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楚氏春秋 作者:寧致遠 (連載中)

ALA525 2008-5-9 05:55:1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59 184622
ALA525 發表於 2008-5-9 08:17

大展宏圖 第十章 傷心欲絕

武媚娘伸了個懶腰,秀眉微蹙,不耐煩地將案上的書合上。

    趙慶從成府回來後不知發什麼神經,居然為武媚娘請來一位老學究教她作詩,還振振有辭地說道︰“若想成為堂堂正正的儲君正室妃子,不會吟詩作畫是決計不行的。”可他以前怎麼從未提起過?武媚娘從小在天魅門只重習武,哪懂這些風花雪月之事,況且這一時半會兒也是急不來的,可那老學究受了趙慶所托,對武媚娘督促甚嚴,什麼平平仄仄對仗壓韻搞得武媚娘頭大無比。

    武媚娘嘟囔著道︰“待在宮里已經夠無聊了,又來個酸掉牙的老夫子,悶死人了。”

    趙慶肯定是受了那甦姓女子影響才讓自己如此的,武媚娘恨恨地想道,隨即又一皺眉,這女子絕非簡單人物,她和成奉之簡直唯恐天下不亂,居然鼓動趙慶刺殺楚名棠,也不想想此事即使成功,趙國也會朝野大亂,以趙慶的威望又怎能服眾?真是其心可誅,特別是那甦巧彤來歷成謎,身份極為可疑,與其在這里對著書本發呆,還不如到成府會會那甦巧彤。

    武媚娘站起身來,喚道︰“小陸子。”

    小陸子小跑著進了屋,道︰“儲妃娘娘有何事吩咐?”這小陸子原本是趙慶的貼身太監,武媚娘初到儲君宮時只有他對她甚有禮數,武媚娘得勢後知道這小太監自幼父母雙亡,不由得同病相憐,對這小陸子也是信任有加。

    武媚娘道︰“前幾天本宮與成府的甦姑娘有過約定,過幾日要到成府去拜訪,你替本宮準備一下。”

    小陸子臉色微微一變,有些為難道︰“娘娘又要偷偷出宮啊。”趙國宮廷規矩甚嚴,即使皇上身邊幾個得寵的妃子出宮也需得到趙王首肯,何況武媚娘這儲君妃子。

    武媚娘輕笑道︰“你盡管放心。皇上近日龍體欠安,皇後名為內宮之主卻從不管事,琳妃娘娘又從不到此處來,又有誰會知道本宮出去了。”

    小陸子知道這主子向來膽大包天,他只不過是個小太監又如何如勸阻得了,想了想忽然道︰“娘娘,小的不是這意思,小的只是認為此時去成府不合時宜。”

    武媚娘一愣,道︰“有何不妥嗎?”

    小陸子吞吞吐吐地說道︰“近日宮外傳言楚太尉家五公子對甦姑娘頗為傾心,每日都去成府拜訪。楚五公子又是琳妃娘娘的佷子,娘娘這麼去了,踫到他怎麼辦啊?”

    武媚娘咦了一聲︰“楚錚會喜歡甦巧彤?你從哪听來的?”

    小陸子道︰“小的怎敢欺騙娘娘,這事京城里都傳遍了。”

    武媚娘嘴角露出一分笑意,甦巧彤要刺殺楚名棠,楚名棠的兒子居然喜歡上了她,這真太有意思了。難道男人們都喜歡這些有書卷氣的女子?若真是這樣自己練這“媚惑眾生”還有何用,早知道打小就上私塾去了。

    不對!楚錚怎麼看也不像是個沖動的人啊。武媚娘突然有些懷疑,甦巧彤雖說容貌和才學都是上乘,但以楚錚的性格怎麼也不至于急哄哄地上門糾纏,若他是急色之人,當初就不會讓自己進宮了。

    難道其中另有玄機,還是楚錚也覺得甦巧彤可疑?

    武媚娘坐不住了,道︰“小陸子,我們走。”

    小陸子沒想到仍未能勸住武媚娘,心中暗暗叫苦,只好緊緊跟在武媚娘身後。

    出了儲君宮,武媚娘放緩了腳步,慢騰騰似在游玩一般。通過了幾道守衛,兩人來到了一片竹林邊,武媚娘轉身對小陸子說道︰“若儲君問起本宮,就說本宮到後院賞花去了,千萬不可讓他知曉本宮去了成府。”

    小陸子無奈地應了聲“是”。

    武媚娘見四下沒人,身形很快沒入紫竹林中。這里是她無意中發現的出宮的好去處,皇宮戒備森嚴,到處都有侍衛在巡邏守衛,只有這附近是低級宮女和僕役所居之處,防範並不嚴密,只要穿過這片竹林,便是四丈多高的宮牆。對于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宮女來說,當然如天險一般高不可攀,可對于武媚娘來說簡直是輕而易舉。

    武媚娘從一隱蔽處取出一個包袱,里面是她準備好的尋常民女服飾。換過衣物,武媚娘貼牆听了听,牆外並無侍衛走動的聲音。于是後退幾步身形一縱,縴足在宮牆上借了一次力,便越出牆外。

    武媚娘在半空中呼吸著宮外的空氣,覺得心曠神怡,忽覺眼前一花,一道綠色身影從牆外躍了進來。兩人在半空中差點撞個滿懷,武媚娘忙一掌拍出,那綠衣人可能也嚇得不輕,也是一掌劈來。兩人一對掌,雙雙落在宮牆之外。

    兩人幾乎同時喝道︰“什麼人膽敢擅入皇宮?”

    武媚娘听那綠衣人聲若銀鈴,竟有幾分熟悉,定神一看不由得撲哧一笑︰“我道是誰呢,原來是敏公主。怎麼,公主殿下也是溜出去剛回來?”

    趙敏見是武媚娘,便也收起了戒備的架勢,哼了聲道︰“原來是你這妖女。”

    武媚娘輕笑道︰“敏公主,你這話就有些失禮了。怎麼說本宮也是你皇兄的妃子,照理來說是該叫聲皇嫂才是。”

    趙敏不屑道︰“什麼皇嫂,若不是當年大哥拼死護著你,師父早將你立斃于掌下了。”

    武媚娘臉色不變,道︰“那都是過去的事了,本宮都快忘記此事了,公主為何還耿耿于懷?”她心中卻在暗暗咬牙,當年她入宮沒多久,便被趙茗發現身負魔功,幸虧楚錚曾告誡過她,武媚娘早已有準備,一覺得不妙便讓人通知趙慶。趙慶對她迷戀極深,聞訊快速趕來舍命為她擔保,趙茗終礙著大趙國未來皇上的面子,饒了武媚娘一命。

    趙敏哼了一聲,道︰“你偷偷出宮作甚,是否與魔門同黨相會?本宮警告你若有何不軌之心,本宮絕饒不了你。”

    武媚娘肅然道︰“當日在葉先生面前就已說清楚了,本宮雖出生魔門,但與魔門已無半分瓜葛,並已立誓此生不見魔門任何一人。”

    趙敏道︰“魔門中人奸詐狡猾,反復無常,就算與你們稍沾點邊的人也不可輕信。”

    武媚娘懶懶地說道︰“話不投機就不說了。公主,本宮就此作別。”說完轉身便走。

    趙敏喝道︰“給本宮留下。”伸手搭向武媚娘左肩。武媚娘香肩微沉,反手欲扣趙敏脈門,趙敏手腕一轉,順勢拍向武媚娘後背,武媚娘仍不回頭,只是向前跨了一步,右腿向後踢出。

    趙敏長袖一拂,嬌軀如柳葉隨風般向武媚娘身後飄去。武媚娘踢在虛空處,心知不妙,忙收腿向前一躍,不料趙敏已趁她收腿時到了她身後,戟指戳向武媚娘頸部,來勢如此之快令武媚娘避無可避,正是葉門的“如影隨形”。

    武媚娘忽然如嗔似怨說道︰“好狠的心哩。”這一聲似有無窮魔力,趙敏心神一顫,手指頓時變得軟弱無力,方向也偏了少許。武媚娘輕而易舉地便閃開,轉過身來玉指點向趙敏左脅。

    兩女電光石火般拆了十余招,趙敏強攝心神,武媚娘的魔音已沒有方才那種威力,但卻始終奈何不了對方。趙敏不由得暗暗心驚,這女子在姑姑面前像兔子一般乖巧,沒想到武功竟是如此之高。她一年前落敗于楚錚之手,被他反剪著雙手扔出楚府牆外,趙敏視之為奇恥大辱,從此閉門苦練武功,在趙茗的指點下進境神速,雖還沒把握戰勝楚錚,但自信在年輕一輩中除了那負心人之外已無對手,沒想到僅這武媚娘就已不在她之下。

    武媚娘忽然連著後退數步,道︰“公主,侍衛們快要巡邏至此了,你我在此相斗,怕是有損大趙國顏面吧。”

    趙敏暗想︰此女畢竟是皇兄的妃子,若無真憑實據還真拿她無可奈何,便也不再出手。

    武媚娘走了幾步,回首一看趙敏仍跟在身後,苦笑道︰“公主殿下,你究竟意欲何為?”

    趙敏道︰“看你衣著樸素,魔功盡斂,出宮定有所圖,本宮當然要跟著你。”

    武媚娘眼珠一轉,笑道︰“隨你吧。”

    兩人都是私自出宮,均小心翼翼地避開在外巡邏的侍衛,來到上京城大街上。

    武媚娘專撿人多熱鬧的地方行走,趙敏幾次差點兒被她甩掉,心中戒意愈濃,干脆快步上前與武媚娘並肩而行。

    武媚也不以為意,抬頭看了看天色,喃喃道︰“還好,時辰尚早,應該不會有太多閑雜人。”轉頭對趙敏說道︰“既然你跟來了,那就一起去吧。”

    趙敏不明所以,問道︰“去哪?”

    武媚娘不答,領著趙敏穿過兩條大街到了一巷子內。剛走進去,趙敏就覺得有股濃郁的味道直入肺腑,忍不住抽了下鼻子道︰“好香。”

    武媚娘笑道︰“吃到嘴里更香呢。”

    又往前走了一段,只見小小的巷子里零散地擺放著十來張桌子,周圍已是人頭攢動,趙敏驚奇地瞪大眼楮,這里居然比方才大街上的人還多。武媚娘卻松了口氣,喜笑顏開地道︰“還好還好,比前日來人少多了。你在這里等著,我去去就來。”

    趙敏緊緊地盯著武媚娘的身影,只見她擠到人群最前面,對前頭的幾個男子不知說了句什麼,那幾人頓時魂不守舍地閃到一旁,不一會兒武媚娘便捧著兩把肉串笑呵呵地走了回來。

    趙敏皺眉道︰“你又施展你的狐媚功夫了?”

    武媚娘笑道︰“略施小技罷了,這也是沒法子的事,不然沒半個時辰別想買得到。”

    趙敏看著這用竹簽穿著的略帶金黃色的肉,懷疑地說道︰“這是什麼肉啊,能吃麼?”

    “當然了,吃了就知道了,是羊肉。”武媚娘道,想了想將左手較少的那把肉串遞給趙敏,“你第一次吃這東西,還是少點吧。”

    趙敏看了一下那把肉串至少有十來根,推辭道︰“太多了,這哪吃得下。”

    武媚娘道︰“先拿著吧,過會兒還怕你不夠呢。來,到那邊坐下吃吧。”

    兩人來到拐角一張桌子旁邊,武媚娘一撩裙擺,伸腿將桌下的凳子勾出來坐下,對著肉串大塊朵頤。

    趙敏不可置信地看著武媚娘,這哪像是個儲妃娘娘啊,大趙國皇家的臉都讓她丟盡了。

    武媚娘順手將一根竹簽扔到地上,見趙敏仍呆站著,說道︰“坐下吃啊,不然涼了就有股腥羶味了。”

    趙敏見那桌椅看似油膩膩的,忍不住一皺眉,從懷中取出一塊羅帕鋪在凳上方小心翼翼地坐下。

    武媚娘見狀,不由得搖頭道︰“你呀,就是這股富家子氣太重。難怪……”武媚娘咬了口肉串,不再往下說了。

    趙敏盯著那些肉串,只覺得那香味愈加誘人,猶猶豫豫地輕咬了一口嚼在嘴里,登時一股濃香直沖眉心,但隨即又有麻熱之氣溢滿口內,舌頭兩側似被灼傷了一般。趙敏心中大驚,立刻吐了出來,暗想︰難道是武媚娘在其中下毒了?

    可向武媚娘望去,只見她額頭微汗,不時癟腮吸著氣,直吸得嘶嘶作響,看樣子也是身受其害,只是吃的速度卻並未稍減,手中的肉串已經少了一半了。趙敏微微一笑,頓時放下心來。

    見趙敏在看她,武媚娘忙道︰“快吃啊,幾口就習慣了,你不會連這也受不了吧。”

    趙敏受她一激,賭氣般地又咬了一口,只覺得方才那股麻熱之氣不再那麼強烈了,已變得可以忍受。漸漸地趙敏的速度也是越來越快,沒多久五六根肉串已入腹。

    這邊武媚娘已經吃得差不多了,呼著氣道︰“不行了不行了,小二,快來兩杯蔗汁。”

    小二端來兩個用竹筒裝的淡綠色的汁水,趙敏正覺得口干舌燥,也不與武媚娘客氣,拿過一杯來一飲而盡,咂了咂嘴覺得甘甜清洌,忍不住贊了聲︰“好!”

    武媚娘笑道︰“怎麼樣,我沒騙你吧,宮里的東西雖做得精致,但吃起來卻淡然無味,哪及得上此處?”

    趙敏第一次未對武媚娘出言反駁,意猶未盡地點點頭道︰“京城居然有這麼個好地方,我怎麼從不知曉。”

    武媚娘看了她一眼,道︰“此間店鋪開了不到半年,這一年來你出宮才幾次,當然不知道了。”

    趙敏道︰“這肉串中加了什麼作料,我在大內怎麼從未吃到過,還有這什麼蔗汁也是第一次喝到。”

    武媚娘笑道︰“當然是大內所無的了,听說這些都並非趙國所產,乃是此間主人從南齊蠻荒之地收集而來,傳言當時運來時有十幾匹馬車之多,那人一一品嘗後才從上千種中挑出其中兩種,研磨成粉狀後均勻地灑在烤得半熟的羊肉上,才能得如此美味。那蔗汁是由一種桿狀作物壓榨而成,似也是由南齊傳入,如今已在京城四周開始種植了。”

    趙敏听了悠然神往,道︰“此人倒頗有神農嘗百藥之余風,不知他是否在此地,能否一見?”

    武媚娘突然詭笑一聲,道︰“這人原本就是你認識的,又何必再見。”

    趙敏不由得奇道︰“我認識?這些市井中人我怎麼可能會認識?”

    武媚娘道︰“將南齊蠻荒之物大批運至上京城,又豈是市井中人所能做到的?告訴你吧,此人姓楚名錚,公主殿下對他應不會不知吧。”

    趙敏並未像武媚娘所預想的那般失態,只是怔怔地望著桌面出神,良久才輕輕說道︰“難怪此地之物都是來自南齊,想必是他為了討好那柳姑娘吧。”趙敏厭惡地看了一眼手中之物,將這幾串尚未吃完的肉串扔在地上,扭過頭去不再作聲。

    武媚娘看著她,心中忽有幾分憐惜之意。

    趙敏突然站起身來,道︰“我們回去吧。”

    武媚娘攔住她道︰“急什麼,那楚家小子又不在此地,何況你又無懼于他。”

    趙敏突然目露寒光,道︰“你與我同時出宮,又怎知道他不在此地,今日你領我到此地又是何意?”

    武媚娘迎著她的目光,毫不退讓道︰“我領你來此,只為品嘗這邊美味。至于如何知道楚家小子不在此地,京城中人大都知道,楚家五公子最近迷上了吏部成侍郎的內佷女甦巧彤,這段時日每天都在成府內討那甦姑娘歡心。”

    趙敏嬌軀一震,道︰“此事當真?”

    武媚娘拉她坐下,道︰“當然是真了,此事在京城已傳得沸沸揚揚,連宮里的太監們也有不少知道了。”

    趙敏喃喃說道︰“原來他終究是個喜新厭舊之人。”

    沉默片刻,趙敏冷冷說道︰“武媚娘,你好似對楚錚頗為熟悉,連此家店鋪由他所開都知道了。”

    武媚娘淡淡說道︰“你大哥對楚家甚為關注,楚家雖權勢滔天,但誠心為皇家效力的人還是有的。我只是順便知道了些。”

    趙敏點點頭,想了想問道︰“那楚錚是何等的身份,怎麼會在此地開了這家店鋪,楚太尉難道對此大丟官家臉面的事也不管?”

    武媚娘道︰“這人行事是有些古怪,費那麼大心思就為開了這家小店。不過此店掛名掌櫃又不是他楚錚,他完全可借口說只是平日喜歡到此逛逛而已,別人又怎能耐何得了他。”

    趙敏忽忍不住道︰“那甦姑娘究竟是什麼樣的女子,我平日在宮里倒也曾听過她的名字,似乎頗有才氣。”

    武媚娘暗笑,趙敏最關心的還是此事吧,臉上卻是一本正經道︰“我雖曾見過那甦巧彤,但連泛泛之交都談不上,對她也不甚了解。”

    趙敏臉露失望之色,輕輕哦了一聲。

    兩女站立在此處頗為引人注目,武媚娘媚功內斂後,望去如一尋常女子,趙敏雖也著民女服飾,但天生麗質是怎麼也掩蓋不了的。幾個浪蕩公子模樣的少年圍了過來,領頭那人向趙敏施禮道︰“不知姑娘有何心事,小生不才,願為姑娘解憂。”

    武趙兩女對望一眼,都覺又好氣又好笑,她們可說是大趙國地位最尊崇的兩個年輕女子,這幾個少年眼楮算是長到腳底板上去了。

    趙敏正欲出口訓斥,武媚娘嬌聲說道︰“這位公子。”

    那人不耐煩地看了武媚娘一眼,忽然覺得這個女子竟比方才那個更為迷人,登時兩眼發直,再也移不開了。

    武媚娘神色淒婉,道︰“我這妹子是被人欺侮了,才這般不開心。”

    那人低吼一聲︰“是哪個王八蛋,我為你們做主。”

    武媚娘指指不遠處幾個正開懷大吃的粗壯漢子,略帶哭音說道︰“就是他們。”

    那人一揮手,領著幾個同樣失神落魄的少年沖了上去,一腳踢翻了那些漢子的桌子,撲上去就打。那幾個漢子莫名其妙地挨了幾下重擊,頓時怒不可遏地奮起還手,把那些少年打得嗷嗷直叫。

    趙敏有些不忍,道︰“這般不好吧。”

    武媚娘輕笑道︰“反正這里是楚家那小子的店鋪,打爛了你難道還心疼?”

    趙敏一想也是,趁人不注意一腳踢出,方才二人所坐那張桌子平平地飛到人群中,不知又撞翻了多少人,場面登時變得愈加混亂。

    武媚娘拉了拉趙敏的衣袖︰“還不快走,小心引火燒身。”

    二人手挽手咯咯笑著跑遠了。

    到了皇宮附近,趙敏松開武媚娘的手,看著她忽然覺得這女子也不是怎麼惹人厭,便道︰“你快回宮去吧,以後輕易不要出來。若是被我師父知道了,她絕不會輕易放過你。”

    武媚娘攏了一下鬢邊的秀發,道︰“你不回宮嗎?”

    趙敏道︰“方才忘記了,師父交代之事還有一件未完成,我去去就回,就此別過。”說完便匆匆離去。

    武媚娘望著趙敏背影,輕笑道︰“楚錚啊楚錚,大趙公主來找你晦氣,你日子不好過,嘻嘻。”

    ※※※※※※

    甦巧彤一手托腮,一手無聊地翻著書案上的《孟子》。她不用抬頭,僅憑感覺就可感受到有一雙賊眼在肆無忌憚地打量著自己。

    甦巧彤終于忍不住了,轉首淡淡說道︰“看夠了吧。”

    楚錚向侍立在一旁的丫環小月做了個鬼臉,小月不由得撲哧一笑。與楚錚接觸多了,小月心中畏懼之意漸漸淡去,反覺得這楚公子挺和氣的,只是時而風趣時而痴呆讓人捉摸不透,對小姐更是一往情深,讓她這個局外人看了都有些感動。

    甦巧彤瞪了小月一眼,她可不像這丫頭這般天真,雖不明白楚錚為何總是上門糾纏,可垂涎自己美色的心懷叵測之徒她見多了,沒有一個像楚錚這般古怪的。甦巧彤也曾試著對他媚言軟語笑顏相向,可楚錚雖表面一副色迷迷的樣子,但細察之下雙目清澈,不帶一分色欲。

    此人必是個大奸大惡之徒!甦巧彤暗暗想道,平生第一次從心底泛出一股無力感,就算面對秦王鄭炯自己也能找出他的弱點所在,可這楚錚渾身上下如同籠罩著一層迷霧,怎麼也看不清究竟。此行趙國算是全毀在這少年手上了,能不能全身而退尚不得知,成府外已布滿耳目,只能寄希望趙王大獵時能掀起大亂,自己才有機可乘。

    甦巧彤突然有些後悔,早知道此子如此難纏,當時應該听寇大娘之勸早早離開上京城的。

    楚錚看著甦巧彤,笑眯眯地說道︰“似姑娘這般集天地靈氣的聰慧女子,小弟怎麼也看不夠。”

    甦巧彤只感頭皮發麻,忙道︰“公子這話也太過了吧,什麼集天地靈氣,小女子哪受得起。”

    楚錚道︰“甦姑娘過謙了,姑娘文采冠絕天下,小弟認為實是天上難尋,世間僅有。”

    甦巧彤臉皮也不算薄了,但對這一頂頂高帽仍感吃不消,道︰“巧彤只是個尋常女子,哪堪公子這般盛贊。”

    楚錚恍如未聞,話鋒突一轉︰“可到了今日,小弟才知所想有誤。”

    甦巧彤不知他何意,靜靜地看著他。

    “小弟听說秦國有位名叫薛巧芸的女子,名聲所不為常人所知,但知她名之人全是西秦朝中赫赫人物。此女本為鄉村孤女,八歲為西秦兵馬元帥薛方仲收為義女,十二歲時結識秦王,深得其賞識,十七歲時秦王特為她修建一座別宮,與秦王關系甚密……”楚錚眼中忽然閃過一絲殺機,臉上已無半分笑意,“據傳此女暗中被秦王倚為左膀右臂,誅殺秦國世族余孽便是由她主使。區區一個民女,短短幾年就已掌握如此大權,縱觀千年史書也是僅此一人,與姑娘真是一時瑜亮啊。”

    甦巧彤一顆心頓時沉到了谷底,臉上卻是一副驚異的神情︰“世間竟有這等女子,真希望今生能有幸能見上此人一面。”

    楚錚見她神色竟毫不似作偽,倒也暗暗佩服。方才他所說的都是昨晚鷹堂西秦分堂派人送來的,這反倒有些出乎楚錚的意料了,他當初雖讓柳輕如連夜畫了張甦巧彤的畫像送至西秦鷹堂,可楚錚對此並未抱太大希望,以為甦巧彤既然是個細作,真實身份決非短期內所能查清的。可西秦鷹堂密報卻很快傳了回來,說這甦巧彤極有可能是薛方仲的義女薛巧芸,而這薛巧芸已經有三個多月未曾在咸陽城內露過面,算來跟甦巧彤出現在趙境的時間也差不多。

    楚錚看了後有些猶豫,他原本以為甦巧彤以一細作之身,在西秦身份再高也是有限的,沒想到她竟深得秦王信任,據密報所述她甚有可能已經是秦王秘密妃子。楚錚看到此不由得感到一陣不舒服,若真是如此,想要她誠心留在趙國並不是一件容易之事,自己能給予她的絕不會比秦王多,如果她對秦王已死心塌地,那還是早早殺了了事。

    “甦姑娘既有此心,說不定真有哪天會見到這薛巧芸,”楚錚說著向旁邊看了一眼,“咦,小月姑娘怎麼了?”

    只見一旁的小月已是臉色慘白,身形搖搖欲墜,甦巧彤道︰“可能身子有些不舒服吧,小月,你先進去歇息一會吧。”這次西行趙國,若說有錯在己方的話,最大過錯就是帶了小月這丫頭,不過甦巧彤對楚錚方才所言並不十分擔心,自己所露破綻已經夠多的了,他若真想抓自己的話早就動手了,何必再費力到秦國查探,對楚家來說,想捉拿一人難道還講究人證物證不成?

    甦巧彤將書案整理一下,道︰“今日公子說話頗有玄機,莫非懷疑小女子與那薛巧芸是同一人?”

    楚錚哈哈一笑,道︰“甦姑娘想到哪去了,那薛巧芸以計謀著稱,而姑娘則以文采譽滿京城,兩者專長不同,方才小弟只是將此當趣事說說而已。”

    甦巧彤微笑道︰“若小女子是呢?”既然楚錚仍無抓她之意,甦巧彤干脆出言試探。

    楚錚哼了一聲,暗想你還得寸進尺了,森然說道︰“在下欣賞的只是姑娘的文采。京城朝野暗流涌動,在下也並非一無所知,若有人對大趙或我楚家不利的話,在下是不會手下留情的。”

    甦巧彤听楚錚語帶殺機,強笑道︰“公子過慮了。既然京城不甚安定,小女子還是回蒼樂山去好了。”

    楚錚看著甦巧彤,忽然笑道︰“以甦姑娘之才隱居山野未免太可惜了,何況姑娘雙親都已不在人世,還是留在京城吧。”

    甦巧彤脫口而出︰“公子為何要留小女子?”說完便暗笑自己糊涂,那句話問得真有點愚蠢,楚錚既然對自己的身份已經心知肚明,又怎會讓自己離開。

    忽然門外傳來幾下短促的撞擊聲,似是有人在交手,只听寇大娘喝道︰“你是什麼人,膽敢擅闖成府?”

    一個女子的聲音斥道︰“讓開,你也敢攔我?”

    甦巧彤心中一驚,難道是楚錚的下屬來了?偏頭向他看去,只見楚錚臉上神情也極為古怪,道︰“甦姑娘,我們出去看看。”

    兩人走出屋,只見寇大娘和一個綠衣女子你來我往在過招,寇大娘左支右擋,竟似全然落在下風。

    楚錚一哂,對甦巧彤說道︰“甦姑娘,寇大娘是怎麼了,為何故意藏拙?”

    寇大娘心中打鼓,方才她與這綠衣女子一交手,便已認出對手出自葉門,寇家與燕家之間的關系別人不知曉,葉門當年與寇家交往甚密,其傳人未必就不知此事。因此寇大娘不敢全力相搏,只是暫且將此女攔住,出聲告知甦巧彤知曉。

    沒想到還沒等寇大娘停手,那綠衣女子卻會錯了意,以為楚錚借機折辱自己,虛晃一招退後兩步,兩眼淚泫欲滴,指著楚錚顫聲道︰“姓楚的,你……你好!”

    甦巧彤听這女子對楚錚言語間毫不客氣,又見她雖衣著樸素,眉宇間卻有股雍容華貴之氣,頓時明白她是何人,她不知楚錚早已與趙敏決裂,便故意往楚錚身邊靠了靠,甜聲說道︰“楚公子,她是誰呀,怎麼這般不懂禮數。”

    楚錚苦笑,甦巧彤真是隨時隨地不放過害自己的機會。不過這樣也好,自己與趙敏之間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的,長痛不如短痛。

    楚錚上前一步,規規矩矩地向趙敏行禮道︰“臣禁衛軍偏將楚錚參見公主。”

    趙敏見了此景,登時心若死灰,直想轉身便走,只是有些話不問問楚錚實在不甘心,說道︰“楚……將軍,你隨本宮走一趟,本宮有話要問你。”

    楚錚肅手道︰“主臣有別,臣不敢從命,請公主以清譽為重。”

    趙敏扭過頭,一行清淚從眼角滑落,長吸了一口氣道︰“好,那以兒時好友的身份,小弟,陪姐姐走一程好嗎?”

    看著趙敏瘦削的臉龐,楚錚心中愧疚,點頭道︰“小弟遵命。”回頭對甦巧彤說道,“甦姑娘,在下就此告辭了。”

    甦巧彤也無心留他︰“楚公子請便。”

    楚錚和趙敏走出別院,趙敏道︰“到府外去吧。”

    楚錚默默點頭,成府人多嘴雜,確非談話之地。

    楚錚跟在趙敏身後,始終保持著一段距離,趙敏忽然回頭譏笑道︰“你何時變得這般守禮?。”

    楚錚俯首道︰“臣以前少不更事,行事有諸多逾越之處,還望公主恕罪。”

    趙敏語塞,良久才道︰“你說得倒輕巧。一句少不更事就想搪塞過去了?本宮有何對不住你,你要這般對我?”

    楚錚無言,自己的確愧對于趙敏。可靜觀儲君趙慶這些時日的舉動,楚錚懷疑他想要對楚家動手了,若真是如此,不是他死便是楚府亡,雙方既要兵戎相見,楚錚絕不會容忍此人再坐上皇位,可到那時他又將如何面對趙敏,趙敏會怎麼看待這殺了她親兄長的逆臣?殺其兄淫其妹的事楚錚自問是決計做不出來。

    “柳輕如之事倒也罷了,畢竟她與你相處多年,可這甦巧彤來京城不過一月,你就對她如此迷戀,難道不怕柳輕如寒心嗎?你今日如此,為何當初……”趙敏臉色漲得通紅,她畢竟是公主之尊,這些話實在說不出口。

    楚錚輕輕嘆道︰“男女之情,哪說得清其中道理。”

    趙敏一呆,楚錚說得沒錯,自己當年也是莫名其妙就喜歡上了這個比自己還小的少年,回首想想真沒什麼道理,只知即使一年前兩人決裂後,深夜每當想起他時,想起他此時正陪著柳輕如,自己就如錐心刺骨般痛苦。

    可趙敏已不是當年那個什麼都不懂的敏公主了,對楚錚的話也不會全然相信,突然想到此人娶柳輕如入門那晚,他為了那個小妾能將自己堂堂大趙公主扔出牆外,若真是他喜歡甦巧彤已勝過柳輕如,今日怎會輕易跟自己走,且並無留戀之意。

    可他卻又偏偏借此婉拒自己,而且不僅是楚錚,楚家上下對自己都不冷不熱,哪還有一個臣子的本分,父皇已是風燭殘年,大哥又年少德薄……

    趙敏突然感到一陣寒意,不禁後退幾步。她隱約已猜到了楚錚的心意,望著眼前這曾經深愛的人,突然覺得他變得如此陌生,甚至有些面目可憎。

    楚錚見趙敏臉色大變,上前一步問道︰“公主,你怎麼了?”

    趙敏搖了搖頭,方才那些只是自己猜測,以此逼問楚錚他是絕不會承認的,只會另外編些謊言來糊弄自己,便冷冷說道︰“楚將軍放心,本宮沒事。”

    楚錚點點頭道︰“那就好,公主身份尊崇,實不宜在這市井街口拋頭露面,還是早些回去吧。”

    趙敏面無表情,道︰“不勞楚將軍費心,本宮自有分寸。不過有句話本宮想要請教楚將軍,還望楚將軍能如實回答。”

    楚錚道︰“請教二字實不敢當,公主請說。”

    趙敏盯著楚錚,道︰“在楚將軍心中,國與家,孰為重?”

    楚錚看著趙敏凜然的神情,不禁想起當年與她初次在皇宮見面時談及民間疾苦時的情景,她終于又能以公主的身份來面對自己了。楚錚心中不知是喜是憂,答道︰“臣以為,國處危難時,自然先國後家。”

    趙敏一聲冷笑,道︰“好個國處危難時,那楚將軍認為如今大趙國是處于太平還是危難?”

    楚錚道︰“中原尚未一統,天下四分而治,西秦數十萬大軍屯兵邊境,當然是危難時。”

    趙敏稍稍放下心來,道︰“還望將軍日後不要忘了今日此言。”

    楚錚俯首道︰“臣自當謹記。”

    趙敏嗯了一聲,轉身離去。

    走著走著,她的腳步越來越快,拐了個彎後,估計楚錚再也看不到自己了,趙敏渾身力氣如被抽空了一般,靠在一僻靜之處,雙手掩面,壓抑許久的淚水狂涌而出。
ALA525 發表於 2008-5-9 08:18

大展宏圖 第十一章 兩權擇利

邦!邦!

    皇宮內負責打更的老太監捶著雙膝,總算在宮里轉過一圈了,深秋夜里那股寒氣猶為滲骨,他已經老了,都快吃不消了,也許該是找個年輕人來接替他的時候了。

    儲君趙慶卻沒感受到一絲寒氣,裸露的背脊上布滿汗珠,面目猙獰正全力沖刺著,只是細看之下便可發覺趙慶雙目空洞,只有一種狂暴之色。在他身下一女子婉轉嬌啼,不時迎合著。

    趙慶挺送的速度越來越快,嘴里不停含糊地叫著什麼,似在呼喊武媚娘的名字。終于在一聲低吼聲後,屋內喘息聲漸漸平靜下來。

    趙慶的鼾聲不一會兒便響起,他身下那女子確認趙慶已睡熟,輕輕地把他推下身來,披上羅衫翻身下床,摸索著走到桌前點燃一支紅燭。燭光映在她臉上,若是趙慶此時醒來定會大驚失色,此女細眉大眼,身材瘦小,與武媚娘無半分相似之處。

    那女子忽然返身走回床前,小心地替趙慶蓋好被褥,怔怔地看了他,幽幽地嘆了口氣。

    門外忽然傳來一聲輕咳。那女子顯得有些慌亂,忙整理好衣衫走出門去。

    武媚娘靜靜地站在廊前,抬頭仰望著明月。那女子小心翼翼地走到她身後,輕聲道︰“參見娘娘。”

    武媚娘並未回頭︰“他睡了?”

    “是的,娘娘。”

    武媚娘點點頭,道︰“你回房去吧。”

    那女子猶豫半晌,突然跪倒在地︰“奴婢死罪。”

    武媚娘轉過身來,道︰“秋兒,出什麼事了?”

    秋兒以頭抵地,顫聲說道︰“娘娘,奴婢……奴婢似有身孕了。”

    武媚娘眼中寒光一閃,道︰“怎麼回事,本宮不是傳你避孕之法了嗎?”

    秋兒道︰“奴婢已盡數按娘娘所說的做了,可不知為何月事已有近兩月未來了。”

    武媚娘冷笑道︰“該不會是你故意的吧,妄圖母憑子貴?”

    秋兒伏在地上道︰“奴婢有天大的膽也不敢欺騙娘娘,娘娘若不信,宮中御醫有種打胎密方,明晨奴婢就去討要,只是……”

    武媚娘接口道︰“只是以後幾天就不能陪他了?你算計得很清楚啊,知道本宮身邊只你一人可辦此事。”

    秋兒身子不停地顫抖,不敢答話。她真不明白武媚娘既已是儲妃娘娘,為何不願與儲君同房,反而由自己替代,更令她感到恐懼的是娘娘不知使了什麼邪法,儲君明明看著自己,口中叫的卻是娘娘的名字,三年來居然沒有絲毫疑心。

    這娘娘肯定是個妖怪!很有可能就如故事里所說是由狐狸所變來迷惑儲君的。可秋兒卻不敢有任何反抗之意,娘娘只要稍一踫自己,自己五髒六腑就如刀絞般,簡直痛不欲生。此次受孕秋兒也感到意外,自己完全按娘娘所說的做了,怎麼妖法還有不靈的時候?

    武媚娘臉色陰沉不定,良久才道︰“你先回去吧,記住,此事不得向任何人提及。”

    秋兒如遇大赦,連磕幾個響頭起身告退。

    武媚娘走到床前,看著睡得像死豬一般的趙慶,突然輕笑道︰“知道嗎,我的儲君殿下,你已經有後了,此事若傳了出去,恐怕會驚動整個上京城吧。你放心,我不會為難這個孩兒的,就當是還你一份人情吧,畢竟當初在葉先生那里你也算救過我,只是便宜了秋兒了,反正你也曾偷偷寵幸過她。不過這孩子就算生下來也沒什麼好命,誰讓你這當父親的又蠢又笨,而且還高傲自大,你父皇在位近三十年也奈何不了楚家,你羽翼未豐居然就敢想與他們相斗,所依仗的成家那幾人包含禍心也看不出來,真是不知死活。”

    武媚娘倚在床沿上,輕輕說道︰“我是幫你呢,還是任由你自生自滅?與楚家小子作對實真是件很辛苦的事啊。”

    床上的趙慶翻了個身,依舊鼾聲如雷。

    過了許久,武媚娘伸手點了趙慶暈穴,走到門口回首虛劈一掌,燭火應聲而滅。

    夜雖近三更,可萬花樓仍是燈火通明,絲竹之聲不絕于耳。武媚娘看著這熟悉的舊地,不由得苦笑一聲,沒想到自己還有回來的一天。

    一個下人走了過來,小心地問道︰“夫人,請問有何事?”萬花樓這幾年生意越來越紅火,難免會成為某些人家妻室的眼中釘,上門吵鬧的也不在少數,這些下人已見過好多次了。

    武媚娘白了那人一眼,見他年紀甚輕,難怪眼神不佳,自己這身打扮哪像一個婦人,說道︰“姬夫人何在,請她過來說話。”

    那人心里一沉,這女子指名道姓找姬夫人,她家中那位想必是這里的常客了,為了樓里的生意著想,那人賠笑將武媚娘領到一間偏房內,沏好茶忙命人去請姬夫人。

    不一會兒,姬夫人走了進來,笑道︰“不知哪位夫人,妾身這廂有……是你?”

    武媚娘見姬夫人瞪大眼楮驚訝地看著自己,笑道︰“數年不見,姬師叔風采依舊,真是羨煞旁人。”

    姬夫人忙把下人們都趕了出去,抱怨道︰“你不好好待在宮里,來這里作甚?”

    武媚娘一愣,當年在陳縣與姬夫人一別,她再也沒見過一個天魅門人,如此絕密之事,姬夫人怎麼知道?

    姬夫人此言一出,心中也是暗暗後悔,武媚娘已非同往日,日後說不定就是趙國皇後之尊,但話既然說了,只好解釋道︰“當初門主與吳師兄約定將你帶走三年,如今三年已過,門主前些日子便向吳師兄詢問此事,你既然不听楚公子之命,自然與楚府沒了關系,吳師兄便將此事與門主說了。不過你盡管放心,此事只有門主和我知道。”

    武媚娘無語,此事倒也怪不得楚錚,自己違他命執意入宮,他也無需為自己守密。

    姬夫人忽然驚呼一聲︰“媚娘,你的‘媚惑眾生’竟已到了收發由心的境界?”

    武媚娘心中微感得意,道︰“姬師叔好眼光。”

    姬夫人道︰“可千年來,幾位前輩一修到此境界數日後便發狂而亡,你怎麼還出來亂跑?”

    此言甚是無禮,武媚娘頓感氣結,強笑道︰“托師門之福,媚娘還未感覺到有何不妥。”

    姬夫人有些不可置信,忽然抓住她衣袖道︰“走,與我去見門主。”

    徐景清細細檢查了武媚娘體內氣息,也稱奇不已,道︰“媚娘真乃奇才,你內息平穩柔和,無半分狂躁之氣,習‘媚惑眾生’者三十而亡之說,對你已是不適合了。媚娘,天魅門曾是魔門三宗之一,而你畢竟還是天魅門弟子,本座希望你能將修習此法的心得筆錄下來交于本門,好讓天魅門重現昔日輝煌。”

    武媚娘心里很清楚,她能有今日成就,恐怕與楚錚脫不了干系。當年在陳縣她走火入魔,楚錚為她療傷時她突然掙開,害得楚錚差點也走火入魔。楚錚和吳安然走後,武媚娘發覺自己體內多了股深厚平和的內息,每當武媚娘心煩氣躁時,那股內息便游走全身,助她平穩心緒。可此事又怎能告訴天魅門?

    徐景清見武媚娘沉默不語,以為她還在記恨當年之事,一時也無法可想,只能另找法子勸說了,不過徐景清覺得有一事需要提醒武媚娘︰“媚娘,如今你雖貴為儲君娘娘,但大趙國已非全是他們皇家的天下,三大世家權傾朝野,當年你拒絕楚公子已屬不智,此人已隱隱成為三大世家下代領軍人物,所掌勢力遠超你所想象,不可再輕易與他為敵啊。”在徐景清心中,武媚娘是死是活原本與她無關,當初將她送交楚錚就是讓她自生自滅的,沒想到她能將“媚惑眾生”練到無形無相的境界,天魅門是否能中興全靠她了。

    武媚娘暗中冷笑,楚家勢力如何她比徐景清了解得多,可面上仍是一副恭敬之態,說道︰“多謝門主指教。今日到此,便是想請門主通知楚公子,媚娘私下想見他一次。”

    姬夫人道︰“你想見楚公子?媚娘,你找錯地方了。”

    武媚娘淡淡說道︰“姬師叔,此話騙騙外人還可。萬花樓這幾年好生興旺,京城沒有哪家能掠其鋒,若無楚家相助能有這番情景?”

    姬夫人正欲再辯,徐景清道︰“姬師妹,此事無需隱瞞,媚娘也是我天魅門人,不過看媚娘的意思是想現在就要見楚公子?”

    武媚娘道︰“不錯。”

    徐景清為難道︰“都已三更了,楚公子恐怕早已歇息了。還是等到明日本座再派人去吧。”

    武媚娘斷然道︰“就在今晚。楚錚是何等人物本宮清楚得很,天魅門定有專人與之聯系,就說本宮要見他,他一定會來。”武媚娘想來想去,總覺得成奉之和甦巧彤所獻之策風險太大,楚名棠豈是這般容易對付,即使成功,趙國也將大亂,以趙慶的聲望和能力尚不足以掌控大局。況且楚錚這些天不理公務一直糾纏甦巧彤,其中定有古怪,若楚錚已起了戒心,刺殺楚名棠的成算已是微乎其微。武媚娘考慮再三,覺得趙慶和自己不應孤注一擲投入其中,如果失敗,三年來的苦心盡付諸流水,眼下能做的只有韜光隱晦,等趙慶登上皇位再說。

    徐景清見武媚娘忽以本宮自稱,知道她是鐵了心要見楚錚,不由得猶豫了一下,這雙方都不便得罪,反正就是傳個話,見不見就看楚公子的意思吧。

    楚錚的確還未睡,他一回楚府便被楚名棠叫去了。

    楚名棠最近心思全放在軍國大事上,別的根本無暇顧及,所以直到今日才听吏部侍郎楚名南說起楚錚與甦巧彤的事,不由得感到奇怪,自己這兒子別的不好說,但絕不是個好色之徒,更何況成奉之勉強也算自己的一個政敵,楚錚又怎會喜歡上他的佷女呢?

    楚錚听父親問及此事,不由得暗暗叫苦。他至今仍未考慮好如何處置甦巧彤,若實言相告,楚名棠知道此女乃西秦奸細,日後又怎會讓甦巧彤留在自己身邊,只好胡扯一通,再度拿起甦巧彤的文采做擋箭牌。楚名棠卻是半信半疑,盯著楚錚直冒冷汗。幸好一旁的楚夫人對這甦巧彤比較感興趣,不時詢問她的情況,算是解了楚錚之圍。

    楚錚走出門時忍不住擦了把汗長嘆一聲,對著誰也不如對著父親累。

    回到自己屋內,只見柳輕如儼然正坐。見楚錚走了進來,柳輕如哼了一聲,對站在一旁的歐陽枝敏道︰“你家公子回來了,有事對他說吧。”

    歐陽枝敏尷尬地笑了笑,上前對楚錚施禮道︰“公子,徐門主派人來請公子速去萬花樓。”

    楚錚頓時明白柳輕如為何臉色不豫了,半夜三更有人約自己去青樓,柳輕如就算再大度心中也會不高興。不過徐景清並非是個莽撞之人,楚錚問道︰“來人可說是為何事?”

    歐陽枝敏搖頭道︰“小的不知,那人只留下一封信函。”

    楚錚接過信函,上面只書了四個字︰“公子親啟”,打開來一看,臉色微微一變。

    柳輕如問道︰“公子怎麼了?”湊上前來一看,不由得啊了一聲︰“是她?”

    楚錚點點頭,將那信函在手中一揉,頓成齏粉紛紛散落,對柳輕如說道︰“我去下就回。”

    柳輕如知道武媚娘不會無緣無故這個時候找楚錚的,說道︰“歐陽,你陪公子一起去吧。”

    快到萬花樓時,楚錚停下腳步,回首對歐陽枝敏說道︰“上房。”說完便縱身而起。楚錚心有顧忌,武媚娘身份現在不同了,兩人會面若是落在有心人眼里傳了出去,必成轟動朝野的大事,連楚名棠都未必能保得了他。

    姬夫人將楚錚領至一間靜室,一言不發地退了出去。

    忽聞一聲輕笑,一個青衣女子從陰暗之處緩緩走出,如彩蝶褪蛹般,原本看似毫不起眼的她漸漸變得美艷不可方物,讓人目眩神迷。

    “媚娘參見公子。”

    楚錚道︰“娘娘客氣了,應是我向娘娘施臣下之禮才是。”

    武媚娘說道︰“公子連大趙國公主都未必放在眼內,何況我這小小的儲君嬪妃。”

    楚錚雙眼微微眯起,道︰“今日成府外之事你都見了?”

    武媚娘並不否認,嘻嘻笑道︰“痴女多情,郎心似鐵,媚娘在一旁看著真替敏公主感到不值啊。”

    楚錚哼了一聲,上下打量一番武媚娘︰“恭喜儲君娘娘神功大進。”武媚娘能躲在一旁不為自己察覺,這份功力比三年前已高出許多。

    武媚娘眼神哀怨,道︰“那有何用,公子對媚娘還不是視若無物。”

    楚錚冷笑道︰“既然知道無用,為何還要施展。我問你,是不是你挑唆敏公主來的?”楚錚知道趙敏這一年來隱居深宮,極少理會世間之事,自己與甦巧彤雖在京城鬧得沸沸揚揚,但也只是近幾日的事,若沒人告訴趙敏,她又怎會知曉。

    武媚娘直叫屈︰“公子怎會有這般想法,難怪媚娘在公子心中就如此不堪嗎?何況敏公主來找公子晦氣,對媚娘根本無益。”

    楚錚道︰“你們魔門中人向來愛做些損人不利己的事,這又有何奇怪的。”

    武媚娘想了想笑道︰“損人不利己,說得很貼切呀,魔門中人行事時常如此,不過公子與魔門關系匪淺,也可算出身魔門吧,這一來豈不是把自己也罵進去了?”

    楚錚不想與她在言辭上多做糾纏,道︰“武媚娘,這三年來你我從未謀面,深夜前來找我究竟是為何事?”

    武媚娘也收起嬉笑神情,道︰“媚娘想與公子做番交易。”

    楚錚一哂︰“你我之間又有何交易可做,難道不成要我助你成為大趙皇後不成,此事好像不需我相助吧。”

    武媚娘道︰“看來公子對媚娘成見頗深。也罷,媚娘先將欲求之事告知公子听。”

    楚錚做了個請的手勢,笑道︰“在下洗耳恭听。”

    武媚娘吸了口氣,說道︰“請公子在儲君未對付楚家之前,莫取了他性命。”

    楚錚臉上笑意頓時凝結,雙眉緩緩皺起,冷冷道︰“娘娘怎會說出這番話來,不知究竟是何意思?”

    武媚娘盯著楚錚,一字一句說道︰“公子當年安排媚娘入宮服侍儲君,不知又是何用意?”

    楚錚沉默半晌,道︰“武媚娘,你可知道當年我為何不殺你?”

    武媚娘嘴角泛出一絲笑意,道︰“怎麼,今日公子後悔了?媚娘曾將性命交予公子手中,公子只是看不上罷了。”

    楚錚搖頭道︰“並非此意,在陳縣初見你時我便知道你這女子不可小覷。當初不殺你,一來確是心慈手軟了些,二來也想看看你在宮中能掀起多大風浪。如今看來倒也不失所望,不但葉門未能奈何得了你,儲君更是被你迷得暈頭轉向,不過僅憑此就欲與我較量,未免有些不自量力了吧。”

    武媚娘道︰“不錯,且不說在朝堂內,即使在內宮中,有琳妃娘娘在,楚公子取媚娘這小妃子性命也是易如反掌。儲君這人是指望不得的,無勇無謀,媚娘若是死了,他最多悲傷個幾天,根本無力對楚家發難。媚娘甚有自知之明,此番來是與公子交易的。”

    楚錚冷笑道︰“你憑何與我交易?大不了將儲君與成家勾結之事全盤托出,縱觀京城近期動態,他們只有在皇上大獵時才有機可乘,你今日不來找我,我楚錚也自信能讓他們成事無望。武媚娘,你把你自己看得太重了,以你的根基,尚不能與我談何條件,儲君倒還有些資格,不過以他的性子,是決計不會來找我的。”

    武媚娘愣住了,自己所料果然沒錯,楚錚早已對甦巧彤和成家起了疑心。武媚娘心中忽然一寒,既然他早已知道此事,何不稟報楚名棠將成府中人盡數抓捕,為何還要與之周旋,他是想一網打盡還是想借此別有用心?

    武媚娘心亂如麻,口中卻仍強硬道︰“媚娘此次前來,便是代表儲君之意。秦趙兩國大戰在即,無論成奉之和甦巧彤是何來歷,有此禍心已是罪不可恕。儲君亦是以大趙為重。”

    總算把這武媚娘的氣焰給壓制住了,楚錚暗暗想道,似這種聰明女子只可用強勢才可令她俯首。不過武媚娘雖聰明,參與朝堂之爭還是稚嫩了些,成奉之和甦巧彤欲在大獵之時有所圖謀,楚錚也只是推測而已,武媚娘果然承認,看來是真有此事,如此一來皇上大獵之時更要小心應對了。

    “儲君此舉令在下深感敬佩。呵呵,請娘娘放心,日後儲君若登上皇位,在下必忠心耿耿,做個國之棟梁。”

    武媚娘哼了一聲,眼前這人什麼都像,就不像個忠臣。不過只要趙慶不徒生是非,還是有望能夠順利登基的。

    “公子之言甚是。楚家歷來為大趙支柱,公子忠君報國之心,媚娘定會轉告儲君。”

    楚錚看了一眼武媚娘,道︰“娘娘對儲君維護得很啊,難道真是日久生情了?”

    武媚娘道︰“如果媚娘說是,公子信不信?”

    楚錚淡淡說道︰“這又與我何干?”

    武媚娘垂下眼簾,失望之情一閃而過。

    楚錚忽然笑道︰“娘娘既然來此,想必對大獵時成奉之的計劃有所了解了,何不說來听听?”

    武媚娘看著楚錚皮笑肉不笑的樣子,恨不得轉身就走,終究還是忍了下來,將當日在成府中所听到的一一說了。

    武媚娘走後,楚錚思索著她方才所言,不覺有些失望,武媚娘也只是知道大概而已,對其中細節並不清楚。不過此女行事當斷則斷,完全以利益為重,此番前來名是為儲君趙慶,實則還是為她自己多一些,任由其下去還真是個大害。

    該是收手的時候了。
ALA525 發表於 2008-5-9 08:19

大展宏圖 第十二章 威逼誘降

大殿外渾厚鐘聲響起,九聲過後,一個尖利的嗓音吟道︰“上朝……”

    原本有些驛動的眾大臣登時肅然。雖然皇上已經很久沒親臨早朝了,但方相國和楚太尉都在此,他們二人對早朝規矩要求之嚴更勝皇上,還是小心為好。

    成奉之瞟了一眼站在百官之首的楚名棠和方令信,只見方令信正閉目養神,楚名棠則面無表情地看著眾人,卻令人感到有種不怒自威的霸氣。成奉之忽感一陣顫栗,不由得低下頭去。

    一個太監從殿後走了出來,道︰“皇上口喻︰朕龍體欠安,今日早朝由相國大人和太尉大人代朕主持。”

    大臣們齊聲領旨。皇上快有半月未上朝了,眾人都已見怪不怪了,由楚名棠和方令信主持朝政反而沒有那麼多繁文縟節,處理政務效率高了許多。

    今日是方令信輪值,只听他咳嗽一聲,道︰“諸位,有事送呈,無事散朝。”相國乃朝中百官之首,楚家勢力雖說在方家之上,但楚名棠在朝中眾大臣面前仍對方令信頗為尊重,加上雙方子女已結親,他們之間這幾年相處還算融洽。

    各部依次將需楚方二人批示的官文呈上,重大政務分別由承辦官員向百官陳述。這幾個月來楚名棠針對西秦調動各地兵馬,牽涉到兵部的事務最多,兵部尚書郭懷深知緩急輕重,他雖與楚名棠和方令信不合,但也從未從中阻撓,反而也是出了大力,但早朝時卻從不開口,由幾個兵部侍郎負責向楚名棠稟報。

    大內總管連奇忽然匆匆走到殿上,喝道︰“皇上駕到!”

    皇上不是龍體不適嗎?眾大臣面面相覷,楚名棠和方令信對望一眼,也是不明所以,只好站到各自位置,躬身相迎。

    “臣等恭迎皇上。”

    趙王走上大殿坐在龍椅上,道︰“眾愛卿平身。”

    “謝皇上。”

    楚名棠看了趙王一眼,只見他雖面帶病容,卻滿臉紅光,有種抑制不住的喜色,暗想這幾天好像沒什麼喜事啊。

    “朕今日來此,是向眾愛卿宣布一事,”趙王掃視一眼寬廣的大殿,嘴角忍不住露出幾分笑意,“儲君宮內傳來喜報,側妃楊秋兒已有身孕,朕終于有孫兒了。”

    大殿內一片寂靜。

    楊秋兒?她是誰?眾大臣都在不停地思索著。儲君趙慶自從立武媚娘為妃,從此對另兩個妃子再也不感興趣,數年前這二人都已被打入冷宮,只可惜武媚娘肚子不爭氣,三年來毫無動靜。怎麼這個時候突然冒出一個楊秋兒?

    原來武媚娘知道自己雖得趙慶寵愛,但腹中無子始終是她最大的劣勢,宮中已有不少針對她的風言風語,可她至今仍是處子之身,哪能有身孕。前日得知貼身宮女秋兒之事後,武媚娘想了想,還是與趙慶說了,反正他在清醒時也曾幾次寵幸過秋兒,也不會露什麼馬腳,而且秋兒對她極為畏懼,知道武媚娘隨時可以取她性命,絕不敢違背她。趙慶得知此事也十分高興,馬上跑去稟報趙王。趙慶無後一直是趙王的一大心病,聞此喜訊頓時老懷大慰,立刻冊封秋兒為側妃,並興沖沖來到早朝向群臣宣布此事。

    楚名棠最先清醒過來,上前一步道︰“恭喜皇上。儲君有後,實是我大趙之福啊。”

    趙王看了楚名棠一眼,心想︰這幾年來你也就這句話听得順耳些。

    眾臣也醒悟過來,楊秋兒是誰干自己何事,看樣子先前只是個宮女罷了,其腹中孩兒雖不知是男是女,但總是件喜事,于是也紛紛上前道賀。

    趙王笑呵呵地不住點頭,並宣旨若楊秋兒生下的是皇孫,大趙國將大赦天下。楚名棠雖認為不妥,但見趙王在興頭上,也不便反駁,暗想︰到時再說吧,何況那楊妃生兒生女機率各半。

    早朝在一片歡喜熱鬧中結束,成奉之走出大殿,忽听身後有人叫道︰“成侍郎留步。”

    成奉之回頭,見是自己的頂頭上司吏部尚書唐孝康,忙施禮道︰“尚書大人。”

    唐孝康扶住他笑道︰“成兄,你我同殿為臣已有十余年了吧,何必如此客氣。”

    成奉之有些不解,唐孝康是楚名棠的嫡系,對自己向來不冷不熱,今天是怎麼了。

    “不知尚書大人找下官何事?”

    唐孝康邊走邊道︰“太尉大人交給吏部一件差事,為了配合西線用兵,要對當地的地方官進行一番調整,那些平庸無能的干脆免職了事,從各地調集確有才干的官員充實到西線,一切以戰事為重。成兄,你在吏部十幾年,對大趙國官員的了解本官也是望塵莫及,此事還需你多操心啊。”

    若在以前,成奉之得知能主抓此事必定大喜過望,這樣一來就在西線安插潛伏在趙國的秦人就順理成章了,可他現在只關心十幾天後的皇上大獵,哪有閑心管其他事,何況征調官員也不是十天半月就能完成的,若過不了這個坎,一切都是白搭。

    成奉之道︰“此事事關重大,下官恐怕難以勝任。”

    唐孝康道︰“正因事關重大,此次西線官員任免無需顧及派別親疏,你看兵部郭尚書對此戰支持也是不遺余力,這樣吧,你我找個地方,坐下慢慢談。”

    成奉之一怔︰“尚書大人,不是去吏部?”

    唐孝康苦笑道︰“吏部這地方成兄也不是不知道,人多嘴雜,官員任命尚未有定論,消息早早就已傳了出去。太尉大人對西線官員之事極為重視,還是謹慎些為上。”

    成奉之覺得有理,便命下人驅車跟著唐孝康去了。

    “老爺,唐大人馬車停下了。”

    成奉之走下馬車,覺得此地甚熱鬧,抬頭一看不由得吃了一驚。

    萬花樓?

    成奉之吃吃說道︰“尚書大人,這不是青樓嗎?”

    唐孝康笑道︰“成兄,看來尊夫人管束甚嚴啊。你有所不知,萬花樓內院有幾處雅間,尋常人等根本無法接近,極為清靜,正是談事的好去處。”

    成奉之看看身上的官服,為難道︰“這不大好吧,萬一給御史參上一本可就麻煩了。”

    唐孝康頗為神秘的一笑︰“成兄,請隨我來。”

    唐孝康領著成奉之走進路邊的一家布店,並不停留徑直向里處走去。到了一間尋常人家臥房模樣的屋子,唐孝康熟門熟路地打開一扇暗門,笑道︰“成兄,請!”

    兩人走了約十余丈,成奉之忽然覺得眼前一亮,已經出了地道,看了看竟是身處于假山叢中。一個青衣侍者站在一旁也不說話,行了一禮,將唐成二人請到一間屋內。

    唐孝康和成奉之分別坐下,那侍者為二人倒上茶水,輕輕退了出去。成奉之見此屋四周翠竹環繞,鳥語陣陣,不由得贊道︰“好,此處真是別有洞天。”

    唐孝康推開身後一個暗格,只見掛著十余件衣物,道︰“這些都是近日剛剛縫制而成,成兄若覺得官服不便,可任挑一件換上,過會兒可叫幾位姑娘唱上幾句小曲。”

    成奉之推辭道︰“多謝尚書大人好意。下官就不必了,還是談正事要緊。”

    唐孝康呵呵一笑,道︰“也好。”突然眉頭一皺,唐孝康捂著肚子道︰“方才在大殿上就覺得不甚舒服,成兄請見諒,唐某去去就回。”

    唐孝康去了許久,成奉之漸漸覺得不耐煩,忽听屋外有人敲門,心想大概是那侍者又要進來了。他畢竟第一次來此地,總覺得有幾分不自在,便轉過身去佯裝欣賞壁上的字畫。

    成奉之听著那人為自己重新倒上茶水,便嗯了一聲,示意那人可以出去了,卻未聞動靜。成奉之覺得有些奇怪,只听那人輕笑道︰

    “成大人好生悠閑啊。”

    成奉之回頭一看,頓時大驚失色,騰地一下站了起來。

    那人臉上笑吟吟,正是前幾日天天泡在自己府里的楚錚。

    “你,你怎麼在這里?”

    楚錚為自己倒上一杯茶,笑道︰“萬花樓從不拒客,成大人來得,小佷自然也來得。”

    成奉之驚魂未定,向屋外看了看,道︰“唐大人呢?”

    楚錚吹了吹浮在水面上的茶葉,慢條斯理地說道︰“唐孝康?他已經走了,是小佷讓他請大人到此的。”

    成奉之心中大亂,強自鎮定道︰“唐大人請本官到此是為公務之事。既然他不辭而別,此處乃藏污納垢之所,本官也不願久留。楚公子若有事請到本官府上再談吧。”

    楚錚淡淡說道︰“成大人,你既已到了此地,就不要想再回去了。”

    成奉之故作怒道︰“楚公子此話是何意?”

    楚錚道︰“沒什麼,只是在天牢里已為大人留好了位置,成大人,從這里挑幾件衣物,隨我走吧。”

    成奉之叫道︰“楚錚,你只不過是禁衛軍偏將,有何權抓本官。我成奉之乃當朝二品官員,除非皇上下旨,否則就算令尊也不能任意處置。”

    “後邊的手續唐尚書已經去辦了,”楚錚放下手中茶盞,“成大人,哦不,成奉之,你進了天牢就可看到聖旨了。真是想不到啊,堂堂大趙二品大員,掌管全國四品以下官員調配的吏部侍郎,竟然是西秦派來的奸細。本將軍是不想讓此丑事傳諸于世,才將你引到此地來。至于成府外已有數千精兵埋伏,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與家人團聚了。本將軍勸你還是識趣些,不要讓門外下人動粗。”

    一個灰衣少年此時走了進來,成奉之看了他一眼,依稀記得此人是楚錚貼身下人,只見他向楚錚躬身道︰“公子,成大公子求見。”

    楚錚尚未答話,只听成安禮在門外笑道︰“楚公子,萬花樓居然還有這麼個好地方,也不早些告訴在下。”

    成安禮一進屋,陡見父親也在此地,不由得臉色大變。

    楚錚不理他,對成奉之說道︰“也好,你們父子一起走吧,到了天牢也可相互照顧。”

    成安禮脫口而出︰“天牢?”

    成奉之手足冰涼,嘴上仍強硬道︰“楚公子,你們楚家雖在朝中一手遮天,但也不可任意陷害忠良。成某為官數十年,家世清白,從未做過虧心之事,你有何證據認為本官是西秦奸細?”

    楚錚哼了一聲,旁邊歐陽枝敏從懷中取出一畫軸置于案上展開,只見是個妙齡女子的畫像。成安禮驚道︰“這不是表妹嗎?”

    楚錚點點頭,道︰“不錯,的確是甦姑娘,連她耳邊那顆細痣都畫得分毫不差,只是此畫卻非在我大趙所繪,而是從西秦送來的。畫上此女亦並不叫甦巧彤,而叫薛巧芸,乃西秦兵馬大元帥薛方仲之義女,此女深得秦王寵信,據說如今協助秦王掌管秦國細作組織‘天機閣’。數個月前此女突然從秦國銷聲匿跡,至今仍未見其蹤影,而上京城卻出現個來自蒼樂山的甦巧彤甦姑娘,兩者相貌是如此相似。成大人,你對此作何解釋呢?”

    成安禮顫聲說道︰“父親,此事是否當真?”

    成奉之見楚錚取出那幅畫,頓感大勢已去,此畫紙質偏黃,確是西秦之物,而且他對甦巧彤的情況也是一知半解,楚錚卻已了解得如此清楚,看來此次是在劫難逃了,只是嘴里仍下意識地說道︰“你這些僅是猜測之詞,不可作為公堂憑證。”

    楚錚微微一笑,道︰“這些已足夠了,至于你成大人的口供,天牢的刑具應是有點用處的,不過成大人,我看你還是盡早招了吧,免得皮肉受苦。成世兄,你也勸勸令尊,說起來此事本將軍還要多謝你才是,若不是你無意中泄露天機,本將軍還不至于那麼快下決心派人到西秦查探此事。”

    成安禮臉色慘白,忽然跪倒在地,對著成奉之連磕幾個響頭,淚流滿面地說道︰“孩兒糊涂,連累了父親,也害了我成府滿門,真是罪該萬死。”忽然縱身而起,一頭向牆上撞去。

    成奉之沒想到這個他一向認為沒出息的兒子竟變得如此剛烈,一時間阻攔不及,只好眼睜睜地看著成安禮撞向牆壁。

    楚錚比他反應快得多,一把抓住成安禮背後衣衫,只听“哧”的一聲,成安禮衣衫盡數破裂,但仍重重地撞在牆上。

    成奉之大叫一聲︰“安兒!”快步上前將成安禮扶起,只見他已是滿臉鮮血,痛得齜牙咧嘴,楚錚那一下雖沒把他抓住,但也大大減緩了他的去勢,成安禮所受的只是皮肉之傷而已。

    楚錚對歐陽枝敏說道︰“快給他包扎一下。”

    歐陽枝敏應了聲是,上前為成安禮抹干臉上的血跡,灑上一些藥粉,細細地替他包扎好。

    成奉之見兒子沒事,大松了口氣,坐到地上,剎那間如同老了十歲一般,對楚錚說道︰“多謝楚公子。”

    楚錚搖了搖頭道︰“無需謝我,你們成家最終仍是要滿門抄斬的,不過是晚死幾日而已。不過沒想到成世兄竟也是個血性之人,本公子先前倒還看錯他了。”

    成奉之道︰“楚公子,老夫這幾個孩兒對我夫婦所作所為一無所知,公子能不能饒他們一命。”言語之中已帶有些哀求的意味。

    楚錚嘆道︰“成大人,大趙的刑律你是清楚的,通敵叛國者誅連九族,本公子記得你有一女兒是嫁于原刑部尚書梁上允之子的吧,此次恐怕連梁家那些孤兒寡母也要牽連進去,成世兄幾人又如何能幸免?”

    成奉之猶不死心,道︰“當今趙國朝政誰不知是由令尊楚大人掌握,方相國亦唯令尊是瞻,只要公子在楚大人面前求個情,只要放過老夫這幾個孩兒,充軍、為奴都可。”

    楚錚冷笑道︰“本公子拿什麼向家父求情,就憑成世兄與本公子的交情?哼哼,家父非一腳把我踢出楚家門不可。”

    成奉之沉默不語,考慮良久突然一咬牙︰“老夫願交出老夫所知秦國在大趙所有細作名單來換我孩兒性命,其中有幾人還是大趙官員。”

    楚錚不屑道︰“這些你到天牢由不得你不招。”

    成奉之道︰“天牢之刑老夫自然知道,不過老夫或許可以少招幾個,當然也可再胡亂說幾個。”

    楚錚哈哈一笑,道︰“只怕未必吧。不過念在你愛子心切,本公子去試試向家父說說情。”

    成奉之心中一喜,道︰“多謝楚公子。”

    楚錚道︰“此事成不成還難說。這樣吧,你先寫幾個秦國奸細之名給本公子,在家父面前也好有些許交代。”

    歐陽枝敏遞過紙筆。成奉之手腕顫抖,過了良久才猛地寫了五人名字,寫完後將筆一扔,臉上已是老淚縱橫。

    楚錚看了一下道︰“就這幾人?”

    成奉之合上雙眼,道︰“這是較有身份的幾人,不過也僅佔二成。余下的過些時日再給公子吧,其中一人官階比老夫差不了多少,只是老夫知道他,他不知道老夫而已。請公子在楚大人面前多多美言幾句。”

    楚錚看著那些名字,有兩人他依稀有些印象,嘴里說道︰“成世兄等人自幼享福慣了,充軍為奴他們受得了嗎?”

    成奉之頹然道︰“是否受得了就看他們造化了,至少這也是條生路。”

    楚錚目光閃動,道︰“那本公子也給你指條生路如何?”

    成奉之睜開眼楮,淒然笑道︰“老夫還有生路?楚公子真是說笑了。”

    楚錚笑了笑,忽然道︰“令佷女……姑且還是這般稱呼吧,我對她是志在必得,成大人應該是知道的。”

    成奉之冷冷說道︰“她只是一個弱女子,要殺要留還不是楚公子一句話,公子大可將她作為奴婢收入府中。”成奉之對巧彤已是恨之入骨,如果不是她,成家哪會到今天這地步。

    楚錚搖頭道︰“此般實在大煞風景,似甦姑娘這種女子作了奴婢就如明珠蒙塵,再也沒了原先的光彩,所具的才華恐怕也會消失殆盡,這還要來何用?”

    成奉之淡淡說道︰“那也是沒法子的事,難道楚公子還想明媒正娶不成?”

    楚錚含笑道︰“正是。”

    成奉之驚愕地看著楚錚,實在搞不懂這少年頭腦里在想些什麼,堂堂太尉之子竟要娶別國的細作,居然還要明媒正娶?

    楚錚緩緩說道︰“做到此事確實不易,成大人認為有何解決之道?”

    成奉之更糊涂了,自己都是瀕死的人了,甦巧彤名義上是自己的佷女,楚家哪能讓這樣的女子入門。

    成安禮在一旁也是目瞪口呆,忽然道︰“這是不可能之事,除非家父仍是朝中吏部侍郎。”

    成奉之忽然間明白過來了,眼前這少年膽大包天、異想天開真是讓他嘆為觀止,心中卻似看到一絲希望,不禁喃喃說道︰“都有那麼多人知道了,老夫哪還能隱瞞得下去。”

    楚錚看著他,笑眯眯地說道︰“到現在為止,知道成大人是秦人的只有本公子,還有本公子這隨從。”

    成奉之身軀一震︰“那唐大人呢?”

    楚錚笑道︰“唐孝康還以為本公子是因甦姑娘才來找成大人的,怪只怪成大人前些時日對本公子態度太差了。”

    成奉之這才恍然,難怪唐孝康對自己突然親近起來,原來是此緣故,還特意將西線官員調配之權交于自己,看來他是認定楚成兩家快要結親了。

    楚錚臉色突轉陰沉,道︰“你和甦巧彤是否謀劃在皇上大獵時刺殺家父等朝中大臣?”

    成奉之嚇一跳,連這他都知道,怎麼還敢娶甦巧彤進門?

    “正是。”

    “刺客听說近日要從西秦趕來,是不是?”

    “……是。”

    “此次刺殺是由寇大娘主持,是也不是?”

    “是。”

    ……

    ……

    成奉之越來越心驚,楚錚怎麼什麼都知道,有些事只有他們和儲君商議過,連自己夫人都未必知曉,成安禮又怎麼可能透露給楚錚。他不由得心中暗暗慶幸,這少年既然知道了這麼多,刺殺楚名棠全然是句空話,到那時成家可真要被誅連九族了。

    成奉之怎麼也不會想到,真正出賣他們的卻是那千嬌百媚的儲妃娘娘。

    楚錚沉默半晌,道︰“成大人,若想保住你目前的職位,本公子先命你做兩件事。一、盡快弄清西秦來人身份、人數;二、將余下西秦在大趙細作名單盡數寫出,絕不可遺漏一人。”

    成奉之無奈應是。

    楚錚用手指彈了一下手中那份名單,放緩語氣道︰“成大人,方才你都已經招了,就不用再推三阻四了吧。何況事以至此,你只能與西秦徹底決裂,切不可再三心二意了。本公子也是為你好。對了,方才所說的那官階比你差不了多少那人是誰?”

    成奉之嘆了口氣,道︰“是禮部令吏余世同。”

    楚錚點頭道︰“有成大人相助,那些西秦刺客定是有來無回。可朝中有心人不少,一眼便可看出此事大趙境內必有人為內應,因此總要官員來頂罪的。三年前刺殺梁上允主謀是吏部令吏唐甘江,這次就讓這禮部令吏余世同來背吧,也好對朝廷有個交代。”

    成奉之緩緩點頭,事到如今他沒有第二條路可走了

    楚錚微微一笑,道︰“成世伯今日受驚不小,小佷改天親自斟酒賠罪,世伯請回吧。”

    成奉之苦笑一聲,對成安禮說道︰“安兒,走吧。”

    楚錚卻道︰“成世兄這般出去易惹人注目,何況他是來找小佷的,就由小佷派人送他回府吧。”

    成奉之覺得有理,向楚錚長揖到地,他心里很清楚,自己的余生已經完全掌握在這少年手中了。

    楚錚並未還禮,淡淡地說道︰“成大人,到時監斬余世同等西秦奸細,可就由你來主持了。這份大功當然也是記在大人你身上的。”

    成奉之身子一顫,應道︰“一切听從公子安排。”

    成奉之走後,楚錚忽然一笑,道︰“成世兄,這戲演得不錯啊。”

    方才仍氣勢凜然的成安禮頃刻間跪倒在地,諂笑道︰“多謝公子救我成家滿門。”

    楚錚道︰“不用謝我,成大人還是識時務的,否則我再費苦心也是無用。”

    成安禮忙道︰“家父實是罪無可恕,為西秦效力數十載,居然連我們幾個子女都不知道。幸好楚公子寬大為懷,成某感恩戴德之至。”成安禮自幼生長在趙國,對秦國同尋常趙人一般並無好感,得知父親成奉之乃秦國奸細後頓時嚇得魂不附體,見楚錚有意放成家一條生路,什麼條件都滿口應承下來。

    “只要令尊能誠心對我楚家,以前的事既往不咎。”楚錚看了他一眼,道︰“今日之事令尊心中對世兄定是大增好感,你可要好好把握了。”

    “一定一定。”成安禮連聲應道。

    楚錚從暗格內取出一件衣衫遞給成安禮,笑道︰“世兄今日出力也不少啊,方才那一躍雖說是原先商量好的,沒想到世兄如此大力,居然我都未能抓住,還好並無大礙。”

    成安禮干笑道︰“可能是這件衣服質地太差了,本來只想嚇嚇家父的,差點兒弄假成真了。”

    楚錚也笑道︰“下次再做衣服可要換家店了。唷,這傷說輕也不輕,歐陽,你送成世兄回去吧。”

    成安禮忙道︰“不用煩勞歐陽先生了,成某自己回去就是了。”

    歐陽枝敏走出門外, 哨一聲,兩個黑衣少年不知從什麼地方冒了出來。歐陽枝敏道︰“你們二人駕車送成公子回府,小心別讓人看到了。”

    楚錚見成安禮已離去,對歐陽枝敏笑道︰“居然也有人叫你歐陽先生了。”

    歐陽枝敏不屑道︰“這等齷齪小人,殺了他都嫌污手。公子為何要與他虛與委蛇?”

    楚錚道︰“成安禮人品是差了些,但也非無能之輩,方才那番作戲你若事先不得知,可否看出絲毫破綻?”

    歐陽枝敏失笑道︰“依小的看,還是公子厲害些,那一抓只損衣物不拉人,手法的確巧妙。”

    楚錚呵呵一笑,道︰“若非如此,又怎能打動成奉之。此人既為細作,必已將生死拋之度外,只有兒女親情尚可打動于他,令他求生之欲大增。”

    歐陽枝敏忽然沉默下來,看著楚錚欲言又止。

    楚錚道︰“歐陽,你我也算是師兄弟,有話盡管說,不要掩藏在心里。”

    “小的只是覺得……公子對甦姑娘太看重了,”歐陽枝敏鼓足勇氣,“為了她公子費盡心思,連成奉之都不追究其罪。此事若被老爺知道了,小的擔心恐怕公子也擔當不起啊。”

    楚錚不由得暗嘆,連歐陽枝敏對自己所做之事都有些不滿了,甦巧彤啊甦巧彤,我為你這般做究竟是否值得。

    楚錚沉默半晌,道︰“歐陽,你還不明白嗎,我明是為甦巧彤,實為成奉之?”

    歐陽枝敏一愣,道︰“小的愚笨,請公子指點。”

    楚錚道︰“我所掌控的只是鷹堂,在朝中半分勢力也沒有。成奉之此人才干,在我大趙朝中絕對可排在前五之列。我曾詳細看過他的履歷,從一個縣城小吏做起,十年不到就已到吏部任職,三年便升至吏部侍郎,一任就又是十年之久,朝中有一句話︰‘大趙千百官,盡在侍郎胸’。他只是一西秦細作,並無世家根基,僅憑真實才干就能到如此地步,朝中又有幾人能及得上。此人若能為我所用,定可成為一大助力。”

    歐陽枝敏道︰“公子,可他畢竟是西秦奸細啊。”

    楚錚冷笑道︰“那又如何,他後路已盡數為我所斷,還能回得去嗎?僅憑他今日所寫的那五人名字,西秦若是知道了,必會恨不得將他拆骨剝皮。而他真實身份又為我所掌握,在趙國也已無人可投靠,只要我能給予他安全保障,並為他子孫謀個前程,此人忠心將毋庸置疑。”

    “至于甦巧彤,只是附帶品罷了,這女子能降則降,若不能降,正如成奉之所說的,區區一個弱女子,還能飛到天上去?”

    歐陽枝敏松了口了氣,笑道︰“公子深謀遠慮,是小的多心了。”

    楚錚道︰“你方才說得也不錯,此事僅可你我二人知曉。這些時日來我盡量不用鷹堂中人,只用師父所教導出來的三十余位弟子,就是不想讓人發現其中有異。至于父親那里,等到時機成熟,我會向他老人家稟明一切的。”
ALA525 發表於 2008-5-9 08:21

大展宏圖 第十三章 左家巷子

甦巧彤勉強睜開眼楮,發現四處一片黑暗,不時感受到陰風陣陣,心中有些驚慌︰這是哪里?

    忽然听到“噠”的一記聲響,有人用火石點燃了蠟燭,燭光下一張熟悉的臉沖甦巧彤微微笑著。甦巧彤見了他,不由得稍稍放心了些,道︰“楚公子,這是哪里?”

    楚錚舉著燭台向旁邊照了照,道︰“甦姑娘學識淵博,不會不知道這里是什麼地方吧。”

    甦巧彤看了看,差點兒驚呼出聲,只見牆壁上四處掛著血跡斑駁的刑具,她長吸了一口氣道︰“楚公子,你將小女子帶到此處是何意?”

    楚錚饒有興趣地看著她,道︰“到了這時候,甦姑娘你還要裝麼?”

    甦巧彤強作鎮定,道︰“小女子不明白公子的意思。”

    楚錚搖了搖頭,從旁邊取出一件東西,只見幾根竹簡用細繩以網狀連在一起,甦巧彤看了不由得心頭一顫,想起曾在前世電影中見過此物,似是專門用來夾人手指的。

    甦巧彤渾身僵硬,眼睜睜地看楚錚將那東西套在自己十指上,然後說道︰“甦巧彤,此種酷刑非常人能忍受,你還是識趣些吧。”

    甦巧彤緊咬牙關,默不作聲,自己說了又如何,難道他還會放了自己嗎?

    楚錚看著甦巧彤微微一笑,突然抓住細繩作勢欲拉。甦巧彤頓時閉上眼楮一聲尖叫,手指間卻沒有傳來絲毫疼痛感,耳邊只听楚錚笑道︰“原來你也是怕的。”

    甦巧彤羞怒交集,睜開眼恨恨地瞪著楚錚。楚錚卻毫不在意,伸手托起她下頷,道︰“卿本佳人,何必做賊。你放心,這些刑具是用在男人身上的,似甦姑娘這般美貌女子,我又如何舍得。對付女子,當然要用對付女子的方法。”

    甦巧彤驚恐地看著楚錚雙手下移開始解她衣裳,不禁怒斥道︰“楚錚,原來你也是個卑鄙小人。”

    楚錚縱聲大笑,道︰“我就是卑鄙了,你能奈何得了我?”動作突然變得粗暴,只听嘶嘶聲響,甦巧彤只覺身子一涼,已是衣衫盡裂,嬌軀完全裸露在空中……

    ……

    甦巧彤一聲大叫,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愣了一會兒往四下看了看,發現還是在自己房中,這才想起自己是在午後小憩,登時長松了一口氣,只覺渾身濕漉漉地,冷汗已經濕透全身。

    小月從門外跑了進來,道︰“小姐,你怎麼了。”

    甦巧彤搖搖頭,道︰“沒什麼,只是做了個惡夢而已。”抬頭看看窗外,問道︰“我睡了多久了?”

    小月道︰“約一個多時辰了。”

    甦巧彤微驚道︰“這麼久了。”

    小月有些擔心地說道︰“小姐的臉色好差。”

    甦巧彤摸著自己的臉龐,不由得苦笑。自從到了上京城就沒睡過幾天安穩覺,特別是知道楚錚已識破了自己的身份,在他面前雖仍能應對自如,但心中卻是極為不安。甦巧彤總感覺楚錚是在等待時機,可又猜不透他是在等什麼,也不知道他何時會等到,因此每到晚上,甦巧彤總是輾轉反側,不知道第二天楚錚會不會帶兵到成府拿人。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想起方才那夢中情景,甦巧彤不寒而栗。她知道自己真若落到楚錚手里,夢中所見已算是客氣的了,甦巧彤在秦國時也見過審訊囚犯,其殘忍程度簡直讓人發指,回去後她整整吐了一天,近半月見不得肉食。如果自己也遭受此刑,還不如死了算了,可那時生死能由自己嗎?

    小月為甦巧彤端來洗臉水,甦巧彤洗漱完畢,精神稍稍恢復了些,從枕下取出兩把匕首,遞給小月一把,道︰“這你貼身藏好了,上面含有劇毒,見血封喉。若到了萬不得已時,你我還是同時自盡吧,也勝過落于趙人之手。”小月畢竟已經跟著她好幾年了,甦巧彤待她就如自己的妹妹一般。若哪天兩人被俘,小月受的苦不會比自己少多少,還是早作準備吧。

    小月神色黯然,輕聲說道︰“小姐,是小婢害了您。”

    甦巧彤強笑道︰“說這些作什麼,是我過于自大,將此行想得太簡單了,也許我們根本不應來趙國,這全是命。”

    甦巧彤又問道︰“小月,來此已有一月了,你還未出過成府門吧?”

    小月點了點頭。

    甦巧彤道︰“你收拾一下,過會兒我帶你出去游覽一下這上京城。”

    小月為難道︰“寇大娘不在府里,小姐出去萬一……”

    甦巧彤淡淡說道︰“你放心吧,寇大娘不在身邊,自有人會護衛我們。”那楚錚已經兩天沒來成府了,甦巧彤驚疑之心愈重,不知此人在打什麼主意。趁劫難未至,還是領小月出去散散心吧,也許以後就沒機會了。

    兩人出了成府,甦巧彤先在成府四周轉了一圈,見不少商販看了她神色有異,不由得冷笑一聲,領著小月往外走去。

    小月往身後看了看,輕聲道︰“小姐,後面似有幾人在跟著我們。”

    甦巧彤並不回頭,道︰“沒人跟著我才覺得奇怪呢。理他們作甚,這些便是你我的護衛了。”

    到了街市,小月終究還是少女性情,看到一些未見過的新奇之物,忍不住歡呼雀躍。秦趙兩國風俗大不相同,甦巧彤拋開心事,倒也逛得津津有味。

    幾個相貌平凡的男子有意無意地圍在甦巧彤主僕身旁,不動聲色地將一些想上前搭訕的輕浮少年攔在圈外。這些紈褲子弟中有兩個也是平時驕橫慣的,忍不住嘴中罵罵咧咧,指使身邊隨從硬往里沖。沒想到不知從哪又冒出十來個青衣人,兩人一組,將鬧事之人抬了就走,拐到附近的胡同里, 哩啪啦慘叫聲頓時響起。

    甦巧彤與小月相視會心一笑。兩人走了這麼久,均覺得有些饑腸轆轆,甦巧彤便向街旁擺攤的老者問道︰“老人家,這京城有什麼出名些的小吃?”

    那老者呵呵一笑,道︰“姑娘第一次來京城吧,有名的小吃可就多了,鴻運樓的桂花糕,前街王二麻子家的酥油餅,還有左家巷子里的烤肉串,特別這左家巷子里的烤肉串,是去年才開張的,我們這些平民百姓最愛吃了,姑娘若不嫌棄,往前走拐個彎就到了。”

    甦巧彤喜道︰“多謝老人家,小月,我們走。”前些日子與那些官宦子弟聚會時,她也曾听幾人提起過這左家巷子,但大多數人都一臉清高,對這市井小食做出不屑的樣子,甦巧彤也就沒有在意。

    剛走近那左家巷子,便聞到空氣中彌漫著的一股奇怪的香味,那股香味是那麼地熟悉,甦巧彤怔怔地站在那里,猶如失魂落魄一般。

    小月驚道︰“小姐,你怎麼了?”

    甦巧彤清醒過來,一拉小月衣袖︰“我們快走。”

    天殺的楚錚正巧不巧地趕到了,攔在二人面前,笑道︰“甦姑娘好興致,不知意欲何往啊?”

    雖然甦巧彤早已料到楚錚會來,但此時無暇理他,毫不客氣地說道︰“讓開。”

    楚錚匆匆趕來就是擔心此事,雖然尋常人不知這家鋪子是楚家五少爺所開,但甦巧彤若覺得有異,細心打探一下也能查出真相。眼看無可阻攔,楚錚嘆了口氣,暗想也罷,正好借機刺探這位甦姑娘是哪個年代之人,于是說道︰“請甦姑娘稍等片刻。”從甦巧彤身後招來一人,對他耳語幾句,那人點點頭,轉身向左家巷子走去。

    楚錚笑道︰“甦姑娘乃千金之軀,豈能與那些市井之徒廝混在一起,且讓在下派人進去安排一下。”鋪子的主事和賬房都是他親自挑選的,甦巧彤心思縝密,這麼貿然進去非露出馬腳不可。

    甦巧彤哼了一聲,譏道︰“楚公子,好大的威風。”

    楚錚微笑道︰“在下只是為姑娘著想。”

    楚錚估摸著里面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道︰“甦姑娘、小月姑娘,請。”

    可到了店鋪前,楚錚自己倒先嚇了一跳,只見店里的伙計有不少鼻青臉腫,店面也是破損不堪,原來那天武媚娘與趙敏離開去,混戰愈演愈烈,勸架的伙計也被卷了進去。店內掌櫃也不敢向楚錚稟報,還好事先這里還收拾了一番,否則更為難看。

    楚錚滿腹狐疑,但又不好詢問,只好跟店中主事進了此處唯一的一間雅間,道︰“甦姑娘請坐。”

    甦巧彤的注意力全被桌上那盤烤得金黃色的肉串吸引住了,迫不急待地拿過一串咬了一口,閉上眼楮細細品味著。不錯,方才自己的嗅覺並未欺騙自己,調料中果然有辣椒、花椒等物,可是這個朝代怎麼會有辣椒的呢,甦巧彤知道辣椒是在近十六世紀才傳入中國的,難道這個世界歷史變了,連物種也變了?何況這烤羊肉串主要是從新疆流傳出來的,可此時胡蠻尚未開化,趙國又地處中原,怎麼會有這種食物,而且味道與她記憶中的十分相似。

    甦巧彤睜開眼楮,急切問道︰“楚公子,你可知道這家店鋪是何人所開?”

    楚錚故作奇道︰“當然是此家店鋪的掌櫃了,甦姑娘怎麼會對此人有興趣?”

    甦巧彤道︰“不知小女子能否一見?”

    楚錚笑道︰“小事一樁。”

    楚錚命人將掌櫃的叫來,甦巧彤一見有些失望,只見那掌櫃的山羊胡子三角眼,連頭都長得有點三角狀,只是眼楮中不時流露出精明狡詐的市儈之息,便問道︰“這位先生,請問這肉串及調料是先生自己所制嗎?”

    那掌櫃點頭哈腰地說道︰“回小姐的話,正是小人所制。”

    甦巧彤又問道︰“這其中的辣椒從何而來?”

    那掌櫃一驚,道︰“姑娘也知道此物叫辣椒?”

    楚錚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這辣椒之名是從他叫起的。楚錚來到這世上後,總覺得這里的菜肴的口味太過單一,清淡有余,濃烈不足,他前世雖生長在長江三角洲,但在大學時養成一個吃辣的習慣,幾乎無辣不歡。他曾听人說起過,辣椒雖原產于南美,但在雲南西雙版納原始叢林中也發現了野生型的青色小米椒,只是當地土著從未將此當做食物,便畫出其大概模樣,重金聘請人去南疆尋找,皇天不負有心人,還真找到了。

    掌櫃見楚錚臉色不善,自知失言忙道︰“小人早年曾周游中原,在南齊蠻荒之地發現此物,當地土人稱之為辣椒,只將此物作為入藥用。小的偶然發現少量食用此物甚為開胃,而且味道獨特,便帶了一些回到趙國開了這家小店,沒想到頗受京城百姓喜愛,小人便留了些作種在附近種植,如果姑娘喜歡的話,過會兒小的包一些給姑娘捎上。”

    甦巧彤聞若未聞,喃喃地說道︰“原來僅是巧合而已。”

    過了良久,甦巧彤強笑著對那掌櫃說道︰“你叫什麼名字?”

    掌櫃的俯首道︰“小的名叫劉無奇。”

    甦巧彤點點頭,道︰“把這家店好好開下去,特別是將這辣椒傳播出去,你劉無奇之名也許能流傳千古。對了,還有調料嗎,這肉串辣味不足。”

    小月咋舌道︰“小姐還嫌不夠啊,小婢兩腮都快沒知覺了,不過確實好吃。”

    甦巧彤道︰“你是第一次吃,當然有些不習慣了。”

    小月奇道︰“小姐以前吃過?”

    甦巧彤搖了搖頭,默然不語。

    楚錚突然問道︰“甦姑娘是哪里人?”

    甦巧彤正神智恍惚,順口說道︰“上海。”

    見楚錚神色奇異地看著自己,甦巧彤悔得腸子都青了,忙又道︰“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地方,先祖後來才移居蒼樂山。”

    楚錚微微一笑,也不追問。他愈發肯定甦巧彤與自己是同時代的人,上海地處現在東吳境內,菜肴味道偏甜,而甦巧彤卻頗能吃辣,楚錚記得川菜和湘菜在上海流行應是在二十一世紀前後的事。而他前世坐的那架飛機好像就是上海東航的,上面的機組服務員大都是上海人,莫非她就是其中一個?

    也許是時候應告訴她實情了吧?楚錚卻又有些猶豫,甦巧彤在秦國那麼多年,對西秦難免會有些香火之情,此次西秦派來刺殺父親的必是超一流的好手,遠勝于當年的李萬山和赫連雪,例如寇大娘這種高手,即使在萬軍之中也是相當有殺傷力的,難得他們自己送上門來,楚錚已決意將他們全殲于趙國,如果甦巧彤一時心軟走露了消息,那可就前功盡棄了。而且楚錚也沒把握甦巧彤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後,會不會心甘情願地留在自己身邊,她與秦王鄭炯之間的關系楚錚只是一知半解,女人是種感性的生物,若她對秦王情根深種,提出要回西秦怎麼辦,難道殺了她?楚錚可不想將這可能是唯一與他相同命運的女子殺了,即使一輩子將她軟禁也要留她在身邊,不過這終究是下下之策。听成奉之說,此次刺殺父親之事便是由甦巧彤主持,如果將那些刺客一網打盡,西秦武林必定元氣大傷,甦巧彤身負其責,到時也無顏孤身回西秦了吧,再說回了西秦也沒有她容身之地了。

    楚錚摸了摸下巴,心中有些慚愧,自己真是越來越卑鄙了。

    甦巧彤見楚錚竟不追問,不由得苦笑,此人已知自己身份,當然不再追究祖籍這種小事了。心事重重之下,那烤肉串嚼在嘴里,甦巧彤已是食之無味。

    忽聞一陣馬蹄聲,歐陽枝敏匆匆趕來。見甦巧彤坐在楚錚身邊,歐陽枝敏翻身下馬,向楚錚遙施一禮。

    楚錚會意,起身道︰“甦姑娘,在下有要事在身,先走一步。掌櫃的,你若有什麼招待不周的,小心本公子砸了你的店。”

    掌櫃口中喏喏稱是,心里卻在想砸我的店不就是砸你自己的店麼。

    歐陽枝敏見楚錚出了店門,迎上前來說道︰“公子,武媚娘和成奉之同時求見,請公子定奪。”

    楚錚想了想笑道︰“還是先見武媚娘吧,畢竟她是儲妃娘娘,說不定還是未來皇後呢。”

    歐陽枝敏對武媚娘之事不是很了解,听楚錚如是說,也笑道︰“小人覺得未必,如今楊妃已有孕在身,日後若生下個龍子,母憑子貴,這皇後位置還說不定是誰呢。”

    楚錚道︰“歐陽,你太小看武媚娘了,儲君先前那兩個妃子被她整得生不如死,足可見她的手段。那楊秋兒算什麼,只不過是武媚娘的侍女罷了,武媚娘若不同意,她怎能有身孕。儲君若能登基,武媚娘必是大趙皇後。”

    歐陽枝敏道︰“有件事小人覺得甚為奇怪,徐門主有意無意地在小人面前提起那武媚娘尚是處子之身。”

    楚錚一震,道︰“此言當真?”心里卻是信的,徐景清乃天魅門主,自然精于此道,何況她也決不敢騙自己,只是沒想到武媚娘真像在陳縣時所說的那般做了。這女子心性之堅韌楚錚也不由得欽佩,當年修煉“媚惑眾生”時她寧可自殘也不願陷入淫亂之境,如今入宮三年仍還能保持處子之身,著實不易。可她這麼做為什麼呢,不會真為了我楚錚吧?

    楚錚臉上露出一股自嘲般的笑意,卻又漸漸顯得僵硬,這事還真很難說啊。

    與武媚娘的會面仍安排在萬花樓那隱密的雅間內。武媚娘看來已是等了很久了,神情有些焦躁,畢竟她是偷偷出宮的。

    見楚錚來了,武媚娘忍不住嘲弄道︰“楚公子是將這萬花樓當家了,難道不怕那位柳姑娘心生醋意嗎?”

    楚錚不知為何對武媚娘放軟了口氣,道︰“是在下來遲了,請娘娘莫怪。”

    武媚娘听從楚錚口中說出“娘娘”二字,竟覺得有些刺耳,道︰“公子還是叫媚娘吧,反正公子連儲君也未必放在眼里。”

    楚錚一笑,也不與她計較,道︰“不知媚娘找在下有何要事?”

    武媚娘看著楚錚,道︰“西秦的刺客近日就要到上京城了,公子怎麼毫無舉動?”

    楚錚道︰“娘娘這消息從何而來?”

    武媚娘道︰“今晨成奉之帶著禮部令吏余世同秘密求見儲君,說什麼蒼樂山來人三日內便到京城。沒想到這成奉之表面看上去安分守己,朝中倒也有些勢力。”

    此事楚錚早就知曉,是他讓成奉之在余世同面前故意亮出身份,命余世同以禮部令吏的身份安排大獵刺殺事宜,余世同見信物暗號均無異,欣然領命。這樣一來成奉之便可不再插手其中了,省得以後追查起來他也脫不了干系。

    楚錚笑道︰“娘娘不必心急,在下已安排妥當,這些秦人不來便罷,來了定叫他們有來無回。”

    武媚娘半信半疑,道︰“如此甚好,那些秦人到了京城,希望公子能以雷霆萬鈞之勢將其一舉殲滅,免得引起京城動蕩。”

    楚錚連連點頭,道︰“娘娘教誨,在下定謹記在心。”

    武媚娘哼了一聲,道︰“以楚公子之能當然毋庸置疑,只要公子不借機生事就好。”武媚娘對楚錚實在有些放心不下,媚功又起不了作用,干脆直言相向。

    楚錚干笑道︰“娘娘這話說的,在下哪有這心思。”

    武媚娘冷笑道︰“沒有?你早就知道那甦巧彤乃他國奸細,若無所圖為何仍跟她糾纏不清,莫非你真喜歡上這小妮子了?可你楚錚又非好色之徒。”

    楚錚與甦巧彤之事當世根本無人可訴說,只好撓了撓頭道︰“娘娘此言差矣,其實在下是很好色的。”

    武媚娘給氣樂了,道︰“你若是好色之徒,為何偏偏對我……”武媚娘臉一紅,但仍說了下去︰“……對媚娘就視若無物?”

    楚錚看著武媚娘,竟覺得她此時模樣比全力施展媚功時更為誘人,不由得怦然心動,道︰“在下如今後悔了,可以嗎?”

    武媚娘嬌軀一顫,緩緩搖頭道︰“你何苦又來騙媚娘。敏公主你都能忍心拒絕,又怎麼會在乎媚娘。何況媚娘已是大趙國儲妃,你們楚家再膽大妄為,也不敢收留我吧。”

    說完,武媚娘起身道︰“楚公子,別忘了你方才答應之事。媚娘告辭。”她的媚功已是收放自如,尋常人根本不會注意她,大模大樣地離去了。

    楚錚望著武媚娘的背影,忽然說道︰“歐陽,有請成大人。”

    只听一聲輕響,一道暗門突然打開,歐陽枝敏帶著成奉之走了出來。

    成奉之滿臉敬佩之色,拱手道︰“原來儲妃娘娘也是公子的人,難怪公子對成府了如指掌,其深思熟慮,成某佩服之至。”

    楚錚道︰“成大人過獎了,成大人潛伏趙國二十余年無一人知曉,在下也是十分佩服的。”

    成奉之有幾分不自在,但見楚錚臉上全無嘲弄之色,苦笑道︰“慚愧慚愧。”

    楚錚示意成奉之入座,親手倒了杯茶,道︰“如今大人與我都是自己人,理應坦誠相見。這武媚娘之事在下也不想隱瞞,當年是我安排她入宮的,其中詳情歐陽大概已對大人說了一些。不知大人對此女有何看法?”

    成奉之輕拈胡須,想了想道︰“老朽以前不知儲妃娘娘的底細,但對她也是頗為關注。宮內相輒之慘烈猶勝于朝中,此女數年之內便坐穩儲妃之位,其手段心計著實了得,而且甚有野心。她將成府之事告于公子,據老朽所看儲君至今仍不知情,儲妃娘娘此番言行與其說是為儲君,倒不如說是為她自己,只有儲君能順利登基,她才有望成為一國之後。因此老朽認為,此女留不得,否則日後定是呂後之流,對公子和楚家極為不利。”

    楚錚不置可否,沉吟半晌道︰“成大人今日找在下所為何事?”

    “秦國所來何人老夫已經打探清楚了,實在是……”成奉之苦笑著搖了搖頭,從懷中掏出一份書簡,“請公子過目”。

    楚錚打開一看,不由得身軀一震,吐了口氣道︰“西秦高手是不是傾巢而出了?”

    成奉之道︰“除了寇家之外,該來的都來了。”

    楚錚緩緩地將書簡放入懷中,道︰“多謝成大人了。”

    “不敢。老夫還是一事需請示公子。”成奉之道,“老朽已遵從公子之命,讓余世同全權負責西秦來人之事。只是有一人老朽實在放心不下,還請公子及早定奪。”

    楚錚淡淡說道︰“是不是燕大娘?”

    成奉之點點頭道︰“正是。其實應稱她寇大娘才是,寇家歷代高手輩出,乃西秦第一大家。寇大娘高來高去、行蹤不定,老朽實在無能為力,萬一有什麼蛛絲馬跡落在她眼里,恐怕會陡生大亂啊。”

    楚錚合上雙眼,輕輕說道︰“我知道了。”
ALA525 發表於 2008-5-9 08:22

大展宏圖 第十四章 聯手伏擊

武媚娘回到儲君宮,剛進門不由得一愣,只見趙慶臉色陰沉地坐在屋內,小陸子站在旁邊一臉的無奈。

    武媚娘心思急轉,上前盈盈拜倒,嬌笑道︰“媚娘參見殿下。殿下不是去操辦皇上大獵之事嗎,今日怎麼回來這麼早?”

    趙慶並不回答,冷哼一聲道︰“你去哪了?”

    武媚娘幽怨地說道︰“媚娘覺得悶嘛。以前還有秋兒陪著,如今她也是妃子了,又身懷龍種,宮中上下都圍著她在轉,除了小陸子都沒人與媚娘說話了。無聊之下只好自個兒在宮內四處游玩了。”

    趙慶听了心中一軟,但仍有些懷疑,道︰“你當真在宮內嗎,本王已四處派人找過了,怎麼不見你蹤影?”

    武媚娘道︰“媚娘又不知道殿下回來了。那些下人都是些無能之輩,又怎能找得到媚娘,媚娘是故意避開他們的。”

    趙慶又信了幾分,嘆道︰“媚娘,立秋兒為妃是父王的旨意,畢竟她有孕在身,你不要心有不快,任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本王眼里只有你一人。”

    武媚看著趙慶,沒想到他這麼粗魯之人居然能說出這般文縐縐的話來,想起剛剛見過的楚錚,忽然沒來由地心里一酸,不禁想道︰在他心里也許只有柳輕如一人吧。

    趙慶見武媚娘神色黯然,以為她仍在為秋兒之事煩惱,起身將她摟在懷中,輕聲道︰“媚娘,你也為本王生個皇兒吧,日後本王登基,無論秋兒她生的是男是女,本王都立你的兒子為儲君。”

    武媚娘伏在他胸口,听趙慶語氣真摯,知他所說並非虛言。她此時對楚錚已是失望之極,忽然覺得面前此人也不是那麼討厭了。雖說趙慶是被自己媚功所迷,想起當日他在葉先生面前挾死為自己求情的模樣,心中仍有些感動。這三年來,自己為了那莫名的理由頑固地堅守清白之身,指使著秋兒與趙慶顛鸞倒鳳,這一切無非是自欺欺人罷了,楚錚又根本不曾知曉,而三年後的首次相見,他話鋒中已是帶有殺機。何況自己既然到了趙慶身邊,一日為儲妃娘娘終身便已背負了這名分,楚錚就算再膽大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留自己在他身邊吧,而且在他心中也未必會認為值得。

    一夢三年,現在該是醒的時候了。雖然身邊這男人未必成器,至少他對自己是真心的,退而求其次吧。

    武媚娘眼角滑落一行清淚,喃喃囈語道︰“等皇上大獵之事一了,殿下,媚娘會替你生個孩子。”

    旁邊的小陸子眼中突然寒光一閃,默默地低下頭去。

    趙慶大喜過望︰“真的,那太好了。”但又撓了撓頭,道︰“可三年都未曾結果,看來本王更要加倍努力了。”

    武媚娘如梨花帶雨,淡淡笑道︰“過幾天媚娘到城外的道觀上上香,乞求上天保佑,听說那里很靈驗的。”

    趙慶點點頭,興奮地說道︰“好。等過了父皇大獵,楚家之事再一了,本王就沒有那麼多操心事了,就天天陪著你。”

    武媚娘離開趙慶的懷抱,面帶憂色地道︰“殿下仍念念不忘鏟除楚家嗎?”

    趙慶道︰“那當然,楚家囂張跋扈,根本不將皇家放在眼里,是可忍孰不可忍,否則本王即位後如何能掌朝中大權,難道也與父王這些年一樣嗎?”

    武媚娘道︰“那殿下認為此事成算幾何?”

    趙慶自信滿滿地說道︰“此番攻其不備,大概有六成左右吧,本王認為值得一搏。”

    武媚娘搖頭道︰“殿下,媚娘認為一成也無。”

    趙慶疑道︰“此話怎講?”

    武媚娘道︰“殿下這六成把握是建在楚家不知情的情況下的,若他們已經知曉了呢?”

    趙慶愕然,道︰“此事僅你我和成侍郎等幾人知曉,成侍郎那邊不會這麼不小心吧?”

    武媚娘嘆了口氣道︰“殿下對宮外之事知之甚少,可知近日來朝中百官談論最多是什麼?就是楚家五公子與甦巧彤之事,據說這二人都已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了。”

    “怦!”

    趙慶一拍桌案,怒道︰“竟有此事?那成奉之抱的是什麼心思?莫非是存心戲弄本王。”

    武媚娘勸趙慶坐下,道︰“此般凶險之事,成奉之決計不敢戲弄殿下,對他又無任何益處。何況若是被楚家知道了,他一個小小吏部侍郎眨眼間便可被貶到邊塞守城去了。可殿下是否想過,那成奉之為何鼓動殿下刺殺楚名棠?”

    趙慶想了想道︰“大概是為了日後的榮華富貴吧,成侍郎對父皇忠心耿耿,向來擁護我們皇家,如此做也是為了本王著想啊。”

    武媚娘無奈地笑了笑,自己這個名義上的夫君真是頭腦簡單得可以啊,也許只有在他這樣人的身邊自己才有施展才能的機會,換做是那人,自己一舉一動都瞞不了他,不過能有個強有力的男子做依靠,那樣的日子可能會更快樂些吧。

    趙慶見武媚娘怔怔出神,道︰“怎麼,本王說得不對麼?”

    武媚娘耐心解釋道︰“若說是為榮華富貴,別人也許有可能,成奉之決計不會。此人在朝中向來以謹慎小心出名,與他私交較好的官員都沒有幾個。成家在趙國毫無根基,就連一個尋常知府他也未必能得罪得起,因此成奉之做事歷來循規蹈矩,據說在吏部他有個綽號叫‘成櫃子’,意思就是此人就如櫃子一般,何人需要哪位官員履歷政績盡可找他,但他決不會說出自己的看法。依媚娘看,此人依附皇上只為求自保而已,畢竟侍郎一級官員任免需經皇上同意的。”

    武媚娘頓了頓,繼續說道︰“可他這些時日卻一反常態,大力鼓動殿下對付楚名棠,此事無論成敗對他都無好處。若是事敗,楚名棠當然絕不會放過他,即使事成他又能如何,王方兩家還在,王家與楚家關系匪淺,方家方中誠之妻是楚名棠之女,他們奈何不了殿下,難道還奈何不了一個吏部侍郎。成奉之在朝中又無勢可依,皇上若要安撫這兩大世家,第一個替罪羊就是他。成奉之絕非一個愚蠢之人,又怎麼會看不到這些?”

    趙慶愣愣地點了點頭,道︰“媚娘說得不錯,本王覺得有些糊涂了。”

    “媚娘認為,此事關鍵不在成奉之,而是在于甦巧彤……”

    趙慶打斷道︰“對了,你方才所說的楚家那小子和甦姑娘是怎麼回事?”

    武媚娘只好回答道︰“楚錚這些天來不理軍中公務,幾乎天天到成府找甦巧彤,媚娘認為其中必有古怪。”

    趙慶道︰“這有什麼好奇怪的,甦姑娘國色天香,楚錚色令智昏也在情理之中。”驀見武媚娘臉色不善,趙慶忙又道︰“當然了,比起媚娘來還是差了許多。”

    武媚娘並不理會他的吹捧之辭,問道︰“儲君,這幾年來你可曾听說過楚錚有何風流韻事?”

    趙慶道︰“沒有,平日里都很少听到這小子的消息。”

    武媚娘又道︰“那儲君認為甦巧彤與敏公主哪個姿色更為出眾?”

    趙慶想了想,老老實實說道︰“兩個都差不多吧。”

    武媚娘道︰“殿下你想,敏公主容貌不遜于甦巧彤,身份尊崇更是遠勝于她,楚錚又非一個風流之人,為何得罪敏公主,偏偏去喜歡那甦巧彤?媚娘想來想去,只有一個可能,就是甦巧彤身份可疑,而楚錚已有察覺。”

    趙慶直直地看著武媚娘,道︰“甦姑娘身份究竟有何可疑?”

    武媚娘真懷疑今天自己費這麼多口舌是否值得,長吸了口氣道︰“此女極有可能是他國奸細,否則她和成奉之不會那麼急于提議殿下刺殺楚名棠,目的就是要讓大趙國陷入內亂。”

    趙慶失聲道︰“那成侍郎也是奸細?”

    武媚娘道︰“甚有可能。听說甦巧彤初到上京城便是由楚錚送到到成府的,想必楚錚那時就已覺得此女可疑了。”

    武媚娘看著趙慶道︰“殿下,雖說媚娘方才所言僅是揣測之辭,但楚錚確是已有所覺。皇上大獵將至,現在抽身來得及。殿下只要袖手旁觀,不插手其中,甦巧彤和成奉之所圖之事無論是成是敗,殿下都可坐收漁利。”

    趙慶頹然坐下,道︰“媚娘你說得有理,只是楚家一日不滅,本王心中一日不快啊。”

    武媚娘勸慰道︰“歷來古之明君都是善忍之人,殿下還是等到即位後,再明正言順地削除楚家勢力,急是急不來的。”

    趙慶長吁短嘆,顯然是不甘心之極。

    武媚娘忽然發現小陸子仍站在一旁,微微一驚,方才自己心情激蕩之下居然忘了讓他出去。不過這小太監向來對自己和趙慶忠心耿耿,應該並無大礙。

    武媚娘沉聲說道︰“小陸子,本宮與儲君所談的乃極為機密之事。若有半分傳了出去,小心你腦袋。”

    小陸子誠惶誠恐地說道︰“小的不敢,儲君與娘娘說什麼小的一句也沒听見。”

    武媚娘點頭道︰“那就好,下去吧。”

    小陸子俯身退了出去,出了門,這小太監臉上忽然露出一絲陰冷的笑意。

    ※※※※※※

    寇大娘走在大街上,忽然覺得今日有些異樣,一眼望去四處都可看到禁衛軍,心中不由得一顫,難道楚家對成府下手了?但又看了看,那些禁衛軍神色輕松,並不像有何軍令在身。

    一個禁衛軍士突然攔住了寇大娘,道︰“這位夫人要去哪里?”

    這條巷子正是通往成府的,寇大娘神色坦然,道︰“老身是吏部成大人府中的。這位軍爺,附近出了什麼事嗎?”

    那軍士施禮道︰“原來夫人是成大人府中之人,得罪了。不過上頭有令,我等在此操練,此路已被封鎖,請夫人還是從別處繞路吧。”

    寇大娘奇道︰“軍爺,這操練不去空曠之地,來此街頭小巷作甚?”

    那軍士正容道︰“事關機密,恕不能回答。”

    忽听一人叫道︰“燕夫人!”

    寇大娘回頭一看,只見是成奉之的貼身書僮匆匆跑來,道︰“小的見過燕夫人。小的奉老爺之命,已在此等候多時了。這邊道路已封,請夫人隨小的這邊來。”

    寇大娘跟在書僮身後,問道︰“這些禁衛軍為何會在此地?”

    那小僮回首小聲道︰“听老爺說此地乃皇上大獵時出城必經之地,這隊禁衛軍來此熟悉地形的,這一帶的住戶除了老爺等人,其余的全都能出不能進。老爺擔心夫人受阻無法回府,特命小的來接夫人從小路回府。”

    寇大娘一听不是為成府之事,不由得放下心來,暗贊成奉之做事細心,她來京城沒多久,對京城的路況真還不是很熟悉。

    走了許久,寇大娘有些奇怪,道︰“怎麼還未到?”

    那書僮氣喘吁吁地道︰“快了夫人,穿過前面一座小橋便可從後門回府了。這些天殺的禁衛軍,將那片的路全封了,小的只能領夫人繞個大圈回去了。”

    不一會兒兩人來到那座小橋前,只見橋上卻站著一個中年文士和一白須老者手持釣竿正在釣魚,而且此橋頗為狹窄,只可一人通過,這兩人前後一站,把整條橋堵得死死的。

    成奉之那書僮嘴里嘟嘟囔囔地罵道︰“這兩人有病啊,非要站到橋上來釣魚。”說著走到橋前喝道︰“你們二人快些讓開……”

    話未說完,那中年文士手腕一抖,手中的魚竿如疾似電抽向書僮肩部。那魚竿質地極為柔韌,竿尖霎時彎曲擊到他背上,連顫三下,分別點中了那書僮的“神堂”、“神道”、“靈台”三大穴,書僮悶哼一聲,頓時軟軟地倒了下去。

    寇大娘看得清清楚楚,心中微驚,這中年人面對著書僮,點擊他背後穴道仍如此精準,寇大娘雖自忖也能做到,但世上能做到這一點的已是有數的高手了。

    中年文士將魚竿隨手一拋,走下橋來拱手道︰“在下‘魔秀士’吳安然,見過寇大娘。”

    那老髯老者在橋上抱拳道︰“老夫龍驚天,久聞西秦寇家之名,今日能得此一見,實是生平幸事。”

    寇大娘見這二人上來就叫出自己的真實姓氏,知道今日已不可能善了,沉聲說道︰“二位大名老身也是久仰了,只是為何不自重身份,卻傷這毫不會武的小廝?”

    吳安然足尖一挑,將那書僮踢到一邊,道︰“這也是為他性命著想,否則過會交起手來怕會傷及無辜。”

    寇大娘忽然若有所悟,道︰“楚錚呢,想必他也來吧。”

    只听一人輕笑道︰“當日匆匆一見,沒想到寇前輩對晚輩印象如此深刻,真是榮幸之至。”

    三個身影從小河岸邊的樹林內走出,為首那人臉上笑吟吟的,正是楚錚,後面跟著的是鷹堂另兩位供奉李長笑和陸伯春。三人看似緩步而行,轉眼卻已到了寇大娘面前。

    楚錚微微拱手,道︰“前輩處心積慮混入我大趙,不知多少人為你所騙,今日你已陷入重圍,還是束手就擒吧。”

    寇大娘听得一頭霧水,自己何曾騙過人了?

    卻不知楚錚一肚子花花心思,自從知道西秦魔門和佛門又有那麼多高手東來,他便已下定決心先除去寇大娘,否則到時僅她一人就可牽制自己身邊三四個一級高手。楚錚深知僅憑自己和吳安然並無把握置寇大娘于死地,一旦被她逃脫後患無窮,無奈之下只好請出鷹堂三位供奉。但成奉之既然已為自己效力,當中還夾雜著一個甦巧彤,這二人的秦人身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日後還有大用。楚錚算了下,如今知道此事的只有自己和歐陽枝敏,師父吳安然曉得個大概,這二人是完全可以信任的,而三位供奉知人知面不知心,還是小心些為好。于是便費盡心思編造謊言,對龍驚天等三人胡扯道那寇大娘是在成侍郎佷女甦姑娘來京途中,故意設局由人假扮盜賊劫道,而她則危機時出手相救,騙取了甦姑娘的信任,幸虧他楚公子追求甦姑娘時明察秋毫發現了破綻,這婆娘竟是西秦寇家之人。

    龍驚天等三人听了並不生疑,這幾年來他們對楚錚愈加欣賞,這位堂主不但武功進境極快,已隱隱有和他們並肩之勢,而且心細如發,為堂內做了不少好事。以前鷹堂中人除了原本是楚氏族人的,其余眾人的子女按祖訓最多只能在堂內安排個輕松些的職務,楚錚執掌鷹堂後大肆改革,三大供奉和幾位執事的子女和弟子們只要有真實才學的,均可推薦去從軍或到各地為官,雖說到目前為止還都只是五品和副將以下的官員,但龍驚天等人已是感激不盡。昨日听楚錚說有西秦寇家人混入趙境,三人久聞寇家之名,絲毫不敢怠慢,今日便一齊到此。

    寇大娘如何能猜透楚錚心思,但她也知今日定有一場生死惡戰,“魔秀士”吳安然和“陸上游龍”龍驚天都是成名已久的宗師級高手,楚錚身後兩人雖不知其名,但這二人氣沉神凝、岳峙淵停,看來絕不在龍吳二人之下。寇大娘心中苦笑,今日是自己生平第一次未打先怯了。

    楚錚見寇大娘目光流動,顯然是要伺機而逃,笑道︰“前輩就別費心思了,晚輩今日可動用了不少人手,定要將前輩留于此地的。”

    寇大娘听到陣陣腳步聲傳來,向前望去,只見樹林里已是人影憧憧,不由得冷笑道︰“老身本以為你楚錚也算是個少年英杰,原來也只是個恃多為勝的無恥之徒。”

    楚錚肅然道︰“前輩此言差矣。若是為武林爭鋒,晚輩定回去苦練十年八載再與前輩一較高下,但事關兩國之爭、家國大事,為我大趙楚錚就算被萬人唾罵也在所不惜。”

    龍驚天等人雖已決定今日要合力擒下寇大娘,但礙于身份心里總有些疙瘩,听了楚錚這番大義凜然的話語,三人不住點頭。只有吳安然暗中冷笑,他對自己的這個徒弟了解得很,全然沒把他的話當回事,不過吳安然出身魔門,以多欺少的事也干多了,只不過沒有楚錚那麼會找冠冕堂皇的借口罷了。

    楚錚說完後,向吳安然瞟了一眼,吳安然知道該是自己出場的時候了,楚錚事前就與他商量過,不可讓寇大娘過多說話,免得在眾人面前露了馬腳。

    吳安然上前一步,道︰“寇大娘,既然你不肯听命就犯,吳某先來領教威震西陲的寇家絕學。”

    寇大娘哼了一聲道︰“‘魔秀士’,老身記得你是魔門血影宗的宗主吧,難道忘了魔門總堂尚在西域嗎?”

    吳安然淡淡說道︰“世上已沒了血影宗這一稱號,如今吳某只是一塵世閑人而已。”說完就一掌向寇大娘劈去。

    寇大娘側身閃開,口中譏道︰“當年你入門時也該立過魔門血誓吧,魔門如何對對待叛門之人你應比老身清楚多了。”

    吳安然一哂,道︰“寇大娘,你若是魔門中人吳某倒還願意與你理論一番,他家人還是莫管別門事。”嘴上說著,吳安然手下不停,他深知面前這人是自己平生僅遇的高手,幻天掌一招一式使得嚴謹有度,不敢稍有大意。

    寇大娘見無法擾亂吳安然心神,只好也凝神應戰。十幾招過後雙方高下立判,吳安然臉色凝重,寇大娘卻身形飄逸,游刃有余。楚錚如今並非吳下阿蒙,這幾年來與鷹堂眾多高手切磋,眼光與臨敵經驗已頗為老到,看出吳安然雖似並不落在下風,可寇大娘只是在尋找一擊必中的機會而已,吳安然若有什麼閃失,自己和這三位供奉再想攔住寇大娘是難上加難了。

    楚錚冷冷地看了龍驚天三人一眼,龍驚天和李長笑、陸伯春相視苦笑一聲,緩步上前。

    寇大娘見他們向自己圍來,頓時一聲長嘯,身形一展,手中不知何時已多出一把軟劍,宛若一條銀龍般向吳安然卷去。吳安然知道寇大娘是想在龍驚天等人上來前先傷了自己,當下也不逞強,連連後退。只听“哧哧”幾聲,吳安然衣襟上已多了數道劍痕。

    吳安然所退的方向正是“長生劍”陸伯春所站之處,陸伯春見他形勢危急,不敢怠慢,長劍鏗鏘出鞘,舞出一團劍花,倏地平平刺向寇大娘胸腹。寇大娘無奈之下只好回劍相隔,忽听身後有人沉哼一聲,一股凌厲的拳風擊向自己後腦。

    眼見寇大娘已是避無可避,她身子突然矮了數尺,雙腳也已離地,整個人在半空中縮成一團,手中軟劍在地上一掃,身形已在數丈開外。

    寇大娘心中暗喜,正欲借勢而遁,龍驚天卻已擋在她面前,喝道︰“此路不通!”

    寇大娘見無法逃脫,躲開龍驚天劈來的一掌,轉過身來澀然道︰“四方拳,長生劍?你們何時也為趙國官家效力了。”

    陸伯春淡淡笑道︰“西秦寇家歷代護衛秦王,不也是為官家效力嗎?”

    寇大娘無言,抬頭看了看四周,只見小橋流水,郁樹蒼蒼,確是風景如畫。而身邊這四大高手各佔一角,圈外楚錚也在凝神戒備,不由得長嘆一聲,看來這里就是自己埋骨之所了。

    寇大娘雙眉一揚,手中原本隨風晃來蕩去的軟劍登時變得筆直,說道︰“好,老身今日就舍命領略一下諸位的生平絕學。”說完,人劍如虹攻向李長笑。

    李長笑憑“四方拳”威震大趙,平時甚少遇到能與他匹敵的對手,隨身從不攜帶兵器,今日踫到了寇大娘,他就算再托大也不會用肉身去接劍,一時間竟狼狽不堪。還好陸伯春和龍驚天及時趕到,才為他解了圍。

    這三人一合力,寇大娘轉眼間便沒了優勢,雙方斗得旗鼓相當。楚錚看了一會兒,發現這三位供奉相互甚有默契,進退間極有法度,不由得哼了一聲,暗想瞧這架勢你們幾個也不知配合過多少回了,剛剛在我面前倒惺惺作態裝成前輩高人了。

    吳安然並未貿然參戰,在旁看了一會兒,大致摸清了龍驚天三人出手的路數,才腳踏天羅步法進入戰圈。寇大娘頓時覺得壓力大增,數十招後已是左支右拙難以招架。剛剛閃過陸伯春的長生劍,吳安然和龍驚天又同時攻向她要害之處,寇大娘勉強讓開了,卻再也躲不過李長笑的四方拳,被他結結實實地打在右臂上,頓時听到數記骨裂之聲,軟劍脫手而飛。

    寇大娘自知已無可幸免,借著李長笑的拳勢騰空而起,強提內息撲向楚錚,喝道︰“小子受死。”

    楚錚在一旁已觀點多時,龍象伏魔功已運到極致,準備找準機會給寇大娘致命一擊,沒想到她竟先找上自己。當下也不閃避,反而上前一步一拳擊向寇大娘,喝道︰“來的好!”

    只听一聲巨響,兩人都踉蹌著退出七八步,楚錚臉色通紅,嘴角血跡隱隱,寇大娘則是臉色青白,胸口不斷起伏。

    吳安然大驚,忙到楚錚身邊伸手搭向他脈門,問道︰“你覺得怎樣,是否震傷了內腑?”

    楚錚搖搖頭,含糊不清地說道︰“我沒事。”

    吳安然仔細察看楚錚脈象,確實並無異常,可他嘴邊血跡是怎麼回事?

    吳安然心思一動,捏住楚錚下巴往他嘴里一看,只見楚錚舌尖血肉模糊,不由得破口大罵︰“你找死啊,與人拼掌還吼什麼吼,咬到舌頭了是不是,活該!”

    龍驚天等三人听了也是哭笑不得。陸伯春咳嗽一聲道︰“寇大娘,你已無力再戰,還是束手就擒吧。”

    寇大娘氣息漸平,看著楚錚忽然縱聲大笑道︰“好個龍象伏魔功。老身今日算栽了,只可惜我寇家自古無被俘之人。”說完,笑聲戛然而止。

    李長笑走上前仔細看了看,回頭對楚錚說道︰“好剛烈的女子,她已自斷心脈了。”

    楚錚點點頭,這樣也好,這婦人留在世上還是個大麻煩。

    龍驚天指指橋下躲著的那書僮,道︰“那小廝怎麼辦?”

    吳安然走過去將那書僮提了過來,往楚錚面前一扔,順手解了他穴道。書僮悶哼一聲悠悠醒轉,茫然看了看四周,突然一骨碌爬了起來,向楚錚幾個拜道︰“饒命啊,各位大爺,小的只是一個家奴,身無分文……”

    李長笑听這書僮言中之意竟把自己當成剪徑的小賊,怒喝道︰“住口!”

    楚錚笑嘻嘻地湊到書僮面前,問道︰“你可認識我?”

    書僮仔細看了看,頓時大松口氣,喜道︰“小的拜見楚公子。”

    楚錚道︰“認得就好,你隨我來。”

    楚錚將他領到寇大娘之處,道︰“本公子途經此地,發現寇大娘竟橫尸此地,你可知發生了何事?”

    那書僮愣了半響,哽咽道︰“寇大娘與小的原本是從此地繞路回府,沒想到遇到了幾個潑皮無賴前來索要錢財,寇大娘與之論理,隨後便撕打起來,小的被他們打暈了,後面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楚錚點點頭道︰“本公子也是這般推測的。唉,寇大娘也真是的,錢財乃身外之物,何苦為此丟了性命。她是甦姑娘的義母,甦姑娘知道了還不知多傷心呢。”

    書僮也附合道︰“是啊。”

    龍驚天三人听了滿頭霧水,剛剛明明是吳安然把這書僮打暈的,怎麼又變成潑皮了?

    楚錚感慨了一會兒,道︰“既然出了命案,自當由官府來處置,寇大娘尸首暫時留在此地吧,本公子陪你一起去見甦姑娘。”轉身又對吳安然等人說道︰“師父和三位先生在此等候官府衙役,徒兒先走一步。”說完便優哉游哉地走了。

    三位供奉仍茫然不解地站在原地。龍驚天突然笑道︰“老夫明白了。堂主為了那甦姑娘,也不與成奉之計較這寇大娘之事了。這也難怪,以寇大娘的武功與心計,瞞過成侍郎是輕而易舉之事。”

    吳安然臉色木然道︰“正是。錚兒將寇大娘之事告于成侍郎後,成侍郎也是後怕不已,這小廝便是奉他之命將寇大娘帶至此地的。”

    李長笑也明白了,道︰“寇大娘說起來也只是個成府的下人,堂主的意思是想就此掩過了。”

    陸伯春撫髯笑道︰“人不風流枉少年,堂主還年輕嘛。況且這也算不得什麼大事.”

    龍驚天問道︰“吳老弟,這尸首怎麼處置,不會真要報官吧。”

    吳安然道︰“寇大娘也是一代高手,命人找個地方埋了,入土為安吧。”
ALA525 發表於 2008-5-9 08:23

大展宏圖 第十五章 竟是故人

成府的別院中,甦巧彤突然感到一陣心悸。

    五天,楚錚已經五天沒踏入成府了。甦巧彤站起身來,她並不懼怕與楚錚面對面周旋,那樣至少還可以通過察言觀色揣測這少年意欲何為,而不是像現在這般毫無消息。想起前日在左家巷子兩人那次見面,楚錚也是匆匆離去,甦巧彤可斷定他是有要事去辦,而且很有可能與自己有關。

    甦巧彤忽然抬頭問道︰“小月,干娘她還未回來麼?”

    小月正愣愣出神,甦巧彤又叫她一遍才驚醒道︰“沒有,大娘一大早就出去了,小婢沒見她回府。”

    甦巧彤搖搖頭,小月這丫頭畢竟還是孩子,在此重壓之下已是六神無主,寇大娘在身邊就好了,起碼還能與她商量一下。

    忽聞院門外有人說道︰“甦姑娘在麼,在下楚錚求見。”

    小月身子一顫,驚恐地望著甦巧彤。

    甦巧彤平靜地說道︰“去開門,小月。”

    小月走到院門後,長吸了幾口氣使自己平靜了些,這才將門打開,讓她大感意外的是成奉之也陪著楚錚來了。

    甦巧彤見了成奉之也愣了下,他不是向來對楚錚避之不及的嗎?當著楚錚面前也不敢怠慢,甦巧彤襝衽一禮道︰“佷女見過姨父。”又沖楚錚點頭示意︰“見過楚公子。”

    成奉之臉色陰沉,道︰“起來吧。”

    三人就坐後,成奉之咳嗽一聲,道︰“楚公子,你看……”

    楚錚接過小月端來的茶水,眉也不抬︰“還是成大人說吧。”

    成奉之嗯了一聲,對甦巧彤說道︰“巧彤,楚公子特地前來通報一事。今日在城東樺木林中,巡城禁衛軍發現了寇大娘的尸首……”

    “啪”

    小月手中的茶盞失手落地。甦巧彤也是如若雷殛,不由得站了起來,澀然道︰“尸首?”

    成奉之點頭道︰“正是。”成奉之臉上沉重,心里卻樂開了花,他真沒想到自己剛提出寇大娘是個禍害,一天不到楚錚就解決了她。寇家之名在秦國如神一般存在,寇大娘又是寇家翹楚人物,居然就這麼輕易地被楚錚除去了,成奉之暗自慶幸,自己選擇並未選錯,如若不然,成家真要被滿門抄斬了。

    甦巧彤呆立半響,向楚錚問道︰“公子可知干娘是被何人所殺?”

    楚錚道︰“據禁衛軍調查,初步推斷寇大娘是為剪徑的小賊所殺。”

    “小賊?”甦巧彤冷笑出聲,道,“公子當日也曾試探過干娘的武功,你認為幾個小賊便可殺得了干娘嗎?”

    楚錚淡淡說道︰“在下只會些粗淺功夫,又怎知寇大娘武功有多高?”

    成奉之忙道︰“巧彤,寇大娘既已身死,追查凶手之事就交給衙門和禁衛軍吧,你可要節哀順變。”

    甦巧彤神智一清,她雖可確定寇大娘是為楚錚所殺但那又如何,難道自己有能力替她報仇嗎?

    甦巧彤勉強向楚錚施了一禮道︰“小女子陡聞噩耗,心傷之下言語中多有冒犯,還請公子見諒。”

    楚錚一笑,正欲接口,甦巧彤又道︰“小女子身體不適,不能陪姨父和楚公子,小月,送客。”說完走入內室。

    甦巧彤掩上房門,眼淚登時奪眶而出。自己到了這世界,寇大娘是最對自己關愛的幾人之一,雖說後來因種種原因疏遠了,但此次請她陪自己來趙國,寇大娘毫不猶豫就同意了。可以說是自己害了她,當時若听她的勸告早早離開上京城,寇大娘也不會死于非命了。

    過了許久,甦巧彤漸漸恢復平靜,走到床邊坐了下來。沒了寇大娘在身邊,自己一個弱女子如何能逃離上京城?雖說秦王為了配合自己的計劃,將魔門和靈山古寺的高手盡數派遣來趙國,但沒有寇大娘從中聯絡,這些人又如何來營救自己。如今能依仗的只有成奉之了,但他能靠得住嗎?

    甦巧彤心里擬出十幾個計策,但都覺得沒有把握,不由得嘆了口氣,抬頭看了看,這才發現天色已經不早,房間內已是昏暗一片。

    “小月。”

    照理來說此時小月早該進來把燈點上了,甦巧彤叫了數聲,卻不見小月回答。

    甦巧彤走出內室,看見楚錚仍端坐堂中,而成奉之和小月已經不知去向。

    楚錚見她走了出來,輕笑道︰“甦姑娘可好些了?在下可是等了近兩個時辰,這杯茶都已反復泡了十幾遍了。”

    甦巧彤哼了一聲,道︰“小月呢?”

    楚錚道︰“在下讓她與成大人一同出去了,甦姑娘,你我應該好好談談了。”

    甦巧彤心中一緊,道︰“公子要與小女子談什麼?”

    楚錚站起身來用火石來將屋內蠟燭一一點燃,忽然說道︰“甦姑娘,你也該知道,寇大娘我不得不殺。”

    甦巧彤右手縮入袖中,緊緊抓住那把涂滿劇毒的匕首,口中說道︰“公子在說什麼,小女子不明白。”

    “你當然明白,甦姑娘。”楚錚返身坐下,道,“他們寇家對西秦忠心耿耿,寇大娘若是在你身邊,甦姑娘你是絕不會心甘情願地留在大趙的。”

    楚錚既然把話說明白了,甦巧彤也道︰“公子既已知道小女子身份,將小女子留在身邊難道不怕為楚家招來災禍嗎。何況巧彤只是一個弱女子,哪值得楚公子費這麼大心思。”

    “當然值得,甦姑娘天縱其才,詩詞一道更是無人能敵,”楚錚說到這點嘴角忍不住露出一分笑意,“似姑娘這等人物,在下又怎麼舍得你回西秦。”

    甦巧彤見楚錚語帶調笑,心中羞惱,道︰“請公子自重,巧彤絕非隨便之人。”

    楚錚借著燭光仔細打量著甦巧彤,由額到眉,又由臉至腰,把甦巧彤看得毛骨悚然。卻不知昨日楚錚向徐景清詳細請教了觀女之法,此番察看之下見甦巧彤眉心未散,臉頰羞紅點點,與徐景清所說無不相像,不由得大松了口氣,一顆心總算落了地。看來她對秦王並非情根深種,這就好辦了。

    甦巧彤實在坐不住了,起身道︰“想不到楚公子竟是這等輕薄之人,小女子失陪了。”

    楚錚淡淡地道︰“甦姑娘,我若是你,肯定會在此好好坐著。”

    甦巧彤道︰“不錯,如今爾為刀殂,我為魚肉,當然任憑公子發落了。可公子若想羞辱小女子,小女子絕不苟且偷生……”

    楚錚突然屈指一彈,一枚銅錢如疾電飛出,擊在甦巧彤右肩上。甦巧彤登時半身酸軟,楚錚上前扶住她,順手從她袖中將那匕首取出,拿到鼻尖嗅了嗅,搖頭道︰“好毒的匕首,甦姑娘,你這又是何苦,在下對你其實並無惡意。”

    甦巧彤被楚錚摟在懷中,聞著他身上的氣息,心中有些慌亂,這輩子她還從未與哪個男人這麼近距離接觸過,可想到匕首都被楚錚拿去,不由得萬念俱灰,道︰“你不過是想讓我做你的玩物罷了,這等齷齪念頭難道不是惡意嗎?”

    楚錚伸手在甦巧彤肩上輕輕揉著,為她疏通氣血,嘆道︰“在下想留姑娘在身邊,其實是另有原因的。”

    甦巧彤心里根本不信,道︰“有何原因,不妨說來听听。”

    楚錚有些猶豫,既然已確定甦巧彤並非秦王妃子,而且寇大娘也已為自己所殺,該對她說出實情了,不然再這麼逼迫下去,甦巧彤對自己恨意愈深,以後就不好相處了。何況她已萌生死志,自己走後她若想不開抹脖子上吊了那可就後悔莫及了。

    楚錚扶甦巧彤坐下,走到書案前提筆醮墨在紙上寫了幾字,說道︰“我這邊有個對子,姑娘若是對出來了,在下便說與姑娘听。”

    對子?甦巧彤心中犯疑,難道在這個時代就已有對聯之風了,她怎麼從來沒曾听說過?

    甦巧彤走到楚錚身邊往那紙上看去,不由得一愣,只見那紙上寫著五個大字︰

    “天王蓋地虎。”那“蓋”字不是她見慣的繁體“”,而是用簡體所寫。

    楚錚在一旁呵呵笑道︰“對的出來嗎,甦姑娘?”這句話說得字正腔圓,是前世普通話的標準發音。

    甦巧彤心頭大震,身軀如石般僵住了,想起楚錚在酒樓的失態,還有左家巷子的羊肉串,忽然間全明白了,心中又驚、又喜、又惱、又羞、又怒,突然抓起案上筆墨紙硯,沒頭沒腦地向楚錚扔去,恨恨罵道︰“這樣戲弄我你很開心嗎?”

    楚錚將甦巧彤所擲之物一一閃過,口中叫道︰“好個野蠻丫頭!你到底能不能對上來?”

    甦巧彤見桌上已無物可擲,這才停下手來,緊咬貝齒,忽然撲哧一笑,道︰“寶塔鎮河妖。”

    楚錚夸張地上前握住甦巧彤的手,道︰“同志啊!”

    甦巧彤臉一紅,道︰“放開。你當這是什麼年代,還行握手禮啊。”

    楚錚訕訕地收回手,忽然大叫一聲,卻是甦巧彤在虎口狠狠地擰了一下,問道︰“當日在那酒樓你便已知道我的來歷了吧,為什麼直到現在才對我說。”

    楚錚搖頭說道︰“當時你來歷不明,後來又查到你一直處心積慮地想著如何刺殺家父,叫我如何能貿然與你相認?”

    甦巧彤咬牙道︰“所以你直到殺了干娘將我逼得走投無路才來相認?”

    楚錚並不回答,靜靜地看著她,甦巧彤對他怒視良久,突然泄氣道︰“在你的立場上,你是該這麼做的。”

    楚錚道︰“你明白就好,如果加上前世你我都已活了三四十年了,有些事是不能意氣用事的。”

    甦巧彤嘆了口氣,問道︰“你到這時代時那個世界是哪年哪月?”

    楚錚答道︰“二零零四年十月三十一,西方的萬聖節,你呢?”

    甦巧彤驚道︰“我也是,莫非你坐的也是那架飛機?”

    楚錚點頭道︰“不錯,好像是上海的一家航空公司的飛機,從洛杉磯飛往上海的。”

    甦巧彤糾正道︰“是上海東航的MU583次班機。”

    楚錚奇道︰“你自己記得這麼清楚,難道你是機上的機組人員?”

    甦巧彤答道︰“是啊,我是負責公務艙的。”

    楚錚笑著喝道︰“好啊,總算找到正主了,賠錢賠錢,我上機時可買過保險的。”

    甦巧彤道︰“保險費肯定賠給你那個世界的親人了,哪能還找我要?”

    楚錚搖頭笑道︰“我這條命難道就值那麼點錢,不行,你是屬于東航公司的吧,應該替你們公司負責。”

    甦巧彤氣結︰“我怎麼負責?”

    楚錚不再嘻笑,誠懇地說道︰“不要再回西秦了,留下來陪我吧!”

    甦巧彤看著楚錚,道︰“你已經費這麼多心思,如今我已是退無可退。何況我說要走,你會讓我走嗎?”

    楚錚想了想說道︰“說實話,不會。但我還是希望你心甘情願留下,畢竟你和我有著相同的經歷,我們都不屬于這時代,但必須要適應這時代。”

    甦巧彤笑了笑,道︰“你更希望的是掌握這時代吧。”

    楚錚沉吟了一下,道︰“如果條件允許的話,我會嘗試著去做的。這個時代並不是我們熟悉的時代,一切都已經變了,我一直在懷疑那劉禪是否與我們一樣,也來自另一個時空,不然怎會滅魏吳一統天下,三國演義你應該看過的吧,曹魏孫吳人才濟濟,特別是北魏還有司馬懿在,諸葛亮幾次北伐都無功而返,怎麼換了劉禪就輕易一統中原了呢。”

    甦巧彤道︰“不過這劉禪也算英年早逝,平定天下後沒幾年他就死了,隨後就是幾個皇子爭位,後漢傳承不到百年不得不說是因為開國根基未曾打好。”

    楚錚道︰“不錯。可後漢雖百年而亡,但其國力遠勝原來的西晉,雖最終仍被胡人所滅,但胡人打下後漢都城後已是強弩之末,不過數十年就被驅逐出中原,五胡亂華的危害並不大。時至今日,胡蠻仍只在古長城外徘徊,再也未曾踏入中原半步,實得後漢余萌也。但天下大勢,向來是分久必合,中原四分而治已經持續了近兩百年了,何況你我來到了這時代,難道甘心讓這種情形持續下去嗎?只有一個統一而又強大的國家才能長久抵御外敵,北方的胡蠻雖說已被郭懷擊潰退回大漠,但你也該知道,縱觀史書,千年來北方的游牧民族層出不窮,從匈奴到突厥,再到女真蒙古等民族,時刻都在窺視著中原的大好江山。他劉禪既然能一統三國,我為何不能平定天下?”

    甦巧彤輕輕說道︰“我相信你能。如果劉禪是你我同類人,其實你與他很相似的。”

    楚錚笑道︰“我與他有何相像之處?”

    甦巧彤悵然道︰“劉禪生下來就是皇子,配上他的才能,當然如魚得水,你與他一樣,楚名棠雖不是一國之君,但楚家如今在趙國的勢力連皇帝都未必能比上。楚名棠之才不在劉備之下,可能更勝一籌,他對你又如此重視,一心欲立你為楚家下代之主。哪像我轉世到了這世上,一清醒過來便要為生存而抗爭,整日食不果腹,衣不蔽體,我那對父母也是好人,只可惜八歲那年山賊洗劫了村落,全村人被屠殺殆盡,只有我一人裝死才得以逃脫,若不是秦國元帥薛方仲經過當地,我一個小女孩早就餓死在深山中了。”

    楚錚悚然,他真沒想到甦巧彤曾過這樣一段經歷,心下憐惜,輕輕地握住她的縴手。

    甦巧彤已完全陷入回憶中,喃喃說道︰“曾記得有人說過,世間上有一條路叫黃泉路,有一條橋叫奈何橋,橋邊那塊石頭叫三生石,還有種湯名為孟婆湯,喝了孟婆湯,可以忘卻三生。我走過了黃泉路,穿越了奈何橋,卻沒有喝下孟婆湯,將三生石留在了心里,成了最大的負擔,叫我如何能甘心平平淡淡地過一生,總想著如何能出人頭地,到頭來薛府中人都視我為禍水,薛方仲更是恨不得置我于死地……”

    楚錚道︰“所以請你留下吧,至少在趙國有我懂你,你也了解我。”

    甦巧彤黯然道︰“我是個秦國奸細,你能不追究,你們楚家難道也不追究嗎?”

    楚錚笑道︰“誰說的,你是吏部侍郎的佷女,楚五公子的意中人,誰敢來找你麻煩?”

    甦巧彤靈光一閃,道︰“成奉之!成奉之也投靠你了?”

    楚錚見她心思轉得如此之快倒也佩服,點頭道︰“不錯。”

    甦巧彤苦笑道︰“難怪寇大娘輕易被殺,原來是他從中作怪。”

    楚錚道︰“成奉之此人極具才干,若他真能全力助我,倒也是好幫手。”

    甦巧彤知楚錚在暗示自己不要為難成奉之,笑道︰“他是你為我拉的一張虎皮,少了他我在趙國也待不下去了。”

    楚錚見甦巧彤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登時輕松起來,笑道︰“你方才說你是負責公務艙的?我坐的就是公務艙,前世我們很可能見過。”

    甦巧彤道︰“真的?當時公務艙乘客不多,你坐在什麼位置?”

    楚錚道︰“第一排G座,我旁邊那兩人都坐到後排去了。”

    甦巧彤睜大眼楮,道︰“飛機失事前你是不是還打過手機?”

    楚錚也愣住了,道︰“難道你就是坐在我前方的那個空姐?”

    甦巧彤拼命點著頭,眼中淚光閃爍。

    兩人相視,都覺得世事之奇莫過如此。

    ……

    ……

    天色破曉,屋內兩人仍在竊竊私語。

    “這甦巧彤是你前世的真名?”

    “是啊。”

    “細想起來,前世的你還真不如今世漂亮。”

    話音未落,楚錚頃刻間又倒吸口涼氣︰“輕點啊,一晚上你都擰了我幾次了?”

    甦巧彤得意地哼了一聲,懶懶地靠在楚錚肩膀上。

    楚錚低頭看了看她,道︰“已經聊了一宿了,你還是去睡會兒吧,別忘了,充足的睡眠是女人最好的護膚方法。”

    甦巧彤輕輕地打了個哈欠,搖頭道︰“不去,天都已經亮了,等你走後我再去睡。”

    楚錚邪邪地笑了起來,湊在甦巧彤耳邊輕輕說了些什麼。甦巧彤登時杏眼圓睜,雙手再度在楚錚身上擰掐,楚錚生怕她會摔倒不敢閃躲,只好咬牙強忍。

    這兩人在屋內調笑,院外成奉之卻在苦苦等待。

    “老爺,小姐她會不會被楚公子欺負啊?”一旁的小月憂心忡忡。

    成奉之無奈地看了她一眼,這小丫頭什麼都不懂,只擔心自家小姐,已經催他進去好幾回了,也不想想楚錚真要欺負甦巧彤,這漫漫長夜足夠欺負好幾回了,現在進去豈不是徒擾楚公子興致。

    成奉之真沒想到楚錚竟會徹夜不回楚府,昨夜在門口勉強等到三更時分實在撐不住了,回到書房和衣躺了一會兒,只吩咐兩個下人在此候著,楚公子一出來馬上向他稟報,如今天已大亮,楚公子仍是閉門不出。

    府內一個家將忽然匆匆走來,向成奉之稟報道楚錚的貼身侍衛歐陽枝敏來了。成奉之不敢怠慢,忙叫人將歐陽枝敏請至此處,他心里很清楚,雖說楚錚如今對自己相當看重,但像歐陽枝敏這些楚錚的心腹仍是不可隨意得罪的,畢竟他們才是楚錚真正的親信。

    歐陽枝敏臉色陰沉地走來,不等成奉之開口便問道︰“公子還在里邊?”語氣頗為不善。

    成奉之一愣,賠笑道︰“正是。歐陽侍衛有何急事嗎?”

    歐陽枝敏並不回答,走到緊閉的院門前伸手欲敲,可想了想又有些猶豫。歐陽枝敏嘆了口氣,終究將手放下。

    成奉之見歐陽枝敏舉止古怪,一時間不明所以,不敢出言相擾,遠遠地站到了一邊。

    又過了許久仍不見楚錚出來,歐陽枝敏實在忍不住了,運足了內息大力咳嗽一聲。

    “是歐陽嗎,進來吧。”從院內傳來楚錚的聲音。

    成奉之當年在西秦時受過寇家族人指點,對武功也是略通一二,他知道從屋內到這院門起碼有數十丈之遙,楚錚方才話語聲音並不大,卻是十分清晰,猶如就在自己身邊所說一般,這份內力實已駭人听聞。成奉之暗暗心驚,這少年究竟還有多少別人未知的本事。

    到了屋內,只見楚錚和甦巧彤二人嚴襟正坐,只是甦巧彤臉上微有倦容。成奉之見四周燭淚點點,心中大奇,難道這二人什麼事都沒做,就在此坐了一夜?

    小月一進門便跑到甦巧彤身邊,小聲道︰“小姐,你沒事吧?”

    甦巧彤這才想到自己與楚錚關在院中過了一夜,在外人眼里已是清譽大損,不由得臉一紅,道︰“我沒事。”

    楚錚見幾人臉色古怪,也明白過來了,不過這人臉皮較厚,听小月此言故作生氣道︰“怎麼了,小月姑娘,楚某乃正人君子,我與甦姑娘之間清清白白,出乎情而止乎禮。看你小小年紀,心中所想怎麼如此不堪。”

    小月對楚錚心存畏懼,雖不明白他所說何意,但見他生氣了倒也有些害怕。甦巧彤摟住她,對楚錚嗔道︰“不許欺負小月。小月打小就跟著我了,以後還留她在我身邊吧。”

    楚錚想了想道︰“好吧,不過其中分寸你可要把握好。”

    甦巧彤瞟了他一眼,笑道︰“我知道,謝了。”回首對小月說道︰“你先進內屋吧。”

    小月滿腹迷惑,應了聲“是”便退了下去。

    一旁成奉之見這二人過了一晚就變得親密無比,他久經世故,當然看出甦巧彤並無做作之處,更感匪夷所思,忍不住看了楚錚一眼,對這少年一晚上就能降服這種女子真是佩服之至。

    歐陽枝敏卻是眉頭大皺。楚錚看在眼里,問道︰“歐陽你有何事?”

    歐陽枝敏悶聲道︰“夫人見公子一夜未歸,特命小的來找公子。”

    楚錚斜眼看著歐陽枝敏,對他的話不盡相信,柳輕如深明事理,見自己沒回去或許會問起,但絕不會讓歐陽來找自己,這番話恐怕是歐陽枝敏自己的意思。歐陽跟隨自己已有多年,柳輕如更是待他如親弟弟一般,他心中自然向著柳輕如。楚錚摸著下頷,不覺有些頭痛。這幾日一來整天在外頭,二來楚錚也有些心虛,甦巧彤的事還未來得及對柳輕如說,如今已是到了不得不說的地步,何況柳輕如是僅有幾個知道甦巧彤是西秦奸細的人之一,當初還不知道甦巧彤是何來歷,楚錚隨口就將此事告訴了柳輕如,如今想要彌補真是難啊。

    楚錚忍不住看了一眼甦巧彤,只見她正低眉順目地在玩弄指甲,不由心中苦笑,這女子也不是省油的燈,昨晚談了一夜,她竟絲毫未提及自己的家事,這才更讓自己心憂,以甦巧彤的性子即使在前世也是個獨立自行的女子,楚錚才不信她會對二女共侍一夫毫不在乎。

    楚錚猜得沒錯,甦巧彤雖貌似平靜,心里卻是起伏不定,竟有股酸溜溜的感覺。雖說她尚未決定是否非楚錚不嫁,但理智地想想這是必然的事,就算自己不肯,楚錚難道會甘心讓一個和他同樣來自未來的人投入他人懷抱?男人都是自私的,除非自己終身不嫁,即便如此,自己清白之身恐怕還是會為此人所奪。話又說回來,這世上還有比他更適合自己的男子嗎?

    方才歐陽枝敏的話甦巧彤听得清清楚楚,甚至可以覺察到他對自己的敵意,甦巧彤與柳輕如雖只那日在酒樓見了一次,但比起楚倩的咄咄逼人,柳輕如的揮灑大度、綿里藏針更讓甦巧彤忌憚,如今看來這些下人都對她極為心服,而且楚錚為了她不惜得罪當朝公主,更可見柳輕如在楚錚心中的地位。甦巧彤是個聰明人,昨晚幾次想問及柳輕如,她都強忍了下來,自己與楚錚方相認,可不想在他面前露出一副善妒之樣。甦巧彤不由得自我解嘲,不管怎樣在楚錚身邊至少不用再那麼擔心吊膽,與柳輕如之爭就算是人民內部矛盾吧。何況楚錚身邊只有柳輕如一名女子,這般男人在這世間已屬鳳毛麟角,知足吧。

    屋內氣氛顯得沉悶無比。成奉之兩眼朝天,似乎房梁之上開滿了花兒,直看得入神。

    甦巧彤忽嫣然一笑,對楚錚說道︰“既然柳姐姐掛念公子,公子還是先回府吧。小女子一宿未眠,確有些困了。”

    楚錚大松口氣,道︰“也好,就請甦姑娘歇息吧。成大人,在下就先行告退了。”

    成奉之忙起身道︰“老夫送送公子。”

    楚錚看了甦巧彤一眼,笑道︰“成大人方才在門外也等了許久了吧,甦姑娘,成大人對你關愛之心真是讓人羨慕啊。”

    甦巧彤微微一笑,走到成奉之面前襝衽一禮︰“佷女多謝姨父。”

    成奉之扶住她,笑道︰“自家親戚,何必客氣。”

    兩人都知道,以後自己的命運與對方在某種程度上已聯在了一起。
ALA525 發表於 2008-5-9 08:24

大展宏圖 第十六章 魔門血祭

深秋的夜雨寒滲入骨,打在樹葉上沙沙作響,樹林中卻有一行人在飛速疾奔,身上冒著騰騰的水霧,不時听到有人發出急促的喘息聲。

    “什麼人?”

    一道黑影突然自隊伍中飛身躍起,向路邊一棵大樹背後撲去,聲勢凌厲之極。

    樹後伸出兩只手掌,一只白白胖胖,一只黑瘦干枯,兩只手掌同時中指彎曲,搭在姆指上忽地一彈,雖在夜雨之中指風呼嘯之聲仍清晰可聞。那道黑影似對這兩指深有顧忌,也不見他在何處借力,一個筋斗又退了回去,口中冷冷笑道︰“原來是靈山古寺的禿驢。”

    “阿彌陀佛,赫連施主也是一代大家,竟然口出穢言,難道不怕死後拔舌下地獄嗎?”兩個身形高大一胖一瘦的和尚從樹後走出,胖和尚對著那道黑影怒目而視。

    一個黑衣老者無聲無息地飄近,呵呵笑道︰“赫連兄,你這就不對了,怎麼可以對迦善大師動手呢。迦善大師何許人也,普度眾生濟世無數,可你卻不但動手,還罵他禿驢,要罵在心里罵好了,否則罵了佛祖的弟子,佛祖也會走下蓮花座拔人舌頭的。”

    那黑瘦和尚大怒,道︰“屠山岳,你膽敢辱我佛祖!”這屠山岳乃魔門血殺宗的宗主,這黑瘦和尚的俗家胞弟便是死于他之手,此番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迦羅,你拜你的佛,我信我的魔。我赫連雪就算死了也是重歸魔尊身邊,與你們所說的地獄毫不相干。”赫連雪不屑地說道。

    迦羅氣得渾身發抖,他平日在寺內誦經念佛,論斗嘴又怎能及得上魔門中人。

    魔門子弟都已停下腳步,惡狠狠地盯著迦善,此次來趙國的都是魔門精英,不少已是三十以上的人了,他們大都曾與靈山古寺的僧侶們生死相搏過。有幾人已在摩拳擦掌四處觀望,如果就只有迦善、迦羅二人,正好借機宰了他們。

    可惜事與願違,只听又一聲佛號︰“阿彌陀佛,赫連施主,屠施主,貴門刑施主可在?”

    赫連雪和那屠山岳聞言臉色一變。赫連雪上前一步道︰“原來凡塵大師也在此地。赫連雪失禮了,只是靈山古寺什麼時候也學會藏頭縮尾了,何不現身相見。”魔門與佛門世代為仇,赫連雪雖對凡塵頗為忌憚,不敢再稱之為禿驢,但言辭間卻毫不客氣。

    凡塵緩步走出,合什一禮道︰“老衲身負秦王重托,自然不敢大意。此地離趙國京城上京已是不遠,更需小心謹慎,老衲一行這幾日都是晝伏夜行,貴門想必也是如此吧。”

    赫連雪哼了一聲,並不答話。魔門久居西域,門下弟子各族人都有,相貌與趙人大異,自然不敢輕易與人相見,凡塵等靈山寺僧侶更不用說了,佛門勢力從未滲入過趙境,幾個大和尚在官道上疾行,被人瞧見了非立馬報官不可。

    “有勞凡塵掌教掛念,刑無舫在此。”赫連雪與迦善、迦羅斗嘴時刑無舫便已注意到了這邊,只是迦善、迦羅雖是凡塵的兩大弟子,可還不放在刑無舫眼里,但凡塵可就不同了,他和這大和尚這輩子交情也算久遠了,從兩人還是各自門派的掌門弟子時就已多次交手,打過的架算起來不下四五十次了,只是誰也奈何不了誰,倒也有了相惜之意。此時見凡塵要見自己,刑無舫怎麼也得給這位老對手一個面子。

    凡塵見了刑無舫,微微笑道︰“刑施主,老衲在此久候了。”

    刑無舫一怔,道︰“掌教在此等刑某,不知所為何事?”

    凡塵正容道︰“刑施主,你我同奉皇上之命前來趙國,只是趙國國力強盛,我等要對付的又是其首輔重臣,自然極為凶險。佛魔二門雖為世敵,但如今畢竟同侍一主,還望貴門能摒棄前嫌,共渡難關。”

    屠山岳冷笑道︰“大和尚原來是怕了,居然說出這般話來,難道不怕有損靈山古寺的威名嗎?”

    刑無舫臉上古井無波,道︰“屠兄弟,先听凡塵掌教說下去。”

    凡塵合什道︰“世人常迷,名之為求。我佛門中人早已將‘名利’二字看淡。只是老衲自幼出家,修行已近一甲子,略有些常人不及的本事。自從踏入趙境以來,老衲總感覺有些氣血難平,昨日又曾卜了一卦,此行趙國竟是有死無生的大凶之象。唯今之計,只有佛魔二門聯手,才有望不負皇上所托。”

    刑無舫心中一凜,他雖與凡塵一世為敵,但知道這大和尚絕非妄言之人,況且這些常年坐禪之人確有些異于常人的神通。

    屠山岳卻忍不住了,血殺堂中弟子高手雖不多,但卻是魔門最悍不畏死的,可忌諱也頗多,听凡塵嘮叨什麼有死無生,不由得怒罵道︰“放屁!大和尚,你們靈山古寺自己有凶兆關我們何事,不要把佛門晦氣帶給我們聖門。”

    凡塵正待再說,刑無舫擺手道︰“凡塵掌教,屠兄弟說得也有道理,這聯手二字不必再提。你是為那楚家少年而來,而我聖門做的乃是喋血之事,況且聖佛二門世代為敵,你座下九大金剛手上哪個沒沾有我門下弟兄的冤魂,就算同路而行也會陡增事端,還是各自行事吧。”

    凡塵也知佛魔二門積怨甚深,聯手希望頗為渺茫,見刑無舫態度堅決,只好嘆道︰“既然如此,是老衲唐突了,就此告辭。”

    刑無舫微微拱手︰“恕不遠送。”

    迦善和迦迦羅跟在凡塵身後走了一會兒,迦羅忍不住說道︰“師父,這些魔門凶人冥頑不化,又何苦低三下四來找他們。”

    凡塵停下腳步,長嘆口氣,仰天悵然不語。

    迦羅心中忐忑,道︰“徒兒罪過,不應冒犯師尊。”

    凡塵搖了搖頭,忽然道︰“迦善。”

    迦善上前道︰“徒兒在。”

    凡塵將自己胸前所掛佛珠取下,說道︰“迦善,你將此物收好。”

    迦善神色大變,跪倒道︰“禪念珠乃我佛門掌教信物,徒兒怎敢收留。”

    凡塵說道︰“迦善,此物暫且由你代為掌管,為師命你返回眾弟子歇息之處,由你帶他們返回秦國。此去上京城有迦羅陪為師便可。”

    迦善和迦羅听了大驚失色,迦羅頓時也跪下道︰“師父,非徒兒自認無能,只是師父身負佛門重任,徒兒一人擔當不起,還是請眾位師兄弟一同護衛師父。”

    凡塵嘆道︰“你們先起來吧。”

    迦善和迦羅俯首道︰“請師尊收回成命。”

    凡塵臉色一肅,道︰“你們膽敢違抗師命嗎?”

    迦善和迦羅相互看了看,無奈地站起身來。

    凡塵放緩語氣,道︰“迦善、迦羅,為師自認對卜算一道頗有心得,多年來甚少差錯。何況靜心細想,秦王命我們師徒東行趙國,其中玄機頗多……”

    凡塵停頓了下,覺得這些還是不說為好,便改口道︰“秦王所說的那少年是否屬實尚且未知,此次急急東行,為師已是犯貪念。佛祖雲,佛渡有緣人,那少年真若身具慧根,為師一人為他點化即可,反之若他是塵世俗人,為師帶上你們這些弟子又有何用,難道真要硬搶麼?有迦羅一人相隨已足矣。”

    迦善不解道︰“那師父為何將此禪念珠交于徒兒?”

    凡塵微笑道︰“其中玄機,你回靈山寺便會知曉。”

    迦善正欲再言,凡塵喝道︰“不必多言,為師以西域佛門十二代掌教之名命迦善帶其余師兄弟返回靈山寺。迦善回去後以為師之名,靈山寺暫且閉寺,不再理任何俗務。”

    迦善無奈接過禪念珠,對凡塵叩首拜別。

    凡塵師徒走後,刑無舫對赫連雪和屠山岳說道︰“這些弟子也都累了,歇會兒再起程吧。”

    屠山岳領命而去。

    赫連雪忽然道︰“門主,赫連雪有事稟報。”

    刑無舫微笑道︰“赫連兄弟,此地又非我門總堂,何必拘禮,來坐下說。”

    兩人在樹下一塊石頭上坐下。赫連雪道︰“三年前我赫連雪孤身回西秦,秦王和寇家對我頗有疑心,幸得門主全力擔保,他們才對我赫連雪無可奈何。赫連雪在此多謝了。”

    刑無舫道︰“赫連兄弟你這說的什麼話。你我做了幾十年的兄弟,難道還信不過你嗎?”

    赫連雪一咬牙,道︰“多謝門主信任。但此事確有隱情未報,當年僅憑我赫連雪自己的能耐的確無法逃脫重圍,全仗了有人相助。”

    “哦?”刑無舫微感驚訝,“那人是誰?”中原武林對魔門歷來人人喊打,極少有人會出手相助,何況能救出赫連雪,此人武功至少不在赫連雪之下。

    赫連雪臉露痛苦之色︰“門主,赫連雪曾對那人立下誓言,絕不將此事透露給任何人。”

    刑無舫笑道︰“赫連兄弟不必為難,男兒一諾千金,既已立誓自然要謹守,否則豈不成了出爾反爾的小人,為兄不會怪你。”

    赫連雪松了口氣,道︰“門主,方才那凡塵和尚言之有理,此行趙國的確極為凶險,上京城奇人異士不在我聖門之下,我赫連雪三年前就有過教訓,李長老和我血刀宗滿門盡數被誅。況且我們是在趙國境內,屆時面對的不僅是趙國的高手,還有可能是數萬趙國大軍。”

    刑無舫沉默半響,道︰“赫連兄弟,你說的沒錯。我們聖門在秦國落到今天這地步,絕非是被寇家和佛門所制,魔門歷來為武林公敵,可從未曾听命過他人,說到底還是江湖中人無力與朝廷相抗。”刑無舫越說聲音越低沉︰“當年聖門大雪山總壇被三萬大軍圍困整整兩月,無奈之下只能向秦王請降,聖門傳承千年從未受過如此奇恥大辱,我刑無舫以後還有何臉面去見歷代祖師!”

    刑無舫憤恨地一拳擊在大樹上,只听  聲連響,那棵如人腰般粗細的大樹從中斷裂,緩緩地倒落于地。正在歇息的魔門子弟嚇了一跳,紛紛看過來,見是門主和赫連雪二人在此,輩分低一些弟子轉過頭不敢再看,屠山岳等門中老人不知何事,都走了過來。

    赫連雪對屠山岳等人視若未見,對刑無舫說道︰“門主,你又何必為此事內疚。當年本門確已走投無路,那三萬大軍若真攻上來,除了門主和我們幾個堂主之外,那些弟子和家眷們恐怕無一能留得性命,向秦王請降我和老屠他們幾個也是同意的,怪不得門主,若是這也有罪的話,我赫連雪陪門主一同向祖師們請罪。”

    屠山岳等人也已明白是為何,當年各堂子弟不少死于此役,眾人心底都將此事視為奇恥大辱,頓時群情激憤。

    刑無舫長吸了口氣,舉手示意眾人安靜,忽然對著站在外圈的一位老者說道︰“童長老,你怎麼說?”

    那長者臉色微微一變,強笑道︰“眾兄弟說得是,當年皇上是太過分了些。”

    赫連雪等人臉露不屑之色。這老者是魔門兩位長老之一“劍若游龍”童可成,另一位長老“風行萬里”李萬山三年前便已死在趙國。童可成忠心于秦王在魔門是公開的秘密,赫連雪等人早已與他劃地絕交,不知為何刑無舫非要讓他一同來趙國,甚至還奏請秦王恩準。這一路童可成受盡白眼,他倒也有自知之明,整天與自己的兩個弟子在一起,不與他人來往。

    屠山岳呸了一聲,道︰“收起‘兄弟’那二字,老子不是你兄弟。”

    童可成苦笑道︰“門主,這都已是陳年往事了,何苦再計較不休。這些年秦王也沒虧待我們,門中子弟的家小也都不再受那顛簸流離之苦,再說當年我們都曾立下聖門毒誓,此生定為秦王效命,已是反悔不得了。”

    刑無舫點頭道︰“我門不容于歷代君王,與漢代的幾位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皇帝比起來,秦王的所作所為倒也沒什麼,本座自然不與他計較。”

    童可成听了松了口氣,笑道︰“門主英明。”

    刑無舫忽又道︰“當年我聖門西域各堂率所有弟子到總堂祭奠祖師千年誕辰,那個將此消息泄露給秦王的人就要小心了,本座總要與他算賬吧。”

    此言一出眾人頓時嘩然,多年來赫連雪等人一直以為當年哪一分堂的形蹤被人察覺才導致魔門總壇被困,畢竟那時秦國對魔門搜捕傾盡全力,找到些蛛絲馬跡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萬萬沒想到是被門中自家人出賣了。

    童可成臉色慘白,雖仍強自鎮定,但指尖已在微微顫抖。

    刑無舫盯著他,一字一句說道︰“童可成,你原名田揚,出身隴西世家,幼時家道破落,偶遇本門上代長老胡世豐,便投于胡長老門下,為不牽連田家,于是改名童可成。秦王登基後,朝中原先幾大世家被盡數誅盡,隴西田家重又嶄露頭角,你幾位堂兄弟如今都已是朝中重臣,驃騎大將軍田祖揚更是軍中僅次于薛方仲的二號人物,當年統領大軍圍困我聖教大雪山總壇的就是他吧,而為他通風報信的就是你,田揚!”

    “田揚”二字刑無舫運勁喝出,聲音遠遠傳了出去。童可成心慌意亂之下被震得頭暈眼花,差點兒摔倒在地。他心仍不死,大叫道︰“門主,你可不能听信他人謠言,無憑無據,我童某人不服。”

    “無憑無據?嘿嘿,”刑無舫從懷中掏出一張黃紙,道︰“胡長老臨終前親筆寫下了你的身世,並說你當時形跡詭秘,他已對你起了疑心,但始終未有證據,只好寫下此信告誡本座對你嚴加防範,只可惜此信傳送過程幾番波折,到本座手中時已為時過晚。”

    刑無舫將那張紙遞給赫連雪,赫連雪默默看完,又遞給屠山岳,對刑無舫說道︰“門主,你既然早已知道此事,為何隱瞞至今,大雪山下埋葬了多少弟兄的冤魂啊。”

    刑無舫道︰“為兄得到此信時大雪山之戰已經了結,聖門已立誓為秦王效力。何況他雖是隴西田家子弟,為兄仍有些不相信與我們出生入死那麼多年的童兄弟竟會出賣我們,這些年來為兄一直在查找證據。田揚,你若是還有不服,本座可將那些證據一一列來。”

    “師父。”

    一對青年男女走了過來,男的儀表堂堂,目光如電,一身黑衫襯得俊美的臉龐格外冷傲,那女子體態婉約,高鼻碧目,顯然非中土人氏。眾人都識得這二人乃刑無舫親傳的兩位弟子,男的名叫林風玄,那女子原是一波斯商人夫婦的女兒,父母為盜賊所殺,刑無舫恰巧經過便把她救了下來,見這女子聰明伶俐便收她為徒弟,並讓她跟自己姓,取名刑光舞。沒想到她竟嫌這刑字不好,自己將名改為星光舞,刑無舫對她頗為寵愛,對此也一笑而過,隨她去了。

    兩人走到刑無舫身前,星光舞嬌笑道︰“師父真是神機妙算,方才听到您的信號,我與師兄制住童長老那兩徒兒,發現二人身邊帶著信鴿,果然暗中為秦王通風報信,將聖門行蹤隨時報知咸陽城。”

    刑無舫問道︰“這兩個人呢?”

    星光舞無所謂地說道︰“殺了。”

    刑無舫一怔︰“怎麼殺了?”

    星光舞道︰“這兩人平日看徒兒眼光賊兮兮的,一看就不是好人,留著何用。”

    刑無舫無奈說道︰“也罷,可那些信鴿得留下,為師還有用處。”

    忽听屠山岳喝道︰“想跑,奶奶個熊,沒門。”

    一陣急促的交手聲後,童可成被迫退回原地。屠山岳肩頭鮮血淋灕,可他毫不在意,惡狠狠地盯著童可成。

    刑無舫身形一閃,已來到童可成面前,淡淡說道︰“屠兄弟,辛苦你了。”

    屠山岳搖頭道︰“這算什麼。若真讓這賊子逃了,怎能對得起那麼多枉死的弟兄。”論真實武功,他與童可成其實在伯仲之間,方才童可成急于逃命,使得全是兩敗俱傷的招數,但屠山岳統領血殺堂,平日也玩命慣了,居然寸步不讓,拼著挨了童可成一爪,將他逼了回來。

    童可成看著刑無舫,不由得心中一涼,心知在他面前自己是無論如何都跑不了,說道︰“門主,我聖門上下都曾立下血誓听命于秦王,你若是殺了我,如何向秦王交代?”

    刑無舫一哂道︰“難道秦王曾有命不得殺你嗎?赫連兄弟!”

    赫連雪上前一步道︰“在。”

    刑無舫冷冷說道︰“擺香案,起血祭。”

    童可成一听“起血祭”三字,頓時狂吼一聲,扭身向西北處跑去。此方位站著的是一個白面無須相貌俊美的中年男子,見童可成向自己處奔來,拔出長劍輕笑道︰“童長老真會挑人啊,知道我花隨波好欺負。不過今日讓你走了,我們天邪門在血殺宗的兄弟面前還抬得起頭嗎?”

    童可成听若未聞,從腰間抽出一把短劍,狀若瘋虎一般向花隨波劈來。只听叮叮聲連響七下,第八劍已逼得花隨波不得不要後退,花隨波干脆不擋,任憑童可成在自己胳膊上劃了道長長的口子,右手長劍直刺對手胸膛。童可成無奈之下只好連退三步,讓開來劍。

    花隨波臉色蒼白,面上卻仍帶著吟吟笑意,可是目光中盡是恨意。

    屠山岳大聲喝彩,鼓掌道︰“好!今日總算見到花娘娘重現男兒本色。”

    花隨波啼笑皆非,手中長劍微微晃動,童可成見有機可趁,正欲再度上前,忽覺眼前一花,刑無舫已攔在他面前,緩緩說道︰“童可成,畢竟你曾是我聖門長老。方才已經讓你逃了兩次,此番你若再從本座面前逃脫,聖門上下絕不再找你麻煩。”

    童可成臉若死灰,將短劍擲于地上,道︰“門主神功蓋世,童某還有些自知之明,不敢妄想逃脫。童某領罪便是……”忽然足尖一挑,地上那把短劍飛起直刺向刑無舫丹田,童可成順勢撲上前,一掌劈向對手頸部。

    刑無舫目露譏誚之色,對那短劍和來掌毫不理會,反上前一步一拳擊出。這一拳看似不快,竟是後發先至,轉眼已到了童可成胸前。童可成頓感呼吸不暢,護身的左掌下意識伸手去擋。拳掌方一相接,童可成只覺得一股大力如排山倒海般涌來,不由得慘哼一聲,一口鮮血頓時噴出。

    忽覺又一股柔和的內勁襲來,竟將他剛剛吐出的鮮血盡數送回口中,耳邊只听刑無舫說道︰“有那麼多弟兄需由你血來祭奠,可浪費不得。”話音剛落,口中之血被硬生生地逼回腹中,童可成只感覺氣血翻涌,五髒六腑都似被移了位一般,真是欲死不能。

    刑無舫將童可成點了穴道扔在地上。屠山岳等人看得目瞪口呆,他們已經近十年沒見過刑無舫與人動過手了,沒想到他的武功竟已高到這種地步,童可成在他手底下竟然連一招都未曾接下。

    星光舞忽然驚呼一聲︰“師父,那把劍……”

    眾人這才注意到童可成那把短劍插在刑無舫小腹上,已是沒柄。刑無舫卻神色如常,伸手把那短劍拔了下來,劍身精光 亮,竟一絲血跡也無。

    屠山岳吐了口氣,心悅誠服說道︰“門主神功蓋世,恐怕已是世間無敵。”

    刑無舫搖了搖頭,道︰“世間無敵?僅那凡塵和寇海天就未必在本座之下,本座這些年武功大有進境,這兩人也不會閑著。方才童可成只因心境已亂,只想著如何逃走。若是他平穩心緒,至少可接本座數十招。你們幾個武功不在他之下,不必妄自菲薄。”

    赫連雪走過來道︰“門主,香案已準備妥當。”

    魔門弟子全部集中到背靠大樹的香案前,見本門童長老蜷縮在地,無不感到驚訝。

    刑無舫環視眾弟子一眼,緩緩說道︰“在場的諸位聖門弟子,你們大都曾參與過十年前大雪山一役。此役我聖門精英損失過半,一直以來……”

    魔門眾弟子神情隨著刑無舫低沉的話語漸漸變得憤怒起來,若是目光可殺人的話,童可成早已被撕成了碎片。童可成全身穴道已被屠山岳封了個遍,連雙眼都已無法合上,目光中盡是恐懼絕望之色。

    刑無舫將此中原委交代完畢,道︰“本座知道各位兄弟恨不得啖此賊肉飲其血,在大雪山身亡的三百一十六名弟兄在天之靈定也有此意。血殺宗屠宗主,由你主刃,起血祭!”

    屠山岳大聲應了聲是,手腕一翻,一把牛角尖刀已在掌中。屠山岳走到童可成身前,一把揪住他發髻,手中尖刀靈巧地一挑,只听童可成悶哼一聲,兩只眼楮被剜出眶外。屠山岳將這兩只眼楮瞳孔向天,恭恭敬敬地放在香案上。

    刑無舫接過弟子林風玄遞過的一個卷軸,走到香案前打開來念道︰“聖門內堂長老君羨山英魂請歸,吾等無能在世人為爾斟上賊子血酒一杯……”

    屠山岳在童可成臂上劃了一刀,旁邊一名弟子端過一杯水酒,將鮮血滴入其中,俯首獻于香案。

    “聖門血殺宗宗主謝無傷……”

    “聖門天邪門副門主袁世江……”

    ……

    刑無舫將三百一十六人一一祭過,童可成身上已找不到一片完整的肌膚。

    “聖門弟子祭奠各自前輩。”

    魔門弟子逐一上前,用自己的兵刃在童可成身上切下一片皮肉,每人都小心之極,祭奠完後童可成身軀仍在不時顫抖著,屠山岳將他移到香案前擺成一副跪拜姿勢,任他自生自滅。

    赫連雪、屠山岳、花隨波還有魔門天陰門的門主夏逢時站在刑無舫身邊,面對著血跡斑斑的香案,黯然無語。

    刑無舫忽然道︰“赫連兄弟,我聖門總堂四大長老無一在世,你願不願暫時先接掌內堂長老一職,替為兄分憂?”

    赫連雪性情直爽,听此言雖有些愕然,但想想自己血刀宗只有一個空名,反正平日也無事可干,便道︰“赫連雪願意。”

    刑無舫轉身對另三人說道︰“你們三人是否同意赫兄弟為我聖門長老?”

    屠山岳笑道︰“我老屠沒意見,只不過赫連長老這稱呼比較拗口,不好听。”

    眾人都笑了起來。花隨波和夏逢時也無異議,魔門六分支自古以來一直內斗不休,但這些年魔門危機重重,彼此間早將恩怨拋開,何況血刀過只剩下赫連雪一人,他當了長老也無傷大體。

    花隨波突然問道︰“門主,以後聖門還回秦國嗎?”

    刑無舫嘆道︰“聖門上下有近千家眷還在秦國,怎能不回去?”

    花隨波道︰“那我們殺了童可成,秦王追問起來如何是好。”

    屠山岳笑道︰“這點小事也會讓花娘娘煩心?隨便編個理由說他戰死在趙國好了。”

    花隨波道︰“屠山岳,你所說的只能瞞得一時。今日有這麼多弟子在看著,日後難免會有人泄露出去。”

    刑無舫道︰“花兄弟的顧慮也有道理。不過只要本座在,秦王即便有真憑實據,殺一個童可成他還不至于為此翻臉。不過本座有個主意,與諸位兄弟商量一下。”

    眾人齊聲道︰“門主請講。”

    刑無舫道︰“此番我聖門精英弟子盡數離秦,實是一個擺脫秦王的大好時機。本座想借此將聖門一半弟子留在趙國發展我聖門勢力,另一半弟子則仍返回秦國,就說我聖門刺殺楚名棠未果,半數弟子盡折于此,秦國想必也不會因此為難門中兄弟的家眷,只是其中細節頗為難辦。不知你們認為如何?”

    赫連雪想了想道︰“門主,你是說我們不去真的刺殺楚名棠,只借此名而已?”

    刑無舫道︰“正是。要知刺殺楚名棠之舉哪有秦王所說的這般容易,楚名棠在趙國之地位較薛方仲于秦國更為尊崇,若是真容易刺殺,他薛方仲不知早死了多少回了。即便聖門殺了楚名棠,面對趙國大軍又如何全身而退,歸秦之路不下千里,趙國必會層層阻殺,到時聖門能活下來的十之有一已是萬幸。我刑無舫絕不能讓聖門香火斷于我之手。”

    天陰門主夏逢時向來沉默寡言,此時也點頭道︰“看來秦王此舉包含禍心啊。”

    花隨波卻有些猶豫,道︰“門主,這般做法如何取信于秦王是關鍵。秦國在趙國細作不少,我們是否真去刺殺過楚名棠,秦王很容易知曉其中真相。到時我聖門一半弟子留于趙國,實力大損,僅寇門和靈山古寺就已難以應付。”

    屠山岳怒道︰“就算如此,聖門還留有一半弟子可傳承聖門香火。花娘娘,我看你是放不下你那幾個如花似玉的侍妾吧。”

    花隨波破口大罵︰“放屁,我花隨波是這樣的人嗎?這些年來在秦國受的窩囊氣已夠多的了,你以為我想留在那?我不過是想如何為聖門多保存些血脈而已。”

    赫連雪突然眼楮一亮,道︰“門主既然不想真去刺殺楚名棠,我赫連雪倒有個辦法。”

    屠山岳急道︰“快快說來。”

    赫連雪向刑無舫施禮道︰“請門主準許赫連雪先行一步去上京城,有人或許可以幫忙。”

    刑無舫若有所悟,點了點頭。
ALA525 發表於 2008-5-9 08:26

大展宏圖 第十七章 齊人非福

甦巧彤睜開眼楮,愣愣地盯著床頂,突然抿嘴一笑,從床上坐了起來,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總算睡了個安穩覺,甦巧彤不知怎麼想起了前些天做的楚錚非禮她那個噩夢,不由得笑出聲來,那些提心吊膽的日子終于過去了,此時只覺得心底從來沒有這般舒坦過。

    下了床,甦巧彤看了看屋外,只見仍是陽光明媚,不覺有些困惑,記得將楚錚送出院門後,自己回到房沾枕就睡著了,怎麼看這天色似仍未到晌午,難道只是小憩了一會兒?

    “小姐,你終于醒了。”甦巧彤回過頭,只見小月驚喜地望著自己。

    甦巧彤迷惑地說道︰“我睡了多久了?”

    小月走過來扶住她,嘴里說道︰“小姐你不知道,你已經整整睡了一天一夜了。”

    甦巧彤啊了一聲,感到有些不可思議,道︰“什麼,我睡了那麼久?”

    小月點頭道︰“是啊,小婢幾次想叫姑娘起身用飯,小姐都未曾醒來。都快把小婢給急壞了,後來楚公子來了……”

    甦巧彤打斷道︰“他來過了?何時來的?”

    小月道︰“大概近黃昏的時候吧。起先楚公子也有些著急,替小姐把了脈後才似松了口氣,說小姐是累壞了,還說什麼這是深度睡眠,讓小婢不要打擾小姐,等小姐醒來後準備一些清淡的食物……喲,小婢怎麼把這事給忘了,小姐稍等一會兒。”說完,小月便返身跑了出去。

    甦巧彤這才感到饑腸轆轆,甚至都有些頭暈了,走到桌前坐下,心里卻在想著這楚錚居然還是個郎中,可沒听他說前世里做過這行當啊?她卻不知吳安然當年在平原城為了掩飾自己身份,對醫道也下過番功夫,楚錚耳聞目睹也學了一些,加上前世的見識,一般的小毛病倒也不在話下。

    小月端了一碗稀粥和幾樣小菜過來,甦巧彤頓時食欲大動,幾乎是搶過碗筷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不一會兒一碗稀粥便已見底,甦巧彤意猶未盡,道︰“小月,去再盛一碗。”

    小月為難道︰“可楚公子他交代過,小姐醒來後只可吃一碗,過一個時辰後再說,否則有傷身體。”

    甦巧彤心中一甜,嘴里卻道︰“好啊,滿口楚公子楚公子的,我的話倒不听了。”

    小月吱吱唔唔地說道︰“小婢听楚公子說的很有理啊。”

    甦巧彤看著她,撲哧一笑道︰“傻丫頭,與你尋開心都不知道。”

    小月也笑了,想了想道︰“小姐,小婢先幫你梳妝吧,楚公子今天可能仍會來的。”

    甦巧彤听小月話中有話,伸手去擰小月臉頰,小月笑著躲開。

    兩人嬉鬧了一會兒,甦巧彤坐下由小月替她梳著頭。小月忽然說道︰“小姐,我們還回大秦嗎?”

    甦巧彤心里咯 一沉,知道這丫頭已察覺出了什麼,說道︰“你想回去嗎?”

    小月沉默半晌,道︰“小婢在大秦已舉目無親,小姐到哪,小婢就跟到哪了,可惜再也見不到解語姐姐她們了。”

    甦巧彤也有些黯然,忽然听到院外隱隱傳來陣陣哭聲,不由得微驚道︰“小月,你听到嗎,似有人在哭。”

    小月淡淡說道︰“哦,昨夜府里的老管家突然去世了,老爺念他在府里多年,特為他設了個靈堂。”

    甦巧彤知道這老管家是與成奉之一同來趙國的,可他歲數也不算太大,身體頗為健康,怎麼說死就死了呢。

    轉來一想,自己真頭腦糊涂了,甦巧彤不由得冷笑一聲,成奉之既然投靠了楚錚,怎麼還能留這管家在人世,不是給他找麻煩嘛。何況連自己都已被他出賣了,看來成奉之是死心塌地背叛秦國了,若不是與楚錚有著那匪夷所思的關系,自己日後恐怕生不如死。

    甦巧彤搖了搖頭,不再去想這些骯髒事,隨口問道︰“小月,楚公子說過今日要來嗎?”

    小月側著頭想了想道︰“公子似乎曾說過今日等他從宮內回來後就到成府來。”

    甦巧彤一怔,楚錚要去宮里,難道是去找那敏公主?應該不會吧,那日兩人在成府內敏公主傷心欲絕的神情不像作假,而且楚錚在此之前也與她長久不見了。

    甦巧彤猜的沒錯,楚錚去宮內確不是為了趙敏,但也與她有些關系,楚錚想找的是長公主趙茗。

    楚錚並不知道奉命來趙的佛魔二門已有了極大變故。一想到將有兩位天道高手要到上京城,楚錚心里著實發毛,而且說不定這兩位天道高手都要找自己麻煩。魔門不消說了,三年前數十位弟子盡毀于自己之手,雖說外人是將此賬記在父親頭上,但當日逃走的赫連雪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的,若他不守諾言與那魔門門主道出實情,楚錚總覺得脖子後面涼嗖嗖的;至于佛門,吳安然曾多次半開玩笑地告誡過他,他所練的龍象伏魔功乃佛門第一神功,像他這種天縱奇才若被西域佛門知道了,定會將他擄到什麼靈山古寺給貢起來。憑直覺楚錚覺得吳安然所說的並非虛言,這比殺了他還難受,楚錚才不想這一生去伴那青燈古佛,不然柳輕如怎麼辦,小甦才與自己相認,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想來想去,楚錚不得不硬著頭皮再次進宮。雖說趙茗向來看自己不順眼,但這麼一個趙國僅有的天道高手不利用一下簡直暴殄天物。

    可一想到一直陪在趙茗身邊的敏公主,楚錚又有些心虛。到了宮內,楚錚先拜見了姑姑楚琳,然後拐彎抹角地道出自己想見長公主。

    楚琳有些不明白,自己這佷兒一向懼怕趙茗,見了她如耗子見了貓大氣也不敢出,今日怎麼會主動求見。但楚琳知道楚錚年紀雖不大,但已是兄長的得力助手,絕不會無故求見,便也不帶其他侍從,領著楚錚往太平宮去了。

    趙茗听宮女來報琳妃娘娘求見,不由得感到奇怪,楚琳與自己從來沒什麼交往,甚至她為當年打傷楚錚一事對自己還頗有惡感,怎麼會來見自己。可楚琳畢竟身份尊崇,且掌管宮內實權,趙茗既然住在太平宮內,宮里一些日常之物仍需經楚琳之手,倒也不便過分得罪,便與趙敏二人起身到宮門相迎。

    既然楚琳已知自己身份,且指名道姓要見自己,趙茗索性也不帶面具,帶著趙敏到門口相迎,見了楚琳微笑道︰

    “琳妃娘娘大駕光臨太平宮,小妹……”

    忽听身後趙敏一聲低呼,趙茗這才注意到一個少年低眉順目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不是楚錚是誰,因趙敏之事她對這少年已無半分好感,眼中不由得閃過一道怒火,道︰“你來此作甚?”

    楚琳笑道︰“今日是錚兒有要事求見長公主。長公主不請本宮進去坐坐嗎?”

    趙茗哼了一聲,想了想側身道︰“琳妃娘娘請。”那些客套話她已懶得說了。

    到了太平宮內那空曠的大殿,宮女們上過茶水,趙茗對楚錚說道︰“臭小子還有臉來此嗎,你自問可對得起敏兒?”

    趙敏有些尷尬,扯了扯趙茗衣袖,輕輕叫道︰“姑姑。”

    楚琳心中不快,道︰“長公主,敏兒之事本宮也曾責罵過錚兒幾次,但這畢竟是兩個孩子之間的事,錚兒今日是另有要事求見。”

    趙茗瞪了楚錚一眼,道︰“有何事情快說。”

    楚錚暗暗松了口氣,找姑姑相陪還真對了。若自己孤身前來,難保趙茗這老姑婆不會將自己暴打一頓後再扔出去。

    楚錚醞釀了一下感情,大聲說道︰“下官求見長公主,是為我大趙安危而來。”

    趙茗一怔,楚琳也讓茶水嗆了一口。只有趙敏哼了一聲,警惕地看著楚錚。她與楚錚相處時間也不短,知道他這般一本正經時肚子里面通常想著歪念頭。

    “大趙的安危?”趙茗冷笑道,“你何時開始關心起我大趙安危來了?”

    楚錚肅然道︰“長公主,我楚家子弟也是大趙臣民,有國方有家,此乃大義所在。”

    “哦?”,趙茗不由得放緩了語氣,“你們真若這麼想,倒也是我大趙之福。”趙茗心中倒也信了幾分,楚名棠掌權以來,大趙國泰民安,她也是看在眼里的。

    “不知你所說的大趙危機是何事?”趙茗問道,“為何又跑到這邊來找本宮,該對你父親說才是。”

    楚錚道︰“長公主有所不知,此事家父與下官均感棘手,此事非您相助不可。”

    趙茗不解地看著楚錚︰“需本宮相助?”

    楚錚點點頭,道︰“長公主是否記得三年前刑部尚書梁上允被殺一事?”

    趙茗道︰“當然記得。此事已過去許久,難道其中又有變故?”

    楚錚沉聲說道︰“我大趙在西秦的細作得到消息,秦王鄭炯故技重施,妄圖在皇上大獵之日刺殺我朝重臣,甚至連儲君之名也在其列。”

    趙茗不屑地說道︰“護衛皇上大獵的安全乃是朝中文臣武將的職責所在,你也是身在禁衛軍,既然已得到消息,嚴加防範便是了,何需本宮出手?”

    楚錚道︰“長公主可知西秦所派來人是何等身份?”

    趙茗冷笑道︰“難道寇家當代家主寇海天來了不成?”

    “不是寇海天,”楚錚看著趙茗道,“但魔門門主刑無舫和佛門掌教凡塵大師,這二人應不在寇海天之下吧?”

    趙茗吃了一驚,不由得站起身來道︰“此言當真?”

    楚錚從懷中掏出一份密函,封面上血跡斑斑,道︰“這封書信是他們舍命傳來,據下官所知,這幾人已為我大趙捐軀了。”其實,這封信是昨日才寫好的,並在文火上烘烤過,看起來與一月前寫的無異,函上的血跡倒是真人的,楚錚可不敢用家禽之血來糊弄趙茗。

    趙茗將信函打開細細地看了一遍,怒道︰“卑鄙之極。這兩人何等身份,居然要做刺客這等無恥行當。”

    想了想,趙茗又有些懷疑,對楚錚說道︰“魔門中人向來卑鄙無恥,刑無舫做出此事也在情理之中,佛門雖說也是個妖教,但他們向來講究慈悲為懷,且不殺生,凡塵身為一教之主,又怎會如此不顧身份?”趙茗怎麼也沒想到凡塵完全是被楚錚招惹來的,畢竟佛門進入西秦也不過是百多年,且在趙境內傳播,趙茗也未與佛門中人交過手,竟絲毫沒覺察到楚錚的內力就是佛門鎮教神功。

    楚錚干脆推托不知︰“這個小臣也不明白,不過小臣想寧可信其有,不願信其無,畢竟這佛魔二門都效命于秦王。”畢竟編一個謊言日後要花十倍的功夫去自圓其說,有時含糊其辭反而比滴水不漏更易取信于人。

    趙茗閉上雙眼沉思了一會兒,道︰“知道了,必要時本宮會出手的。哼,魔門妖教當真欺我大趙無人嗎。”

    楚錚心中一喜,正要再拍幾句馬屁,不料趙茗又道︰“離皇上大獵還有八日,這段時間敏兒就住在你們楚府,負責傳遞信息,有何情況立即來報。”

    楚錚頓時目瞪口呆,轉頭看看姑姑,只見楚琳滿臉笑容連連點頭。

    趙敏急道︰“姑姑……”

    趙茗道︰“听話。此事事關我朝安危,你們小孩子之間的事情先放一邊,盡力協助楚將軍。”楚錚在她口中從臭小子升格成了楚將軍,趙茗終究不想讓自己的佷女和自己一樣孤老終身,楚錚為了一個侍妾與趙敏鬧翻,雖說有些不將皇家放在眼里,但也看出這小子還算是頗重情義之人,並非是個薄情浪子,況且此事趙敏也有過錯。楚家囂張已經不是一代兩代的事了,如今天下未定,這少年日後必定是第二個楚名棠,只要他們能為國效忠,還是能勉強忍耐的。況且趙敏的心思她也知道,每日郁郁寡歡,還不是為了這小子,自己就最後為他們撮合一下吧。

    楚錚搜腸刮肚,總算找了個理由,道︰“敏公主住到下官府上,這個這個……有損公主的清譽吧。”

    趙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你們二人之事三年前就已傳遍京城,現在反倒關心起敏兒的清譽來了。敏兒這次住你府上,是以本宮徒兒的身份,無需大張旗鼓,你父母知道就行了。”

    回府的路上,楚錚唉聲嘆氣,一臉的苦惱。以後的日子怎麼過啊,甦巧彤的事還未了,如今又來了個趙敏,這兩人都不是好惹的主,加上柳輕如雖說溫柔賢惠,但就算再大度她也會心存疙瘩,而且此女喜歡把事掩在心里,是需要經常安撫的。幸好趙敏說要準備衣物,明日才來自己府里,給自己留了個解釋的空間。

    走到一個三岔路口,楚錚手持馬鞭晃來晃去,這邊是楚府,那邊是成府,柳輕如在踏青園內等著自己,甦巧彤現在不知醒了沒有。楚錚想了半天,不知何去何從,胯下的火雲駒都等得不耐煩了,不停地刨著蹄子。

    良久楚錚嘆了口氣,還是先去看看甦巧彤吧,畢竟還不知她是否身體有恙,回頭對歐陽枝敏說道︰“你先回府吧,告訴輕如就說我晚些回去……不,就說我會回府吃飯的。”

    歐陽枝敏張了張口,還是應了聲“是”。

    甦巧彤見楚錚如約而來,不由得精神一振,但很快發現楚錚有些心不在焉,便有意無意地問道︰“听小月說你今天到皇宮去了?”

    楚錚見她問起,不由得苦笑一聲,將今日為何去宮中原原本本說了,連趙敏之事也未隱瞞,此時說清楚了倒還可以顯得自己有冤在身,等趙敏住到了自己家里再解釋可要大費口舌了。

    甦巧彤听了也有些心煩,雖說在這世上能遇到楚錚已是自己最大的幸事,但這人是塊香餑餑,喜歡他的女子絕對少不了,連公主都已摻合進來了,況且自己以前與他成敵對之勢,魔佛二門中人受秦王之命而來,說不定還會來找自己,雖說楚錚盡力為自己隱瞞,但萬一被人察覺了,自己如何在趙國待下去?

    甦巧彤突然問道︰“干娘她葬在哪里?”

    楚錚一愣,道︰“應該就在城東的樺樹林中。”

    甦巧彤黯然道︰“她生前是我最親近的幾人之一,你能不能幫我準備一具薄棺,我想將她好生安葬。”

    楚錚點點頭,道︰“什麼時候去?”

    甦巧彤看看屋外,道︰“天色還早,你身邊手下那麼多,我想今日就把這事辦了。”

    楚錚嘆了口氣,道︰“好吧。”

    兩人來到城東樹林中,由吳安然代授的幾名鷹堂弟子已經在此等候,這些人已是楚錚真正的心腹。見楚錚和甦巧彤來了,幾人便將一座土墳挖開。

    寇大娘死了不過兩天,天氣又較為寒冷,尸體並未腐壞,面容仍是栩栩如生。甦巧彤看著棺中的寇大娘,小聲地哭泣著。

    “你心里怪我麼?”楚錚在身後忽然問道。

    甦巧彤拭了拭淚道︰“有一點,但干娘若知道我要投奔你,定是也要殺我的。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甦巧彤從隨身包袱中取出筆墨,在一塊木牌上寫上“義母寇氏之位,甦巧彤泣立”。

    楚錚覺得有些不妥,但看著滿臉淚痕的甦巧彤,暗想隨她吧,最多晚上再派人來毀了就是。

    甦巧彤將木牌豎好,對著已被放入墓穴的寇大娘之棺拜了三拜,道︰“楚公子,請把這塊木牌擊碎,灑入墓中吧。”

    楚錚放下了心,將木牌在手中一搓,便已成一堆木屑,灑在寇大娘墓中。

    甦巧彤對旁邊兩人說道︰“合土吧。”

    對著漸漸合上的寇大娘之墓,甦巧彤輕聲說道︰“此生以前的一切已隨此墓而去,以後我就是吏部侍郎成奉之的佷女,楚錚,你準備如何對我?”

    楚錚大感頭痛,小聲耐心解釋道︰“你我都來自未來,應該知道感情需要時間來培養的,雙方要有個了解的過程……”

    甦巧彤打斷道︰“這我都知道。所以從明天起,我會經常到你楚府來增進了解的。”

    看著楚錚那張苦瓜臉,甦巧彤輕笑道︰“放心,我又不會像那公主一樣強要住在你府上,不過最好呢你也想想辦法,佛魔二門中人來上京城,我不想再見他們,畢竟對我對你都是個大麻煩。好了,你送我回去吧。”

    楚錚抬頭看了看,見已近黃昏,送完甦巧彤都不知什麼時候了,自己還答應過柳輕如要回府吃飯的。

    楚錚回到踏青園時早已月上枝頭,進了屋內只見柳輕如和紫娟翠苓兩個丫頭碗筷未動,對著滿桌的飯菜仍在等他。楚錚見了不由得苦笑,自己雖說了要回府用飯,但往常也不是沒有失約過,柳輕如也只是替自己留好飯菜,從未放在心上。看來她已經听到自己些許風聲了,柳輕如性子溫柔內斂,做出這般舉動她心中已是很不快了。

    面對這種情況,急于解釋未必是種好辦法。楚錚故作心事重重,坐到飯桌前說道︰“吃飯吧。”端著飯碗就獨自吃了起來,只是眉頭緊鎖,一副食不知味的模樣。

    柳輕如果然忍不住了,問道︰“公子為何事憂心?”

    楚錚長嘆了口氣,將西秦之事夸大些說了,最後小小心翼翼地將明日趙敏要來的事也全盤托出。

    柳輕如心也亂了,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原本想要追問的甦巧彤之事也頓時拋到了一邊。那天楚錚與趙敏爭吵時她就躲在門後,在那一刻柳輕如才真正明白了自己在楚錚心中的地位,當時幸福得無以倫比,可對趙敏她卻也有些同情。柳輕如也曾仔細想過,自己限于身份這一輩子終究只能是個侍妾,趙敏對楚錚情根深種,又是當朝公主,楚錚娶她為正室自己也並無異議,但這公主脾氣似大了些,既然她明日要來,正好借機相互了解一下。

    “請公子放心,”柳輕如道,“妾身自有分寸。”

    這一晚,楚錚懷著賠罪之心施展渾身解數,將柳輕如弄得欲仙欲死,最後不得不出言求饒,楚錚才得意洋洋地摟著她睡了。

    “篤!”

    一塊小石子砸在楚錚居室的窗台上。楚錚瞬時被驚醒了,正待坐起身來,卻發現自己右臂仍壓在柳輕如身下。楚錚不想吵醒輕如,又重新躺下,緩緩地試著將手抽出。

    “篤篤!”

    屋外那人卻似等不及了,又連彈兩塊小石子,這下連柳輕如都醒了,撐起身來迷迷糊糊地說道︰“公子,外面什麼聲音?”

    楚錚笑眯眯地看著她,並沒有回答,柳輕如這才發現自己身無寸縷,低呼一聲忙又縮到被窩里,嗔道︰“還不出去看看。”

    楚錚笑道︰“不急。我知道是哪個無聊人。”

    楚錚披上衣衫,走出門外低聲說道︰“師父,你這般擾人春夢會折壽的。”楚府戒備森嚴,尋常人等根本進不來,而且膽敢這般深夜打擾自己的,除了吳安然再無別人。

    吳安然無心與他斗嘴,道︰“走,與為師去見一人。”

    楚錚邊走邊將衣衫系好,嘴里抱怨道︰“半夜三更的什麼人這麼有興致?”

    吳安然微微一笑︰“一個故人,你見了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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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展宏圖 第十八章 後悔莫及

到了吳安然屋內,一個身形高大的黑衣人坐在桌旁,楚錚見了不由得驚呼出聲︰“赫連前輩。”

    赫連雪站起身來,道︰“聖門赫連雪見過公子。三年前承蒙公子手下留情,今日在此謝過。”

    楚錚還禮道︰“赫連前輩客氣了。提及三年前之事,小佷心中實是愧疚,家師曾為聖門血影宗宗主,說來小佷也算聖門弟子,可造化弄人,既身為趙國之臣,小佷不得已與赫連前輩兵戎相見,今日在此賠罪了。”說完,楚錚長揖到地。赫連雪孤身前來看似並無惡意,楚錚言語之間便也注意了許多,魔門也改稱為聖門。

    赫連雪心里一陣抽搐,上前將楚錚扶起,長嘆道︰“這也怪不得楚公子,事關兩國之爭,你我都是各為其主罷了。”

    三人各自就坐,楚錚對吳安然道︰“赫連前輩來我楚府必有要事,師父怎麼不早些告訴徒兒。”

    赫連雪道︰“這怪不得吳兄,在下也是剛剛才到。”

    楚錚心里驚疑不定,楚家戒備森嚴,這赫連雪是如何進來的,忍不住看了看吳安然。

    吳安然知他的意思,道︰“你不必多心,是為師將他帶進府的,聖門傳承千年,總有些不為人知的聯絡辦法。”

    赫連雪笑著從懷中掏出一物,看似用青銅所制,形狀如蟬,道︰“就是此物了。”說完將之放在唇邊吹了一下,登時傳來一陣低沉之聲。

    吳安然在一旁解釋道︰“此物聖門之中僅有數人擁有,听起來聲音雖低且似風聲,但在內力高深之人吹來,其音可遠至數里,而且音調各不相同,方才為師一听便知是赫連兄來了。”

    楚錚將那銅蟬接過來看了看,頗感興趣地把玩了會兒,道︰“師父是不是原先也有此物?”

    吳安然有些尷尬,道︰“當然有了,只是當年為師被南齊武林中人追殺,此物已經不知下落。”

    楚錚一笑,將那銅蟬還給赫連雪,道︰“赫連前輩,小佷雖說出身世家,但平日受家師影響,喜歡快人快語,有一句話不知當問不當問?”

    赫連雪道︰“公子請說。”

    楚錚道︰“那好。听說聖門欲大舉犯趙,意圖刺殺家父,赫連前輩,此事不知是否屬實?”

    赫連雪一驚,自己方才對吳安然也只說了魔門來到了趙國,根本未曾提及刺殺楚名棠之事,此事在魔門中也僅門主和自己等少數幾人知道。赫連雪不由得看向吳安然。

    吳安然點頭道︰“錚兒此言不假,數日前我們就已接到消息,我聖門要刺殺楚大人,吳某正為此事為難呢,赫連兄來的正是時候。”

    赫連雪手心微汗,楚錚既然已知道此事,趙國想必已經早有準備,嚴陣以待了,還好自己先來了,如果與楚錚談不妥,聖門是決計不進上京城。

    赫連雪咳嗽一聲,道︰“既然楚公子已知道此事,在下也無顏否認。不過這只是秦王之命,我聖門上下其實並無此意。”

    楚錚奇道︰“聖門不是一直為秦王效命嗎?”

    赫連雪長嘆一聲道︰“聖門是受強勢所迫,委曲求全而已。三年前在下便已對吳兄談及此事,楚公子不知道麼?”

    楚錚點點頭,道︰“知道一些,但不盡詳細。況且听聞聖門欲刺殺家父,小佷不得不防。既然赫連前輩這麼說了,小佷放心許多,三年前之事也可不再重演,免得再傷和氣。但此番赫連前輩來見小佷,不會僅為說明此事吧?”

    赫連雪道︰“正是。楚公子方才也說過與我聖門淵源甚深,令尊太尉大人執掌趙國朝政,請公子看在這份淵源上,容我聖門遷徙趙國。”

    楚錚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你們要遷徙到趙國來?”

    旁邊吳安然也是一臉驚異。

    赫連雪道︰“不錯。我赫連雪可在此立誓,聖門絕無危害趙國和楚家之心,只因秦王對我聖門猜忌甚深,此次命我聖門東行趙國,頗有借刀殺人之意。但我聖門還有不少年輕弟子和家眷尚在秦國,秦王之命不得不從,刑門主于是想了這個兩全齊美的辦法。”

    楚錚道︰“刑門主是如何說,小佷願聞其詳。”

    赫連雪便將刑無舫與眾人商議之事與楚錚說了。楚錚听著听著臉色愈發古怪,心里這個後悔啊,早知如此何必去找什麼長公主啊,還牽扯來一個趙敏,害得自己頭大如斗。魔門既有異心,剩下一個佛門根本不足為慮,佛魔二門世代為敵,刑無舫想必很樂意配合自己將他們全殲在趙國的。如今請神容易送神難,改口也來不及了,大獵之後長公主若是刑無舫和凡塵兩位天道高手一個也見不到,肯定疑心大起,到時自己怎麼去解釋。

    赫連雪見楚錚神色有異,問道︰“楚公子怎麼了?”

    楚錚搖了搖頭,只好暫且把長公主之事拋到一邊,理了理思路。赫連雪之言倒似不假,三年前梁上允之案後,楚錚對遠在西秦的魔門大感興趣,曾命鷹堂西秦分堂詳細調查過,知道魔門當初是不得已才為秦王所用,如今心生異志也在情理之中。站在魔門的立場上想一想,刺殺父親楚名棠無論事成事敗,至少半數以上弟子要埋骨趙國,除非刑無舫對秦王死忠,想要用自己門下弟子的性命來換取榮華富貴。但天道高手又有幾人在乎世間權勢的,像趙茗曾貴為一國公主,如今也只是隱居深宮不問世事。

    楚錚深思良久才道︰“赫連前輩,小佷只想問一句,聖門歷來與中原武林水火不容,此番遷徙至趙國,能不與他人起沖突嗎?”

    赫連雪想了想道︰“我聖門僅可保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楚錚道︰“這就讓小佷為難了,聖門的名聲赫連前輩也該知道,稍有不慎便會在趙國掀起軒然大波,到時勢必驚動朝廷,小佷夾在當中可就難辦了。”

    赫連雪肚中暗罵道︰“小狐狸。”以他的江湖閱歷怎麼會看不出楚錚在借機要挾,不過魔門弟子半數要留在趙國,沒有手握重權之人撐腰的確難以安生,他此番來找楚錚就是看中了他楚名棠之子的身份,于是說道︰“這個赫連雪也知道,還望公子看在同是聖門一脈出手相助,日後公子若有需聖門效力之處,聖門自當鼎力相助。”

    楚錚腹中也罵道︰“老狐狸。”赫連雪看似粗豪,但也難纏得很,只說自己若有相求魔門會鼎力相助,這里面來去可就大了,是否已盡其所能還不是他們魔門說了算?

    楚錚淡淡說道︰“自古以來,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兩者均深為當權者所忌。大趙境內各門各派無不以當地官員之命是從,從不敢越雷池半步。聖門要想在我趙國境內安生,必須遵守我大趙國律法,要知無論哪朝哪代,除非官府已無力掌控大局,否則都不允許有游離在自己掌控之外的勢力存在,聖門在西秦的遭遇便是此原因,赫連前輩你說是不是?”

    赫連雪看著楚錚,道︰“那楚公子的意思應當如何?”

    楚錚顯得有些為難︰“此事事關重大,小佷無法做主,等稟報家父之後再作定奪。”

    赫連雪有些急了,楚名棠在趙國之地位相比秦王在秦國不遑多讓,若讓他知曉了,正如楚錚所說的,又怎能容忍聖門在趙國境內自由自在?要麼招降要麼派大軍剿滅,這樣一來聖門豈不是才離虎口又陷狼窩?赫連雪起身道︰“在下是看在同為聖門一脈的份上才想請公子相助,公子既然如此推托,赫連雪就此告辭。聖門傳承千年,還不至于為這點小難而斷了香火。”

    吳安然覺得過意不去了,拉住赫連雪道︰“赫連兄,有事好商量,先坐下再說。錚兒,聖門既有難,為師也無法袖手旁觀,何況聖門又不欲與楚家為敵,看在師父的份上,多多擔待一些吧。”

    赫連雪本就不想走,正好順勢又坐了下來。

    雙方都已試探了一下對方底線,楚錚也見好就收,笑道︰“師父誤會徒兒了,我們楚家與聖門的淵源由來已久,絕非僅由徒兒而已,家父即便知道此事也不會為難聖門的。”這魔門既然送上門來了,楚錚當然不願放過,干脆連楚家與魔門的關系也搬出來了。鷹堂畢竟屬于整個楚家,雖說各分堂之主現已大都是自己一手提拔,但私下里做什麼事很難瞞過父親,若魔門能為自己效力那是再好不過了。至于方才所說欲稟報楚名棠只是虛言恫嚇而已。

    吳安然恍然,笑道︰“為師還真忘了這茬事了。”

    赫連雪不解道︰“吳兄,這趙國楚家與我魔門有何關系了?”

    既然楚錚不想隱瞞,吳安然便道︰“赫連兄有所不知,楚家先祖楚先行原名楚問天,乃是我血影宗第十二代宗主。”

    赫連雪對魔門掌故頗為熟悉,聞此言騰地站了起來︰“此話當真?”

    楚錚笑道︰“還不止,家母先祖鎮遠公原名王長松,在聖門曾任長老一職。”

    吳安然接口道︰“赫連兄應知天魅門這數百年來扎根趙國,從未被趙國為難,便是因楚王兩家皆出身于聖門之故。”

    赫連雪看著楚錚,頓時覺得這少年順眼了許多,長嘆道︰“當年王長老與楚堂主突然失蹤,乃是我魔門一大懸疑,在下曾听刑門主說過二位前輩乃自願退出聖門,但去了何處誰也不知,沒想到他們二人竟成了趙國的開國功臣。”

    楚錚卻知道自己兩位先祖是敗在葉門祖師手下才不得不立誓為趙國效力的,但這種家門秘辛無需對赫連雪說,道︰“赫連前輩,聖門之事小佷不會袖手旁觀,但此事牽扯甚廣,能不能安排小佷晉見刑門主詳談此事。”

    赫連雪點了點頭,道︰“也好,刑門主不日將抵上京城,公子既是我聖門先輩之後,刑門主也必會樂聞此事。”

    楚錚笑了笑,忽然又問道︰“小佷听聞此行來我大趙的還有佛門凡塵掌教和座下九大弟子,這幾人是否與聖門同行?”

    赫連雪道︰“佛門與我聖門世代為仇,我等怎肯與之同行。不過據在下猜測,凡塵和尚近日也該到了。”

    赫連雪又笑道︰“不知公子是否知曉,凡塵主要是為公子而來,刺殺令尊之事他似並不熱衷。”

    楚錚苦笑,果然如此,口里卻打著哈哈︰“冤有頭債有主,小佷這身武功是師父所受,那凡塵掌教來找小佷應先過了師父這一關。”

    吳安然瞪了自己徒弟一眼,他平日雖自負,但也知面對凡塵這種天道高手是絕無勝機。

    赫連雪呵呵大笑,道︰“赫連雪告辭了。”

    楚錚站起身來,道︰“此事就此說定,天也快亮了,麻煩師父替徒兒送送赫連先生。”

    赫連雪走後,楚錚干脆也不睡了,父母都向來習慣早起,趙敏今日要來之事還沒稟報,甦巧彤想來就讓她自個想辦法了,自己管不到那麼寬了,誰讓她有事沒事非要來湊什麼熱鬧。

    楚錚在門外站了沒多久,母親身邊的侍婢春梅便打開了院門,見楚錚站在門外,不由得吃了一驚,笑道︰“五公子今日怎麼這麼早就來請安了,還真是稀罕事啊。”她是看著楚錚長大的,言語間不像一般下人那樣顧忌。

    楚錚小聲問道︰“春梅姐,二老起來了嗎?”

    春梅道︰“進來吧。夫人見了你一定很開心的。”

    到了里面,只見父親在院中踱著步,母親正為菊花澆水。見楚錚來了,楚夫人頗感意外,笑道︰“錚兒,今日怎麼有空來看爹娘了?”

    楚錚心下慚愧,兩位兄長不在京城,自己也整日忙里忙外,好似已有多日沒好好陪陪父母了,忙笑道︰“幾天沒見娘親了,沒想到娘親愈發年輕漂亮,都已賽過輕如了。您看這菊花在您面前都自形慚穢,低首下去了。”

    楚夫人听了不覺心喜,手中木勺卻作勢欲打︰“沒大沒小,敢與娘胡亂說笑了。”

    楚名棠在一旁忍不住冷哼一聲︰“油嘴滑舌。”

    楚夫人一听有些不樂意了,對楚名棠說道︰“夫君的意思是錚兒說錯了,妾身已年老珠黃?”

    楚名棠這才發現此語不當,大大得罪了夫人,但在楚錚面前又拉不下臉,只好故作未聞。

    楚夫人拉著楚錚道︰“別理你父親,錚兒,今早就在院中用飯吧,娘為你做幾樣你兒時愛吃的小菜。”

    楚錚笑道︰“好啊,很久沒嘗到娘的手藝了。”隨後又看了一眼父親,吱吱唔唔地說道︰“孩兒有一事向父親母親稟報。”

    楚名棠沒好氣地說道︰“講吧,為父知道你定是有事而來。”

    楚錚心中有些發虛,想了想道︰“孩兒前日曾稟報過西秦派遣高手欲趁皇上大獵之時興風作浪,父親可還記得?”

    楚名棠道︰“為父不是將鷹堂全權交于你了嗎,怎麼人手還不夠?那去找你外公,請他將狼堂中人借你一用。”

    楚夫人笑道︰“不用,你外公不問世事已久,為娘去辦就可以了,錚兒不必擔心。”

    楚錚苦笑道︰“多謝娘親。不過孩兒得知西秦來人中有兩位當世數一數二的高手,我大趙唯一能與之匹敵的只有宮內的長公主,孩兒一時糊涂,昨日進宮請她出手相助。”

    楚夫人道︰“錚兒你做的沒錯啊,此事原本就關系皇上安危,請她出手是理所當然,怎麼,難道你又得罪她了。”

    楚錚小聲說道︰“這倒沒有。孩兒哪敢得罪她啊,長公主已答應此事,可她非要讓敏公主住到我楚府,與孩兒一同處理此事。”

    楚名棠夫婦面面相覷,楚夫人更是眉頭大皺︰“你答應了?”

    楚錚苦著臉道︰“孩兒不得不答應下來,並約好今日辰時到皇宮門口去接敏公主。”

    楚夫人微怒道︰“看你干的好事。”

    楚名棠斥道︰“還不是當初你惹出來的事,錚兒與輕如成親之日若不是你讓人通知了敏公主,怎會弄得今天這般不可收拾。”

    楚錚听得目瞪口呆,自己成婚那天所請的僅是軍中同僚,並嚴加囑咐眾人不得走漏風聲,卻還是讓趙敏知道了上門大打出手,楚錚對此一直百思不解,搞了半天原來是自己老媽在從中使壞。

    楚夫人訕訕然,強辯道︰“趙敏這丫頭貴為公主,性子倔強,錚兒哪斗得過她?非日日受氣不可。”

    楚名棠道︰“糊涂!錚兒若安撫妻室之能也沒有,為夫又怎會放心將偌大楚家交予他。”

    楚夫人被楚名棠連番訓斥,臉上掛不住了,道︰“你是當朝太尉,看來妾身已被安撫得很好了?”

    楚名棠父子相顧無言,均在暗自念叨“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良久,楚名棠咳嗽一聲道︰“錚兒,你去將敏公主接來,咳,見機行事吧。”

    楚錚應了聲是,轉身正欲離去,卻听楚夫人喝道︰“回來!”

    楚錚愕然回首,楚夫人板著個臉道︰“坐下,用過早飯嘗嘗為娘的手藝再走。”說完,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來。
ALA525 發表於 2008-5-9 08:28

大展宏圖 第十九章 一舉兩得

楚錚站在太平宮空曠的大殿上,低眉順目活像個乖寶寶。

    趙茗坐于書案後,仔細翻看著猶散著墨香的幾份卷宗,身後掛著一塊大大的白絹,上面印的山川流水清晰可見,正是趙茗從趙王書房密室中所拓下的趙秦兩國交界之處的地圖。

    趙茗突然哼了一聲,楚錚忙垂手道︰“請長公主指教。”

    “本宮沒什麼可指教你的,”趙茗冷冷說道,“能利用地形地物進行交插迂回,分割包抄,這八千趙軍對一萬秦兵,用你之法已是勝券在握,看來你確已得到王老侯爺真傳。”

    趙錚道︰“長公主過獎了,小臣從未真正領軍,方才只是紙上談兵,是作不得數的。”

    趙茗道︰“你雖未曾在沙場征戰過,但方才所寫的已將各方面考慮得極為周全,實在難得。你無需過謙。”

    楚錚諾諾稱是,心里卻感窩囊之極。趙茗借口自己佷女尚在整理行裝,對楚錚進行全方位考核,問完諸子百家又考如何治理地方,從一縣一府乃至一郡,方才又問及領兵之道,就算是考佷女婿也不用這麼較真吧。

    “啪!”

    趙茗將卷宗合上,看著楚錚沉思不語。拋開這少年身份不談,趙茗對他真是滿意之極,文韜武略無不是上上之選,大趙國這般才華的年輕子弟恐怕僅此一人了,看來自己以前對他還是看輕了,以為只是一介勇夫,也難怪趙敏會對他情根深種。

    可他為何偏偏是楚家子弟呢。

    趙茗淡淡說道︰“行文作詩本宮就不問了,這方面才華再高,在這亂世中對我大趙也無大用。”

    楚錚剛松一口氣,笑顏方展,趙茗後一句話又讓他寒毛根根豎起︰“本宮現在考較一下你的武功,看看你三年來有多大長進。”

    楚錚忙道︰“小臣武功低微,怎能與長公主動手?”

    趙茗哂道︰“你武功若也算是低微,敏兒豈不是要再閉關十年?她與你切磋多次,可曾勝過你一次?”說完,也不見她有何動作,身形已盈盈飄起,越過書案緩緩落在楚錚面前︰“動手吧。”

    楚錚干笑道︰“這個武學之道還是日後再請教吧。家父家母已準備好午飯,等著敏公主和小臣回去。對了,長公主之名家父也是仰慕已久,要不一同前往?”

    不想此話正戳中趙茗心頭痛處。趙茗看著楚錚,不由得目露殺機︰“你唯一不足之處就是過于奸滑,這正是本宮最不放心的地方。以你之才,用得正則為一國擎天柱,若不然危害之大更甚于曹阿瞞。接招吧!”

    趙茗兩指一並成指劍之勢刺向楚錚咽喉,內息凝聚成形,竟發出兵刃破空之聲。

    楚錚見趙茗手下毫不留情,不由得暗暗心驚,捉摸不透趙茗是否真欲取自己性命,當下不敢怠慢側身閃過,右拳一記“潛龍出淵”,在空中劃了個半弧直擊趙茗下頷,這拳勁力六分出四分收,攻守兼備。他以前與趙敏也曾多次切磋,對葉門借力打力的功夫十分忌憚,輕易不敢全力而出。

    趙茗眼中流露出贊賞之色,僅從這一拳她便已看出楚錚內力幾乎已臻化境,所欠缺的只是火候而已。

    趙茗斜跨一步,楚錚這拳便落到空處。趙茗微微一笑,伸手欲抓向楚錚肩部,不料楚錚手腕一抖化拳為掌,在空中幻出三道掌影,正是魔門幻天掌中的“龍門三疊浪”,趙茗手指連彈化解了其中兩掌,第三掌竟逼得她不得不後退了一步。

    趙茗忍不住喝道︰“好!武林少年豪杰從此以你居首。”說完一掌劈出,掌勢輕逸與沉凝並重,已不將此戰視為兒戲。

    楚錚起初仍打著邊打邊跑的主意,但葉門的“如影隨形”乃是天下第一等的身法,趙茗在此功上已浸淫數十年,早已達爐火純青之境。楚錚從趙敏處得來的經驗根本不管用,幾次拼死想往大殿門口跑去,趙茗總能先他一步攔住去路,反而因自己分神肩膀處被她指尖拂過,只覺得痛徹骨髓。楚錚再也不敢起逃跑的念頭,心境一片空明,見招拆招,也不用繁雜的幻天掌,只將龍象五式翻來覆去地使用,牢牢護住全身。

    轉眼數十招便已過去,趙茗雖佔盡上風,但卻始終無法制服楚錚,心中不由得有些猶豫,究竟要不要出殺招呢?

    突然間,大殿之門“砰”地被打開,趙慶狀若瘋虎般闖了進來,大叫道︰“姑姑,媚娘人呢,你把媚娘怎麼樣了?”

    這三年來武媚娘每晚用“媚惑天下”將趙慶迷得稀里糊涂,只當自己與佳人夜夜春宵,但武媚娘也生怕他看出破綻,每日清晨很早就起身到儲君宮外散步,趙慶也已習以為常。可今日他用完早飯仍不見武媚娘回來,覺得有些不對了,問附近的幾個宮女也都說不知,但神色間卻有些慌張。趙慶心中起疑,便將這幾個宮女抓起來帶回宮中嚴加拷問,幾個宮女受不住刑招了,說是看到一個中年人與武媚娘說了幾句話便出手將她帶走了,趙慶一听便知道在這宮中除了自己姑姑沒有別人會如此對待武媚娘,就急忙趕到太平宮。

    趙茗聞聲順勢住手,楚錚頓覺如釋重負,喘了幾口粗氣,就這一盞茶工夫他已是汗流浹背。楚錚感激地看了趙慶一眼,生平第一次覺得他還是長得蠻順眼的。

    趙慶沖到趙茗面前三尺處,見她冷冷地盯著自己,頓時不敢再往前,口中囁嚅道︰“姑姑,媚娘是否在您處?”

    趙茗上下打量了趙慶一番,見他發髻散亂滿頭是汗,不由得目露厭惡之色,道︰“看看你,為了一個女子如此失態,哪里還像個一國儲君?”

    趙慶不敢答話,只好低頭盯著地面。

    趙茗放緩了語氣︰“不錯,是本宮今晨將她抓來了。你放心,她還活著。”

    趙慶小聲說道︰“媚娘這幾年在宮中安分守己,未曾得罪姑姑,姑姑為何將她關起來?”

    趙茗道︰“你可知近日西秦魔門欲在你父皇大獵之時興風作浪,這武媚娘本就是魔門中人,姑姑怎麼放心將她留在你身邊。姑姑也是為你好。”

    楚錚站在一旁神色木然,他早已得到消息,武媚娘開始變得似對儲君有情了,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楚錚將魔門之事向趙茗稟報,一來想請趙茗出手相助,二來便是想借她之手對付武媚娘,武媚娘這種女子絕不能再讓她留在宮中了。

    趙慶听了有些不服,道︰“媚娘是不是魔門中人佷兒不管,佷兒只知道媚娘對佷兒是真心的,她還說過等佷兒忙完父皇大獵之事,她便為佷兒生個孩子,似她這般心思,又怎麼會害佷兒呢。”

    楚錚狠狠地瞪了趙慶一眼,突然間又覺得他有些獐頭鼠目了。

    趙茗氣極而笑︰“本宮看你是被她的媚功迷昏了頭,是非都不分了。當年本宮便對你說過,這女子乃魔門中人,進宮定是不懷好心,你偏偏不听,還以死來要挾本宮。本宮當時是一時心軟放過了她,如今魔門乃我朝大敵,本宮不會再徇私情。”

    趙慶仍在苦苦哀求道︰“姑姑,今日佷兒求你了,就把媚娘還給佷兒吧。”

    趙茗冷然道︰“決計不行。”

    趙慶嘴角抽搐著,突然從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抵住自己的咽喉,嘶聲道︰“姑姑今日如果不放媚娘,佷兒就死在你面前。”

    “皇兄!”從大殿後傳來一聲驚呼,只見趙敏從里面跑了出來。楚錚翻了個白眼,看來這丫頭已經在那蹲了多時了。

    趙茗冷笑道︰“好啊,又來這套。既然你已被那女子迷得連家國都不要了,還不如死了干淨。”

    趙敏跑到趙慶面前,道︰“皇兄,你先把刀放下,有什麼話好好跟姑姑說。”

    趙慶紅著眼,吼道︰“什麼家國,我全不要了。就算以後登上皇位又如何?像父皇這般樣子又有何意義!”說著,趙慶指向楚錚︰“朝中大權還不是掌握在你們楚家之手,這皇上只不過是個擺設而已,你們這幫亂臣賊子,以後必定不得好死!”

    楚錚肅然說道︰“殿下言重了,人生自古誰無死,至于怎麼死就不用那麼講究了。”

    趙慶頓時給氣得半死,總算他還記得自己不是楚錚的對手,強忍著沒有沖去將他千刀萬剮,轉過身面對趙茗道︰“姑姑,媚娘到底放是不放?”

    趙茗搖頭道︰“不放。你真若想死盡管刺下去好了,你昌平皇叔家也不是無男丁,趙應這孩子比你強多了。”

    趙敏沒想到姑姑不但不阻攔,反而說出這般絕情話來,拉著趙茗衣袖急道︰“姑姑……”趙慶雖與她關系不佳,但畢竟是她唯一的兄長,趙敏忍不住替他向趙茗求情。

    趙慶臉若死灰,眼中突然閃過瘋狂之色,大吼一聲高舉匕首,作勢欲刺。

    趙敏一聲驚叫,正想沖上前去將匕首奪下,卻覺手腕被趙茗牢牢拉住動彈不得。趙茗臉露譏誚之色,冷冷地看著趙慶。

    趙慶舉在空中的那只手不住顫抖著,比劃了幾次終究沒有自盡的勇氣,“鐺”的一聲將匕首扔到地上,轉身狂吼著奔出大殿。

    趙敏正想追出去,只听趙茗說道︰“不必了,他既然在此處無膽自盡,出去了也不會有事的。”

    趙敏帶著哭腔埋怨道︰“姑姑,你怎麼可以如此對待皇兄?”

    趙茗正欲開口,卻見楚錚緊盯著她縮在衣袖中的右手,不覺一笑︰“你倒是看出來了。他若真刺了下去,本宮倒還贊他有幾分血性。”說完屈指一彈,一顆珍珠從袖口飛出沒地而入。

    趙敏這才知姑姑早有防備,頓時放下心來。

    楚錚卻倒吸了口涼氣,走到那珍珠入地之處仔細看著。這大殿的地面上鋪的全是青石板,珍珠又是易碎之物,趙茗僅以指力便能做到如此地步,著實駭人听聞。

    趙茗在一旁說道︰“不必看了,你的功力尚未到這地步,是無法領悟其中奧妙的,這其實是功力與技巧相結合而成,日後你就知道了。”

    楚錚有心討教,但自知趙茗絕不會教自己的,只好作罷。

    趙茗忽然冷冷道︰“楚錚,今日我朝儲君的丑態已讓你看在眼里,記住不可外傳,否則本宮不會放過你。”

    楚錚垂手道︰“小臣方才什麼都沒看到。”

    趙茗點點頭,長嘆道︰“家門不幸竟出此無能之輩。楚錚,日後你面對這樣一個君主,該如何處之?”

    楚錚舉手虛禮,大聲說道︰“臣必將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趙茗兩姑佷面面相覷,楚錚這話說得慷慨激昂,豪氣干雲,一副鐵膽忠臣的模樣,可她二人對這小子了解也算頗深,鬼才會相信他。

    趙茗搖頭道︰“算了吧,這八字有史以來說得最口不對心的恐怕就屬你了,難道你不覺愧對諸葛相國嗎?”

    楚錚暗自嘀咕,既然大家心里都明白你又何必再問,口中卻仍在說道︰“諸葛相國高風亮節,一心為國,小臣自然十分欽佩的。”

    趙茗懶得拆穿他,沉吟半響忽然臉色一變,道︰“楚錚,武媚娘乃魔門中人,你們楚家似與魔門關系也不淺,而且你的授業師父魔秀士吳安然原本是血影宗之主,血影宗則是魔門六大分支之一,本宮說得沒錯吧?”

    楚錚神色不變,道︰“回長公主,我楚家先祖出自魔門一事,小臣也是從長公主口中才知曉,家父對此事也知之不深,何況這已都是百多年的事了,長公主您也說過,家祖先行公乃自願退出魔門,又怎會還與魔門藕斷絲連,否則絕不會瞞過葉門的法眼。”

    趙茗哼了一聲,道︰“那你師父吳安然呢?”

    楚錚道︰“血影宗多年前就已被南齊武林所滅,家師當年是隱瞞身份落難至楚府,恰逢小臣幼年時生了場大病,幸得師父所救,並傳授了一些魔門功夫。而且小臣只學了些招式,與魔門並無關系。長公主您剛剛也試過了小臣武功,不知在長公主看來小臣的武功是魔門的多一些,還是其他武功多一些?”

    趙茗點頭道︰“不錯,你的內功博大精深,絕非魔門那些邪派功夫所能比擬,莫非你還另有師承?”

    楚錚說道︰“小臣兒時偶得一本內功修習之法,府內家將中也有幾人粗通武功,覺得此心法對強身健體頗有益處,便將它傳授給小臣,不料小臣練了之後進境極快,師父也覺得修煉此功遠勝他血影宗心法,小臣便一直練至今日。”

    趙敏听了連連搖頭,趙茗更是冷笑出聲︰“你若要編也編得合理些,似你這般說法,這世間高手將多如牛毛了。”

    楚錚一笑道︰“小臣也知此事甚奇,但事實如此。小臣可將此心法背于長公主殿下听。”

    趙茗道︰“也好,你且背來。”

    楚錚將龍象伏魔功的心法一一背誦出來,趙茗原本不屑的神情漸漸變得驚訝起來。不一會兒楚錚便已背誦完畢,趙茗冥思良久,忽道︰“楚錚,你伸過手來。”

    楚錚依言將手伸過,趙茗二指搭在他脈門處微微運氣查看楚錚內息,忽然長嘆了口氣,道︰“原來如此,世上真有天生任督二脈相通之人。你所修的內功注重打牢內基,進境極為緩慢,常人想要練至高深境界非要下幾十年的苦功不可,但卻最適合你這樣的怪人修煉。”

    趙敏也知天生任督二脈相通是怎麼回事,羨慕無比,口中說道︰“原來如此,這小子天生好命,難怪佷女不及他。”

    楚錚忽然起身道︰“小臣有一事需稟報長公主。”

    趙茗一愣,道︰“何事?”

    楚錚道︰“小臣近年來才得知,小臣所修煉的這門內功心法乃西域佛門鎮教神功龍象伏魔功。”

    趙茗微驚,想了想說道︰“不錯,此功極重心性修煉,正好符合佛門的教義。你此時說來,是怕本宮與佛門中人交手後會誤會你?”

    楚錚道︰“正是。只因此功易練難精,佛門並未將此視為機密不可為人知,因此流傳到西秦各大寺院的不在少數,小臣所練的那本書冊可能就是從西秦傳來。”

    趙茗緩緩說道︰“嗯,你練武的遭遇之奇也算世間罕有了。”

    楚錚俯首道︰“小臣所言句句屬實,琪郡主與小臣同在平原城長大,長公主若有不信盡可詢問于她。如今大敵當前,理當同仇敵愾,小臣實不願因任何原因造成誤會。”

    趙茗點了點頭,心中疑慮消去許多,道︰“你心中所憂甚是,放心吧,本宮不是那種不明事理之人。”

    楚錚心中暗喜,忙道︰“多謝長公主。”心中長松一口氣,總算把這些隱患暫時消除了。

    趙茗對趙敏說道︰“你隨行衣物都已整理好了吧,隨楚錚去吧,平里不要再耍小性子。”

    趙敏臉一紅,小聲應道︰“是。”

    楚錚笑著偷偷做了個請的手勢。既然事已成定局,何必再惹她不快。

    趙敏故作未見,轉身向內走去。

    趙敏正想回去拿衣物,趙茗忽道︰“且慢。”

    趙茗沉吟半響,對趙敏說道︰“你皇兄受武媚娘媚惑已深,這女子已不可再留在世上,否則日後必成大患。你走之前先到後院去,點了這女子的死穴吧。”

    楚錚心中一驚,這老姑婆怎麼這麼毒辣?他只想讓武媚娘吃些苦頭,並沒有想要她死,何況此女日後還有用處。

    趙敏雖對武媚娘並無太多好感,但要她去殺她卻有些于心不忍,而且趙茗又當著楚錚面說這番話,說不定他會以為自己是個多狠毒的人呢。

    趙敏不由得有些賭氣地說道︰“姑姑,這等血腥之事敏兒不願去,姑姑自己動手吧。”

    趙茗見佷女眼光不時瞟向楚錚,頓時明白過來,暗笑自己糊涂,但又有些為難道︰“姑姑是何等身份,怎能對這後輩下手。看守武媚娘的那幾個侍女又功力低微,武媚娘的媚功之強百年罕有,即便封住穴道她們也無力下手,這該如何是好呢?”

    趙茗看了一眼楚錚,忽道︰“楚錚,你願不願為本宮分憂?”

    楚錚嚇了一跳︰“我?”

    趙敏不知怎的不願楚錚去見武媚娘,忙道︰“讓他去作甚,一個魯男子見到這等狐媚女子,不暈了頭才怪。”

    趙茗笑道︰“敏兒你有所不知,他的內力精純渾厚,武媚娘就算功力盡在也未必能迷得了他。”

    趙敏嘴一撇︰“那可未必。”

    楚錚覺得有些委曲,低頭剝弄著指甲,瞟了一眼趙敏,扭捏說道︰“公主怎麼這麼看不起小臣呢?”

    趙敏見他故作小女兒狀,不由得撲哧一笑,隨即想起此人可恨之處,重新板起了臉,不料楚錚又一飛眼拋來,趙敏再也忍不住了,連聲笑了起來,陡然瞥見楚錚眼中狡譎的笑意,頓時明白再度被他捉弄,羞惱之下上前一拳打去︰“讓你再裝。”

    楚錚一偏頭閃過,口中笑道︰“小臣知罪。”

    趙敏見他臉上一點悔改的意思也無,不依不饒追打著。大殿上響徹著這兩個小兒女的嬉笑聲。

    趙茗看著這兩人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心中忽然長嘆一聲,自己已有多少時間沒這麼舒心地笑過了?幾月,還是幾年?其中滋味有誰能知。敏兒可千萬別再走自己這條老路了。

    楚錚的確膽大包天,居然閃到了趙茗身後借此來躲避趙敏,趙敏對姑姑還是有些敬畏的,不由得猶豫了一下。趙茗含笑道︰“好了,你們倆別鬧了。楚錚,武媚娘由你去處置,如何?”

    楚錚見這番插科打諢果然讓趙茗不再那麼冷漠,乘機道︰“長公主,有句話小臣不知當講不當講?”

    趙茗道︰“說吧。”

    楚錚小心斟酌著用詞︰“武媚娘既然是魔門中人,當然不可再讓她留在儲君身邊,但現在就將她殺了,臣認為不妥。”

    趙茗嗯了一聲︰“有何不妥?”

    楚錚道︰“那佛魔二門不日將抵上京城,大敵當前,臣認為不宜在此刻再生事端,方才儲君這副模樣您也看到了,此時將武媚娘殺了,儲君定會傷心欲絕,說不定會惹出什麼事來。還是等皇上大獵之後,再處置武媚娘不遲。”

    趙敏也道︰“姑姑,楚……他說的有理,皇兄看似心智紊亂,不能再受什麼刺激了,此事還是過些時日再說吧。”

    趙茗想了想,苦笑道︰“也罷,你們說得也有理,暫且先放過她吧。”

    楚錚松了口氣,忽听趙茗又道︰“楚錚,你到宮門外候著,本宮有幾句話要與敏兒說。”

    怎麼接個公主這麼麻煩?楚錚腹中抱怨著,臉上可不敢表露絲毫,施了一禮走出太平宮。

    這一等又過了大半個時辰,趙敏才緩緩地從宮內走了出來,眉宇間卻似帶著幾分憂郁。

    楚錚迎上前道︰“公主,宮外馬車已準備妥當,是否起程?”

    趙敏靜靜地看了他半天,似要將這眼前男子徹底看透一般,忽然間欲言又止,只是輕嘆一聲說道︰“起程吧。”

    楚錚應聲“是”,心中卻在奇怪趙茗到底與她說了什麼,方才還好好的,怎麼又變得這般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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