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楚氏春秋 作者:寧致遠 (連載中)

ALA525 2008-5-9 05:55:1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59 184608
ALA525 發表於 2008-5-9 06:16

風起平原 第十一章 大出風頭

“大喜呀,統領大人,大喜啊。”

    一個幕僚踉踉蹌蹌奔進帳來。

    楚名棠執筆的手微微一顫。

    “何事如此大驚小怪。”

    見統領大人連頭都沒抬一下,那幕僚也覺得自己有些唐突,但仍抑不住興奮之情︰“王陳兩位副統領傳來大捷,我大趙水師于近江村附近全殲南齊水師!”

    帳內轟地一聲炸開了,每個人都喜形于色。

    楚名棠緩緩放下手中筆,暗暗吁了口氣,整整五年了,這五年的心思總算沒白費。

    眾幕僚紛紛向楚名棠道賀,無不稱贊統領大人指揮若定,用兵如神,便是當年諸葛武侯也當遜色三分。楚名棠忽見楚錚站在一旁,雙眉緊鎖,便問道︰“錚兒,你在想什麼?”

    楚錚沒想到楚名棠突然問他,呆了一下,指指帳中幕僚笑道︰“孩兒在想,他們把稱贊父親的話都說完了,過會孩兒可就無話可說了。”

    眾人皆臉一紅。

    眾幕僚對楚錚已不敢有一絲輕視之意。自戰事一起,各路將領都認為自己這里最重要,文書報告如雪片般傳來,無論什麼事都標上十萬火急,令楚令棠身邊六七個幕僚手忙腳亂。楚錚在一旁看著,最後實在忍不住了,也出手幫忙。他前世也當過幾年秘書,對如何處理公文十分精通,況且現代人遠比古人官僚,對秘書的要求之高遠甚于這些幕僚。起先還因為終究年代久遠,做起來不甚熟悉。但幾番下來,楚錚逐漸稱心應手,干脆讓所有幕僚將全部文書先給他過目,然後按輕重緩急、來自何處、所需何物一一分類,並寫上各類文書的名目概要,如同建立一個原始的文件櫃,而後再呈在楚名棠案上,由楚名棠自行定奪。批復完後,仍按原先歸類處理,需傳回各地的交給侍衛處理。

    而那些幕僚看得瞠目結舌,楚錚將他們的活全干了,他們只需將文書遞給楚錚後便無所事事。聰明一點都在仔細看著,一一銘記在心。楚名棠先前並不在意,直至發現那字跡竟是自己兒子的才大吃一驚。

    楚錚從那幕僚手中取過戰報,細細看了一遍,似笑非笑,說道︰“何先生說得有些過了,大捷的確是大捷,但說是全殲就有些過了,仍有三艘主戰船逃脫,分屬于南齊水師主帥、副帥和監軍。”

    楚錚早就有些懷疑了,從幫父親處理各地來的戰報,他很快發現南齊軍隊根本不象父親對外宣稱的已屯兵十幾萬,而是最多六萬,就這點兵力,還妄談什麼揮兵攻趙。看來自己這個父親是把朝中上下玩弄在鼓掌之上啊。不過對趙國確實有益無害,只是輸的最慘的是南齊罷了。

    楚名棠听到這消息不憂反喜,王明遠和陳尚志做的不錯,果然放跑了對方的主將,如果把他抓來才是個大麻煩,殺又殺不得,只能押送上京,那他謊報軍情的事可就大白于天下了。

    經過和小兒子這幾天相處,楚名棠發現楚錚聰明遠超他的想象,他應該發覺從中有貓膩。楚名棠看了看楚錚,正好楚錚也斜眼瞟著他,大小兩只狐狸同時笑呵呵。

    楚錚突然想起一事,道︰“父親,還記得郡主送來的那個奸細林風言嗎?”

    楚名棠點點頭道︰“怎麼?”

    “他曾招供出南齊將向水師派遣援兵,時間雖未定,但孩兒怕他們隨時會到。”

    楚名棠臉微微一變,對幕僚們道︰“查一下南岸兩軍共擒獲多少南齊降軍?”

    楚錚搖搖手道︰“不用查,據洛水大哥粗略估計,近三萬人。現在難就難在這三萬人如何處置了。”

    這還真是個棘手事,楚名棠想道,如果把那三萬人留下,這一仗一半就是白打了;但若把他們殺了,那可是三萬人哪,他楚名棠恐怕惡名就要滿天下了,實在是個為難之事。

    楚名棠看了看楚錚,想了想,終于說道︰“錚兒,你認為該如何?”

    這是楚名棠第一次與兒子鄭重商量事情,而且是最小的一個。

    “看來我是老了,連錚兒都長大了。”楚名棠有些傷感,更多是欣慰。

    楚錚沒有體會到楚名棠復雜心情,說道︰“我軍攻陷南齊水師大營,只不過是今早之事。據洛水大哥和劉將軍報,他們把一路上的幾個軍營也一並鏟除了,並命南齊幾位降將出面,以水師大營的名義將方圓二十里內的百姓全集中到一處看管了起來。南齊朝庭應該不會如此早知此事,而且他們的援兵也是從各地趕來。此外,堂哥和劉參將還在南岸江邊還繳獲了數百艘大船,父親,我們大可先將這三萬南齊兵先行運回我江邊大營,並逐步向南岸增兵。堂哥他們沒有了後顧之憂,完全可以將陸續趕來的南齊分別殲滅。”楚錚對軍事懂得不多,但看的影視不少,對解放戰爭中常用的“圍點打援”還是有些印象的。

    幕僚何先生突然一拍大腿,搖頭晃腦地叫道︰“高啊,統領大人。古三十六計中有圍魏救趙,小少爺這招圍趙打魏比之毫不遜色,真是……”

    楚錚沒好氣的看他一眼,心想︰你這不是找死嗎。

    楚名棠咳嗽一聲道︰“何先生,休得胡說。”

    何先生突然想起當今朝庭國號就是為“趙”,頓時面如土色。

    楚名棠沒空與他計較,想了想斷然道︰“命營中剩下所有船只載上三千水師、七千驍騎軍到南岸。南齊水師大營糧草充裕,驍騎軍先留下兩千,與楚洛水和劉啟善部就地休整,準備應戰;其余五千協助水師將南齊戰船和那三萬南齊兵帶回江邊大營。”

    一位幕僚問道︰“統領大人,那三萬南齊運回來有何用?”

    楚名棠不假思索道︰“都做苦力吧,到時二萬押送到西線大營,一萬到北疆。”

    楚錚暗豎拇指,這些話是他剛剛想講又不敢講的,沒想到父親頭腦轉得這麼快,若在前世十六世紀的歐洲,大有做奴隸販子的趨勢。

    “南齊在搞什麼,前後已經葬送了二萬人了。”

    楚錚一邊翻著父親案上的戰報,一邊嘆氣道。

    楚名棠在把三萬南齊降軍運回江邊大營後就帶著楚錚和兩萬驍騎軍跑到南岸看熱鬧來了。

    正如楚錚所料,南齊的援兵分批分批來了。楚洛水和啟善空出人手後,更是將南齊水師大營方圓五十里內的百姓全部趕到大營內。為避免那些援軍生疑,楚洛水在百姓家中張貼告示,表示水師戰事吃緊,特此征召民工,並蓋上從南齊水師中搜到的主帥大印。前來支援的南齊軍隊並未生疑,最多只是咒罵幾句,便仍急急趕往水師大營

    通信是軍隊戰斗力的重要保證啊,南齊在這方面真是奇差無比。楚錚想道,在這個時代,沒有電報,沒有電話,作為掌權者,是絕不能犯這樣的錯誤的,居然會沒有想到北趙會在這時候發動攻勢,此後一步錯,步步錯,先前所調來的援軍還大都是步兵,幾千幾千的,還從不過萬,簡直就是趕著往火坑里跳嘛。黑騎軍對付這些步兵真是輕松之極,兵力又佔優,來回幾次沖殺就什麼都解決了。

    楚名棠看了兩次,忍不住了。和楚洛水商量了一下,把五千黑騎軍編制打散,編入二萬五千驍騎軍中任教官,閑來無事時操練,南齊援兵來時進行實戰。楚錚看了直搖頭,這不是把南齊當培練嗎。而且實戰效果也不強,也不想想,三萬騎兵對五六千步兵,誰跟你玩啊,那些步兵一見趙軍騎兵一沖鋒,馬上高舉兵器投降了。使得原本想看冷兵器時代的大規模騎兵作戰的楚錚感到索然無味。

    楚原   跑了進來,叫道︰“快走,又有南齊軍隊送上門來了。”

    楚錚懶洋洋地問了句︰“有多少人?”對這個三哥,他還真有點佩服,身上挨了三刀,其中一刀還在屁股上,還是那麼好動。

    “比上次少一點,三千多。”

    楚錚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不去,沒勁。”

    “這次父親說了,只讓李偏將麾下五千人對付他們,決不增加一兵一卒。”

    父親看來也玩累了吧,還是去看看吧。

    出了營門,弟兄倆合坐一匹馬,向遠處的大隊人馬跑去。
到了楚名棠身邊,楚錚向陣前望去。這是什麼跟什麼呀,幾萬趙國騎兵成U字形將那可憐的三千南齊人圍住,李偏將手下五千將士個個挺胸凸肚、威風凜凜,緩緩地向南齊人逼去。

    楚錚忍不住問道︰“父親,這般做法可否有用。”

    楚名棠無奈道︰“為父也是沒辦法。此次我軍對南齊不宣而戰,已結下深仇。黑騎軍雖勇猛無匹,但終究要回北疆的。劉啟善麾下的一萬兵馬跟隨黑騎軍經歷了幾場硬仗,已非昔日可比,日後必成為南線大營最精銳部隊。李永德手下的騎兵此次未曾參戰,為父只好讓黑騎軍好生訓練他們了。”

    南齊的軍官腿肚子都在發抖,突然將手中刀一扔,高聲叫道︰“我們投降。”

    參將李永德大為惱怒︰“不是答應過你們,我們也只出三千人,只要撐住一頓飯時間便放你們離開的嗎?”

    那軍官淒然說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李永德听得一頭霧水︰“你在說什麼,亂七八糟的。”

    那軍官聲嘶力竭地喊道︰“這位將軍,小將祖母本是趙人,小將也可算是趙國人氏啊。只因天意弄人,這才淪落于齊國,但小將無時無刻不心懷故國。午夜楚徊,多少次淚濕襟衫……”此人倒似讀過幾年書,言語間還頗有幾分文采。

    楚家兄弟笑得直打跌,楚名棠哭笑不得,調轉馬頭回營去了。

    水師大營被攻陷兩天後,南齊人才不傻乎乎地過來包餃子了,但又損失近三萬人。南齊朝中執掌兵權的鄂親王匆匆趕來,將軍隊集結于晉陵城中,閉門不出。

    楚名棠也沒法子了。不可能讓騎兵去攻城吧,那太奢侈了,南線大營一共才這麼些騎兵,特別是劉啟善麾下的一萬兵馬跟隨黑騎軍經歷了幾場硬仗,已非昔日可比,成為南線大營最精銳部隊。于是楚名棠命驍騎軍將南齊水師大營中輜重全部搬運一空,心滿意足的返回江邊大營。

    楚名棠手中拿著一份密報,在帳內踱步沉思著。突然向旁邊一幕僚問道︰“錚兒人呢?”

    這些天來他已習慣有楚錚呆在身邊,這精靈古怪兒子常突發奇想,能幫自己不少忙,而且對著自己兒子,楚名棠也不用老擺一副統領的模樣。

    “小少爺這兩天一直在黑騎軍營內玩耍。”

    楚名棠點點頭,暗想自己也該多去黑騎軍看看了。此次大戰,黑騎軍也損失了近千人,作為南線大營的統領,對這支援軍應該倍加體恤。

    剛進黑騎軍營內,楚名棠就听到練兵場上傳來陣陣哄然叫好。

    黑騎軍將士坐在場邊,不時鼓掌喝彩。只見場內一匹黑色烈馬與一小孩糾纏在一起。

    楚名棠往場內看去,不由眼都直了,那小孩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寶貝兒子楚錚。

    楚錚與那匹黑馬對視著,恨恨地說道︰“我就不信奈何不了你。”

    那黑馬哧哧地喘著粗氣,眼中露出不服之色。

    楚錚突然左腳向前一步,那黑馬反應極快,一蹄向他踹來,不料楚錚此勢卻是虛招,足尖一點,閃過踢向他的馬蹄,反身上前抱住了馬脖,氣沉丹田猛地運勁,喝道︰“給我下來吧。”

    黑馬前蹄頓時支撐不住,曲膝跪了下來,四周黑騎軍頓時彩聲如雷。

    楚錚听到喝彩聲,一時興起,運足全身功力,挺腰沉肩,雙臂一使勁,一個背摔,把那黑馬從身後向前摔了出去。

    一道黑影忽然閃進場內,張開雙臂,擋在黑馬前面,道︰“停停停,小弟,你就放過為兄的坐騎吧。”

    這匹黑馬正是楚洛水的坐騎。楚錚自從見識過黑騎軍的雄威後,想起自己還不會騎馬,日後恐怕不大方便,而黑騎軍的馬匹都是北疆良駒,比平原郡的土產好多了,于是跑來找楚洛水想要匹馬。楚洛水恰好那天在慶功宴上喝多了,暈呼呼地大手一揮,答應楚錚看中哪匹便可挑走。

    楚錚起先挺安份的,挑了一匹馬齡較小的,讓夏漠教他騎術。他天性聰穎,又內力深厚,半天不到就把胯下馬訓得服服帖帖的。夏漠覺得有些不可置信,要知道北疆的駿馬性子暴烈,尋常人想要訓服一匹生馬通常都要十天半月的。夏漠頗為好奇,將自己的坐騎讓給楚錚試試,不料同樣不到半天,他的坐騎也屈服了。夏漠此馬乃是經過千挑萬選才選中的,當然比楚錚隨手所挑的那馬好太多,楚錚對它愛不釋手,不時用渴望的眼神望著夏漠。夏漠頓時覺得不妙,連忙向楚錚推薦老大楚洛水的坐騎,將那馬夸得天上罕有,人間難尋。楚錚被他說得動心了,便跑到楚洛水那要見識一下那匹被夏漠吹得神乎其神馬,楚洛水不好推托,只能答應了,他也知道楚錚會些武功,自己又在一旁看著,應該不至于受傷。

    夏漠所言倒也不虛。楚洛水這匹馬的確非同凡想。此馬原本是北疆草原上的一匹野馬,獨來獨往,來去如風,只是一次倒霉踫見一群惡狼,雖然逃脫,但也已經奄奄一息。正好楚洛水經過,便將它帶回營地,花了整整一年才將它訓服。此馬生性通靈,又極為高傲,北疆大營覷視它的不在少數,但它除了楚洛水,決不讓任何人坐于背上。

    楚錚一見這匹馬,大為歡喜。只見它身高八尺、皮毛如緞,四顧軒昂,如馬中之神般不可一世。楚錚忍不住伸手摸上去,那馬怒視他一眼,甩甩脖子讓開,楚錚笑笑又想靠近它,不料那馬一蹄蹬來,楚錚嚇一跳,忙側身閃開。

    楚錚興趣更大了,圍著那馬轉著圈想辦法下手。那馬起先並不把楚錚放在眼里,想騎它的人見多了,只是沒見過這麼小的。經過幾番較量,才逐漸發現這小孩並不好惹,卻也把它傲氣激了出來。楚錚整整與它對峙了近三個時辰,才瞅了個空子翻身騎到它背上。那馬頓時大怒,一聲長嘶,直立起身,幸虧楚錚近幾日對馬性有了幾分了解,不然非被它摔下不可。那馬見此計不成,如瘋癲一般,在練兵場上撒蹶亂跳。楚錚龍象伏魔功已略有所成,雖不敢說真有龍象之力,但應付馬兒還是游刃有余,摟住它的頸部身子牢牢地貼在馬背上。

    營內黑騎軍也被驚動,紛紛出來觀看。見一小孩居然能騎在楚將軍的坐騎上,無不震驚。那馬兒也確實了得,竟不停蹦跳數個時辰仍精力充沛。楚錚天性中亦有一股倔強之氣,不然也不會每天狂練數千次“龍象四式”,此時雖被折騰得頭暈耳鳴,但仍手攬韁繩,雙腿死死夾住馬腹。直到天黑,那馬終于累得不動了,縱有萬般不甘,卻也無計可施,任由楚錚坐在上面得意洋洋。

    不想今日再來,那馬翻臉不認人,見了楚錚如見生死仇家,一口就咬了過來。楚錚大怒,還真沒見過這種出爾反爾的畜牲,便讓夏漠把它帶到練兵場,再好好教訓教訓它。那馬兒也不甘昨日失利,對著楚錚怒目而視。營中黑騎軍們听說昨日那小孩又來了,紛紛圍在場外觀看。北疆大營官兵向來只尊重強者,而黑騎軍當中即使周寒安和夏漠也對楚洛水的這匹愛馬也無可奈何,見楚錚未及弱冠便能降伏它,都對楚錚大起好感。眾人經過昨日大都得知是他是統領大人的公子,連帶著對楚名棠也多了幾分敬意。

    楚洛水見自己的愛馬被楚錚這麼個折騰法,實在忍不住了,趕緊入場攔住楚錚。楚洛水與黑騎軍眾將士平時親如兄弟,若不犯軍紀,眾人還真不怎麼怕他。此時見楚洛水愛馬心切,不顧北疆規矩,在人馬雙方未曾分出最終勝負就進場阻攔,不由噓聲大作。

    那黑馬躲在楚洛水身後憤怒地看著楚錚,可目光保也夾雜著幾分畏懼。

    楚名棠在一旁見楚錚將一匹幾乎高出他一倍駿馬硬生生地摔了出去,忍不住揉了揉的眼楮。這是自己的兒子嗎?

    場中的楚洛水此時也看到了楚名棠,暗暗慶幸統領大人來的正是時候,否則自己這匹愛馬恐怕就難保了。忙領著周寒安和夏漠見過楚名棠。

    楚錚也看到了父親。見楚名棠直愣愣地盯著自己,不禁伸了伸舌頭,今天太招搖了,看來回去後父親大人要來個三堂會審了。

    楚洛人等三人見過了楚名棠。楚名棠還未曾從震驚中醒悟過來,指了指場中的楚錚,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夏漠是個直爽人,說話沒什麼顧忌。他向楚名棠行禮道︰“恭喜統領大人,令公子年紀雖小,但武功高強,未將想不出十年,我大趙又出一個絕世猛將。”

    楚洛水和周寒安在一旁也連連點頭。

    回到帳內,楚名棠看著束手而立的楚錚,心中千頭萬緒,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這些年來,他專注于南線大營之事,對楚錚關心甚少。不知不覺,自己這個最寵愛的幼子也已長大,而且成長之快出乎他的意料。

    楚名棠的三個兒子中,大兒子楚軒少年老成,頗有乃父之風,但為人過于方正,楚名棠經過官場多年磨練,深知方正之人很難在朝中有所成就,最多至一御史而已;三兒子楚原,天性輕佻,心思敏捷,但鋒芒畢露,若不經過幾番挫折,亦難成大器。在此戰之前,他全心栽培楚軒和楚原,從未將楚錚放在心上,認為還為時尚早,卻不想楚錚擅自從平原城偷跑過來。楚名棠無奈之下只好將他留在身邊,不料就這短短數日,楚錚就已漸露崢嶸,不僅折服了帳下眾幕僚,而且在對戰況預判、軍情走勢,以及那留守南齊水師大營並封鎖信息、殲滅來援軍隊的計謀,無不有他獨到之處。今日在黑騎軍校場上又見楚錚大發神威,連黑騎軍的幾個將領也深感嘆服。楚名棠也知黑騎軍眼高于頂,決不肯輕易服人,即使對自己,除了楚洛水因同系楚氏族人而全力支持外,其余人無不有幾分陽奉陰違,而楚錚小小年紀就能讓他們齊聲稱贊,實在是件不可思議之事。

    除了楚家始祖先行公,這數百年來,楚家還沒有出個真正文武雙全的人物。楚名棠暗想,難道真是天興我楚氏?

    楚名棠突然問道︰“你那武功,可是你師父吳先生所教?”

    楚錚見楚名棠長久一言不發,正神游天外,被突此一問,慌忙扯出吳安然這張虎皮,答道︰“正是。”

    楚名棠取過那封今晨才收到的密報,遞給楚錚︰“你看看這個。”

    楚錚有些莫名其妙,父親怎麼就問了這一句就什麼都不問了,虧自己還絞盡腦汁打了不少腹稿。

    楚錚打開密報,楚名棠在一旁說道︰“這是今晨才收到的,南齊軍見我軍返回江北,趁機重新佔領水師大營,在岸邊大肆建造防御工事,以防今後我南線大營再度攻擊。”

    楚錚看完了想了想道︰“父親的意思是否想趁他們立足未穩之際,命江邊水師大營對他們進行再次襲擊?”

    楚名棠看他良久,臉露贊許之色道︰“正是,錚兒,你覺得如何?”

    楚錚嘿嘿笑了聲道︰“孩兒只是個小孩子,哪里懂得那麼多。”

    楚名棠正色道︰“不然。這些天來為父覺得你熟知兵法,對戰事大局把握得當,決不象是初次涉及用兵之事。”楚名棠看著楚錚,搖了搖頭道︰“這正是為父百思不得其解之處。”

    楚錚被父親看得發毛,干笑道︰“那大概是孩兒自幼熟讀兵書,對古往今來各類戰事比較感興趣之故吧。”

    楚名棠道︰“這個為父知道,為父書房中那幾本《孫子兵法》、《尉僚子》等幾本兵書都快讓你翻爛了,但若只是熟讀兵書,那趙括紙上談兵當時何嘗不是令眾人折服,但卻導致長平之敗。但錚兒你用兵卻不拘于形,揮灑自如,其中原因……”楚名棠對著楚錚冷笑一聲,“那就不得而知了。

    楚錚寒毛直豎,暗自後悔這幾天太得意忘形了,給點陽光就燦爛,也不想想自己這老爸是什麼人物,豈能不生疑?

    但現在再藏拙恐怕不行了,不過眼前這畢竟是老爸,再怎麼樣也不會害自己,只不過以後要費心思編故事了。

    咳嗽一聲,楚錚彈了彈手中紙,趕緊轉移話題︰“孩兒亦覺得此事可行。原因有三,其一據此密報上所言,南齊在水師大營不過六萬余人,都是從各地到來的援軍,彼此配合自然生疏。其二南齊水師大營船只已幾乎全部被毀,無法危脅我江面船只,我軍當可進退自如;其三那江邊的防御工事在我軍離開時已被徹底搗毀,想要修復決非一朝一夕之功,我軍此進攻,傷亡不會太大。而且經此一戰,孩兒發現南齊可以說無帥才,拘泥不化、冥頑不靈的倒大有人在,哪及上父親用兵如天馬行空,無跡可尋。”楚錚把剛剛楚名棠稱贊他的言語稍加改動,如數奉還給楚名棠︰“前些時日父親擔憂李永德麾下未曾經歷實戰,將來未必可堪大用,如今正可將其作為主力,黑騎軍和劉啟善部從兩翼攻擊,南齊大都為步兵,各部又不甚熟悉,必將陣腳大亂,我軍便可趁機取勝。”

    楚名棠沉吟半晌突然道︰“那給上京的戰報折子是何時送的?”

    楚錚想了想︰“應該是從江南回來後第二天就送去了,但所用的並不是三百里特快加急。”

    “唔,還來得及,稍後命人將信使追回來吧,等此仗打完兩份戰報一起上奏也不遲。錚兒,今晚起你可要忙了。”

    楚錚一驚︰“什麼,今晚就要攻打南齊?孩兒在黑騎軍那里怎麼一點都不知道?”

    楚名棠說道︰“今晚黑騎軍只用來押陣,此戰以五萬驍騎軍步兵為主,劉啟善部和李永德部為輔。”

    楚錚奇道︰“父親,為何還要用步兵?”

    楚名棠拍拍他頭道︰“錚兒,你畢竟還年輕,對用兵之道偏重于奇,說得好則是善用奇兵,說得不好就是投機取巧,急功近利之心太重。需知奇詭之道通常是弱者不得已而為之手段,但亦不可常用,上蒼不會總眷顧于你,一旦奇兵為敵所察而將計就計,那必將傷亡慘重,還需奇正相輔,方是王者之道。”

    楚錚听得心悅誠服,覺得父親還是比自己老辣得多。這幾天來他一直順風順水,有些飄飄然,認為古代戰爭亦不過如此,此刻才覺得這只不過南齊將帥無能,若是對上自己老爸,還是輸的成面較多。

    “今晚打是一場正式的攻防戰,南齊軍畢竟還有六萬人在營中,不可小覷,但我軍兵力較南齊遠為強盛,況且由黑騎軍坐鎮軍中,此戰我大趙有勝無敗。”
ALA525 發表於 2008-5-9 06:19

風起平原 第十二章 恃強凌弱

上京城的深夜比平原郡冷得多。郭懷捶了捶膝部,雖然底下有個火爐,仍覺得酸痛難擋。這病是在北疆時落下的,但逢雨雪天便會發作,更受不得寒。宮中御醫為他診治過多次,也毫無辦法,只得叮囑要多保暖,注意休息。郭懷苦笑,他哪休息的了,趙明帝把所有重擔幾乎都壓在他一人身上,最近西疆和南線兩邊戰事更讓他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郭懷有時在想,或許自己未必適合在朝中做官。他時常懷念在北疆大營的日子,即使苦,也是苦得有滋有味,與手下的將士們在一起,親如兄弟,沒有利益之爭,沒有勾心斗角,只要听到號角聲響起,每個人都熱血沸騰,奮勇殺敵,是何等的愜意爽快。如今在這廟堂之上,酒池肉林,日日鶯歌燕舞,推杯交盞,卻連對面那人的真面目也未必能看清。

    “大人,有戰報到。”

    郭懷從沉思中驚醒,揉揉眉心,問道︰“是哪里來的?”

    “是南線大營楚大人送來的。”

    听到是楚名棠送來的,郭懷清醒了。自從他撥調了一萬黑騎到南線大營,這個兒時好友甚少給他來信,如同南線戰事從未有發生過似的。他又不好發函主動去問,著實讓他有些不快。

    挑開封口的火漆,取出戰報,郭懷看了一眼,騰得站了起來。

    “微臣楚名棠叩首頓拜,托大趙鴻運、皇上之福,我南線大營屢戰屢勝,殲敵十萬余人,徹底摧毀南齊水師大營……”

    郭懷突然向一旁人說道︰“快更衣,本官要進宮拜見皇上。”

    郭懷快馬趕到宮內,忽然想起此時皇上已經歇息,但已顧不得那麼多了,他直向皇上寢宮奔去。

    宮內連總管站在寢宮門外,見郭懷匆匆趕來,連忙上前攔阻,做了個噓聲的手勢,低聲說道︰“皇上剛剛睡下,郭大人有事明日再報吧。”

    郭懷搖頭道︰“連總管,此事緊急一定要稟報皇上。”

    連總管正待再行勸說,趙明帝聲音從里邊傳來︰“是郭懷嗎,進來吧。”

    郭懷推開連總管,急步向內走去,口中叫道︰“皇上大喜。”

    趙明帝身上披了件袍子,見郭懷如此興奮,有些不解︰“郭卿,喜從何來?是不是西秦退兵了?”

    郭懷一愣,說道︰“西秦還未曾退兵,是南線大營有捷報。”

    趙明帝有些失望︰“是楚名棠來的?朕只讓他守好南線大營,他有什麼可報捷的。”

    郭懷笑道︰“名棠不只是守好了南線大營,還主動出擊,克敵十萬,全殲南齊水師大營。這是我朝自太祖以來,對南齊之戰最大的一個勝仗。”

    趙明帝一震,連忙從郭懷手中拿過戰報,匆匆看了一遍,面露喜色。可想了一會兒,又有幾分狐疑道︰“郭卿,你看這份戰報是真是假?”

    郭懷一驚,道︰“皇上,名棠斷然不會做這種欺君惘上之事。”

    趙明帝冷笑道︰“何以見得?”

    郭懷心中一寒,他沒想到趙明帝對楚名棠的顧忌已如此之深,急忙道︰“皇上,戰報可以謊報,但上面所說的擒敵五萬名棠萬萬不敢胡言,這都是有據可察的。即便只是抓六萬南齊百姓,也絕不是輕易能做到的。”

    趙明帝又看了看手中戰報,哼了一聲;“克敵十萬,居然能擒敵六萬,郭卿你說楚名棠是如何做到的?你能不能做到?”

    郭懷遲疑道︰“臣在北疆時,對陣的是塞外的胡蠻,和南齊不好相提並論。名棠此番指揮的又是水仗,恕微臣不好妄加評論。臣只知道名棠精通兵法,但其中詳情,這個微臣也不知,恐怕只有等詳細戰報送來後方可知道。”

    趙明帝閉上眼楮沉默不語。

    郭懷看著趙明帝,小聲道︰“皇上,那此份戰報明日早朝是否照例通告眾大臣?”

    趙明帝長嘆聲氣道︰“能不告知眾大臣嗎?楚名棠既然已將戰報送到朕的手里,那楚天放的手中恐怕早就有了。”

    郭懷不敢再作聲,悄然退了下去。

    趙明帝緩緩睜開眼,輕聲自語道︰“楚名棠,朕真沒想到你居然還精通兵法,打了個這麼大的勝仗,將朕逼得無路可退了。”

    第二天早朝之上,楚名亭茫然看著朝殿上的大臣們,耳中嗡嗡作響,一些大臣不斷沖他指指點點,那御史唐大人更是口沫飛濺,滿臉怒色,手指都要戳到楚名亭臉上來了。

    他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早朝之前這位唐大人還親熱地與他打哈哈。可皇上一來,他就第一個出列彈劾楚名亭貪贓枉法、霸佔田地、御下不嚴,要求皇上將楚名亭撤職查辦。未等皇上開口,平素與楚名亭交好的大臣們一個個走出來,一一數說他罪狀。

    趙明帝被吵得頭暈腦漲,雖然他對楚名亭也頗有不滿,但畢竟顧忌楚天放,不敢對他如何。沒想到今日竟有那麼多人同時彈劾楚名亭,其中還有許多屬于楚系的官員。他看了看站在眾官之首的相國方令信,道︰“方卿,你認為該如何?”

    方令信也正在琢磨這是怎麼回事,如果說此事與楚天放那老家伙無關他是絕對不信的。能讓朝中楚系官員同時彈劾一人,除了這只老狐狸無人能做到,但他為什麼彈劾的是自己兒子呢。

    听皇上詢問于他,方令信不敢不答,雖然他還沒想清楚,但直覺告訴他不可附眾議罷免楚名亭,于是說道︰“皇上,楚尚書任刑部尚書一職已有近十年,雖然能力平平,但也兢兢業業,未曾出什麼大錯。如今只憑唐御史一面之辭就免去一尚書的官位,未免也太草率了些。”

    唐御史冷笑一聲︰“相國大人說下官是一面之辭,就是說下官空口無憑了?來人,把憑證抬上來。”

    兩個御史丞官將一個箱子抬到大殿上。

    唐御史指那箱子對方令信說道︰“相國大人請看。”

    方令信將箱中之物翻了翻,退後沉默不語。箱中全是楚名亭收禮的一些記錄,還有一些在京城郊外霸佔田地的狀紙。官員收些財物、佔幾畝良田,原本是相當正常的事,但拿到早朝上來說,這足以定罪。況且唐御史既然敢把這些搬上來,必然是有根有據,容不得楚名亭抵賴。方令信與楚名亭並無深交,反而素有嫌隙,如今要他極力為楚名亭擔保,方令信也並不情願。

    趙明帝將呈上來的證據看了看道︰“既然如此,方卿認為該如何處置?”

    方令信躬身答道︰“既然證據確鑿,當免去楚名亭尚書之位。念在他在刑部多年,也算勤懇,就下放到幽州任太守吧。”他始終不願對楚名亭處罰過重,總覺得其中有蹊蹺。

    趙明帝點點頭,道︰“楚名亭……”

    楚名亭不等皇上將話說完,出列道︰“楚名亭罪有應得,甘願去幽州。”

    楚名亭此刻心灰意冷,他不是一個蠢人,深知今日之事必是自己父親安排,而他事前竟沒得到一絲消息,顯然父親已不將他這兒子放在心上。

    趙明帝道;“那好,限你三日離京,赴幽州上任吧。”

    楚名亭將頂帽卸下,放在地上,對趙明帝拜了三拜,退下殿去。

    趙明帝突然想起一事,南線捷報尚未告知群臣,清了清嗓子道︰“眾卿家。南線大營統領楚名棠傳來捷報,南線大營與齊國交戰數日,殲敵軍十萬余人,徹底摧毀南齊水師大營……”

    朝堂之上突然傳來聲異響,眾臣都向方令信看去,只見他緊握雙拳,臉色鐵青。

    方令信知道,他阻止楚名棠入朝的最後一個借口已經不在。但他實在沒想到,楚天放竟然如此決斷,幾乎將自己的兒子置于死地。

    楚名亭渾渾噩噩地回到府中,只見父親楚天放已在庭院中等著他。

    見到父親,楚名亭怒氣叢生。但話到口中,卻又咽了下去,在父親虎威之下,他實在沒有勇氣發火,只好恨恨地返身出去。

    楚天放沉聲道︰“回來。”

    楚名亭身子一僵,緩緩回過身來。

    楚天放看了他一眼道︰“跟我來。”

    楚名亭雖不明其意,卻不敢不從,跟著父親進了前廳。

    楚天放指了指著廳內一堆行李,道︰“為父都已經替你準備好了,只不過臨走之前,為父有幾句話要對你說。”

    楚名亭看到那些行李,自己的東西他怎麼可能認不出,只氣得手腳冰涼,再也忍耐不住,連楚天放所說的話也沒听清,吼道︰“今日早朝之事果然是你搗的鬼,好,好!父親,我最後叫你一聲父親,此後我去我的苦寒之地幽州,你享你的榮華富貴,父子之情就此恩斷義絕!”

    說完轉身向廳外走去,對門口的兩個家人說道︰“把行李給我抬出去。”

    楚天放在屋內喚道︰“把那畜牲給我抓進來。”

    兩個家人毫不猶豫,四只手如同鐵鉗一樣,將楚名亭架在半空中抬了進來,扔到楚天放面前。楚名亭痛得幾乎暈過去,跪在那里不敢再反抗。他並不糊涂,明白那些家人平日雖對他畢恭畢敬,但在父親面前,他的力量實在小的可憐。

    楚天放似乎突然老了數年,顫顫巍巍地坐了下來,沉默良久,說道︰“亭兒,為父有多少年沒這麼叫你了,已經快二十年了吧。本以為你已長大,在京外任職口碑也不錯,不用為父再操心了。但是自你當上刑部尚書後,為父越來越失望。你終不是個成大事之人,能力平平,還總以為是楚家長子,自命不凡,對外倀勢欺人,對族親刻薄寡恩,從不明白楚家百年榮耀,又豈是京城楚府一家所能支撐的?你叫為父如何將這一切交付與你。”

    楚名亭跪著,一聲不吭。

    “為父知道你向來對楚名棠心存不滿。如果為父還年輕,也寧願將楚名棠作為一個對手,與名棠這樣的人在朝中交鋒那才是人生樂事,我想名棠也是會這麼想的。所以說方令信那那小子永遠及不上我們,只知道全力阻止名棠入朝。哼,螳臂當車,不自量力,反而讓名棠在朝野威望大增,到如今卻不得不恭請名棠入朝。”

    “可惜為父已經老了,不得不選擇了楚名棠,還好名棠心中始終有楚家,雖受當今皇上寵信,但楚家需要他,他馬上回歸楚家。當然為父想他肯定考慮過其中利害關系,但他知道無論皇上對他如何,他的根始終在楚家,身上流的是先祖先行公的血。將楚家宗主一位授于他,為父還是比較放心的。”

    “你也大可放心,名棠並不是個心胸狹隘之人,只要對他無礙,他不會對你如何的,畢竟你們同屬楚氏。但你若在朝中,只意氣用事,對楚家不利,名棠是不會手軟的,為父同樣也不會讓你為禍楚家。此番讓你離開京城,也許反是好事。你在京城已十幾年,只曉得注重眼前蠅頭小利,到了幽州,海闊天空,你的眼光也許反而會開闊些。”

    楚天放嘆了口氣,揮揮手。

    “你去吧,路上小心些。”

    君子不奪人所好,楚錚終于放棄了向楚洛水索取愛馬的想法。但這些天來他仍泡在黑騎軍營中,向楚洛水等人討教馬上功夫。楚名棠也不管他,心想兒子既然有這種天賦就順其自然吧,反正這些天也無事。

    那晚對南齊水師突襲,再次將南齊打了個措手不及。領兵的鄂親王雖已下令嚴加防備,但底下將士卻大都認為北趙軍剛回江北,必將休整一番,因此士氣有所松懈。而鄂親王只有三十余歲,雖精明強干,但終究未經戰事,沒料到楚名棠此次竟調集江邊大營所有軍隊全力攻擊。南齊水師戰船盡失,已名存實亡,根本無力阻止北趙登陸。江邊又無險可守,原先的一些防御工事也被破壞殆盡,鄂親王只能眼睜睜地看到北趙軍隊下船擺好陣形,穩步前進。他原本還想負隅頑抗,但手下六萬大軍畢竟只是烏合之眾,令不行、禁不止。半個時辰後,北趙的兩支騎兵也亦開始在南齊陣中穿插截殺,鄂親王終于覺得事不可為,倉皇撤退了。北趙軍再次佔領南齊水師大營,卻並不久留,把能搬的東西全搬上船,又返回了。

    回到江邊大營後,北趙將士喜笑顏開。楚錚卻又給楚名棠出了個讓江邊大營所有人都咬牙切齒的餿主意。除黑騎軍外,所有軍隊日間休息,夜間一分為二,上下半夜各登陸南岸一次,到南齊水師大營遛一圈再回來,美其名曰“搶灘登陸戰”。三天後看看眾人實在受不了,改為兩路大軍隔夜分別訓練,反正每晚必有一路北趙軍到對面大營寫一遍“今夜到此一游”。半個月後,北趙軍隊對登陸作戰已經熟練無比。南齊鄂親王卻痛苦萬分,如此一來,水師大營成了北趙人的自留地,想停就停、想刨就刨,就算運個幾十萬大軍過來也是輕而易舉之事,只得調集全國兵力,湊成二十萬大軍,在江邊層層布防。北趙的訓練大熱潮這才慢慢消退。

    此時楚軒和楚原站在黑騎軍校場邊,看著場內那個小孩恨恨不已,前幾天把他們也折騰慘了。別人都暗暗埋怨楚名棠,他倆可都知道這小孩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楚軒還好,楚原本是氣沖沖地想來教訓一下楚錚,可看著場內楚錚,楚原渾身發寒,倒抽口涼氣,再也興不起這念頭。

    前些日子楚錚練習馬上功夫,總覺得沒什麼稱手的兵器。試過楚洛水的丈八予、夏漠的長刀都不甚滿意,畢竟他個子矮小,長兵器極不順手,心情頗為郁悶。突然起軍中鐵匠打造兵器所用的鐵疙瘩,眼楮一亮,李元霸用的不就是大錘嗎,自己苦練龍象伏魔功多年,一身神力未必比他差多少。楚錚跑到軍械營,吩咐鐵匠為他鑄一對大錘,鐵匠們一見統領公子要,不敢怠慢,立即開爐生火為他鍛造。可惜此前軍中無人使錘,沒有現成的模具,鑄出來的大錘奇形怪狀,就是一塊生鐵瓖了根鐵棍。楚錚無奈之下只好算了,湊合著用吧,只是每只大錘都近百斤重,普通的馬根本難以承受,只能向楚洛水借他的寶馬用。那馬自從被楚錚凌空扔出去後總算服了,知道惹不起這小孩,任由楚錚跨到它背上,卻覺得沉重無比,心中只得暗暗傷感。

    周寒安和夏漠看到楚錚那前無古人的兵器,差點笑掉大牙,都說以後楚公子對敵就不用打了,把這玩意比劃幾下,保證讓敵將狂笑而死。楚錚惱羞成怒,拍馬趕到夏漠面前一錘狠狠砸下。夏漠忙斜舉長刀擋去,只听一聲巨響,夏漠雙臂發麻,手中長刀也已彎曲。楚錚隨即左錘橫掃,錘未到,一股勁風已逼得夏漠喘不過氣來,他雖知楚錚未必會傷他,但在這生死關頭夏漠怎麼也不敢去賭,一翻身從馬上滾落,堪堪躲過這一錘。楚錚並不停頓,調轉馬頭向周寒安奔去。周寒安見夏漠如此狼狽,看直了眼,突見楚錚向他奔來,忙轉身便跑,他的長槍已伴他十年,實在不想毀在楚錚錘下。一旁黑騎軍見平日威風凜凜的兩位副將如此衰樣,倒彩聲大作。

    追了一會兒,楚錚心中怒氣稍平,見兩個哥哥也在場邊看著,笑嘻嘻地跑過來下馬道︰“你們也來了,怎麼今晚沒事了嗎?”

    楚軒和楚原呆呆看著自己的弟弟,一時說不出話來。周寒安和夏漠在上次戰事中奉楚洛水之命保護他們,兩人的驍勇善戰是兄弟倆親眼目睹的,如今卻被打得四處逃躥,偏偏那人還是自己十三歲的弟弟,巨大的反差的確讓人受不了。

    良久,楚原指指楚錚手中的大鐵塊,干笑道︰“這是什麼?”

    “這個呀,”楚錚將錘在手中拋了一下,“是我叫人新造的兵器,怎麼樣,還可以吧。”

    楚軒和楚原連連點,一錘下去能將夏漠的長刀砸成這樣,哪能不行。

    楚軒看了看道︰“只是模樣太丑了些。”

    楚錚無所謂道︰“沒事,用完後就扔了,這玩意兩百來斤太重了,除了堂哥這匹寶馬別的都不行,跑幾步就大喘氣。”

    兩兄弟又倒抽口涼氣,兩百斤?

    楚錚突然指指前方︰“那不是父親賬前何趙兩位先生嘛。”

    那兩人也見到楚夫人三兄弟在此,遲疑一下,走過來施禮道︰“參見三位公子。”

    楚軒見二人身後還帶著一行人,衣著古樸,頭頂峨冠,不似北趙人,領頭之人三十余歲,面容清矍,目光睿智,不禁向何先生問道︰“他們是……?”

    何先生連忙道;“這位是南齊蕭大人,是鄂親王派來與統領和談的。”又向那人介紹道︰“這三位都是我們楚統領的公子。”

    那人優雅地向三人施禮道︰“南齊蕭若水見過三位公子。久聞楚大人才識過人,治軍有方,實乃當世豪杰,沒想到三位公子也年少有為,如此不凡,。”

    三兄弟紛紛還禮,楚錚手中還拿著那對大錘,趕緊隨手扔下還禮,只听兩聲聲悶響,在地上砸兩個大坑。

    蕭若水心中一凜,看了看楚錚,有些難以置信。

    趙先生在一旁道︰“蕭大人,我們快走吧,統領大人還在帳中等著。五公子,大人吩咐,請您也到大帳去。”

    楚名棠的軍中大帳離黑騎軍營地不遠,不一會兒就到了,趙先生讓蕭若水一行在帳前稍候,他先進去稟報。

    楚錚沒那麼多顧忌,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

    蕭若水看著這小孩的背影,若有所思。

    趙先生走入帳內向楚名棠稟報道︰“大人,南齊使者已在帳前等候。”

    楚名棠唔了一聲,問道︰“那使者姓什名誰?”

    “那人自稱是鄂親王府內參事,名叫蕭若水。”

    楚名棠一怔,皺眉想了想,自語道︰“難道是他?”

    楚錚听著有些奇怪︰“父親認識此人?”

    楚名棠搖搖頭,一看是楚錚在問,一瞪眼︰“你做什麼去了,一身的汗,快去洗洗,別丟了大趙的顏面。”

    楚錚撇撇嘴,走進內帳。

    楚名棠生性愛潔,內帳中時刻準備著一大桶溫水,楚錚伸手試了試,水溫正好,于是脫了個精光,赤條條地跳入桶內。

    長吁口氣,楚錚嘆道︰“舒服啊。”有權和有錢的人就是舒服,前世自己也不算窮,科技那麼發達恐怕也不過如此,況且這還是在行軍打仗。

    剛剛听父親的口氣,似乎知道那蕭若水,如此看來這蕭若水也不是一般人。楚錚知道父親雖不能說眼高于頂,但也自視甚高,不是人人能入他法眼的,即使南齊鄂親王,楚名棠也只評了一句“金枝玉葉”而已。

    楚錚在身上漫無目的的搓著,忽然覺得某處有些異樣,仔細摸了摸,突然跳了起來,水花濺了一地。

    帳外一人輕聲問道︰“少爺有何吩咐嗎?”

    楚錚呆了半天,說道︰“沒事。”

    楚錚又摸了摸,低頭盯著看了又看,不知是悲是喜。

    “媽的,老子終于又發育了。”

    楚錚喃喃自語道。

    蕭若水隨著何先生進了大帳,楚名棠並不怠慢,起身相迎。

    蕭若水拱手道︰“蕭某久聞楚大人威名,今日得見,不勝榮幸。”客套話也不用多說,眼前這人不久前剛滅盡十萬南齊大軍,南齊不知多少人想把他挫骨揚灰。

    楚名棠微微一笑︰“蕭探花文采譽滿天下,本官也是久仰大名了,諸位請坐。”

    蕭若水在一側坐下,心中卻驚疑不定,自己的確于十年前中過探花,依南齊祖制,只有狀元和榜眼方可直接致仕,而前兩位被兩個不學無術的世家閥門子弟奪走,所幸他被鄂親王相中進了鄂王府,成了府中首席文士。但楚名棠怎麼知道這些。蕭若水向隨行眾人看了看,大都面露懷疑之色,有些人甚至不懷好意的看著他,不由暗嘆口氣,恐怕回南齊之後,不知又有多少針對自己的流言蜚語了。

    不過眼前如何與趙國談判才是當務之急,蕭若水強打精神道︰“楚大人,蕭某奉當朝鄂親王之命,前來與楚大人商量兩國息兵罷戰之事。”

    楚名棠左側的趙先生咳嗽一聲道︰“蕭先生此言差矣,爾等如今在大趙境內,當朝親王乃是平原城內昌平王殿下,而不是什麼鄂親王。”

    蕭若水有些尷尬,方才心神大亂,居然一時說錯了話。他看了看楚名棠,卻發現先前所見那小孩不知何時站到楚名棠身後。

    蕭若水身邊一人見他心不在焉,起身道︰“方才是蕭大人口誤,請楚大人和眾位見諒。但北趙此番對我朝不宣而戰,攻佔我南齊大營,齊趙兩國都是禮儀之邦,不知楚大人如何解釋。”

    楚名棠淡淡說道︰“你們南齊與西秦結成同盟,準備攻打我朝,這難道有假嗎。我軍只不過是先發制人而已。”

    蕭若水回過神來,道︰“西秦乃虎狼之邦,天下人皆知。我朝與之結盟,只不過是口上之約,虛委以蛇而已,我朝沒有向水師大營增一兵一卒,何來攻打這一說。”

    此言一出,帳內頓時鴉雀無聲。仗已打到這個時候,楚名棠的眾幕僚也大都心若明鏡,南齊屯兵十萬于水師大營完全是空穴來風,但誰也不敢說出來,這消息畢竟是從楚統領處傳出的。

    楚名棠冷著臉,正想出言反駁。身後楚錚先發話了︰“可是我方細作傳來消息,齊國屯兵十萬于江邊,況且據我方將領報,這數日交戰,前後所遇南齊軍還不止十萬。”

    蕭若水盯著楚錚︰“楚公子果然不凡,言辭鋒利,可你們隨後所遇的是鄂親王所率的各路增援之師,水師大營向來只有水軍五萬五千人。”

    楚錚向楚名棠嘿嘿一笑︰“父親,照蕭大人所說,看來是我方得到假線報啊。”

    楚名棠似笑非笑,道︰“蕭大人所說的我方必會嚴查,倘若事情果真如此,我朝必將那些細作人頭送到鄂親王處。”

    楚錚差點笑出來,心中不由暗道世界從來都是強者為尊,亙古如此。南齊你雖有理,卻能耐我何。

    南齊眾人頓時臉色鐵青。

    此時,南線大營副統領王明遠急匆匆走了進來,沖楚名棠施了一禮,走到前來,在楚名棠耳邊輕輕說道︰

    “皇上有聖旨到。”
ALA525 發表於 2008-5-9 06:20

風起平原 第十三章 功成名就

整個江邊大營很快都知道有聖旨來了,楚統領要到朝中去任職了,而且是出任位列“三相”之一太尉一職。

    整個大營都沸騰了,楚名棠此次差不多是連升三級,是大趙建國以來罕有之事。一時間,楚名棠的軍帳大門都快給擠破了,眾人紛紛向楚名棠道賀,也不再稱他為“楚統領”,而改稱“楚太尉”了。听說南線三郡另兩郡的太守也都知道了這消息,正不辭辛苦地趕來,準備到平原城楚府晉見楚太尉。

    楚名棠此時卻並不在大營內,他避開所有求見的官員,帶著楚錚來到江邊見一個人。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六年前與楚名棠擊掌為盟的楚天成。

    “名棠,皇上這步棋有些出乎我們預料啊。”

    楚名棠看著濤濤江水,淡然說道︰“這也沒什麼,皇上既然知道名棠重歸楚氏,必然會有所提防。此番不讓名棠出任吏部尚書而任太尉這一閑職,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畢竟吏部尚書掌控二品以下百官任遷,若讓名棠出任此職,豈不任由楚氏坐大。只是那日早朝上是如何進行朝議的?”

    楚天成搖搖頭,道︰“對名棠升任太尉一事,並未在早朝上進行朝議。只是退朝後,皇上召見了方令信和郭懷二人到宮中密談了數個時辰,第二天才向百官宣布的。宗主也讓夫人去內宮晉見過琳貴妃,琳貴妃對此事也不甚清楚。”

    楚名棠哼了一聲︰“看來,方令信和他們方家是要向投靠皇上了。”

    楚天成苦笑道︰“是啊,二叔來江邊大營這一路上,府中不斷傳來密報,說方令信最近和皇後走的很近,皇後還讓儲君拜方令信的二弟方令白為師學習治國之道。哼,這老小子轉風使舵還挺快的。”

    楚名棠問道︰“二叔,宗主他老人家覺得儲君如何?”

    楚天成想了想道︰“太子是劉皇後所出,歷來對琳兒心存怨恨,對我們楚家也頗為不滿,況且此子性情殘暴,才學疏淺,如果將來真是他繼承皇位,未必是大趙之福啊。名棠,你今後可是任重道遠啊。”

    楚名棠默然,看來楚家真正的難處還在日後,如果趙國真攤上這樣一個皇帝,他真不知如何是好。

    楚天成沉吟一下道︰“還有,名棠,宗主和我知道你與郭懷自幼交情甚好,但他如今畢竟已是皇上身邊最親信的人,你還是小心些為是。”

    楚名棠悵然道︰“多謝二叔提醒。但名棠覺得對郭懷不必過分擔憂,此人性情忠厚,胸無城府,只可為將,不可為相。這些年來皇上將他放在與楚方兩家抗衡的位置上,想必也苦了他了。”

    楚天放急道︰“名棠你可千萬不可有如此想法,宗主曾說過,方令信乃一反復小人,不足為慮,但郭懷此人一心忠于皇上,將來也必忠于儲君,他在北疆大營威望之高無以倫比,朝中唯一硬踫不得就是此人,郭懷如果有什麼三長兩短,北疆大營非亂套不可。如今大趙國內憂外患,實在經不起這般折騰。”

    楚名棠一驚,轉身向楚天放施禮道︰“多謝二叔教誨。名棠謹記于心。”

    楚天成還禮道︰“名棠客氣了,楚氏一族傳承百年,你還年輕,以後就要靠你了。”

    楚名棠笑道︰“二叔過獎了,名棠哪還有年輕一說,大伯他老人家可是不到四十就已成為當朝相國了。”

    楚天成道︰“名棠你才華過人,絕不在大哥之下,而且此次率兵大破南齊,為我朝建立不世奇功,更是大哥所未能。大哥常嘆道,如果早日起用名棠,楚氏也就不至于到如此地步。”

    楚名棠道︰“大伯此言太抬舉名棠了。”

    楚天成道︰“此次名棠進京後,楚氏宗族所有執事將會集于京城,宗主將正式立你為楚氏第八代宗主。”

    楚名棠有些感動,至此他才真正相信楚天放對他已不再有隔閡。

    “那南齊使團名棠準備如何處理。”

    楚名棠一曬,道︰“南齊國困兵乏,如今鄂親王雖聚集了二十萬大軍于南岸,但也不過是群烏合之眾,真要打,只憑南線大營就足以將這二十萬人擊潰,可惜只怕皇上是不給名棠這機會了,不然也不會急著下旨讓名棠入京了。南齊亦有自知之明,此次派人來和談只想求我朝不再攻打,先前責難我軍不宣而戰,只不過是以進為退,不然還帶那麼多財物做甚。此事名棠已托付給內弟明遠。二叔,南齊此番帶來不少珍奇之物,明遠已為宗主和您老準備了一些,煩請二叔帶回京城。”

    楚天成笑道︰“那就多謝名棠了。听說南齊歌妓容貌才藝遠勝我大趙,名棠不防索要一些帶到京城,用來結交同僚可比財物有用的多。”

    楚名棠一怔,頓時明白過來,笑道︰“名棠記下了。”

    楚天成突然指指在不遠處無聊地踢石子玩的楚錚,笑道︰“這是名棠幼子吧。”

    楚名棠也一笑︰“是啊,此子天性聰慧,將來成就應該在他兩個哥哥之上。”

    楚天成有些驚訝,他對楚名棠的兩個兒子楚軒和楚原也略有所聞,知道兩兄弟年少有為,在此次戰事亦立有戰功,都已快是副將了,卻沒想到楚名棠反對這幼子評價如此之高,不由對楚錚大感興趣。

    楚天成說道;“對了,名棠。楚軒和楚原兩個孩兒在京中也亦安排好職位,先在禁衛軍中任副將,日後再另做打算。”

    楚名棠拱手道︰“多謝二叔費心了。”

    楚天成一笑︰“區區小事,哪有什麼費心不費心的。二叔先走了,名棠上京時一路小心,反正平原郡你也不會再回來了,把家將全帶去吧,這幾千人楚家還是養得起的。”

    “那二叔您一路走好,等名棠到了京城後,再與二叔把盞言歡。”

    楚名棠和楚錚回到江邊大營內,迎面正好踫到蕭若水。

    蕭若水一怔,上前施禮道︰“蕭某參見太尉大人,恭喜太尉大人。”

    楚名棠看著蕭若水,心中有些矛盾。他對蕭若水的了解遠超過蕭若水的想像。當年楚名棠將陳子山等二人派去南齊水師大營,他也沒想到這兩枚棋子竟有如此大的作用。陳子山不用說了,若沒有他南齊水師大營也不會被全殲;另一人于三年前被鄂親王看中做了親王府的侍衛,如今已是鄂親王的親信。楚名棠由此得知,正是眼前這蕭若水發現了北趙軍隊動向可疑,第一個建議增援南齊水師,曾全力阻止鄂親王六萬兵馬進駐水師大營,如今南岸二十萬大軍的防務也是他一手打造,讓楚名楚再也無從下手。楚名棠還知道一個更大秘密,就是蕭若水的身世。

    楚名棠猶豫不決,是將蕭若水毀掉,還是將他為已所用。將蕭若水毀掉並不是件難事,鄂親王府中嫉恨他的大有人在,稍加挑撥便可讓蕭若水無容身之地。若是想將他為已所用便難了些,但如果能成功,那就幾乎可以將鄂親王玩弄于股掌之中。

    楚名棠讓楚錚先回帳內,淡淡一笑︰“蕭大人不用客氣,如果論家世淵源,叫名棠一聲世兄便可。”

    蕭若水臉色大變︰“楚大人,您這是什麼意思?”

    楚名棠淡淡說道︰“我大趙開國九大世家楚、王、方、董、蕭、程、黃、謝、林,其中黃、謝、林三家圖謀不軌,早在我朝太宗時便已被滅門,鎮遠侯蕭家人丁單薄,于四十余年前在大趙國境內銷聲匿跡,我楚氏一族念在蕭家先祖與先行公義結金蘭,曾多方尋找,卻不想蕭兄原來到了南齊,大趙開國元勛之後,竟只在南齊親王府中當客卿,既然如此,蕭兄為何還保留蕭姓,難道不怕令祖在九泉之下也會不安嗎?”

    蕭若水額上汗水涔涔,強笑道︰“楚大人真會開玩笑,蕭某祖居南齊……”

    楚名棠輕聲道︰“祖居南齊,好啊,楚某派人到南齊一查便知,不過這樣恐怕會驚動鄂親王,也許鄂親王會幫楚某去查證。”

    蕭若水緊握雙拳,恨恨道︰“楚大人,你究竟意欲何為?”

    楚名棠笑道︰“楚某乃楚氏族人,楚氏家大業大,在南齊也有一些產業,日後有楚氏中人找到蕭大人,蕭大人可別推脫就好。”

    說完,楚名棠便轉身離去了,只留下蕭若水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回到帳內,家將們已將楚名棠的東西整理得差不多了,楚錚無所事事,王明遠卻滿頭大汗,在一旁指揮著。

    楚名棠責怪道︰“明遠,這些事讓家將來就行了,你來做甚?大營中那麼事你都不管了嗎。”

    王明遠拭拭汗,看看此間沒有外人,說道︰“姐夫,讓別人作我怎能放心。南齊這次還真的帶來不少寶貝,我也是出自大戶人家,但這次真開了眼界了。早知如此,與南齊和談不防再拖上一拖,他們可能出得更多一些。對了,姐夫你要不要先看一下?”

    楚名棠搖頭道︰“算了,帶回去讓你姐姐過目吧,她見多識廣,挑些稀奇罕有的帶到京城去,剩下的就留在你家里吧。若讓你我來選,恐怕會做出些買贖還珠的蠢事。”

    王明遠見楚名棠說得有趣,笑道︰“還有一些事物,姐姐可不方便看。”

    楚名棠奇道︰“是什麼事物?”

    王明遠將他拉到一旁,湊到楚名棠耳邊說道︰“南齊明日還將送來二百歌妓,那蕭若水說一半獻給皇上,另一半請姐夫笑納。”

    一旁的楚錚頓時豎直了耳朵。

    楚名棠啞然失笑,楚天成方才還與他說過此事,這樣一來倒省得費心思再索要了。

    楚名棠說道︰“你姐姐又豈是那不明事理之人。明日待南齊將人送到後,隨為兄先一起回平原城。”

    王明遠看了看楚名棠,欲言又止。

    楚名棠笑罵道︰“你有話便說,若是只想索要幾名歌妓,去挑就是了,何必做此怪狀。”

    王明遠大喜,長揖到地︰“多謝姐夫了。”

    楚名棠道︰“但你也要注意分寸,畢竟有些是要獻給皇上的,不要還未當上統領就先讓御史參上一本。”

    王明遠笑道︰“這請姐夫放心,小弟理會得。”

    楚名棠想了想道︰“明遠,黑騎軍尚未得到調令,為兄走以後,你仍將他們分散到驍騎軍各營,加緊操練。南線大營十萬驍騎軍如能學到他們一半能耐,南齊又何足道哉。但你需謹記,不可輕起戰事,為兄此次是行險一搏,勝在南齊全無防備。經此一戰,南齊必會戒備森嚴,若無十足把握,不得妄動。”

    “另外,西線戰事目前狀況不明。這邊南齊水師已名存實亡,無需憂慮。你操練水師時可命水師逆流而上,直逼西秦邊境,西秦水師因境內江面狹窄,並無大船,無法奈何我朝水師,必增兵陸上加強防備。我南線大營也可為西線大營減輕些壓力。”

    楚名棠來回走了幾步,面色突轉陰冷︰“為兄走後,大營中必有一些將領會不大安分,位高權重的這幾年為兄已經替你清理干淨,余下的你大可不必手軟。特別是方家的門生,一個也不能留,全發配到各府縣屬軍中去,記住,只可為副手,不可為主將。陳尚志是為兄一手提拔的,對為兄甚為听從。你要加以攏絡,但不可不防,只可暗中監視,不可讓他知曉,免得使他寒心。”

    “總之,你要將南線大營一手掌控,決不容外來人插手。明遠,你也已經四十了吧,過兩年為兄在京中有了根基,就讓楚軒或楚原來幫你,待兩人磨練成器後,你也到朝中來吧,以你的能力,任個尚書是綽綽有余的。”

    王明遠長揖到地︰“多謝姐夫教誨,小弟謹記心。”

    南齊送來的二百歌妓比預料的早了一些,楚名棠接到消息後,生怕這些女子經過大營會引起士兵騷亂,于是命歌妓所乘之船不得在軍營碼頭靠岸,而改在下游十里處的糧草碼頭上岸。

    楚名棠與江邊大營和黑騎軍的將官們在營門口道過別,領著三個兒子和二千家將騎馬向平原城馳去。

    走了二十余里,楚名棠吩咐眾人下馬稍作歇息。不一會兒,王明遠的一千親兵駕著馬車帶著那二百名歌妓也到了,楚名棠看了看不由皺眉,那馬車原本是用來運糧的,不甚干淨。楚名棠暗罵王明遠辦事粗心,他不屑于責罵那親兵首領,只是命他們將馬車里外清理干淨再上路。

    那些歌妓們紛紛走下車來,鶯鶯燕燕,讓楚家三兄弟和兩千家將看直了眼。只是楚府家教甚嚴,楚軒和楚原又是在父親眼皮底下不敢亂來。楚錚卻沒這般顧忌,仗著自己年幼,背著手在百花叢中來回穿梭,慢慢地欣賞,心中暗贊南方女子與北國佳麗果然不同,姿色雖不能說略勝一籌,但文靜柔美,更惹人憐愛。那些女子看著那如狼似虎的家將們有些害怕,但對楚錚這小孩子並不畏懼,大都好奇的看著他。

    楚錚轉了一圈,發現這些女子中還有兩個與他年齡差不多的小女生,大感奇怪,走上前去問道︰“你們是作什麼的?齊國沒人了嗎,怎麼找了幾個小孩子來。”

    那兩個女孩怯生生的看著他,並不作聲。

    旁邊一女子見楚錚華衣錦袍,應是富貴中人,不好不答,說道︰“她們兩個是妾身侍女。”

    楚錚向那女子看去,只見她約二十余歲,相貌甚美,只是眉宇間有股倔強之氣,與其他女子大不相同。

    那女子見楚錚仍有疑惑之色,只得繼續說道︰“她們是妾身收養的孤女,已跟隨妾身多年,此番妾身被選中送來趙國,她們兩個死活要跟著妾身。因此次挑選時間急迫,又要求甚高,這兩個丫頭模樣也算標致,就一起來了。”

    楚錚仍有些不解︰“你既有丫環服侍,應該家境不錯,怎麼會被選中來我趙國。”

    那女子自嘲道︰“公子有所不知。妾身只是青樓的一個歌女,只是堅持賣藝不賣身,老鴇在妾身身上賺得不多,怨恨在心,就把妾身獻給官家送到北趙來了。”說完後,那女子不由暗笑自己對一個小孩訴什麼苦啊,還說什麼賣藝不賣身。

    楚錚卻連連點頭,滿臉的同情。

    楚錚突然想起母親說過要給自己買幾個丫環,這幾個小女孩也挺可憐的,模樣也不錯,不如就收了吧,以後說不定可以……

    楚錚心中念頭剛往邪處去,耳邊突然響起吳安然的聲音︰“要保持童子之身,固守精關,一旦破身,則內力盡廢,武功全失。”

    楚錚看看這兩個小女孩,又看看那女子,不由悲從心生,興趣全無,轉身回去了。

    楚原見楚錚從百花叢中鑽出來,又羨又妒,說道︰“小五也快成年了,怎麼樣,有沒有中意的?”

    楚錚被楚原正好說中心事,搭拉著臉不理他。

    楚軒和楚原面面相覷,不知這寶貝弟弟又犯什麼病,怎麼從女人堆里出來就變這樣子。

    一路無事,楚名棠一行第二天晚上便回到楚府。

    楚夫人陰沉著臉,見過楚名棠後一把將躲在父親身後的楚錚拽了出來,拎著他耳朵冷笑道︰“小五,如今翅膀硬了,連娘都不放在眼里了?”

    饒是楚錚有龍象伏魔護身,仍疼得哇哇直叫。

    楚軒和楚原興致勃勃地看著,這輩子還沒看見過小弟被雙親打罵,心中大有幸災樂禍之意。

    楚錚可憐兮兮地看著楚名棠,希望父親為他說幾句好話,不料楚名棠視若無睹,轉身進屋去了。

    雖然楚名棠接到聖旨當天,王明遠便派人快馬趕到楚府稟報了此事,但楚名棠在平原郡十幾年,積攢下來的東西實在不少,有些是否帶走連楚夫人也不好做主,只有等到楚名棠回來才能做定奪。

    不僅是東西,還有一些人也要是否帶走的問題。

    府中大多數下人願意追隨楚名棠到京城去。管事張得利與妻子小紅商議了一下,也決定到京城去,張得利雖有些心疼城里的生意,但也明白跟著楚大人才是前途無量,說不定哪天楚大人一開心就讓他到哪里當個知縣老爺,那以後老張家可就是官宦人家了。

    吳安然也在猶豫之中,他比府中絕大多數人看得遠,知道楚名棠在平原郡可以說是一手遮天,威風無倆,但到了京城,楚府的太平日子就要結束了。吳安然平時雖對府中大小事並不關心,但從一些片鱗只爪中吳安然也曉得此去京城,楚名棠將陷入官場爭斗的漩渦中無法自拔。楚錚也亦逐漸長大,他作為楚府公子的師父,到時恐怕也難以脫身事外,起碼那位楚夫人似對自己了解頗多,是絕對不會讓自己袖手旁觀的。

    但不去京城,自己又能去哪里呢,春盈跟隨楚老夫人多年,她原本就是京城人氏,听到不久便可回京城,喜極而泣。她家中父母都還健在,還有兩個弟弟,當年就是家中貧困才將春盈賣到楚府的,這幾年在春盈的資助下,家里生活得還不錯,她是很想要回去的,而吳安然也實在放不下春盈和她腹中的孩子。吳安然雖未曾與春盈拜過堂,但他早已將她當成自己的妻子,他對春盈如此愛護忍讓,是因為他從春盈身上看到另一個女人的影子,他當年的妻子,一個魔門天魅宗的女弟子,一個也懷了他的孩子卻在白道人士追殺中被活活打死的女子,與春盈一樣溫柔,偶爾也有些潑辣。

    吳安然在楚府已呆了六年,昔日的雄心也已慢慢淡去,已漸漸習慣了平靜的生活。他如今每日最大的快樂就是貼在春盈腹部和春盈一起感受孩子的心跳聲,一起憧憬著孩子出世的情形。就在剛才,春盈很認真的與他談了許久,說如果吳安然真不願去京城,她也嫁雞隨雞,願意跟著他浪跡江湖,但她就怕腹中的孩子未必受得折騰。

    吳安然一听徹底軟化了,他知道自己在江湖中仇人遍天下,雖然六年未入江湖,但那些白道中人是不會忘了他的。春盈不會武功,跟著他只有死路一條,他再也不願失去第二個妻子和孩子了。即使他倆僥幸逃脫,吳安然也不想讓自己的孩子再步他後塵,在江湖上打打殺殺過一輩子。還是跟著師兄楚錚吧,這一生可說前途無量,吳安然了解自己這個徒弟,可能比楚名棠夫婦還多,深知楚錚年紀雖小,表面天真無邪,實際心機深沉,自己在江湖上也以智謀著稱,但這些年來在楚錚身上吃了太多虧。兒子跟著他,自己也就放心了……

    吳安然想到此臉色突然一變,如果是女兒呢,那跟著楚錚他決不放心。

    那他只有跟春盈努力努力再努力,一定要生個兒子出來才能保護他的姐姐。

    **********************

    吳安然終于下定決心留在楚家了,可楚名棠卻來找他麻煩了。

    第二天一早,吳安然還在院內練功,楚名棠便派人請他到書房去。

    吳安然一進門,見楚名棠陰沉個臉,楚夫人也坐在一邊悶悶不樂,頓時明白他們夫婦所為何事。

    楚名棠昨晚听楚夫人說了楚錚的“病情”,一直憂心忡忡,也不待吳安然就坐,便起身問道︰“吳先生,不知我孩兒病情可有醫治之法?”

    吳安然故作沉吟,這些天楚錚偷偷跑到江邊大營,他耳根邊清靜了好多,對楚錚的怒意也消了幾分,但昨晚那莫名其妙的念頭使他不怎麼想說實話,于是將那日對楚夫人所說的又復述了一遍。

    楚名棠听了更擔心了,他畢竟曾親眼看到楚錚徒手將一匹烈士烈馬扔了出去,如果那不是自己的兒子,他都要把楚錚當怪物看待了。楚名棠閱歷豐富,知道世間很多事有得必有失,楚錚既然具有如此本事,吳安然所說的未必沒有道理。

    楚名棠沉聲問道︰“那先生可有良策?”

    吳安然拱手道︰“這些日子吳某苦心思索,已有一些眉目。請大人放心,此事既由吳某而起,吳某自當尋求解決之道。”

    楚名棠點點頭,突然說道︰“吳先生應當知道本官奉皇上即將赴京,先生是小兒師父,學問高深,才華過人,本官深感佩服,因此想聘先生為本府客卿,不知先生可否願意?”

    吳安然有些猶豫,知道自己在楚府吃白食的日子即將結束。楚名棠直至此時才提出來,是因為在平原郡楚名棠諸事都應對自如,無需用他,如今要去京城了,所需實力能多一分是一分。吳安然心想自己既然想要長留楚府,就不得不為楚府出力,便拱手道︰“大人對吳某如此賞識,吳某怎敢不從。”

    楚名棠面露喜色,正待開口,吳安然卻將話鋒一轉︰“只不過吳某有一事必先向大人說清楚。”

    楚名棠道︰“吳先生請講。”

    吳安然道︰“大人和夫人都已知吳某身負武功,吳某也就不隱瞞了。吳某乃南齊江湖中人,有個匪號叫‘魔秀士’,乃魔門六宗之一血影宗的宗主。”

    “血影宗?”楚名棠臉色微微一變,看了旁邊的楚夫人一眼。楚夫人神色如常,心底卻在暗暗偷笑。吳安然的來歷她當然早就知道了,楚名棠自從兼任于南線大營統領以來,一直偏重于軍務,夫婦二人聚少離多,這幾年吳安然也算安分守己,這事也就一直沒提起過。

    屋內一片寂靜。

    吳安然心中失望,起身說道︰“大人,吳某深知魔門在天下人眼中是旁門左道,口碑甚差。既是如此,吳某告辭了,不過懇請大人開恩,讓春盈隨吳某一同離去。”說完,轉身欲走。

    楚夫人突然開口道︰“吳先生且慢。”轉頭向楚名棠一笑︰“吳先生說來與我們兩家也有淵源,不防說了吧。何況此事已過去快兩百年了,夫君也就不必顧忌了。”

    吳安然听了一頭霧水,他與楚王兩家會有什麼淵源,除了騙楚錚當了徒弟,但顯然楚夫人所指決非此事。

    楚名棠微一猶豫,點了點頭對吳安然說道︰“吳先生應該知道,我們楚家先祖乃是本朝開國重臣逍遙侯先行公,但先行公還有另外一個名字不為世人所知。不過吳先生可能熟悉,叫做楚問天。”

    楚問天?!!

    吳安然如中雷擊,呆呆地看著楚名棠。楚問天乃是血影宗第十二代宗主,後來據說和胡蠻一位高手在漠北決一死戰,兩人同歸于盡。此時一听楚問天非但沒死,而且竟然成了趙國的開國功臣逍遙侯,吳安然心中疑霾叢生.

    楚名棠繼續說道︰“當年北方胡蠻入侵中原,後漢王朝灰飛煙滅。胡蠻在我漢人土地上燒殺擄掠,當時魔門之主寧先生天縱其才,率魔門十萬余眾率先起事抵抗胡蠻,中原各大世家、門派也拋棄門戶之見,紛紛響應,並共擁寧先生為首,誓將胡蠻驅出中原。”

    吳安然道︰“這些吳某也都知道。這是魔門史上最輝煌的時期,只可惜好景不長,寧門主在五年後離奇失蹤,不久又傳出楚堂主戰死漠北,白道人士趁機發難,逼得我魔門大部不得不退回西域,中原只剩下我血影宗和天魅門。”

    吳安然說到此處,突然略有所悟︰“難道我血影宗能留在中原是因為楚堂主之故?

    楚名棠道︰“正是。寧先生失蹤後,魔門便再也沒有一個能服從之人,先祖見同門之人紛爭不休,心灰意冷,于是和另一名長老宣布退出魔門,並在魔門祖師像前發誓不帶走魔門一人,並答應絕不將魔門武功外傳,對外只宣稱已經戰死漠北。先祖和那名長老雖退出魔門後,但仍不忘驅逐胡蠻,投身于本朝太祖麾下,最終被封為逍遙侯。此事雖然隱密,但各大世家和血影宗繼任宗主都隱約知道一些,血影宗自此雖仍自命為魔門一脈,但對魔門總堂之命卻一直陽奉陰違。各大世家見先祖不久就已統帥十萬大軍,也就對血影宗網開一面。”

    吳安然長吁口氣,道︰“那與楚宗主一同退出魔門的那位長老可是王長松王長老?”

    楚夫人在一旁答道︰“正是,只是後來改名王鎮遠,就是妾身的先祖鎮遠公。”

    吳安然看了看楚夫人夫婦,道︰“那大人和夫人怎麼不會武功?”

    楚名棠笑道︰“先祖和鎮遠功曾立誓不將魔門武功外傳,其中包括自己的後人,楚王兩家從此也再沒人修習魔門武功。這些秘辛夫人是王家長女,當然早就知道,本官則是幾年前才听楚氏族人說過,卻沒想到過了百年,當年先祖是血影宗主,如今錚兒又拜先生為師,重新修習血影宗武功,這倒也並不違背先祖誓言。”

    吳安然卻有些郁悶,他看楚錚那小子怎麼也不象血影堂的傳人。
ALA525 發表於 2008-5-9 06:22

風起平原 第十四章 太平展家

楚名棠坐在馬車內,輕輕掀開窗簾,看著這熟悉的街道,不由長嘆一聲。

    終于要離開平原城了,為了這一天,他整整等了十余年。

    此時天剛微亮,但路兩旁還是站了一些百姓,靜靜地看著太守大人的車隊。楚名棠任太守期間,賞罰分明,治理有方,平原城日漸富庶,城中百姓是感受最深的。听說太守大人要調往京城,頗有幾分不舍,不一會兒,人越聚越多,但卻井然有序絲毫不亂。

    車隊到了城門口,平原郡內百官在此已等候多時。楚名棠走下馬車,與繼任太守寧方謙為首的幾個官員寒喧一番。寧方謙的女兒已與楚軒定親,原本準備楚名棠從江邊大營回來後便成親,卻不想楚名棠這麼快就調往京城,此事只好耽擱下來,等楚名棠到了京城安定下來後再做定奪。

    楚名棠和寧方謙是多年老友,又是準親家,相互之間客套話便少了許多,楚名棠對寧方謙交待了一番,向眾官和百姓們拱拱手,重新登上馬車。為了楚名棠此行安全,寧方謙又從平原大營調了三千軍士,隨著楚府的二千家將一齊上路了。

    依楚名棠的性子,他並不想打擾沿途的官府。但楚太尉上京赴任,途中各郡府豈敢怠慢,早就打听清楚太尉大人的行程,楚名棠每到一處,當地官員離城十里相迎,楚名棠也不好駁地方官員面子,只好隨他們去了。

    楚名棠轉念一想,皇上聖旨只是催促自己早日離開南線大營,卻並未明確限自己何時到京,何況自己既然要到朝中為官,能對地方官員多了解一些也是好的。于是楚名棠索性放緩行程,一路暗察民情,也對那些官員也了解了七八成。

    楚名棠忙于應酬,楚錚卻覺得郁悶無比,算起來這是他到這世界以來第一次遠行,很想見識一下外面的世界。偏偏楚夫人有了上次血的教訓,對他看管頗嚴,整日督促楚錚讀書寫文。一說到作文章,楚錚想想都頭疼,這個時代流行是駢文,講究的是語句結構的平行和對偶,格式大都是四六句式,即四字句對四字句,六字句對六字句,對平仄和典故運用嚴得苛刻,偏重追求華麗的辭藻,用的最多的詞語是顏色、金玉、靈禽、奇獸、香花、異草等,過於追求形式整齊、詞句駢偶,為了適合四六句式的需要,往往要割裂詞語,如“楊得意”說成“楊意”,“鐘子期”說成“鐘奇”,楚夫人所推崇那些名家所寫的駢文作品有些用典過多,堆砌成篇,不僅使文章繁冗,而且使內容隱晦難懂,楚錚如讀天書。他原本是個理科生,對文學方面原本涉及不多,對什麼駢文更是聞所未聞,所知道的也大都是一些唐宋名家的詩詞,前些年也曾做夢憑此也許能混一個大文豪之類當當,卻沒想到這些在這世界根本沒用。楚錚怎麼也想不通,項少龍怎麼就憑那幾句半吊子詩就能讓別人把他當成帝王新星,可他偶爾露個一句半句就被楚夫人拎著耳朵訓斥,說什麼詞不達意、對整不工。

    他真希望能投胎于唐朝,他所知的一些宋代詩詞還能派上些用場,而不用象現在這樣都要從頭學起,更讓他痛苦的是明知道所學的東西是落後的已被淘汰的,卻不得不學,就象明明可以用一大堆又好又方便編程軟件,卻偏偏被逼著死記APT語言。

    楚錚實在受不了了。楚夫人每日午後都要小憩片刻,這一天楚錚瞅準機會,趁沒人注意,從花園翻牆出去了。楚名棠此次住的是當地知府的府邸,只是佔地不大,家將和平原大營的軍士只好在府外守衛,楚錚已觀察數天,此時熟門熟路閃過兩隊巡查的士兵,徑直向鬧市去了。

    楚錚出府後剛拐了個彎,卻看見吳安然負手站在街口,滿臉陰沉。

    楚錚並不驚訝,他知道吳安然是受楚夫人所托,笑呵呵的打個招呼︰“今天天氣不錯啊,師父用過飯了嗎?”

    吳安然有些惱怒地看了楚錚一眼。方才他剛端起飯碗,卻發現楚錚不見了,知道這小子肯定想溜出去,連忙趕到這里來等他。

    楚錚走過來拉住吳安然手道︰“看師父的表情就知道,師父為徒兒操勞得快茶飯不思了。听這里下人說城內個千山閣,是位退隱的御廚開的,名聲遠揚,既然出來了,今天徒兒作東孝敬一下師父。”

    吳安然哭笑不得,他對這徒弟真沒辦法。不過這幾天來他也呆得有些悶,也想出來走動走動,有自己陪著楚錚,應該不會有事。

    吳安然冷聲說道︰“把手放開,難道你認識路。”

    楚錚笑道︰“徒兒不認識,可它肯定認識。”從懷中掏出幾枚銅錢拋了一下,向路邊一個小孩說道︰“帶我們去千山閣,這錢就是你的。”

    小孩兩眼放光,很痛快地把兩人帶到千山閣。

    千山閣生意果然火爆,底樓已經坐滿了人。楚錚看了看,向門口店小二問道︰“樓上還有沒有雅間?”

    店小二有些為難道︰“樓上也已經滿了,要不兩位在樓下與人搭個桌吧。”

    楚錚微微皺眉。這一世他在楚府可說是享盡榮華,不知不覺中已養成了富貴人的性子,一听要與他人拼桌吃飯,總有幾分不情願。便回頭對吳安然說道︰“師父,我們先到樓上去吧,也許有人快用完餐了。這邊實在太吵了。”

    吳安然倒無所謂,便隨著楚錚上了樓。小二見兩人衣著鮮艷,不敢隨意阻攔,只好也跟著過來。

    那小二倒並未說謊,樓上的雅間也均已坐滿,而且大都用餐不久。楚錚在過道里來回走動,頗有些不耐。

    突然楚錚在一雅間門前站住,凝神听了听,猛然將門拉開。

    小二嚇了一跳,暗暗叫苦,忙上前想對雅間內的客人陪不是。

    只見楚錚卻沖里面笑吟吟地說道︰“好啊,你們也在這里。”

    吳安然走過來一看,只見楚軒和楚原坐在里面呆呆發愣。

    楚軒和楚原兩人如今也都有官職在身,楚名棠參與地方官員宴請時經常帶兩兄弟出席。那些官員不敢對太尉大人放肆,對楚軒和楚原就不客氣了,左一句年少有為,右一句俊顏才杰,將兩兄弟灌得不知東南西北,已經幾日未曾進食粒米,滿肚子裝滿酒水。今天好不容易溜到這等千山閣吃點清淡的小菜,不料卻被楚錚撞見。

    楚錚說完便不再理他們,徑直走了進來坐下。陪楚軒兩人過來的還有府中的管事李誠,連忙站起來為楚錚桌前清理一下。

    吳安然也不客氣,自尋位子就坐。楚軒和楚原對他倒不敢怠慢,忙起身行禮,並請他入上坐。趙國歷來尊師重教,吳安然是楚錚師父,也算兩人的長輩,連楚名棠也對他客客氣氣,況且兩人也知道楚錚一身功夫是由吳安然所授,見識了楚錚強橫得近乎變態的力量,兩兄弟對他也頗為敬重。

    楚錚一拍桌子,對門口小二說道︰“把好酒好菜全端上來。”轉世以來,楚錚平生第一次下館子吃飯,袋中又不缺金銀,自然要把威風擺足。

    楚軒瞪了他一眼︰“小小年紀就要喝酒?”

    楚錚笑道︰“當然不喝了,酒是給師父叫的,小弟只吃菜。”

    千山閣生意雖好,但上菜速度仍很快,不一會兒就端上來五六個。楚錚和吳安然大塊剁頤,吃了半晌,見另外三人其不動筷,楚錚奇道︰“你們怎麼不吃。”

    楚軒和楚原兩人看著滿桌大魚大肉,感到陣陣反胃。楚原強笑道︰“你們吃吧,我們已經差不多了。”說完端過一盤素菜,吃了幾口。

    吳安然突然臉色一凝,放下筷子道︰“你們小心些,有十幾人帶著兵刃上來了。”

    李誠有些緊張,起身站到門口戒備。

    楚錚听了听,有些不信︰“哪有啊,師父你不會唬人吧。”

    吳安然氣道︰“你以為你真能與師父比肩啊,現在應該听到了吧。”

    楚錚仔細听了听,果然有些人上來了,但仍听不出來人是否帶了兵器。

    吳安然譏道︰“為師行走江湖多年,經驗豈是你這小孩所能比的。”

    楚錚不再反駁,他知道吳安然江湖經驗豐富,既然說得如此肯定,此事必然不假。

    房門突然被推開。一大漢腰挎佩刀,大喇喇地說道︰“千山閣已被展府包下,你們幾個速速離開。”說完,看也不看站在門口的李誠,轉身走了。

    楚軒和楚原臉色一變。兩兄弟自幼在平原郡長大,雖不能說是仗勢欺人之徒,但也不是好相與之輩,剛才那大漢如此無禮,兄弟倆生平也是第一次遇見。

    楚原沉聲道︰“李管事你坐下,我們繼續吃飯。”

    楚軒並不說話,他雖比楚原敦厚些,但人家已經欺到頭上了,他也不至于忍氣吞聲。

    楚錚悶在府里多年,難得出來,見有人居然找碴上門,一想到飯後居然還有場好戲可看,不由大感興奮。

    過了沒多久,那大漢在外面轉了一圈又回來,見這幾人仍在慢條斯理地吃著東西,雙目一瞪︰“你們幾個怎麼還不走?”

    楚原頭也不抬道︰“滾,叫你們主人來說話。”

    那漢子大怒,罵道︰“他媽的你們什麼東西。”舉步上前就準備掀桌子。

    吳安然昔日也是囂張慣了的人物,見此人舉止粗魯,食指連彈,桌上兩根筷子嗖嗖飛出,貼著那大漢鬢邊飛過,深深沒入牆內。這還是他近年來修身養性火氣大減的緣故,否則這兩根筷子就要了那人兩顆眼珠子。

    那大漢回頭一看,登時面如土色。楚家兄弟和李誠擊掌大聲喝彩。

    那大漢哆哆嗦嗦地退了出去。楚原取過兩酒杯,示意李誠為三人倒上酒,和楚軒起身道︰“吳先生神功驚人,能得先生為師,實是五弟之福,我們兩兄弟敬先生一杯。”

    吳安然微笑將酒飲盡,道︰“雕蟲小技耳,只可用來嚇嚇那些狂妄之徒,何足掛齒。”

    楚錚撇撇嘴,並不說話。

    篤篤。

    一青衫人站在門口,向屋內抱拳道︰“在下太平展府管事厲丘見過各位,先前下人有得罪之處,敬請諸位原諒。”說著偷偷斜眼看了看那齊根沒入牆內的筷子,不禁臉露驚異之色。

    吳安然突然想起了對方的來路,暗笑自己久不入江湖,道上的事差不多都快忘了。太平展府乃是北趙武林六大世家之一,當代家主展風樓是白道有數的宗師級高手之一,祖傳武功“飛天七擊”威振天下。

    吳安然雖已了解對方是何許人,卻並未放在心上,即使展風樓親至,他也未必怕了,何況只是個小小管事。而且那些白道世家家大業大,歷來對官府十會忌諱,吳安然才不信他們膽敢得罪當朝太尉的公子。

    那青衫人厲丘見無人搭理他,心中微怒。他江湖經驗豐富,目光老到,見吳安然坐在首座,年紀為眾人之長,而且雖作文士打扮,但仍有幾分江湖氣息,上前行禮道︰“這位大俠,厲丘此番有禮了。”

    吳安然把玩著酒杯,慢吞吞地說道︰“俠?在下可當不起。”

    厲丘一愣,說道︰“那這位……先生,我家大少爺準備在此宴請一位遠道而來客人,這客人地位尊崇,來歷非常,因此想包下千山閣,請先生看在太平展府的面上,包涵一二,這桌酒錢就算上我們展府賬上好了。”

    一旁的李誠看兩位少爺臉色不善,喝道︰“那就讓你家少爺來說話,你還沒資格。”

    厲丘強抑心中怒氣,冷笑道︰“諸位朋友是不把展府放在眼里嘍,我家少爺是何等身份……”

    楚原一拍桌子,喝道︰“那你知我們是何等身份?”

    楚軒也有些不快,道︰“出去,叫你家主子過來。”

    厲丘見這幾人听自己報出展家仍不為所動,不由惱怒,可掂量了下自己決非那中年文士之敵,只好冷笑一聲︰“那就請諸位稍候。”

    楚錚連忙吃了兩口菜,拿起面前的空盤子運勁扔向厲丘,笑道︰“順便把空盤子撤了。”

    厲丘下意識伸手將盤子接住,沒想到一股大力涌來,措手不急之下,連退好幾步跌出門外。

    厲丘臉色大變,心知就算那小孩都自己未必能敵,只得帶著眾人下樓去了。

    楚原見那厲丘被楚錚一個盤子就砸了出去,有些羨慕,起身身吳安然拜道︰“吳先生武功如此高強,不知能否教小子一二。”

    吳安然看看楚原,在楚府這麼多年,對他也不算陌生,有時覺得這小子的脾氣倒滿合自己心意的,當年若是收了他當徒弟,自己倒可以免得受那麼多氣。可惜當年被楚錚天賦所迷惑,到頭來收了個小魔星。

    吳安然猶豫道︰“以二公子的資質,學武倒是塊好材料,就是年紀大了些,吳某盡力想想辦法吧。”

    楚原大喜,當即想跪下拜師。吳安然攔住他,道︰“三公子且慢,容吳某再思量一番,找到適合三公子的練功心法再說。況且拜師是件大事,需大人同意方可。”

    楚原想想有理,便不再堅持。楚軒在一旁雖也有些眼熱,但他向來以父親為榜樣,志向是在朝堂之上,學武之心倒比較淡泊。

    一個清朗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在下太平展仲謀求見。”

    楚原笑道︰“剛才都已來過兩次,何必如此嬌情,進來吧。”

    “既然如此,展仲謀打擾了。”說完,一個白衣青年緩步走了進來。

    楚錚暗暗喝彩,這青年簡直符合他心中完美少年俠士的形象︰一身白衣,相貌英俊,手持折扇,彬彬有禮。不過現在才初春,拿把扇子也太早了點吧,還有這名字,“生子當若孫仲謀”,看來他家老爸對他期望可真高。

    厲丘原本跟在展仲謀身後,此時上前一步向眾人介紹道︰“這位就是武林四公子之首,太家展家大公子展仲謀。”

    展仲謀挺直腰板,張開折扇輕輕扇動,微笑地看著眾人。

    可令兩人失望的是根本沒听到熟悉的“久仰”聲。吳安然是不屑說,楚軒和楚原對江湖習俗一竅不通,況且一個地方豪紳的兒子還未必能讓他們看得上眼。楚錚則用看白痴的眼神盯著厲丘,剛剛這白衣小子已經自報過家門了,還用得著再這麼正經得介紹嘛,“武林四公子”?這也太俗了些。

    展仲謀的折扇漸漸扇不動了,咳嗽一下道︰“方才府中家人過于失禮,敬請諸位見諒。”

    楚錚懶懶地說道︰“這句方才你身邊那位已經說過了,換點新鮮的吧。”

    展仲謀仔細看了看楚錚,有些不大相信剛剛就是這小孩用盤子將厲丘砸出門外的,笑道︰“這位小兄弟真有趣。”

    楚錚見他老氣橫秋,心中不喜,低頭繼續吃菜。

    李誠見三位少爺都不再說話,起身拱手道︰“這位公子,我家少爺在此千山閣用餐,貴府屬下三番兩次前來驅趕,不知這太平府是沒有王法,還是你們展家說的就是王法。”

    展仲謀有些尷尬,道︰“太平府乃我大趙國領土,當然有王法。但本公子要接待貴客,想要包下千山閣也是征得此地管事之人許可,付足了金銀,才命下人告知客人的。”

    李誠冷笑道︰“是告知嗎?在下看來是逐客吧。”

    厲丘怒道︰“你只不過是個下人,膽敢對我家公子如此放肆,難道不把太平展家放在眼里嗎?”

    李誠傲然說道︰“太平展家,好威風、好氣勢。嘿,可在下還沒听說過。”李誠說的倒是實話,他在楚府多年,與之打交道的全是官宦人家,太平府展家在武林中聲名赫赫,但在官府中人眼里看來,只不過一介富紳而已。

    可對展仲謀和厲丘來說,等于是當面挑釁。兩人見吳安然和楚錚施展武功,只道眼前這些也都是武林人士,其它人家哪有十三四歲的小孩就具有這等武功的。既然是武林中人,居然當面如此侮辱展家,兩人頓時大怒。

    厲丘首先忍耐不住,上前一掌劈向李誠,口中罵道︰“好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奴。”

    話音未落,厲丘眼前突然一花,只見那中年文士擋在李誠面前,不由心中一凜,忙虛晃一招,縱身向後退去。

    吳安然神色木然,見厲丘想逃,右手突然如電伸出擒住他手腕,運勁一抖。只听一聲慘叫,一條身影騰空而起撞上屋脊,房頂塵土簌簌而下,又一聲悶響,厲丘已重重地平摔在地上。

    楚錚也一聲慘叫,指指桌上的菜道︰“師父,你用這麼大勁干嘛,你看全是灰塵,還怎麼吃啊。”

    吳安然已多年未與人動手,方才牛刀小試,心中正爽,不料卻被楚錚擾亂興致,回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展仲謀又驚又怒,走到厲丘身邊看了看他的傷勢,發現他的右臂已經斷成七八截,不由暗暗膽寒,眼前這中年文士武功之高是他平生僅見,自己萬萬不是對手,只有拖住他暗中派人找父親來。

    展仲謀回頭向門外的人使了個眼色,那人領會得,偷偷地下樓去了。李誠在一旁看得一清二楚,冷笑一聲走到窗邊,沖街上兩人打了個手勢。那兩人是楚府的車夫,原本在樓下吃飯,展府中人驅逐食客時,兩人見主人還在樓上,不想惹事便出了酒樓。此時見李誠沖他們示意去叫人,其中一人從馬車上解開馬匹便往家將營地去了。

    屋內展仲謀向吳安然拱手道︰“閣下武功高強,展某自愧不如。不知展府與閣下有何冤化,竟對我府中管事下如此重手?”

    吳安然淡淡說道︰“他既然先出手了,那就體怪在下不客氣了,不下重手,難道要給他撓癢癢嗎?”

    展仲謀頓時無言,只好拱手道︰“請問閣下尊姓大名。”

    “在下吳安然,不過料大公子也沒听說過。”

    展仲謀苦心思索,的確從未听說過這名字。中原武林不象秦趙齊吳四國那樣各據一方,仍然相互來往,武功高強之人根本沒把邊境關卡放在眼里,但“魔秀士”的真名通常只有魔門中人才知道,展家雖然交流甚廣,但仍不知道吳安然是何許人也。

    展仲謀看了看窗外,時辰已經不早了。心中暗暗叫苦,他約的那人恐怕快到了,可眼前這事根本無力解決,就算父親來了,與這吳安然動手也不是一時半會能分出勝負的。如此一來,他在那天仙化人般的姑娘心中形象要大打折扣了。

    楚錚看看滿桌菜肴意猶未盡,只是上面沾滿了灰塵無法再吃了,只好站起身來道︰“兩位哥哥,不早了,我們回去吧。”雖然看眼前這展大少爺不太順眼,但楚夫人午休也快醒了,再不回去就有麻煩了。說完便向門外走去。

    展仲謀伸手一攔,道︰“且慢。”

    楚錚斜了他一眼︰“不知武林四公子之首的展大公子還有何見教?”

    展仲謀听他語帶嘲諷,心中暗怒,道︰“諸位傷我展府的人,不給個交待就這什麼走了?”展仲謀其實寧願他們就此離去,他好接待那位貴客,可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展家的顏面不能就此沒了,況且也已經通知了自己父親,若父親來了鬧事之人全都走光了,他如何向父親交待。

    楚軒和楚原本想也就此算了,他們也沒心思和一地方豪紳計較,可見展仲謀如此不知進退,楚氏家族豈容如此冒犯,殺機頓起。

    吳安然有些憐憫地看著展仲謀。當時真正的世家閥門權勢燻天,是後世難以比擬的,上能把握朝政,下則橫行一方,各地有才能之士只有投入世家門下,才有可能出人投地。當年楚名棠和郭懷二人實屬異數,楚名棠原本就是楚氏族人,雖不得楚氏重用,但也從未投向其他世家,郭懷與他情同手足,向來惟楚名棠馬首是瞻。楚名棠日後仕途一帆風順,主要還是因為娶了鎮遠侯王烈的長女之故,加上楚家宗主楚天放雖未扶植楚名棠,但念他畢竟也是楚氏族人,從未刻意打壓他,楚名棠因此對楚天放也是心存感激。而郭懷則是全憑在北疆的軍功讓眾世家無話可說,趙明帝才能將他提拔起來。如今楚名棠已是楚氏家族最灸手可熱之人,又是當朝太尉,剪除展家這樣一個只有百十號人的小家族易如反掌,展仲謀居然還不知死活,步步相逼。

    吳安然暗暗可惜,太平展家也許從此就不復存在了。

    楚錚冷眼看看展仲謀,並不理會,仍向門外走去。

    展仲謀一橫步,仍攔在楚錚面前。楚錚哼了一聲,右腳橫掃,踢向展仲謀腿彎之處。展仲謀閃身後撤,躲開這一腳。楚錚右腳落地,趁勢向前跨步上前連出三拳。吳安然在一旁長嘆一聲,這三拳並不花巧,只是速度奇快、力量極大而已,可即使換了他也別無他法,只能硬接憑功力取勝。自己這個徒弟對武學領悟確有獨到之處,看來用不了多久便可成為一代宗師,只不過不是血影宗的宗師。

    展仲謀勉強接下第二拳,只覺得氣血翻涌,眼冒金星,連忙借力向後在空中翻了個跟頭,落在樓下大堂里,剛想調息一下,卻見楚錚已趕到他面前,又一拳打來,楚錚的對敵宗旨是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必步步緊逼致敵于死地,換句話說就是痛打落水狗,決不能讓它再有機會上岸咬人。只可惜楚錚先前只和吳安然對練,實在沒有機會進行實踐。

    展仲謀勉力伸手去擋,這拳正擊他掌心,展仲謀悶哼一聲,一口鮮血噴出,直向後摔去。

    正在此時,千山閣大門走進來一男二女三人,那男子見此景不由一聲驚呼,如大鳥般掠起,在空中接住了展仲謀,一擰身又落回原處。

    吳安然和楚家兩兄弟也已走下樓。吳安然久聞太平展府的絕技“飛天七擊”是在空中攻擊對手,見來人輕功如此高明,在半空中仍能回旋自如,知道是展府當代家主展風樓到了。

    展風樓見懷中兒子雙目緊閉,嘴角鮮血直流,心中痛急交加,雙目噴火怒視著楚錚,道︰“你是什麼人,為何……”

    展風樓話語突然停滯,手一軟,差點連兒子都摔在地上,忙將他交給身後家人,快步上前走到楚錚身後,向楚軒和楚原長揖到地︰“草民展風樓拜見二位公子。”

    昨日太平知府宴請太尉大人,展風樓作為太平府的士紳之首捐了不少錢財,也才被邀請參加了,但只是遠遠見了楚名棠一面,用餐時也排在太平府大小官員之後,坐在偏廳一角。後來楚軒和楚原兩人被官員們圍著敬酒時,展風樓仗著自己和太平府一些官員還算較熟,也混進去敬了楚軒和楚原兩杯酒,只可惜當時楚家兩兄弟已經喝得暈頭轉向,根本沒听清展風樓是如何介紹自己的,不然今天這事還不一定發生。

    展風樓面朝地等了好久,卻不聞有人叫他起身,不免又驚又怕。偷偷抬頭看去,只見楚家兩位公子全盯著隨他而來的兩個女子,目不轉楮。

    展風樓有些奇怪,莫非兩位公子看上自己帶來的兩女子了?連忙起身為雙方介紹道︰“二位公子,這位姑娘姓趙,單名一個琪字,這位是趙姑娘的師妹趙敏,兩位姑娘都是我大趙國葉門的傳人。”

    吳安然一听“葉門”二字,忍不住咦了一聲。

    楚錚見楚軒和趙琪兩人神情古怪,心中暗想這頓飯吃得值,不僅飯後打了架,還有一段言情劇可看。

    展風樓又向趙琪和趙敏說道︰“兩位趙姑娘,這兩位是當朝楚太尉的公子……”

    那位叫趙敏的姑娘卻饒有興趣地看著楚錚道︰“那你是誰,小小年紀居然能把展公子打得這般狼狽,真是了不得啊。”

    楚錚看了看這個叫趙敏的女子,也許叫小姑娘更恰當些,看起來最多十五六歲,比自己大不了多少,模樣俏麗,舉止大方,眉目間較趙琪更有股雍容華貴之氣。楚錚有種直覺,這女孩不是個好相與之輩,而且她的名字也讓他想起前世里一本武俠小說中他所討厭的女主角,心中有些不舒服,便扭頭不理她。

    李誠也是認識趙琪的,見那趙敏能與之相伴,且氣度不凡,不敢怠慢,道︰“這是平原楚府的五公子。”

    展風樓一听,嚇得手腳冰涼,剛才看見楚軒和楚原兩兄弟後,他只盼楚家兩位公子與這小孩不是一路的,沒想到這小孩非但也是楚太尉的公子,自己兒子居然還跟他動手了。展風樓唯一慶幸的是受傷的是自己兒子而不是眼前這位少爺,不然知府大人都要親自帶兵來鏟平展家了。

    趙敏眼楮一亮︰“原來是你啊,那就難怪了,想那林風言都傷在你手下,展公子敗得不冤。”

    楚錚見她認識自己,想必是趙琪跟她提過,不好再不理人,笑道︰“這位姐姐好。”

    趙敏見他模樣俊俏,倒有幾分喜愛,說道︰“小弟弟你也好。”

    楚錚一听差點背過氣去,又是“小弟弟”。
ALA525 發表於 2008-5-9 06:23

風起平原 第十五章 重返上京

楚軒听展風樓叫趙琪為趙姑娘,知道趙琪有意隱瞞郡主身份,也不說破,拱手道︰“趙姑娘,久違了。”

    趙琪勉強笑了笑,卻又不知說什麼,只好點頭示意。那邊趙敏走了過來,對楚軒上下打量一番︰“你就是讓琪姐茶飯不思的楚軒?”

    楚原和楚錚嘴一鼓,差點失聲笑出來,這小姑娘說話怎麼就不給人留點余地。

    楚軒和趙琪兩人臉都一紅,趙琪拉拉趙敏[袖口,悄聲道︰“敏妹,你在胡說什麼啊。”

    楚軒咳嗽一聲,向趙琪問道︰“這位姑娘是?”

    趙琪看了看趙敏,似乎有些猶豫,趙敏倒並不在乎,說道︰“本姑娘是琪姐的堂妹,在這邊你叫我敏姑娘就可。”

    楚軒下意識地拱手道︰“敏姑娘……”突然舌頭如同打了結一般,趙琪的堂妹,不就是當今皇上的女兒嗎。

    楚原和楚錚兩人也瞠目結舌,他們都知道當今皇上和昌平王一樣,只有一子一女,卻沒想到當朝的敏公主居然出現在太平府這小地方。楚錚暗想難怪自己見了這女子渾身有些發寒,既是金枝玉葉,看來又深韻武功,果然是個惹不起的人物,危險系數高達九點九。

    一旁的展風樓並不懂他們話中含意,只看出趙家姐妹與楚家兄弟相識,如同抓住了根救命稻草,急忙站到趙琪身邊,向楚軒行禮道︰“大公子,方才小兒唐突,得罪了幾位,您大人不記小人過,看在趙姑娘的面子上,放過小兒吧。”

    趙琪向楚軒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楚軒把方才發生的事說了一遍。展風樓听了臉色數變,暗罵兒子平日里還算挺精明的,今日怎麼就糊涂到家了,怎麼就看不出這幫人既然敢不把展府放在眼里,自然是來頭不凡,如此一來,今日之事過錯全在展家,楚夫人家族在趙國勢大根深,展家能不能幸存就在面前幾人一念之間了。想到此,展風樓冷汗涔涔,只好用求助的眼光看著趙琪。

    楚原突然一拍大腿,叫道︰“這位展公子原來是請郡……琪姑娘和敏姑娘啊,早說啊,不然我們哥幾個肯定立馬離開。”

    趙琪臉一紅,偷偷看了看楚軒道︰“我與展公子也只見過數次,此次我與敏妹奉師父之命出來游歷路過此地,正好在城外踫到展公子,便邀請我與敏妹到展府作客。敏妹是第一次出……城,她自幼嬌生慣養,我想住在展府總比住客棧好。”

    趙琪看了看仍在昏迷的展仲謀,道︰“此事也算由我而起,展公子已給小弟打成這樣了,我看就這麼算了吧。”

    楚軒笑道︰“琪……姑娘有命,楚軒怎敢不從。”

    展風樓一听,總算松了口氣,只覺得渾身發軟,這才發現背上已經濕透了。

    楚軒看看趙敏,心中為難,可既然已經知道了她是當朝敏公主,當然要稟報父親,也不可坐視她住在展府而不聞不問,于是輕聲說道︰“琪姑娘,家父也時常念叨于你,卻沒想會在此遇見。原本家父應該到此相見,只是此地人多嘴雜,不如到府中再行詳談。”說完看了眼展風樓道︰”展先生,令公子傷勢不輕,還不趕快醫治,趙姑娘與我等是舊相識,還要敘敘舊。”

    展風樓總算听出些蹊蹺,連忙說道︰”大公子說的是,草民這就走。”

    等展府人遠去了,楚府的家將們才趕到。李誠大為不滿,將為首的人訓斥一頓,隨後調了幾輛馬車,請趙家姐妹和楚氏兄弟上車向知府邸而去。

    趙敏似對楚錚頗為歡喜,也不管他是否情願,將他拉入自己馬車內,一路上問這問那,搞得楚錚煩不勝煩。

    楚錚一進門,就不由暗暗叫苦,只見楚夫人已陰著臉坐在廳內。

    幸好楚夫人看見隨後走進來的趙琪和趙敏,連忙起身相迎,楚軒快趕幾步,在楚夫人耳邊低語數句,楚夫人臉色一變,上前向趙敏行禮,楚錚趁機溜走了。

    楚名棠接到稟報後也匆匆趕來,進屋狠狠瞪了楚軒一眼。他原本就對趙琪比較頭痛,真不知道她看上楚軒哪一點,如今又來一個更惹不得的當朝公主,歸根結底,還是這大兒子惹的事。

    楚錚正準備回房,卻見吳安然站在園中水塘邊來回踱步。通常吳安然如此模樣必有煩心之事,楚錚此刻也不想招惹他,只作未見,低頭走了過去。

    “錚兒,你過來。”沒想到吳安然竟反叫他過去。

    楚錚無奈只好走到吳安然面前︰“師父有什麼事嗎,難道師娘肚里的小師弟想早點出來見您了?”

    吳安然氣結,楚錚見了他從來不說好話,他都快被氣習慣了,看著楚錚搖頭道︰“為師真是奇怪,以你這懈怠的性子怎麼會如此勤奮修習龍象伏魔功的。為師叫你過來,當然是有要事要問你。”

    楚錚見吳安然確是有要緊事,不再嬉皮笑臉,道︰“師父有何事。”

    吳安然沉吟道︰“今日這兩個姑娘你可認識?”

    楚錚見他問得莫名其妙,差點又順口說出要不要給師父介紹介紹,道︰“是的。那個年紀大些是平原城昌平王的女兒琪郡主,與我家早就相識,年紀輕一些的來頭更大,是當朝的敏公主,以前從未見過。”

    吳安然又來回走了幾步,鄭重的說道︰“錚兒,為師知道你這些年順風順水,沒受過任何挫折,天下人你也沒幾個放在眼里。但這兩個女子你一定要小心,輕易千萬不要招惹她們。”

    楚錚心中奇怪,吳安然自視甚高,從未象今天這樣子,不禁問道︰“這是為什麼?”

    吳安然道︰“為師以前跟你提過,武功共分為哪幾層境界,最高層是宗師境界,其實為師並未對你說實話,怕你好高驀遠,真正的最高境界是天道,但為師行走江湖多年,卻從未遇到過一個。”

    楚錚笑道︰“依師父的性子,如果早先遇到天道高手,恐怕就沒我這徒弟了。”

    吳安然嘆了口氣,出人意料地沒反駁,道︰“一般武林中人都認為天道境界只不過是個傳說,但一些歷史悠久些的門派都知道,這決不是個傳說。當年胡蠻入侵中原,中原武林發現他們的國師竟然是步入天道境界的高手,原先被稱為胡蠻第一高手的托木爾在他面前不值一提,簡直不是人力可敵。一時間中原武林人心惶惶,卻不想沒多久,中原竟一下子竟涌現五個天道高手,其中之一就是我們聖門門主寧大先生,但他們五人從不聯手,只是一一找那胡蠻國師交手,最後據說是寧大先生與胡蠻國師激戰三天三夜,將他逼得立誓他和他的弟子永不踏入中原。可胡蠻國師退出中原沒多久,寧大先生也突然失蹤,原本有望一統中原的聖門頓時四分五裂,被白道人士逼得退往西域,麾下的義軍也紛紛被各世家大族收編,最終形成秦趙齊吳四分天下的局面。”

    楚錚听得入迷,不由問道︰“那宗師境界的高手與天道級的的區別究竟在哪呢?”

    吳安然道︰“為師亦是步入宗師境界的高手,但只要你家那五千家將將為師圍住,為師必難逃一死。今日所遇太平展家,也算武林六大世家之一,那老頭展風樓比為師也差不了多少,但知道你們幾個是楚家公子便嚇得魂不附體,便是此因了。何況他們白道中人都有家有口,不象為師不過孤身一人,因此對官府極為顧忌。”

    楚錚笑道︰“師父現在也算不得孤身一人了吧?”

    吳安然不理他,繼續說道︰“而天道高手傳說即使在百萬大軍都能來去自如,取上將首級易如反掌,但為師覺得這有些夸張,根據聖門典籍記載,寧大先生率軍與胡蠻交戰也是勝敗各半,從未听說他可隨意取刺殺胡蠻主帥,看來這天道高手在沙場上不過也只能自保而已。況且自胡蠻退出中原後,天道高手近兩百年來再也未在江湖中行走,具體怎樣誰都不清楚,難怪有人說天道高手是應劫而生。”

    楚錚忽問道︰“師父方才不是說當年共有五位天道高手麼?另四人是何方神聖?”

    吳安然陰沉道臉︰“當年寧大先生統率聖門義軍,其余四位天道高手各支持一路人馬,如今天下四分而治與他們大有關系。有些好事之徒將他們四人姓氏或武功中一字湊在一起,稱之為‘如畫江山’,即北趙葉門‘如影隨形’,東吳皇室‘拈花手’,南齊江家的逐浪刀,西秦寇氏的‘不動明山’”

    楚錚想起來了︰“不錯,當日徒兒見琪群主與人交手時,听那南齊人講她用的正是如影隨形。”

    吳安然道︰“傳聞這四大家與各國皇室淵源甚深,今日一見果然不假,葉門居然收了當朝的公主和郡主為徒,其他想必也如此,而那‘拈花手’根本就是東吳皇室子弟獨門武功。那兩個女子身為當年天道高手的傳人,還是少招惹為妙。”

    楚錚道︰“師父請放心,不說別的,就是這兩人的皇室身份就讓徒兒敬而遠之了。”

    話音未落,兩人感覺到一行人從不遠處走來,仔細一听,正是楚夫人夫婦和那兩位金枝玉葉,楚錚臉色一變,正想溜之大吉,趙敏卻已看見他︰“這不是楚家小弟嘛。”

    楚錚回頭一看,吳安然已無影無蹤,暗嘆師父輕功的確比自己高明多了。

    楚錚只好走上前去見過諸人,趙敏拉起他手,笑著對楚夫人說道︰“父皇兒女不多,只有儲君和本宮二人,平時也不甚走動。本宮在宮里頗為寂寞,早听琳姨說過她的小佷兒聰明伶俐,甚是可愛,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楚夫人也笑道︰“妾身這小兒頑劣不堪,公主過獎了。”說完瞪了楚錚一眼,顯然對他私自離府仍余怒未消。

    趙敏道︰“本宮此次要在外游歷一段時間再回京,屆時楚大人應早已上任,不知以後能否讓楚小弟多進宮陪陪本宮。小弟的武功不錯,如果楚大人肯割愛的話,就讓小弟在本宮身邊當侍從吧,本宮會讓他平時多回來看望兩位的。”

    楚夫人夫婦一听臉都白了,公主身邊的侍從都是什麼人哪,那可都是太監。

    在場之人頓時鴉雀無聲。

    楚錚起先並不在意,但見父母臉色大變,略一思索便明白過來,心中勃然大怒。這小娘皮居然要讓老子當太監?

    趙琪也嚇一跳,她雖知這皇妹自幼生長在皇宮,對世俗人情知之甚少,但仍未想到她竟說出如此一番話來。楚名棠是何許人也,不單是當朝太尉,而且是楚氏家族的首腦人物,怎麼可能讓他兒子進宮為太監。

    趙敏天性聰慧,見眾人都有些古怪,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只是她從小跟隨師父習武,對身外之事基本不問,渾然不知錯在哪里。

    楚夫人知道這些事跟這公主講不清楚,走上前去拉著她的手,不著痕跡地將楚錚手抽出來笑道︰“公主和琪郡主就這麼微服出宮,難道皇上不擔心嗎?”

    趙敏道︰“這是家師的意思,說本宮就要年滿十六,進入葉門也快十年了,該見識一下外面的世界了。父皇很尊敬師父,師父決定的事父皇是不會反對的。”

    楚名棠微微一驚,皇上身邊竟然還有這樣一人,不禁問道︰“不知公主是拜哪位高人為師?”

    趙敏答道︰“家師……”

    趙琪突然阻止道︰“皇妹。”向楚名棠道︰“楚大人見諒,師父他老人家隱居多年,不想讓世人知曉他名字。”

    楚名棠一怔,笑道︰“恕下官唐突了。”又轉口問道︰“不知公主如何知道我家錚兒會武功的?”

    趙敏道︰“是本宮今日親眼所見的啊。”

    楚名棠臉一沉,向一旁楚軒和楚原問道︰“怎麼回事?”

    兩兄弟不敢隱瞞,只好如實說了。

    楚名棠大怒︰“你們幾個逆子,要氣死為父不成,整天不學無術,紈褲習氣倒沾了一大堆!滾,到後院跪著,等候家法處置。”說著,暗暗給楚原使個眼色,示意速把楚錚帶走。他真有點怕趙敏一時性起非要楚錚進宮,那倒真是件麻煩事。

    楚錚狠狠地瞪了趙敏一眼,隨著兩個哥哥走了。

    趙琪有些心煩,原本再次見到楚軒是件樂事,沒想到這位皇妹幾乎將楚府上下都得罪遍了。

    楚名棠喘了兩口氣,似乎余怒未消,向趙琪和趙敏拱手道︰“下官奉皇上之命進京,時間緊迫,明天便要離開此地,不知公主殿下和郡主如何打算?”他對眼前兩位皇室女子有著諸多顧忌,實在不想與她們過多糾纏。

    趙琪心下傷神,知道楚名棠是借故擺脫自己,強笑道︰“佷女和公主奉師命還要在外游歷一番,楚大人請自便。”

    楚名棠心里一松,道︰“那好,今日便請兩位殿下在這里住下。兩位殿下既然不願泄露身份,下官會吩咐這邊姚知府,好生款待二位。”

    第二天一大早,楚夫人一家便離開了太平府。楚名棠借口天色尚早,趙琪和趙敏還在歇息,臨走時囑咐知府代為轉告。

    沒有人注意到一位女子站在太平府城頭上,望著遠去的楚府車隊,黯然淚下。

    楚名棠一行馬不停蹄,天黑時趕到了順昌府。

    順昌知府楚方南也是楚氏族人,算起來跟楚名棠是同輩,也是名字輩。只是楚氏族人眾多,但只有在上京楚府中祭過先祖,經宗族幾位執事認可,方能改名歸入族譜。楚名棠也是當年高中狀元後才由楚天放主持改的名,象楚洛水、楚方南等人一直未能有機會入京祭祖,故一直使用原名。

    楚名棠原本想在太平府還要多呆一天,但為避開趙琪和趙敏,提前來到順昌府。雖說在路上已讓人提前報知,但楚方南還是有些措手不及。楚名棠一行完全安頓下來時,已經快深夜了。楚錚看了連連搖頭,暗想難怪這人和父親差不多年紀卻還是個知府。

    次日楚方南的幾個子女帶著楚軒五兄妹瀏覽順昌府附近名勝古跡。除了楚錚和楚倩,幾人年齡都相差不大,楚方南的子女又刻意巴結,相談甚歡,無意中將楚錚和楚倩兩姐弟拋在了後面。

    楚錚與楚倩之間感情一般。楚倩從小飽讀詩書,對楚錚的調皮搗蛋頗看不順眼。可楚錚必竟有著前世近三十年的記憶,對一個比他大了不到兩歲卻總以姐姐身份訓斥他的小女孩當然沒什麼好感,有一次楚錚忍無可忍之下憤起反擊,把楚倩捉弄得哭哭啼啼的去找楚夫人。楚夫人對楚錚頗為偏愛,只是表面斥責幾句就什麼事都沒了。幾次下來楚倩也明白了,不再來找楚錚麻煩,一個悶頭讀書,一個專心練武,兩人也就此疏遠了。

    楚錚覺得有些沉悶,看了看身旁的楚倩,卻又覺得無話可講,正好楚倩也向他看來,兩人目光一踫,卻迅速躲開。

    楚錚突然笑出聲來,自己到底怎麼了,真是當了這麼多年兒童,連性格脾氣都和小孩無異,至于為那麼點小事計較嘛。

    楚倩不明白楚錚在笑什麼,對這弟弟她是既討厭又妒忌,妒忌他在楚府集萬千寵愛于一身,上次他私自離家出走近一月,那麼大的事父親也不聞不問,娘也只是略加懲戒便了事。照她看來,應該捆起來用竹杖把楚錚的屁股抽開花才是。

    楚錚笑道︰“四姐,閑來無事,小弟講個故事給你听。”

    楚倩心不在焉,隨口說道︰“好啊。”

    “話說某個冬天,一人在河邊行走,突然看見前邊有人突然跳下河去,他以為那人自尋短見,便也跳下河把他救了上來,問他為何跳入水中。那人說他的帽子掉水里了。他氣壞了,罵道︰‘僅僅為了撈回帽子,你就跳到那冰冷的河水中麼?要知道,你會凍死的。’那人回答道︰‘我知道,但我非得撈回我的帽子不可。冬天如果不戴帽子走路,我會生病的’。”

    楚倩一听忍不住笑道︰“那人可真笨。”

    楚錚嘿嘿一笑,以前看過的笑話可不少,用來騙小女孩還不是手到擒來。

    楚倩突然說道︰“小弟,我覺得你這故事里寓意挺深的。那人只想著沒了帽子走路會感冒,而沒去想跳下河去會給凍得更利害,對此當然可以付之一笑。但推而廣之,世間之人何嘗不是如此,只執著于一事,一葉障目,卻忽略諸多相關事宜,到頭來卻發現得不償失。但反而言之,自己本已擁有之物突然失去,當然心有不甘會去努力追尋,可不但未必能找得回,反而可能失去更多,看來人生最難的就是舍棄二字。”

    楚錚听呆了,平時楚倩沉默寡言,整天死讀書,楚錚並不怎麼瞧得起她,沒想到一個小小的笑話居然能引起楚倩那麼多想法,看來這四姐心思慎密,還真有做思想家的潛質。自己難道也象方才楚倩所說的,只看到她是一個小心眼的小女孩,卻忽略了她的不凡之處?

    楚倩又問道︰“小弟,你講的這個笑話是書上所無,你從哪听來的?”

    楚錚硬著頭皮道︰“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上次離家出走,在江邊大營我倒听了不少有趣的故事。”

    楚倩大感興趣︰“還有嗎,說給我听听。”

    楚錚肚子里的這種存貨倒有不少,連著給楚倩講了好幾個,把楚倩笑得直不起腰來,覺得這弟弟也並非想象中那麼討厭了。

    前面楚軒等幾人听到楚倩笑聲,過來問是什麼事。楚倩抹著淚兒將楚錚所講的復述一遍,只是她講到可笑之處自己先忍不住笑得直喘氣,遠不如楚錚一本正經來得那麼可笑,但楚軒幾人對此聞所未聞,仍然覺得十分好笑。

    當听到楚倩斷斷續續說到有一無賴漢為逗寡婦一笑一怒,先叫野狗一聲爸,再叫寡婦一聲媽時,眾人再也忍不住了,笑成一團。

    楚軒指著楚錚笑罵道︰“這種憊怠笑話,虧你講得出口,是從哪听來的。”

    楚倩奇道︰“你們怎麼不知道啊,小弟說是從江邊大營听來的。”

    楚軒和楚原對視一眼,同時搖頭,知道楚錚又胡扯了,他們二人在江邊大營呆的日子比楚錚久多了,怎麼從未听說過。

    二姐楚欣笑道︰“小弟是忒過分了,該有人來管管了,昨日在車上听娘親說小弟也快長大了,要在這順昌府給小弟買兩個丫環。”

    楚方南的長子楚安笑道︰“這個小事一樁,包在為兄身上了,只是順昌府女子大都姿色平庸,恐怕不入小弟之眼。”

    楚錚听了,頓時有了番心事。

    回到住處沒多久,楚夫人便讓人叫楚錚過去。

    楚錚心中忐忑,到了楚夫人房門前,卻發現父親楚名棠也在此,便偷偷躲在門外听著。

    楚夫人正在跟楚名棠嘮叨著︰“……今日妾身已經替錚兒挑了十幾個了,沒一個中意的,你那兄弟楚方南辦事真不中用,怎麼盡弄些這般模樣的,還說這些丫頭知書達禮,可妾身一詢問,簡直是粗鄙不文,最多認幾個字而已,這樣的丫環帶到京城,是要丟楚家臉面的。”

    楚名棠打了個哈欠,他剛剛赴宴回來,又喝了一些酒,實在有些困乏,楚夫人卻為這些小事在喋喋不休。

    楚名棠忍不住說道︰“不就挑幾個丫頭嘛,有什麼緊要的,至于這麼麻煩嗎。”

    楚夫人杏目圓睜︰“怎麼不緊要,丫環的好差也是家族的顏面。況且妾身看錚兒雖小,卻也是風流性子。雖然吳先生說他暫不可近女色,但哪一天如果好了呢,錚兒是肯定把持不住的,萬一珠胎暗結,生出個歪瓜咧棗模樣的孫子,看你臉往哪擱。”

    楚錚在門外听得笑呵呵,真是知子莫若母啊。

    楚名棠煩不勝煩,說道︰“你不是有好些手段嗎,用出來就是了。要不本官又豈止這五個孩子。”

    楚夫人一怔,扭過頭去抿嘴一笑,看來丈夫對自己多年前所作所為清楚的很哪。不過她的目的既已達到,才不會為這事與楚名棠爭吵。

    楚錚覺得屋里隱約有火藥味,趕緊敲門進來道︰“孩兒見過父親、母親。”

    楚夫人見他來得及時,高興道︰“錚兒你來得正好,為娘正有事找你。”

    拉著楚錚在身邊坐下,楚夫人道︰“錚兒你也不小了,為娘想找幾個丫環服侍你,但順昌府送來幾個為娘都不甚滿意,要不先從你兩位姐姐房中撥兩個給你,等以後再為你挑幾個俊俏妮子。”

    楚錚對兩個姐姐房中丫頭並不感興趣,突然記起當日在南齊送來的歌妓中見過的那兩個小姑娘,覺得她倆不錯,便跟楚夫人說了。

    楚夫人听了搖頭道︰“那可不行,這些歌妓都是南齊送給皇上的。”

    楚錚脫口而出︰“可舅舅說其中有一半是南齊送給父親的呀。”

    楚夫人猛回頭,看著楚名棠似笑非笑。

    楚名棠咳嗽一聲,喝了口茶道︰“夫人不必多心,那一百歌妓二叔早已訂下,是替為夫赴京後結交眾大臣所用。”

    楚夫人不理他,對楚錚道︰“既是如此那為娘作主,這兩個小姑娘就給你了,與其送給那些老不修,還不如服侍咱家錚兒。”

    楚名棠搖搖頭,對這倆母子一點辦法也沒有。

    楚錚走出房門,見天色尚早,心中一動,往那些南齊歌妓的住處去了。

    這些歌妓住的離此不遠。由于是南齊獻給皇上的,各處地方官對她們也不敢怠慢,誰知道這些人里面會不會有人將來受皇上寵愛,所以安排的飲食起居也僅比楚家差一些。

    楚錚在里面轉了一圈,並未看見那兩個小姑娘,又不好開口詢問,心中有些失望,正想離去,卻見她們跟著那日所見女子捧著洗好的衣服走了過來。

    看到楚錚,三人也停下腳步,她們顯然還記得這位小公子,只是不知他又來此地作甚。

    楚錚大喜,快步走上前,笑道︰“我們又見面了。”

    “見過公子。”那女子放下手中衣物,向楚錚行了一禮。

    楚錚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女子一怔,答道︰”小女子姓柳,名叫輕如。”

    楚錚老氣橫秋地點點頭,道︰“柳輕如,好名字。輕如,本公子此番過來,是與你商量一事。”

    那女子微笑道︰“公子有事盡管說,何來商量這二字。”

    楚錚干笑數聲道︰“再過幾天就要到我大趙國京城了,你想不想為這兩個小姑娘找個好去處。”

    柳輕如神情一動,道︰“若能為這兩個丫頭找個好人家,小女子對公子感恩戴德。”

    楚錚笑道︰“那柳姑娘覺得本公子算不算是個好人家?”

    柳輕如看著楚錚,覺得他並不象是在戲弄自己,答道︰“這倆丫頭能夠服侍公子,倒也是她們福氣。小女子別無所求,只懇請公子能善待她們。”

    那兩小姑娘一听,登時扔下手中衣物拉著柳輕如道︰”小姐,小婢二人既然跟著來了趙國,就決不離開,請小姐不要拋下我們。”

    柳輕如淚光閃動,摟著兩人道︰“兩個傻妮子,跟著我有什麼好的,這麼多年苦還吃得不夠嗎?我們都是奴婢命,你二人跟這位公子去吧,他會好好待你們的。”

    兩個小姑娘仍死命搖頭,一人突然掙脫開柳輕如,對楚錚跪下︰“這位公子,我倆從小沒了父母,是小姐將我們扶養成人的。您發發善心吧,不要讓我們離開小姐,若你真看中我倆,就把小姐一起留下吧。”

    另外一個小姑娘也過來跪下,不停地向楚錚磕頭。

    楚錚見這兩丫頭與那女子有情有義,心中感動,道︰“好了,起來吧,本公子就應了你們。”

    兩個小姑娘站了起來,一時間喜極而泣。

    楚錚想了想,問柳輕如︰“這里有沒有人知道你曾是青樓女子?”

    柳輕如想想道︰“應該沒有,小女子在趙國沒有認識的人。”

    楚錚點頭道︰“那就好,過會兒若有人問你,可千萬要隱去此節。”

    柳輕如行禮道︰“輕如知道了,多謝公子。”

    楚錚回去後將此事對楚夫人說了,楚夫人听了也贊這對主僕有情義,便派人把她們叫了過來。

    楚夫人看了看柳輕如,覺得這位女子容貌雖美,但透著股倔強之氣,恐怕不是個好相與之人,但轉念一想楚錚生性頑皮,如果有這樣一個女子來管束,自己倒可以省心不少。

    楚夫人和柳輕如又談了會兒,驚喜地發現這女子才學過人,詩書典籍無不了如指掌,不由大為開心。便派人去報知楚名棠,這三個姑娘她要了。

    楚名棠听了只有苦笑,他還能說什麼。

    ※※※

    楚府一行走了近一個多月,終于快到上京城了。

    楚名棠今日並沒有坐在馬車上,而改為騎馬。楚錚覺得馬車中坐多了氣悶,也找了匹較小的馬棄車而行。

    在離上京城不遠的一座山崗上,楚府車隊停了下來,總管帶著幾個管事來回檢查了一遍,向眾人吩咐著進城時要注意的事項。

    楚名棠向遠處凝視良久,突然一夾馬腹,向山頂馳去。楚軒和楚原嚇了一跳,唯恐父親有失,急忙驅馬跟了過來,楚錚和吳安然不知何事,也隨後趕來。

    到了山頂,楚名棠勒馬停下,三兄弟趕到後策馬停在他身後兩側。

    楚名棠手持馬鞭指向前方,對三個兒子說道︰“看,那就是上京城。”

    三兄弟凝神望去,只見傳承近千年的古都在落日的余暉下,顯得如此地巍峨莊嚴。

    “為父離開上京時,錚兒還沒出世。更沒想到這一去竟然就是十幾年。今日,我楚名棠終于回來了。”

    “哼!”

    楚夫人掀起車簾,望著遠方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幾人,眼中充滿柔情。

    吳安然也在遙望著山頂,突感心中顫栗,看著高處的楚氏父子,竟有一種俾睨天下、不可一世的感覺。
ALA525 發表於 2008-5-9 06:25

初露鋒芒 第一章 楚氏宗主

楚天放站在上京楚府門口,微笑地看著疾步而來的楚名棠,只見他步子雖快,但卻並不慌亂,反有種雍容大氣之感,不由暗暗感嘆,十幾年不見,昔日的翩翩公子已成了獨霸一方的權臣。

    想起自己那兩個兒子,楚天放微微搖了搖頭。

    楚名棠帶著夫人和五個子女來到他面前,長揖到地︰“族人楚名棠參見宗主。”

    楚天放笑著將楚名棠扶起,端詳著他感嘆道︰“名棠,你這一去就是十幾年,老夫心中有愧啊。”

    楚名棠肅容道︰“名棠當年少不更事,豈敢怪罪大伯。”

    楚天放拍了拍楚名棠的手,點點頭,沖楚夫人笑道︰“多年不見,秀荷佷女也是風采依舊。”

    楚夫人襝衽一禮道︰“楚伯伯過獎了。”

    楚天放道︰“昨日老夫與你父親剛見過面,這邊安頓下來後,你和名棠帶著這幾個孩子去看看吧,他對你也是思念已久了。”左右看了看又問道︰“名棠,你母親呢?”

    楚名棠神情一黯道︰“家母年紀大了,經不得這長途奔波。名棠只好將她留在平原城,托內弟明遠代為照料。”

    楚天放也嘆了口氣︰“歲月不饒人,你母親比老夫還長了兩歲,平日可要注意身體啊。”

    說完,楚天放打量著楚夫人身後的五兄妹,不住點頭道︰“不錯,個個都是人中龍鳳,名棠,你好福氣啊。”

    “大伯過獎了。”

    楚天放目光停留在楚錚身上。楚錚也饒有興致看著楚天放,眼前這老頭老是老,可一點也不糟,對這唯一真正讓雙親忌憚的人物,他可是慕名已久。

    楚天放向楚名棠道︰“這就是你的幼子楚錚吧。”

    楚名棠道︰“正是,此子頑劣不堪,名棠實有不教之過。”

    楚天放笑道︰“名棠過謙了,北疆的楚洛水對他可評價極高啊。”

    楚名棠一驚,道︰“那是洛水過贊了。”

    楚天放搖搖頭,有些不以為然,轉口道︰“按朝廷律法,赴京任職官員三日內需向吏部報到,但名棠此番出任太尉,當然不受此約束。老夫已告知吏部尚書湯受望,讓他安排你後日早朝晉見皇上。”

    “名棠听從大伯安排。”

    楚天放一聲長笑,道︰“名棠啊,天色已晚,你們住所都已安排妥當,這一路趕來想必也累了,先安頓下來歇息,老夫明日擺家宴為你們接風。”

    楚名棠再拜道︰“有勞大伯費心了。”

    楚氏歷年來權臣輩出,帝王的賞賜受之無數,楚府佔地也越來越大,楚名棠一行安排在東院,幾千人住下來竟還顯得綽綽有余。

    第二天,楚名棠一家用完早膳沒多久,楚天成就來了。

    楚名棠有些驚訝︰“二叔,大伯不是讓名棠午時前再去嗎,怎麼您這麼早就來了。”

    楚天成低聲道︰“那是給外人听的。名棠,你和秀荷佷女隨二叔走吧,大哥在等你們。”

    楚天成並沒有領楚名棠夫婦到楚天放所居的客廳,而是拐了個彎往內走。楚名棠走了一會兒,突然覺得有些熟悉,這不是往祖屋的路嗎。

    三人走到一扇形式古樸的門前,楚天成上前敲了敲門然後推開,示意楚名棠入內。

    楚名棠心中驚疑不定,走了進去。忽然听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叫道︰“大哥。”

    楚名棠定楮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妹妹楚琳,不由得又驚又喜︰“琳兒,你怎麼來了。”

    楚琳道︰“是大伯派人請妹妹來的,說有要事相商。”

    楚名棠看著楚琳,感慨萬千,道︰“小妹,你瘦多了。皇上對你還好嗎?”

    楚琳眼一紅,並不說話。

    楚名棠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如今趙明帝對他日益忌諱,又怎能不提防著楚琳。

    楚夫人上前摟住楚琳肩膀,低聲勸慰著。楚琳突然抬頭道︰“大哥,無論他對我怎樣,小妹始終支持大哥。”

    那邊楚天放說道︰“名棠,兄妹之情稍後再敘,先到這邊坐下吧。”

    楚名棠應聲是,走到楚天放左下首坐下。這時他才注意到屋中除楚天放和楚天成外,還坐著六個老人,每個老人身後站著一個年紀和自己相差不多的中年人。

    楚名棠若有所悟,看了看坐在首座的楚天放。

    楚天放一拍手,道︰“人都來齊了。本宗就先為諸位介紹一下。這位就是平原楚府執事楚名棠,名棠雖于六年前就已為執事,但除了本宗和天成外,與諸位都未曾謀面。名棠,這幾位年長者都是楚家分散在趙國各地的執事,加上名棠和老夫兄弟二人,楚氏一族的九大執事都已到了。這位是青州楚府執事楚天朗,這位是徐州楚府執事楚天慶……。”

    楚名棠躬身向幾位老者行禮。那六人都不敢怠慢,一一起身還禮。

    眾人重新就坐,那徐州執事楚天慶突然起身道︰“宗主,恕老夫唐突,老夫有一事不明,還請宗主指教。

    楚天放道︰“天慶兄請講。”

    楚天慶指指楚夫人和楚琳二人道︰“今日我楚氏一族九大執事齊聚一堂,所為何事大家心知肚明。但這倆女子有何資格坐于此處,請宗主明示。”

    楚天放指指楚琳道︰“這位佷女想必諸位也都知道,是宮中琳貴妃,地位尊崇,這些年對族中諸事幫助極大,各位執事門下子弟得琳貴妃相助的也不少,本宗認為她坐于此並無不可。而這位是名棠的妻子,又是靖北侯王家的女兒,如今王家與我楚家命運休戚與共,秀荷佷女坐于此也是本宗與王烈侯爺共同商定的,由她代表王家。”

    楚天慶還有話想說,楚天放臉一沉︰“天慶兄弟,你且先坐下。”

    楚天慶悻悻然然坐下。旁邊青州楚府執事楚天朗笑道︰“天慶兄是不是覺得這執事位置沒幾個時辰好坐了,故想在宗主面前多說幾句?”

    楚天慶大怒,起身指著楚天朗罵道︰“楚天朗,你這老匹夫……”

    楚天放沉聲喝道︰“夠了!”

    兩人一驚,頓時不敢再做聲。

    楚夫人突然輕輕“啊”了一聲,湊到楚名棠耳邊說道︰“妾身想起來了,據說楚氏家族有一祖訓,即府中執事不可有比宗主輩分高之人,若新任宗主接位,那老一輩的執事則主動退讓,不得再管家族任何事。听那老者如此一說,楚伯伯好像今日就要將宗主之位傳于夫君。”

    楚名棠有些慚愧,自己雖為楚府執事,但由于出生于楚系旁枝,這些年又忙于南線大營之事,對楚氏家族祖規了解竟然還不如妻子這一外人。

    楚天放向眾人掃視一眼,道︰“諸位執事,無關事少說,此次請大家來,就是因為名棠已至京出任太尉一職,本宗準備將宗主之位傳于他,不知諸位認為如何。”

    楚名棠連忙起身道︰“宗主掌管楚氏一族多年,德高望重,何況宗主又老當益壯,名棠才疏學淺,實不宜此時接任。”

    除楚天成外,其余執事也紛紛出聲附和。

    楚天放搖頭道︰“老夫已經老了,精力大不如前。名棠年富力強,又精明能干,是繼任宗主的最佳人選,難道真要到老夫老糊涂了才傳于名棠嗎,恐怕到時名棠自己也老了。何況老夫已經退隱多年,而名棠賢佷已榮任當朝太尉,家族中在各地為官的還需他多加照應,總要名正言順才是。楚氏一族傳承數百年,哪一代宗主不是位列三相、尚書的,正是因為名棠已登高位,本宗才決心將此位傳于他。”

    楚天放又看了看幾位執事,說道︰“諸位還有什麼異議嗎?”

    堂下默然,眾人來之前便已知曉此行所為何事,剛剛只不過是盡盡人事而已,既然楚天放心意已決,眾人也不再反對。

    楚天放見眾人不再有異議,道︰“秀荷佷女請留在此地,楚氏子孫隨老夫入內拜祭先祖。”

    既然眾執事都認同他將宗主一位傳于楚名棠,楚天放也就不再自稱“本宗”了。

    楚夫人獨自坐在屋中,心里思索著楚天放為何如此急著要將宗主之位傳給夫君。以往楚氏一族宗主交替,都遍邀京中各大世家和文武大臣,甚至皇上都有可能駕臨此地,何時像這般匆忙,幾個執事商議一下就把事定了,其間充滿詭異。

    楚夫人突然渾身冷汗,一個念頭如閃電般從心中閃過︰“難道是楚家想要反了……”

    可細想一下又不對,如果楚家想要造反,王家必然會覺察到一些蛛絲馬跡。楚家與王家如今雖關系緊密,但要起兵造反,父親王烈肯定是恕不奉陪的,也斷然不會讓自己來代表王家參與此會。

    楚夫人在這里心亂如麻,外邊楚錚卻正與人大打出手。

    楚錚今日原本心情不錯,吃完早飯一路吹著口哨回到屋內。兩個小丫頭紫娟、翠苓見他進來,躬身行禮道︰“少爺好。”

    楚錚笑著說道︰“不用這麼多禮,本少爺是個很隨和的人,以後如果沒有外人,你們就不必行禮了。”說著忍不住瞥了柳輕如一眼,對于心理年齡遠超生理年齡的楚錚來說,美艷成熟的柳輕如遠比兩個小丫頭有吸引力。

    不料那柳輕如見他回來,竟拿出幾本書,說道︰“少爺,夫人臨走前交代奴家,讓少爺好生讀這些書,然後做出篇文章來。”

    楚錚目瞪口呆,還有家庭作業?

    楚錚苦著臉拿過那幾本書,一看正是他最討厭的駢文,身子一軟坐在椅子上,哀求道︰“能不能換幾本?”

    柳輕如搖頭道︰“這幾本是夫人特意交代的,並說少爺你才思敏捷,但就是基礎差些,對平仄和典故引用不甚到位。這些都是當世大家的文集,少爺可以細細琢磨,應該可以悟出其中的奧妙。”

    楚錚忍不住說道︰“可你不覺得這些文章華而不實啊,簡直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柳輕如一愣,低頭想了想道︰“少爺說的或許有些道理,但世人寫作皆是如此啊。”

    楚錚哼了一聲︰“所謂文以載道,只要將想要說的表示出來,又何必拘于一格,不如天馬行空,任意暢我所言,書我所思,豈不快哉。”

    柳輕如被楚錚所言驚呆了︰“若一篇文章沒了格式約束,那又怎麼個寫法。”

    楚錚笑道︰“什麼怎麼寫法,你想怎麼寫就怎麼寫好了。”

    柳輕如搖搖頭,仍覺得無法接受。

    美人在前,楚錚心里一激動,想起當年所讀的那所大學離赤壁不遠,倒也曾去玩過幾次,對甦軾那首震古鑠今的《念奴嬌赤壁懷古》倒還有些記憶,索性拿起筆道︰“那你看我寫一篇,”沖那兩小丫頭喝道︰“拿紙來。”

    轉頭又對柳輕如煞有介是地吹道︰“當日少爺我在長江邊,看著濤濤江水,突然想起當年三國周郎于赤壁大破曹操水師,頓時豪氣大發,只覺得那四對四、六對六的駢文根本無法表達我所思,索性暢開胸懷,天地任我所書。”

    說完,鋪開紙寫道︰

    大江東去,

    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

    故壘西邊,

    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

    亂石穿空、驚濤拍岸,

    卷起千堆雪。

    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杰!

    寫了一半,楚錚將筆一扔,笑道︰“輕如姐你看如何,可少爺我仍覺得意猶未盡,來日故地重游時再補上。”後面一段楚錚是怎麼也不會寫的,什麼多情應笑我、早生華發,又談什麼人生如夢,寫出來非露馬腳不可。

    但柳輕如已經被半闕詞給震撼了,喃喃地說道︰“對仗不工,平仄欠缺,但天馬行空……天地任我書……”

    南齊文風原本就比北趙開放,寫文多用六對六,極少用四對四,可柳輕如還是覺得這些看似亂七八糟的文字卻表達出了駢文永遠也表達不了的意境。

    良久,柳輕如才嘆道︰“少爺,如果這半篇文章流傳出去能為人接受的話,您將開文壇一代先河,成為一代宗師。”

    楚錚激動得差點兒熱淚盈眶,不容易啊,這麼多年總算有個知己了。

    看著桌上的那些書,楚錚滿懷期冀地說道︰“那這麼書就不用看了吧。”

    柳輕如眼中露出一絲狡黠之色,道︰“奴家剛剛說的是‘如果’,可依奴家看即使流傳出去,為世人接受的可能性也不大,所以少爺還是將這些書看完吧,奴家也好向夫人交差。”

    楚錚大怒,一拍桌子,一聲巨響,桌上竟給他捶了個大洞。楚錚渾然不覺,沖柳輕如吼道︰“你耍我?”

    柳輕如驚駭地看著檀香木所做的桌子,想不到眼前這孩子竟有如此神力。

    紫娟和翠苓也躲在一旁,嚇得身子簌簌發抖。

    柳輕如很快就鎮定下來,道︰“奴家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少爺既然有如此能耐,大可以將奴家擊暈,自然可以不必讀書了。”

    楚錚氣極,指著柳輕如道︰“你不要忘了,是少爺我將你這青樓女子從歌妓營里帶了出來,不然你還不知道被送到哪戶破爛人家。如今倒好,你威風起來了。”

    柳輕如頓時臉色變得蒼白,下頷微揚,道︰“不勞少爺提醒,小女子時刻記著。”

    楚錚長這麼大,除父母外還沒有人敢忤他意,眼前這倔強女子卻再三頂撞他,楚錚怒極,揮拳欲打。

    紫娟和翠苓一聲尖叫,撲過來死死地護住了柳輕如。

    四人就這這麼對峙著。

    楚錚逐漸清醒過來,看了看自己緊握的拳頭,一身冷汗,自己究竟在干什麼啊,難道在這世上待久了,自己真成了仗勢欺人的小霸王了?前世待人平和、進退有度的他如今真的全變了?

    良久,楚錚低下頭說道︰“對不住。”

    柳輕如一時沒听清楚︰“什麼?”

    楚錚坐到椅子上,垂頭喪氣得說道︰“方才是我無禮,輕如姐,不該如此對待你們。”

    柳輕如三人愣了,沒想到身為主子的楚錚竟然會向她們致歉。要知道在這時代奴婢是最沒有地位,特別是在楚氏這樣的豪門中,可以對奴婢任意生殺予奪,甚至根本不需向官府報備。

    柳輕如最先恢復過來,道︰“少爺言重了,您是主人,怎麼懲處下人都是應該的。”

    楚錚搖頭道︰“什麼主人下人的,哪個不是父母所養,我只不過是投胎投得好一些而已。”然後對著紫娟說道︰“把那些書拿過吧,我來看看。”

    楚錚本想賣柳輕如的面子,好好看一次書的,可他對這些文章天生就有些逆反心理,讀了一會兒就實在讀不下去了,忍不住偷偷地看了一眼柳輕如,卻發現她手托下頷,正饒有興趣地看著自己。

    楚錚奇道︰“你看我做甚?”

    柳輕如臉一紅︰“奴家是奉夫人之命,督促公子讀書。”

    楚錚笑道︰“那為什麼總看本公子臉?”

    柳輕如啐道︰“亂嚼舌頭。”又覺得此話說得有些無禮,忙低下頭去看書。

    楚錚合上書道︰“輕如姐,這本書我看完了,總該讓我歇息一會兒吧。我去外面溜達一圈,即刻回來。”

    柳輕如驚道︰“這書你才看幾頁,怎麼就……”卻阻攔不及,眼睜睜看他遠去了。

    上京楚府實在太大,楚錚轉了幾圈,竟然迷路了。

    楚錚有些心焦,再不回去,娘如果回來了見不著自己,恐怕又要一番嘮叨了。忽然听到不遠處有人在說話,楚錚一喜,心想正好可以找人問路。

    拐了幾個彎,只見一群人聚在一起,其中一個少年坐在石凳上臉有怒色,一旁眾人正紛紛勸解。

    見到楚錚過來,眾人都有些驚訝。楚錚急著回去,無暇細想,走上前去問道︰“諸位大哥,請問往東院該如何走?”

    眾人一听“東院”二字,臉色頓時變得古怪。原本坐著的那少年站了起來,分開眾人盯著楚錚道︰“你是住東院的,哪個別院?”

    楚錚撓撓頭︰“好像叫踏青園吧。”

    眾人轟的一聲,一人對那少年說道︰“大哥,這小子住的就是你的院子。”

    那少年雙目噴火,道︰“你是那鄉野匹夫楚名棠的兒子?”

    這少年就是楚名亭的長子楚慎平,楚名亭遠赴幽州上任,不想家人跟著去受苦,便將幾個子女仍留在上京楚府。楚名棠到京城後,楚天放命原本住在東院的楚名亭一家挪到西院一個小院落內,楚慎平對此憤憤不平,幾個堂兄弟紛紛來安慰他,卻不想楚錚愣頭愣腦地闖了過來。

    楚錚听他侮辱父親,臉一沉道︰“你是什麼東西,膽敢辱罵家父。”

    楚慎平傲然道︰“我罵他又怎樣,這個鄉野匹夫……”話音未落,只覺得眼前一黑,被楚錚一拳打得飛了出去。

    楚錚拍拍手,這小子又不是柳輕如這樣的大美人,他才不會心慈手軟。

    楚慎平捂著臉,沖眾人喊道︰“還看什麼啊,給我打,往死里打。”

    眾人這才如夢方醒,圍著楚錚拳打腳踢。楚錚從未與這麼多人打斗過,有些手忙腳亂,免不了挨了幾下,但很快就凝氣定神,見招拆招,基本上是一拳一個,眨眼間地上就倒了一大片,楚錚下手又重,頓時場內盡是哀嚎聲。

    楚慎平在一旁看得又驚又怒,突然看見身邊還有一人在束手旁觀,急道︰“陳先生,快去幫忙啊。”

    那陳先生听了楚慎平的話苦笑一下,自己在江湖上也是有名望之人,怎可與一群少年圍攻一個小孩子。他見楚錚出手雖重,但很注意分寸,場內並無人受傷,便故作遲疑,等楚錚將所有人擊倒在地後才慢慢步入場內。

    楚錚有些吃驚,此人身形凝重,走過來時足下片塵不起,顯然是個高手,不由得暗暗凝神戒備。

    陳先生並不急于出手,問道︰“你可是太尉大人家公子?”

    楚錚點點頭。

    楚慎平在後邊怒道︰“陳先生你和他這麼多廢話干什麼,快出手啊。”

    陳振鐘有些為難,他在上京楚府多年,對楚府的近況也了解不少,知道面前這小孩絕對惹不起,但身後的楚慎平他也不想得罪,便沖楚錚一眨眼,抱拳道︰“公子武功不凡,在下陳振鐘想向公子討教一番。”

    楚錚心領神會,也學著抱拳道︰“在下楚錚,請指教。”說罷便一拳擊出。

    陳振鐘出手去擋,卻覺手臂一麻,差點兒沒擋開這拳,不由大吃一驚︰眼前這小孩功力竟如此之深!再不敢大意,施展生平所學,你來我往兩人纏斗在一起。

    楚錚頓時感到縛手縛腳,他武功畢竟尚未大成,實戰經驗又奇缺,無奈之下只得全力防守。

    轉眼間兩人已交手數十招,楚錚仍遠落在下風。他所使的龍象四式說到底還是以力服人的功夫,精妙之處就在于能夠用最短的時間聚集最大的力量用最快的速度擊向對手,但陳振鐘內力勝他不止一籌,幾回合下來摸清楚錚的路數後,這種大巧若拙的武功便沒了用武之地。楚錚一咬牙,終于決定使出“幻天掌”。

    陳振鐘見楚錚原本大開大闔的武功突然變得奇詭無比,措手不及之下被逼得連連後退。

    暗中一人看得心花怒放,喃喃道︰“臭小子活該踫壁,現在知道師父武功的好處了吧。”

    此人正是吳安然。柳輕如見楚錚一去不回,有些急了,便來到吳安然住處向他稟報。吳安然听了也不敢大意,這里畢竟不是平原城,連忙出來尋找,正好看到楚錚與陳振鐘兩人在動手,見楚錚並無危險,便在一旁躲了起來。

    陳振鐘終究經驗老到,楚錚的“幻天掌”又只學了半吊子,很快又陷入下風。

    吳安然又看了會兒,覺得楚錚已被教訓得差不多了,于是騰身躍入場內,左掌拍開陳振鐘,右手抓住楚錚後頸,借力退回原處。

    楚錚並不驚慌,吳安然手剛搭上他後頸,他就知道是師父來了,小時候剛習武時,吳安然最喜歡用這招抓他。

    陳振鐘被吳安然一掌氣血翻涌,心知對方武功在自己之上,正想說幾句場面話就此罷手,可定神一看,不由得顫聲道︰“魔秀士?”

    吳安然一怔︰“你認識我?”

    陳振鐘咬緊牙關並不說話。當年他游歷到南齊時親眼見識過吳安然將五六個與他功力相仿的人一一擊斃,手段之殘忍讓他至今心有余悸。

    吳安然也不與他計較,眼前這人認識他又如何。反正楚名棠也知道他是魔門中人,當朝太尉想收留個把人誰敢說句屁話,何況他跟這楚府的老主人還頗有淵源。

    “閣下也算是個高手,怎麼也和一群孩子胡鬧,不過你還尚知分寸,此事就算了。”

    說完,吳安然帶著楚錚揚長而去。
ALA525 發表於 2008-5-9 06:26

初露鋒芒 第二章 針鋒相對

吳安然帶楚錚回到東院,吩咐幾個下人去探听一下方才被楚錚打的是何人。當得知是楚府宗主的長孫時,吳安然覺得此事有些麻煩,等楚名棠夫婦一回到東院,便帶著楚錚向二人稟報了今日所發生之事。

    楚名棠听了有些不快,楚夫人卻滿不在乎。打架是楚名亭的那兒子先挑起的,如果不是楚錚還有些自保能力,被打的就是自己兒子了。何況楚名棠對于上京楚府來說畢竟還是個外來人,雖沒人敢對太尉大人怎樣,但自己的幾個孩子恐怕難免暗中受欺負。

    楚夫人等楚名棠走後,把楚錚叫到身邊笑眯眯地說道︰“錚兒,今天既然打了,那仇也已經結下了。你們兄弟三個為娘倒並不擔心,擔心的是你兩個姐姐以後會不會被他們欺負。你既然有這本事,那就見他們一次打一次,他們對你無禮你要打,他們對你有禮就逼他們無禮然後再打。總之要把他們打得心服口服,連我們家的下人也不敢隨意欺負。”

    楚錚直听得熱血沸騰,恨不能立刻去找那幫小子再痛毆一頓。

    柳輕如三女只覺得匪夷所思,哪有母親這麼教兒子的。

    但楚名棠還是要去向楚天放致歉的,畢竟楚錚打的是他的長孫,怎麼也要表示一下。

    楚名棠進了門,只見一個少年滿臉烏青,正在向楚天放哭訴,想必便是那楚慎平了。楚名棠暗中好笑,錚兒下手還挺狠的。

    楚名棠向楚天放行禮道︰“名棠見過大伯。”

    楚天放擺擺手,示意那楚慎平出去。楚慎平心有不甘,但不得不從,怨毒地盯了楚名棠一眼,轉身離去。

    楚名棠見那少年出去,正想開口,楚天放說道︰“名棠你是為幾個孩子打架的事來的吧,小孩子之間的事理他做甚。剛剛老夫對慎平說了,打架打輸了那是你沒能耐,跑到這兒來哭什麼,听說還是十幾人打一個,真是丟人。”

    楚名棠一呆,沒想到楚天放竟如此大度。

    楚天放嘆了口氣道︰“慎平這孩子再這樣下去,恐怕要和他爹一樣了,平日只知仗勢欺人,如今名亭不在這里,他就不知該如何是好了,這次給他個教訓也未必是壞事。”

    楚天放起身踱了幾步,道︰“名棠你來的正好,老夫正想跟你談談。你回去沒多久又來了,想必還未用飯吧,正好陪老夫喝兩杯。”

    兩人就坐,楚天放等下人出去後,舉杯道︰“名棠,本來老夫應該以家宴來請你,可想想還是等你見過皇上以後吧。幾個老家伙當執事至少也有十幾年了,一朝身退難免心中有些不舍己,趁他們都在,還有些家族新任的執事,一起痛快喝一場。”

    楚名棠笑道︰“大伯說的是。”

    酒過三巡,楚天放老臉上現出一絲紅暈,嘆道︰“人老了,酒量也不行了。”突然話鋒一轉突然道︰“名棠對老夫仍有些猜忌吧?”

    楚名棠一驚,笑道︰“大伯何出此言?名棠向來對大伯十分敬重……”

    楚天放搖頭道︰“名棠你不必爭辯,你若對老夫沒有猜忌,那你也就不是楚名棠了,也不會是楚太尉了。”又倒了杯酒,敬向楚名棠︰“此地就你我二人,何不開誠布公地談一談。”

    楚名棠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突然舉杯一踫,兩人一飲而盡。

    楚名棠將杯放下,道︰“既然大伯如此說了,名棠想問一事。”

    “請講。”

    “為何名棠此次接替宗主如此匆忙,事先更是對此一無所知,還有……”楚名棠把玩著酒杯,緩緩說道︰“名棠的意思,大伯應該清楚的。”

    楚天放笑道︰“老夫當然明白,當年老夫接任宗主之位時,不但楚氏一族來了有三千人,京中的大臣們也差不多都到了,連先帝也駕臨楚府,親自將世襲逍遙侯的鐵卷賜予老夫,那一夜,楚府人山人海,幾乎將京城的酒水都喝光了。而名棠你此次接任冷泠清清,自然心中會有所不滿。”

    楚名棠臉一紅,道︰“小佷只是認為至少應通知在京各大世家和皇上才是。”

    楚天放突然哼了一聲,道︰“通知他們,除了王家,其余的能來多少?名棠,你心機深沉,精明能干,但畢竟已離開京城已有十幾年,對京中之事不甚了解。你以為我們楚家還是如當年那般風光嗎,如今皇上最擔心的就是我們楚家,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楚名棠疑道︰“皇上對楚家向來忌諱這個名棠倒是清楚,史上權臣世家哪個不為皇上所忌,可說到除之而後快,大伯,這還不至于吧。”

    楚天放冷笑道︰“不至于?如果不至于的話,老夫怎會把宗主之位傳于你而不是名亭,名亭雖然能力平平,但做個太平宗主還是綽綽有余的。你以為老夫真的那麼無私嗎,笑話,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老夫只是在怕名亭無力應對楚氏一族日後局勢。名棠,不要以為坐上宗主位子就萬事大吉了,肩上的擔子比老夫當年重多了。你還記得當年董家嗎?”

    楚名棠心中一凜。

    楚天放仰天嘆道︰“我大趙國開國九大世家楚、王、方、董、蕭、程、黃、謝、林,其中黃、謝、林三家早在開國初便已被誅,其余六家在太宗末年把持著朝廷九成以上政務,可以說太宗之後的兩位先帝不過是空架子而已。其中就以董家勢力最大,在武帝初年更是達到顛峰,飛揚跋扈,將我楚、王、蕭三家排擠出京城,留在京城的程家則以董家馬首是瞻,兩家共有兩位相國、四位尚書,其他大小官員更是不計其數,幾乎將武帝逼得退位。武帝為了鏟除董家,派人暗中聯絡在野的楚、王兩家,分別帶五萬北疆軍、三萬西線軍夜進上京城。據說這八萬大軍在京城整整殺了三天三夜,才將董家鏟除干淨。”

    楚天放突然雙目一睜,精光四射︰“名棠你想,在當今皇上看來,如今楚家跟當年董家是何其相似,楚王兩家已是同進共退,王烈的長女更是你的妻子,朝中尚書以下官員依附于楚、王門下約近一半,雖不及當年董家在朝中威風,而名棠你卻掌握南線大營近二十萬大軍,在皇上眼里我楚家恐怕更甚于當年董家。”

    楚名棠冷汗涔涔,喃喃說道︰“難道我們楚家就不能退一步嗎?”

    楚天放苦笑道︰“怎麼退?如果讓你不當這太尉告老還鄉,名棠你願意嗎?讓老夫命各地楚氏一族的官員回家,老夫能做嗎,那些族人願意嗎?何況就算楚家肯自損羽翼,你能肯定皇上會放過楚家嗎?”

    兩人沉默良久,楚天放忽又低聲說道︰“名棠,皇上急于對付我們楚家,更主要是因他恐怕沒幾年好活了。”

    楚名棠一驚,道︰“此話當真?”

    楚天放道︰“絕對是真,宮內那幾個御醫說皇上是由于操勞過度,身體快燈盡油涸了,最多頂不過三年。而儲君才淺德薄,皇上肯定放心不下。”說著,又喝了口酒。

    楚名棠不禁接口道︰“大伯的意思是皇上為了儲君著想,會在這幾年內向我楚家動手?”

    “正是。”

    楚名棠這才明白自己接到手的是怎樣一個爛攤子,難怪楚天放會那麼爽快地把宗主位置傳給他。

    楚名棠恨恨地說道︰“那大伯為什麼不留在宗主位上帶領楚家共渡難關呢?無論是經驗還是閱歷,大伯都遠勝于名棠,何苦讓名棠……來受這份罪呢?”

    楚天放嘆口氣︰“名棠不必枉自菲薄,你的才能當世又有幾人能比得上。老夫已經老了,如風中殘燭,說不這哪天會比皇上先去了。到時名棠你即使登上宗主之位,名亭必然不甘屈居你之下,各地楚府也都有些不安分之人,那時外有強敵,內亂又起,楚氏一族恐怕就要滅門了。何況與皇上爭鋒,無論勝負,老夫都自覺難以承受。”

    楚名棠有些不解︰“這是何故?”

    楚天放緩緩說道︰“老夫若領著楚家輸了,便是楚家的千古罪人,如何面對楚家列祖列宗;可如果勝了,老夫也不知如何是好,也許大不了再從皇室宗親中立個新君,可如此一來楚氏一族在朝野勢力更為龐大,更遭皇家所忌。自三皇五帝以來,歷代君臣相爭,不少權臣雖可逞一時之能,但最終得勝的還是皇家,唯一例外的只有西漢末年的王莽,但天下士子百姓無一對他心服,認為他是亂臣賊子,紛紛起兵討伐,最後天下還是重歸劉氏。老夫雄心已逝,不想當王莽之流,還是將楚氏一族交托名棠你吧。老夫別無所求,只懇請名棠時時以族人為重。”

    楚名棠無言,難道自己就想當王莽嗎?

    第二天一早,楚天放和楚名棠站在楚府門口,下人已經將馬車準備好。

    楚天放道︰“名棠,按朝廷慣例,太尉和司徒分管六部,太尉所管的是吏、禮、工三部,其中最重要的吏部。過會兒接你上朝的便是吏部尚書湯受望,他是方令信那小子的妻弟。皇上封你為太尉,看來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楚名棠陰著臉,問道︰“小佷離開京城多年,對朝中人事並不熟悉。不知這湯受望才能和風評如何?”昨晚回去他輾轉一夜,終于想清楚了,既然退無可退,那只好就放手搏上一搏了。

    楚天放一哂,道︰“此人才能平平,風評更是一塌糊涂,若沒些背景的官員想要升遷,送禮都要送得傾家蕩產。前些日子多名御史聯名彈劾他,若不是方令信百般阻撓和皇上袒護,湯受望早就被罷官了。”

    楚名棠哼了一聲道︰“那這種人還留在吏部做甚,小佷想過些時日就將此人除掉,大伯意下如何?”

    楚天放微微一笑︰“這原本就是老夫給名棠你準備的賀禮。”

    楚名棠問道︰“那何人能接替吏部尚書一職?”既然楚天放早有此想法,那繼任之人也必定早就考慮好了。

    楚天放道︰“此人名棠也定有耳聞,御史唐孝康。”

    楚名棠吃了一驚︰“就是人稱‘唐石頭’的唐孝康?”

    楚天放不屑道︰“什麼‘唐石頭’,朝中有兩塊臭石頭,真正能稱得上是石頭的只有郭懷,那才是刀槍不入、軟硬不吃。唐孝康早在二十年前就已投在老夫門下,不然只憑他那點俸祿,哪能養得起十幾房小妾。”

    不一會兒,吏部尚書湯受望的馬車也已到了。見楚天放和楚名棠在門口等候,湯受望慌忙下車,走上前來拜道︰“哎呀,下官真是罪過,竟煩勞老侯爺和太尉大人在門外等候,死罪死罪。”

    楚天放和楚名棠同時一皺眉,湯受望雖然禮數周到,但舉止輕浮,言語中還隱帶調侃。

    楚名棠還了一禮,心中暗罵︰不知死活的東西,臉上卻仍笑呵呵地道︰“煩勞湯大人親自來迎,本官愧不敢當啊。”

    三人寒喧了幾句,湯受望說道︰“天色已不早,請太尉大人上車吧,皇上若見了楚大人回朝,心中必然高興萬分。”

    楚名棠上了馬車,一路閉目養神。

    走了約半個時辰,馬車停了下來。湯受望先行下車,走到楚名棠馬車前敲敲車門︰“太尉大人,已經到了,請下車。”

    楚名棠掀開車簾,探出身子,看著不遠處的宮殿,多年來他魂牽夢縈的殿堂,一時間竟痴了。

    湯受望面帶譏笑,在一旁輕輕咳嗽一下,道︰“請太尉大人隨下官進殿。”

    楚名棠清醒過來,神色如常走下馬車。這種喜怒形于色的小人他才懶得去理會。

    楚名棠隨著湯受望穿過幾扇門,來到朝堂之前。不少人已經到了,見湯受望走來,紛紛行禮。看到走在湯受望身後的楚名棠,雖大都不識,但楚名棠所著官服卻是人人認得的,眾官都臉色一變。

    湯受望帶著楚名棠走到眾官最前列,道︰“請太尉大人在此等候,下官歸列了。”

    楚名棠微笑道︰“湯大人請自便。”

    楚氏一族的官員紛紛前來拜見,態度恭敬,這些人原本昨日就想上楚府晉見,可楚天放傳下話來,為避人口舌,太尉大人要等見過皇上後才接見楚氏官員,眾人才各自回府。

    楚名棠微笑著與眾人寒喧,雖然大都未曾謀面,但也聞名已久。楚名棠知道自已雖已登上宗主之位,但畢竟根基尚淺,想要讓這些人完全心服,還需假以時日,因此舉止之間不敢有絲毫怠慢。

    “喲,這不是名棠麼。”

    楚名棠一回頭,只見相國方令信笑吟吟地看著自己。當年楚名棠在京任吏部侍郎時,方令信曾任吏部尚書兩年多,當時楚名棠深受皇上寵信,方令信對他也相當客氣,兩人之間關系還算過得去。

    楚名棠身邊官員紛紛閃開,這幾年楚家和方家雖不能說水火不容,但也涇渭分明,這些表面功夫雙方都懶得去做。

    楚名棠施禮道︰“參見相國大人。”

    方令信拉著楚名棠笑道︰“名棠是何時到京城的,也不告知老夫一聲,老夫好為你接風啊。”

    楚名棠道︰“名棠是前日夜間抵京城的,因昨日瑣事煩多,未能及時拜見相國大人,懇請相國大人恕罪。”

    方令信笑道︰“名棠太客氣了,你我都是吏部出身,當年你為侍郎老夫為尚書,名棠可是對老夫助益良多啊。”

    楚名棠听方令信隱隱以上官自居,微微一笑︰“相國大人客氣了。”

    身後一人突然輕聲說道︰“郭尚書來了。”

    楚名棠一回頭,見郭懷正緩步走來,喜道︰“郭懷!”

    郭懷見到楚名棠一驚,頓時面露喜色,突然又有幾分猶豫,臉色數變,走上前來施禮道︰“下官郭懷參見太尉大人。”

    楚名棠心涼了半截,苦笑著將郭懷扶起,暗想此人真不是個當朝官的料,方令信與自己沒什麼交情都能笑臉相迎,你郭懷和我楚名棠是從小在田地里打出來的兄弟,連裝一下都不會啊。

    郭懷既已如此,楚名棠只好干笑道︰“郭大人,以後你我同殿為臣,還請多多照應。”

    郭懷卻默然不語。

    楚名棠都不知怎麼開口了,心中罵道︰難怪朝中之人都叫你郭石頭,你總要給我個台階下吧。

    忽听一個太監尖著嗓子叫道︰“皇上駕到。”

    眾人紛紛入列,方令信和楚名棠各自站在百官左右首,拜道︰“臣等恭迎皇上。”

    趙明帝坐到龍椅上,道︰“眾卿家平身。”

    百官起身,楚名棠偷偷看了趙明帝一眼,只見他滿臉病容,精神不振,身體恐怕真的不容樂觀。

    趙明帝兩眼一掃,見楚名棠站在百官右首,兩人眼神一踫,均若無其事地閃開。

    楚名棠心中清楚,皇上早就知道他已到了京城。楚名棠一行數千人進了京城,若沒人報知皇上那才是咄咄怪事。

    趙明帝身後的太監叫道︰“百官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吏部尚書湯受望出列拜道︰“啟奏皇上,新任太尉楚名棠楚大人已至京城,今日前來叩見皇上。”

    楚名棠出列長揖︰“臣楚名棠叩見皇上,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趙明帝揮手道︰“平身吧。”

    “謝皇上。”

    趙明帝盯著楚名棠良久,方微微笑道︰“楚卿從平原郡一路趕來也辛苦了,在京城安置下來了嗎,朕怎麼沒見禮部的奏折?”

    按趙國慣例,地方官赴京任職若在京城原本無住處的,可向禮部申報,由禮部奏請皇上後再行安排。楚名棠赴京由于直接住到了楚府,並未向禮部申報,況且他已是楚氏宗主,可以說是楚府的主人了,自然不需朝廷另行安排住處了。

    楚名棠知道皇上此問別有深意,道︰“多謝皇上關心,只是臣大伯年老體弱,知名棠來京,便邀名棠住到逍遙侯府,故未向禮部申報。”

    趙明帝道︰“哦,是這樣啊。只是楚卿久住逍遙府恐怕不大方便吧,要不要朕讓禮部為楚卿另尋一住處?”

    楚名棠有些猶豫,知道如果拒絕的話等于和皇上徹底決裂了。可想想自己還能退嗎,只好低頭說道︰“皇上不必為臣費心了,臣在逍遙侯府住得很好。”

    趙明帝大怒。昨天得知楚名棠進京後便住到了楚府,他對楚名棠的最後一絲希望也告破滅,在書房破口大罵,把方令信和郭懷嚇得噤若寒蟬。今日見了楚名棠,他出言試探,不想仍為楚名棠拒絕。

    趙明帝撫著胸口,強抑怒氣道︰“那朕倒省心了,退下吧。”

    楚名棠退回原位,心中也有幾分愧疚之情。畢竟如果不是皇上當年大力提拔,他也不會當上平原郡太守這一職,也就不可能入主楚府;但趙明帝讓他對付楚氏一族,他是絕對不願意的,這樣一來他將被天下楚氏族人所不齒。趙明帝出生帝王之家,根本不明白世家子弟對家族的感情,對所有楚先行的後人來說,上京楚府是他們的根,楚名棠絕不想做隨波漂蕩的無根浮萍。

    趙明帝喘了幾下,道︰“還有什麼要上奏嗎?”

    方令信出列道︰“啟奏皇上,京城附近幾位知縣來報,近來京城附近不甚太平,盜賊四起,懇請皇上派兵相助。”

    趙明帝道︰“這些小事也來煩朕,禁軍統領趙無尚,命你派兵到京城各縣協助剿匪。”

    一個身著武將服的官員出列道︰“啟奏皇上,京城禁軍平日可動用兵力不過二萬人,且部分還需作為機動,若還調兵到各縣剿匪,恐怕力所不及。”

    方令信道︰“可京城附近治安也不容忽視,趙統領還是勉為其難,想法派些人去吧。”

    郭懷突然看了楚名棠一眼,出列道︰“皇上,近年來京城及附近各縣人日益增多,僅憑五萬禁軍維護治安實在是捉襟見肘,臣懇請皇上另行抽調一萬大軍到京城外駐扎,現有五萬禁軍護衛皇宮和京城,新調一萬人可命名為城防軍,負責京城附近地區的治安。”

    趙明帝點點頭道︰“郭卿言之有理。”

    湯受望出列道︰“郭大人,那這城防軍領軍授何官職,又為幾品?”

    方令信道︰“趙統領為二品將軍,那城防軍領軍就為三品吧,受趙統領管轄。”

    楚名棠見皇上和這幾人一彈一唱,顯然是事前商議好的,仔細一想,頓時渾身冷汗。

    楚名棠看了看,幾個楚氏一族的官員也面露焦急之色,向他暗中示意,楚名棠心中不由得暗暗叫苦,難道上任第一天就要和皇上針鋒相對嗎?

    可這城防軍一旦建起來,就如同一把利劍高懸在楚氏一族的頭頂上。楚名棠年輕時也在京中多年,知道禁衛軍原本是從各大軍營中挑選而來的最勇猛之士,可是經過數百年已大不如前,如今的禁衛軍軍官大都由世家子弟組成,在楚名棠看來,其戰斗力還遠不如南線大營,而且禁衛軍中楚氏族人也有不少。但再建一支城防軍就難說了,極有可能調一支精銳部隊過來,那楚家可就受制于人了。

    楚名棠突然上前一步道︰“皇上,臣有事啟奏。”

    趙明帝看了看他,沒好氣地道︰“楚卿請講。”

    楚名棠從袖中拿出一奏折,道︰“臣在南線大營時,倚我大趙鴻運、托皇上之福,擊潰南齊水師十萬官兵,俘敵六萬余人。南齊朝廷懾皇上天威,派使臣前來議和,已賠償我朝黃金萬兩、珍寶古玩無數,並獻給皇上南齊歌妓一百名。微臣已將此全部帶至京城,並一一登記清楚,請皇上過目。”

    一旁的太監將奏折從楚名棠手中接了過去,呈于龍案之上。趙明帝看了看,不禁露出一絲笑容。趙明帝自登基以來從未動過兵戈之事,此戰取得如此大勝,可以說是大壯國威。

    堂下眾臣也紛紛向皇上道賀,只有方令信隱隱覺得楚名棠此舉肯定別有用意。

    趙明帝笑道︰“南線大營此戰取得如此大捷,楚卿功不可沒,朕賞你黃金兩千兩,南齊歌妓二十人。”

    楚名棠躬身道︰“謝皇上。臣還有一事啟奏。”

    “說吧。”

    “南線大線代統領王明遠托臣啟奏皇上,如今南齊水師喪失殆盡,江邊防務如同虛設,是否可以乘勝追擊。臣敢為王明遠擔保,若南線大營二十萬大軍揮師南下,即使不能滅掉南齊,也可逼迫南齊向我大趙稱臣,年年進貢、歲歲來朝。請皇上諭示。”

    趙明帝有些猶豫,南線大營戰功已經如此顯赫,再打下去自己都不知怎麼封賞了,難道還要把楚名棠的內弟王明遠再調到朝中來,那楚王兩家勢力豈不又大增?

    方令信出列道︰“楚大人此言差矣,我朝既已收下南齊所賠財物,又豈能失信于南齊,再度舉兵南下。”

    楚名棠道︰“古人雲,兵不厭詐。何況臣與王明遠並未與南齊簽訂合約,一切請皇上諭示。”

    趙明帝想了想道︰“依朕看來方卿說的甚是,此戰就到此為止吧。”

    楚名棠低頭道︰“微臣遵旨,不過臣有一事不明,想請郭尚書指教。”

    趙明帝一愣,道︰“講。”

    楚名棠轉身向郭懷道︰“郭大人,本相想以前南線大營統領的身份請教一事。”

    郭懷滿臉愕然,拱手道︰“太尉大人請說。”

    “請問郭大人,南線大營戰事已結束多久了?”

    郭懷道︰“已有一月。”

    “南線大營此次與南齊水師作戰,殲敵十萬,俘敵六萬,郭大人認為此戰果如何?”

    郭懷點了點頭︰“戰果輝煌,可以說是自太祖以來我朝對南齊最大的一次勝仗。”

    楚名棠肅然道︰“那直至昨日,兵部對南線大營將士的嘉獎為何仍未到?如此拖延,難道不怕寒了將士的心嗎?”

    郭懷默然,偷偷看了一眼趙明帝,對南線大營的獎賞折子他早已呈送皇上處,可皇上一直將它置之高閣,自己又能如何。

    楚名棠繼續說道︰“南線大營此次戰事本相不敢貪功,其戰功最為顯赫的是郭大人調撥給南線大營的一萬黑騎軍將士,這一萬將士勇猛無比,本相此前上奏的折子中已說得很清楚,此次戰事一半功勞要記在這一萬黑騎軍將士身上,特別是楚洛水將軍,率領黑騎軍克服北疆軍不習水戰的弱點,連夜渡江直搗南齊水師大營,指揮黑騎軍和驍騎軍兩萬人全殲南齊水師九萬余人,俘敵近五萬,這樣的戰功,兵部至今仍不聞不問,請問究竟是何……居心?”

    郭懷尷尬無比,當初他只為西、南兩線戰事考慮,給楚名棠撥了一萬黑騎軍,並特意由楚氏族人楚洛水領軍,為此他已被趙明帝訓斥多次,沒想到如今楚名棠也會因此發難。

    趙明帝咳嗽一聲,道︰“楚卿不必著急,郭卿前日已將請功折子已經送給朕,朕閱過後即日便發至南線大營。”

    楚名棠轉身身趙明帝拜道︰“臣謝過皇上。皇上,依朝廷例律,楚洛水將軍如此戰功,是否應該越級提升?”

    趙明帝想了想,無奈道︰“正是。”

    楚名棠道︰“楚洛水將軍現今是五品偏將,按朝廷律法,應封為三品副統領一職。”

    方令信立刻出列反對道︰“皇上不可。”

    楚名棠斜眼看了看方令信,道︰“西線大營方統領閉城不出,未打一仗,前去增援的北疆大營五萬將士人人都有封賞,難道相國大人覺得楚將軍反不應提升嗎?”

    方令信登時語塞,心中暗罵郭懷當日多此一舉,否則哪來今日此事,可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楚洛水提升為副統領,遲疑了一下道︰“楚大人說的是,楚洛水將軍是應提升,可是北疆大營已有兩位副統領,實在不宜再行增加了。”

    楚名棠道︰“那好,南線大營還缺一位副統領,楚洛水正好可以接任。可楚將軍是北疆大營的將領,按朝廷律法,三大營間將領互調可自帶親兵,楚洛水升任副統領,可帶一萬人,那這一萬黑騎軍就留在南線大營吧。”

    趙明帝立刻搖頭道︰“不可,南線大營剛剛擊潰南齊水師,南齊暫時無力對我朝有何威脅,這一萬黑騎軍乃是我趙國最精銳的騎兵,不宜留在南線大營。”北韁大營一共才五萬黑騎軍,這一萬給了南線大營,豈不是如虎添翼。何況楚洛水勇猛過人,南線大營二十萬大軍如果由他來調教,後果可想而知。

    楚名棠微微一笑︰“皇上說的是。楚洛水越級晉升皇上已準奏,北疆副統領編制已滿,也不宜留在南線大營,臣覺得那有個地方可以安置。”

    趙明帝不禁問道︰“是哪里?”

    方令信心中打鼓,不會是西線大營吧。西線大營已經有了個副統領王明聲,是王烈的親佷兒,如果楚洛水再領著一萬如狼似虎的黑騎軍過去,自己堂弟非給架空了不可。

    只听楚名棠道︰“方才郭大人所提出的新建城防軍,相國大人又將官職定為三品,那正好可以由楚洛水和麾下一萬黑騎軍來擔負。”

    趙明帝和方令信幾乎同時脫口而出︰“此事萬萬不可。”

    楚王兩家的官員罔若未聞,紛紛出列盛贊太尉大人英明,均說京城周圍如果有了這支百戰之師守護,方相國便無需擔憂了,京城四處必然太平。

    楚名棠悄然回列,見郭懷臉色木然,心中有些歉疚,畢竟郭懷當初顧著兄弟之情,才將楚洛水的這支黑騎軍調撥給自己,可如今卻成了自己攻訐的借口。

    趙明帝給吵得心煩意亂,一拍龍案道︰“此事容日後再議,退朝。”

    禮部侍郎楚名南上前一步道︰“啟奏皇上,對南線大營將士的封賞應早日交于禮部發出,正如郭大人所說,南線大營在太尉大人的統領下,戰果輝煌,朝廷如果再不表示,日後難免軍心動蕩。”

    趙明帝不耐煩地說道︰“朕知道了,明日就交于禮部發至南線大營。”說完便匆匆走了。

    一個太監在身後扯著嗓子喊道︰“退朝。”

    楚系眾官員見皇上走了,紛紛圍到楚名棠身邊,多數人都臉露喜色,畢竟這些人也不是鼠目寸光之輩,在楚家和皇上日益走向對立的時候,都知道這一萬城防軍如果完全掌握在皇上手中是何含義,見楚名棠方才揮灑自如、輕描淡寫便將皇上和方令信說得無言以對,大為佩服。

    楚名棠見多人面帶笑容,低聲喝道︰“諸位有些失態了。”

    眾人頓時醒悟,收斂起笑容,對楚名棠更添了幾分敬重。

    楚名棠向四下拱手道︰“名棠久離京城,對朝中之事不甚熟悉,還望諸位同族時常提醒。”

    禮部侍郎楚名南回禮道︰“名棠兄太客氣了,名棠兄是我族中百官之首,我等自當以名棠兄馬首是瞻。”

    旁邊一人掩飾不住興奮之色道︰“以前名亭兄任刑部尚書時,才德均不能服眾,我們楚家總是被方令信欺壓,如今名棠兄到了朝中,我等總算有主心骨了。”

    眾人紛紛點頭稱是。楚名南等人為官多年,並非目光短淺之輩,自從楚天放退隱之後,楚名亭不堪重任,楚系官員在朝中群龍無首,受皇上和方家的打壓由來已久,眾人早已憋了一肚子的氣,因此對楚天放將宗主之位傳于楚名棠之事細細斟酌一番後,多數人並無異議。畢竟楚名棠出身旁系,身邊除了老母和妹妹之外別無其他至親,他想重振楚氏,真正可倚重還是朝中的族人,再說他身後還有王家的支持,楚王兩家同心協力,誰還能與之爭鋒?

    楚名棠也暗暗吁了口氣,今天第一次上朝就與皇上針鋒相對,實非他所願,不過因此而折服了不少在朝中為官的楚氏族人,他心中也略感寬慰。
ALA525 發表於 2008-5-9 06:29

初露鋒芒 第三章 心生疑竇

楚名棠回到楚府東院,見楚夫人正忙著指揮下人們整理屋子。楚名棠四下看了看,暗贊自己的夫人的確懂得品味,屋內貴重物品擺放不多,可件件恰到好處,不愧是王家的大小姐,楚名棠自忖自己絕沒這本事。

    見丈夫回來了,楚夫人嫣然一笑,道︰“夫君回來了,今天早朝情況如何,還順利嗎?”

    楚名棠尋了張椅子小心翼翼地坐下,嘆道︰“哪還談得上順利,第一天上朝便與皇上起了沖突。”

    楚夫人微微一驚,拉了拉楚名棠衣襟道︰“來,到里面說。”

    進了里屋,楚名棠一驚︰“你怎麼把南齊所貢的琉璃屏風給留下了,不是跟你說過此物必須要獻給皇上嗎?”

    楚夫人卻滿不在乎︰“這個漂亮啊,皇上又怎會缺這些東西,何況他又不會因你送他此物而對你有所改觀。”

    楚名棠頓足道︰“可我已將貢物的清單呈給皇上了,首頁第四行便是這琉璃屏風。”

    楚夫人笑道︰“夫君以為妾身是那種做事不知輕重之人嗎,昨夜妾身已經將奏折的首頁重新寫了一遍,把這琉璃屏風去掉了。”

    楚名棠瞪大眼楮,不可置信地看著楚夫人。

    楚夫人抿嘴一笑道︰“與夫君在一起這麼多年,你那幾個字妾身早就學會了。”說完走到書案前取筆在紙上寫了幾字,遞給楚名棠。

    楚名棠看了看,果然惟妙惟肖,自己都有些分辨不出,嘆道︰“你想要此物,何不再與我商量一下。”

    楚夫人一撇嘴︰“當日妾身便已對夫君說過,可夫君就是不肯。昨天從你大伯處回來,長吁短嘆的,妾身豈敢為區區小事煩勞太尉大人。”

    楚名棠默然,他知道隱約猜到楚夫人是為何不快。昨日他從楚天放處回來後,二人所商談之事只字未向楚夫人透露。她雖是自己妻子,可畢竟也是王家長女,這些事的確不好與她說。

    楚夫人幽幽說道︰“妾身既已將此生托付夫君,便生是楚家人,死為楚家鬼。難道夫君對妾身還有戒心嗎?”

    楚名棠心頭一熱,想起當年她不顧鎮遠侯長女的身份,毅然下嫁給自己這個當時在京中無依無靠之人,二十余年來,兩人濡沫與共,互敬互愛,走過了多少風雨,可怎麼老了自己怎麼就對她心存疑忌了呢。

    楚名棠心中愧疚,牽起楚夫人的手輕聲道︰“娘子,是為夫錯了。”

    楚夫人一听“娘子”二字,頓時滿臉紅暈,楚名棠已經有二十年未這麼叫她了,剎時心潮激蕩,幾乎不能自持,仿佛又回到了兩人新婚那段時光。

    楚名棠見夫人突現小女子狀,不覺神迷心醉,輕輕吻了過去。

    楚夫人低聲吃吃笑道︰“你要死了,外面還有好多下人在呢。”

    楚名棠自嘲地笑了笑,將昨日與楚天放所談和今日早朝之事一一說了,然後又道︰“楚家近況不容樂觀,王家對楚家支持至關重要,夫人認為岳父大人對此事會有何看法。”

    楚夫人道想了想,道︰“妾身以為夫君和大伯是當局者迷,當年董家是欺負新君年幼,想取而代之,新君不得不依仗楚王兩家奮起反擊,但大趙國也因此元氣大傷,滿朝文武只剩十之二三,經過數十年才逐漸恢復。有此前車之鑒,皇上不是糊涂之人,必不敢輕舉妄動,何況如今西秦強盛,秦王雖年紀不大,卻雄心勃勃,志在一統天下,我大趙自然是最大阻礙。皇上如果真的孤注一擲,滅你上京楚府滿門,趙國十三郡哪個沒有你們楚氏族人,必然紛紛起兵,那時我大趙境內將天下大亂,西秦自然不會錯失此良機,舉國來攻,大趙內憂外患之下,必將亡國。”

    “不過,話雖如此,皇上一心想削弱楚家乃是不爭的事實,”楚夫人笑道,“可你大伯也絕非易于之人,毅然楚氏宗主之位傳給了夫君,挾南線大營與京城楚府遙相呼應,而家父借此也可名正言順聲援楚家,否則經過這些年,楚家雖不至于岌岌可危,但也定會勢力大減。”

    楚名棠听了點頭稱是︰“夫人所說極是,今日早朝上皇上欲成立城防軍,就是針對我楚王兩家而來。”

    楚夫人苦笑道︰“楚王兩家勢力日漸雄厚,換了哪個皇上都不放心。京城禁衛軍名為皇家直屬衛隊,但近四成軍官為楚王兩家族人,根本不足為恃,而僅楚氏一族在京的家將就有上萬人。皇上想必已經看出此節,才不得不想另建一支忠于皇室的新軍,好有個依仗。”

    楚名棠臉色陰沉︰“不管如何,為夫決不能讓這支城防軍進駐京城附近,否則我楚家存亡全掌控于皇上之手。”

    楚夫人亦神情凝重︰“不錯。此次皇上想另建的這支新軍,雖然表面上只說抽調一萬人,但偷偷再招個兩三萬是輕而易舉之事,即使楚王兩家察覺並反對,皇上也有的是借口。再者妾身方才推測皇上現今未必敢決斷鏟除楚家,主要是因為有西秦這強敵在側,可西秦前些年內亂不斷,秦王雖以雷霆手段一統朝政,但听說朝野上下對他心懷怨毒的人不在少數,萬一西秦再次陷入內亂,我大趙暫無外患之憂,有這樣一支大軍存在于京城附近,皇上肯定會伺機對楚府下手,一旦出手,就絕不容情。”

    楚名棠道︰“夫人對此分析得如此透徹,那你覺得為夫應該如何去做?”

    楚夫人沉吟道︰“如今楚家和皇上之間正應了一句俗話︰麻桿打狼兩頭怕,而且相互隔閡已深,難以化解。夫君初任楚家宗主,在族中根基不深,若急著與皇上作對,將來無論勝負對夫君都不利。既然楚家和夫君均無反意,那妾身想請一人來緩和一下楚家與皇上之間的沖突。”

    楚名棠忙問︰“不知何人能當此任?”

    楚夫人道︰“就是家父。夫君辭去了南線大營統領一職,明遠接替此職已成定局,我們王家在軍方勢力大增,皇上不會不听家父勸告的,畢竟王家如果齊心合力支持楚家,皇上勝算極其渺茫。只要夫君托家父轉告皇上自己此生定忠于大趙,家父也向皇上許諾若楚家真有反意,王家一定支持皇上,以此來勸皇上打消組建城防軍之意,妾身想皇上應該會有所考慮。”

    楚名棠微微頷首︰“夫人說的是,只能如此了。”

    楚夫人看了楚名棠一眼道︰“大伯這些年來最大的失策便是在于只顧爭鋒于廟堂之上,但在軍中卻勢力薄弱,只有一個楚洛水堪成大器,但他也同夫君一樣並未依仗楚家之力,全憑自己作戰勇猛才在北疆打出一片天下。你大伯也不想想只有朝中幾個文官能成什麼事,如不是外有西秦這個強敵,夫君又掌控南線大營,皇上若是聯合朝中勢力對付楚家真是易如反掌。我王家兒郎世代從軍,在朝中雖並無幾人,但皇上絕不敢擅動家父。夫君日後想在朝中立于不敗之地,必須要有軍方支持才是,不可只依仗王家。”

    楚名棠一拍坐椅,道︰“夫人所言極是,為夫今日在朝中為洛水力爭副統領一職便是為此。此次將軒兒和原兒帶到京城,就是因為兩個孩兒現已是副將之職,先讓他們在禁衛軍中歷練一年,畢竟禁衛軍升職較快,等二人升至副將後便分別到南線大營和西線大營,還請夫人讓兩位內弟多加照顧。”

    楚夫人啐道︰“你說什麼哪,他倆難道不是妾身兒子。”想了想又道︰“那錚兒日後你將如何安排?”

    楚名棠笑道︰“為夫知道你最疼錚兒,是否不想讓他被兩個哥哥比下去?”

    楚夫人推了他一把︰“說正經事哪。”

    楚名棠沉吟片刻,道︰“為夫覺得這這三兄弟中,錚兒的天分應遠在兩個兄長之上。”

    楚夫人有些不信,笑道︰“夫君最疼錚兒妾身也是知道的,可也不必這麼夸獎,錚兒才多大?”

    楚名棠看了她一眼道︰“錚兒在你面前總是一副小兒女狀,你只要他吃好、玩好,哄得你開心便行了,當然未曾注意到他有何不凡之處。為夫也是在那次錚兒到了南線大營才起疑心的。”

    “錚兒在南線大營怎麼了?”

    楚名棠道︰“你知道江南大營的那些幕僚最佩服的是誰嗎,就是咱家錚兒。”

    楚夫人不由得驚呼道︰“不可能,那些幕僚中趙何兩位先生也算是我朝名士,怎麼可能折服于一個孩童?”

    “為夫也覺得不可能,但錚兒雖然從未接觸過戰事,可處理戰地文書、篩選各地密報等能力驚人,遠超趙何兩人,戰事決策上對為夫亦是助益良多。而且在與南齊和談中更是大放異彩,他雖沒與南齊使者直接言辭交鋒,但趙何等幾位謀士事後自陳無不受過錚兒指點,細想下來,此番與南齊簽定的十三條和約幾乎款款有錚兒之功,我大趙得到的好處比為夫先前所預料的多出數倍。”

    楚名棠搖了搖頭︰“為夫直至今日仍有些難以置信,錚兒怎麼會懂得那麼多,為夫沒教過他,夫人……嘿嘿,夫人想必也沒有教過錚兒如何處理兩國邦交之事吧?”

    楚夫人心中震驚,竟一時無言。

    楚名棠漸漸有些憂慮,“不過這孩子太過聰明,所獻都是些居心叵測,損人利已的計謀,怎麼也不像是個未到十三歲的孩子能想到的,為夫怕他以後會步入歧途。”

    見夫君有些憂心重重,楚夫人強笑道︰“如今正是多事之秋,錚兒這般能干,豈不是楚家之福?夫君不必憂慮,以後對他多加管教就是了。”

    夫婦兩人各有所思,不再說話。

    過了一會兒,楚夫人有些坐不住了,道︰“夫君,妾身想去中踏青園一次。听今日一說,看來錚兒在妾身面前天真爛漫是裝出來的,定要好好審問他。”

    楚名棠不禁莞爾,道︰“反正無事,為夫陪你一同去吧。”

    踏青園內楚錚突然打了個大大的噴嚏,一旁的吳安然怒罵道︰“又錯了,這招‘蝶舞百花’暗藏十七式變化,你會了六式還不到,還不快練。”

    楚錚無辜地說道︰“師父,從昨天到現在,這幻天掌徒弟也就最後三式未練了,你的要求也太高了吧。”

    昨天楚錚敗在陳振鐘手下,總算知道自己武功根基尚淺,欺負一般人還可以,踫到真正的高手簡直無還手之力。吳安然將他帶回來後狠狠地訓斥了他一頓,楚錚也並未還嘴,反而主動要求重學幻天掌和大搜魂手,吳安然頓時高興萬分,以為這徒弟總算回頭是岸了,連夜傾囊相授。

    柳輕如帶著紫娟和翠苓從屋內走了出來,說道︰“吳先生,少爺,果汁已經準備好,過來歇息一下吧。”

    楚錚前世就不怎麼喜歡吃水果,但喜歡喝果汁。轉世重生後把這習慣也帶來了,他身具內力,擺弄起來自然方便,用一塊干淨的紗布將洗好的水果裹起來隨手一絞,汁液便滴到碗中。柳輕如見他喜歡,便和兩個丫頭沒事也為他擠果汁,只可惜三人手無縛雞之力,弄一小碗果汁常常累得香汗淋灕。楚錚見了有些不忍,便勸她們不要做這費時費力之事。柳輕如明里應了,暗地里趁楚錚不在時仍和紫娟、翠苓為楚錚準備果汁。

    楚錚听柳輕如叫他,登時不再理吳安然,轉身便跑了。吳安然阻之不及,只得搖頭嘆息,他有時真搞不懂這個徒弟,說他沒毅力耐心吧,可當年初練龍象功的時候,一招每天能練個數千遍;若說有吧,修練幻天手等別的武功時又吊兒郎當,還好這些武功楚錚當年也都練過,只是未曾加以鑽研,這一天下來又會了十之八九。

    楚錚跑到柳輕如跟前,伸手就要拿那碗果汁。柳輕如手一縮,嗔道︰“吳先生還沒有喝,少爺做徒弟的怎可先用。”

    楚錚暗想什麼徒弟,如此讓你看到當年少爺我是怎樣捉弄這師父的,肯定讓你看直眼。心里想著,手腕卻一抖,手背往上一抬,正好擊中那碗底部,柳輕如只覺手一震,那碗脫手飛出,楚錚右手托住,在空中劃了個半圓收回,穩穩地送到了自己嘴邊,一口飲盡,心中暗贊這小巧功夫的確挺好用,若用龍象四式來搶這碗果汁,恐怕只有碎片可以舔了。

    只听吳安然在身後悶聲說道︰“難道你就會用師父教的武功來搶女娃子的東西?”

    楚錚毫不臉紅,笑道︰“這不是師父常教導的嘛,要學以致用,徒兒一直謹記在心的。”

    紫絹給吳安然搬來一張椅子,道︰“吳先生請坐。”翠苓隨即也端來一碗果汁。

    楚錚見吳安然一副愜意的模樣,心里有點不大舒服,笑道︰“沒想到師父來了京城,對徒兒孝敬的東西放心多了。”

    吳安然頓感一寒,想起當日那兩條蚯蚓,看著碗中粘稠的果汁,不覺有些猶豫。

    翠苓見吳安然不喝,奇道︰“吳先生怎麼了,這果汁味道很好的,是小婢和姑娘親手做的。”

    吳安然見這小女孩天真無邪,應該不會伙同楚錚來害自己,這才慢慢品著將碗中的果汁喝完。

    楚錚不滿地看了翠苓一眼,向柳輕如說道︰“不是讓你們不要再做這力氣活,我想喝的話可以自己動手。”

    柳輕如攏了攏鬢角秀發,笑道︰“這沒什麼,奴家雖沒有少爺的本事,但多做幾次也就熟練了。奴家現在先將水果削成塊,放在盆中用木杵搗碎後再用紗布擠出汁,也費不了多少力氣。”回頭指指兩個陶罐道︰“今日只用了半天奴家和這兩丫頭就做了這麼多。”

    吳安然咂了咂嘴,覺得味道不錯,暗罵楚錚以前怎麼不知道拿來孝敬師父,隨手又把碗遞過去,翠苓識趣地又給他倒了一碗。

    楚錚突然想起一事,如鯁在喉不吐不快,便走到吳安然身邊,輕聲說道︰“師父,徒兒這兩天苦心練功,也算痛改前非了吧?”

    吳安然警惕地看了他一眼,道︰“有話直說,不要拐彎抹角的。”

    楚錚撓撓頭,嘿嘿笑道︰“就是師父曾說過的這‘龍象伏魔功’的弊病,不知師父是否有點頭緒沒有?”

    吳安然看了看柳輕如,恍然大悟,原來這小子起壞心思了。

    楚錚見吳安然嗯啊了半天,不由得急道︰“師父你說啊。”

    吳安然突然站了起來,道︰“大人和夫人來了。”

    楚錚氣得把又他拉回椅中,道︰“別東拉西扯的,快點說。”

    卻听楚名棠在身後說道︰“錚兒,你怎麼可對吳先生如此無禮。”

    楚錚回頭一看,奇道︰“爹娘你們怎麼都來了,難得難得。”

    這邊柳輕如三人忙從屋內又搬了兩張椅子出來。楚名棠坐下道︰“有什麼難得的,為父和你母親來看你有何不對嗎?”

    楚錚笑道︰“孩兒不敢,只是二老同時來孩兒此地,的確甚少。”

    平日楚夫人最恨一個“老”字,今日听了卻並不做聲。楚錚感到奇怪,扭頭向楚夫人看去。只見楚夫人神色有異,正上下打量著他。

    楚錚渾身發毛,干笑道︰“娘親今天怎麼了,好像初次見到孩兒似的。”

    柳輕如捧著陶罐走過來道︰“大人和夫人要喝點什麼,桃汁還是梨汁?”

    楚名棠奇道︰“什麼桃汁還是梨汁的,錚兒,你又搞了什麼新奇東西?”

    柳輕如抿嘴笑道︰“這正是少爺教奴家的,很方便的,將新鮮的果子搗碎後用紗布將汁水擠出,喝起來別有風味。”

    楚名棠試著嘗了口,甘冽爽口,果子的清香沁人肺腑,使他精神一振,不由得贊道︰“果然不錯,夫人你試試看。”

    楚夫人喝了口也點點頭︰“是不錯,看來我家錚兒會的事不少啊。”

    楚錚笑道︰“這有何難,娘親讓人照著做是了,府內管事每天買的瓜果還少嗎?”

    楚夫人不答,對柳輕如三人說道︰“你們先下去吧。”

    吳安然見楚夫人夫婦顯然並不想有外人在場,便也起身告辭了。

    見眾人都走了,楚錚覺得有些不安,問道︰“娘,你和父親找孩兒何事,孩兒怎麼覺得你們怪怪的。”

    楚夫人看著這平日里最疼愛的幼子,忽道︰“是嗎,為娘只不過听你父親說你在江邊大營很了不起啊,你如何向為娘解釋啊?”

    楚錚心一沉,終于來了,當初自己在江邊大營的確鋒芒畢露,已引起了父親注意,只不過是公務繁忙,沒空詳細追問而已。

    一時間,楚錚不知如何是好。這麼多年來他一直扮演著小楚錚的角色。久而久之,如同莊周夢蝶,他都分不清究竟是他擁有了小楚錚的身體還是小楚錚擁有了他的思想,漸漸地楚錚已經完全習慣了這個世界,前世如同一場夢已離他越來越遠,已經漸漸模糊了。

    在前往江邊大營的路上,劉阿根的背叛深深刺激了他,重新想起了前世種種,原來的自己漸漸地甦醒了,有些不甘心只當個小孩子了。終于在江邊大營時見楚名棠指揮十萬大軍與南齊作戰時他心動了,這可是在前世奮斗一輩子都無法得到的機會啊。他忍不住也參與了進去,從此便無法自拔,那協助楚名棠掌控數萬人生死的感覺讓他熱血沸騰,才明白為什麼古人說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他雖不能親自指揮,但同樣感受到站在權力顛鋒的感覺是如此不可一世。

    可楚名棠畢竟不是常人,很快覺察出楚錚有些不尋常。楚錚心中有些茫然,不知該如何向父母解釋,真相是不能說的,也是無法說清的。天知道如果楚名棠夫婦知道他們真正的兒子在多年前就已消失會有什麼反應,對一個侵佔了他們兒子身軀的“人”還能一如既往地對待嗎?而楚錚是真的很珍惜與父母的感情,還有幾個哥哥姐姐,他們讓他享受到了前世未曾享受到的親情,他也已經將他們完全當成自己的親人看待,如果失去這些,楚錚真不知道是否還有勇氣在這世界孤獨地活下去。

    楚錚突然想起前世有人告誡過他的話︰如果一件事情需要你說假話,那你就毫不猶豫地說吧,在很多時候,說假話比真話有利得多,也無害得多。

    善意的欺騙好過冷酷的真實。

    楚錚向楚夫人微笑道︰“怎麼,娘親也知道了,父親在江邊大營時就夸過孩兒了。”

    楚夫人道︰“是啊,你父親把你夸得天上罕有、人間全無啊,江邊大營的幕僚也對你心服得很,還能幫你父親出謀劃策,為娘這麼多年怎麼從未看出你懂得用兵之道啊?”

    楚錚干笑道︰“孩兒不過是听了娘親的話,多讀了些書,當時父親要謀劃全局,面面俱到,難免有些疏忽之處,孩兒為父親出幾個主意只是旁觀者清而已,哪有父親所夸獎的那麼了得。”

    楚夫人還想再問,楚名棠阻止了她。對楚錚他只是感覺這孩子有些過于異乎尋常,倒並沒有非要追究原因的意思,畢竟自己孩子有出息他比什麼都高興。見楚錚回答的頗為圓滑,有些推諉的意思,便對楚夫人道︰“夫人不要再問了,古人雲︰聖人生而知之,咱們錚兒生來就聰明無比,比常人知曉得多些也屬正常。”

    楚夫人見丈夫發話了,便不再說話。只是心中仍有些不舒服,楚錚自幼與她生活在一起的,自己對他了解居然還不如丈夫。

    楚名棠沉吟道︰“錚兒,你年紀雖小,但懂事之早出乎為父和你娘的想象,為父當初在江邊大營時就覺得不能再將你當成一個孩童看待了。但你既然出生在我們楚家,又是我楚名棠的兒子,就注定無法過那種逍遙自在、不問世事的日子,你明白嗎?”

    楚錚有些頭痛,暗想父親又要開始訓話了,只好點點頭道︰“孩兒明白。”道理他是懂的,富貴人家的子弟想要出人頭地容易,真能成才絕不多,不然也不會有“富不過三代”這一說。

    楚名棠沉吟片刻,將楚氏一族的近況一五一十對楚錚說了。楚錚越听越心驚,他平日對府中的事關心不多,真沒想到父親看起來新任太尉,風光無限,可暗地里壓力卻如此之大。

    楚夫人也在一旁說道︰“你父親雖說已是楚氏一族的宗主,但根基尚淺,身邊雖有趙先生何先生這些從南線大營帶回的謀士,可他們畢竟不是姓楚,許多事情不可讓他們知曉。你們三兄弟要多為父親分憂才是。”

    楚名棠道︰“你娘說的不錯,不過,錚兒為父要告誡你一句︰年紀小小切勿鋒芒畢露。原本以為你三哥已是飛揚跋扈、不知輕重,沒想你在江邊大營更是無法無天,在為父身邊顯山露水也就罷了,還跑到黑騎軍中撒野,拎著兩只百斤重的大錘把周寒安和夏漠追得雞飛狗跳,連京中的你堂祖父也知道了你的大名。你尚未成年,不要讓人人都對你心存戒意,以後在京中安心待在府里,不得隨意外出惹事生非。”

    楚夫人卻不樂意了,道︰“夫君你這話就有欠考慮了。錚兒是誰,是楚家的公子,又不是夫君手下的謀士,想低調些就低調些,錚兒不去惹事,事情還會惹到錚兒身上的,如昨日楚名亭之子不就如此。雖然夫君剛到京城,可妾身想京中的達官貴人們早就對我們家一清二楚,只要夫君與皇上關系略為緩和,別的事不說,想和我們楚家聯姻的人家就絕不在少數,除了軒兒親事已定,很快就有人上門給四個孩子提親了。那些官宦人家處事慎重,肯定要不遺余力地派人了解這幾個孩子,到時錚兒恐怕連兒時何時生病打個噴嚏都會讓人查得清清楚楚。”

    楚名棠覺得夫人說的有理,道︰“那夫人以為該如何?”

    楚夫人道︰“妾身以為錚兒勇猛之名以後恐怕是瞞不住了,何不順其自然,反正太尉之子在京城中霸道一些又何妨。明日夫君和妾身去拜見家父時把幾個孩子也帶上,妾身兩個妹妹雖在京中,但所出並非男丁,家父若是見了錚兒肯定歡喜到心里去。錚兒有楚王兩家撐腰,足以在京中橫行無忌,只要平日裝得傻一些,不要像夫君所說的那麼顯山露水就行了。在京里惹人注目是夫君這樣精明干練的人物,對一介莽夫是不會怎麼在意的。”

    楚錚苦笑道︰“娘親不就是想讓孩兒裝作時常犯渾的二愣子嘛,何必這麼拐彎抹角的。”

    楚夫人笑道︰“那也不要太過分,要不然就沒人敢上門提親了,你只能守著你房中幾個丫環過日子了。”
ALA525 發表於 2008-5-9 06:31

初露鋒芒 第四章 鎮北侯府

第二天,楚名棠夫婦領著五個孩子來到了鎮遠侯府。

    這是楚夫人近十年來第一次回娘家,鎮遠侯王烈夫婦早早就吩咐下人將府中打理得干干淨淨。楚夫人到了侯府,與母親王老夫人抱頭痛哭,楚夫人在京的兩個妹妹也在一旁陪著落淚。王老侯爺和楚名棠勸慰了好久,幾人才止住了哭聲。

    楚夫人讓幾個孩子上前拜見外公外婆。不出楚夫人所料,王老侯爺一見楚錚兩眼放光,拉著他的手問個沒完。說起來王老侯爺也是個苦命之人,連著生了七個女兒,而且是五個妻妾分別所生,楚錚不由得感到奇怪,照常理來說是不大可能的,若是一夫一妻還情有可原,這麼多妻妾生的都是女兒那只能說是王老侯爺命該如此了。

    楚錚通曉世故,知道眼前這老頭子是必須討好的,于是故作乖巧天真,把王老侯爺夫婦樂得不知東南西北,對這外孫真是喜歡到了心里。楚軒和楚原畢竟已經長大,實在拉不下臉學楚錚承歡膝下的可愛狀,只好眼睜睜地看著楚錚身旁的禮物越堆越高。

    王老侯爺戎馬半生,當年也曾當過北疆大營統領,如今雖年已老邁,但仍喜歡舞槍弄棒。听到楚夫人半帶夸耀地說起楚錚的本事,王老侯爺有些不信,命人抬過當年他所用的丈八長矛,放到楚錚面前。楚原在一旁搖搖頭,這根長矛雖比夏漠所使的看來粗重許多,但對于小弟來說,仍是小菜一碟。

    楚錚走上前足尖運勁一挑,長矛便騰空而起,楚錚一把抓住,舞得呼呼生風。王老侯爺看直了眼,不停叫好,對楚錚更是喜愛,恨只恨他不是自己孫子。

    楚名棠在一旁輕輕咳嗽了一聲,楚錚知道父親要和外公談正事了,便使了個借口要和外婆到內府去。王老侯爺戀戀不舍地放開楚錚,轉頭對楚名棠夫婦說道︰“你們到書房來吧。”

    到了書房,楚夫人也不拐彎抹角,直接將楚名棠近況向王老侯爺說了。

    王老侯爺緩緩說道︰“皇上對楚家不滿由來已久。不過楚老狐狸也有不對之處,他是聰明一世,糊涂一事,楚氏直系族人在下面郡縣干不了幾年,就把他們調到朝堂之上,搞得每天早朝楚家的人越來越多,一有什麼有損楚家利益之事,呼啦啦走出來四五十個楚氏官員,能不惹皇上心起殺機嗎。但楚家歷經百多年,在大趙國內已經根深蒂固,也不是可以輕易鏟除的。當年名棠不為楚家所看重,皇上原本想扶持你來對付上京楚家,然後通過名棠掌握楚氏一族,卻沒想到楚老狐狸覺察到皇上的意圖,斷然許諾將楚家宗主一職傳給名棠,名棠也因此決定重歸楚家。此舉老夫不想評論是對是錯,名棠你是楚氏族人,這麼做也有你的道理,只是這樣一來,楚家的勢力大增,皇上更是寢食難安。若不是外憂西秦,內忌老夫,皇上可能已經對楚家動手了。”

    楚夫人在一旁撇撇嘴,楚王兩家的關系大有貓膩,自己和夫君已經推測出七七八八,可父親仍在自己面前裝模作樣,不就是因為自己是女子,不能接掌王家宗主之位嘛。

    王老侯爺看了看楚夫人夫婦,道︰“秀荷,老夫可以為名棠從中游說,但名棠也要做一些事,楚家在朝中為官之人也太多了些,官職也大都只是令吏和侍郎,而且還有很多是酒囊飯袋,根本不堪大用,名棠可將這些人調離出朝,既不損楚家勢力,也給了皇上面子。”

    楚名棠想想道︰“此事容名棠考慮一下,名棠雖說已是楚家宗主,但還需和大伯商量一下。”

    王老侯爺道︰“那是自然,不過老夫想那只老狐狸會同意的,他應是個知輕重之人,老夫跟他斗了幾十年,還不知道他的心思,他恐怕早就料到名棠會來找老夫的。”

    說完正事,王老侯爺開玩笑道︰“名棠,你那幼子錚兒老夫實在喜愛,要不過繼給老夫當孫兒吧?”

    楚名棠有些猶豫,楚夫人在一旁笑道︰“父親,你少尋名棠開心了,錚兒改姓王倒沒什麼問題,可那幾個叔伯兄弟可就要犯疑心了。楚家已由名棠任宗主了,明遠他們幾人也正盯著您呢。”

    王老侯爺有些喪氣道︰“老夫此生最大的憾事就是膝下無子,幾個佷兒與名棠相比實在是差遠了,老夫不是很看得上眼,但這又如何,宗主這一位子總要在他們中選。”

    王老侯爺搖了搖頭,不再想這些煩心事,對楚名棠道︰“名棠,讓錚兒在這邊住段時日吧,老夫看此子乃是個不世出的大將之才,老夫可以為你好好調教一下。”

    楚名棠喜道︰“錚兒能得您老垂青,實是他的福氣。”

    楚錚沒想到自己在王老侯爺面前表現好得過頭了,他老人家不肯放他走了。楚夫人怕他住不習慣,還派人將柳輕如和紫娟、翠苓都送了過來,擺明了是要他長住了。

    王老侯爺很快發現這個外孫有些悶悶不樂,便問他是怎麼了,楚錚原本只想推諉幾句蒙過去算了,可想起父親所說的楚家危機,暗道王家也是三大世家之一,實力不容小覷。外公目前看來是幫著父親的,但究竟能幫到什麼地步就不得而知了,先探听一下也好。

    楚錚看了看王老侯爺,嘆了口氣,卻欲言又止。

    王老侯爺問道︰“錚兒,有什麼事盡可對外公說,只要外公能做到的什麼都可答應你。”

    可楚錚依舊不答。

    急得王老侯爺都快許諾到上天摘星扯月了,楚錚才苦著臉道︰“孫兒發現自從來到京城後,父親便愁眉不展。孫兒很想為父親解憂,前日父親與娘親在房中密談,孫兒悄悄在一旁偷听,這才知道是皇上欲對我們家不利,外公,您說孫兒該怎麼辦啊。”

    王老侯爺安慰道︰“錚兒放心,有外公在,皇上還沒那本事能把你父親怎麼樣。”

    楚錚道︰“可孫兒听說皇上是最大的,還說什麼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啊。”

    王老侯爺疑道︰“錚兒,你是從哪的听來的,那些都是酸儒們所鼓吹的,皇上倒是最愛听這些,可這大趙江山也是我們幾家為他們趙家打下來的,憑什麼要人死就死,僅憑他趙家就能治理好天下嗎。以前有幾大世家是覷視皇位,才被皇上和王楚等家族聯手消滅,如今你父親並無反意,皇上想殺你父親,外公第一個不答應。你父親讓外公去游說皇上,外公明天就去,把話給皇上挑明了。”

    楚錚睜大眼楮道︰“那怎麼可以,外公你不怕皇上嗎?”

    王老侯爺傲然道︰“只要外公和你們楚家聯手,在京城無人可敵。”

    “皇上也不行?”

    “當然。如今在京城,共有四種勢力,一當然是皇上,掌握著一半禁衛軍和大內侍衛營,還有以郭懷為首的非三大世家之人;二是方家,方家宗主方令信已當了十年相國,提攜了一大批族人,朝堂之外還有西線大營支持;楚家和王家可各算一種,當年外公和你堂祖父年輕時也斗得死去活來,後來年紀大了退下來後,雄心也淡了,覺得對方順眼多了。六年前你父親重回楚氏,外公也不好意思和你父親作對,兩家來往也多了起來。外公沒有兒子,最疼愛的就是你娘,你父親既然已是楚家宗主,外公當然也向著楚家了。皇上想要同時對付楚王兩家,哼,不自量力,楚家在朝堂能與皇上爭鋒,朝堂之外楚家六大執事在各地也是稱霸一方;王家掌控大趙四成軍隊,不要看郭懷是上任北疆統領,外公在北疆時間比他還長,雖說郭懷是個名將,但當年若不是外公看在你父親的面上不想與他為難,他郭懷哪有今日風光。如今北疆的幾個主要將領,哪個沒在外公手下待過?何況還有你堂舅王明泰在那里坐鎮。如今方家雖然倒向皇上,但想對付王楚兩家,還是差了點兒。”

    楚錚突然又問道︰“外公,那除了朝堂之上,市井之中可有什麼勢力?”他想到自己師父吳安然武功如此了得,江湖中似他這種高手也有不少,若能聚集到一起也是股不容忽視的力量。

    王老侯爺卻不屑地說道︰“市井之中會有什麼勢力,京中各大產業哪個不是依附在三大世家門下,只不過方家比較不堪,京中的青樓和賭場都收到自己門下,所以外公和你堂祖父都看不起方令信。”

    青樓和賭場?楚錚頓時無限向往,來到這個世界,還沒去過這兩個歷史最悠久的行當見識見識,有機會的話把這兩個產業也奪過來,照書上說那里是最好收集情報的地方。

    “孫兒這次來京的路上,在太平府遇到一個什麼武林世家,在當地好像很有勢力的樣子,不知京城有沒有?”

    王老侯爺笑道︰“京中哪有這種人物,有些能耐的都讓幾大家族收為家將了。剩下的都是些潑皮無賴,府中無論哪個下人出去便可好好教訓他們。

    王老侯爺想了想又道︰“錚兒你方才所說的那種高來高去的人物外公也知道,可是以個人之力終究有限,難以和世家大族相抗衡,何況外公和你堂祖父府中也有不少高手,就算大內那個……也無法來去自如。”

    楚錚听王老侯爺語焉不詳,問道︰“大內是誰啊?”

    王老侯爺猶豫道︰“這個錚兒就不要問了,以後會有人告訴你的。”

    第二日天方破曉,王老侯爺便起身前往皇宮。

    快到皇宮時,斜刺里突出駛出一輛馬車。駕車的王家管事有些緊張,小聲向車內道︰“老爺,對面來了輛馬車,好像是楚老侯爺的坐車。”

    王老侯爺唔了一聲,閉目不語。

    兩車交會時,窗簾同時拉開,楚天放向王烈拱手示意,王烈微微頷首。

    路邊一人將此情此景全看在眼里,等兩車駛遠,那人飛身上馬,向城西去了。

    方令信也起得很早,站在府內園中的臨風亭里,看著絲絲朝霧,一言不發。吏部尚書湯受望坐在亭中,享用著方府下人送來的早點。

    一個人突然匆匆走過來,氣息有些急促,躬身道︰“啟稟相爺,鎮遠侯王烈一大早就出府往皇宮趕去,逍遙侯楚天放在半路等候,但兩人並未下車交談,只是相互致意。”

    湯受望放下筷子,道︰“姐夫,果然不出你所料,王烈今日要去見皇上了。”

    方令信揮揮手,讓那人下去,哼了一聲道︰“昨天楚名棠去拜見王烈,回來時將他幼子留在鎮遠侯府,顯然兩人已經談妥。王烈今日去參見皇上,這並不奇怪。”

    湯受望抹抹嘴道︰“王烈這老匹夫也真是的,除掉了楚家,朝中就剩下方王兩大世家不是更好嗎?”

    方令信看了他一眼︰“如果王烈也有和你類似的想法,他肯定會覺得朝中只留楚王兩家更合他心意。”

    湯受望笑道︰“怎麼,他還想不自量力對付姐夫嗎,姐夫今年才五十歲,這相國位置還要坐好幾年,王烈他有這本事嗎。”

    方令信哼了一聲,這個內弟到京城不過五年,此前一直在西線潼陽郡任太守,從未見識過楚天放和王烈的厲害手段,真是無知者無畏。想當年楚王兩人在朝中如日中天之時,方令信雖也已是尚書,但見了二人連說話都不敢大聲。

    方令信不由得暗嘆,方家真是人才凋零啊,同輩之人中只有堂弟西線大營統領方明信老成穩重,可堪大用,但兵部尚書一職為郭懷牢牢把持,看來是沒什麼機會來朝中了。第二代當中杰出子弟倒有幾個,自己的兒子方中誠就是其中翹楚,但畢竟年紀還輕,不足以服眾啊。

    方令信看了看湯受望道︰“今日王烈去宮里拜見皇上,肯定是替楚名棠去的。如不出老夫所料,皇上應該暫時不會再針對楚家。如此一來楚名棠這太尉的位子也就坐穩了,你可要小心些了,不要讓他抓到你的把柄。”

    湯受望不解道︰“難道皇上就這麼放棄了,楚家在朝中尾大不掉,留著始終是個禍害啊。”

    方令信斥道︰“你懂什麼,就算王烈此次不去,老夫過些時日也要向皇上進諫,勸告皇上不可輕易動楚家。”

    湯受望目瞪口呆,他實在沒想到方令信心中會是如此想法。

    方令信知道不與這內弟說清楚他是不會明白的,道︰“此中原因有二,一來即使王家束手旁觀,皇上聯合我們方家也絕沒有輕易鏟除楚家的實力,楚家勢必全力反抗,分散在各地的楚家六大執事也不會善罷干休,大趙國將大亂數年,西秦必會伺機而動。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大趙國若是不保,方家也會家破人亡;二來楚家若倒了,受益最大的也絕非我們方家。說起來朝中是三大世家,但刑部新任尚書梁上允等人也已是數代為官,還有你手下的吏部侍郎成奉之也是皇上的心腹,他們忠于皇上,皇上器重的肯定是這些人,到時他們肯定視方家為眼中釘、肉中刺。楚、王、方三家雖然爭斗數十年,但畢竟都是開國重臣之後,相互之間還有些香火之情,若是那些新貴掌權,將來方家若稍有疏忽,便可能被趕盡殺絕。老夫寧可費心費力打壓楚家,也不願楚家被滅後讓梁上允等人掌控朝中大權。”

    方令信悠悠說道︰“為官之道,只求‘平衡’二字。如今楚王兩家勢大,老夫當然要幫皇上,若朝中之臣都歸心皇上,那老夫則要聯合楚王兩家了。這套手段,我們方家百年來已玩過多次了。”

    ※※※

    在王老侯爺的斡旋下,楚家與皇上之間的矛盾暫時緩和下來。

    楚名棠三日後在楚府大擺宴席,在朝為官的楚氏族人同聚一堂,宴後楚天放和楚名棠將楚名南等身居高位者留了下來,將不久要把朝中一些低級楚氏官員外放到郡府之事對這幾人說了。楚名南等也知楚家正處危難時分,亦覺得去蕪存精乃是明智之舉,均表示了願意支持新任宗主。

    不久,朝中楚系族人幾乎少一半。雖有些被貶之人心懷不滿,但在楚天放的鎮壓下,很快便沒了聲音。

    湯受望那天听了方令信的勸告,變得小心翼翼,對楚名棠也不再抵觸,反而有些奉承巴結。楚名棠雖有撤換他之心,但忙著辦理數十個族人到地方任職,還需湯受望協助,只好將此事先放著了。

    而楚錚在外公家里住了近兩個月。王老侯爺有心栽培,將自己當年馳騁沙場的絕技一一傳授給楚錚。這些馬背上的武功倒挺合楚錚脾胃,都是只求一擊而中,甚少有拖泥帶水之處,楚錚身具內功底子,沒多久便學會了。

    王老侯爺對他進境之快極為高興,便開始傳授他用兵之道。楚錚原本對此不以為然,以為自己在知識領先那個時代上千年,隨便用幾個後世戰爭的經典戰例便可對付外公。沒想到幾次戰事模擬下來,楚錚連戰連敗,無一勝績,任憑他絞盡腦汁想出什麼計策來,總被王老侯爺一眼看穿,連捎帶打,將楚錚擊得潰不成軍。

    楚錚總算明白了,孫子兵法在這世界也已流行近千年,三十六計在三國時代便已成形,這兩者幾乎囊括了所有冷兵器時代的戰術,而且兩軍對陣也並不像演義里所說的雙方軍隊一字排開,兩位主將先對打數百回合後再混戰的,武功再高的人在千軍萬馬中最多只能自保而已。別說自己在前世只能算是個軍事愛好者,就算專業人士過來,面對外公這樣久經沙場的名將也未必能穩操勝券。楚錚只能拋去浮躁,靜下心來誠心向外公學習,一個月後,總算能在十次當中能贏上兩三次了。

    這已經讓王老侯爺極為驚奇了,大呼自己外孫是天才。楚夫人聞訊後,特意趕到侯府,拜托父親保守秘密。王老侯爺覺得自己女兒說得有理,只好放棄了準備和楚錚各領一千家將到京城外進行實戰的想法,不過這樣一來,王老侯爺覺得自己已沒什麼可教的了,剩下的只能讓楚錚到戰場上去自己體會了,畢竟經驗是教不來的。

    王老侯爺畢竟年紀大了,前些日子天天忙著教導楚錚倒還不覺得,這一松懈下來就覺得有些身體不適,靜心休養去了。

    楚錚在侯府的日子頓時輕松好多,除了每日必須練功外,便躲在房中與柳輕如三人談笑。經過這段日子,紫娟和翠苓覺得這少爺還是挺好相處的,除了那天發了一次火,平時都很和氣,漸漸地也就不再懼怕了。

    不知不覺便是兩個多月過去了。一天楚錚正在房中與兩個小丫頭調笑,把兩人逗得臉紅撲撲的。冷不丁看到母親站在門口,笑吟吟地看著。

    紫娟和翠苓嚇得臉色蒼白,連忙站了起來。柳輕如在一旁也忐忑不安。

    楚夫人倒覺得沒什麼,世家大族里什麼事沒有,和他兩個哥哥比起來,楚錚可算是正人君子了。

    楚錚奇道︰“娘,你怎麼又來了。”

    楚夫人笑罵道︰“什麼又來了,你倒和你三哥一樣,有了丫環忘了娘。”

    楚錚笑道︰“哪能啊,孩兒跟娘最親了。”

    楚夫人道︰“別耍嘴皮子,今天你在北疆大營的堂舅王明泰回來,外公讓你到客廳去。”

    楚錚到客廳時,王明泰已經到了。

    王老侯爺見楚錚來了,沖他和楚夫人招招手,對王明泰道︰“明泰啊,來見過你姐姐,這個是你小外甥。”

    王明泰先見過楚夫人,沖楚錚笑道︰“你就是錚兒吧,洛水給舅舅的信中可把你夸得不得了啊。”

    楚錚有些郁悶,這世界通信並不發達啊,可怎麼這些人都知道他的名字。

    王老侯爺點頭笑道︰“錚兒的確是個聰明的孩子,這些天一直跟老夫學習武藝和兵法,將來成就不可限量啊。”

    眾人又寒喧了一番,王明泰道︰“伯父,北疆也沒什麼特產,明泰沒帶別的,只帶了五百匹良駒給府中的家將吧,請伯父笑納。”

    王老侯爺笑道︰“你有這心就好,老夫府中還會缺東西嗎?”轉頭對楚錚說道︰“錚兒,你還沒有一匹好坐騎,你舅舅既然帶來了這些好馬,去挑一匹吧。”

    王明泰起身道︰“好,錚兒,跟舅舅去挑一匹馬齡小一點的,算舅舅給你的見面禮吧。”

    眾人到了外院新搭的馬棚。楚錚在江邊大營黑騎軍內待過多日,倒也粗通相馬之術,見這些馬雖然均可算上乘,但最多也只與周寒安、夏漠等人的坐騎相當,不覺索然無味。

    王明泰見楚錚不停搖頭,奇道︰“錚兒,怎麼這些馬都不入你眼?”

    楚錚垂頭喪氣地說道︰“這些馬是不錯,可惜比洛水哥的差遠了。”

    王明泰頓時醒悟︰“舅舅倒真忘了,洛水那匹馬都讓你馴服過了,這些當然看不上了。”

    王明泰猶豫地看了王老侯爺一眼,道︰“這里好馬倒有一匹,可這原本準備到京中來好好馴養後送給伯父的。”

    王老侯爺一擺手,道︰“老夫都那麼把年紀了,再好的馬也只能看不可騎了了,不如給錚兒吧。”

    王明泰應了聲是,帶著眾人來到一個單獨的馬棚邊。

    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迎了上來,沖王明泰行禮道︰“將軍。”

    王明泰對楚錚道︰“那馬性子暴烈,除了這小廝歐陽枝敏能給它喂食,沒有人能靠近它身邊。”

    楚錚饒有興趣地看著這小廝,道︰“你叫歐陽枝敏?這姓挺少的啊,是不是胡人?”

    楚錚兒時對史書極感興趣,知道正是由于劉阿斗突然改變了歷史,晉朝時間的五胡亂華基本就沒有發生,中原大地仍是純粹的漢人,像慕容這種胡人復姓在中原根本就沒有,眼前這小廝居然姓歐陽,這個姓氏楚錚今生還是第一次遇見。

    歐陽枝敏卻嚇得臉都白了,連聲道︰“小的是漢人,絕不是胡蠻。”

    也難怪此人如此害怕,當時無論是北趙還是西秦,對胡蠻人都深惡痛絕,百姓若踫到是胡人,定會一擁而上將之活活打死。

    楚錚見此人嚇得如此模樣,心中有些歉然。王明泰在一旁說道︰“此人是舅舅早年收留的孤兒。歐陽是北疆的一個姓氏,不是胡人。”

    王老侯爺轉到馬棚前,突然一聲驚呼︰“火雲駒!”

    王明泰說道︰“正是。佷兒听北疆大營的老將們說,伯父當年的坐騎就是火雲駒。也是機遇湊巧,佷兒屬下軍士在草原上發現此駒,佷兒用了兩千騎兵才將它捕獲,特獻給伯父。”

    王老侯爺眼神復雜,突然喝道︰“錚兒,將此駒馴服,外公便把當年的馬具和威震北疆的麒麟盔甲送于你!”
ALA525 發表於 2008-5-9 06:33

初露鋒芒 第五章 火雲神駒

楚錚在一旁見火雲駒遍體通紅,神駿非凡,絕不在楚洛水那匹馬之下,早已心癢難熬,躍躍欲試,听王老侯爺這麼一說,立刻向前走去。

    王明泰攔住他,心想在這馴馬可不行,他對此馬性情極為了解,萬一撒野起來可不得了。于是命歐陽枝敏將馬帶到府中馬場,又從府外調來一千北疆士兵手持套馬索圍在四周戒備。

    那一千北疆士兵見又有人想要降服火雲駒,不由得大為興奮,北疆幾位高級將領全都試過了,無不灰頭土臉。可當眾人見是楚錚活動活動身體進入場內,登時失望之極,心想就憑這個小孩兒也想要降服此馬?

    歐陽枝敏將火雲駒帶進場內,退了出去。火雲駒對這種場面也很熟悉了,知道又有人不懷好意,斜眼看了看楚錚,不禁奇怪,這家伙塊頭也太小了吧。

    楚錚吸了口氣,體內真氣流轉,緩步向火雲駒走去。上次降服楚洛水的坐騎讓他有了些經驗,知道這些寶馬也都是賤骨頭,不吃些苦頭是不會服你的,何況外公和娘都在旁邊看著,他可不想再像上次那樣費上幾個時辰。

    火雲駒看著這小孩忽心生警覺,對方似乎並不好惹,不由得收起了小覷之心,盯著楚錚暗自戒備。

    楚錚凝神注意著火雲駒一舉一動,腳步卻並未停頓。火雲駒見此人已到觸足可及之處,心中有氣,一聲長嘶成“人“形而立,前蹄狠狠地踩向楚錚。

    旁邊楚夫人一聲驚呼,用雙手捂面不敢再看。

    楚錚等火雲駒雙蹄快及身時,一個側步閃過,右拳如電全力擊出,打在火雲駒左側頸下部,火雲駒雖有四蹄,卻仍踉蹌幾步,險些摔倒。

    四周北疆軍士見楚錚一拳竟有如此威力,登時喝彩聲如雷。

    王老侯爺卻一拍大腿︰“胡鬧,哪有這麼馴馬的,對絕世神駒一點都不知道愛惜。”

    王明泰在一旁笑道︰“伯父,此馬桀驁不遜,先給它吃些苦頭也好。”王明泰在北疆也曾想試圖馴服火雲駒,卻連著給它摔了好幾次,今日見了此景,不由得有些興災樂禍。

    王老侯爺氣呼呼地不做聲,眼前這匹火雲駒與他當年的坐騎十分相似,見它被楚錚如此虐待,不免大感心痛。

    火雲駒被楚錚一拳打得痛入骨髓,脖子頓時僵硬得不能動彈,怒火中燒,後蹄順勢向楚錚蹬去,但速度已不如方才快捷。楚錚輕輕松松閃過,再一拳打在它的臀部上。

    火雲駒痛得又一聲長嘶,徹底陷入癲狂,沖向楚錚又踢又咬又蹬。楚錚施展出魔門的天羅步,繞著火雲駒不停打轉,時不時擊出一拳,不過也不再像開始那麼大力。

    王老侯爺長嘆一聲,扭過頭去不想再看。楚夫人此時卻笑呵呵,不停地為兒子鼓掌加油。

    那養馬的小廝歐陽枝敏看得目瞪口呆,沒想到這看起來文縐縐的小少爺居然如此暴力,火雲駒今日恐怕在劫難逃了。

    正如他所料,不到半個時辰,場內火雲駒便已搖搖欲墜,見楚錚再次向它逼來,連忙勉強跑了幾步到了場邊,倚著木欄桿不停喘氣。

    欄桿外的幾個軍士齊聲哄笑,用套馬索將它套住,楚錚走了過來,翻身上馬,他身子雖輕,但火雲駒已是強弩之末,前蹄一軟差點跪了下來。

    楚錚示意幾人將馬套拿開,夾了夾馬腹,想讓火雲駒跑一圈,但它實在是精疲力竭跑不動了。楚錚卻不管,運勁在馬屁股上一拍,火雲駒劇痛之下,勉強蹦達了幾下便又停了下來。楚錚見它是真的沒勁了,只好下馬向外走去。

    火雲駒看著楚錚背影,頓時覺得自己往後的生活暗無天日,不由得悲從心生。

    楚錚來到王老侯爺面前,笑嘻嘻地行了一禮,卻見外公臉色不善,不覺有些莫名其妙,道︰“外公,你怎麼了?”

    楚夫人在一旁笑道︰“你外公是愛馬之人,見你如此對待火雲駒,心里當然不高興了。不過父親,錚兒也算是將此馬馴服了,你可不能食言啊。”

    王老侯爺哼了一聲,命下人將塵封已久的馬具和麒麟盔甲取了過來。

    楚夫人對楚錚道︰“這兩樣東西可都是你外公的寶貝,特別是這盔甲,據說鍛造就花了數年之久,當年你外公就是穿著這套盔甲馳騁于北疆,令胡蠻聞風喪膽,你可要珍惜了。”

    楚錚喜孜孜地說道︰“多謝外公。”

    王老侯爺臉色緩和了一些,道︰“不用了。以後要記得善待此馬,要知道在沙場上,跨下良駒就是你的第二條性命,今日火雲駒是為你強力所服,想要以後做到人馬合一,還要與它多親近才是。”

    楚錚肅然道︰“孫兒受教了。”

    王老侯爺點點頭,又看了看那匹火雲駒,似有些不舍,嘆道︰“老了,若是當年……”說著又搖了搖頭,轉身回去了。

    楚錚回到場內,吩咐歐陽枝敏將馬具為火雲駒套上。火雲駒似乎知道這些東西一旦套上便永無翻身之日,又開始掙扎起來。楚錚心想今日反正把它得罪盡了,也不在乎再多一些了,最多以後對它好點,便反手一個巴掌扇在它的馬臉上,喝道︰“老實點。”

    火雲駒被打得頭暈眼花,含淚看著歐陽枝敏將馬具縛在自己身上。

    楚錚突然想起這馬性子暴烈,普通人還近不了身,恐怕還離不了眼前這小廝,便對歐陽枝敏道︰“你在北疆還有什麼家人嗎?”

    歐陽枝敏垂手答道︰“小人自幼雙親為胡蠻殺害,是王將軍收留了小人,在北疆已無任何親屬。”

    楚錚點點頭,道︰“那你可願意跟隨我,替我照料這匹火雲駒?”

    歐陽枝敏道︰“能跟隨少爺是小人的福氣,小人當然願意,王將軍此次帶小人入京原本就想讓小人留下照料此馬的。”

    楚錚道︰“那好,我過會兒和堂舅說一聲,以後你就跟著本公子吧。”

    楚錚將此事跟王明泰一說,王明泰很爽快地答應了,一個養馬小廝在他眼中算什麼,何況是自己外甥要。

    楚錚在鎮遠侯府又住了數日後,與外公外婆道別,準備回逍遙府。王老侯爺夫婦也沒說什麼,畢竟以後都在京城,往來還是很方便的。

    那匹火雲駒經過幾天的休息,身上的傷也大都好了,但余悸猶在,見楚錚走到它身邊,竟嚇得哆嗦了一下,楚錚記起外公所言,便輕撫著它好生安慰,只是效果有些不佳。

    楚錚原本準備騎著這馬到處招搖一番的,但見它如此模樣,只好就此作罷,吩咐歐陽枝敏牽著馬跟在馬車後面。

    到了大街上,火雲駒頓時吸引了眾多人的目光,京城中人大都見多識廣,知道這是一匹難得的好馬,紛紛在兩旁指指點點。

    忽然只听一人高聲說道︰“好一匹絕世神駒,不知哪位兄台有幸能得此良駒,可否下車一見?”

    楚錚正賣弄著一些舊笑話,把柳輕如三女逗得咯咯直笑,不料被人打斷,心中實在不爽,對車夫說道︰“別理這些無聊人等,回府。”

    那車夫是鎮遠侯府的老家人了,認得來人是誰,知道絕不是自己所能得罪的,回頭輕聲說道︰“小少爺,外頭那個是方相國家的二公子。”

    楚錚一愣,他當然知道方相國是何許人也,于是掀開車簾,見一個二十余歲的青年帶著一行人攔在馬車前,道︰“在下方中誠,想求見此神駒主人。”

    楚錚有些不快,這方中誠當街攔人座車,此舉頗為無禮,想來也是個仗勢欺人之徒而已,便探出身子說道︰“這馬是本公子之物,方公子意欲如何?”

    方中誠見車中出來的竟是個半大小孩,不由得一呆。他見火雲駒神駿非凡,極為歡喜,又見這輛馬車華麗氣派,顯然是京中官宦人家所有,那他應該大都認識,卻不料出來的竟是個素不相識的孩童,方中誠拱手問道︰“不知這位是哪家府上的小公子?”

    王家的車夫在一旁答道︰“方公子,小的是鎮遠侯府的人,這位是我們侯爺的外孫,當朝太尉大人家的小公子。”

    方中誠忍不住咦了一聲,道︰“原來是楚府的五公子,我與令兄楚軒、楚原同在禁衛軍,和兩位將軍也頗為相熟,今日莽撞之處,尚請見諒。”知道是楚府的人,他也就死了心了,楚名棠與他父親在朝中分為兩派官員之首,相互之間是談不上什麼交情的。

    只听不遠處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傳來︰“方公子跟我們兄弟倆很熟嗎,我們怎麼不知道?”

    楚錚眼楮瞄都不瞄一下,听聲音就知道是三哥楚原到了。

    楚軒、楚原和眼前這方中誠同為禁衛軍的副將。方令信已任相國多年,雖然其子方中誠為人還算謙和,但其余方家子弟自認比楚王兩家人高出一等,雙方積怨頗深。楚家兄弟來到禁衛軍後,兩人身為楚名棠之子,迅速和軍中原來的楚王兩家子弟打成一片,與方中誠為首的方家子弟隱隱對峙。

    今日是楚軒和楚原兩人輪值,早晨出府時听母親說小弟今天回府,便領著手下軍士在鎮遠侯府附近逛來逛去,見前面街上圍了一群人就趕了過來,正好听見方中誠自找台階下,楚原听了忍不住出言相諷。

    楚錚見楚軒和楚原騎著高頭大馬,一身戎裝,笑道︰“兩位哥哥好威風。”

    柳輕如听是大公子和三公子到了,便攜紫娟、翠苓走下馬車,盈盈拜道︰“小婢拜見二位公子。”

    楚軒微微頷首。楚原眯著眼看了柳輕如半天,摸著下巴道︰“起來吧。”

    方中誠平日見慣了北國女子,陡然見一嬌怯怯的女子走下車來,皓膚如玉,美艷不可方物,一時竟看痴了。

    楚錚見這世上色狼當道,對柳輕如說道︰“此間又不是府里,不用那麼多禮,還不回車上去。”

    柳輕如輕輕一笑,對著楚氏兄弟又施一禮,領著兩丫頭重回車內。方中誠目送美女上了馬車,不由得嘆了口氣。

    柳輕如的出現,使原本雙方緊張的氣氛有所緩和。方中誠知楚軒為人老成,不似楚原那般張揚,便向楚軒拱手道︰“楚兄,在下見令弟車後神駒異常罕見,一時心癢攔下馬車,失禮之處,還請楚兄見諒。”

    楚軒也不願在大庭廣眾之下惹事生非,拱手道︰“方兄太客氣了。”

    楚原見楚錚馬車旁有一小廝牽著一匹火紅的馬,不由得有些好奇,便驅馬到了火雲駒身邊。火雲駒這幾天正憤懣不平,見一人騎著匹劣馬也對自己指指點點,真當它是誰都可以欺負的了。冷不丁高舉前蹄狠狠地蹬在楚原坐騎的頭上,那馬受此一擊登時暈了地去,楚原措不及防,摔了個嘴啃泥。

    火雲駒仍不肯罷休,舉蹄向楚原踩去,一旁的歐陽枝敏嚇得魂飛魄散,死死地拉著韁繩,只是他年小力薄,根本無力阻攔。幸虧楚錚此時也趕了過來,雙手插腰罵道︰“畜牲,你作死啊。”

    火雲駒見楚錚來了,沖楚原打了個響嚏,甩了甩脖子,掉轉馬頭往回走去。歐陽枝敏臉色蒼白,他知道趴在地上的是公子的哥哥,但不知道如此得罪了他自己會怎麼死。

    楚原起身拍拍身上的塵土,心有余悸道︰“小五,你那馬怎麼這麼凶啊?”

    楚錚得意洋洋道︰“那是北疆的堂舅送的,怎麼樣,這匹馬不比洛水大哥那匹差吧。”

    楚原懊悔道︰“是這樣啊,早知那天我也跟娘去外公府里了。”

    楚錚很大度地說道︰“沒關系,三哥,你若把它馴服了就盡管拿去吧。”

    此時楚軒和方中誠也走了過來。

    方中誠仔細打量了一番,突然驚呼道︰“火雲駒!難道它就是傳說中的火雲駒?”

    楚錚奇道︰“你也知道?見識挺廣的嘛。”

    楚軒斥道︰“小弟,休對方公子無禮。”

    方中誠不以為忤,道︰“在下自幼愛馬,家中收藏不少良駒的畫像,火雲駒是馬中之王,听說只有王老侯爺當年曾有幸擁有一匹,在下怎會不認識。”

    方中誠有些遺憾地看著楚錚,道︰“火雲駒性情高傲,絕不肯為常人之坐騎,楚小兄弟就這麼將它牽回府中,恐怕也只能做觀賞吧,若是這樣,真是可惜了。”

    楚錚嘿嘿一笑,並不作答。

    楚軒和楚原兩人對視了一眼,都心知這小弟既然把這馬牽了回來,必已將它馴服。不過他們和方中誠並無交情,論起來還是對頭,自然無需對他說明真相。

    楚軒咳嗽一聲道︰“五弟,你還是快些回去吧,父親還在府中等你呢。”說完,與方中信告了別,陪著楚錚往楚府走去。

    方中誠仍戀戀不舍地看著漸漸遠去的火雲駒,突然猛一拍自己額頭。

    旁邊人嚇了一跳,忙道︰“方將軍,你怎麼了?”

    方中誠吐了口氣道︰“沒什麼。”那火雲駒分明身負馬具,對那小孩又有些畏懼,顯然是已被馴服了,自己剛剛怎麼就沒想到。

    方中誠望向遠處,暗想︰看來楚家三子真是無一可小視啊。

    ※※※

    楚錚回到府內,往椅子上一躺,長出了口氣。總算到家了,還是自己家好,回想這兩月來在外公家里過的日子真是苦啊,天天要學那麼多東西。

    柳輕如和紫娟、翠苓將車上的東西一一搬進屋。楚錚看了會兒頓時覺得有些不自在,暗想看來自己是越來越融入這世界了,見美女勞累也無動于衷了,想當年自己在老婆鞍前馬後干得多勤快啊。

    楚錚挽了挽袖子也上前幫忙,紫絹急道︰“公子,您坐著吧,這兒有小婢來就行了。”

    翠苓性情有些小辣椒型的,這些日子和楚錚混熟了,也不再懼怕,道︰“您還是歇著吧,若要您來幫忙,只有越來越忙。”

    楚錚口中嘖嘖有聲︰“你看你們兩個,小嘴又癢了,也不學學輕如姐,舉止落落大方,對少爺我的所作所為听之任之,這樣多好。”

    柳輕如忍不住道︰“此話可不能亂說,若給夫人听到了,還以為奴家任憑公子胡鬧呢。”

    翠苓笑道︰“是啊,夫人吩咐過小姐的……”

    柳輕如臉一沉︰“翠苓,跟你說過多少遍了,既然來了府中就不可再稱我是小姐,給別人听到了會怎麼想。”

    楚錚卻無所謂,調笑道︰“這樣挺好啊,一個公子,一個小姐,不是挺相配的嗎,這兩個看來是丫頭的命了,就好好服侍咱倆吧。”

    柳輕如听楚錚語帶輕薄,暈紅了臉,正待反駁,門口傳來一聲音道︰“五少爺在屋里嗎?”

    翠苓道︰“公子在屋里,是春梅姐姐嗎?”

    楚錚見來人是母親身邊的小婢春梅,道︰“什麼事?”

    春梅躬身道︰“夫人讓小婢過來請五少爺到吳先生院中去。”

    楚錚有些奇怪,道︰“去師父那里,有什麼事嗎?”

    春梅道︰“夫人讓小婢來跟五少爺說一聲,吳先生的夫人春盈姐馬上要臨產了。”

    楚錚暗想自己怎麼把這事給忘了,還好回來得還算及時,又問道︰“知道是哪天臨產嗎?”

    那丫環猶豫道︰“听產婆說好像就在今天。”

    楚錚跳了起來︰“今天?你怎麼不早說。”

    不等那丫環解釋,楚錚便出門向吳安然居住的院子跑去。

    到了吳安然的住處,只見吳安然如同一只沒頭蒼蠅在屋外轉來轉去。楚錚見自己母親楚夫人也在此處,這才想起春盈當年也曾服侍過母親,便問道︰“娘親,春盈姐怎麼樣了?”

    楚夫人白了他一眼道︰“你怎麼還叫春盈姐,應叫師母才是。”

    楚錚笑道︰“這就要怪師父了,他從未說過已將春盈姐收入房中,如今連小孩子都有了,娘親,師父這樣做也是有違禮儀之道吧?”

    若是平時吳安然早就發火了,可此時他充耳不聞,只是不時緊張地往屋內探望著。

    楚夫人笑道︰“你就知道貧嘴。听那兩個接生婆說目前還算順利,春盈平日身子甚好,應該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屋內突然傳來一陣嬰兒的啼哭聲,吳安然身形一頓,立刻沖到房門前,差點兒與正欲出門的一個接生婆撞個滿懷。

    那接生婆笑呵呵地向吳安然行禮道︰“恭喜吳先生,賀喜吳先生喜得千金。”

    吳安然听是個女兒,略有些失望,但終究還是歡喜佔了上風,從懷中拿出一份賞錢遞給她道︰“有勞兩位大姐了。”

    卻听里面另一位接生婆叫道︰“你快進來,姑娘仍然腹痛得緊……”那接生婆臉色一變,連賞錢也沒拿就又進了屋,留下吳安然茫然失措地站在門外。

    楚錚在一旁小聲說道︰“難道春盈姐腹中是雙胞胎?”

    楚夫人瞬時轉過頭來盯著他︰“你怎麼知道?”這兒子怎麼懂這麼多?

    楚錚自知失言,訕訕笑道︰“孩兒只是猜的。”

    過了一會兒,只听屋內又傳來一陣啼哭聲,比剛剛響亮得多。

    那接生婆滿頭大汗的跑出來道︰“恭喜吳先生,賀喜吳先生,盈姑娘生了一對龍鳳胎。”

    吳安然喃喃自語道︰“龍鳳胎?”

    那接生婆笑道︰“就是兩個孩子,一男一女。”

    吳安然陡得此喜訊,登時張大嘴巴呆呆地不做聲。

    楚夫人向楚錚輕輕笑道︰“你懂得可真多啊,讓你猜中了。”

    楚錚起身垂手道︰“都是孩兒平日沒有听娘親的話,看了太多旁門左道的書,請娘親恕罪。”

    楚夫人不理他,起身向吳安然說道︰“恭喜吳先生。妾身受老爺之托給吳先生帶了些物品,請吳先生笑納,算是愚夫婦給兩個孩子的賀禮吧。”

    兩個丫環托著兩份禮品送到吳安然面前。因不知春盈所產是男是女,這禮物原本就準備了雙份,沒想到竟生了對龍鳳胎,正好一起送出手了。

    吳安然這才清醒過來,接過禮品道︰“多謝大人和夫人好意,吳安然感激不盡。”

    楚錚在身上掏了半天,也沒找到什麼東西可出手的,干笑道︰“師父,今日徒兒剛從外公府中回來,來得匆忙,不曾為小師妹、小師弟準備禮物,容徒兒回頭再補上。”

    吳安然今日得此意外之喜,心情極佳,看楚錚也比平日順眼許多,笑道︰“這兩孩兒剛出世,要什麼禮物?錚兒不必放在心上。”

    說完吳安然忍不住又向屋內看了看,拱手道︰“夫人,恕在下失禮了,在下想到屋內看看春盈。”

    楚夫人笑道︰“吳先生請便,妾身和小兒也就此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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