[歷史] 楚氏春秋 作者:寧致遠 (連載中)

ALA525 2008-5-9 05:55:1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59 184610
ALA525 發表於 2008-5-9 06:39

初露鋒芒 第六章 大趙儲君

楚夫人和楚錚離開了吳安然處,楚夫人道︰“錚兒,這些時日你不在府中,你宮里的姑姑時常派人來詢問你何時回來,想讓為娘帶你到宮里看看她。”

    楚錚依稀還記得當年來到平原城楚府的那個雍容華貴的婦人,當時他還有些奇怪她為什麼見了自己就淚眼朦朧,便說道︰“好啊,孩兒還沒進過皇宮呢,正好可以見識一下。”

    楚夫人撫著他的頭道︰“進宮見了你姑姑,你要和她親近一些,這些年來她給府里寫的家書中時常詢問你的情況,唉,當年她如果能把孩子生下來,現在也和你差不多大了。”

    楚錚有些不解,問道︰“姑姑為什麼沒能把孩子生下來?”

    楚夫人嘆了口氣︰“只因她是個苦命的人。”楚夫人把楚琳當年的事說了一遍。楚錚听了對那深宮里的女子頗為同情,自古以來皇宮大內諸如此事層出不窮,但落到自己親人身上,楚錚仍覺得有些不好受。

    楚夫人又道︰“這幾年你姑姑的日子恐怕更難過了,當年她雖沒有了孩子,可皇上還是對她相當寵愛的。但隨著你父親重歸楚府,皇上對她的猜忌日益漸深,她背後雖有我們楚王兩家的支持,在宮里已無人敢惹,可這日子恐怕是過得更寂寞了。”

    楚錚道︰“既然皇上對姑姑如此,姑姑何不多回府中住幾天。”

    楚夫人道︰“你以為皇宮會這麼沒規沒矩的,宮里對嬪妃出宮管得甚嚴,上次你姑姑來府中只待了半天,連見你的時間都沒有。”

    楚錚見幾個丫環都離得遠遠的,小聲說道︰“听說皇上身體快不行了,熬不了幾年了。皇上若是駕崩了,那姑姑怎麼辦?”

    楚夫人嚇了一跳︰“你好大的膽子,這話誰跟你說的,怎麼這般不知輕重?”

    楚錚笑道︰“這人娘親恐怕罵不得的,是外公和孩兒說的。外公似乎對皇上也不是很滿意,那天喝了點小酒跟孩兒順口說起的。”

    楚夫人頓時沒了脾氣,想了想小聲道︰“自後漢太宗以來,皇家就沒有了嬪妃為先皇殉葬的先例,若皇上真歸天了,你父親肯定會想法接你姑姑出宮。那儲君是劉皇後所出,自幼對你姑姑心懷怨恨,你姑姑若留在宮中,肯定凶多吉少。”

    楚錚想了想道︰“反正孩兒也已經回來了,娘,明日我們就去看姑姑吧。”

    楚夫人點頭道︰“也好,難得你有此心,你姑姑知道了,肯定開心不已。”

    楚夫人突然看看楚錚,上下打量一番道︰“錚兒,你在外公府里住了兩月,居然長高了不少啊。”

    說著又比了比,道︰“你原本尚未到為娘胸口,如今卻快要及肩了,錚兒真長大了。”

    楚琳听說楚夫人母子要來看她,十分高興,第二天一早就派了貼身的小太監在楚府門口等候。北趙律法規定得很嚴,當朝重臣不得與宮內太監結交,除非是一些總管級的太監奉皇上的旨意才可進大臣的府邸,像這種小太監是根本進不了楚府門的。

    見楚夫人攜楚錚出府,那小太監慌忙迎了上去。

    楚夫人微笑著吩咐家人遞過一份賞錢,便與楚錚上了車。那小太監坐到車夫旁邊,車夫熟練地耍了個鞭花,馬車慢慢地向皇宮駛去。

    楚錚第一次見到這種傳說中的宦官,而且年紀也和自己差不多,不由得大感興趣,一路上不停地和他說話。那小太監名叫小得子,跟隨琳貴妃已多年,知道眼前此人是娘娘最心愛的佷子,不敢怠慢,幾乎有問必答。

    楚府離皇宮並不遠,走了不到半個時辰就到了。宮廷門口的侍衛都認識小得子,也未做詳查,便放他們進去了。

    進了皇宮,楚錚忍不住探出身子四處觀看,卻發現和想象中的皇宮相當不同,想了想不由得暗笑,自己所知只不過是以北京的故宮為版本,如今距故宮建造尚有近千年之遙,當然有很大差異了。

    又走了一會兒,楚錚發現宮中有些地方顯得有些破舊,不禁有些奇怪,便問道︰“小得子,宮里怎麼也有這些地方?”

    小得子笑道︰“听宮里的老人說,這里原本是後漢的皇宮,已有好幾百年的歷史了,有些地方難免顯得破舊些,但皇上和幾位娘娘所住的地方是很漂亮的。”

    楚錚暗暗嘀咕,難道這是那劉禪所建的,品味也一般嘛。

    楚琳早已等在別宮門口。楚錚跳下馬車,到了楚琳面前叫了聲姑姑。楚琳眼眶一紅,差點兒落下淚來,她與楚錚自當年平原城一別便再也沒見過,見昔日粉雕玉琢般的孩童已快成翩翩少年,不由得得有些感慨。

    楚夫人走過來行了一禮,楚琳這才驚醒過來,將楚夫人攙起,道︰“嫂嫂無需多禮,進屋里說話。”

    到了屋里,楚琳拉著楚錚坐在自己身邊,對楚夫人道︰“大哥近日還忙嗎?”

    楚夫人嘆口氣道︰“怎麼不忙,要將那麼多楚氏族人下到各郡府任職,又不能太虧待他們,皇上和方令信又時常在其中作梗,實在讓你大哥兩頭為難。”

    楚琳歉然道︰“這都怪我,在這宮里已幫不上大哥忙。”

    楚夫人忙道︰“怎麼能怪你呢,若不是你大哥,妹妹怎麼失寵于皇上,該怪罪的應是我們夫婦才是。”

    楚琳道︰“算了,本宮對此也看淡了,自古官家情義薄,當年皇上對小妹寵愛,也只是因小妹在朝中並無依靠,他不必擔心外戚弄權。若真對小妹關愛的話,又怎會任由他人欺負得小妹九死一生,連腹中的孩子也沒有了,難道他這個皇上連這一點都做不到嗎。自從他發覺大伯母時常到宮里看望小妹後,就對本宮疏遠了,這一年來連這宣寧宮都未曾踏入半步。”

    楚夫人看著她,想說幾句安慰話,卻又不知從何說。

    楚琳見楚夫人這樣子,笑道︰“嫂嫂不必擔心,這幾年小妹也習慣了。當年被強行選秀進宮時,小妹就準備在宮中孤老此生,如今不過是推遲了二十余年而已,何況小妹已不比當年,宮中已無人敢欺負我。”

    楚夫人點點頭,看了看旁邊的幾個宮女和小得子,欲言又止。

    楚琳會意,對四周人說道︰“你們先下去吧。”

    楚夫人等眾人出去後,問道︰“妹妹,你知道不知道皇上最近身體如何?”

    楚琳想想道︰“如今皇上什麼事都避著小妹,那些御醫也雖有幾個平時受了小妹不少賞賜,但也不敢明目張膽地來宣寧宮,只有托小得子轉告。听說皇上自從見過嫂嫂父親王老侯爺後便意志消沉,整日沒精打采的,這些天來一直待在童貴妃那里。”

    楚夫人笑道︰“听說那童貴妃至今仍未滿二十,不知是否當真?”

    楚琳也笑道︰“此事倒是不假。不過這丫頭有些不知輕重,仗著皇上寵愛,對小妹也不甚敬重,小妹念她年紀尚小,覺得看見她如同見了自己當年的情形,也就不與她計較。一次她又不知怎麼地惹上了劉皇後,幸虧小妹從中斡旋,那小丫頭才免了皮肉之苦,從此對小妹倒也心存感激,有禮了許多。”

    接著兩人又談起了朝中大臣家眷的趣事,楚錚听得直打哈欠,沒想到母親和姑姑這兩個平素如此厲害的女人踫到一起也喜歡盡扯一些八卦的東西。

    楚琳突見楚錚興致索然,便對楚夫人說道︰“錚兒第一次來皇宮,就讓我這做姑姑的帶他四外看看吧。”

    三人來到了外面慢慢走著。北趙皇宮其實始建于東漢,已歷經東漢、後漢、北趙三代,期間雖也經過幾次戰火,但基本還是保留了原樣,宮里的古跡也有不少。楚錚對劉禪的事情最感興趣,楚琳便牽著他的手來到了劉禪當年所住之處。

    劉禪所住之處位于皇宮北側,與其他地方有些不太一樣,所用磚瓦居然全是黑色的,而不是皇家通常所用的明黃色,顯然格外肅穆,隱隱含著有股殺氣。楚錚看著,卻不由得感到一陣心悸。

    楚錚問道︰“姑姑,這里面現在還有人住嗎?”

    楚琳尚未回答,前面一扇門突然打開,一個宮裝女子走了出來,見到楚琳不由得一愣,走上前來行禮道︰“參見琳妃娘娘。”

    那女子說著偷偷看了看楚錚,恰好楚錚也在偷偷看她,兩人均一呆,原來都是認識的。

    這邊楚琳笑道︰“敏公主免禮。這位是楚太尉的夫人,這是本宮的佷子楚錚。”

    正待為楚夫人母子介紹來人是誰,卻見楚錚和那女子兩人大眼瞪小眼,楚琳奇道︰“怎麼,敏公主你認識錚兒?”

    楚夫人忍住笑,在楚琳耳邊輕言了幾句,只見楚琳臉色陡然變得十分古怪。

    趙敏沒想到幾月沒見楚錚,再見時他已似長大了許多,見楚錚目不轉楮地盯著自己,不由得羞紅了臉。那日楚名棠一行人走後,趙琪跟她說了不少事,趙敏總算知道讓楚錚進宮是件極其無禮之事,如今再次見了他,想起趙琪所言,心中不免有些尷尬。

    楚錚見趙敏有些不知所措,知道小女孩臉皮薄,便施禮道︰“參見敏公主。沒想到太平府一別,這麼快又見到了公主。”

    趙敏此刻也恢復正常,道︰“楚公子免禮。”

    楚琳突然眼珠一轉,便對趙敏說道︰“敏兒,錚兒第一次來皇宮,你領他四處看看吧,本宮和嫂嫂還有些事要談。”說完,暗中扯了扯著楚夫人衣袖。

    楚夫人會意,說道︰“那就有勞敏公主了。”

    楚錚活了兩世,當然知道這姑姑是什麼意思,正想反對,趙敏卻道︰“請琳娘娘和楚夫人放心,本宮會帶好楚小弟的。”

    楚夫人行了一禮,隨著楚琳走了。轉過一個彎,楚夫人忍不住說道︰“妹妹難道想讓錚兒多與敏公主親近?”

    楚琳笑道︰“嫂嫂不覺得他們兩個挺般配的嗎。敏兒是小妹看著長大的,知書達禮,她母親瑞貴妃為人和善,對小妹也頗為客氣,是小妹在宮中僅有幾個能說上話的人之一。只可惜前年過世了,若不然她見了錚兒也肯定會喜歡的。”

    楚夫人皺眉道︰“可皇上現在對楚家如此猜忌,未必會同意此事,何況這個敏公主看來也甚有主見,又是皇室公主,我怕錚兒將來會受欺負。”

    楚琳道︰“嫂嫂是王家大小姐,應該知道在宮內有個葉先生吧,皇上素來對他十分尊重,敏兒是葉先生之徒,若葉先生開口替敏兒說話,皇上應該會考慮的。大哥老是和皇上這麼僵持著也不是辦法,錚兒如果娶了敏兒,大可以緩和一下他們之間的關系。”

    楚夫人仍沉默不語。楚琳雖是當朝貴妃,但畢竟出生貧寒,卻不知楚夫人不是不知道葉先生,而是對那葉先生了解太多了,當年她正因為趙琪是葉先生之徒,才大力反對楚軒與她的婚事。沒想到那葉先生竟還有一徒,而且又跟楚錚扯上了關系。

    這邊楚錚跟在趙敏身後,有一句沒一句地跟趙敏搭訕著。他知道眼前這公主是不可輕易得罪的,但不知怎麼的,就是覺得合不來。

    這可能與她的身份有關吧,楚錚不由得自嘲道。他的心理早過了童話公主與白馬王子的階段,知道這些出身尊貴的女子不好伺候。楚錚雖性子平和,但骨子里卻極為高傲。

    趙敏也是個心思剔透之人,和楚錚聊了一會兒,便發覺他心不在焉,不禁有些不滿,便也不再說話。

    楚錚見場面有些沉悶,知道自己做的有些過分,于是道︰“公主這次和琪姐姐外出游歷,不知去了哪些地方?”

    趙敏見楚錚主動與她說話,不由得一笑,道︰“本宮這次是第一次出遠門,全靠琪姐帶著,走了大概五六個郡吧。對了,本宮還去了平原城,在琪姐家里住了一陣子。”

    楚錚笑道︰“那不是到了小弟老窩了?”

    趙敏並沒有笑︰“此次游歷對本宮影響很大。本宮自幼成長于宮中,除了跟師父學武就是讀書練字,平時听到的也都是些歌功頌德之詞,以為大趙百姓在父皇治理下都能安居樂業。但本宮到了外面才知道其實不然,有些郡縣簡直民不聊生,本宮曾質問過當地官員,那些官員卻表示無能為力,不久前西線告急,大部分糧食都運到西線大營去了,官府的余糧只是杯水車薪。而那些世家大族們平日里只知欺壓百姓、霸佔良田,他們寧可將糧放在倉中爛掉,也不肯拿出來救濟百姓。你說這些世家大族該不該……”

    趙敏突然住了口,眼前這人就出生于趙國最大的世家。

    楚錚見趙敏滿臉殺氣,只得干笑數下,並不做聲。

    趙敏想想又道︰“不過平原郡相對來說是最好的,沒有什麼百姓無家可歸的,生活也還算富足,令尊楚太尉果然是個能臣。對了,听琪姐說你以前在平原城很威風啊,常帶著一群半大孩子鬧事,那些官宦子弟都很听你話。”

    楚錚撓撓頭︰“琪姐怎麼把什麼都跟你說啊。”

    趙敏道︰“有一天本宮和琪姐到暢春園游玩,正巧踫到平原郡新任太守寧方謙的女兒,她是不是就是和你大哥楚軒定親的那個女子?”

    楚錚無奈只好點頭。

    趙敏又開始為趙琪打抱不平︰“本宮覺得那女子無論相貌學識都不如琪姐,真搞不懂你父母怎麼會看上她,莫非你家對皇家女子有成見?”

    趙敏狐疑地看了看楚錚︰“你對本宮也是不冷不熱的,難道也是因為如此?”

    楚錚大感頭痛,道︰“公主,小弟絕無此意。家父和家母也不會有這種心思,小弟听說是因為琪郡主長年不在平原城,大哥又年紀大了,寧家上門來提親也不好拒絕,這才同意此事。”

    趙敏哼了一聲︰“敷衍之辭。”

    楚錚暗中嘆氣,難怪古人說伴君如伴虎,眼前只是個公主,他就已覺得針芒在背,異常難受了。

    此時迎面走來一行人。趙敏臉色微變,拉了拉楚錚衣袖想要避開。

    但已有人看到了他們二人,只听一人道︰“皇妹,你怎可以在宮中與一男人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楚錚听那人稱趙敏為皇妹,不由得一怔,難道來人是當朝儲君趙慶?

    趙敏臉上微有怒色,對楚錚低聲說道︰“我們走,不用理他。”

    楚錚有些猶豫,如果來人真是儲君趙慶,趙敏當然可以不用理會,他可就有些失禮了。

    正想著,那人已來到兩人面前,只見此人身著明黃服飾,臉色蒼白,面目陰鷙。楚錚知道不會有錯,上前一步行禮道︰“參見儲君。”

    趙慶眯著眼看了看他,道︰“你是何人?”

    楚錚答道︰“在下楚錚……”

    趙慶旁邊一人怒斥道︰“你是什麼人,膽敢在殿下面前自稱在下,找死啊。”聲音尖細,顯然是個太監。

    楚錚長這麼大還沒給外人罵過,心中大怒,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

    那太監見楚錚瞪他,叫道︰“喲,還不服氣啊,小心公公我戳瞎你雙眼。”

    趙敏在一旁忙道︰“這位是楚太尉家的五公子,是隨他母親進宮的。”

    那太監一驚,琳妃娘娘如今在宮內權大勢大,他雖有儲君撐腰,但也不敢輕易得罪她佷子,于是閉嘴不再做聲。

    趙慶哦了一聲︰“你是楚家的人,進宮來看琳妃的?”

    楚錚听他對姑姑不甚尊敬,心中不快,但此人終究不便得罪,答道︰“正是。”

    趙慶繞著楚錚轉了一圈,道︰“一直听說楚家的人自高自大,目中無人,今日見了你,果然如此,居然敢對本王的人如此無禮。”

    趙敏忍不住說道︰“皇兄此言差矣,小弟剛剛或是不懂宮里的規矩,但你也不用怪罪到楚家身上去。”

    趙慶嘿嘿一笑︰“皇妹為何如此袒護楚家,莫非你想嫁到楚家去?喲,不會看上這小子吧,他可比你還小啊。皇妹別忘了,父皇到時知道了會怎麼想?”

    趙敏氣得臉通紅,道︰“皇兄身為一國儲君,小妹希望你能自重身份。楚家為我朝立下汗馬功勞,楚太尉也是當朝重臣,于情于理,皇兄都不應如此口無遮攔。”

    趙慶傲然道︰“別人不敢惹他們楚家,本王才不怕。在本王心中,這小子真還不如本王身邊的近侍。”

    楚錚吸了口氣,道︰“既然殿下這麼說,小人明白了。小人告退。”趙慶既然如此說,楚錚也不再客氣,轉身欲走,。

    趙慶見楚錚如此無禮,心中大怒,喝道︰“在本王面前,你以為可來去自如嗎。來人,給本王把這小子抓起來,狠狠地打。”

    趙敏上前一步攔在楚錚面前,道︰“且慢。”

    趙慶斜眼看了看趙敏,道︰“皇妹真要護著這小子嗎。”

    趙敏正容道︰“楚家小弟是琳妃娘娘托小妹照顧的,小妹當然要護他周全,請皇兄見諒。”她知道楚錚武功不弱,真要動起手來趙慶恐怕要吃虧,若真是這樣,以這位兄長的脾氣,恐怕會將事情弄得不可收拾。

    趙慶有些猶豫,眼前這皇妹已不是可以像兒時那樣任意欺侮的了,他也曾見識她的武功,真動起手來自己身邊幾個太監根本討不了好,何況鬧到父皇那里也沒什麼好處,于是沖楚錚說道︰“今天看在皇妹的面上,暫且放過你,以後不要再讓本王看到你。”

    楚錚頭一暈,這哪像個一國太子啊,簡直是個混幫派的。

    望著趙慶的背影,楚錚不覺有些憂慮,這個趙慶還未登上皇位就已如此張狂,毫無容人之量,居然會跟自己這個孩子過不去,對楚家又心懷怨恨,如果將來真成了一國之主,父親在朝中就更困難了,楚家也沒有安生日子過了。

    趙敏見楚錚若有所思,便問道︰“你在想什麼?”

    楚錚搖搖頭,道︰“儲君殿下也太……”

    趙敏明白他的意思,嘆氣道︰“本宮這位哥哥的確不是為君的料,師父也常常擔心他若是登上皇位會將趙國引向何方,可父皇就他一個兒子,不把皇位傳給他又能傳給誰呢?”

    楚錚也嘆了口氣,是啊,也只有他能當皇帝了。若是姑姑當年能生下個兒子有多好啊,怎麼也不會比這趙慶差,楚家也會全力支持他當皇帝,那自己就是皇上的表弟了,可以大搖大擺作威作福,而不像現在一樣還要為以後擔心。
ALA525 發表於 2008-5-9 06:43

初露鋒芒 第七章 割袍斷義

楚名棠並沒有身著官服,而只是一身青衣。他整了整衣衫,對身後兩人道︰“你們在門口等著,我一人進去就便可。”

    既然沒有官服在身,楚名棠連“本官”都懶得說了。

    那兩人有些猶豫︰“大人,還是讓小人陪你進去吧,不然夫人會怪罪我倆的。”

    楚名棠笑道︰“你們放心吧,在郭大人府上我這太尉如果也會出事,那他這麼多年兵部尚書也真白當了。”

    說完,楚名棠徑直向郭府大門走去,那兩人相互看了一眼,無奈地在這邊守候。

    楚名棠握住門環敲了幾下,良久門才打開,一個小廝探出頭來,見楚名棠一身便服,看著面生,沒好氣地說道︰“敲什麼敲,不知道這是兵部郭大人的府邸嗎?”

    楚名棠道︰“麻煩你通報一下郭大人,說故人楚名棠來訪。”

    那小廝一翻白眼,道︰“我家大人豈是你這種平民百姓想見就見的。”

    楚名棠啞然失笑,沒想到郭懷如此老成厚道的人也會用這般勢利的小人來當門房。幸好他還準備了一張名帖,便掏出來遞給那小廝,道︰“去交給你家大人,他會見我的。”

    那小廝接過名帖,半信半疑地看了楚名棠一眼,撓了撓頭︰“楚名棠?這名字是有點熟悉。”轉身向內走去。

    突然那小廝身軀一震,驚恐地回頭看了楚名棠一眼,撒腿就跑。

    楚名棠搖頭苦笑。

    不一會兒,那小廝跟在一管家模樣的人向後快步走來。

    “不知太尉大人駕到,有失遠迎,失禮之處,還望太尉大人恕罪。”

    楚名棠看了看那位管家,覺得有些眼熟,道︰“你是郭義吧。”

    那人一愣,神色復雜,道︰“沒想到太尉大人還記得小人。”郭義是郭懷初到北疆時收留的一個孤兒,楚名棠大婚時郭懷從北疆回來,身邊帶的唯一隨從就是他,當時郭義只有十三四歲,如今也已是三十好幾人了。

    “你家大人呢?”

    “我家大人在客廳里恭候太尉大人,請隨小人來。”

    郭懷站在客廳門口,等著楚名棠的到來。

    楚名棠此次前來究竟是為了什麼呢?郭懷暗暗想道,若放在以前,以他們的交情,楚名棠來了京城已有兩個多月,兩人居然沒有相互到對方府中來拜訪,簡直是件不可思議的事情。可如今即使在朝堂上相見,兩人也只是點點頭而已。

    郭懷知道楚名棠這段時間實在是忙得不可開交,上朝第一天便與皇上針鋒相對,此後又忙著楚家在京眾官員外放的事,根本無暇來郭府,而自己卻不知在顧忌些什麼,根本動不起拜訪楚府的念頭……

    楚名棠遠遠看見郭懷,高聲笑道︰“郭懷,沒想到你當了這尚書,這府中的門檻也高了,我只是沒穿官服,差點兒連你家門都進不了了。”

    郭懷沒想到楚名棠一如當年,仍直呼他的名字,不由得一呆。

    楚名棠走到跟前,見郭懷有些不自在,道︰“都朝中重臣了,難道還那麼小氣,也不請我進去坐坐。放心今天我只孤身前來,不會把你吃窮的。”

    郭懷心頭一熱,笑罵道︰“你兩腳又沒缺,不會自己走啊。像你這種人,就該提防著點兒,那年臘月我上山好不容易打了一些獵物,準備第二天拿到城里去賣,沒想到半夜給你偷了個干淨。”

    楚名棠笑道︰“那時家中太窮,小妹已數月不知葷腥,你小子打了些獵物也不知送一些過來,我心中當然有氣,索性就給你全部拿走,不過你第二天尋到我家中時,我也還是給你留了一碗的。”

    郭懷听楚名棠提到“小妹”二字,眼神一黯,強笑道︰“也是,當時我是考慮不周,可我是想拿這些獵物到城中給……小妹換個頭釵的。”當年楚名棠父母曾有意將楚琳許配給郭懷,但事情還未挑明楚琳便被強行選秀進了宮,這麼多年來郭懷一直刻意回避此事,從北疆回京後也從未見過楚琳一面。此時听楚名棠徒然提起,心中感慨萬端。

    楚名棠心細如發,見郭懷神色有異,暗嘆一聲,裝做四下看看,道︰“咦,弟妹和你那兩個孩兒怎麼不在?”

    郭懷道︰“他們今日到城外青石觀中上香去了。”

    楚名棠搖頭道︰“怎麼女人家都信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

    楚名棠一頓,又道︰“你這府邸原是陳老尚書的吧,當年我在京城時倒也來過幾次,記得院中風景不錯,還有間亭子,我們就去那里。郭義,你去為我和你義父準備些酒菜,我二人這麼多年未在一起了,今天好好喝一場。”

    郭義見兩人談笑風生,不由也為他們高興,見楚名棠如此吩咐,應了聲便快步下去了。

    郭懷譏道︰“論做文章我是比不了你,可喝酒當年把你教訓得還不夠嗎?”

    楚名棠一揮手︰“以前的事怎麼算數,今日我心中高興,你有什麼本事大可以放馬過來。”

    郭懷哼道︰“每次喝之前你都這麼說,喝完了哪次不是我背你回去的。”

    兩人邊走邊斗嘴。到了亭中,郭義已經準備好了幾樣精致的小菜,道︰“請太尉大人和義父先將就用著,廚子正另外準備菜肴。”

    郭懷微微頷道︰“好了,你先下去吧。”

    楚名棠拿起桌上的酒壺準備給兩人杯中倒酒,郭懷伸手按住︰“名棠,今天你來我府是客,應由我來倒才是。”

    楚名棠一怔,笑道︰“咱們兄弟還分什麼你我嗎?”

    郭懷恍若未聞,把酒倒上,舉杯道︰“第一杯,為你我二人十三年來第一次對飲干一杯。”

    楚名棠喃喃說道︰“是啊,上次在京城相聚仍歷歷在目,一眨眼竟已是十三年了。”

    兩人一飲而盡。

    郭懷倒上第二杯,舉杯道︰“第二杯雖然喝得有點晚,但還是要祝你榮升太尉,圓了兒時的心願。”

    楚名棠正想說些什麼,見郭懷先飲盡,也只好舉杯干了。

    郭懷再次酒杯倒滿,道︰“這第三杯我原本不想與你喝,但念在我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令尊更是對我有再造之恩,若沒有他老人家的栽培,我郭懷恐怕還只是一個普通的獵戶,因此我還是祝你榮升楚府宗主,成為楚家百年第一個出身旁系的宗主。”

    楚名棠有些尷尬,道︰“你已經知道了?”

    郭懷道︰“你們楚家雖對此事極為低調,卻也未曾刻意隱瞞,我若再不知道,還是個兵部尚書嗎?”

    楚名棠也覺得自己問得愚蠢,苦笑一聲,將酒飲盡。

    郭懷見楚名棠將酒喝完,道︰“名棠,這酒怎麼樣?”

    楚名棠笑道︰“那當然是好酒了,為兄雖平時不好此道,但也知這是宮中御酒。”

    郭懷盯著他,道︰“那名棠可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喝這種酒是什麼時候?”

    楚名棠聞言手微微一震,將酒杯緩緩置于桌上,沉聲道︰“郭懷,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郭懷冷笑道︰“看來你還是記得的,當年皇上微服出宮,在朱家巷口的路邊酒攤上,命大內總管親自到宮中取來此御酒,與你我兄弟把酒言歡,我郭懷可是一輩子不會忘記的。”

    楚名棠長嘆口氣道︰“為兄也是記得的。”

    郭懷突然一拍桌子,厲聲道︰“那你是怎麼報答皇上的。楚伯父當年親口教導你我,要懂得知恩圖報。可你呢?若不是皇上,你能和王家大小姐成親?你能當得了平原郡太守和南線大營統領?若不是你身為平原郡太守和南線大線統領,楚天放會將你放在眼里?你能當得上楚家宗主這一職?我一直不信你楚名棠是忘恩負義之徒,多次在皇上面前為你拍胸脯擔保,可你到了京城的所作所為,猶如狠狠地在我郭懷臉上摔個耳光。哼,楚伯父若在九泉之下有知,恐怕也不會安心吧?”

    站在不遠處的郭義被郭懷的大嗓門嚇了一跳,忙將端菜過來的下人趕走,自己也走得遠遠的。

    楚名棠盯著郭懷,一字一句說道︰“郭懷,你錯了,若家父真在天有靈,他老人家肯定會感到欣慰的。”

    郭懷沒想到楚名棠竟會如此說,頓時一愣。

    楚名棠嘆道︰“郭懷,你並非出生于世家,又怎知世家子弟心思。對所有楚氏族人來說,上京楚家是我們的根,每個人都以能名列楚氏族譜為榮。當年名棠的先祖是因犯錯而被逐出上京楚家,至死仍謹記自己是楚氏一脈,叮囑子孫日後要設法重回楚家。家父雖身處貧寒之境,仍念念不忘我等乃先行公之後,一生最大的願望就是能認祖歸宗。可惜他老人家走得早,連我高中狀元都未曾能看到,若他知道不肖子名棠竟然成了楚家的宗主,定然高興萬分。”

    郭懷道︰“那你就不念皇上對你的恩情了?”

    楚名棠黯然道︰“皇上對我是有恩,但卻要我對付楚家則是萬萬不行,即使天放伯父不讓名棠重歸楚氏一脈,名棠也不會做出對不起楚家之事。”

    郭懷大怒,冷笑道︰“你心中就只有你們楚家,那你置皇上于何地?皇上是一國之君,是天子!而這些世家只知結黨營私,把持朝政,一些不學無術之徒也沐猴而冠,變成了朝廷大臣。長此下去,君將不君,國將不國。”

    楚名棠也有些生氣︰“各大世家族人難免良莠不齊,歷朝歷代均是如此,為兄此次將一些族人外放至郡縣正是此理。但世家中才子俊杰也是層出不窮,如楚洛水、王明遠、西線大營方統領等,如果沒有他們,我大趙國根基還能堅若磐石嗎?”

    郭懷道︰“楚洛水是我一手帶出來的,我當然知道,他也只不過沾了個楚姓,跟你當年一樣,都是靠自己打拼出來的。至于王明遠和方明,都不過是中庸之才,我北趙大營勝過他倆的比比皆是,若這些兩人也算世家的才子俊杰,那你覺得這些世家于國于民,還有什麼用處?”

    楚名棠一震,森然道︰“難道你郭懷想要對朝中世家發難?這是你的意思,還是皇上的意思?”

    郭懷誠懇地道︰“名棠,皇上對你我恩重如山,我郭懷只不過是一介村夫,祖宗十八代都未出過個名人,但我最起碼知道忠臣不侍二主和士為知己者死。名棠你飽讀詩書,懂的道理肯定比我多。當年楚家是如何對待于你,你心中自然清楚,如今你雖是楚府宗主,但府中大權仍為楚天放所握,這樣的宗主當了又有何用。當今皇上乃是英明之主,只是被世家束縛了手腳,你我何不效忠皇上,齊心協力逼迫各大世家交出手中權利,盡歸于皇上,使天子之命,天下無人敢違。這樣一來,皇上便可重整朝綱,清除冗兵,不出十年,我大趙定可國富民強,一統中原亦指日可待。”

    楚名棠面無表情︰“那幾大世家族人該如何處理?”

    郭懷笑道︰“我知道你擔心楚王兩家的族人,只要他們以後安分守已,可允許兩家仍世襲侯位,領取朝廷俸祿,族人也可留有部分田地,確保他們以後衣食無憂。”

    說完,郭懷滿懷期冀地看著楚名棠。

    楚名棠沉默良久,嘆了口氣道︰“郭懷,你真的只適合在軍中帶兵,不應在朝為官。我既已走到這一步,你今日就不該再勸我。前些日子在朝中是暗流洶涌,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但如今已日趨緩和,你為何還念念不忘鏟除幾大世家,難道非要弄得朝廷動蕩不安,天下不得安生嗎?”

    郭懷道︰“你我從小一起長大,親如兄弟,我郭懷才把話說得如此直白,如今這幾大世家如附在朝廷身上的幾顆毒瘤,若不清除,皇上幾乎無力可施。”

    楚名棠譏道︰“若楚王方三大世家退出朝廷,這些空出的大權皇上能全部收回嗎,難道皇上還能親自去考評一個縣令的優劣嗎?還不是由梁上允、成奉之等人掌控。你郭懷大肆任用北疆大營的舊部接替王明遠、方明等人,那些舊部必然以你郭懷馬首是瞻,不出十年,恐怕大趙國三大世家會由楚、王、方變成了郭、梁、成了。”

    郭懷怒道︰“楚名棠,你是以小人之腹度君子之心,我郭懷可對天發誓,我絕無此意。”

    楚名棠道︰“郭懷,我可以相信你並無此意,但你可否知道,當年先祖楚先行也曾力拒太祖封他為逍遙王的旨意,情願做個自由自在、不理政事的逍遙侯,但楚家還是成了朝中有數的世家大族。你郭懷雖無此心,但能保證你的子孫也無此意嗎,難道你會定下家規不準你的子孫入朝為官嗎?”

    郭懷默然不語

    “如今西秦對我朝虎視眈眈,郭大人,與其掀起一場腥風血雨,還不如維持現狀,于國于民,都是件好事。”

    “而且我楚名棠也可對天發誓,此生決無反意,請郭大人轉告皇上,也請皇上寬心。”

    ※※※※※※

    楚名棠回到楚府,心情頗為沉重。此次拜訪郭懷,是楚名棠特意等他與皇上之間關系略為緩和後才去的,原本只抱著敘舊之情,不想仍與郭懷大吵一場。郭懷是他這一生最好的朋友,沒想到老來卻可能成為最大的對手。

    他坐到椅上,長長地嘆了口氣。

    楚夫人走過來問道︰“怎麼,今天跟郭懷談得不太愉快?”

    楚名棠沒好氣地說道︰“真是名字會取錯,綽號是絕對不會取錯的。這郭石頭果然又臭又硬,今天差點又鬧翻了。”

    楚名棠把今日之事與楚夫人說了一遍,楚夫人皺眉道︰“沒想到郭懷對世家的成見如此之深,皇上都不提這事了,他還念念不忘。”

    楚名棠道︰“皇上恐怕只也是嘴上不提而已,郭懷如今是他的心腹大臣,自然知道皇上的心思。當年郭懷剛到北疆時給為夫來信,就抱怨過世家子弟對他牽制甚多,你我還為此曾求過你家老爺子,王家子弟才不再與他為難。到了朝中,他雖是兵部尚書,可除了北疆大營有些是他舊部,各地兵權大都在楚、王、方三大世家手中,也難怪他對世家的心生怨恨。皇上既有此意,兩人當然是不謀而合。”

    楚夫人冷笑道︰“郭懷想讓皇上大權獨攬,是受了朝中那些儒生的影響。真是儒生誤國,卻不想想若真如此,皇上對大臣便可隨意生殺予奪,若是個明君還好說,可要是踫到個昏庸無道的皇上,只寵信奉承阿諛之徒,朝中能吏豈不給他殺個干淨,那我大趙國遲早要給他國所滅。”

    楚名棠點了點頭,突然問道︰“你不是和錚兒到宮中去看他姑姑了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楚夫人苦笑道︰“妾身與錚兒在宮中所遇之事,可比郭懷麻煩得多,錚兒居然跟儲君起了沖突。”

    楚名棠一驚,忙問是怎麼回事。楚夫人將事情經過與楚名棠如實說了,道︰“錚兒其實也並未做錯什麼,只是那儲君受劉皇後影響太深,對小妹並無好感。而小妹因她未出世的孩兒之故,對劉皇後也是恨之入骨。夫君恐怕還不知道,小妹得到楚府支持後,將當年參與此事的太監宮女一一杖斃,其中不乏劉皇後的親信,其中一人更是當著皇後的面活活打死的。自此小妹在後宮一手遮天,皇後見了她也戰戰兢兢,退避三舍,直至儲君成年後才有所改觀。儲君對楚王兩家也因此極度不滿,今日不過是借題發揮,把氣出在錚兒身上而已。”

    楚名棠搖頭︰“小妹也是做得太過分了。”

    楚夫人一撇嘴︰“有什麼不對的,別說小妹那孩子未出世便給劉皇後毒死了,就是錚兒現在這麼大,若今天給那什麼儲君打了,妾身也不會善罷干休。”

    楚名棠斥道︰“胡鬧,他是儲君,你能把他怎麼樣?錚兒再給你這樣寵下去,遲早要出事。”

    楚夫人見丈夫真來火了,識趣地不再提及此事,想了一會兒道︰“那郭懷有一事說得挺對,你那大伯雖辭去宗主之位,但仍把持著府中大權,府中太小事情,那些下人仍去請示于他。再這樣下去,恐怕對夫君有所不利。”

    楚名棠猶豫道︰“這些是府中的小事,應該沒有太大干系吧,按楚府祖規,上任宗主退隱後,便不再過問族內之事,大伯也謹守此規,從不干涉為夫處置族內之事,這次外放族人到府縣,大伯也極力支持,那些到他那邊哭訴也被他一一訓斥。”

    楚夫人冷冷說道︰“你大伯既然已退隱,那些人為何還去找他?夫君畢竟出身楚家旁系,族中心存不服的大有人在,若不盡快立穩腳跟,日後麻煩事恐怕層出不窮。”

    一個丫環突然匆匆走了進來,神色慌張,道︰“老爺、夫人,小少爺把府內管賬的屠賬房打了。”

    楚錚從宮里回來後一直陰沉著臉。紫娟和翠苓已慣了他嘻嘻哈哈不正經的樣子,今日見楚錚如此模樣,竟有幾分害怕,躲在一邊戰戰兢兢地不敢說話,連柳輕如心中也有些不安。

    楚錚知道今日儲君不過是因為憎恨楚家,才要如此惡對于他,否則作為一國儲君,怎麼也不會跟一個小孩過不去。但儲君終要成為皇上,雖然以他今日所作所為看起來根本不像個明君,甚至遠不如他父皇,但楚家的日子恐怕更難過,現在的皇上雖也想鏟除楚家,但還能權衡利弊,尚能以國家安危為重,可這儲君上台就難以預料了,如果他真不顧大局硬要強行鏟除楚家,那楚家該如何是好,難道真要造反不成?

    楚錚越想越頭痛,不知應該怎麼辦,心想當了十幾年小孩,政治頭腦都退化了,再這樣下去,自己真要成一介武夫了。在鎮遠侯府這兩個月,他再也不敢小看天下英雄了,最起碼論行軍打仗,他還遠不是王老侯爺對手。那兵部尚書郭懷號稱趙國第一名將,絕非浪得虛名之輩,而且對皇家忠心耿耿,楚家想造反也恐怕凶多吉少。

    楚錚搖了搖頭,突然想起一事來,抬頭叫道︰“輕如姐。”

    柳輕如走過來道︰“少爺有何吩咐?”

    楚錚道︰“你和翠苓到李管家處取些錢來,前些日子我跟父親說過的,他應該不會為難你。”楚錚如今也是獨住一院,起居飲食都在踏青園中,自然會有錢財開支,楚名棠讓他若有所需就到府內賬房去取。

    “要取多少,公子?”柳輕如問道。

    楚錚隨口道︰“取個一萬貫吧,常備無患嘛。”

    柳輕如想要說些什麼,但見楚錚一臉疲倦,頓時把話又咽了下去,領著翠苓出去了。

    楚錚拿過一張紙,寫了楚、王、方、皇四個大字,又將楚王兩字間添了個加號,托腮沉思︰楚王目前是聯盟,如果儲君即位後不計後果全力對付楚家,王家是否仍會堅定支持楚家?楚錚想了想,畫了個大大的問號。如今最忠于皇上的是那些非三大世家出身的官員,皇上也對他們極力籠絡,若儲君即位後胡來,那些人是否仍支持他?楚錚寫了兩字︰未必。

    楚錚突然發覺紫娟時不時偷偷看他,說道︰“紫娟,你在干嗎,有什麼話就說。”

    紫娟嚇了一跳,連連搖頭。

    楚錚奇道︰“你今天怎麼了,好像很怕我似的。”

    紫娟看了看他,怯生生地說道︰“少爺今天好像有心事,和平日大相同,小婢不敢煩擾少爺。”

    楚錚饒有興趣地看著她︰“平是我是怎樣的?”

    紫娟小聲說道︰“平日少爺都是笑嘻嘻的,對小婢們也很和氣,今日卻……”紫娟看了楚錚一眼,不敢往下說了。

    楚錚想了想,嘆道︰“以前是少年不識愁滋味,如今我已漸漸長大,恐怕很難再像以前那樣無憂無慮了。”

    紫娟好奇道︰“少爺身為當朝太尉的公子,有什麼憂慮的?”

    楚錚一時語塞,心想跟你這小丫頭怎麼解釋得清楚,只好說道︰“世間之人誰能無煩惱,官宦人家也自有煩心之事。”

    楚錚又轉口問道︰“你和翠苓呢,听輕如姐說你們都是孤兒?”

    紫娟臉露悲傷之色,道︰“小婢和翠苓從小就沒了父母,自懂事之時起便已是流落街頭,若不是小……輕如姐收留我們,我們恐怕早已不在這世上了。輕如姐原本也是官家小姐,我們到她府上一年後,她父親犯了事,被判當街腰斬,輕如姐也被賣到青樓。當時她的年紀和少爺差不多,卻始終沒有拋下我們,當時青樓的老鴇嫌我們年紀幼小,不肯收留,要把我們賣到別家青樓,輕如姐跪著求了一天她才讓我們留下在青樓打雜。小婢和翠苓年紀小,干不得重活,經常受人家欺凌,但只要能在輕如姐身邊,我們心中就有了依靠,什麼苦都能捱得下去。”

    楚錚听了沉默不語,雖然知道在這世上諸如此類事每天都在發生,但落到自己身邊人身上,還是讓他唏噓不已,想想和她們比起來,他已是太幸運了。

    他正想安慰紫娟幾句,翠苓突然跑進來道︰“公子,輕如姐被人欺侮了,你可要為她做主啊。”

    楚錚一驚,騰就站了起來︰“是怎麼回事?”

    翠苓喘著氣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原來柳輕如和翠苓去李誠那里領錢,卻不想李誠出府辦事去了,一時半會還回不來。另一管事張得利認識柳輕如,知道她是五少爺身邊的人,有心討好,便帶著柳輕如到上京楚府的屠賬房那里準備先支取一萬貫,等李誠回來後再行補上。沒想到那屠賬房根本不把張得利放在眼里,不但不給,反而出言相譏,張得利一怒之下便與他吵了起來。那屠賬房和他的幾個下屬見一旁柳輕如年輕美貌,免不了語帶調戲,把柳輕如氣得臉色蒼白,翠苓听了憤怒難抑,想到屋里還有個主子,便跑回來找楚錚了。

    楚錚一听事情並不緊急,反倒坐了下來,心里暗暗尋思︰那屠賬房想必是仗著他是上京楚家的舊人,不把父親的家人放在眼里。像這種人在楚府還有不少,對他們來說,父親楚名棠只是一個外來人,如今卻成了楚家的新主人,也難免心中不服。而父親近期又政務繁忙,無暇理會府中之事,這些人便越發膽大起來。

    看來是要找個機會整治一下這幫不知死活的東西了,楚錚微微冷笑,當初那什麼大公子楚慎平他也是說打就打,何況這個小小的賬房先生。記得母親也說過,沒機會找機會也要教訓這些人,這賬房既然這麼乖巧送上門來給他教訓,正好可以借此立威,好讓這幫下人知道如今的楚府已經變天了,好好看清究竟誰是主人。

    旁邊的翠苓見楚錚坐著不動,有些急了︰“少爺,輕如姐在給人欺負,你怎麼一點也不急,枉輕如姐平日對你還這麼好。”

    紫娟見她說話不知輕重,暗中拉拉她的衣袖。翠苓一甩手,氣道︰“拉什麼拉,我們都是下人的命,死活都沒人管的。”

    楚錚剛剛听了紫娟一席話,知道柳輕如在她倆心中的地位恐怕比自己這個少爺要高得多,也就不與她計較,起身道︰“我說過不去嗎?前面帶路。”

    到了楚府賬房門前,就听到張得利的大嗓門說道︰“這位柳姑娘是五少爺身邊的人,你們幾個不要胡說八道,更不可污人家清白。”

    只听一個陰側側的聲音說道︰“這娘們細皮嫩肉的,張管事又如此護著她,這‘清白’二字也就不用再提了吧。”

    里面一陣轟笑。

    楚錚冷哼一聲,伸手抓住半開的兩扇門一扯,那兩扇門雖是硬木所造,但也禁不起楚錚這一扯,被硬生生從牆內拉了出來。楚錚又順手一推,一聲巨響,那牆竟塌了半邊,頓時塵土彌漫。楚錚拍了拍手,從那原本是門的洞中走了進去。

    屋里的人都嚇了一跳,柳輕如和張得利見來人是楚錚,松了口氣,連忙迎了上來。楚錚伸手阻止他們行禮,兩眼翻天,問道︰“哪個是屠賬房?”

    張得利精神一振,走到楚錚身邊指指對面居中一人。

    楚錚眼楮余光一掃,見那人居然長得五官端正,氣度也還算可以,全然不是他想象中獐頭鼠目的賬房先生模樣,不禁有些奇怪,但轉念一想,把他打得獐頭鼠目不就符合標準了。

    屠賬房見楚錚緩步走來,心中有些驚慌,前些日子那幾個府中的少爺雖對被揍的事諱莫如深,但他也听聞過一些,知道眼前這五少爺不好惹,可他沒想到的是這位五少爺居然為了個丫環居然親自趕來了。

    屠賬房心中忐忑,向楚錚行禮道︰“五少爺……”

    楚錚見他俯首行禮,突然伸手按住他後頸,狠狠地砸向桌面,屠賬房一聲悶哼,登時暈了過去。

    楚錚將他拎了起來,只見屠賬房臉上血肉模糊,雙目緊閉,已經人事不知。楚錚端起一碟墨汁,向他臉上一潑,屠賬房呻吟一聲,悠悠醒轉,見楚錚冷冷地看著他,兩膝一軟,不由得求饒道︰“少爺饒命……”

    楚錚不等他把話說完,一拳擊在他左臉上,屠賬房一聲慘叫,又吐出幾顆牙齒。

    楚錚隨手將他扔在地上,面無表情,向眾人掃了一眼,淡淡說道︰“還有哪個剛剛口出穢言的?”

    眾人嚇得面如土色,有幾個兩腿都在怵怵發抖。紫娟嚶嚀一聲,躲到了柳輕如身後,翠苓卻雙拳緊握,眼中全是興奮之色。

    楚錚向一旁呆若木雞的張得利道︰“錢拿到沒有?”

    張得利清醒過來,連忙向對面眾人喝道︰“還不把錢搬出來?”

    楚府眾人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楚錚哼了一聲,抬腳踩在屠賬房的腳腕上,微微用力,屠賬房又一聲慘叫,沖眾人口齒不清地喊道︰“你們都是死人啊,還不把錢給少爺搬出來!”

    那些人如夢初醒,七手八腳地搬了兩籮筐錢出來。楚錚看了有些尷尬,他真沒想到一萬貫大錢竟有這麼多,論重量的話恐怕有兩百來斤,難怪柳輕如出門時顯得有些為難,以後還是拿金子算了。

    張得利在一旁指指點點︰“你,還有你,還有你們兩個,把錢抬到少爺院里去。”

    那幾人有些為難,一人吞吞吐吐道︰“小的不知道少爺住在哪個院子。”

    翠苓跑了過來道︰“我帶他們去。”說著暗暗在其中一人腳上狠狠踩了一下,嘴里小聲嘀咕著︰“看你這張嘴還老不老實。”

    那人痛極,卻又不敢喊叫,一張臉憋得通紅。

[ 本帖最後由 ALA525 於 2008-5-8 22:45 編輯 ]
ALA525 發表於 2008-5-9 06:46

初露鋒芒 第八章 楚家鷹堂

楚名棠夫婦听丫環說了事情經過,呆了半晌,楚夫人突然笑道︰“妾身正愁沒借口去見楚伯父,錚兒就為娘找個機會。夫君,你再出去轉一圈,妾身替錚兒到楚老伯院中賠罪去。”

    楚名棠一怔︰“為夫不用去嗎?”

    楚夫人笑道︰“他終究是夫君長輩,你在他面前總覺得矮了一截。妾身是個婦道人家,還是由妾身與楚伯父將話挑明了說吧,就算說錯什麼話他也不至于怪罪到夫君身上。”

    楚夫人站在楚天放院子門口,前去稟報的下人已經進去很長時間了。她似乎一點也不急,臉上仍掛著淡淡的笑意。

    那個老家人總算出來了,低眉順目地行禮道︰“夫人,老太爺請您進去。”這老家人跟隨楚天放已經很多年了,楚府內外大小事情了若指掌,知道眼前這婦人是個厲害人物,因此禮數上做得極為周到。

    楚天放站在客廳外,呵呵笑道︰“秀荷佷女可是稀客,今天怎麼有空到老夫這里來了?”

    楚夫人輕笑道︰“小兒楚錚玩劣不堪,惹下了那麼大的事,我這做娘的只好向楚伯父來賠不是了。”

    楚天放一擺手︰“這點小事,怎能煩勞佷女親自前來。說起來還是老夫家教不嚴,這些下人連上下尊卑都不分了,實在是該打。”

    兩人進了屋,楚夫人在下首坐下道︰“听說那屠賬房已跟隨伯父數十年,對上京楚府忠心耿耿,小兒無端找上門去,原本就是無理在先,還動手打了人。哦,不知屠賬房的傷勢怎樣,這次隨夫君來京的家人中也有幾個醫術高明之士,要不要召他們前來診治診治?”

    楚天放拈須笑道︰“秀荷佷女這番好意老夫心領了,不過那混帳東西罪有應得,就由他自生自滅去吧。”

    兩人寒喧了近半個時辰,任憑楚夫人語帶機鋒,楚天放總是笑吟吟應對,沉穩如山。楚夫人不由得有些氣餒,暗想這老家伙涵養已經爐火純青,還是自己先說明來意吧。

    “伯父,佷女夫君名棠來京上任已有些時日,皇上與楚家的關系也有所緩和,但名棠和佷女都認為,楚家危機遠未結束,皇上對楚家是投鼠忌器,且沒有必勝把握,絕非對楚家沒了戒心,何況皇上年老體弱,儲君又已成年,不久將協理朝政。儲君心胸狹窄,睚眥必報,對楚家怨恨之心由來已久,對小妹楚琳更是欲除之而後快,若皇上駕崩,儲君即位後肯定要對琳妹下毒手。名棠與琳妹兄妹情深,必然加以援手,如此一來楚家與皇室將再度反目。楚家日後何去何從,還請伯父指點。”

    楚天放喝口茶,淡淡地說道︰“不知佷女口出此言,是以王家長女,還是楚家媳婦身份?若楚家有難,你又將何去何從?”

    楚夫人沒想到自己話鋒剛轉,楚天放卻比她更咄咄逼人,想了想毅然道︰“王家長女對佷女來說已是往事,如今佷女只以幾個孩兒和夫君為重,若楚家有難,佷女不會苟且偷生。”

    楚天放露出一絲笑意︰“名棠得妻如此,實是他一生大幸。”

    楚夫人接口道︰“可楚家雖大難當前,府中卻仍有紛爭,伯父應知兄弟合力,其力斷金,夫君名棠身為楚家宗主,應付外敵已頗為吃緊,哪來余力應對他事?佷女此話若有唐突之處,還請伯父諒解。”

    楚天放冷哼一聲︰“秀荷佷女,你的心思老夫自然理會得。”

    楚夫人不再言語,她想說的已經全說了,剩下的就看楚天放的了。

    楚天放沉默良久,突然長嘆道︰“可惜名棠不是老夫之子啊。”

    “當年老夫初見名棠,就知此子絕非池中之物。秀荷佷女你眼光倒也了得,竟然不顧你父阻攔硬是下嫁給名棠。要知道當時京城多少人在背後笑話你,又有多少人將名棠恨之入骨。”

    楚夫人偷偷抿嘴一笑,當時她可沒想那麼多,那年賞花燈偶遇楚名棠,她便為他的瀟灑不群所迷醉,此事說起來還要感謝當今皇上,若不他從中出力,這門親事還未必能成。

    “老夫見你嫁給了名棠,知道他有了你們王家的扶持,加上還有皇上的大力提拔,名棠的仕途必然一路坦蕩,而老夫兩個兒子卻都是平庸之輩,便留了個心思,允許名棠重入楚家家譜,在官職升遷上也不曾為難名棠。名棠也是個性情人,在平原郡時對當地楚氏一族頗為照顧,老夫也心感寬慰。”

    楚夫人微笑道︰“夫君他並不是個忘本之人。”

    楚天放點點頭道︰“當年老夫從相國之位退隱下來,皇上雖對楚家心存忌憚,但也並無鏟除之心,但隨後幾年卻極力打壓,老夫也不是一味忍讓之人,大肆擴張楚家勢力,如此爭斗數年,老夫發現竟然是中了他人之計。”

    楚夫人微微一震,道︰“難道是西秦在從中挑撥?”西秦對趙國賊心不死,若說上京城沒有他們的細作,那才是怪事。

    楚天頭道︰“正是,其中一個更是皇上頗為親信之人。但當老夫將他請到楚府來時,此人竟在此處服毒自盡了,事後老夫盡管將此人毀尸滅跡,但皇上仍然懷疑到老夫頭上,老夫又無確鑿證據,證實那人是西秦奸細,只好悶聲不響,西秦此計果然毒辣。你父親也覺得到其中有蹊蹺之處,他也多次在皇上面前力保老夫,可皇上疑慮之心不減。當他任命名棠為南線大營統領時,擺明了就要對付楚家了。老夫便讓二弟到平原城密會名棠,為了楚家的存亡,老夫甘願讓出楚家宗主一位,所幸名棠也答應了。”

    楚夫人道︰“大伯那時有些過慮了,名棠昔日曾說過,無論何時他都不會為難楚家的。”

    “可老夫已經老了,若不能早日確立下任宗主,老夫一旦逝去,楚家便群龍無首,只有束手待斃。但老夫也是心有不甘哪,于理來說,名棠是楚氏族人中最精明強干的一個,他是最適任宗主一職的,可于私,老夫仍對兩個孩兒心存僥幸,但名亭任刑部尚書十年之久,卻仍不能服眾,被方令信那小兒耍得團團轉,另一孩兒還不如名亭,老夫徹底失望了。如今名亭已經到幽州任職了,可他兩個弟弟卻對此極為惱怒,這些時日也總來糾纏老夫,都以為老夫是老糊涂了,卻不想他們哥幾個能堪大用,老夫何必將宗主傳于名棠。府中的一些下人也心存此想法,秀荷佷女來得正好,老夫的確不能再猶豫不決了,若不絕了他們兄弟之心,遲早要出大亂。”

    楚夫人起身行了一禮道︰“伯父深明大義,佷女在此替名棠謝過了。”

    楚天放道︰“從明日起,老夫和原上京楚家的人全搬到西院,由老夫嚴加管束。名棠和佷女搬到老夫此處,名棠已是楚家宗主,自然應當居住于此。至于那些下人,遣散還是留用,你們夫婦看著辦吧。”

    楚夫人微笑道︰“那倒不必,這些下人在府里已多年,對京城之事極為熟悉,只要他們仍忠于楚家,像屠賬房這些人都可留下。”

    楚天放目露欣賞之色︰“這些老夫就不管了。”

    楚夫人盯著楚天放道︰“佷女當年未出嫁時,就听聞楚家有個‘鷹堂’,專門收集趙國境內乃至其他三國的線報,不知伯父對之如何處理?”

    楚天放一怔,苦笑道︰“佷女是想將老夫最後一點家底都要掏去了,今日若是名棠前來,他必定不曉此事。”

    楚夫人輕笑道︰“鷹堂與王家‘狼堂’原本同源,佷女怎會不知?”

    楚天放不由得問道︰“那你家‘狼堂’如今由誰掌控?”

    楚夫人道︰“家父苦無男丁,對幾個佷兒也不是太放心,‘狼堂’大權雖為家父所控,但佷女這邊也有一些人手。”

    楚天放呵呵笑道︰“難怪名棠在南線那麼多年一直順風順水,平安無事,原來是你家的‘狼堂’在暗中保護。”

    楚夫人也笑道︰“夫君身邊也並不是全無人手,有一人也算當世高手,而且與楚家淵源甚深。”

    楚天放想了想道︰“你說可是當日與陳振鐘交手的吳先生?”

    楚夫人道︰“此人名叫吳安然,在府中已多年,平日並不顯山露水,乃是魔門血影宗當代宗主,當年他為錚兒治好了病,並收錚兒為徒,就在楚府住下了。”

    楚天放听“血影宗”三字不由得一驚,那日陳振鐘雖向他說了吳安然此人,可他只知吳安然是南齊的一個邪門高手,並不知道此人是魔門中人,皺眉道︰“秀荷,你是王家長女應是知道的,那錚兒怎麼會拜他為師?在平原郡還沒什麼,可如今你們來了京城,難道不忌宮里那人?”

    楚夫人有些無奈,道︰“待佷女弄清楚此人來歷時,錚兒已拜他為師,總不好趕他走吧。何況楚王兩家先祖雖敗在葉門始姐手下,立下誓言不將武功傳于後人,但錚兒拜吳先生為師,也不算破誓吧?”

    楚天放想了想道︰“事已至此,那就算了,不過平日里你還是叫那孩兒少到宮里去,楚家如今麻煩已經夠多的了,不要再樹此強敵。”

    楚夫人應道︰“伯父所言極是。”

    楚天放沉吟良久,又道︰“這‘鷹堂’我可以交給名棠,但佷女需立誓,不得插手于其中,畢竟佷女還是半個王家人,楚氏祖訓,‘鷹堂’必須由楚家人掌控。”

    楚夫人起身道︰“佷女謹遵伯父之命。”

    ※※※※※※

    楚錚痛打了屠帳房,原本以為父親知道了肯定會訓斥幾句,沒想到過了一夜仍不見有何動靜,心中著實有些不解。不過他很快將此事拋到一邊,方才他在院中練了會兒功,突然發現長久停滯不前的龍象伏魔功竟有了長進,心中極為興奮,暗想莫非是自己身體長大了經脈也拓寬了,龍象功才又有了進境,按如此進度,不用幾年便可練到第五重。

    楚錚擦了擦汗水,返回屋內,卻見翠苓跪在廳中,不由得一愣,向站在一旁的柳輕如問道︰“輕如姐,這是怎麼回事?”

    柳輕如肅然道︰“奴家平日對翠苓管教不嚴,這丫頭在少爺面前常常不分主僕尊卑,昨日還對少爺言語不敬,若再不教訓,恐怕要被外人恥笑了。”

    楚錚一听忍不住看了紫娟一眼,翠苓雖跪在地上,卻瞧得清楚,忙道︰“這不關紫娟的事,是小婢自己和輕如姐說的。”

    柳輕如斥道︰“少爺又沒問你,你胡亂開口做甚,還不向少爺陪禮?”

    翠苓向楚錚磕了個頭,道︰“少爺,小婢對少爺有諸多不敬,請少爺恕罪。不過少爺今日痛打那屠賬房,為輕如姐出了口氣,小婢十分感激,無論少爺怎麼處罰小婢,小婢都絕無怨言。”

    柳輕如听了氣得渾身發抖,喝道︰“翠苓,你在胡說些什麼,我跟你們說了多少次,我們姐妹三人既然入了楚府,都是少爺院中的婢女,萬事需以少爺為重,你怎麼到今日還不清楚?”說完,揮手欲打。

    楚錚上前一步攔住柳輕如,道︰“輕如姐你這是作什麼,翠苓是個情義中人,你對她和紫娟恩重如山,當年從官家小姐淪落到青樓,仍不舍棄她們,這種恩情又豈是輕易淡忘的?翠苓今日之舉是為你心急,也是人之常情。”

    柳輕如看了看紫娟,見她低頭不語,知道必是她所說,不由得瞪了她一眼,對楚錚道︰“這些都已過去的事,既然少爺收留了我姐妹三人,又如此善待我們,翠苓今日所為實在是有些過分。”

    楚錚笑道︰“這沒什麼,我又不是什麼暴戾之人。”又對跪著的翠苓道︰“你也賠罪過了,快起來吧。”

    翠苓聞言,偷偷看了柳輕如一眼,不敢起身。

    楚錚佯怒道︰“剛剛還說以少爺為重,少爺都發話了,你還看輕如姐做甚。”

    翠苓嘻嘻一笑,站了起來,道︰“少爺還說自己不暴戾,今日痛打屠賬房,那凶神惡煞的樣子,把紫娟都快嚇死了。”

    楚錚搖頭道︰“看來你輕如姐說得一點也沒錯,你確實有點沒大沒小,該好好教訓才是。”

    柳輕如沒好氣說道︰“方才奴家是想好好教訓這妮子的,可少爺又心慈手軟放過了她,再想教訓,就請少爺動手吧。”

    楚錚邪笑道︰“我哪是心慈手軟,只不過是憐香惜玉罷了。”說著沖翠苓招招手,道︰“來,到少爺身邊來。”

    翠苓見楚錚笑得有些怪異,臉一紅,躲到柳輕如身後,搖了搖頭。

    楚錚走上前來,伸手便要拉她,翠苓藉著柳輕如身子,不停地躲閃。

    柳輕如見楚錚笑容頗為邪氣,心中有些迷惑,難道自己看錯了他?想到大戶人家的婢女很少能逃脫主人的魔掌的,柳輕如不覺有些神傷,將來自己恐怕也未必能幸免,又如何能護得這兩個丫頭。

    不想楚錚沒幾下就住手了,氣哼哼地說道︰“你這丫頭小心些,除非你輕如姐一直護著你。”

    翠苓不理他,一溜煙跑出去了。

    柳輕如突然醒悟,憑楚錚的身手,若真要用強,翠苓哪有躲避的余地,不由得松了口氣,笑道︰“少爺放心,奴家會好好管教她的。”

    楚錚白了她一眼,道︰“算了吧,你還不是護著她。剛剛這番情景不過是怕我責難于她才不得已為之吧。”

    柳輕如臉一紅,心想這少爺雖年紀不大,可精明得很,什麼都瞞不了他。

    ※※※

    晨霧籠罩下的上京城一如既往的平靜,沒有人注意到楚府正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

    楚天放雖答應第二天就住到西院去,但上京楚府在京城已居住百年,所積累的家產又豈是幾天能搬得完的。楚名棠夫婦也並不著急,楚天放讓步之大已讓他們感到驚異,若再去催促豈不是讓上京楚家人寒心。

    楚名棠上完早朝,回到自己住處。一進門,只見屋內擺著好幾個貼著封條的大箱子。楚夫人站在這幾個箱子面前,神情竟有些怪異。

    “夫人,這些是什麼?”楚名棠隨口問道。

    楚夫人啊了一聲,轉首看去見是夫君回來了,答道︰“是你二叔親自送來的,想必是鷹堂的機密書卷。”

    楚名棠前晚已經從前任堂主楚天成手中接掌了鷹堂事務,對楚家這個隱藏于黑暗之中的組織已有了初步的了解。可鷹堂乃當楚問天一手所創,至今也有近兩百年了,勢力之強遠超楚名棠想象,真要想完全了解非得下番苦功不可。

    “二叔人呢?”楚名棠隨口問道。

    楚夫人答道︰“他在此等了約半個時辰,見夫君早朝仍未回來便先行離去了,只是臨走時囑咐,夫君定要將箱內書卷細細讀過,若有不明白之處可去問他老人家。”

    楚名棠點點頭,忽然覺得有些奇怪,問道︰“夫人,你為何老望著這幾個箱子?”

    楚夫人臉一紅,扭捏半晌才道︰“當年妾身助父親執掌狼堂部分事務,楚家的鷹堂乃是大敵,為探其機密費盡了心思,可仍然所知不多,多年來實是心有不甘。如今看到這些昔日夢寐以求的卷宗就擺在面前,妾身幾乎有點不可自恃了。”

    楚名棠一愣,忍不住哈哈大笑。

    楚夫人不依,夫婦二人鬧騰了一會兒才安定下來。

    “夫君,”楚夫人忽然道,“鷹堂已經移交完畢,可妾身反倒有些擔心了,你我夫婦是不是有些操之過急了?”

    “夫人的意思是……”

    楚夫人面有憂色︰“鷹堂和狼堂一直是楚王兩家暗中最大的依仗,楚王兩家歷經百年不倒與之有莫大關系。可如今朝堂上的事情已經讓夫君忙得不可開交,哪還有閑暇管理鷹堂?而且楚家有祖訓,鷹堂堂主必需是楚氏族人,歷代堂主通常都是宗主的至親。可夫君並無兄弟,多年來又一直被排斥于楚氏一族之外,族中並無深交之人,這該如何是好?”

    楚名棠默然,這也是他幾日來為之頭痛的。在平原郡時夫婦二人一人主內一人主外,不管遇到多大的風浪都應付自如。可楚夫人畢竟是王家人,何況她也在楚天放面前立下了重誓不得插手楚氏家事,這一來如同斷了楚名棠一臂,甚至猶有過之。

    可如果不能真正掌控鷹堂,楚名棠知道當這楚家宗主幾乎類同于傀儡,等到楚氏一族度過危機,哪天楚天放若是反悔了,廢掉自己簡直是舉手之勞。楚名棠暗暗想道,楚天放之所以這麼痛快地交出鷹堂,除了礙于情理,恐怕也是對自己最後一個考驗了。

    “如果小妹她不是在宮中為妃,她倒可勝任這堂主之位。”楚夫人有些感嘆。

    楚名棠忽然一笑︰“夫人難道忘了,你我還有三個孩兒。”

    “妾身並非沒有想過。可軒兒和原兒畢竟年紀尚輕,恐怕還難以擔當此重任……”

    楚夫人突然抬起頭,不可置信地望著楚名棠︰“夫君,你不會是想讓錚兒來執掌鷹堂吧?”

    楚名棠平靜地說道︰“有何不可?”

    楚夫人連聲說道︰“這怎麼可以,錚兒才多大歲數,怎能服眾?”

    “錚兒不能服眾,難道軒兒和原兒就能服眾了嗎?據為夫所知,鷹堂幾位分堂堂主至少都已任職十年以上,就算為夫親掌堂主之位,想要讓他們完全歸心也需要一番雷霆手段不可。既是如此,為夫索性破釜沉舟!”

    楚名棠來回踱了幾步,又道︰“你我幾個孩兒中,欣兒與倩兒兩個女娃除外,原兒性子飛揚輕佻,脾氣火暴,肯定無法勝任此事的;軒兒為人處事看似沉穩,可為夫總覺得是因他是因並未經歷挫折之故,在南線大營領兵時,他對麾下不服軍令的兵痞只知一昧嚴懲,不懂得如何變通,甚為偏激,剛愎自用。或許讓他在外磨練幾年後可擔當重任,可眼下讓軒兒執掌鷹堂,為夫同樣不放心。”

    “唯有錚兒,為夫一直有些看不透。可從他在南線大營所作所為來看,至少已在兩個兄長之上。既是如此,何不放手讓他一試?”

    “話雖如此,”楚夫人嘆了口氣道,“不過夫君可曾想過,歷代楚家宗主都曾擔任過鷹堂堂主一職。倘若錚兒真如夫君所說那般了得,將鷹堂完全掌控于手中,日後如何讓他心甘情願地交還給軒兒,到時恐怕……後患無窮啊,夫君!”

    楚名棠毅然道︰“倘若錚兒真能在短期內將鷹堂為我所用,那他的才華遠在軒兒之上。大伯他老人家能以楚家大業為重,將宗主之位傳于我,為夫難道就沒有這等膽識,將家業交于錚兒?”

    楚夫人急了︰“夫君,妾身雖也最疼愛錚兒,可當世無論世家還是平民,除非犯下十惡不赦的大罪,否則都是由長子繼承家業。這無端廢長立幼,叫軒兒怎能心服?”

    楚名棠無奈地說道︰“若是為夫在楚氏一族根基已穩,又是太平年間,定會立軒兒為楚家宗主,絕不給錚兒任何實權,就讓他此生做個逍遙公子。可如今不得不要借用錚兒之才,為夫只能答應你,錚兒若無法掌控鷹堂,為夫絕不廢長立幼。”

    楚夫人猶豫了半天,道︰“夫君,不如這般,先讓兄弟二人共掌鷹堂,各自歷練一番,如果錚兒確是遠勝軒兒,也可讓他心服口服。”

    楚名棠搖頭道︰“絕對不可。鷹堂對楚家宗主的重要性夫人不是不知,若讓軒兒和錚兒同時執掌各擁黨羽,屆時無論讓何人退出都會大動干戈,還是趁這幾個孩子年紀尚小當斷則斷,否則才是真正的後患無窮。”

    楚夫人出身世家,當然知道丈夫說的有理,無力地說道︰“那就由夫君做主吧。夫君,無論錚兒還是軒兒,都是你我骨肉,不管日後誰來繼承家業,妾身只希望他們兄弟能相親相愛,切莫有鬩牆之爭。”

    “為夫何嘗不希望如此啊。”楚名棠看著自己夫人,又道︰“這幾日為夫正設法如何罷免吏部尚書湯若望,恐怕無暇指點錚兒。夫人雖在大伯面前立誓不插手楚家事務,可這些書卷想看便看吧,順便挑重要一些給錚兒,叫他先熟悉起來。”自己二人畢竟是夫婦,她若真要偷閱這些書卷的話辦法有的是。不過楚名棠了解自己夫人做事極有分寸,而且她也隱約猜出楚王兩家暗地里關系極深,不會將其中機密告知狼堂的。

    楚夫人卻毫無歡欣之情︰“知道了,妾身會盡力幫助錚兒的。”
ALA525 發表於 2008-5-9 06:49

初露鋒芒 第九章 未妻先妾

楚錚從吳安然住處走出來,無奈地嘆了口氣,他原本是來向師父請教一下龍象伏魔功突然有進境的問題,沒想到吳安然只說了三個字“不清楚”就把他趕了出來。吳安然老來得子,哪還有心思關注楚錚這個徒弟的武功進度,他的注意力全到那對雙胞胎身上去了,整天笑呵呵的,在春盈床前轉來轉去,哪還像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門高手,都快成全職奶爸了。

    迎面走來一群人,楚錚看了一眼,是上京楚家的人,便站到路邊讓他們先行。此次搬遷,上京楚家心存怨恨的人可不少,楚錚不想再與之起沖突,既已得益便無需再張狂。

    沒想到這些人竟在楚錚身邊停下了,一個蒼老的聲音咦了一聲︰“這不是錚兒嗎?”

    楚錚定神一看,竟是當日初到京城時所見的堂爺爺楚天放,忙俯首行禮道︰“孫兒參見堂爺爺。”

    楚天放將他扶起,端詳了一會兒,笑道︰“果然不凡。”

    楚天放身後突然有人冷哼一聲,楚錚一眼瞟過,發覺竟都是熟人,為首是楚慎平,後面幾個少年也是當日親吻過他拳頭的。

    楚天放恍若未聞,對楚錚說道︰“听說你外公將他那套寶貝盔甲也送于你了?”

    楚錚應道︰“正是。”

    楚天放嘆道︰“你外公當年威振北疆,你能繼承他的衣缽,可要好好珍惜啊。”說完拍了拍楚錚肩膀,又說了句︰“不錯。”轉身走了。

    楚慎平等人忙隨後跟上,臨走時怨毒地盯了楚錚一眼。楚錚根本沒放在心里,沖著楚天放的背影行了一禮,對這老頭他是真心尊重的,能有這般魄力將偌大一個家族傳給一個外人,實非常人所能。

    楚錚仍被安排住在踏青園,因此這次大搬家基本沒他什麼事。求助吳安然不得,他本想出府逛逛,不料楚夫人給他下了嚴令,近日不得出府,弄得他一頭霧水,怎麼也想不起何時又得罪母親了,只好整天在園中悶頭練功。

    楚錚練完功,吩咐歐陽枝敏將火雲駒牽了過來。昨日他抽空去看了一下火雲駒,見它沒精打采的,身上也多了幾斤肥膘,不由得有些心疼,暗想這馬原本馳騁在塞外天地之間,如今被關在京城的馬廄中,也著實苦了它了,再這樣下去恐怕就要廢了。于是命歐陽枝敏在園中豎了幾十根竹桿,楚錚翻身上馬進行短距離障礙跑。火雲駒起先興致不高,被楚錚揍了一拳後才精神抖擻起來,玩了一會兒,它開始覺得這也挺有意思的,跑得更歡了。

    楚夫人從外面走了進來,見園中這般景像,忍不住驚呼一聲︰“錚兒,你在做什麼?”

    楚錚听到娘喚他,跳下馬來,笑著走過來道︰“孩兒見過母親。孩兒只是看那火雲駒悶得慌,所以帶它出來溜一下。”

    楚夫人指指他身後,道︰“你看看你這院子都成什麼樣了?”

    楚錚回頭一看,只見院中滿目瘡痍,原本綠油油的草坪已給踐踏得斑駁不堪,不禁臉一紅,撓頭道︰“是孩兒疏忽了。”

    楚夫人搖了搖頭,道︰“在平原城時你還算是個乖巧的孩子,怎麼到了京城,惹的事比你兩個哥哥加起來的還多。”

    柳輕如听到夫人的聲音,從屋里走了出來,見院中竟已成這副樣子,頓時不知所措。

    楚夫人哼了一聲道︰“算了,進屋再說吧。”

    進了屋,楚夫人讓她的幾個丫環在外邊等候,見柳輕如也想離開,說道︰“輕如,你留下吧。”

    看了看紫娟和翠苓,楚夫人猶豫了下,說道︰“你們兩個也留下吧。”

    楚錚見母親神情凝重,知道有要事與他說,但有些奇怪為何又將柳輕如三人留下。

    楚夫人看了看他們幾個,突然嘆道︰“真是人到用時方知少啊。”楚名棠身邊謀士雖有不少,可能堪大用的沒幾個,踫到大事還是夫婦二人商量後作主,錚兒就更不用說了,他還未成年身邊哪有知心人,只有自己這當娘的多操心了。

    四人被楚夫人突如其來的感嘆弄得莫名其妙,都怔怔地看著她。

    楚夫人對柳輕如說道︰“輕如,你是南朝大儒範孝同的外孫女,是不是?”

    柳輕如嬌軀一震,臉色變得煞白。

    楚夫人說道︰“範孝同乃一代大儒,又是文壇一代大家,我對你外公仰慕已久。只是他生平最推崇‘忠君’二字,連南齊皇上要殺他時也不分辨一句,慷慨赴死,可那又如何,皇帝還是沉迷風花雪月,夜夜笙歌。範孝同此舉我看只當得‘愚忠’二字,冥頑不化,到頭來只弄得家破人亡,男丁充軍邊塞,孫女淪落風塵。”

    楚錚一听“風塵”二字不由得暗暗叫苦,母親怎麼知道這事了?

    柳輕如手緊握椅背,指節之處隱隱發白,揚眉道︰“外公忠君報國之心,可昭日月,夫人,小女子如今雖寄身于楚家,但仍不許何人辱沒外公。”她自忖夫人既知道她是南齊高官之後,又是青樓女子,這楚府恐怕已無法待下去,便不再以奴僕自稱。

    楚夫人冷冷地看著她,道︰“你這脾氣如此倔強,倒與你外公有些相似,算你命好,攤上錚兒這樣一個主人,要不然恐怕你早已命喪多時了。”

    柳輕如施禮道︰“夫人和少爺對小女子的恩情,小女子此生無以能報,只求來生做牛做馬再行償還。”

    楚夫人道︰“什麼今生來生的,我們大趙國不信這一套,你若想要報答楚家,好辦得很,只要你好好侍候你少爺,忠心為楚家辦事。”

    柳輕如一呆,道︰“夫人不是要趕小女子走?”

    楚夫人看了她一眼︰“我有說過這話嗎?你才識和能力均十分出眾,我向來十分滿意,雖然在青樓有五年多,卻仍能保持處子之身,也著實難為你了。不過輕如,我問你句話,你可要如實回答。”

    柳輕如听到“處子”二字,忍不住臉一紅,忙道︰“夫人請講。”

    楚夫人沉吟片刻,道︰“我們夫婦對錚兒期望很大,錚兒也是個能成大事之人,如果錚兒將來要與南齊為敵,你會幫錚兒嗎?”

    柳輕如一呆,沒想到楚夫人問的居然是這個問題,一時間心亂如麻。

    楚錚心中也有些不安,暗暗埋怨娘親非把話說得這麼直做甚,柳輕如性子外柔內剛,只可用懷柔手段慢慢使她軟化,這般急迫只能逼她鑽牛角尖。

    果然,柳輕如考慮了一會兒,毅然說道︰“夫人,範家忠義之名滿天下,小女子雖不姓範,但自幼深受外公教誨,實在不敢違他老人家所言,但齊國那昏君殺我範家滿門,僅小女子等幾個姐妹留得性命,但也全都被賣到青樓,這‘忠君’二字小女子再也無法做到。日後少爺若真要與南齊為敵,小女子只好兩不相幫。”

    楚夫人並未動怒,點點頭道︰“作為範家的人。你能這樣說已經很不易了,不過若是我大趙要攻打南齊,你會如何去做?”

    柳輕如茫然道︰“小女子也不知道。”

    楚夫人看看了楚錚道︰“你既然如此說,就不能再留在錚兒身邊了,錚兒日後要做的事,是絕不允許一個可能心懷故國的南齊人所能接觸的。這樣吧,原兒那邊還缺個能管事的丫環,他也曾多次向我提起你,收拾一下東西,明日便搬到原兒院子去吧。”

    柳輕如身子搖搖欲墜,她來楚府也已數個月了,當然知道楚原是什麼樣的人,他院中的幾個丫環早就已被寵幸遍了,自己此去恐怕也是在劫難逃。

    良久,柳輕如才澀然道︰“小女子遵命。”

    紫娟和翠苓相互看了一眼,一齊上前跪下道︰“夫人,輕如姐與小婢多年來相依為命,小婢實在無法離開她,請夫人恩允,讓小婢兩人和輕如姐一起去吧。”

    楚夫人一愣,森然道︰“你們兩個好大的膽子,這邊哪有你們說話的余地?”

    柳輕如不想紫娟、翠苓兩人一起跟去受辱,心中著急,道︰“你們這是做什麼,還不快起來。”

    紫娟和翠苓不再言語,只是不停地磕頭。

    楚夫人氣急而笑,對楚錚說道︰“你收的幾個好丫頭啊。”

    楚錚沉默不語。

    楚夫人考慮了一下,道︰“好吧,你們兩個就算留下也必不會安心,那就跟著去吧。原兒可不比錚兒,你們三個不懂規矩的丫頭,正好讓他好好管教管教。”

    紫娟偷偷看了楚錚一眼,見他仍低頭不語,頓時心若死灰,哽咽著對柳輕如說道︰“輕如姐,那我和翠苓先去整理衣物了。”

    柳輕如搖頭道︰“不,我們還是一起去吧。”說完,向楚夫人行禮道︰“夫人,若沒有其他事,小女子先告退了。”

    楚夫人揮揮手︰“下去吧。”

    柳輕如三人正待出門,楚錚突然說道︰“且慢。”

    楚錚起身向楚夫人行了一禮,道︰“娘,孩兒知道你驅逐她們三人,定是為孩兒著想,只是這姐妹三人已跟隨孩兒多日,忠心耿耿,孩兒也習慣了她們的服侍,這一下子都走了,讓孩兒如何是好。”

    楚夫人道︰“為娘原本也沒想讓紫娟和翠苓兩人走,只是她倆如此執拗,這種丫頭不要也罷。”

    楚錚笑道︰“娘又不是不知道她們和輕如姐之間的關系,若毫不猶豫地留在孩兒身邊,孩兒倒感到奇怪了。至于輕如姐雖是南齊人,我們楚家目前最大的對手不在他國,而是在京城里。即使將來針對他國,也必是先對付西秦,至于南齊,前些時日剛遭大敗,十年之內無法恢復原氣,尚不足為慮,若他日真要針對南齊,再讓輕如姐避嫌就是了。”

    楚夫人猶豫道︰“錚兒,你此言雖有理,但她們幾個畢竟不是我大趙人氏,其心難免有異,為娘還是不放心。”

    楚錚一急,正想再辯,楚夫人又道︰“要麼這樣吧,輕如,你外公信奉的是儒家,對女子最注重在家從父、出嫁從夫的教導,我和老爺商量一下,你就嫁給錚兒做妾吧,給你個名分,這樣一來我就放心些了。”

    楚夫人此言一出,屋中四人全都目瞪口呆。

    楚夫人不理他們,對柳輕如說道︰“輕如,你是名門之後,這樣是有些委屈了你。但你既已淪落到趙國為奴,除非你願意委身于走夫販卒,否則想要為他人正室發妻是不可能的了,你今年有十九吧,比錚兒也大不了多少,女人家能有這個歸宿已經很好了,錚兒心地善良,即使將來立了正室,也必能好生待你,”說著楚夫人又看了紫娟、翠苓兩人一眼,道︰“你那兩個丫頭以後不會吃虧,你覺得如何?”

    柳輕如想了想,覺得楚夫人說得很有理。當初她得知被選中送往趙國時,便心生死意,只不過牽掛紫娟和翠苓二人才勉強活了下來,沒想到到了趙國被楚錚看中,來楚府做了丫環。在楚錚身邊的這兩個多月,是柳輕如自家中遭大難後過得最安心的日子,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樣整天提心吊膽了。柳輕如雖心有不甘,但也知道這的確已是她最好的歸宿了。

    柳輕如盈盈拜道︰“夫人對奴家如此厚愛,奴家自當……從命就是。”

    楚錚此時才清醒過來,見兩個女人自說自話,渾然不把他這個當事人放在眼里,氣急敗壞地叫道︰“娘,我才多大啊,你就幫我找妾了?”

    楚夫人瞪了他一眼︰“你還小嗎,都已十四了,再過兩年就成年了,又不是娶正室,別人家孩兒像你這麼大哪個沒有侍妾,像輕如這種知書達禮、精明能干的好姑娘上哪找去,你還要挑三撿四嗎?”

    又對柳輕如說道︰“不要理他,有我和老爺在,他還能翻天不成。”

    紫娟和翠苓見情況急轉直下,心中又驚又喜,看了看楚錚,又看看柳輕如,兩人暗暗抿嘴偷笑。

    楚夫人看在眼里,也笑道︰“輕如,你和這兩個丫頭先下去吧,我和錚兒還要說些事。對了,輕如雖未入門,但身份已大不相同,紫娟翠苓,你們兩個以後還是喚她小姐吧。”

    紫娟、翠苓喜道︰“是,夫人。”這邊柳輕如向楚夫人行了一禮,看了看楚錚,臉一紅,領著兩丫頭出去了。

    楚夫人笑道︰“沒過門的丫頭就是臉皮薄。”

    楚錚白了她一眼,氣哼哼地不說話。

    楚夫人看著他道︰“錚兒,你方才真沉得住氣啊,為娘都要把她們幾個趕出門了你才出聲阻止?”

    楚錚一驚,道︰“娘,你剛剛是在……”

    楚夫人嘆道︰“錚兒,這些年來你一直沉迷習武,兩耳不聞窗外事,習武不是不可以,起碼你比兩個哥哥多了一身防身的功夫,所以娘以前都不管你,可有些事是不能用武功來解決的,現在你長大了,是該你為父親分憂了。”

    楚錚點頭道︰“娘說的極是,孩兒早已此心,但不知從何做起。”

    楚夫人道︰“你有這份孝心就好,眼前就有重要事,你父親決定先交給你試著獨自打理,可為娘卻有些不大放心啊。”

    楚錚有些疑惑︰“是什麼事這麼要緊?娘若是不放心話,在一旁幫著孩兒就是了。”

    楚夫人苦笑道︰“若娘能插手還會交給你嗎,你畢竟還是個孩子,也不知道你父親是怎麼想的。”

    楚錚听得一頭霧水,楚夫人只好解釋道︰“你父親已正式接掌楚家,楚家在京的勢力和人馬也全歸你父親掌控,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楚家已傳承百年的‘鷹堂’。‘鷹堂’可以說是個密探組織,人員遍布天下,在西秦、南齊、北趙都有分堂,堂中有不少高手,雖說能及得上你師父的沒幾個,但整體實力之強,趙國可數第一,就是你外公王家的‘狼堂’也遜他一籌。”

    楚錚大為震驚,但仔細想想也屬正常,楚王兩家原本都是魔門出身,搞這些秘密組織自然是熟門熟路,兩家又久掌朝政,百余年下來這暗中勢力自然非同尋常。

    只是想想這麼大的一股勢力全交給自己,楚錚有些心虛,道︰“父親真的將它交付于孩兒了?”

    楚夫人道︰“那也要看你做的如何了,如若不成,你父親還是要把他收回去的。只是你身邊親信之人太少,你父親雖會給你派些人手,但畢竟不是你身邊的人,不可過于信任。”

    楚錚恍然道︰“所以娘看上了輕如姐?”

    楚夫人點頭道︰“正是,當日你選她做丫環,為娘就命王家‘狼堂’去南齊調查她,竟發現她是當世大儒範孝同的外孫女,在青樓里也的確待了五年。此女出身大家,又歷經坎坷,若使用得當,絕對是你的得力助手,可她畢竟不是我大趙人氏,以後涉及南齊的機密線報還是避著她為好。”

    楚錚嘆氣道︰“那也不用非要娶她為妾啊。”

    楚夫人笑道︰“為娘經常見你盯著她神色恍惚,難道是為娘弄錯了?”

    楚錚臉一紅,強辯道︰“娘,你又不是不知道孩兒練那龍象伏魔功落下的病根,你如此做不是害孩兒嗎?”

    楚夫人道︰“這幾個月來,娘也派了不少人到西域去明查暗訪了一番,你練的雖是佛門武功,但並未听說有如此禁忌,可能是你師父在騙你,若真是這樣,為娘絕不與他善罷干休。你執掌‘鷹堂’後,也可派人到西域打听一下。”

    楚錚一拍大腿︰“正是,若讓孩兒查到是師父騙我,非跟他算賬不可。”

    楚夫人笑道︰“錚兒你也別太過分,畢竟他是你師父。”

    楚錚道︰“那就讓他操勞一輩子好了。娘,能不能讓他也參與鷹堂之事?”

    楚夫人道︰“你父親既然把鷹堂交給了你,這事就由你自己做主吧。”

    楚錚將楚夫人送出門,回到屋內,紫娟和翠苓正在收拾方才所用的茶具,見楚錚進來,兩人頓時神色古怪,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楚錚不禁嫩臉一紅,道︰“你們看我做甚?還不將這里收拾干淨。”

    紫娟和翠苓見他有些惱羞成怒,不敢再出言取笑,快速將屋內收拾好,出門時翠苓實在忍不住了,回頭道︰“少爺,要不要小姐來陪你說說話?”

    楚錚氣結,拿起一個茶杯作勢欲擲,兩個小丫頭飛似地跑遠了,只留下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楚錚放下茶杯,往椅子上一躺,兩腳一抬,很不雅觀地蹺在案上,腦中不停地思索著。他真沒想到父親居然會把這麼大一股勢力交給自己,難怪楚天放那老頭子會把楚家交給父親,兩人魄力的確有所一拼,可這擔子也太重了吧。

    楚錚看了看桌上一疊厚厚的冊子,那是楚夫人臨走時留下的,說是父親交給他的關于鷹堂的一些資料,是關于鷹堂在各地的勢力分布。楚錚呆了一會兒,突然長吸一口氣,伸出右手往前一虛抓,最上面的一本書冊登時凌空而起,飛落到楚錚手中。

    楚錚臉上露出一絲笑意,這是他這幾天從龍象伏魔功第五層中領悟到的牽引訣,雖然還不甚熟練,但已經初見成效。楚錚暗想,若將第五層練成後與前四層融會貫通,那他的武功就可以達到剛柔並濟的境界,再踫到陳振鐘這類的高手也有一拼之力。

    柳輕如從自己住處小心翼翼地走出來,她真有點怕突然踫見楚錚,可已經在屋里躲了半天了,再藏下去就成矯揉造作了,何況她也不可能一輩子不見楚錚,該面對的遲早要面對。只不過柳輕如心中仍有些渾渾噩噩,怎麼稀里糊涂地就成了那半大孩子的妾了呢?回想起楚夫人上午的步步緊逼,根本不讓她有回絕的余地,柳輕如不由得懷疑她是有備而來,最終目的就是逼她嫁給楚錚,至于先前所說的將她調到三少爺楚原那里只是為了嚇唬她。可柳輕如怎麼也想不明白的就是她一個異國弱女子,又有什麼可利用之處,楚夫人為何非要處心積慮地把她嫁給楚錚呢?要知道楚大人是當朝太尉,又是趙國三大世家之首楚家的首腦人物,若不是楚錚年紀小了些,朝野上下不知有多少人想將自己女兒嫁于楚錚,就算為妾恐怕也要知府以上的官員家的女兒才有資格,可沒想到卻是自己這麼一個出身青樓的女子最先入門了。

    柳輕如不禁搖了搖頭,楚夫人肯定有她的目的,只是自己猜不到而已。

    “小姐。”一個聲音突然在她耳邊喚道。

    柳輕如嚇了一跳,這才發現自己方才想得入神,不知不覺竟又走到楚錚書房外,見紫娟和翠苓站在門外,忙作個噓聲的手勢,輕聲問道︰“少爺在里面?”

    紫娟正待開口,翠苓壓低聲音吃吃笑道︰“小姐怎麼還叫他少爺,應該叫相公才是。”

    柳輕如臉一紅,作勢欲打,旁邊紫娟忙道︰“我們走後沒多久少爺就送夫人就離開了,回來後就一直在屋里呆著,都已半天了,眼看天都快黑了,該用晚餐了。小姐您進去看看吧。”

    柳輕如覺得有些奇怪,道︰“少爺在里面做什麼?”

    紫娟答道︰“小婢也不是很清楚,只看到少爺面前堆著一大摞書,少爺已經看完好幾本了。”

    柳輕如更覺得怪異,這個少爺何時又轉性了,開始奮發讀書了?于是說道︰“你們兩個去準備晚膳,我進去勸勸他。”

    翠苓撲嗤一笑,正待說話,紫娟一把將她拉走了。

    柳輕如走到門前,心中忐忑,長吸了一口氣,才輕輕把門推開走了進去。

    楚錚的頭埋在書堆里,嘴里還不時咕噥幾聲,對柳輕如進屋渾然不覺。

    柳輕如站在一邊靜靜地看著楚錚,對這個將要成為她夫君的半大孩子,柳輕如總覺得有些捉摸不透。楚錚身上很少有官宦子弟的驕縱之氣,練武之勤讓人驚嘆,論文采當日那首“大江東去”至今她仍百看不厭,說到為人方面楚錚可算正人君子了,柳輕如也出身大戶人家,知道那些世家子弟的淫亂是司空見慣的事,楚錚雖然常常對她們姐妹語帶調笑,可行為上卻沒有絲毫不端。

    柳輕如見屋中漸漸昏暗下來,便走到一邊輕手點燃一盞蠟燭,放到楚錚身邊。

    楚錚若有所覺,抬起頭來見是柳輕如,揉了揉臉笑道︰“是你啊,輕如姐。”

    柳輕如見他滿臉疲憊,竟覺得有些心疼,問道︰“你在看什麼呢,這麼用功?听紫娟說你已經在屋里待了半天了。”

    楚錚伸了個懶腰,道︰“這是娘走時留下的一些東西,吩咐我一定要仔細看明白。”伸頭看了看屋外,道︰“真的天黑了,時間過得好快。”

    紫娟和翠苓端著飯菜進屋,將飯菜置于桌上,紫娟向兩人說道︰“少爺,小姐,這些飯菜小婢早就做好了,方才又熱了一下,若是不對味,小婢再去重做。”

    楚錚擺擺手道︰“不用了,我對吃向來並不是太在意,都坐下一起吃吧。”楚錚平時為人隨和,並不把和柳輕如和紫娟、翠苓當下人看待,吃飯通常也是四人同席一起吃,起初柳輕如三人還不習慣,久而久之也就自然了。

    紫娟和翠苓口里應了聲“是”,卻並不坐下,偷偷地看了柳輕如一眼。

    柳輕如一愣,隨即明白過來,頓時暈紅了臉,羞怒道︰“少爺讓你們坐你們就坐,看我做甚?”

    紫娟和翠苓這才笑嘻嘻地坐下來,翠苓笑道︰“今日夫人她老人家都快把小婢嚇壞了,還好沒把我們送到三少爺院中去,不然可就慘了。”

    紫娟也附合道︰“是啊,小婢也擔心死了。”

    楚錚卻有些心不在焉,仍然回想著剛剛所看的關于鷹堂的資料。楚錚先前雖听楚夫人簡單說了一些,但仔細看過後仍深感震驚。鷹堂勢力真可說遍布天下,在西秦等三國各郡都設有分堂,在趙國境內就不用說了,依托楚家在各地的族人,對當地上至官員的起居、下到百姓生活都了如指掌。鷹堂對朝廷官員的監視也是極為密切,楚錚只看了其中一部分,主要是吏部尚書湯受望的受賄記錄,里面居然連數目、時間都記載得清清楚楚,而楚名棠這幾日正忙著指使楚氏一族的官員和御史彈劾這位尚書,這才由楚夫人過來把這些東西交給楚錚。

    柳輕如見楚錚臉色似乎滿懷心事,便制止了紫娟和翠苓兩人說笑,自己也低頭吃飯。她不知楚錚為何煩惱,又回想起今日楚夫人將她許配給楚錚後,楚錚似乎不大情願,登時心亂如麻。

    平日幾人吃飯都是柳輕如照顧楚錚,時不時地為他挾一些菜,可現在他們兩人心神恍惚,只是機械地扒著碗中的飯,桌上的菜基本沒動。紫娟和翠苓兩人覺得氣氛怪異,頓時覺得有些坐立不安。

    沒多久楚錚便吃完了,將碗往桌上一放,走到書桌前坐下拿起一本冊子又看了起來。柳輕如不由得心頭一酸,暗想以前自己做丫頭的時候這人還對自己有說有笑的,怎麼今天就成這番模樣了,莫非是因為比他大了幾歲而嫌棄自己?

    想起自己一生歷盡磨難,到頭來又終身所托非人,柳輕如淚水不禁奪眶而出。

    翠苓見了急在心里,輕輕走到楚錚身邊,道︰“少爺,你看輕如姐。”

    楚錚如夢方醒,隨口道︰“她怎麼了?”

    翠苓指柳輕如,楚錚順勢看去,見柳輕如暗暗拭淚,一時摸不著頭腦,小聲問翠苓︰“她為何哭啊?”

    翠苓咬咬牙,道︰“公子如今是她相公喲,你不知道,小婢哪知道?”說完轉身便走。

    楚錚心中犯愁,自古女人心、海底針,他雖比別人多活了一世,但也未必能弄得清,只好咳嗽一聲道︰“輕如姐,你來一下。”

    柳輕如忙拭干淚,走到案邊問道︰“少爺,有什麼事嗎?”

    楚錚故作不知,笑道︰“怎麼還叫我少爺,你我之間的事娘不是已經定了嗎,應該改個稱呼了。”

    柳輕如一窒,道︰“哪里定了,老爺都未必知道此事。”

    楚錚輕描淡寫地說道︰“娘允許的事,爹是很少反對的。”說著,從案上大堆書冊中找出一本方才做了標記的,打開看了一眼,道︰“輕如姐,你說你外公家當年遭受大難,只有幾個姐妹幸存?”

    柳輕如回想了一下,道︰“听說還兩個表兄弟被發配到邊疆做苦役,但不知是哪兩個,何況當年我們年紀都尚小,哪受得了多少苦,如今幾個姐妹也只剩下我仍苟活于世,那兩個表弟恐怕也已不在人世了吧。”

    楚錚把手中書冊遞給柳輕如︰“可這里記載著在南齊西疆苦力營中有一個名叫範若誠的少年,據他本人所稱是你外公範孝同的孫子。”楚錚心中暗想,這本冊子可能特意留下的,這範若誠恐怕是娘派人調查柳輕如時順便找到的,否則南齊朝野重大要事何其多,誰也不會去關心一個無名小卒的生死。

    柳輕如聞言大震,忙接過冊子仔細看了看,不由得又驚又喜︰“不錯,我是有個表弟叫範若誠,這人與我表弟生辰也完全一樣,天哪,沒想到範家在世上竟還留有一絲血脈。”

    柳輕如又看了幾遍,突然若有所悟,對楚錚說道︰“少……爺,楚家既然能查到我表弟,想必也定能把他救出來,是不是?”

    楚錚點點頭道︰“這應是我娘派人打探到的消息,你外公家的血案已過去多年,苦力營對你表弟看管也不是很嚴,應該也可搭救。”

    柳輕如盈盈拜倒︰“請少爺救救我那表弟吧,外公家就他一個後代了,輕如自幼生活在外公家,範家對輕如也疼愛異常,輕如實在不忍看到範家就此絕後。”

    楚錚忙將柳輕如扶起︰“輕如姐,你這是做甚麼。我若不知道此事也就罷了,既然知道了絕不會袖手旁觀的。”

    柳輕如站了起來看著楚錚。她自進了楚家,兩人還從未如此近距離地凝視,只覺得眼前這人目光中帶著幾分疼愛,又有幾分憐惜,柳輕如一時心智恍惚,全然忘了他的年齡,輕聲道︰“公子對輕如的大恩大德,輕如無以能報……妾身願以莆柳之姿,永侍公子左右。”
ALA525 發表於 2008-5-9 06:50

初露鋒芒 第十章 綿里藏針

柳輕如聲音雖低,可站在一邊的翠苓還是听得清清楚楚,忍不住嗤一聲笑了出來。楚柳二人同時怒視了她一眼,卻又發現兩人雙手仍緊緊相握,趕緊松了開來。

    柳輕如只覺尷尬無比,連忙岔開話題,看著案上的書冊道︰“公子,這些是什麼書籍,你竟然看了半天?”

    楚錚也十分配合,道︰“這是我們楚家下屬鷹堂的一些資料,娘臨走時吩咐你我要仔細看上一遍,只是下午我看得入神,忘了叫你了。”嘴里這麼說,心中暗想︰娘走後你也不知躲哪去了,讓我如何找你。

    柳輕如將左首第一本書冊粗粗看了幾頁,臉上震驚之色愈來愈濃,抬頭望著楚錚道︰“這真是夫人讓妾身看的?”

    楚錚點點頭道︰“父親決定將鷹堂交于我來掌管,娘她覺得有些不大放心,所以想讓你在旁協助于我。”

    柳輕如想起今日楚夫人前後言語,不由得嘟囔一句︰“果然如此。”可想想又道︰“這麼重要的事物,你怎麼就在你書房攤開看了?”

    楚錚笑道︰“這兩個丫頭也不是外人,咱們也不用事事瞞著她們,以後就靠你慢慢調教她們了。何況……”楚錚站了起來,將身後的書架運勁一推,伸手往牆上某處一拍,一陣機關聲響,竟出現一間密室。

    楚錚笑道︰“以後我處理要事就放在這里了。”

    柳輕如往密室內看了看,覺得頗為寬敞,只是似乎長久沒人使用了,里面雜亂不堪,霉味也甚為刺鼻,不由得皺眉道︰“怎麼這麼髒,明日我領紫娟和翠苓將這里打掃一下。”

    楚錚把密室又重新關上,柳輕如想想又道︰“公子,妾身只是個弱女子,只能寫寫畫畫,恐怕幫不上什麼大忙。”

    楚錚道︰“輕如姐你不必多慮,能幫我把這些書冊整理好我已感激不盡了,何況這還只是一小部分,你今後有的忙呢。”

    “至于那些跑腿的活……”楚錚突然露出一絲邪邪的笑意,沖不遠處的翠苓說道︰“你去把吳先生請來,就說我這做徒弟的有十萬火急之事邀他相商,記住,這話要當著春盈姐的面說。”

    吳安然沒多久便被請了過來,只是滿臉地不情願,顯然是受春盈的逼迫而來。

    剛進門吳安然便冷冷地向楚錚說道︰“你現在可以啊,將師父也呼來喚去的。”

    楚錚呵呵一笑,向吳安然施了個禮,請他就坐。這邊柳輕如也拜道︰“見過吳先生。”

    楚錚道︰“輕如姐,以後你不要叫師父吳先生了,也隨我叫師父吧。”

    柳輕如有些窘迫,不明白楚錚為何這麼快就將此事告知吳安然,她看了看楚錚,見他微笑沖自己示意,不由得心中一暖,羞赧說道︰“是,公子。”

    吳安然莫名其妙,冷哼一聲道︰“她叫我師父做什麼,為師是絕不收女弟子的。”

    楚錚笑道︰“這個徒兒當然知道,不過輕如姐如今已是徒兒的妻子,當然應該叫您師父。”楚錚知道今日娘既然將輕如許給了自己,恐怕不用多久府中上下就會傳遍,防人口甚于防川,還不如自己大大方方地承認。

    吳安然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看了看滿臉通紅的柳輕如,良久地說道︰“你們兩個成親了?我怎麼不知道?”

    楚錚笑道︰“輕如姐是今日由娘許給徒兒的,尚未過門,師父當然不知道了。對了,師父來得正好,徒兒有一事相求。”

    吳安然道︰“說吧。”

    楚錚牽住柳輕如手,道︰“輕如姐在趙國舉目無親,師父和輕如姐同是南齊人,徒兒想請師父作為女方家長吧。”

    吳安然點點頭,他對柳輕如也略為了解,知道這女子也是苦命之人,不然也不會被送到趙國來,如今嫁給楚錚也不失為一上佳選擇。

    柳輕如見楚錚為她想得如此周到,不由得心生感激。

    想了想,吳安然又問道︰“錚兒,輕如入門是為妾吧,你怎麼稱她為妻?”

    楚錚淡淡說道︰“既然輕如嫁給于我,那自然是我的妻子,我就要負責照顧她一輩子,何來妻妾之分。”

    柳輕如嬌軀一震,向楚錚看去,見他神情肅然,毫無玩笑之意,不由得眼眶一熱,忙轉過頭,心中暗暗想道︰有君此言,妾今生已知足了。

    吳安然一生真心只愛過兩個女人,且相隔數十年,他出身魔門,向來憤世嫉俗,听楚錚如此說非但不怪,反而欣賞地看著他道︰“不錯,徒兒,今天為師看你最順眼了。”

    楚錚突然臉色變得古怪,問道︰“怎麼,師父不為徒兒擔心嗎?”

    吳安然一愣,道︰“擔心什麼?”這些時日他的心思全在兩個孩兒身上,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不知楚錚此問是何意。

    楚錚擺了個龍象伏魔功的起手勢,說道︰“就是這個。”柳輕如就在一旁,他可不想讓她知道此事。

    吳然頓時醒悟,後悔不及,忙不迭說道︰“是是,這的確是個要緊事,不過為師會盡力早些尋出解決之道。”又咳嗽一聲正色道︰“徒兒你自己也要謹記為師之言,切不可失……足。”

    柳輕如見兩人說話掩掩藏藏,不知何意,又不好詢問,滿腹疑惑。

    楚錚見吳安然如此模樣,愈發肯定吳安然是在糊弄他,不過他也並不心急,道︰“徒兒謹記師父教誨。”

    吳安然見楚錚不再追問,暗暗松了口氣。

    楚錚話鋒一轉,問道︰“師父可否听說過鷹堂這個名字?”

    吳安然想了想道︰“听說過,當年天魅門的人來南齊時與為師提起過,似乎是個神秘的門派,只不過行事頗為詭秘,也不與江湖中人聯系,但勢力龐大,天魅門也不敢輕易招惹。”

    楚錚不由得對這天魅堂深感興趣,道︰“不是說魔門大部都退到西域了嗎?難道這天魅門還留在中原?”

    吳安然道︰“天魅中大都是些女子,當年怎麼也不肯去西域那種苦寒之地,她們隱匿功夫也頗為了得,這麼多年不但未被白道所滅,還過得挺滋潤的,哪像我們血影宗……”

    吳安然想到當年血影宗被南齊武林合力所滅,頓時黯然神傷。

    楚錚明白師父為何神情低落,道︰“師父怎麼不想為血影宗報仇?”

    吳安然悶聲道︰“怎麼不想,當年為師準備在趙國養好傷後便回南齊的,不是被你耽擱了嗎。原本還指望你能替血影宗復仇,看來是沒指望了。”

    楚錚笑道︰“師父怎麼這麼小看徒兒?”

    吳安然看了他一眼道︰“當年你父親只是一郡太守,如今已是當朝太尉,怎麼可能讓你這貴公子單身去南齊與那些武林人士拼命?為師只有寄希望于自己的兩個孩兒了。”

    楚錚奇道︰“等小師弟和小師妹長大?師父,那時你那些仇人也該死得差不多了吧,難道去找他們後人,這可不是英雄所為。何況師父希望他們倆也和你當年一樣,終日在江湖上打打殺殺,春盈姐是絕對不是答應的。師父你也曾說過在江湖上活下來並不只靠武功的,還得命硬才行。”

    吳安然默默不語。

    楚錚道︰“其實想為血影宗報仇也不是一件難事,徒兒願為師父效勞。”

    吳安然一震,這些年他雖為兒女情長所牽絆,但復仇之心卻始終未淡,而且知道這徒弟平日雖不正經,但很少虛言唬人,忙道︰“錚兒,你此言當真?”

    楚錚慢條絲理地喝了口茶,道︰“師父,報仇不一定要跟那些南齊武林人士一一單挑才取他們性命吧?”

    吳安然道︰“這是當然,那些白道俠士一個個嘴上冠冕堂皇,暗地里卑鄙無恥之極,找他們單打獨斗,不知會有多少人在等著你。”

    “那師父是一定要將他們親手格殺嗎?如果是死在咱們師徒派去的人之手呢?”

    吳安然不禁失笑︰“這倒沒什麼區別,只是你我師徒哪來這些手下。”

    楚錚盯著他道︰“師父沒有,可徒兒有,我們楚家就有。”

    吳安然有些懷疑︰“你們楚家的勢力為師當然知道,可這哪是你我所能差遣得動的。”

    楚錚微微一笑︰“徒兒不才,父親已任命我來執掌鷹堂。”

    吳安震驚地望著楚錚,半晌才回過神來︰“鷹堂是你們楚家的屬下?”

    楚錚點點頭。

    吳安然想了想,這也在情理之中,楚家的先祖本就是當年血影宗的堂主,對于刺殺探密當然是行家里手,而且又身居高位,在趙國建立這樣一個組織易如反掌。

    楚錚說道︰“據鷹堂所提供的資料,南齊白道武林門派繁多,相互之間也並非鐵板一塊,當年不過是血影宗如日中天,白道中人人岌岌可危,才抱成一團。師父,徒兒到了今日才知道,您老人家當年在南齊真是威風得很啊,您的大名簡直可以治小兒夜啼。”

    吳安然臉方露得意之色,听到最後一句,頓時哭笑不得。

    柳輕如忍住笑,道︰“公子,吳……師父在南齊竟如此有名?”

    楚錚看了一眼吳安然,道︰“師父當年綽號‘魔秀士’,不知輕如姐有沒有听說過?”

    柳輕如驚駭地看著吳安然,沒想到眼前這文文靜靜的吳先生竟是凶名昭著的“魔秀士”。青樓的客人魚龍混雜,她不止一次听見有人提起魔秀士,說他殺人不眨眼,甚至傳說他喝人血,啖人肉,簡直是世間惡魔。

    吳安然咳嗽一聲︰“錚兒,不要嚇輕如了,繼續說。”

    楚錚從案上拿出一本書冊,道︰“南齊白道以林家和風家為首,而且兩家還是兒女親家。但三年前林家嫁到風家的女兒突然暴斃,風家雖做了解釋,但林家仍心存懷疑。據鷹堂潛伏在風家的人報,林家的那個女兒是私自外出與以前的情郎幽會被風家長子發現,一怒之下痛下殺手的,我們可以從此事著手。世上最省力的就是造謠生事,何況此事也不是空穴來風。”

    吳安然想了下道︰“可林、風兩家有識之士不少,雙方也都有理虧之處,這挑撥離間恐怕不是那麼容易的。”

    楚錚道︰“師父,為血影宗復仇不是朝夕間就能辦到的事,徒兒也知道,這林、風兩家在武林中久負盛名,並不是這麼容易能被打倒了,這事急是急不來的,所以此事還需師父您親自掌控,只要計劃周密,不時再做一些栽贓嫁禍之事,由不得林風兩家不會反目。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師父這麼多年都等下來了,還在乎再等幾年嗎。”

    吳安然點了點頭。

    楚錚起身道︰“至于師弟師妹,請師父放心,徒兒可在此發誓,在師父您有生之年必將為您重建血影宗,並扶助師弟或師妹為血影宗堂主。”

    吳安然看著楚錚,緩緩說道︰“你既有此心,為師先替那兩個娃兒謝你了。在你們楚家白吃白住那麼多年,為師也該出些力了,說吧,要我做些什麼?”

    楚錚一笑,他拜吳安然為師已多年,兩人之間極為了解,也不用拐彎抹角,道︰“徒兒想請師父掌管鷹堂江湖之事。”

    吳安然皺眉道︰“你剛接手鷹堂,年紀又小,這麼快就將師父安插進去,難免會有人心生不服吧。”

    楚錚說道︰“不服是難免的。明日徒兒要與鷹堂在上京一些執事會面,到時請師父一同前往,看看鷹堂中都是些何許人物。”

    吳安然點頭道︰“也好。”

    楚錚想了想又道︰“方才師父所說的天魅門,不知可否找到他們?”

    吳安然看了他一眼,道︰“怎麼,你想打他們的主意?”

    楚錚道︰“不錯,那鷹堂雖說由徒兒來掌管,可徒兒年紀尚輕,上京楚家又曾把持鷹堂多年,堂中必有不少親信,對家父不滿的定有人在,徒兒很難服眾。血影宗與天魅門同出一脈,徒兒想見那天魅門主一面,並不要求他們歸順楚家,只是偶爾能幫幫忙就行。”

    吳安然道︰“好吧,為師為你聯絡他們。不過……”吳安然看了看柳輕如,“那天魅門美貌女子甚多,輕如恐怕不會放心吧。”

    柳輕如沒想到吳安然會拿此事與她開玩笑,一時間頗感尷尬。

    楚錚笑道︰“師父真是說笑了,徒兒豈是那種人。也請輕如姐放心,我們楚家的門不是那麼容易進的。”

    柳輕如白了他一眼,臉更紅了。

    ※※※

    吳安然一大早就來到楚錚所住的踏青園門外,卻見園門緊閉,只好在門外獨自散步。走了一會,吳安然不由得有些心煩,這些年來,在楚府太平日子過久了,雄心也亦漸漸淡去,若不是血影宗的大仇未報,他真想就這麼安逸到老了。

    想起昨晚與楚錚的一席話,吳安然暗嘆,好日子到頭了。當初他答應春盈與她一同來上京城時,就已預料到昨日之事。楚名棠在平原郡可以獨攬大權,無人可掠其鋒,可到了京城後便束手束腳了,畢竟皇帝才是大趙國的主人。楚家危機日益顯現,可春盈是無論如何都不願離開楚家,吳安然也就不能再置身事外。若楚名棠在廟堂之爭中失利,必然連累楚家,很有可能滿門抄斬,雖然吳安然自己可以依仗武功也許可以全身而退,但想帶著春盈和剛出世的兩個孩子一起逃脫,簡直是不可能的事。何況他在楚府居住那麼多年,楚名棠對自己有恩。吳安然平生壞事做了不少,但忘恩負義之事尚未做過,而且他和春盈也不想讓兩個孩子再走他們父親的老路,江湖中人過的是刀頭舔血的日子,過了今朝不知是否會有明日。若是留在楚府,吳安然深信兩個孩子經過自己調教,加上他們大師兄楚錚的扶持,將來必能出人頭地,光宗耀祖。

    一想到楚錚,吳安然忍不住又嘆了口氣,自己縱橫江湖半生,沒想到老來竟被自己徒弟吃得死死的,而且這個徒弟以後恐怕也不能再把他當成徒弟看了。昨夜楚錚一席話說來頭頭是道,一步步硬讓自己往套子里面鑽,成了他的一個馬前卒。吳安然並不傻,心里明白得很,可他就是無法抗拒,特別是楚錚答應重建血影宗著實讓他怦然心動,心甘情願地答應了下來。

    吳安然無奈地想道︰為了自己的兩個孩子,自己這個做爹的只好賣命給楚家了。

    過了沒多久,楚錚也洗漱完畢出來了,見吳安然站在院中,並未感到驚異,似乎料到他會在此等候,只是淡淡地說了句︰“有勞師父久等了,我們走吧。”說完便向外走去。

    吳安然不由得自主地跟在楚錚身後,走了幾步突然醒悟過來,怎麼自己真像個跟班似的,這楚錚哪還有做徒弟的樣子。吳安危有心發怒,卻不知為何心有顧忌,話到口邊又咽了下去。望著楚錚的背影,吳安然突然發現這個徒弟已經長高了不少,且步伐穩健,乍眼看去,竟隱隱有著幾分楚名棠的氣勢。

    究竟是自己老了,還是徒弟已經成熟了?吳安然邊走邊想著。

    楚錚倒並沒有故意怠慢吳安然,只是他的心思全放在今日與鷹堂首腦人物的會面上了,能否順利掌握鷹堂此舉至關重要,他也沒指望今日便能使他們臣服,但起碼也要留下個好印象。

    兩人走出楚府,一輛馬車已等在門外。見兩人出來,候在一旁的車夫輕輕敲了敲車門,一個身形瘦削的老者走下車來,楚錚上前兩步道︰“孫兒參見堂爺爺。”

    吳安然听楚錚叫那老者堂爺爺,不由得一驚,難道此人就是把持朝政數十年的楚老相國?

    那老者與楚錚寒喧了幾句,沖吳安然抱拳笑道︰“老朽楚天成,這位想必就是錚兒的師父吳先生了。”

    吳安然一听他並不是楚天放,不覺松了口氣,上前行禮道︰“晚輩正是吳安然,見過楚二先生。”

    楚天放見他自稱晚輩,微微一愣,想了想頓時明白過來,說道︰“我們楚家與血影宗淵源甚深,吳先生不必客氣。血影宗為南齊武林所滅,楚家絕不會袖手旁觀,今後有什麼需要鷹堂相助的,和錚兒說一聲就是了。”回頭對楚錚說道︰“錚兒,時候不早了,我們上車吧。”

    走了約半個時辰,吳安然也已不記得拐了多少個彎了,突然听得一聲 哨,車速頓時慢了下來,楚天放對兩人道︰“我們下車。”拆開車簾便跳了下去,吳安然和楚錚也忙跟著下了車。

    吳安然往四處看了看,幾人身處于一胡同里,看看覺得很陌生。他雖到京城已經有數月,可這種地方卻沒來過。

    楚天成領著二人走到一座普通的宅子前,推門走了進去。

    這所宅子院落並不大,四周擺放的幾樣物品也頗為陳舊,顯然是個尋常人家。一個老頭拿著把掃帚掃著院中的落葉,老太太正嘀嘀咕咕與似她兒子模樣的青年抱怨著什麼,旁邊還有個年輕婦人與一個牙牙學語的幼兒在院中嬉戲。楚天成三人從他們身邊走過,這幾人竟視若不見。

    楚錚暗暗嘆服,鷹堂果然組織嚴密,名不虛傳,若能將它完全掌握于手中,對父親來說是個極大的助力。

    三人來到里屋灶間,楚天成熟練地在牆上幾處拍打了數下,掀開柴垛,一條密道出現在三人面前。

    楚天成領著楚錚和吳安然進入密道,走了一會兒拐個彎,進入了一個大廳。楚錚看了看,大廳里已有十幾人先到了,三三兩兩地分散在幾處輕聲交談著。楚天成站在門口輕輕咳嗽一聲,眾人皆一震,頓時肅然而立。

    楚天成請楚錚在主位就坐,楚錚知道這是鷹堂堂主之位,假意謙遜幾句便坐下了,他知道楚天成在鷹堂中威望甚高,禮數自然要做足。楚錚向台下看了看,見大多數人都好奇地看著他,有幾位嘴角微斜,顯然是對他坐主位有些不屑。

    不過楚錚也看到一個熟悉的人,正是當日為楚慎平出頭與他交過手的陳振鐘。陳振鐘含笑沖楚錚遙施一禮,他對這個坐于高位上的少年他可沒有任何輕視之意,那次交手他雖贏了楚錚,不過是他憑著幾十年的功力才力勝一籌,可對手只是個尚未成年的孩子而已。

    楚天成和吳安然分別在左右下首坐下,楚天成向台下掃視一眼,說道︰“今日鷹堂的執事基本都到了,連西秦、南齊、東吳分堂的執事也來了,可以說是我們鷹堂近十年來難得的一次盛會。”

    楚錚微微一驚,他原本以為來的只是鷹堂在京的幾位執事,沒想到鷹堂所有的首腦居然都到齊了。可那幾個西秦、南齊、東吳分堂的執事趕到京城有的至少要一個月,哪能說來就來,楚錚疑慮陡生,這次會面不知是早有預謀還是純粹湊巧。

    楚天成道︰“今日邀大家前來所為何事,老朽想諸位已經心知肚明了。大先生已經退隱,老朽這做弟弟的原本也該跟隨大先生,可家族的新任宗主硬是勸老夫留了下來協助老朽的堂孫錚兒掌管鷹堂,老朽曾當了十年的鷹堂堂主,在坐的與老朽都比較熟悉,知道我這糟老頭子的性情,老朽把話說在前頭,此番重回鷹堂,老朽並不是來當家做主的,而是來輔佐錚兒的。鷹堂由楚家創立,歷代堂主都由楚家宗主指定,在座的也都是堂中的老人了,應該都很清楚。錚兒歲數尚小,還未到執掌鷹堂的年紀,所以宗主才命老朽輔佐,但錚兒行使的是堂主之權,老朽期望各位也能將錚兒視為堂主,切不可有任何怠慢,否則,這堂中規矩你們不會比老朽知道的少吧。”

    一個紅臉膛的老者站了起來,拱手道︰“請二先生放心,鷹堂向來以楚家宗主馬首是瞻,楚太尉既然已經接任宗主,並委派公子來執掌鷹堂,顯然是對鷹堂的極大重視。公子雖然還不是鷹堂的堂主,但在二先生的輔佐下,成為堂主只是遲早的事,我等自然以公子為尊,謹遵公子之命。”

    楚錚听了微微一笑,這紅臉老頭此番話說得很大聲,又不時地看看楚錚臉色,顯然是在表忠心,看來是個見風使舵之人。他身邊幾人看著這紅臉老頭,似笑非笑,顯然對他頗為不齒。

    楚天成點點頭,道︰“張執事是堂中的元老了,能有此意實在難得,老朽深感欣慰。”

    接著又有幾人站起來表了態,他們說的就不像那張執事那麼慷慨激昂了,只是淡淡地說了幾句,有些純粹是敷衍之辭。

    楚錚不以為意,今天此行能收到這樣的效果已經不錯了,起碼堂中還有張執事這種見風使舵之徒,此類人雖不可大用,但起碼會有助于他了解鷹堂內部的狀況。

    楚天成等眾人說完了,看了楚錚一眼。楚錚知道應該輪到自己開口了,看了看眾人道︰“今日是我與眾位執事初次相見。承蒙宗主厚愛,讓我到鷹堂管理堂中大小事務。小子年輕尚輕,初次擔當重任,實在是有些惶恐。在座的都已在鷹堂多年,也有不少是我的長輩,日後有什麼做的不對的,還請諸位多多提示。”

    楚天成見楚錚一番話說得拘謹平淡,略有些失望,正待接口,不料楚錚話鋒一轉,道︰“不過我猜想由一個未成年的小子執掌鷹堂,在座的諸位心懷不服的定大有人在。”

    此言一出,屋中眾人臉色登時千奇百怪,什麼表情都有。

    楚錚見楚天成面帶焦急之色,沖他暗暗擺了擺手,笑道︰“我覺得這也很正常,如果是我站在下面,看到主位上坐著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孩,以後還由他來管我,我心里自然也不服。”

    不知是誰笑了一聲,眾人的臉色也緩和下來,見這少年直言相道,心中不由得得有了些許好感。

    “還有些執事呢,是怕我年少不更事,偌大個鷹堂每日需處理大小事情不下百件,怕我應付不來,不過請諸位放心,堂爺爺諸位應該信得過吧,小子再無能,有堂爺爺在一旁為我把關,比如讓西秦的鷹堂分部所有屬下攻打秦王寢宮之類的荒唐命令是發不到諸位手上的。”

    台下傳來一陣笑聲。

    楚錚繼續說道︰“我們鷹堂成立已有百年之久,不管誰當這堂主,都以楚家利益為首。你們有的本就是楚氏族人,有的雖不姓楚,但有著楚家血脈,與楚家是表親,還有的就是歷代受楚家大恩,甘願為楚家效力的,由此說來,在座的都是我的長輩,論禮數和輩分,小子無權對諸位發號施令,但我想諸位也不會因我坐于此位而背離楚家吧。若我有失宗主所望,諸位大可稟報宗主,宗主自然會將我調離此處。可諸位是為楚家效力,而不是為我這未成年的小子辦事,從我手中發出的指令都是由宗主首肯、在堂爺爺協助下發出的,是為楚家利害而著想。所以容晚輩斗膽向諸位叔叔伯伯進言一句,不要因為是我坐在此位上而蔑視鷹堂的天鷹令,天鷹令的威嚴絕不容人冒犯,如有人不遵,晚輩奈何不了,但鷹堂的堂規上寫得明明白白,總還可以治你的。”

    “望各位執事今後還是以楚家為重,以鷹堂為重,而不是以我這小子為重。”說完,楚錚向眾人施了一禮,這才坐下。

    楚天成眼中露出欣賞之意。原本他對楚名棠讓幼子楚錚來掌管鷹堂很不以為然,認為此舉太過兒戲,此時卻覺得這孩子小是小,但頗有大將之風,若能經過幾番錘煉,必能成大器,難怪連楚天放對他也是稱贊有加。

    楚天成看了看眾位執事,道︰“錚兒這番話大家都听到了吧。如今楚家遭皇上所忌,處于風雨飄搖之中,諸位切不可意氣用事,以大局為重。”

    眾人皆稱是。

    楚天成又道︰“錚兒尚未成年,依鷹堂的堂規不能立為堂主,可畢竟是由他掌管鷹堂之事,老朽不過在旁協助而已,諸位今後見了錚兒,還以堂主稱呼吧,不可亂了規矩。等錚兒成年後,宗主若仍命他為鷹堂堂主,屆時再開壇上香,舉行儀式吧。”

    在回府的路上,楚錚漫不經心地對楚天成說道︰“今日堂中的人來得好齊啊,特別是西秦等國的堂主為孫兒詳細介紹了各國的情況,孫兒今日真是受益得匪淺。”

    楚天成笑道︰“他們幾個回京城也都有數十天了,你父親既然接任了楚家宗主,這鷹堂當然要一並交給你父親,老朽便派人命這三人回來,卻不想朝中橫生變故,這事便拖延了下來。”

    楚錚點了點頭,心里卻想這事拖到現在未必是此緣故,上京楚家還是有人不怎麼情願交出鷹堂的。

    楚天成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嘆道︰“我們楚家能傳承數百年不倒,全因家規中第一條便是‘上位者,有能者居之’,雖然這麼多年來宗主一職都由上京楚府中人把持,但其他重要職位,大都從族內挑選才干之士擔任。但這些年上京楚府人才凋落,下兩代子孫中無一杰出之人,你大爺爺毅然決定讓你父親接任楚家宗主,老夫是極為贊同的,不然楚家就有可能像本朝另外幾大世家一樣,徹底從趙國消失。”

    “可老朽沒想到的是名棠的幾個兒子竟如此出色,你的兩位哥哥已是不凡,可今日你已將他們比下去了。”

    楚錚笑道︰“堂爺爺謬贊孫兒了。”

    楚天成道︰“不過錚兒,鷹堂是我們楚家在暗中最大的一股力量,切不可等閑視之。如今這些執事中有些已經老了,銳氣盡失,已快不堪重用了,你日後在鷹堂中若是想重用一些新人,堂爺爺全力支持你,可你也要牢記此條家規,有能者居之。”

    楚錚肅然道︰“孫兒謹記了。”

    楚天成道︰“那就好。錚兒,你初到鷹堂,對堂中事情還不甚了解。老夫任堂主之時訓練了四個劍婢,她們對鷹堂事務極為熟悉,原本就是準備送給下任堂主的。昨日我已把她們交給了你父親,並由她們四人掌管天鷹令,以後你若想差遣堂中任何人,就讓這四個小婢去吧。”

    楚錚大喜,連聲道謝。他正犯愁這事呢,鷹堂內他根本不認識什麼人,今日雖見了所有執事,但畢竟只是匆匆一面,還不知如何去找他們,有了這四婢女,他總算能放心些了。
ALA525 發表於 2008-5-9 06:55

初露鋒芒 第十一章 處心積慮

楚錚和吳安然回到楚府,剛走近踏青園門口,正好踫見翠苓奪門而出,差點兒撲到楚錚懷中。

    翠苓見楚錚回來了,如釋重負,長長地出了口氣︰“少爺,你總算回來了。”

    楚錚不滿地說道︰“你這是做什麼,為何慌里慌張的。”

    翠苓喘著氣說道︰“少爺,你不知道,夫人……夫人她給咱們院里送來了四個怪物。”

    楚錚一愣︰怪物?還是四個?他突然想起楚天成方才所說的那四個劍婢,難道是這幾人?可翠苓為何說她是怪物呢,難道這四個劍婢都長得巨丑無比,屬恐龍級的?

    楚錚不由地有些不高興︰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會影響自己處理事務時的心情的。

    走進踏青園內,楚錚見院內草坪上站著四個勁裝女子,黑衣黑氅,幾人身形如標槍般佇立。柳輕如和紫娟站在楚錚書房門口,臉上帶著幾分驚慌之色,養馬的小廝歐陽枝敏高舉著根木棍,擋在二人面前,可惜兩腿卻在不住地顫抖著。

    楚錚見此情景,心中沒來由地生起幾分怒氣,快步走到柳輕如身邊,向那四個女子喝道︰“大膽,你們這是做什麼。”

    那四個女子見了楚錚,不由得一怔,打量了他一會兒,為首的那個女子施禮道︰“請問公子可是太尉大人的五公子?”

    楚錚道︰“不錯,你們想必就是那四劍婢吧。既然知道此處是本公子居所,為何還對我院中人無禮?”

    紫娟在楚錚背後小聲說道︰“少爺,她們幾個說是奉了夫人之命前來,要住在這踏青園中。公子既然不在,小姐讓她們先回去,等少爺回來後再另作決定,可她們就是不願意,翠苓讓她們出示夫人手諭,她們拿不出,又不肯走。翠苓一氣之下就拿了掃把要趕她們出去,沒想到剛剛那說話的女子一揮手,掃把就斷成好多截,翠苓也摔出去很遠,後來小歐陽也來了,攔住了她們。這幾個女子奇怪得很,也不再動手,只是在那兒站著,一直到公子回來。”

    楚錚一听,這幾個女子做得也並不是太過分,心中怒氣消減了幾分,看了看站在一旁氣鼓鼓的翠苓,心想憑這妮子的火爆脾氣,踫到這幾個身懷武功的女子,沒有受傷已是大幸,還這麼不知進退,看來真被自己慣壞了,是該好好教訓才對。

    楚錚對那四個女子說道︰“原來如此,此事本公子的丫頭也有不是之事……”

    翠苓一听這話,心中不服,叫道︰“少爺……”

    楚錚回過頭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翠苓只覺得少爺雙目中寒光一閃而過,嚇得一哆嗦,知道少爺是真生氣了,頓時不敢再言語。

    楚錚對幾個女子沉聲說道︰“只是你們幾個所犯之錯更大。”

    幾個女子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左側的女子哼了一聲,說道︰“我等是奉二先生之命前來保護公子,到了此處禮數也做足,這小丫頭不識好歹想與我們姐妹動手,大姐也未曾傷了她,敢問公子,這錯是錯在何處?”

    楚錚微微一笑,自己所料果然沒錯,這幾個女子從小在鷹堂前任堂主楚天成身邊長大,身上也有幾分驕縱之氣,此番雖是奉命而來,但心里對自己未必就尊敬了,若不趁今日初次見面挫挫她們的銳氣,以後她們更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楚錚看著她們,一字一句地說道︰“無視尊卑,冒然犯上。”

    為首那女子臉色一變,她們多年來在鷹堂中受楚天成庇護,地位超然,但畢竟還是奴婢之身,這番罪名若落實了,楚錚完全可按鷹堂堂規對她們幾個生殺予奪。她心中不由得暗暗埋怨那左側女子話說得太放肆了些,連忙俯首行禮道︰“屬下姐妹四人初來公子府上,有何冒犯之處還請公子恕罪。”

    楚錚冷哼一聲︰“你們到這踏青園,本公子雖不在此處,但此地仍有可做主之人。”說著指了指柳輕如道︰“她就是本公子的妻子,你若是還認我這主人的話,她就是你們的少奶奶,你們來之前難道沒人告訴過你們嗎?”

    為首那女子登時出了一身冷汗,囁嚅說道︰“夫人她是曾經對屬下提過,可……”她看了看柳輕如,一身尋常服飾,跟另兩個小丫環穿得差不多,哪有半分主人的樣子。

    楚錚道︰“方才她曾吩咐你們在門外等候,你們不但不听,還動了手,嘿,好大的膽子啊。”

    那女子向其余三人使個眼色,四女一同拜倒︰“請公子和少奶奶恕罪。”

    楚錚冷笑一聲,並不說話,轉身進屋去了。吳安然等人相互看了一眼,也隨著楚錚進去了。

    楚錚請吳安然坐下,對柳輕如說道︰“輕如姐,我對翠苓這小丫頭太放縱了,日後你要好好管教她。以前再怎麼鬧都是在這踏青園內,可往後我這里來往的人會愈來愈多,以她現在這性子遲早要惹出大事來。”

    柳輕如點了點頭,深以為然。

    翠苓還想分辯幾句,可楚錚連看都不看她,話到嘴邊只好又咽了回去。

    歐陽枝敏畏畏縮縮地站在門口,楚錚見了,道︰“歐陽,站那里干嘛,進來說話。”

    歐陽枝敏進屋後向屋內幾人行了一禮,又想縮到邊上的角落里去了。楚錚笑著阻止,對他說道︰“沒想到你還挺有勇氣的嘛,對著那幾個丫頭也不退縮。”

    歐陽枝敏吱吱唔唔地說道︰“少爺過獎了。小人平時除了養馬也沒為少爺出過什麼力。方才見那女子欺負小苓姐,小人一時沖動便拿了棍子出來了。只可惜小人沒用,打不過她們。”

    楚錚呵呵一笑,道︰“你有這份心便已是不錯,力所不逮也怨不得你。平時只讓你養馬真委屈你了。”回頭向吳安然道︰“師父,這小廝不錯,聰明伶俐值得調教,你就收他為記名弟子吧,沒事的時候指點他一下。”

    吳安然猶豫了一會兒,他知道楚錚是因為身邊可信任的人不多,這歐陽枝敏還算忠心,若調教好了也堪一用,便點點頭同意了。

    歐陽枝敏大喜過望,連忙跑過來想磕頭,吳安然攔住了他,道︰“我只是抽空教你一些基本的功夫,算不得收徒弟,日後你還是叫我吳先生吧。”

    歐陽枝敏無奈,只好就此行了一禮作罷。

    楚錚在一旁呆了半晌,突然向吳安然問道︰“師父,這幾個丫頭是上京楚家一手調教出來的,您江湖經驗豐富,可看出些什麼沒有?”

    吳安然沉吟道︰“听楚二先生所言,這幾個丫頭練的必定是劍陣這一類的武功,你沒見方才這四人站位頗為古怪,進退之間甚有法度,隱隱透露一股殺氣,應該已到了心有靈犀的境界。”

    楚錚問道︰“那徒兒與她們交手,勝算幾何?”

    吳安然看了他一眼,很干脆地說道︰“半點也沒有。”

    楚錚頓時覺得顏面盡失,道︰“不會吧,徒兒難道如此不濟?”

    吳安然道︰“這不是你武功行不行的問題,而是你對敵的經驗太少,除了師父外,你只與展仲謀和陳振鐘交過手,展仲謀是個繡花枕頭,可以忽略不計,與陳仲謀那次交手才是你首度與外人交手,其實以你的武功,完全可撐過三五百招的,可惜你沒多久便自亂陣腳,被他打得狼狽不堪。那四個女子雖未在為師面前展露身手,但練的既是劍陣,配合當然密切無間,又手持兵器,你上去恐怕沒幾下就要掛彩了,若是性命相搏,能否逃脫還是未知。”

    楚錚默然,知道吳安然所言不虛,臨戰經驗不足的確是他的致命傷,可身為當朝太尉的公子,哪能整天與人打打殺殺的,以後恐怕更沒時間了,鷹堂大小事情還等他去操心呢。

    吳安然問道︰“你怎麼問起這個來了,怕她們不能護你周全?”

    楚錚苦笑道︰“這倒不是,怎麼說她們也是鷹堂全力培養出的,但徒兒不想她們離我太近,畢竟這幾人是上京楚家的人,到徒兒身邊來恐怕也有監視之意。”

    屋外那幾個黑衣女子仍跪在草坪上,見楚錚進屋良久仍未出來,先前質問楚錚的那女子微怒道︰“這也太過分了,要罰我們姐妹到何時。”

    為首的女子低聲斥道︰“休得多言,堂主既然要懲處我們,你只管好好跪著就是了。”

    另一女子道︰“姐姐,你說堂主如此對待我們,往後這日子恐怕不會好過,還是回去央求二先生讓我們姐妹回去算了。”

    為首的女子嘆道︰“這怎麼可能,我們姐妹四人是鷹堂四劍婢,注定要守護于堂主身邊,二先生不會同意的。”

    那女子憤憤不平︰“也不知楚家新任的那位宗主怎麼想的,他不是有三個兒子嗎,有兩個早已成年,可他怎麼偏偏讓一個小毛孩來執掌鷹堂?”

    為首那位女子搖搖頭︰“三妹,以後這話可千萬別再說了。以前我們姐妹是在二先生身邊,二先生視我等如孫女一般,疼愛有加,你們幾個放肆些沒有關系。如今到了新堂主身邊,萬事都要小心,不要看這位堂主年紀小,心思可多得很,今日他是存心在我們面前立威了,若你我再不知輕重,二先生都護不了你,何況他老人家也護不了我們一輩子。”

    此話剛說完,楚錚推開門,從屋內走了出來,到了四人面前,掃了一眼說道︰“都起來吧。”

    四女應了聲“是”,從草坪上站了起來。

    楚錚看了看她們,道︰“今日之事,家法難容,依本公子意思,原本想將你們驅出去算了,但畢竟你們是堂爺爺推薦于我的,還盛贊你們,本公子不想讓他老人家難堪,更不想讓他知道他老人家親手調教出來的幾個女孩到了這里竟如此不懂規矩,也許這是因為本公子年少德薄,你們心中有些不服吧。”

    四女忙道︰“小婢不敢。”

    楚錚淡淡說道︰“敢與不敢,從嘴上是看不出來的。”

    四女低著頭,不敢再說話。

    楚錚又問道︰“你們幾個叫什麼名字?”

    為首的那個女子答道︰“回公子的話,二先生賜小婢姐妹姓楚,小婢叫楚芳華,三個妹妹分別叫楚芳齡、楚芳鳴、楚芳馨。”

    楚錚轉身對紫娟說道︰“紫娟,帶她們四人到偏院,把房間收拾干淨,讓她們幾個住下吧。”

    楚芳華一怔,躬身道︰“公子,小婢姐妹來此之前,二先生交代過,讓小婢姐妹貼身護衛公子。”

    楚錚說道︰“不必了,本公子知道你們幾個武功不錯,但這里是楚家內院,何需什麼貼身護衛,何況本公子已經習慣了紫娟和翠苓兩個丫頭服侍。”

    楚芳華道︰“話雖如此,但凡事難免有萬一,公子還是準許小婢四人隨身左右吧。”

    楚錚冷冷地看著她,楚芳華心中忐忑,不敢與楚錚對視。

    楚錚突然哼了一聲,一拳向楚芳華擊來,楚芳華措不及防,慌忙伸手一格,只覺得一股磅礡之力沛然不可擋,  連退好幾步,才勉強立穩身形,但已是雲鬢散亂,花容失色。

    楚錚原本是想與四劍婢合力一戰,徹底折服她們,但方才听吳安然這麼一說,自己先徹底死了心。不過楚錚也知道自己長處,他天生異稟,內力之雄厚同輩中人無人可及,此番突施冷箭,楚芳華果然吃了大虧。

    楚芳華此時只覺內息紊亂,煩悶欲嘔。另外三人趕緊走上前來扶住她,楚芳馨探了下她的脈搏,臉色一變,忙手貼楚芳華後背運氣助她調理氣息。四人看著楚錚,目光中帶著些許驚懼。

    楚錚淡淡地說道︰“本公子的武功足以自保,何況你們住在偏院,有什麼動靜趕過來只是片刻之間的事。”轉身對紫娟說道︰“帶她們下去吧。”

    楚錚向書房走去,突然想起一事,回頭道︰“堂中有一人名叫陳振鐘的,他平日是否住在府內?”

    楚芳華掙開三個妹妹扶持,勉強行禮道︰“回公子的話,陳執事一向負責楚府的護衛,通常是住于府內的。”

    楚錚點了點道︰“你們去一人把他請來,本公子有事與他相商。”

    楚芳華命楚芳齡去請陳振鐘,紫娟領著其余三人到偏院去了。柳輕如想了下,也跟了過去,雖然楚錚並未讓她去,可柳輕如覺得楚錚身份已經不同了,即使他還未告訴自己全部實情,可她也看得出這幾位女子顯然來是護衛楚錚的,雖然有些傲慢,但剛剛楚錚也已經教訓過了,不好再過分怠慢,畢竟她們以後就住在這里了,還要長久相處。既然楚錚當眾稱呼她這個出身青樓的女子為他妻子,柳輕如只覺無以為報,只能想方設法讓他少為一些小事操心。

    楚錚和吳安然回到書房,楚錚揉著眉心,一臉煩惱狀,吳安然卻倒了杯茶坐在一邊悠然喝著,看著楚錚笑道︰“你這是做甚,至于愁成這樣嗎?”

    楚錚苦惱道︰“怎麼不煩,徒兒如今雖說已執掌鷹堂,可身邊能信賴的除了家人外,只有師父和輕如姐主僕三人,如今再算上個歐陽枝敏吧,就這麼幾人,而且都是鷹堂之外的,如何來掌管鷹堂?今日來的那四個小丫頭目前尚不可全信,一些重要之事怎可輕易交給她們。”

    吳安然道︰“你初掌鷹堂,年紀又小,堂中一些人對你不服那是很自然的事,可你以堂主的名義命他們辦什麼事,這些人也不敢陽奉陰違,再說了,你又沒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重要事情了。”

    楚錚看了看他,欲言又止,長長地嘆了氣。

    吳安然看了他一會兒,突然說道︰“錚兒,師父問你件事。”

    楚錚勉強一笑道︰“師父,何必跟徒兒這般客氣,徒兒知無不言。”

    吳安然緩緩說道︰“為師覺得有些奇怪,你這段時日變化很大,似乎……一下子長大了好幾歲,變得老成了許多。”

    楚錚一驚,干笑道︰“有麼,徒兒自己怎麼不覺得?可能是因為徒兒長高了不少吧。”

    吳安然搖了搖頭,道︰“自從到了京城,你沒過幾天就去了你外公家,為師也忙于照料春盈以及剛出世的兩個孩子,我們師徒很少見面。可經過這兩天相處,為師覺得你對待輕如溫情款款,根本不似一個孩子,也不像長妻少夫,反倒像你比她大了好幾歲似的,與為師對待春盈有些相仿;還有今日你在鷹堂所說的一席話,哪是個未成年的孩子說的,為師都有點懷疑你是不是我那原先調皮搗蛋的徒弟了。”

    楚錚苦笑,知道這師父對自己太熟悉了,近十年來與他相處的時間比父母還多,也難怪他起疑心,不給他個圓滿解釋日後只有更麻煩,吳安然江湖經驗豐富,武功又高,楚錚可不想失去這麼一個幫手。

    楚錚沉吟許久,一咬牙,道︰“師父說得是,徒兒自從得知父親將鷹堂交付于我,自覺身上這擔子太重,再也沒心思嬉笑玩鬧了。父親讓我執掌鷹堂,本意是讓我跟著堂爺爺熟悉鷹堂事務,等我成年後再掌鷹堂大權。可我今年才滿十四,還有兩年才算成年。可這兩年是最緊要的兩年,我絕不可任它白白廢去。”

    吳安然听楚錚講得如此慎重其事,覺得迷惑不解,道︰“這是何故?為師覺得你父親所慮甚是,你完全可以用這兩年時間來慢慢掌握鷹堂,楚二先生年事已高,何況今日為師見他對你也是關愛有加,是真心想把鷹堂堂主傳給你的,你又何必那麼心急?

    楚錚看著吳安然,考慮良久,才緩緩說道︰“因為徒兒想對付一個人,必須在這兩年時間內早做準備。”

    吳安然不禁問道︰“是誰?”

    楚錚盯著他說道︰“當朝儲君。”

    吳安然顯然呆住了,愣愣地說道︰“你說是誰?”

    楚錚對他的反應早有預料,靜靜地說道︰“就是當今皇上唯一的兒子,儲君趙慶。”

    吳安然問道︰“為什麼?”

    楚錚將當日他與趙慶起沖突一事告訴了吳安然,並將他從楚夫人口中听來的儲君與楚家的恩怨一並說了。吳安然越听心越往下沉,楚家的危機遠超他的想象,真如楚錚所言,新君即位若一意孤行,楚家更是岌岌可危,不是束手待斃就是起兵造反。

    吳安然沉默了會兒,澀然道︰“這只是你的推測而已,朝中大臣里也有很多遠見之士,應該明白若要鏟除楚家絕非易事,何況無論能否成事,趙國必將大亂,西秦可能趁虛而入,權衡利弊之下,大臣們會阻止儲君與楚家相抗的。”

    楚錚道︰“師父說的不錯,可萬一要是儲君不听眾大臣之言呢?楚家將陷于萬劫不復之地,徒兒不想寄希望于儲君能采納眾臣諫言,不想將楚家的命運由他人掌控,徒兒只想早做準備,以應對不時之需,那儲君如能納群臣所言,就當徒兒心思白廢,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他若真想鏟除楚家,徒兒只好先下手為強,以免到時後悔莫及。”

    吳安然不解,問道︰“先下手為強?他到時已經是皇上了,你能奈他如何?”

    楚錚目中閃過一絲凶狠之意︰“殺了他。”

    吳安然騰的一下站了起來,心中驚駭無比,這個徒弟也太膽大妄為了,居然連皇帝都想殺。自古以來就算是手握重權的大臣也沒幾個敢這般想的,楚錚才多大點年紀,心中竟有如此大逆不道的念頭。

    楚錚巋然不動,道︰“師父是徒兒最親近之人,徒兒不敢隱瞞師父,只好如實相告。自從那日從宮里回來,徒兒心中如壓了塊大石般。在靖北侯府時,外公也曾說過這樣的儲君若登上皇位,實非天下人之福,當時徒兒也並未放在心里,天下人又干我何事,徒兒並不是聖人君子,不懂什麼先天下之憂而憂,徒兒只想做個太平公子,開開心心過一生,何樂而不為?可這儲君非不讓我過這日子,要鏟除我們楚家,我若只是單身一人倒也罷了,大不了拿些錢財和師父到江湖上逍遙去,可家中父母尚在,身邊又有輕如姐等人,徒兒絕不能容忍自己親人受到傷害,只好想法對付他了。”

    吳安然呆立半晌,方搖頭苦笑道︰“你竟要弒君?你簡直是曹阿瞞再世。”

    楚錚微微一笑︰“曹操雄才大略,實屬一代豪杰,徒兒跟他比實在差遠了。”

    “你父親位列三公,楚家又是趙國第一世家,論出身你比曹阿瞞好多了,”吳安然看了楚錚一眼,意味深長,“你如若有此心,將來恐怕會更勝他一籌。”

    楚錚有些心虛,比曹操更勝一籌,恐怕只有九五之尊了,他很想告訴吳安然自己其實並無此意,但覺得這事無法和吳安然解釋得通,干脆悶聲不響。

    吳安然踱了幾步,道“此事你父親還不知道吧?你是否會與他商量,還是想一直瞞下去?”

    楚錚苦笑道︰“這事能告訴父親嗎,父親非把我關上幾年不可,娘也許可以幫我,但難保她不會告訴父親。”

    吳安然道︰“那你又為何告訴我?”

    楚錚一笑︰“師父是看著徒兒長大的,向來對徒兒關愛有加,又是魔門中人,自然少了很多顧忌,徒兒不請師父幫忙,還能找誰去。”言語之中馬屁十足,以前那麼多年加起來也不及今日拍得多。

    吳安然盯著他看了良久,長嘆了一聲道︰“為師以前見你苦修龍象伏魔功,練得滿身正氣凜然,為師很不喜歡,覺得根本不像是我血影宗的傳人,今日才知道你心思之狠毒就連魔門門主都做得了。”

    楚錚有些尷尬,道︰“師父,你在夸我還是在損我?”

    吳安然哼了一聲,並不作答。

    楚錚想了想,突然喜道︰“師父的意思是答應幫徒兒了?”

    吳安然哼了一聲︰“我就你一個徒弟,不幫你幫誰。你師娘怎麼也不願離開楚家,楚家若有難,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師弟師妹怎麼辦?不過就算殺了那儲君又如何,難道你們楚家自立為王?朝中大臣難道會服你們楚家嗎,恐怕連你外公也不一定同意。”

    楚錚道︰“那是當然,此事既然連徒兒父母都要隱瞞,當然更不可讓外人知曉,至于這皇位嘛,只要楚、王、方三家認可,各地宗室皇親難道還少嗎,隨便立一個就行了。”

    吳安然道︰“可偌大一件事,怎可能做得天衣無縫,只要世人有心,遲早會覺察出來。”

    楚錚苦笑道︰“徒兒不說過嗎,此事萬不得已時才為之,儲君再恨楚家,只要他不打算殺徒兒親人,徒兒絕不動手。可真要到了非動手不可的地步,也就顧不了那麼多了。”

    吳安然點了點頭,道︰“你說得有理,可如何才能下手呢?”

    楚錚道︰“當然不會是師父和徒兒兩人拎著刀闖皇宮。徒兒記得師父曾說過,當年血影宗維持開銷的主業就是暗殺,師父身為一堂之主,當然也精于此道吧。”

    吳安然沉吟道︰“皇宮警戒森嚴,殺手很難混進去的,而且我們也沒有可信任的高手,你兩個小師弟小師妹到那時還在牙牙學語,所以也不要打為師的主意,我是肯定不會去的。而且此事一定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覺,最好的方法當然是……”

    楚錚脫口而出︰“下毒?”

    吳安然欣賞地看了他一眼︰“不錯,我們魔門有種奇藥,無色,僅有股淡淡的杏仁味,若放在茶水或菜肴中極難發現,入喉即亡,且死後神色如常。只是下毒的還須是那人的貼身之人,要盡早做安排。”

    楚錚正想回答,只听翠苓在門口怯聲說道︰“少爺,您請的陳先生已經來了,現在院外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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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露鋒芒 第十二章 廢長立幼

吳安然和楚錚各自坐好,楚錚咳嗽一聲,道︰“請陳先生進來吧。”

    翠苓應了聲“是”,不一會兒將陳振鐘領進屋內。

    楚錚見翠苓垂眉順目,一副乖乖小婢女的模樣,不由得一笑,心想今天訓了她幾句還真有效果,依她平日的性子早就大大咧咧直接闖進屋了。

    翠苓發覺楚錚在笑她,臉一紅,舊態復萌,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楚錚臉一板,翠苓也機靈,馬上說了句“小婢告退”,轉身就跑了。

    陳振鐘見翠苓出去了,向楚錚行禮道︰“屬下參見堂主。”轉身又向吳安然行了一禮︰“見過吳先生。”

    楚錚昨日將鷹堂的資料看了大半天,對這陳振鐘略為了解,起身笑道︰“陳先生不必多禮,請坐。”

    陳振鐘謝過,在下首尋了張椅子自行坐下。

    楚錚道︰“陳先生,令母也是楚家之人,算起來還是家父表姑母,如此說來陳先生也是在下長輩,此處不是鷹堂,就不要稱我為堂主了吧。”

    陳振鐘有幾分感動,在楚家像他這種遠房外戚,根本沒什麼地位,只比下人略高而已,像楚錚這般客氣的他還是首次遇見,忙起身拱手道︰“陳某不敢,二先生既然交待過,陳某不敢違背,這也是屬下對堂主的敬意。”

    楚錚笑道︰“我一個小孩子,何需敬不敬的。”他知道楚天成在鷹堂內威望甚高,就不再勉強,何況他與陳振鐘相交不深,過分示好就顯得形跡太重了。

    兩人坐了又說了些家常話,楚錚便開始詢問鷹堂的情況,陳振鐘有意討好,對楚錚是有問必答,並不時小心地談些自己的看法。

    楚錚頗為滿意,隨口問道︰“陳先生,不知宮內鷹堂可設有人手,由何人負責?”

    陳振鐘恭聲道︰“楚家世代在朝為官,對宮內之事也極為重視,也安排了不少耳目,但我朝歷來對宮內宦官管束甚嚴,禁止與其朝中大臣結交,發現稍有接觸便撤消其職位,因此較為得勢的宦官都不敢與外人接觸,生怕落人以口實。因此本堂在宮中人手不少,但大都只是些雜役之人,這些人手由青堂張執事掌管,具體情形堂主可向他詢問。”

    楚錚若有所思,道︰“那張執事可是那紅臉老者?”楚錚還記得那個明著向自己表忠心的老頭,可又覺得不像,鷹堂主要有六個分堂,分別以六色為名,即赤堂、黃堂、綠堂、青堂、藍堂、紫堂,加上長年在外的西秦、南齊、東吳三個分堂,一共九大分堂,若那老者真是青堂執事,那也算手掌大權的人物,何必急著向自己這個未成年的堂主低頭。

    不料陳振鐘卻道︰“正是。不過屬下隱約听說五年前二先生曾命張執事將宮里職位較高一些的下屬全交由琳妃娘娘了,張執事屬下已無多少可用之人,他所領的那分堂日漸勢微,堂內六大執事已逐漸將他排除在外了,屬下覺得找他還不如去宮中找琳妃娘娘。”

    楚錚啞然失笑,難怪他急著向自己示好,原來是青堂家道敗落了,看來收服青堂還是比較容易的。

    楚錚道︰“陳先生,你是隸屬赤堂吧。”

    陳振鐘道︰“正是,屬下是赤堂三位分執事之一,因分堂劉執事長年臥病在床,所以今日由屬下代替劉老去了總堂。”

    楚錚哦了一聲,道︰“那請陳先生安排個日子,本公子去探望一下劉老執事,堂爺爺也曾囑咐過本公子,要向這幾位老執事多多請教。”

    楚錚心中暗想去探听一上那劉執事的口風,如果陳振中在赤堂尚能服眾的話,就盡早命他做赤堂執事吧。

    陳振鐘隱約猜到楚錚心意,暗暗歡喜,恭身答道︰“遵命。”

    吳安然突然微笑問道︰“陳執事,當日你與錚兒交手,所用的可是‘四方拳’?”

    陳振鐘有些尷尬,道︰“正是。”轉身又向楚錚拜道︰“當日屬下不識堂主,得罪之處,還請堂主見諒。”

    楚錚笑道︰“那也是本公子年少不更事,哪能怨到陳先生身上。”

    陳振鐘又施一禮︰“多謝堂主不怪罪之恩。”心中暗暗慶幸當初自己還算聰明,知道這少年惹不得沒下狠手,不然如今可就麻煩了。

    吳安然又問道︰“那‘八面臨風’李長笑可是你師父?”

    陳振鐘目露欽佩之色,道︰“正是家師。”

    吳安然道︰“那你師父可也是鷹堂中人?”

    陳振鐘道︰“家師和龍驚天龍老爺子、陸伯春陸老爺子是鷹堂三位供奉,三人常常在外游歷,不過近日應該快返回京城了。”

    吳安然听了一驚,喃喃說道︰“鷹堂實力果然不同凡響。”

    楚錚暗笑,這三人能讓吳安然聞名色變,應該也是宗師級的高手,什麼時候安排他們之間較量一下,好挫挫這師父的傲氣。

    三人又談了一會兒,楚錚抬頭向外看了看天色,陳振鐘識趣,便起身告辭。

    楚錚和吳安然將他送出門。楚錚看著陳振鐘的身影慢慢遠去,伸了個懶腰,笑著對吳安然道︰“和這陳先生談了這麼一會兒,徒兒覺得心里舒服多了,感覺不再像方才那麼毫無頭緒了。”

    吳安然一笑,道︰“是啊,畢竟楚家現任宗主是你父親,你又是名正言順的下任堂主,鷹堂內許多郁郁不得志的人當然願意為你效力了。”

    楚錚道︰“赤堂負責楚府的護衛和出行的安全,鷹堂中有近一半高手在赤堂,那劉老執事听說已經臥病三年了,如今這些都由陳振鐘和另兩名執事掌管,能讓這陳振鐘接掌赤堂執事之位那是再好不過了。青堂主要負責宮內之事,雖然近年來勢力大不如前,但姑姑不可能一直掌管宮里那些耳目,皇上一旦去世,父親必定想法接姑姑到楚家居住,宮里的那些人可以回歸青堂,但也可以不回,由徒兒來直接掌管。那張執事恐怕擔心的就是這個才向徒兒示好,雖然如今他的那些下屬盡是些打雜的角色,但也不是全無用處,不如現在就賣個人情給他,讓他安心為徒兒辦事。”

    吳安然道︰“這些你自己看著辦吧,剛剛為師所說的你是如何考慮的?”

    楚錚笑容一斂,道︰“現在最為難的就是怎麼才能安排人到儲君身邊去,還需得到他的信任,而且派去的人必須要忠于楚家和徒兒,否則萬一事情敗露,招出是由徒兒指使,那徒兒可就成了楚家的罪人了。”

    吳安然道︰“能留在儲君身邊的只有太監和宮女,鷹堂在宮內的人忠于楚家的不少,忠于你的恐怕就沒有了。”

    吳安然突然手指前方︰“你看這小子怎麼樣,他對你比較忠心,也還算機靈,將他淨身後托人送入宮內,由你姑姑琳妃娘娘和青堂的人暗中策劃,兩年時間或許可以得到儲君信任。”

    楚錚順著他的手勢看去,只見歐陽枝敏拎著把掃帚在草坪清理落葉,只是看來並不十分專心,不時舞動著掃帚擺出幾個架式,顯然還沉浸于吳安然收他為記名弟子的興奮中。

    楚錚打了個寒戰,對吳安然說道︰“師父,你就這麼對待徒弟的?”

    吳安然怒道︰“你胡說些什麼,他只是個寄名弟子而已,為師全是為你著想。”

    楚錚不再言語,心中暗想難怪說魔門中人天性涼薄,凶殘無義,師父還說自己狠毒,自己和他比起來實在差太遠了……不過,他這主意是不錯,可行性很強。

    歐陽枝敏發覺楚錚和吳安然站在門口,連忙跑過來,笑呵呵地向二人俯首行禮道︰“小人見過少爺和……吳先生。”

    過了會兒,歐陽枝敏覺得有些奇怪,這兩人竟沒人理他,便抬起頭來,只見楚錚和吳安然兩人臉色古怪,特別是楚錚,眼光老在他下半身掃來掃去,看得他心里直發寒。

    良久,楚錚咳嗽一聲,道︰“此事以後再議吧,過幾天我到宮里去一趟,問問姑姑可有什麼可用之人。”

    楚名棠走進屋內,見楚夫人正指使著幾個丫環整理屋子,不由得有些奇怪,道︰“你不是到你父親那里去了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楚夫人見屋子已經整理得差不多了,便讓幾個丫環出去,對楚名棠笑道︰“該說的事情說完了,還留在那里干嗎,父親這幾天火氣不小,妾身可不想留在那受氣。”

    楚名棠道︰“老爺子為何發火,前些日子錚兒回來時听說還好好的。”

    楚夫人道︰“這火主要還是沖著你來的。”

    楚名棠有些不解,道︰“為夫這些時日都沒見過他,這無名之火從何而來?”

    楚夫人道︰“還不是因為你將鷹堂交給了錚兒,父親說你太過兒戲,怎麼可以把這麼重要的事交給他,要是把錚兒累壞了怎麼辦。”

    楚名棠奇道︰“老爺子怎麼知道此事?”

    楚夫人白了他一眼︰“王家的狼堂比你們楚家鷹堂是差一些,但這麼大的事都不知道,那留著還有何用。”

    楚名棠一笑,道︰“看來老爺子是心疼錚兒,才起的這無名火。”

    楚夫人道︰“說真的,妾身也覺得有些擔心,怎麼說錚兒還是個未成年的孩子。”

    楚名棠從懷中掏出幾張絹紙,遞給楚夫人道︰“你先看看這些。”

    楚夫人接過道︰“這是什麼?”

    楚名棠道︰“是錚兒前幾日接任鷹堂時的言行,你看看再說吧。”

    楚夫人忙細細看了一遍,不由得贊道︰“錚兒這些話說得不錯啊,剛柔並濟、綿里藏針,既樹了威,又沒得罪人,夫君,這是不是你教他的?”

    楚名棠笑道︰“為夫哪有空閑,朝中之事尚忙不過來。這些的確全是錚兒自己所說。”

    楚夫人想了半天,嘆道︰“算了,就讓他磨煉一下,不行再說。”

    楚名棠道︰“有二叔在一旁幫著他,你不用太擔心。二叔畢竟已做了十年的鷹堂堂主,我們楚家想要完全掌握鷹堂,還需好好向二叔學學。”

    楚夫人點了點頭道︰“夫君說得不錯。對了,父親還讓妾身轉告你幾句話。”

    楚名棠一愣,道︰“夫人請講。”

    楚夫人道︰“父親讓妾身轉告夫君,這些時日夫君已清除了吏部尚書湯受望在內的多名方氏一族的官員,得饒人處且饒人,不要將方令信逼得太急了。”

    楚名棠點頭道︰“老爺子說得甚是,為夫也準備收手了。先前所鏟除的都是隸屬為夫所管的三部中的官員,特別是那湯受望,掌管二品以下官員的任遷,若不把他除掉,為夫這太尉等于是個閑職。如今目的已達成,其余的就算了,為夫知道在朝為官要保持一個均衡之勢,只是皇上對為夫的顧忌恐怕是更深了。”

    楚夫人無奈道︰“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你與他之間隔閡已深,恐怕已無法消除了。”

    楚名棠嘆道︰“還有那郭懷,可能是看為夫這段時日清除了不少方家官員,嘿,如今居然視我為陌路。”

    楚夫人突然笑道︰“對了,夫君還記得當年原兒未出世時還與郭懷的大女兒指腹為婚的,明日早朝時夫君問他一下,這門親事還算不算?”

    楚名棠苦笑一聲,道︰“你這不是讓為夫找難堪嗎,郭懷怎麼可能還認這門親事。”

    楚夫人道︰“那有什麼難堪的,我們楚家是娶他女兒又不是自己硬賴著嫁女兒,難堪的恐怕就他吧。再說了,唐御史,不,現在應該是吏部尚書唐大人已托人來為他二女兒向原兒提親了,不與郭懷說明白我們楚家怎麼應允唐家?”

    楚名棠微微皺眉︰“這個唐大人怎麼來湊這熱鬧。”

    楚夫人道︰“誰讓你楚大人如今在朝中威風一時無二呢?不要說原兒,連錚兒都已經有不少人上門來提親了,不過全被妾身以錚兒年紀尚幼回絕了而已。”

    楚名不禁搖頭︰“真是胡鬧。”

    楚夫人遲疑了會,問道︰“夫君,妾身有一事不知當問不當問?”

    楚名棠看了看她,道︰“夫人請說。”

    楚夫人道︰“妾身知道這件事本不當問,但總覺得如鯁在喉。听說夫君近期便要將軒兒和原兒全都要下放到南線大營中去了,可有此事?”

    楚名棠沉默片刻,點點頭道︰“不錯。”

    楚夫人急道︰“可當初夫君初到京城時說過要過個一年才將這兩個孩兒外放,一個到西線大營,一個去南線大營,怎麼才幾個月就讓他們走了,而且都去了南線大營?”

    楚名棠盯著她道︰“夫人可知道,錚兒執掌鷹堂才短短幾日,鷹堂六分堂中已有赤、青兩堂已為他收服。昨日他與二叔兩人去見了赤堂劉執事處,說服劉執事將赤堂執事之位傳給陳振鐘,青堂執事張伯昌據為夫所知也于昨晚答應為錚兒效力。如此成效,足以體現錚兒之能,就算讓為夫來做也不過如此。”

    “看來此子有若潛龍,一旦騰空定會凌于九霄之上,以後為夫恐怕也難以掌控。”楚名棠嘆了口氣,道︰“何況錚兒執掌鷹堂之事雖極為隱秘,但日子久了恐怕仍難以瞞過皇上和方家,軒兒和原兒留在京城若受有心人挑唆,不知會生出多少事端來,還是讓他二人離開京城吧,楚家在京中的一切就慢慢交給錚兒來掌管。軒兒此去南線,正好讓他與寧家小姐完婚,如果錚兒真不負所望,軒兒也就此定居平原城,做楚家的一方執事吧,以他的能力守護大趙國南線倒也綽綽有余。至于原兒,也先去那里吧,過些時日再另做打算。另外,前些日子為夫將不少族人外放到各地,心存怨恨者也不在少數,此次將軒兒和原兒也外放出去,也算給族人一個交代了。”

    楚夫人無言,良久才無力地說道︰“就依夫君的意思吧。”
ALA525 發表於 2008-5-9 06:59

初露鋒芒 第十三章 河東獅吼

楚錚並不知父親的決定,一心撲到治理鷹堂之事上。楚芳華四人將鷹堂的幾大執事一一找來與他談了話。不出他所料,除了青堂執事張伯昌對他畢恭畢敬、有問必答外,其余幾人雖然面子上也禮數十足,但舉止中還是有一股輕視之意。

    楚錚不以為意,至少表面上仍表現得十分謙遜,一副晚生受教了的模樣。他的心思目前只放在赤堂和青堂,其他幾堂暫時還無暇理會。

    此時楚錚書房內站立著兩人,一人便是那青堂執事張伯昌。楚錚看著這張老頭,心思卻在不停轉動。陳振鐘畢竟不是青堂中人,當日所說的青堂狀況並非全部屬實,這紅臉膛的張伯昌老是老了些,可一點也不糟,當年青堂勢力去了大半,他立即感受到了危機,五年來從民間精挑細選了幾十個少年少女,想盡辦法將他們送進宮里。如今這些人大都已經在宮里站穩腳跟,有幾人還混到了皇上和儲君宮中,只是還未受到寵信而已。可以說青堂看似破落,但其能力遠非鷹堂其他人所想的那般不堪。

    在張伯昌提供的青堂屬下的名單中,有兩個人很快引起了楚錚的注意。

    這兩人是兄弟,哥哥叫陸鋒,弟弟叫陸鳴,兄弟兩人出身于書香門第,原先家里還算富裕,也有不少良田,就因為這幾塊田地與當地一家大戶人家起了糾紛。楚錚翻看了一下,發現這家大戶人家他居然熟悉,就是那太平展家。展家為了得到那些田地,便勾結官府將這兩兄弟的父親陷害入獄,不久,這兩兄弟的父親不堪受辱,在獄中上吊自殺,母親激憤之下也投井身亡。兄弟兩人被逼得走投無路,幸而被鷹堂中人所救。張伯昌見他們兄弟能寫會道,便將他們編入青堂,並許諾幫助他們復仇,但條件是兄弟兩人中要有一人淨身入宮。兩兄弟毫不猶豫就同意了,只是在何人進宮的問題上兩人爭執不下,結果陸鋒偷偷溜出去找人淨了身,弟弟陸鳴無奈之下只好哭送哥哥進了宮。

    站在張伯昌身後的就是那兩兄弟中的弟弟陸鳴,年紀只有十七八歲,神情有些拘謹。他只不過是青堂的一個尋常弟子,怎麼也沒想到會有機會跟隨執事來拜見堂主。

    楚錚看了陸鳴一眼,對張伯昌道︰“他哥哥陸鋒是在儲君宮是做什麼?”

    張伯昌躬身道︰“陸峰目前是負責為儲君打掃書房,但儲君不好讀書,所以平日也見不了幾次。”

    楚錚想了想問道︰“張執事,青堂這幾年送入宮的人相互間認識嗎?”

    張伯昌搖了搖頭︰“並不認識,這些人都是分開逐個安排進宮的,即使向宮外傳遞信息,也都是用暗語寫好後放在一指定地點,由專人負責傳送。”

    楚錚滿意地點了點頭,對陸鳴說道︰“你與你哥哥時常聯系嗎?”

    陸鳴道︰“回堂主的話,屬下與家兄有聯系。屬下奉張執事命在常茂酒樓做事,宮里也有些人知道我們兄弟是逃難來京城的,一個入了宮,一個在酒樓打雜。”

    楚錚唔了一聲,來回走了幾步,對張伯昌說道︰“以後他們兩兄弟劃入我屬下,你另行安排專人為陸鋒傳遞信息,直接送到我處。”

    張伯昌一愣,俯身應是。

    楚錚又對陸鳴說道︰“你想法轉告你兄長,就說本堂主答應你們兄弟,三年內為爾等鏟平展家,並將展家家主的頭顱送到你們兄弟面前。”

    陸鳴不可置信地看著楚錚,直到張伯昌暗中踢了他一下才跪下不停磕頭道謝。

    楚錚淡淡說道︰“起來吧。不過本堂主也有條件,給你兄長兩年時間,兩年內必須得到儲君的信任,能侍候于儲君左右,期間需要些什麼幫忙的,盡可向本堂主提出。”

    陸鳴忙不迭應“是”。

    楚錚轉過身,盯著張伯昌看了良久。張伯昌不由得感覺渾身發毛,後背出汗,俯首道︰“堂主有何事盡管吩咐,屬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楚錚森然道︰“今日之事,只有此屋三人知道,不可泄露給任何人知曉。記住,是任何人,你明白嗎?”

    張伯昌有些遲疑,隨即一咬牙︰“屬下明白,請堂主放心。”

    “回去後,將你青堂內任何關于陸氏兄弟的記載全部銷毀,就當他們兄弟從未在你青堂存在過。”

    張伯昌再次俯首︰“屬下一定照辦。”

    楚錚坐到椅子上,往後一靠兩眼微合,道︰“張執事,你已五十了吧。”

    張伯昌道︰“正是。”

    楚錚道︰“你任青堂堂主多年,勞苦功高,日後你若退隱可享鷹堂供奉。你那兒子在青堂太委屈了,我跟父親說一聲,年內讓他去外地先當個縣令吧。”

    張伯昌大喜,拜道︰“多謝堂主。”

    “嗯,下去吧。”

    張伯昌和陸鳴走後,楚錚微微吁了口氣,這棋他已經下出去了,就看陸鋒是否管用了。但只寄希望于一人身上總感覺不是很穩妥,還需再找一些,最好是將儲君身邊全換上鷹堂的人就好了,那時自己想怎麼修理他就怎麼修理他。

    楚錚走出書房,迎面刺目的陽光使他忍不住眯起了眼楮,此時已正值盛夏,但也並不是太熱,楚錚估算,也最多三十一二度,與後世動不動就三十八九度比起來實在是涼爽太多了。何況楚錚武功已有所成,已達到了寒暑不侵的境界,走在陽光里,毫無不適的感覺。

    楚錚心中盤算著,青堂已經可以說是掌握在手了,赤堂應該也沒有太大問題,昨日他與楚天成一起去拜訪了病榻上的赤堂劉老執事。劉執事倒也爽快,知道自己已無力再掌赤堂,便同意將執事之位讓出,楚天成依楚錚的意思,提議由陳振鐘執掌赤堂,劉執事也基本贊成。

    楚錚本來還想去拜訪一下鷹堂的三位老供奉,可惜吳安然不在,只好放棄了。想起這事楚錚就覺得有些奇怪,吳安然這兩天不知上哪去了,楚錚曾派翠苓去他住處找過,春盈也不是很清楚,只說這兩天一大早小廝歐陽枝敏就在門外等候,她還以為吳安然是到楚錚的踏青園來了。楚錚真搞不懂了,吳安然放著兩個嗷嗷待哺的孩子不管,領著歐陽枝敏上哪瞎混去了?

    還真是想什麼來什麼,這邊歐陽枝敏將院門推開條縫隙,偷偷溜了進來,正好被楚錚看個正著,沖他喝道︰“歐陽,你給我過來。”

    歐陽枝敏嚇了一跳,見是楚錚叫他,登時臉色大變,想逃又不敢逃,站在原地兩腿瑟瑟發抖。

    楚錚越發狐疑,走到歐陽枝敏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發現他滿臉通紅,問道︰“你上哪里去了?”

    歐陽枝敏戰戰兢兢地答道︰“少爺,小人……”

    他一開口,楚錚就覺得一股酒味撲鼻而來,登時臉色一變︰“你這小廝好大的膽,敢偷偷喝酒?”

    歐陽枝敏撲騰一聲就跪到地上,道︰“少爺,不是小人要喝,是吳先生非要讓小人喝的。”

    楚錚不解道︰“吳先生讓你喝的?你們這幾天上哪去了,在什麼地方喝的?”

    歐陽枝敏看著楚錚,猶猶豫豫地不敢說。

    楚錚冷哼一聲,道︰“是不是吳先生不讓你說?”

    歐陽枝敏搖了搖頭,吞吞吐吐地說道︰“不是,是小的不敢說。”

    楚錚心中惱怒,厲聲說道︰“他既沒讓你瞞我,你為何不敢說,說!”

    最後一個“說”字楚錚無意間運上了內勁,歐陽枝敏頓覺耳邊好似一聲炸雷響過,把他震得頭暈眼花。

    整個踏青園內的人都給驚動了,紛紛出屋看發生了什麼事。楚芳華等人見是楚錚在訓斥下人,與己無關,便又回屋了。柳輕如主僕三人沒什麼顧忌,心中也有些好奇,就走了過來。

    柳輕如走到楚錚身邊問道︰“公子,發生什麼事了。”

    楚錚沒好氣地說道︰“這小廝膽子也太大了,膽敢偷偷溜出去喝酒。”

    柳輕如啊了一聲,有些不敢相信︰“不會吧,公子。小歐陽平時很老實的,怎麼會做這種事。”

    翠苓在一旁口中嘖嘖有聲︰“小姐,這世上外表忠厚,內心奸詐的人多了去了,只不過小婢也沒想到小歐陽也是這種人。”

    歐陽枝敏哭喪著臉看著翠苓,道︰“小苓姐,小的冤枉啊,是吳先生讓小的喝的。”

    楚錚道︰“那你給我說,吳先生帶你到什麼地方去了,為何喝酒。”

    歐陽枝敏已被楚錚剛剛那聲大喝嚇破了膽,不敢再作隱瞞,小聲說道︰“吳先生帶小人到窯子里去了,在那喝的酒。”

    柳輕如听得“窯子”二字,頓時臉色一白。旁邊翠苓一听便想起了當年在南齊的淒慘日子,怒不可遏,一腳踢了過去,口中罵道︰“歐陽枝敏,你這混賬東西。”

    可憐歐陽枝敏措不及防,被翠苓一腳踢在下額,登時暈了過去。

    柳輕如急道︰“翠苓,住手,要打要罰也是公子的事,你這是干嗎。”

    楚錚倒冷靜下來了,他知道吳安然不是那種花天酒地的人,在平原城那麼多年他一次這種地方都沒去過,不可能到了京城就性情大變,定是有所圖才去的。

    楚錚看了看歐陽枝敏,只見他齜著牙躺在那里人事不知,回頭瞪了翠苓一眼,道︰“你太放肆了。”

    柳輕如也道︰“你給我進屋,沒我的允許不準再出來。”

    翠苓見這小兩口齊聲訓斥自己,眼一紅,轉身往屋內跑去。

    楚錚命紫娟端來一盆水,往歐陽枝敏臉上一潑,歐陽枝敏呻吟了一聲,悠悠醒轉過來。

    楚錚道︰“你怎麼樣,沒事吧。”

    歐陽枝敏掙扎著爬了起來,搖了搖頭道︰“小的沒事。”

    楚錚問道︰“師父回來沒有?”

    歐陽枝敏答道︰“吳先生是和小的一起回來的,他老人家應該是回屋了吧。”

    楚錚道︰“那好,你與我一起到他那里去一下。”

    兩人走到吳安然的住處門口,楚錚腳步突然一頓,凝神听了听,怪笑一聲,沖歐陽枝敏作了個噓聲的手勢,走到門前傾听,歐陽枝敏莫名其妙,也學著楚錚走到門前豎起耳朵,隱約听到屋內傳來陣陣吵鬧聲。

    楚錚忽然往旁邊一閃,門突然打開,吳安然奪門而出,將站在門口的歐陽枝敏撞了個四腳朝天。

    吳安然毫不理會,又徑直跑了十好幾步才停下來回身罵道︰“你這瘋婆娘,怎麼就不講點道理啊。”

    春盈左手抱著一個哇哇大哭的嬰兒,右手拎著把掃把走了出來,罵道︰“你說你是為五公子辦事去了,可翠苓上午還奉五公子之命來找過你,說,你上哪鬼混去了,一身的酒氣。”

    楚錚在一旁忍住笑,咳嗽了一聲,道︰“春盈姐。”

    春盈這才發現楚錚,不好意思地說道︰“是五公子啊,你怎麼來了。”往地上一看,“這不是小歐陽嗎,怎麼躺在地上,快起來。”

    楚錚道︰“春盈姐,你莫怪師父,的確是我讓他去辦事的。”

    春盈有些不信︰“那怎麼翠苓上午過來說五公子是你找他。”

    楚錚只覺嗓子發癢,又咳了幾聲,道︰“原本我以為師父和小歐陽昨日已經將事辦完了,這邊又有些瑣事需師父幫忙,才命翠苓過來的。方才歐陽回來後才知那事比較繁瑣,昨日未曾辦完,所以師父今日又去了。”

    春盈疑道︰“五少爺,是什麼事啊,怎麼這麼麻煩?”

    楚錚臉一板,說道︰“那是父親交代下來的,我覺得力所不逮,才求師父幫忙的。”

    春盈听是楚大人交代的,不好再問,可還是有些懷疑,道︰“那他怎麼滿身酒氣的?”

    楚錚道︰“春盈姐,這有什麼啊,師父見時間不早了,便與歐陽在常茂酒樓里吃了個飯,喝了點酒也是正常的事,不過師父也有不對之處,怎麼能讓也歐陽喝酒呢。”

    春盈搖了搖頭︰“不對,喝酒怎麼會喝得滿身的脂粉味?”

    楚錚听了兩眼一白,頓時語塞,暗道師父你自求多福吧,徒弟是幫不了你了。

    吳安然急中生智,道︰“那是小歐陽為紫娟那丫頭買的胭脂水粉,這小子不小心,一下子弄到我身上了,不信你聞聞歐陽身上也有。”

    楚錚臉色一變,轉頭聞了聞,果然一股脂粉味,他這些日子一直與柳輕如等兒女待在一起,已習慣了這股味道,所以方才也未注意,此時仔細一聞才聞了出來,而且發現這脂粉味與柳輕如所用的大不相同,有些刺鼻,顯然是粗劣之物。

    楚錚心中惱怒,暗想本公子還沒到這種地方見識過,你這臭小子倒先去開葷了。

    所幸春盈沒覺察出來,似乎相信了吳安然的話,哼了一聲,問道︰“五少爺,那明天你師父還要出門嗎?”

    吳安然剛想開口,楚錚搶著說道︰“去,當然要去,明天我會親自陪師父去,請春盈姐放心。”

    在回去的路上,楚錚向歐陽枝敏刨根問底,這幾天和吳安然一同出去究竟干了什麼。可惜歐陽枝敏也不是太清楚,他只跟吳安然逛了一個又一個青樓,有的青樓吳安然進去轉了一圈就走了,有的則仔細觀察了好久。轉了兩天後,吳安然今日領著歐陽枝敏進了一個已經轉過幾次的青樓,又叫了好多姑娘陪他們兩人喝酒,歐陽枝敏開始怎麼也不肯喝,可吳安然大手一揮,幾個姑娘便圍了上來,鶯鶯燕燕不停地勸歐陽枝敏喝酒。歐陽枝敏哪見過這個陣勢,稀里糊涂地就喝了。

    楚錚听完了笑罵道︰“你可真沒出息。”心里卻尋思師父絕對不是單純去青樓玩的,否則只需挑家最好的進去就行了,肯定是另有所圖。

    回到踏青園內,剛進門,紫娟迎了上來道︰“夫人來了,正在屋內等著少爺。”

    楚錚听了不敢怠慢,快步走進屋,見楚夫人正與柳輕如說著話,笑道︰“娘今日怎麼有空來看孩兒,听人說娘不是到外公府上去了嗎?

    楚夫人沒好氣地道︰“怎麼,你嫌娘來你這多了?”

    楚錚原本想說笑幾句,卻發現楚夫人眉間帶有愁容,正色道︰“孩兒不敢。”

    楚夫人看著楚錚,想起楚軒和楚原不久就要離京,一時間心亂如麻。三個兒子她雖是最疼愛楚錚,但楚軒和楚原也是親生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如今為了楚錚,這兩個兒子就要離開她了,特別是楚軒,將長久居住在平原城,以後見面的機會恐怕就不多了。

    楚錚和柳輕如見楚夫人沉默不語,且神色黯然,相互看了一眼,均覺得茫然不解。

    楚錚輕咳一聲,道︰“娘,您這是怎麼了?”

    楚夫人驚醒過來,暗嘆這也不是錚兒的錯,也不是任何人的錯,錯就錯在他們生在楚家,而且三兄弟都是如此出色。

    楚夫人隨口道︰“沒什麼了,只是你兩位哥哥過兩天就要離京了,娘有些舍不得他們,故有些傷感而已。”

    楚錚奇道︰“這才來京城幾個月,怎麼就讓兩個哥哥離京了,為什麼?”

    楚夫人覺得自己失言了,此事還是不要讓楚錚知道是由他而起的好,于是道︰“這是你父親的主意,前些日子你父親將那麼多族人外放為官,為了避人口舌,便將你兩個哥哥也外放到南線去,況且軒兒和原兒留在京城禁衛軍中也不好,整天跟一幫世家子弟嬉玩打鬧,還不如到南線軍中去歷練一下。

    楚錚心中生疑,父親楚名棠又豈是怕被說三道四之人,不過既然楚夫人都如此說了,他也不便再追問下去,只好說道︰“原來如此。”

    屋內頓時沉默下來。

    楚錚見楚夫人有些心不在焉,道︰“不知娘找孩兒有何事?”

    楚夫人也不願再談此事,強笑道︰“听你父親說,錚兒你這幾天在鷹堂干得不錯啊,你父親和娘都為你高興。”

    楚錚道︰“娘過獎了,這全是托爹娘之福,孩兒哪有什麼本事。”

    楚夫人一笑︰“錚兒,在娘面前還耍什麼滑頭。”說著掏出一本書冊,道︰“這個給你吧。”

    楚錚接了過來,口中問道︰“這是什麼?”

    楚夫人道︰“這是由娘掌管王家‘狼堂’的部分人手,為首之人就是以前府內的高總管。錚兒你初掌鷹堂,手下可用之人不多,而且堂中對你不服的人甚多,這些‘狼堂’的人員都已跟隨為娘多年,對娘忠心耿耿,高總管又是看著你長大的,娘將他們暫時交給你,定對你大有助益。”

    楚錚打開來看了看,沉默不語。若是兩天前他得到這股勢力,必然欣喜不已,但如今赤堂和青堂他已基本掌控在手,再讓這股外來勢力插手進來,楚錚總覺得有些不妥。

    楚錚合上書冊,向楚夫人問道︰“此事外公知道嗎?”

    楚夫人道︰“當然知道,為娘已經向你外公請示過來,你外公最疼你這外孫,怎可能不答應?”

    楚錚將那本書冊遞還給楚夫人,道︰“娘的好意孩兒心領,但這些‘狼堂’的人孩兒還是不要了吧。”

    楚夫人並不伸手去接,奇道︰“這是何故?”

    楚錚道︰“孩兒身邊已有些人手,目前也已夠用。況且鷹堂與狼堂昔日敵對多年,如今雖有好轉,但彼此心中仍有芥蒂。孩兒畢竟是鷹堂堂主,鷹堂中人大都與楚家沾親帶故,如果孩兒借用外來人手掌控鷹堂,即使成功了,鷹堂中人也不會心服。”

    楚夫人怔怔地看著楚錚,良久才嘆道︰“錚兒,你果然已經長大了,你父親沒有看錯你。娘是婦道人家,考慮事情的確不如你們父子周到。”

    楚夫人起身道︰“好了,娘走了。以後的事情就你就自個做主吧,真有什麼難處了,再來找為娘,娘再給你出出主意。輕如,你替我好好照顧錚兒,別讓他累著了。”

    楚錚道︰“娘,你別急著走,孩兒倒確有一事要麻煩‘狼堂’。”

    楚夫人一愣道︰“是什麼事,難道鷹堂辦不了嗎?”

    楚錚笑道︰“鷹堂辦也能辦,只是太費事了些。‘狼堂’上次曾查找到輕如姐的表弟在南齊苦力營中,請娘讓他們將此人救出來,輕如姐定對娘感激不盡。”

    楚夫人看了柳輕如一眼,微笑道︰“輕如謝為娘,你就不謝了嗎。”

    楚錚呵呵一笑,道︰“孩兒跟娘還客氣什麼。”

    楚夫人笑罵道︰“小滑頭,不要有了媳婦忘了娘就好。”

    楚夫人走後,柳輕如向楚錚盈盈拜倒︰“多謝公子出言搶救妾身表弟。”

    楚錚忙將她扶起道︰“輕如姐你這是做甚,這事原本就是我早就答應過你的。”

    楚錚見柳輕如臉仍紅紅的,笑道︰“輕如姐,娘將你已經許給我好幾天了,你怎麼還如此害羞。”

    柳輕如瞟了他一眼,幽幽嘆道︰“公子和夫人的感情真讓妾身羨慕,當年……”突然話音一顫,說不下去了。

    楚錚知道柳輕如自傷身世,道︰“輕如姐,這里也是你家,有我在一日,沒人能欺負到你。”

    柳輕如心中感動,嘴上卻說道︰“妾身不過是一侍妾而已,哪能當得公子這般寵愛。”

    楚錚一听此言,也感覺有些苦惱,像他這種大戶公子就算父母再疼愛,娶正妻仍不由得他做主,天曉得那女子是美是丑,是凶還是溫柔。

    楚錚搖了搖頭,將這煩惱事先拋在一邊,拉起柳輕如手,正想再安慰柳輕如幾句,門突然被推開,一人闖了進來。楚錚大怒,正想出口斥罵,卻見來人是吳安然。

    吳安然見楚柳兩人雙手相牽,頓時覺得自己有些唐突,但就此再退出去,又未免太做作了些,只好裝作視而不見,找了張椅子自行坐下。

    柳輕如大羞,連忙將手抽了出來。楚錚也訕訕然,對吳安然說道︰“師父,你怎麼來了?”

    吳安然沒好氣地說道︰“讓你那兩個丫頭給為師準備間屋子,為師今夜就住這了。”

    楚錚突然發現吳安然左額上有一塊淤青,不由得大奇,問道︰“師父,你額頭上怎麼了?”

    吳安然摸了摸,果然感覺隱隱陣痛,忍不住破口大罵︰“賤人,居然下手這麼狠。”

    楚錚笑嘻嘻地說道︰“師父,怎麼是春盈姐打的?這倒奇了,徒兒不是幫您圓謊了嗎。”

    吳安然頓覺失言,看了看楚錚,知道也瞞不過他,只好說道︰“你和歐陽走後,為師以為沒事了,沒想到春盈關上門就拿起掃帚又打,為師措手不及,連挨了幾下,原來她根本就沒信你的話,說什麼你們踏青園的女子根本不可能用那種胭脂水粉。跟這婦人又講不清,為師不想與她計較,只好出來了。”吳安然本想到外邊湊合一夜,但摸摸身上分文未帶,他是個極為自傲的人,恥于做那種屑小之事,要不然當年也不會淪落到楚府了。

    楚錚笑得喘不過氣,道︰“這胭脂的謊言可是師父你說的,徒兒可沒說,你和歐陽身上染到的胭脂水粉的確也太次了,春盈姐以前在娘身邊侍奉的,一聞就分辨出好壞來了,怎能瞞得過她。”

    見吳安然用那種殺人的眼光惡狠狠地盯著自己,楚錚漸漸覺得有些不妥,不再笑了。

    吳安然用手在額頭揉了幾下,暗中運氣將淤血化開,那塊淤青由濃轉淡,不一會兒就消失了。

    楚錚實在忍不住,又笑道︰“師父內力果然高強,難怪春盈姐那般潑辣,徒兒以前卻從未在師父身上看見過傷痕。”

    吳安然拿起個杯子作勢欲擲,楚錚忙對柳輕如說道︰“輕如姐,快用晚膳了吧,你去出去看看,讓紫娟多做幾個菜,來京城後師父第一次到此吃飯,千萬別怠慢了。”

    柳輕如出去後不一會兒就回來了,見楚錚和吳安然兩人仍在大眼瞪小眼,抿嘴笑道︰“師父真是來巧了,廚房間里今天剛到許多新鮮菜,過一會兒請師父嘗嘗紫娟的手藝。”

    吳安然見柳輕如回來了,故意大聲向楚錚問道︰“錚兒,你明日真要與為師一起到青樓去?”

    楚錚一听頓感不妙,偷偷向柳輕如看去,見她臉色果然大變,急道︰“師父,你在胡說什麼?”

    吳安然慢條絲理,喝了口茶潤潤嗓子,道︰“為師明天要去京城有名的青樓‘萬花樓’,你非要跟著去,可這事總得和輕如說一下吧。”

    楚錚冷靜下來,心思飛轉,正色道︰“師父,徒兒何時說過要去什麼‘萬花樓’了?”

    吳安然哼了一聲,道︰“你方才不是在為師門口說明日要親自陪為師出去嗎?”

    楚錚道︰“那是徒兒听歐陽所說,師父你讓他明日仍到門外等候,徒兒心想師父既然未曾盡興,那我這做徒弟的只好幫師父再圓個謊,免得師父你明日無法出門。不過歐陽枝敏師父你就不要再帶他去了,他雖是您的記名弟子,但也是徒兒踏青園內的人,師父讓他陪你花天酒地,如果學壞了怎麼辦,以後這小廝徒兒還敢留他在身邊嗎?”

    吳安然沒想到楚錚不但不承認,還倒打一耙,正想開口,楚錚搶著又說道︰“至于徒兒,怎麼可能明日陪你出府呢,我先前就和輕如姐說過,明日要與她一起去拜訪鷹堂的三位老供奉,原本是想與師父一起去的,既然師父有要事想去青樓,徒兒只好讓輕如姐陪著一起去了。”

    柳輕如想了想沒錯,楚錚是與她提過此事,臉色頓時緩和下來,只是看向吳安然的眼光中多了幾分不屑。

    吳安然被楚錚連捎帶打,說得一點脾氣也無,只好坐在那邊生悶氣,良久才道︰“那天魅門的人你也是不想見了?”

    楚錚一驚,道︰“師父,你找到天魅門的下落了?”

    吳安然不答,楚錚見柳輕如有些迷惑,解釋道︰“天魅門與師父同出一門,我覺得手下人手太少,故托師父尋找天魅門,看來師父已經有他們消息了,師父,是不是?”

    吳安然懶洋洋地說道︰“不錯,天魅門通常以青樓為駐腳之地,為師這兩日轉遍了京城大小青樓,才在萬花樓中發現了天魅門的暗記,便也留下了血影宗的印記,準備明日再去。”

    楚錚起身行了一禮道︰“多謝師父,師父這麼為徒兒操心,唉,徒兒竟然還以為師父是沉迷酒色而戀倦不歸,真是該死,還望師父恕罪。”

    吳安然听出楚錚語帶調侃,卻又發作不得。

    這邊柳輕如說道︰“公子,那你明日先與師父去萬花樓吧,尋找天魅門的事要緊,拜見三位供奉也不急這一時。”她此時也想通了,楚錚並不是好色之徒,要不然也不會在把她許給他之前,楚錚連她的手都未曾踫過一下。

    楚錚沉吟道︰“輕如姐說得也有理,那今日就請師父住下,明日我們一同前往。就把歐陽也帶上吧,有個小廝在身邊也方便些,反正有本公子看著,他學不了壞。”

    吳安然看著這小兩口,半天說不出話來,良久才對柳輕如嘆道︰“輕如,你這麼相信這小子,遲早會吃大虧的。”

    柳輕如一笑,道︰“師父,公子做何事,都有他的理由,何況是成大事之人,豈可拘于小節,小女子只有一旁協助之心,絕無阻攔之意。”
ALA525 發表於 2008-5-9 07:01

初露鋒芒 第十四章 魔之天魅

第二天一早,楚錚將府中事與柳輕如交代了一番,正準備出門,卻見楚芳華等四劍侍站在門口。

    楚芳華見楚錚出來,行了一禮道︰“堂主是否要出府?”

    楚錚一愣,答道︰“正是。”

    楚芳華道︰“那請堂主帶小婢四人一同前往。”

    楚錚道︰“這是為何?”

    楚芳華答道︰“小婢四人身為鷹堂四劍侍,為了堂主的安全,按堂規堂主去哪里小婢四人都要跟隨左右。”

    楚錚听了覺得也有理,但今日他去的是青樓,讓這四個女子跟隨在身邊總有些不大方便,而且此行是為了見天魅門的人,楚錚不想讓鷹堂中人得知,于是說道︰“今日你們就不用跟隨我了,有師父在本堂主身邊,你們就留在府中吧。”

    楚芳華卻不為所動,道︰“堂主武功高強,這位既然是堂主的師父,當然更是當世高手,但小婢四人受堂規所限,請堂主允許我等跟隨左右,否則萬一堂主有何不測,小婢無法向二先生交待。”

    吳安然有些不耐,道︰“你這小丫頭怎麼婆婆媽媽的,既然說了不要你去,還在這里糾纏做甚?”

    楚芳華四人並不答話,但仍站在兩人面前不肯讓開。

    楚錚看著楚芳華,緩緩說道︰“今日本堂主不會帶你們去,但也不想為難你們。說吧,你們如何才能不去。”

    楚芳華想了想,道︰“那就請堂主的師父將小婢四人擊敗,小婢自然不會跟隨堂主了。”

    楚錚看了看吳安然,吳安然哼了一聲,道︰“既然這樣,錚兒,你讓開吧。”

    楚錚也不阻攔,他也正想看看楚芳華這四人武功究竟如何,于是帶著柳輕如等人退到一邊。

    楚芳華凝然不動,其余三女身形游走,將吳安然圍在當中,“噌”的一聲,四人劍齊出鞘。

    吳安然見四人手持之劍泓如秋水,隱隱寒氣逼人,心中凜然,知道都是難得一見的寶刃,不禁有些為難,他原本是想依仗數十年的功力硬格兵刃速戰速決的,如此看來是行不通了。

    楚芳華朗聲道︰“這位前輩,小婢四人為當代鷹堂四劍侍,所習武功只為護得堂主安全,因此招數均是陰狠毒辣,有的甚至是只求同歸于盡,小婢功力尚淺,做不到點到為止,請前輩也不必手下留情。”說完,手中劍劃過一道長弧,向吳安然劈來。

    吳安然側身閃過,屈指向楚芳華劍身彈去,以他的功力,此記若彈實了,楚芳華的劍非脫手不可。但此時一旁楚芳齡的劍也已刺到了,吳安然無奈只好一個滑步躲開,未等他站穩,身後已傳來長劍破空之聲。吳安然並不回頭,左手向後虛劈一掌,楚芳鳴只覺手腕一抖,劍已從吳安然身邊掠過。這邊楚芳馨長劍一震,已橫掃到了吳安然腰間之處。

    楚錚在一旁看得分明,楚芳華四姐妹招式並不快,但既不是四劍齊出,也不是雜亂無章,而是一人一劍方刺出,一人招式已起,四人四式劍招時間拿捏得恰到好處,行如流水,吳安然此時只有閃躲之功,而無還手之力。

    吳安然也心知不妙,任憑這四個女子進攻下去,自己遲早會出現疏忽,到時四人劍勢一合,那就悔之晚矣。吳安然雙臂一振,幻出漫天掌影,向楚芳華四人擊去。楚芳華四人身形也突然加快,圍著吳安然團團而轉,見吳安然掌劈來,便伸劍去擋。吳安然顧忌她們手中之劍鋒利,只得再度變招。

    楚錚還是第一次見吳安然使出全力與人對敵,暗暗咋舌,師父在這幻天掌浸淫數十年,的確比自己使來高太多了,若是換自己在這劍陣中,早就身中數劍了。

    柳輕如在一旁看得眼花繚亂,低聲道︰“這四姐妹好厲害。”

    楚錚點點頭,凝神看著場內,突然發現楚芳華等四人身形移動時的步伐有些熟悉,仔細看了良久,竟然是血影宗三大絕技中他練得最熟的“天羅步”,雖然姿勢大不相同,但每步落腳點卻完全一致。

    “天羅步”是天下第一等的奇門輕身步法,楚問天當年雖為人所迫,答應不得將武功傳授與他人,可對這“天羅步”實在舍棄不下,于是花了近十年的時間,將“天羅步”的身法全改了個遍,並結合這套步法創出一套劍陣,然後繪制成譜把它和自己收集的四把削鐵如泥的寶劍放到鷹堂的密室一個隱蔽之處。果然沒多久便讓鷹堂中人發現了,用它來訓練了四個年輕弟子,稱為鷹堂四劍侍,護衛歷代鷹堂堂主安全。

    吳安然沒多久也發現楚芳華四人腳下走的竟是“天羅步”,他也知道楚家和血影宗的關系,略一凝思便明白過來。只是這步法身形改動太大,除了吳安然和楚錚這兩個出身“血影宗”的人,世上恐怕還沒有第三人能看得出來。

    吳安然陡然一聲長嘯,脫下身上長衫,束衣成棍向楚芳華四人掃去。楚芳華覺得對手突然步步料己于先,身形一滯,頓時陣腳大亂。

    只听“啪啪啪啪”連響四聲,楚芳華等四人各挨一衣棍,摔了出去。吳安然知道這四女將來會是楚錚的得力助手,方才四下也只是將她們輕輕震出。

    楚錚上前將楚芳華四人一一扶起,笑道︰“不愧為鷹堂四劍侍,還好是我師父,若是我陷在陣中,早就一命嗚呼了。”

    楚芳華臉色沮喪︰“堂主說笑了,小婢哪敢對堂主出手。”

    楚錚安慰道︰“師父武功高強,你們敗在他手不足為奇。此次本堂主外出的確不方便帶著你們,還請你們勿怪。”

    說完,楚錚命紫娟和翠苓將四人扶去休息,自己和吳安然還有歐陽枝敏往府外走去。

    吳安然等三人依然坐著前幾日去鷹堂時所坐的那輛馬車,來到了萬花樓。

    楚錚進了門,頓時感覺這萬花樓與想象中的大不相同,不但環境幽雅,品味不凡,而且來往的下人也都輕手輕腳,連說話都細聲細氣的,完全沒有青樓那種喧嘩熱鬧的景像。

    楚錚輕聲說道︰“師父,這里是青樓嗎?徒兒怎麼感覺不像啊。”

    吳安然瞪了他一眼,道︰“怎麼,你以前來過青樓嗎,有什麼像不像的。”

    楚錚一時語塞,總不能說是自己從前世帶來的記憶吧。

    吳安然又道︰“這萬花樓是京城三大家之一,有不少京里的達官貴人只喜歡到這里來,就因為這萬花樓別具一格,不像有些地方轟亂吵鬧。”

    一個三十余歲的婦人盈盈而來,楚錚看了看她,只見她眉目清秀,淡妝素裹,舉止間竟頗為端莊,也不似他所認為的濃妝艷抹、搔姿弄首的老鴇的形像。

    那婦人走到吳安然面前輕笑一聲,道︰“吳先生果然守約,琴兒姑娘想必已經在樓上久等了。”

    她這一笑,眉宇間方露幾分狐媚之氣。楚錚心跳登時有些加速,暗暗驚呼果然厲害,看來這天魅門練的就是這媚惑功夫。

    吳安然微笑道︰“吳某何德何能,琴兒姑娘竟對在下如此青睞,實在慚愧。”說完伸手入懷,準備給點小錢,不料摸了摸,懷中竟空空如也,吳安然這才想起今晨被楚芳華四人一打岔,居然忘了問楚錚拿點錢了。

    吳安然神色如常,對楚錚說道︰“錚兒,這位是萬花樓的二總管姬夫人。姬夫人,這位是吳某遠房內佷錚兒。”

    姬夫人暗想這吳先生真有些奇怪,昨日帶來個小孩,今日又帶了一個,而且這個少年衣著華麗,顯然是富家公子,于是點點頭,向楚錚行了一禮道︰“見過公子。”

    楚錚連忙還禮,心里卻莫名其妙,這什麼姬夫人鴨夫人的,管他什麼事。

    吳安然斥道︰“怎麼這麼不懂規矩,與姬夫人初次見面,也不奉上份薄禮?”

    楚錚這才想起吳安然袋中並無分文,忙從懷中掏出錢來,吳安然一看就愣住了,楚錚掏出來的竟是幾錠金子。原來楚錚到了這世上,富貴生活過慣了,對錢根本沒什麼概念,上次為了萬貫錢還出了個洋相,此次出來嫌那銅錢太礙事,身上干脆只帶了一些金子。

    楚錚見眾人臉色古怪,知道自己太擺闊了,干笑一聲,撥弄了一下手中的幾錠金子,從中挑了錠最小的遞給姬夫人。

    饒是姬夫人見多識廣,此時也不由得眼放異彩,趙國久未經戰亂,物價極為低廉,尋常人家一年生活費用也不過數十貫大錢,這錠金子足可抵換數百貫,這富家公子來頭看來非同小可。姬夫人嫣然一笑,接過道︰“多謝公子厚賜。”

    吳安然站在一旁心痛無比。姬夫人收了這份厚禮,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便親自將他們帶上樓上一間上好的雅間,道︰“吳先生和二位公子先坐一會兒,妾身吩咐下人送點茶水點心過來,琴姑娘馬上就到。”

    吳安然見姬夫人出了門,對楚錚說道︰“你也太大方了吧,這錠金子足夠來這里好幾趟了。”

    楚錚笑嘻嘻地拿出兩錠金子放到吳安然面前,道︰“是徒兒有欠考慮,忘了為師父準備了。”

    吳安然臉色微霽,將這兩錠金子納入懷中,他知道這徒弟是大戶,不拿白不拿。

    不一會兒,姬夫人領著一個十七八歲的美貌女子走了進來。那女子見了吳安然微微一笑,向三人盈盈萬福道︰“小女子琴兒參見吳先生和兩位公子。”

    楚錚看了琴兒,又看了看吳安然,心底一個久違的詞語油然而生︰“梨花。”

    姬夫人在一旁說道︰“吳先生,琴兒妾身已經幫您找來了,這兩個小公子要不要妾身也安排一下?”

    吳安然搖頭道︰“不用了,姬夫人,請你們這萬花樓的主人過來。”

    姬夫人一怔,道︰“吳先生有什麼事,妾身可以完全做主。”

    吳安危道︰“此事必需你們主人前來,你還做不了主。”

    姬夫人笑道︰“吳先生事還沒說,怎麼知道為妾做不呢?”

    吳安然看了她一眼道︰“你的天魅功只練到了第五層,依你的年紀,這般進度也算較快了,你在天魅門身居何職?”

    姬夫人和琴兒登時臉色大變。

    姬夫人強笑道︰“吳先生,這里是萬花樓,不是什麼堂不堂的。”

    吳安然懶得多費口舌,從懷中掏出一物,向姬夫人擲去。

    姬夫人長袖一舞,將來物卷入袖中,拿出看了看,是一塊雕著奇異花紋的鐵牌,仔細辨認了一下,姬夫人神色一松,道︰“原來是血影宗的同門。”

    可想想又不對,道︰“听說血影宗多年前已被南齊白道武林滅門,只有門主一人逃脫,你姓吳,難道……”

    一個柔柔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多年不見,吳師兄風采依舊,著實可喜可賀。小妹有失遠迎,還望吳師兄恕罪。”

    一個宮裝婦人走了進來,姬夫人和琴兒拜道︰“參見門主。”

    楚錚看著這宮裝婦人,突然覺得這女子頗為怪異,乍眼看去會覺得是個很平常的一個女子,但仔細觀察,便會發覺她的臉上似有似無地籠罩著一股淡淡的霧氣,使人不經意間很難記住她的模樣。

    吳安然一驚,起身道︰“這不是景清嗎?怎麼你已是天魅門的門主了,天靜師姑呢?”

    那宮裝婦人坐了下來,道︰“難得吳師兄還記得小妹徐景清。師父早在五年前就已仙去了。人生匆匆不過百年,師父也未能躲開那一日。”

    吳安然悵然若失︰“吳某怎麼可能不記得你景清師妹,畢竟當年你與景風是最要好的姐妹。”

    徐景清也有些黯然,道︰“當年景風師姐遭遇不測,師父也是心痛之極。若她尚在,這天魅門的門主之位必然是景風師姐的,又怎能輪得到小妹。”

    吳安然苦笑道︰“若景風還在,為兄怎麼也不會讓她當這天魅門主,你們天魅門歷代門主都是終生不嫁,她腹中已有了我的骨肉,又怎能當這門主。”

    楚錚看了看吳安然,暗想這師父居然還有這麼一段住事,難怪當年春盈姐服侍了他四年多,兩人才發生了不正當的男女關系,看來師父至今對那叫景風的女子念念不忘。

    吳安然看了看徐景清,道︰“師妹天縱奇才,竟已將天魅功練到著色著相的地步,即使你景風姐在世,她也絕對比不上你的。”

    徐景清淡淡說道︰“那又如何,師父早將天魅功練至無色無相的境界,但還不是仙去了。”

    吳安然問道︰“是啊,天靜師姑才比吳某大了十余歲,怎麼這麼早就仙去了?”

    徐景清眼中閃過一絲恨意,道︰“師父是被我們聖門中人所傷,雖然勉強回到了天魅門,但終究傷勢太重,沒過幾日便仙去了。”魔門弟子相互之間總是稱自己為聖門弟子,這徐景清語中雖恨意極深,但仍按習慣稱魔門為聖門。

    吳安然十分震驚,道︰“天下聖門同出一脈,是誰不顧同門之誼,竟下此毒手?”

    徐景清憤憤道︰“是西域聖門的兩大護法長老‘風行萬里‘李萬山和‘劍若游龍’童可成。”

    吳安然喃喃說道︰“這怎麼可能,他們兩人都是聖門前輩,為何要對天靜師姑下手?”

    徐景清哼了一聲,道︰“吳師兄,血影宗被南齊武林所滅,你看來是隱姓埋名多年,對聖門之事已經不大了解了。西域聖門早已被秦王收服,成了他的爪牙。秦王對趙國虎視眈眈,知道趙國還有我們天魅門這一聖門分支,便命聖門門主刑無舫以魔門祭祀始祖為名,將師父騙至西秦,命我天魅門做西秦在趙國的耳目,為其刺探趙國軍情。我們天魅門世代居住趙國,門下全是趙國人,師父十分為難,便婉言相拒。沒想到李萬山請出天魔令,強迫師父從命,師父見他們如此霸道,憤然自斷一臂,以濺血相抗天魔令,並發誓秦趙兩國相爭,我天魅門兩不相幫。卻不想李萬山和童可成二人在歸途中伏擊師父,師父雖然拼死逃脫,但仍挨了他們一掌一劍,回到門中不久便去逝了。小妹繼任門主後第一件事,就是派人送信至西域聖門,從此我天魅門除了和吳師兄的血影宗外,與聖門再無半點瓜葛。”

    吳安然苦笑道︰“血影宗也就剩下吳某這孤身一人了。”

    楚錚笑道︰“師父,還有徒兒我呢。”

    徐景清看了楚錚一眼,向吳安然說道︰“好俊俏的孩子。師兄,這是你徒弟?”

    吳安然哼了一聲,道︰“我這徒弟,有沒有都一樣。”他知道楚錚雖答應重建血影宗,但以他的身份,是不會參與到江湖的打打殺殺中去的,日後楚錚若出仕為官,恐怕還會隱瞞血影宗弟子的身份,畢竟魔門的口碑實在太差了。

    徐景清還以為吳安然是說楚錚資質太差,不堪大用,便對楚錚不再理會,對吳安然說道︰“當年血影宗為南齊武林所滅,小妹繼任門後,听說吳師兄幸免于難,也曾派人多方尋找,卻始終未果,想必吳師兄是隱居起來了。今日師兄突然急著找上我天魅門,應該不是只為敘舊吧?”

    吳安然道︰“當然,吳某想請師妹略作援手,幫師兄一個忙。”

    徐景清皺了皺眉,道︰“如果吳師兄想建血影宗,小妹可以派門下一些好手隨師兄到南齊,畢竟天魅門與血影宗淵源甚深,但請吳師兄見諒,天魅門這幾年與往年不同了,正受官府全力打壓,小妹能派之人並不多。”

    吳安然有些奇怪,道︰“這是為何?”

    徐景清搖搖頭,苦笑道︰“這個小妹也不知。趙國三大世家,以前楚王兩家把持朝政時,對我們天魅門做事都睜只眼閉只眼,基本不干涉我們行事。當今相國方令信上台後,曾派人想招我天魅門為他方家效力,但師父和小妹均不想涉及朝堂之爭,便拒絕了。方相國便說我們是邪教中人,命各地官府對天魅門全力打壓,幸好天魅門平時行事低調,還沒有受到太大損失。”

    吳安然暗想,楚王兩家原是魔門出身,自然對天魅門有些香火之情,只不過這些也不便對徐景清講,于是道︰“師妹此番猜測倒是錯了,吳某並非為血影宗之事。”

    徐景清微微驚訝,道︰“那是所為何事?”

    吳安然道︰“天魅門歷代都會培養數個魅女,吳某想問師妹借用一位,期限三年,而且這三年中她與天魅門不得有任何瓜葛。”

    徐景清一怔,冷冷道︰“師兄這要求也太過分了吧,天魅門歷代魅女不會超過三人,你將一人要去,而且一要就是三年,即使我能答應,門中長老也不會答應。”

    吳安然微笑道︰“為兄知道也是過分了些,但只要為兄此事辦成,三年後可為天魅門辦任意三件事。”

    徐景清哼了一聲︰“難道殺了‘風行萬里’李萬山和‘劍若游龍’童可成,趙國武林以天魅門為尊,這些事吳師兄你也能辦到?”

    吳安然正色道︰“當然。”

    楚錚听了暗暗咋舌,這個師父真會開空頭支票啊。

    吳安然心中卻想,若事情辦成,楚家在趙國將一手遮天,到時楚錚也已將鷹堂牢牢控制在手,辦這兩件事應該沒有太大問題,若辦不成,嘿嘿,他可沒說辦不成自己該怎麼樣。不過他想徐景清應該會同意此事,畢竟僅憑天魅門的實力,想到西秦去殺“風行萬里”李萬山和“劍若游龍”童可成還是力所不及的。

    徐景清果然怦然心動,但想了想還是有些懷疑︰“吳師兄,你夸下如此海口,難道師兄你認為僅憑你一人就能辦到這二事嗎?”

    吳安然笑了笑,道︰“吳某又非天道高手,獨自一人哪能辦得了。”

    徐景清微一思索,有點不可置信地說道︰“難道師兄是在為他人效力?”

    吳安然不答,看了看一旁站著的姬夫人和琴兒。

    徐景清明白他的意思,示意天魅門其余人員退下。

    楚錚知道自己該出場了,挺了挺胸。

    吳安然道︰“當年吳某被南齊白道中人打成重傷,南齊已無容身之地,便來到了趙國平原城,幸虧楚名棠楚大人收留了吳某,吳某從此便在楚府住下。楚大人府上五公子與吳某甚為……投緣,便收他為徒。楚大人不久前上調至朝中,吳某便也來了京城。”

    徐景清看著楚錚,道︰“難道這位便是太尉大人的五公子?”

    楚錚起身拜道︰“晚輩楚錚拜見師姑。”

    徐景清久居京城,知道楚家在趙國勢力之雄厚,不敢受他此禮,起身道︰“五公子請起。”

    徐景清向吳安然說道︰“楚太尉是楚家當代宗主,權傾朝野,師兄既然身在楚府,又有何事辦不成的,怎麼還要我天魅門的魅女做甚?”

    吳安然正色道︰“師妹,此事請恕吳某不便告知,但吳某答應之事,絕對能為師妹做到。”

    徐景清知道吳安然背後既然有楚家撐腰,那方才說的話並非虛言,遲疑了一會,說道︰“師兄,五公子,我天魅門昔日未曾投入方家,便因為不想朝堂之爭,這魅女小妹可以借給師兄,但天魅門不想受楚家指使,還請五公子見諒。”

    吳安然剛想開口,楚錚在一旁笑道︰“師姑是小佷長輩,師姑所言我這做晚輩的理應听從,但師父答應的那兩件事第一件殺兩個魔教長老倒也罷了,晚輩本該效勞,可要助天魅門稱雄趙國武林,師姑又對我楚家不理不睬,小佷對家父也交代不過去。況且當今相國方令信心胸狹隘,師姑不遵從他命,此人必定懷恨在心,如今他是忙于朝堂之爭,無暇理會天魅門,等政局一穩,他必全力對付師姑。難道僅憑天魅門一門之力,還能對抗得了當朝相國嗎?”

    徐景清默然不語,知道楚錚所說是實,既想依仗楚家,又不想為楚家出力,天下哪有這等好事,何況既然已經得罪方家,若再開罪了楚家,天魅門在趙國將無立身之處,于是說道︰“那公子意欲如何?”

    楚錚笑道︰“師姑放心,小佷並無他意。楚家在趙國屹立多年,也沒有多少辦不成的事,只是有時楚家不方便出面時,天魅門能從中稍加協助便可。而且即便楚家也不會有人知道師姑與小佷之間的關系,如果有什麼要師姑幫忙的,小佷自然會親自前來拜見師姑。”

    徐景清想了想道︰“公子既然如此說,那我天魅門便答應了,但每年為楚家做事不得超過三件。”

    楚錚心中冷笑,這女人做事猶猶豫豫,當斷不斷,難怪天魅門始終見不得天日。不過這也不急,既然天魅門上了楚家這條船,他既有鷹堂在手,又有熟知天魅門內情的師父吳安然,難道還怕它飛上天不成?
ALA525 發表於 2008-5-9 07:02

初露鋒芒 第十五章 再度入宮

回去的路上,楚錚問道︰“師父,那魅女是怎樣的一個女子?”

    吳安然看了他一眼,冷哼道︰“小孩子家,不要問那麼多。”

    楚錚不由得氣結,道︰“那師父你總要告訴徒兒這魅女你要來做什麼用的吧,總不會放到你自家院子里,春盈姐不扒你的皮才怪。”

    吳安然大怒︰“住口,有你這麼對師父說話的嗎?”

    楚錚也覺得這話說得過分了些,忙改口道︰“是,是,徒兒知錯。師父,這魅女您是想要……”楚錚往上指指,的確想想除了將她送往宮中,吳安然不可能再有別的用意。

    吳安然看了他一眼,道︰“你小子還算有點見識,這魅女乃是天魅門無上神功‘媚惑眾生’的修練者,通常是萬里挑一才選出來的,這套武功據說是當年聖門三祖之一商代的妲己仙子所創……”

    楚錚一听差點昏過去︰“誰誰誰?妲己,是不是商紂的妃子妲己?她不是狐狸精嗎?”

    吳安然一巴掌扇在他頭上,道︰“混賬東西,竟對妲己祖師如此不敬。什麼狐狸精,簡直胡說八道。”

    楚錚摸了摸頭道︰“師父你以前又沒對徒兒說過這些,徒兒實在不知我們聖門歷史竟是如此……淵源流長,不知另外兩位祖師是誰?”

    吳安然道︰“是申公豹祖師和西天道人祖師。”

    楚錚听了不由得呻吟了一聲,除了西天道人他不熟,那兩個都可算是遺臭萬年的人物,干脆把西天道人換成紂王組成邪惡三人組算了。

    吳安然不理他,繼續說道︰“當年這三位祖師協助紂王討伐西周,但天不助我聖門,被姜尚為首的正道中人所敗,妲己祖師與紂王情深似海,陪著他自焚身亡,申公豹和西天道人兩位祖師拼死趕到皇宮時,已經來不及救他們了,只找到本殘缺不全‘媚惑眾生‘的心法,便交還給了妲己祖師所創的天魅門。自古成者為王,敗者為寇,我們這個輔佐大商朝的神門也就變成了魔門,歷代被所謂的正派人士追殺,此事已過去千年,這段典故正道中人知道的已經不多了,聖門中人可永遠不會忘記。”

    楚錚听得有些頭暈,這完全顛覆了他所知的歷史,不過也難說,史書向來由勝者所寫,歷史的本來面目誰都不清楚。

    吳安然說道︰“天魅門得到那本‘媚惑眾生‘的心法後,便挑選本門優秀弟子進行修練,可能那本殘缺心法缺了最重要一步,近千年來天魅門竟無一人能練成,而且所挑選的魅女竟都在三十歲前便欲火焚心而死。天魅門無奈之下只好從修練天魅門次一等武功‘天魅功‘中選出門主,但對‘媚惑眾生‘心法歷代天魅門主都未曾死心,仍挑選優秀弟子修練。那‘媚惑眾生‘心法雖殘缺不全,但威力極大,只是天魅門從不讓魅女出來行走江湖而已。為師年輕時曾在天魅門與一修練此心法的女子起過沖突,但在‘媚惑眾生‘面前竟心神難持,毫無還手之力。據為師推算,當代天魅門的魅女如今應該是只有十八九歲,用來迷惑那儲君實在綽綽有余了。”

    楚錚有些擔心︰”這種魅女能如此顛倒眾生,那到了宮里先被皇上看上怎麼辦?”

    吳安然道︰”你放心,這‘媚惑眾生’的心法既然是天下奇功,又豈止一個媚字決,只需她逆運心法,便可惑人心神,整個人便會變得平凡無奇,內功略差之人就算經過她身邊都會視她為無物。”

    楚錚听得目瞪口呆,如此真是這樣的話,那他豈不是放了一個妲已進宮?想了想又道︰”既然那魅女這麼厲害,那師父怎麼只說借三年?萬一到時儲君尚未動手怎麼辦?”

    吳安然看了看他,道︰”只要這魅女到了你的手中,何時還難道還能由天魅門作主嗎?”

    楚錚一愣,嘿嘿笑了起來。

    吳安然也壓低聲音陰笑道︰”天魅門下子弟歷代幾乎都是女子,她們的陰毒功夫比我們血影堂只多不少,到時連下毒都不用了,隨便一種功夫都能讓那儲君死得悄無聲息。事成之後,那名魅女你想還就還,想留下就留在你身邊好了,還不是由你心意?”

    楚錚笑了幾聲,暗想留在身邊可不是個好主意,到了那時認識這女子的人可不少,留下豈不是自找麻煩?而且……

    楚錚突然想到一事,看了看,見車門緊閉,料想外邊的歐陽枝敏和那車夫听不到里面說話,于是對吳安危正色道︰”師父,徒兒想問你件事。”

    吳安然見他神色凝重,也收斂起笑容,道︰”何事?”

    楚錚道︰”此處並無外人,咱們師徒打開天窗說亮話,當初你所說的龍象伏魔功的弊病究竟是真是假?”

    吳安然臉色微變,道︰”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師父還騙你不成?”

    楚錚表情誠懇地說道︰”師父,你想,當初您這麼一說,我們楚家上下心中都如同負了塊大石。如今徒兒已長大,再也不是以前那頑劣不堪的孩童了,而且每日忙忙碌碌,鷹堂大小事務還待徒兒處理,屋內又有輕如姐相伴,雖說徒兒尚未成年,不應該總想著何時能圓房,可徒兒還是忍不住想起此事,想到以後該如何的問題。俗話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師父,您兒子女兒都有了,不該再讓徒兒再為此事憂心了吧。”

    吳安然色厲內茬,道︰”听你之言,怎麼好象是認定師父在騙你?”

    楚錚微笑道︰”師父有沒有騙徒兒,徒弟我不知道。但師父既然知道趙國有個鷹堂,想必也該知道還有個狼堂吧,鷹狼兩堂分屬于楚王兩家,說起來也都是同出于魔門。當日我娘知道了此事,便派狼堂中人到西域佛門去打听,並抓了一個佛門弟子詳細審問了一遍,那佛門弟子招供龍象伏魔功並無師父所說的禁忌,兩方說法完全不一,師父,您說徒兒應該信誰呢?”

    吳安然哼了一聲,楚錚明明是在虛言相詐,若狼堂真的已查出實情,別人他不知道,那楚夫人恐怕早來興師問罪了。可仔細又想想,吳安然覺得此事已瞞不了多久了,楚錚已執掌鷹堂,那狼堂是他外公家的屬下,听說勢力不在鷹堂之下,鷹狼兩堂合力,天下打探不出來的事恐怕還沒有,與其到時事情敗露引楚家上門問罪,還不如現在承認了算了。

    吳安然沉聲道︰”為師這樣說是一片苦心,只是見你年紀尚小,為了使你專心習武,不想讓你心有旁騖。你看你兩個哥哥,院中有了丫環就昏天渾地,龍象伏魔功畢竟是佛門武功,佛門講究是清心寡欲,烏七八糟的心思多了總是無益。”

    楚錚听吳安然變相承認了,心中大喜,可隨即又大怒,暗想你這老小子騙得自己好慘,如今是有事要你幫忙,日後看我怎麼報復你。

    幾人回到踏青園,吳安然仍不肯回他自己屋子,楚錚也不管,反正這踏青園大得可以跑馬,也不在乎多個人。他有他自己的事要辦。

    楚錚看了看天色,獨自離開踏青園,來到楚名棠夫婦所住的北院。

    楚名棠已經上完早朝回來了,正與楚夫人說著什麼,見楚錚進門,笑道︰”錚兒來了。”

    楚錚向楚名棠夫婦行了一禮,問道︰”父親今日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楚名棠道︰”這兩天皇上龍體不適,由為父和方相國主持早朝,近日也沒什麼大事,簡單議了一下便散朝了。”

    楚錚心中一沉,難道皇上已經身體不行了?若趙慶現在就即位,那可就麻煩了。楚錚忙問道︰”不知皇上身體如何?”

    楚名棠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听御醫說沒什麼大病,只是這幾日有些悶熱,皇上精神不佳而已。”

    楚錚松了口氣,楚名棠道︰”錚兒,你問這些做什麼?”

    楚錚有些猶豫,他原本想把這幾日做的事先跟母親商量下後,再告訴父親的,但父母親既然都在此,就一並說了吧,畢竟自己勢單力薄,很多事還是要依仗著父母的力量。

    楚錚咳嗽一聲,道︰”父親、娘,孩兒有事稟報。”

    楚夫人向楚名棠一笑,道︰”你看錚兒現在越來越懂事了,連和爹娘說話都一本正經的了。”

    楚名棠望著楚錚,含笑道︰”錚兒,你說吧。”

    楚錚把這幾日自己所做原原本本地跟楚名棠夫婦說了,當然隱去他想刺殺儲君一事,至于往宮內安排人手楚錚想楚名棠夫婦應該允許的,恐怕他們自己都已經在宮中安排過人手了。

    楚名棠夫婦相互看了一眼,均發現對方眼中驚異之色,楚名棠原本以為楚錚這幾天忙得是整合鷹堂的勢力,卻沒想到這兒子已將目光放得那麼遠,正在為儲君即位後做準備。

    楚名棠想了想道︰“那陸鋒和天魅堂的魅女究竟是否可靠?錚兒,此事事關重大,一定要謹慎行事。”

    楚錚垂手道︰“那陸鋒是孩兒從青堂中挑選出來的,應該沒有問題,那天魅門的魅女孩兒尚不知,天魅門並未把她放在京城,而是在離京城不遠的陳縣,這幾個魅女平日只是閉門練功,甚少見外人,等她到京城後孩兒想由姑姑將她安排進宮。”

    楚夫人問道︰“既然這個魅女如此出色,恐怕剛進宮內便會惹得眾人矚目,宮內各方勢力恐怕都要詳細追查,難免會露出馬腳。”

    楚錚笑道︰“這個孩兒也考慮到了,不過听師父說若那魅女反運‘媚惑眾生‘的心法,便與常人無異,最多比他人俊俏些罷了,到時衣衫再穿得破舊些,便不易被人發覺了。”楚錚故意將魅女說得平常些,將這妲己似的女子送入宮中,他心中總有些不安。

    楚夫人咦了一聲,道︰“你想得挺周到嘛。”

    楚名棠在一旁道︰“不要讓你姑姑安排此女進宮,如今她在宮中已是眾矢之的。就讓那女子留在陳縣吧,過些時候便是五年一度的宮內選秀的日子,錚兒,你讓天魅門將那女子名字報來,命張伯昌到陳縣給她安排一個合理的身份,到時那選秀的官員自然會把那女子選入宮中。”

    楚錚喜道︰“那真是太巧了,張伯昌辦此事熟門熟路,他不知已往宮內送過多少人了,這樣一來此事便可天衣無縫了。”

    楚名棠道︰“張伯昌兒子的事為父會讓吏部侍郎去辦的,就放在下批新任縣令中吧。”

    楚夫人卻有些遺憾︰“那魅女若真有吳先生說得那麼好,未能見上一面那真可惜了,不然如果看的中意就別給那儲君了,留給錚兒算了。”

    楚氏父子同時皺眉,楚名棠道︰“你都已經把輕如許給錚兒,怎麼還要給他找妾?”

    楚錚卻在想不見最好,師父把那女子說得神乎其神,自己對女子又是比較心軟,到時要是真舍不得她走,那事就搞大了,如今輕如主僕三人一心挺好的,如果再加個外來戶,自己就不得安生了。

    楚夫人對楚錚笑了笑,道︰“錚兒,你父親已經同意你納輕如為妾,還不謝謝你父親。”

    楚錚臉難得一紅,過來向楚名棠行禮,楚名棠道︰“罷了,輕如精明能干,是個好幫手,以後你好好對她吧。”

    楚名棠想了想又道︰“輕如雖已是你侍妾,但你習武落下的病根還沒好,可不要學你兩個兄長,千萬要小心。”

    楚錚听了不由得憤憤道︰“父親您別說了,一提此事,孩兒心中氣就不打一處來。”

    楚夫人忙問︰“錚兒,怎麼了?”

    楚錚把在馬車上吳安然招認的事與雙親一一說了,楚夫人听了勃然變色,怒道︰“這吳先生也太過分了,怎麼可以拿這事開玩笑。”

    楚錚恨道︰“這些時日孩兒還有事要煩勞他,以後再和他慢慢清算。”

    楚夫人卻不願罷休,道︰“錚兒,你不是說吳先生昨日在萬花樓與一叫琴兒的女子待了一天嗎,讓你院中那個叫歐陽的小廝到萬花樓去一趟,找那什麼天魅門主,就說這女子我們楚府要了,接來後讓那琴兒住到吳先生院中去,看春盈怎麼收拾他。”

    楚錚撫掌大笑,道︰“娘這主意不錯,不過此事等過幾日再辦,如今春盈姐已把師父趕了出來,現在讓那琴兒住進去,不過是火上澆油而已,還是等師父回去後再讓歐陽辦此事,到時春盈姐心頭怒火定會死灰復燃,而且更勝這一次。”

    楚名棠對此事雖也有些不快,可看這娘倆越說越來勁,忍不住喝道︰“住口。”

    楚名棠站起身,指著楚錚道︰“吳先生此事雖有些欠妥,但他畢竟是你師父,你怎可如此對他?而且他說得也對,你年紀尚小,不可心有旁騖。如今輕如雖許了你,但為父命你未成年前不得與輕如同房,否則家法從事!”

    楚錚嘴巴立即成了“O”字形。

    楚名棠又對楚夫人說道︰“你也真是的,不但不勸勸錚兒,還添勁胡鬧,有你這麼寵孩兒的嗎。”

    楚夫人見丈夫真生氣了,也訕訕然不再言語。

    楚錚見父親火氣正旺,再待下去更為不妙,忙找個借口溜走了。

    在路上走了一會兒,楚錚心氣漸平,對楚名棠的禁令也看開了,畢竟這兩年要辦的事太多,如果一旦陷入輕如這個溫柔鄉,必將沉迷難返。何況楚錚在前世也已是三十余歲的成年男子,已過了急吼吼揮槍就上的時代,而是較注重講究情調了,楚錚比劃比劃了自己身體,好像比柳輕如還矮了不少,就這麼在輕如身上翻山越嶺,楚錚想想就覺得無趣。

    還是等長大一些吧,到時再讓輕如將身與心都交付給自己。

    回到府內,卻見吳安然正在教歐陽枝敏練武,把小歐陽操練得慘兮兮的。見楚錚進來,歐陽枝敏想起身向少爺行禮,被吳安然一個巴掌打回原地。楚錚搖了搖頭,當年他習武時也和眼前情形差不多,歐陽枝敏習武年紀有些偏大了,以後吃的苦恐怕更多。

    楚錚斜眼看著吳安然,陰笑一聲,轉身進了屋。見柳輕如也在,楚錚便把楚名棠準婚之事告訴了她,並義正詞嚴地說道自己要以大事為重,決定未成年前不與她同房。

    柳輕如雖羞紅了臉,但心中也頗感寬慰,暗想此人果然不是一個浪蕩公子,能將終身托付于他,即使是為妾自己也知足了。

    紫娟和翠苓兩個丫頭在一旁齊聲道喜,把柳輕如鬧得跑出屋去了。楚錚無所謂,自我感覺隨著年齡的增長這臉皮也加厚了不少。

    等兩個丫頭出去後,楚錚心中又活絡開了,魅女這事不用姑姑操心了,但最好還是到宮里去一趟,看看姑姑那邊有沒有可用之人,最好多多益善,楚錚真恨不得將趙慶身邊全換成自己的人。

    第一天一早,楚錚洗漱完畢,柳輕如在旁邊說道︰“方才張老先生派人來稟報,昨晚已讓人告知琳妃娘娘公子想進宮看她,琳妃娘娘很開心,說今日一早便派人來接公子。”

    楚錚一怔,笑道︰“張伯昌辦事挺快的嘛。”

    柳輕如也笑道︰“公子交代的事,他怎敢怠慢。”

    楚錚想了想道︰“那他有沒有查清儲君今日是否在宮中?”這是他昨日特意吩咐的,楚錚覺得無論于情于理,還是暫時還不想與趙慶起沖突地為好。

    柳輕如道︰“據張老先生派來稟報的人說,儲君今日到方相國府上去了,去拜會他的老師方二先生。”

    楚錚一哂︰“真是見方二先生嗎,恐怕還是主要見方相國吧。”

    柳輕如道︰“還有,那楚芳華四人听說公子又要出去,已在門口等候多時了。”

    楚錚听了,覺得這四人也是忠心可嘉,何況保護自己是她們的職責所在,再一味拒絕豈不寒了她們的心,想了想道︰“那好吧,今日便帶她們去吧。”

    楚錚匆匆用了些早點,與楚芳華出了楚府,見上次來接楚夫人和自己的太監孫得山已等在門外,于是抱拳道︰“有勞孫公公久等了,真是罪過。”

    孫得山忙上前拜道︰“小得子見過五公子。”

    楚錚與他親熱地寒喧了幾句,又指指身後楚芳華四人道︰“孫公公,此番本公子進宮帶這四小婢應該無礙吧。”

    孫得山笑道︰“那是當然,楚府五少爺出門,身邊沒幾個侍從豈不笑話,請五少爺放心,小得子別的本事沒有,領幾個人進宮還是沒問題的。”

    幾人上了馬車,此次沒有楚府長輩在,孫得山也進了車廂陪楚錚說話。楚芳華四人見他坐到了楚錚身邊,便都看著他,並不出聲。孫得山雖不諳武功,但還是感覺到這四個女子身上滲出陣陣寒意,頓時渾身發毛,強笑道︰“五少爺,您這四個婢女還真是……奇特。”

    楚錚苦笑,這四人武功尚未到收發由心的境界,這樣的話以後豈不嚇煞旁人,于是喝道︰“你們這是做甚,不得對孫公公無禮。”

    楚芳華四人應聲“是”,住車廂里面坐了些,但四雙眼楮仍不離孫得山左右。

    孫得山只覺芒刺在背,坐立不安,再也沒心思和楚錚說笑。

    到了宮內,楚錚拜見過楚琳,兩人先聊了會家常,楚琳便讓身邊人退下,楚錚也把楚芳華等四人轟到門外。

    楚琳道︰“錚兒,你派人過來說有要事相商,是什麼要事啊?”

    楚錚將來意細細與楚琳說了,楚琳听得楚錚竟成鷹堂堂主,頓時無比驚奇,道︰“鷹堂上下有萬人之多,大哥怎麼想的,居然把鷹堂由你掌管,堂內這麼多事錚兒你能忙得過來嗎?”

    楚錚笑道︰“佷兒初掌鷹堂,哪能事事過問。佷兒主要心思放在青堂和赤堂,其余諸堂暫時仍二爺爺主管,佷兒尚不能服眾,此事還需慢慢來。”

    楚琳想了想道︰“錚兒,宮內之事,姑姑也曾想過為楚家在儲君宮內安排些耳目,但均未成功。如今在儲君身邊最寵信的是宮內的副總管鄭重,對宮內諸事無論大小巨細都爛熟于心,姑姑手中的一些人手根本瞞不過他,想要掌握儲君今後的動向,只能靠青堂中新入宮的人了。”

    楚錚有些失望,道︰“青堂近年來入宮之人大都職位都較低,尚無法大用。儲君宮內的那小廝陸鋒平日也只是打打雜,連儲君面都未見過幾次。”

    楚琳微笑道︰“此事姑姑倒可以幫忙。儲君近年來行事日漸囂張,與姑姑已有過多次沖突。錚兒,你讓那叫陸鋒的小廝過幾日尋個借口,到姑姑這鳳鳴宮附近來,到時讓小得子找兩人教訓他一頓,儲君此人最為護短,陸鋒既是他宮中之人,又是被本宮的屬下欺負了,他必然會為陸鋒出頭。”

    楚錚皺眉道︰“此計好是好,但陸鋒畢竟是他宮內一微不足道的下人,就算出了事,底下管事太監未必會報與他知曉。”

    楚琳想了想道︰“那好辦,你命那陸鋒還擊時出手重些,或者干脆將那人殺了。”

    楚錚嚇了一跳,道︰“殺了您宮中之人?這怎麼可以?”

    楚琳道︰“成大事之人又怎可拘小節,何況姑姑宮內人手眾多,也非個個都是心腹,找個無關緊要的不就行了。那陸鋒殺了他,姑姑便可以此為借口向儲君要人,以他的性子,絕不會向本宮屈服,必全力保全那小廝陸峰。”

    楚錚覺得此計的確可行,心中雖有幾分不忍,但也顧不了那麼多了,于是起身行禮道︰“那就有勞姑姑費心了。”

    楚琳笑道︰“錚兒跟姑姑客氣什麼,姑姑也正發愁如何派人接近儲君呢,那陸鋒得到儲君信任後,儲君一舉一動都瞞不過楚家。”

    楚錚笑著稱“是”,心里卻想道,這陸鋒可不能輕易動用,他與那魅女是自己對付儲君的最後一招,真到了不得已的地步,毒殺儲君必須一擊必中。

    姑佷倆又聊了會兒,突然孫得山進來稟報︰“啟稟娘娘,公主求見。”

    楚琳笑道︰“她來得可真巧啊,正好錚兒也在,快請她進來。”

    楚錚見姑姑笑得頗為曖昧,想起楚夫人曾說過姑姑想為他和敏公主搓合一事,頓時暗暗叫苦。說實在話他對這個公主並沒什麼好感,何況自己還打算著怎麼殺她哥哥,楚錚實在不想與她有何瓜葛。

    趙敏著一身勁裝走了進來,向楚琳行禮道︰“拜見琳妃娘娘。”身子雖向著楚琳,可眼光卻瞟向了楚錚。

    楚琳看在眼里,心中暗笑,道︰“公主請起。”

    趙敏站了起來,楚錚向她行了一禮,楚琳笑道︰“本宮這佷兒公主原本就認識,就不必本宮介紹了吧。”

    趙敏道︰“楚家小弟上次來宮里,本宮照顧不周,還請娘娘見諒。”

    楚琳道︰“公主此言差矣,上次若不是公主相護,錚兒還不知要吃什麼苦,錚兒,還不來謝謝公主。”

    楚錚起身向楚琳行禮︰“楚錚多謝公主。”楚錚此時心境與當日進宮大不相同,知道這敏公主在宮內身份特殊,將來唯一能與儲君相抗的也就是她了,所以不管心中如何想法,但舉止中不敢流露半分勉強之意。

    楚琳又問道︰“公主,你怎麼這身打扮?是否正與葉先生在練武?”

    趙敏道︰“這倒不是,只是本宮每日清晨都有這練武的習慣。”她方才听人來報說楚錚到宮里了,沒來由的心中一喜,便匆匆趕來,連衣裳都未來得換。照理來說她到楚琳宮中,應是身著宮廷盛裝而來,可真要梳洗完畢再換上公主服飾,至少需要一個時辰,趙敏心急之下就顧不了那麼多了。

    三人小談了片刻,楚琳尋了個借口讓趙敏和楚錚到宮外逛逛。兩人出了鳳鳴宮,楚錚也放開了,一路上與趙敏談笑風生,不時說幾個趣事,把趙敏逗得咯咯直笑。

    趙敏自小成長于宮中,平日又專注與練武,楚錚可算是她第一個引她注意宮外男子,雖比她小了一兩歲,但各方面都算比較杰出,也難怪趙敏時常惦記著他。今日重逢,楚錚又存心討好,趙敏見他不再敷衍自己,心中甚為高興。

    兩人走到一宮門前,趙敏指了指道︰“這便是本宮居住之處。”

    楚錚抬頭看了看,見宮門上方掛著那匾上寫著三個大字︰太平宮。不由得心中一沉,道︰“公主封號就是‘太平‘?”

    趙敏點點頭,道︰“本宮再過幾月便成年了,敏公主是兒時的便稱,以後你就喚本宮為太平公主吧。”

    楚錚見她氣指頤使,心中不喜,但自他接掌了鷹堂,心機變得深沉了許多,再不喜怒形于色,向趙敏行了一禮,道︰“遵命。”

    趙敏絲毫不覺,對楚錚笑道︰“到里面去看看吧。”

    楚錚有些猶豫,他對宮里的規矩並不是很熟悉,不知道能不能擅自進去,可抬頭一看,趙敏已經走了進去,楚錚無奈,只好快步跟上。

    趙敏邊走邊道︰“听琪姐說你武功不錯啊,真是不明白,你是楚家的公子,怎麼也會練就一身那麼好的武功。”

    楚錚干笑道︰“小弟練得是些花拳秀腿,恐怕是琪郡主過譽了。”

    趙敏道︰“不對,琪姐眼界甚高,本宮與她在外游歷半年,根本沒听見她夸獎過什麼人,你能讓她如此看重,身手必然不凡。”

    趙敏說著看了看四周,對楚錚悄聲道︰“不如咱們在此切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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