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楚氏春秋 作者:寧致遠 (連載中)

ALA525 2008-5-9 05:55:1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59 184627
ALA525 發表於 2008-5-9 09:52

兄弟鬩牆 第十八章 重回京城

第二天一早,周寒安一身戎裝,與昌平王、寧太守和楚軒一一拜別。楚軒來到楚錚馬車前,見楚錚躺在那里臉色依舊蒼白,良久才道︰“小五,保重。”

    楚錚亦是神情復雜,拱手道︰“大哥,日後再見。”

    三千黑騎軍離開了平原城。楚錚昨日失血過多,此時躺在車內,不知不覺便睡著了。

    忽然感覺馬車一震,楚錚迷迷糊糊地听到紫娟小聲責備那趕車軍士道︰“怎麼這麼不小心,公子受傷了正在歇息呢,他已經很久沒有好好睡上一覺了。”

    楚錚不由微微一笑,但又有些心煩,紫娟翠苓這兩個丫頭對自己已經不再是單純的主僕感情了。歐陽枝敏到長平縣上任前,楚錚曾答應過他可以帶翠苓一起去,沒想到翠苓死活不願意,並斷然立誓終身不嫁,歐陽枝敏也不是愚笨之人,看出了她的心意,傷心失望而去,楚錚當時在一旁真是尷尬之極。

    算了,她們既是一定要留在自己身邊,那隨她們吧,正如輕如所說的,若是強行將她們嫁出去,她們一輩子也不會快樂,以後好好善待她二人便是了。

    楚錚將棉被拉了拉,準備繼續悶頭大睡。忽一陣涼風吹了進來,一人來到他身邊,輕笑道︰“還在睡啊。”

    楚錚一听是甦巧彤的聲音,睜開眼道︰“是你啊,紫娟呢?我方才還听她說話來著。”

    “看樣子你是睡迷糊了,已經趕了大半天的路,周將軍下令今日便在此地歇息,軍士們正埋鍋造飯,紫娟去為你張羅吃的去了。”甦巧彤與楚錚畢竟尚未有名分,南下時隨從都是鷹堂子弟倒無所謂,但如今隨著黑騎軍一同北上,人多嘴雜她也不便與楚錚擠在同一輛車內。

    甦巧彤扶著楚錚坐了起來,見車內堆著不少書籍,覺得有些奇怪,笑道︰“素聞你向來不愛看書,今日怎麼轉性了?”

    楚錚答道︰“這些是我向大哥索要的史書。”

    甦巧彤輕笑道︰“看來你們二人關系似有改觀了。”

    楚錚嘆道︰“畢竟是親兄弟嘛。以前天各一方,我與他都把對方往壞處想了,此番再見這才發覺骨肉之情終究難以割舍。如今想來父親將大哥外放到南線有些失策了。”

    甦巧彤卻道︰“那倒未必,你二人是長久未見才覺得兄弟之情仍在,若一同在京城反而會明爭暗斗得更加厲害。”

    楚錚一怔,想了想道︰“你說的也有道理,我與大哥都不是甘心屈居人下之輩。有時我想想真是心寒,若是將來你我為人父母了,看著幾個兒子爭得你死我活,那會是什麼樣的感覺?”

    甦巧彤嘆道︰“富家子弟為了家業親情泯滅、手足相殘的事,古已有之,即便千年以後也是屢見不鮮,此事非人力所能解決的。”

    甦巧彤翻了翻那堆史書,道︰“你看這些做什麼?”

    “這麼多年了,這個世界總算出現了一件與前世所知相符之事,總要好好琢磨一下。這突厥應該便是後來的土耳其吧?”

    “不錯,據我所知,這突厥應出現在歷史上的隋唐時期,絕代名將李靖便是擊敗了突厥而名垂青史的,只是中原的歷史已經改變,而突厥卻似未變,沙缽略之名听來也有些耳熟,不知李靖是否還會出現于世間?”

    楚錚笑道︰“這份重擔就交給我吧,我定能完成‘後人’的大業。”

    甦巧彤白了他一眼︰“真是不知羞,縱觀青史絕代名將又有幾人?打仗也是要有天賦的,別以為多知道了些歷史便認為自己無敵了。”

    楚錚苦笑道︰“你這是在打擊我麼?我已經被推到這個位置上了,只能硬撐下去了。不過那突厥再強也不會比原先那些胡蠻強到哪兒去,北疆的趙秦兩國大軍都是歷經百戰的精銳之師,面對外敵向來同仇敵愾,北疆大營統領孟德起也是當世名將,就不知西秦會是何人領兵?”

    甦巧彤想了想,笑道︰“我想秦國主將應是薛方仲。”

    楚錚听到這名字微微一驚,道︰“何以見得?”

    “我在薛府近十年,又拜他為義父,自然了解得多一些。此人可以說是為戰而生,生平百戰未嘗一敗,自從他當年大敗胡蠻,秦趙兩國雖相互為敵但無戰事,已經把他憋壞了,連數百名軍士去圍剿山賊他都要趕去旁觀,此番突厥來犯正好稱他心意了。”

    “薛方仲若是真去了,我到北疆定要拜會一下這位當代名將。”楚錚笑道,“說起來他還算是我半個岳父呢。”

    甦巧彤一撇嘴,道︰“如果你不怕惹來風言風語,盡管去吧,順便替我問聲好。”

    “說心里話,我寧願與突厥交戰,而對內戰並不感興趣,中原戰亂已經數百年,趙秦齊吳四國人口累計不過四千萬,尚不及西漢,若是以戰一統天下,恐怕還要死傷近三成,到那時突厥再度來犯可就麻煩了。平定中原如果能不戰而屈人兵是最好不過了。”

    甦巧彤搖頭道︰“至少西秦是決計不可能的。秦王可算是位英主,秦國軍方對他死心踏地,絕無不戰而降之理。你不要生氣,論英雄氣概他確是遠勝于你。”

    楚錚小聲說道︰“那是因為人家還小嘛。”

    甦巧彤頓時只覺得渾身直起雞皮疙瘩,忙道︰“你我知根知底,別說這些惡心話,這套還是留著去討敏公主歡心吧。”

    楚錚佯怒看了她一眼,道︰“那你不知道在一個男人面前夸獎另一個男人是很傷人自尊的嗎?”

    甦巧彤不理他,嘆道︰“只可惜秦王生不逢時,遇上了你父親楚名棠,否則他遲早能一統天下。但可以預見的是秦趙之戰無論哪方贏了,都只能是慘勝。”

    楚錚也不再開玩笑,若有所思地說道︰“听說被秦王當年誅除的幾大世家,仍有不少子弟意圖推翻他,這些人能否為趙國所用?”

    甦巧彤苦笑道︰“這些人里已經沒幾個杰出之士,大都已經被我殺光了。”

    “你?”

    “這幾年誅殺幾大世家余孽都是由我主持的,該殺的都殺了,剩下的已經不成氣候,不要指望他們了。”

    楚錚瞪大眼楮道︰“如此說來,你的手上已經沾滿了人民的鮮血?”

    甦巧彤有些惱怒,低頭不再作聲。楚錚也覺得玩笑開過頭了,訕訕地不知說什麼好。

    良久,甦巧彤輕聲說道︰“到了京城後你可能就要去北疆了,到了那里加倍小心些,定要平安歸來。”

    楚錚一行走了五天後,楚原帶著另外兩千黑騎軍也與之匯合。不過他們並非從後面趕來,而是已在通往京城的官道上等了近兩天了。

    楚原滿腹怨氣,見過了周寒安,問道︰“安哥,小五呢?”

    周寒安一愣,道︰“五公子在平原城遇刺受傷,正躺在馬車內。怎麼,三公子還不知此事?”

    “報信之人只說兵部有命,令我等速至京城,根本未提及此事。”楚原恍然,“難怪你們走得如此慢,小弟一行日夜兼程從破釜塘趕到此地,附近官府卻都說未曾見有大軍路過。小五傷得重嗎,現在何處?”

    到了楚錚馬車前,吳安然搶先一步上前查看了一下楚錚傷勢,見並無大礙,微怒道︰“怎麼這般不小心,居然還是被弓箭所傷。”

    楚錚苦笑道︰“師父,這也怨不得徒兒,那人箭法確是了得。”

    吳安然問道︰“可知那些刺客是何來歷?”

    楚錚淡淡說道︰“刺客僅有三人,已全被擊斃。時逢兵部又有令到,徒兒也懶得去查了,這邊有張‘羿之弓’乃刺客所用,師父也許听說過。”

    吳安然悚然動容,道︰“‘羿之弓’乃南齊神弓門的鎮門之寶,難怪以你的武功也未躲開。”

    楚原怒道︰“原來是齊人所為,小五,我即刻修書一封給洛水大哥,請他出兵馬踏長江南岸,逼迫南齊交出幕後主使。”

    楚錚神情不變,此結果原本就在他意料之中,道︰“還是算了,三哥,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大趙遲早要對南齊用兵,到時再算此賬也不遲。”

    忽听一人笑道︰“這不是楚原兄嗎,趙應這邊有禮了。”

    楚原有些尷尬,回身行禮道︰“楚原參見小王爺。”以前對此人頗不客氣,沒想他竟也有出頭之日。

    趙應笑呵呵地將楚原扶起,道︰“你我自幼相識,猶如弟兄般,何需行此大禮。”

    楚原有些意外,趙應以前一直眼高于頂,今日怎麼變得隨和起來了。

    卻不知趙應听了父親昌平王一番教誨,也漸漸明白過來了。自己在朝中毫無根基,雖說有望繼承大統,但在眾大臣眼中,恐怕還不如周寒安這個新進禁衛軍左將軍分量來得重,他畢竟是楚名棠一手提拔的嫡系。自己到了京城即使有姑姑暗中照應,可官場險惡,若沒有一個真正強勢的靠山,一個侍郎級的官員便可以將自己整得名聲掃地。楚名棠掌控朝中大權,他也算自己唯一熟悉些的重臣,而且听姑姑信中所說,楚名棠也有意扶植自己為君,與此相比,楚原以前得罪自己之處又算得了什麼。

    甦巧彤帶著紫娟走了過來,見楚原也到了,她對這楚家三公子並無惡感,輕笑施禮道︰“三公子一路風塵僕僕,辛苦了。”

    楚原笑道︰“甦姑娘客氣了。”見紫娟手中捧著一個大碗,楚原湊上去一看,只見里面一片白糊糊的東西,不由一皺眉問道︰“這是什麼?”

    甦巧彤瞟了眼楚錚,笑道︰“某人不自量力以口餃箭,撞得牙都松了,吃不得硬食,只好為他準備了些粥。”

    楚原疑道︰“這是粥嗎,怎麼看似不像。”

    紫絹答道︰“甦小姐為了公子,將米煮之前都一一碾碎才下鍋的。”

    楚原羨慕地說道︰“小五,你身邊女子怎就這般體貼,我屋里那幾個見了我都噤若寒蟬,只會嚅嚅應是,什麼都干不好。”

    楚錚看了他一眼道︰“真想知道嗎?”

    楚原道︰“當然了。”

    “很簡單,就四個字︰將心比心。”

    楚原愣了下,道︰“將心比心?”

    “你心中如何對待她們,她們心中自然也會如何對待你。”楚錚指指紫娟,道,“就是紫娟和翠苓,小弟也將她們當妹妹看待,從不隨意訓斥。”

    楚原搖頭道︰“你那丫頭翠苓當年我尚在京城之時就有些囂張了,這幾年不見恐怕更是無法無天了,你還這般寵她?”

    楚錚傲然道︰“我踏青園的人出去只有欺負別人的份兒,哪有受人欺負之理。”說完楚錚卻有些擔憂地對紫娟說道,“紫娟,記住這話可不要讓翠苓知曉,不然公子我就更頭疼了。”

    楚原放聲大笑,甦巧彤也笑道︰“好了,先別說了,吃點東西吧。”說完接過紫娟手中的碗,用勺子將粥攪拌了一下,登時一股異香四處彌漫。

    楚原抽了抽鼻子,道︰“這絕不是碗普通白粥,里面放了什麼佐料?”

    紫娟掩嘴笑道︰“三公子,這粥內不僅有雞蛋肉糜,還有甦小姐從樹林里采來的好幾種蘑菇,有兩種奇香無比,小婢熬粥時都忍不住食指大動了。”

    楚原見楚錚躺在那里,甦巧彤一口一口地喂著粥,嘆道︰“有甦姑娘這等女子服侍,換成是我也情願挨上幾箭。”

    楚錚含含糊糊地說道︰“少說風涼話,你哪知我受傷後所吃的苦處。”

    楚原正待再取笑,忽見趙應也定定地看著甦巧彤,眼中流露出熾熱之色,不由心中偷笑,暗想似甦巧彤這等女子,趙應若是不動心才是怪事,只是他最好將此心思永遠放在心里,想與小五爭女人,就算他真當了皇上也不夠格。

    楚原咳嗽一下,道︰“小王爺平日甚少離開平原城,這一路可否習慣?”

    趙應啊了一聲驚醒過來,見楚原笑吟吟地看著自己,知道自己的心思已被他看破,臉一紅道︰“多謝楚原兄關心,在下還覺尚可。”

    楚原道︰“五弟有傷在身還需靜養,你我多日不見,走,去那邊敘敘舊。”

    楚原與趙應走後,甦巧彤哼了聲道︰“這昌平王世子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楚錚淡淡說道︰“他心里怎麼想是他的事,別做出來就行了。”

    甦巧彤有些意外︰“你也看出來了?”

    楚錚笑道︰“那是當然,本公子天眼已開,這等世俗之人的想法又怎能瞞過我。”

    “去你的。”甦巧彤不屑道,想想又有些擔心,道,“你不久便要去北疆,若此人來糾纏我怎麼辦?”

    楚錚奇道︰“甦才女也怕這種紈褲子弟?”

    甦巧彤固執地道︰“我就要听你說。”

    楚錚見紫娟已站到了遠處,便輕聲說道︰“他若真做得過分了,我已經殺了一個儲君了,再殺一個又何妨。”

    甦巧彤听了眉開眼笑,絲毫沒意識到兩人談論的是另一人的生死,將滿滿一勺的粥送入楚錚嘴里,道︰“算你有良心。”

    這五千黑騎軍走了近半月才抵達京城附近。按慣例周寒安命黑騎軍在城外駐扎,整頓軍容並派人入京城稟報。

    楚錚傷勢已好了大半,正在車旁走動。楚原忽然急火火地走了過來,摒退左右道︰“小五,今晚我要趕去羅山縣。”

    楚錚當然明白他為何要去羅山縣,猶豫了一下道︰“小弟覺得此事不急在一時。這羅山縣距京城不過二百余里,三哥進了京城後隨時都可以去。”

    楚原說道︰“我不去也可以,剿滅斷劍山莊時吳先生說你定會將實情相告,只要你不再像前幾日那般推諉,將大哥與寧小仙之事完完本本地告訴于我便可。”

    楚錚看著楚原,道︰“此事大哥確有過錯,但眼下大趙處于危難時候,父親對此也不再追究。三哥真想知道其中詳情,盡可去問父親,小弟不願為此事多嘴。”

    楚原微怒道︰“小五,你是知道我老三性子的。此事我非要弄個水落石出不可,我這便趕去羅山縣,那羅聞楓就算銅筋鐵骨,我老三也能讓他招出實情。”

    楚錚冷冷地說道︰“那羅聞楓已被剜眼割舌頭刺耳,三哥趕去羅山縣也不過是白廢工夫。”

    楚原一怔,他知道楚錚在此事上不會騙自己,道︰“真是奇了,小五,你怎麼突然這般維護起大哥來了?”

    “自然是因三哥當日在平原楚府的那番話語了。小弟與大哥雖都未曾明言,但都覺得三哥所言甚是,三哥去破釜塘的那幾日,我二人心照不宣,彼此都做了些退讓。小弟與大哥有望重修于好,可不想三哥又與大哥卻反目成仇。”

    楚原冷笑道︰“這番話說得真是動听,重修于好,你心中真是如此所想?”

    “小弟不敢妄言欺騙三哥,”楚錚肅然道,“但小弟可保證,大哥若願維持現狀,小弟絕不會做出令雙親痛心之事。”

    楚原听了,沉吟許久長嘆道︰“但願如此吧。”
ALA525 發表於 2008-5-9 09:54

兄弟鬩牆 第十九章 言多必失

第二天一早,黑騎軍在兵部來人的帶領下進入京城。楚原和楚錚兩兄弟並未隨之同去營地,將甦巧彤送走後便直接回楚府。

    楚夫人已從楚軒來信中得知楚錚遇刺之事,听說兩個兒子回來了,早已在院內等候。進門前楚錚便暗中運氣,將臉色變得灰白,父親定對成奉之的事惱怒于心,唯今之計只有裝可憐了,反正自己馬上要去北疆了,先拖過這段時日再說吧。

    楚夫人見楚錚左臂還掛在胸前,忙上前問道︰“錚兒,你的傷勢如何了?”

    楚錚強笑道︰“請娘親放心,孩兒只是皮肉之傷,並無大礙。”

    楚夫人斥道︰“都成這副模樣了還說不礙事,難得出趟遠門就折騰成這副模樣,叫娘怎麼放心你去北疆?”

    楚原在一旁不滿道︰“娘也太偏心了,小五才離開數月,孩兒去南線已經兩年了,怎麼不理不睬的。”

    楚夫人瞪了他一眼,道︰“沒見小五都已受傷了?你這做兄長的也不知照顧好弟弟,還有臉叫屈?”

    楚原看了楚錚一眼,滿腹狐疑,這小子進城前還氣色俱佳活蹦亂跳,怎麼到了府里就成這副樣子了?

    楚錚道︰“娘,孩兒這次受傷確實怪不得三哥。”

    楚夫人道︰“娘生氣的並非只為此事。這些年你三哥在南線是愈發膽大了,為了提親之事娘幾次寫信讓他回京城他都置若罔聞,真是膽大包天了。”

    楚錚忙扯開話題︰“娘,父親在嗎?”

    楚夫人沒好氣地說道︰“在內屋呢,就屬他架子大,明明早就盼你們回來了,此刻非要裝得氣定神閑的樣子等你們去見他,快去吧。”

    楚原咧嘴一笑,娘親真是一點都沒變。

    兩兄弟來見過了父親。楚名棠對楚原說道︰“原兒,此次回京你暫且仍到禁衛軍中任職,只是不再為偏將。”

    楚原奇道︰“那讓孩兒做什麼?”

    楚名棠微微一笑,道︰“此番為昌平王世子來京,兵部和吏部特意在禁衛軍中設了參將這一職,較偏將略高而低于左右將軍。只是由他一人擔任此職未免有些不妥,為父與郭懷商量了一下,改設參將二人,由你和昌平王世子一同擔任。”

    楚原本就不願受制于趙應,听父親這麼一說也明白其中意思,便笑道︰“孩兒領命。”

    楚名棠哼了聲道︰“別高興得太早,你的終生大事,你娘此次定要為你做主了。”

    楚原的臉頓時成苦瓜狀,楚名棠憐憫地看了他一眼,道︰“為父要說的已經說完了,你娘在隔壁正等著你,過去吧。”

    楚原耷拉著頭出去了,剛跨出門檻兒,忽听屋內楚名棠冷聲喝道︰“錚兒,你好大的膽子。”

    楚原大感興趣,忙轉身躲到門側探頭觀望,忽覺右耳被一只縴手拎住。楚原痛得直吸涼氣︰“娘,輕點兒。”

    楚夫人輕聲道︰“看什麼看,隨為娘過來。”

    到了隔壁屋內,楚原揉揉耳朵忍不住問道︰“娘,父親為何斥責小五?”

    楚夫人瞪了他一眼︰“關你何事,看小五挨訓,幸災樂禍了是不是?”

    楚原干笑道︰“孩兒哪有此意。”

    楚夫人操起一根木尺,在桌案上拍了一下︰“還敢嬉皮笑臉,跪下!”

    楚原乖乖跪了下來,楚夫人走過來一尺敲在他腦門上︰“寫信叫你回京也不听,真是翅膀硬了。”

    楚原咬牙苦忍,他們兄弟三人都知道父親雖滿臉威嚴,但甚少對三兄弟發火,楚原記得真正讓父親大動肝火好像就只有多年前小五摔傷那次,但這看似柔弱的娘親就不同了,若是讓她看你不順眼,定把你整治得毛骨悚然,數年都難忘。

    楚原突然有些不忿,為什麼同樣受罰,小五面對的是父親,自己卻要面對著娘親。

    另一間屋內,楚錚也跪在地上,臉色蒼白滿頭冷汗。楚名棠听他將成奉之和甦巧彤之事一一招認完了,怒道︰“你看你干的好事,到頭來還是要為父替你收場。”

    楚錚心中一樂,父親既然願意替自己收場就好,但臉上卻仍一副苦相,道︰“孩兒知罪。”

    楚名棠有些頭痛,他原本是想等楚錚回來後好好懲戒他一番,這兒子這段時日所做的事直叫自己也膽戰心驚,再不給他點兒教訓這小子真要翻天了。但沒想到楚錚竟是身負重傷而歸,對他再施以家法恐怕夫人都要和自己拼命了。

    楚名棠嘆了口氣︰“起來吧。”

    楚錚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楚名棠看了這副樣子也有些不忍,口中卻仍道︰“錚兒,你平日做事小心謹慎,怎麼此事就破綻百出,幾乎鬧得不可收拾。”

    楚錚小聲辯解道︰“孩兒原來是想置成大人于死地的,沒想到後來才發現巧彤姑娘的身份,半途易轍才會如此。此番去南線大營便是想消彌此禍,沒想到……”

    楚名棠道︰“錚兒,你定要記住了,所謂人算不如天算,任你算計得再周詳,都保不準是否會有意外發生,似這等險事日後絕不可再為之。”

    這幾句話楚錚倒是心服口服︰“是,父親。孩兒定謹記于心。”

    楚名棠哼了一聲︰“但願你是心口如一。”

    楚名棠來回走了幾步,道︰“錚兒,你在京中休息幾日等傷痊愈了再去北疆吧,否則你娘也不會安心。只是鷹堂你準備暫交于何人打理?”

    楚錚想了想道︰“最近京中並無大事,孩兒想將鷹堂交于輕如,她嫁于孩兒之前便已協助孩兒管理鷹堂,對內外之事都頗為熟悉,有何難以處置之事向父親稟報便是了。”

    楚名棠點了點頭︰“也好。”

    楚錚看了看父親,小聲道︰“父親,孩兒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何事說吧。”

    “孩兒只是認為鷹堂這兩年應加大力量注意方家了。”

    “哼,方家。”楚名棠冷笑一聲道,“錚兒,吩咐輕如按你的意思去辦吧。”

    “只是二姐那邊……”

    楚名棠合上雙眼,道︰“不必顧及于她。比起你姑姑來,欣兒已是幸運太多。”

    楚錚默然,良久才道︰“孩兒還有一事請父親允許。”

    “說吧。”

    “輕如心思縝密,但偏于柔弱,孩兒離京後恐怕她難以擔起鷹堂重責。孩兒想讓巧彤姑娘協助于她。”

    楚名棠雙眼陡然睜開,盯著楚錚道︰“你當真要如此做?”

    楚錚道︰“孩兒亦是經過深思熟慮後才決定此事的。巧彤與孩兒已立下山盟海誓,無論為妻為妾,此生也追隨孩兒。”

    楚名棠冷聲道︰“那你可還記得她原本是西秦奸細?”

    楚錚道︰“自然記得。孩兒從小到大,但逢大事父親一直對孩兒信任有加,就請父親再信孩兒一回,孩兒願以性命擔保,甦巧彤絕不會做出任何對不起楚家之事。”

    楚名棠愣住了,在他記憶中,楚錚從未像這般決然過,一時間疑慮叢生,錚兒為何會對這女子如此信任,莫非是為此女姿色所迷?楚名棠搖了搖頭,那日甦巧彤與敏公主同來府內,他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楚錚對這二女基本一視同仁,說起來這兒子還是在乎輕如多一些。

    楚名棠不禁暗嘆,這兒子還真有女人緣啊,無論是柳輕如還是甦巧彤,在自己平生所見女子中除了夫人外無人可比擬,即便是趙敏亦極為出色。不過這小子以後就有的罪受了,此等女子豈是輕易可安撫的,自己連一個夫人也未擺平。

    想著想著,楚名棠嘴角不由得露出絲笑意。楚錚如墜雲霧里,談論這麼嚴肅的事,父親怎麼反倒笑起來了。

    楚名棠忽覺自己失態,咳嗽一聲道︰“你既是願以性命擔保甦巧彤確無異心,為父就再信你一次。不過你可要記住,鷹堂乃是我楚家暗中支柱,與整個楚家比起來,你這條小命微不足道,切不可有絲毫大意。”楚名棠對楚錚識人用人還是比較滿意的,鷹堂的幾位執事大都是這幾年楚錚一手提拔的,個個都是精明干練之輩。而降服成奉之這件事楚名棠雖嘴上責罵,但心中卻相當贊賞,成奉之就任吏部尚書後,即刻便顯出他過人之處,在楚名棠的支持下,僅用了七天就將吏部積累多年的各地官員調配文案全部辦妥,既顧及了三大世家的利益,又盡可能地做到因地制宜唯材而用,一些地方的官員搭配讓楚名棠都不禁拍案叫絕。楚錚既然大力舉薦甦巧彤,想必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對于一個昔日的奸細委以重任,楚名棠倒並不是很在乎,不然今日也不會輕易饒了楚錚,只要以後成奉之忠心,過往之事概不追究,所以楚名棠才會繼續讓他當這吏部尚書。相對而言大部分鷹堂子弟都是楚家的嫡系,甦巧彤即使有何不軌之心也定瞞不過他。

    楚錚心中歡喜,長揖到地︰“多謝父親。”這一躬身卻牽動了肩頭的傷勢,楚錚忍不住一皺眉,這下是真疼了。

    楚名棠看在眼里,道︰“听軒兒信中說,你是被刺客用箭所射傷的?”

    楚錚笑著說道︰“是啊,孩兒差一點兒就再也見不到爹娘了。”

    楚名棠不理他的嬉笑之言,沉吟良久道︰“你覺得這刺客是否會與軒兒有關?”

    楚錚斷然道︰“絕無關系。孩兒遇刺之前大哥就已得到南齊欲派人北上行刺我大趙官員的密報,並一再告誡孩兒要小心,是孩兒自己過于疏忽了。”

    楚名棠看著楚錚,頷首道︰“錚兒,你能據實而言,為父心中甚是欣慰。要知一人若輕易就連骨肉之情也不顧了,這與畜性何異。不過你盡可放心,若此事真與軒兒有關,為父定會為你做主。”

    楚錚笑了笑道︰“父親,此事是否與大哥有關已並不重要,至少他也提醒過孩兒。事既已過去,就不用再追究了。”

    楚名棠嘆道︰“你娘若是听了這番話,一定會開心的。自從寧小仙到了京城後,你娘時常半夜哭醒,說是做噩夢夢見你兄弟二人自相殘殺,為父也希望此事永不會發生。此中道理,也許等你為人父母時便會明白了。”

    楚錚心生感慨,不由說道︰“孩兒明白。”

    楚名棠搖搖頭,在他眼里楚錚依舊不過是個少年,以為他只是順著自己的意思說罷了,想了想忽道︰“你讓巧彤協助輕如打理鷹堂,準備讓她負責何事?”

    楚錚答道︰“孩兒想讓她掌管堂內刑罰和監視方家之事。”

    楚名棠詫異道︰“你想讓一女子掌管這等事?”

    楚錚笑道︰“父親莫非認為巧彤在西秦時只是個普通之人?她本名叫薛巧芸,執掌天機閣已有五年之久,父親對她應不會陌生。她還曾主持設計誅殺西秦世家余黨,為西秦立下了大功的。”

    楚名棠一震,他當然知道西秦的天機閣是什麼機構,一股怒氣油然而生,森然道︰“她便是秦國元帥薛方仲的義女?”楚名棠早就听說西秦天機閣是由一年輕女子主持。三年前他初掌朝政便開始準備對西秦用兵之事,楚家鷹堂設在西秦的分堂已有近百年,隱藏極深,楚名棠不想輕易動用,普通的消息來往都借用朝廷的人手,沒想到稍有舉動便被天機閣發覺,趙國細作死傷大半,余下的也不成氣候。無奈之下楚名棠只好命楚錚動用鷹堂著力打探此女消息,楚錚也是直到數月前才打探清楚,當時他已知甦巧彤的身份,便將此事給壓下來。

    “不錯,正是她。說起來父親也與巧彤暗中交手多次了,只是相逢卻不相識罷了。”

    楚名棠微怒道︰“那你可知為父與方令信這幾年派往西秦的細作,至少有百余人是被天機閣所捕殺。”

    楚錚笑道︰“過去的事還提它作甚。孩兒也知父親這幾年與巧彤暗中相斗並未佔到上風,但她畢竟佔有地利人和,父親何必放在心上。”

    楚名棠頓時氣結,楚錚見狀忙道︰“父親,原先頭疼的對手成了您的兒媳,成了孩兒的左膀右臂,這應高興才是啊。”

    楚名棠對他怒目而視,道︰“什麼兒媳,傳言此女乃秦王妃子,如何能進楚家之門?”

    楚錚肅容道︰“父親,巧彤姑娘冰清玉潔,絕非外人口中那般不堪,她至今仍是處子之身,父親若是不信,可讓娘去細查。”巧彤啊,只好對不起了,但過不了眼前這關,以後數十年都要提心吊膽,反正父親將成奉之都提拔重用了,干脆將實情說了,以後這黑鍋就可以讓父親與自己一起背了。

    楚名棠一怔,放緩了語氣說道︰“此事當真?”

    “孩兒絕不敢欺瞞父親。”

    楚名棠懷疑地看了他一眼,道︰“此女既是如此不凡,怎麼會看上你這小孩兒?”

    楚錚叫屈道︰“娘都一直說孩兒天縱奇才,做事老成穩重,深謀遠慮毫無破綻,絕無少年人的浮躁之氣。巧彤傾心于孩兒又有什麼奇怪了。”

    楚名棠冷笑道︰“毫無破綻?是嗎,那毒殺儲君之事怎麼讓為父知曉了?”

    楚錚正為甦巧彤之事解決有望而高興,他平日在父親面前也甚少有戒心,聞言隨口奉承道︰“那是父親高明,孩兒怎能與父親相提並論……”

    “好啊!”楚名棠一聲大喝,“今日總算招認了,儲君果然是你下的毒手。”

    楚錚登時冷汗直冒,恨不得扇自己一個耳刮子,急忙道︰“孩兒剛剛未曾听清父親說些什麼,一時錯口……”

    楚名棠戟指大罵︰“毋須狡辯!沒想到我楚家竟出了你這個不忠不孝之子,真是氣死為父了。”

    楚錚低著頭不敢答話。隔壁屋里楚夫人听見丈夫的喝罵聲,急忙走了過來。

    “夫君,何事發這麼大火?”

    “這個畜性……”見夫人柳眉一豎,門口又有楚原在探頭探腦,楚名棠即刻改口,“這不肖子真把為夫給氣死了。”

    楚夫人為楚名棠端過一杯茶水,道︰“夫君暫且坐下消消氣,有話慢慢說。”

    楚名棠坐下對門口的楚原道︰“這邊沒你事,到客廳等候。”

    楚原方才也正被楚夫人罵得抬不起頭來的,見楚錚亦在被父親訓斥,頓時有種幸災樂禍的感覺。卻沒想到父親不讓自己旁觀,楚原不敢有違,只好悻悻離去。

    楚夫人對楚錚柔聲說道︰“錚兒,說給娘听听,你做錯了何事讓你父親大動肝火?”

    楚錚看了楚名棠一眼,今日一時大意算是栽到家了,現在無論說什麼都沒用了,只有期望娘能為自己多說些好話了。

    楚錚搜腸刮肚了半天才嚅嚅說道︰“娘,孩兒有罪,當日儲君之死確是孩兒借刀殺人……”

    楚夫人望向楚名棠,奇道︰“就為這事?”

    楚錚一听頓時精神大振︰“娘,只為此事。”

    楚夫人笑道︰“夫君不要再嚇錚兒了,你看他小臉都又青又白了,何況他還有傷在身。”

    楚名棠原本想借機狠狠教訓一下這愈發膽大的兒子,沒想到夫人過來得這麼快,只好嘆了口氣道︰“夫人有所不知,這臭小子隱瞞你我之事何止一兩件。你猜那甦巧彤是何人?她便是西秦執掌天機閣的那位女子。”

    楚夫人駭然失笑︰“不會吧?她就是夫君視為眼中釘的薛方仲的義女?”

    楚名棠頓時臉上無光,哼了一下並不作聲。

    “你行啊,小五。”楚夫人也不管楚錚身上是否有傷了,伸手捏住他的臉頰,“似這等女子你也能收入房中,為娘終究還是小瞧你了。”

    楚錚已有一兩年未被娘親這麼虐待過了,此時心里有鬼不敢閃躲,又不便運功相抗,只好在那兒齜牙咧嘴佯裝疼痛。

    “你是何時知道巧彤此身分的?”楚夫人問道。

    楚錚苦著臉道︰“她來京城沒多久便知道了。孩兒原本只是猜測,後偽造了一張巧彤的畫像去詐成奉之,成奉之便全招了。”

    楚夫人手上加了把勁︰“那你為何不早說?”

    楚錚呼痛,道︰“孩兒知道巧彤在西秦時對父親多有得罪,原本想過些時候再稟報。可孩兒這就要去北疆了,對鷹堂之事放心不下,便想讓巧彤協助輕如,她二人輕如主內,巧彤主外是再合適不過了。”

    楚夫人松開了手,點頭道︰“觀她在西秦時的手段,任此職都有些委屈她了。”

    楚夫人想了想又問道︰“巧彤當真是趙人,是你幼年時在平原城的舊識?”

    楚錚硬著頭皮道︰“是。”

    楚名棠一聲冷笑,道︰“為父可有些不信。”

    楚夫人沉吟片刻,對楚錚道︰“娘要與你父親商議一番,你先出去吧,帶原兒到他原先住的那院子安頓下來。”

    楚錚走後,楚名棠夫婦相視苦笑,楚夫人搖頭道︰“這孩子,幾月來做的那幾件事無不驚世駭俗,妾身都有些提心吊膽了。”

    楚名棠嘆道︰“為夫何嘗不是啊。”

    “不過話又說回來,”楚夫人說道,“似甦巧彤和成奉之這般人物放眼天下也沒有幾個,若能真心為楚家效力,倒是一大幸事。”

    楚名棠沒好氣地說道︰“你就知道幫錚兒說好話。”

    楚夫人一笑避而不答,道︰“難怪妾身見巧彤外表柔順,舉止間卻時常不經意流露出一股殺伐之氣,妾身還以為自己眼花了呢。這些年西秦大局雖定,但世家余黨對刺殺秦王念念不忘,卻無一成事,巧彤主持天機閣自然功不可沒。照理來說秦王應對她極為寵愛才是,可她怎麼仍是處子之身,真是奇怪了。”

    楚名棠奇道︰“夫人怎麼看出來的?方才錚兒還在向為夫保證此事。”

    楚夫人白了他一眼,道︰“錚兒與她這般要好,妾身這做娘的自然留心了。京城世家自有一套觀女之法,夫君要不要听听?”

    楚名棠連忙搖了搖頭,道︰“夫人之言為夫豈有不信之理。錚兒方才竟以性命擔保甦巧彤絕無不利于楚家之意,為夫便信他一回。哼,這臭小子此番將實情全盤托出,其實也是居心不良,他自知去北疆了無力掌控京中局勢,就讓為夫來替他善後。”

    楚夫人笑道︰“那你就勉為其難一次吧,希望這是最後一次,以後對錚兒嚴加管束便是了。”

    楚名棠冷笑道︰“絕不是最後一次。夫人你想,儲君之死既是錚兒所為,那儲妃武媚娘何在?听長公主說武媚娘亦是白璧無瑕,從未與儲君同房過,魔門女子對貞潔二字並不看重,武媚娘對此卻苦心積慮,極可能是為錚兒。哪天武媚娘突然出現在錚兒身邊,為夫一點兒都不會奇怪。”

    楚夫人想想覺得還真有可能,苦笑道︰“可憐天下父母心,錚兒怎麼就不知體諒爹娘呢。”
ALA525 發表於 2008-5-9 09:58

兄弟鬩牆 第二十章 亡羊補牢

“啟稟長公主,禁衛軍楚將軍求見。”

    趙茗放下手中書卷,淡淡說道︰“叫他進來吧。”

    楚錚跟在趙敏身後,一顆小心兒怦怦直跳。他從南線回來後就借口養傷一直待在楚府內,哪兒都沒有去,只寫了個折子向趙茗復命,沒想到今日一早宮內便有人來宣他入宮,楚錚無奈之下只好來了。

    趙茗也知這小子心里有鬼不敢見自己,說心里話她也並不想見楚錚,想起那兩次療傷趙茗就覺得極為尷尬。可見自己佷女听聞楚錚要去北疆征戰,整日憂心忡忡,趙茗不由暗罵這臭小子為了躲自己居然連趙敏也避開了,一怒之下便直接派人傳他進宮。

    待見到楚錚面色蒼白,左臂依然吊在胸前,趙茗怒氣不由淡了許多,卻又不滿地看了趙敏一眼,自己這佷女一听說這小子要來就坐不住了,竟跑到宮門口等著,哪還有個一國公主的樣子,要見面也不急這一時啊。

    “微臣楚錚參見長公主。”

    趙茗輕點臻首︰“免禮。傷勢如何了?”

    楚錚忙道︰“煩勞長公主牽掛,微臣之傷並無大礙。”

    趙茗怒哼一聲,誰會掛念你這臭小子。楚錚也驀然警覺,大罵自己這不是惹火燒身找死嗎?

    “你離京之時本宮曾命你速將昌平王世子接至京城,可你為何這一去竟有近兩月之久。”

    完了,這老處女發飆了。

    楚錚戰戰兢兢地說道︰“只因微臣身上有傷,所以路上耽擱了。”

    “只怕不止于此吧。此去南線,你把江湖搞得天翻地覆,太平展家和斷劍山莊都被你滅了滿門,我大趙武林實力大損,你究竟是何用意?”

    楚錚暗恨,這其中定是趙琪在煽風點火,口中說道︰“回稟長公主,微臣是為十年前的一樁舊案才找到那展家,沒想到來到了太平府,在當地官員的協助下發現展家歷年來所犯之罪累累,更有甚者還有殺害朝廷命官之舉,這才依朝廷律法將其治罪。”

    “那斷劍山莊又所犯何罪?”

    楚錚佯裝思索道︰“斷劍山莊之事乃微臣三哥所為,而三哥此舉亦是受大哥之命,其中詳情微臣亦不甚清楚。”既然這事是琪郡主惹起的,就讓大哥來掩蓋吧,反正他與琪郡主之事也不敢讓這老處女知曉。

    趙茗冷笑一聲,正想再找楚錚茬兒,這邊趙敏見楚錚一來便被姑姑訓得額頭冒汗,有點兒看不過去了,道︰“姑姑,楚將軍就要去北疆了,姑姑就不要追究這些事了。何況那江湖人士仗著一身武功橫行不法,哪個手上沒有血腥,依大趙律法恐怕沒有幾人能幸免。”

    趙茗一愣,不由暗嘆真是女大不中留啊,覺得再留在此地只會惹來沒趣,便起身道︰“也罷,姑姑這就出去走走,好讓你們二人話別。”

    趙茗出去後,趙敏心疼地看著楚錚,問他是如何受傷的,楚錚一一道來,當然免不了也添油加醋了些。當听到他情急之下以口餃箭,趙敏亦是手撫酥胸後怕不已,道︰“這真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你武功雖然高強,但這次幾乎是得罪了整個武林,這些人睚眥必報,以後可要小心了。”

    楚錚看著趙敏,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歉疚之情,自己身邊的幾個女子中,柳輕如嫁給自己多少帶有幾分報恩的意味,甦巧彤則是因與自己有著相同的身世才走到一起,武媚娘的傾心與她所修的功法亦有些關系,唯有眼前這女子只是為愛而愛,絕未摻雜任何其他因素,可自己欺騙得最多的就是她了,平時見面也大都只是應付而已。

    “此去北疆,也不知何時才能回來,你也要保重。”楚錚沉吟了一下,忽道,“等我再回京城,定稟報父親娶你過門。”

    趙敏不可置信地望著楚錚,良久,才喃喃問道︰“真的嗎?”

    楚錚緩緩點頭,輕嘆道︰“真的。原本你我親事早在三年前就應已訂下,卻直至今年大獵時皇上與家父才有了口頭之約,此後卻不想又有諸多是非,不能再這麼拖延下去了。”楚錚覺得已欠趙敏太多,不想再讓她這般整日愁眉不展,就算儲君之死的真相真有揭開那一天,也要在此之前全心對她,讓她過上開心快樂的日子,到時她會如何對待自己就由她吧。

    趙敏聞言不由喜極而泣,楚錚笑道︰“怎麼哭了,莫非是不願意,那微臣可否收回方才那番話?”

    趙敏輕打了他一下︰“誰說的,你就會欺負我。”

    楚錚取出絲巾為她拭去淚水,道︰“那就別哭了,不然給長公主看到了以為我又有什麼對不住你之處。如今我有傷在身,可經不起她折騰。”

    趙敏撲哧一笑,道︰“你就這麼怕我姑姑?”

    “那是自然,”楚錚叫道,“你想想看,我來太平宮有幾次是完好無損地走出去的?”

    趙敏想了想還真是,笑道︰“你放心,以後姑姑不會再傷你了。”

    楚錚暗道,那可未必。

    “其實姑姑她面冷心熱,這次听說你要去北疆,她還從皇宮寶庫中為你找了件兵器托我轉交于你。”

    楚錚一時沒弄明白,長公主會送他東西?不知是何居心,難道只是愛屋及烏?想了想,還是推托道︰“多謝長公主好意,不過不用了,外公已經將他老人家當年征戰沙場的麒麟盔甲和長槍贈予我了。”

    趙敏道︰“此事姑姑也知道。但她覺得你身負‘龍象伏魔功’,長槍並不適合你,因此為你挑了把長刀。此刀雖不是傳說中那削鐵如泥的神兵,但亦大有來歷,乃是前朝開國名將關羽關將軍之物。”

    楚錚登時怦然心動,道︰“當真?那我可要見識一番。”

    趙敏帶著楚錚來到內宮中,將一長長的木箱打開,笑道︰“這把長刀大概有七八十斤,分量是重了些,反正你天生蠻力,再重一倍也無妨。”

    楚錚瞪了她一眼,取出那把刀,不由呆住了,青龍偃月刀!跟戲台上關公那把一模一樣!楚錚好歹也讀過一些史書,雖然關羽究竟使用什麼兵器並不清楚,但也知道青龍偃月刀絕對是後世在戲台上杜撰出來的,可眼前這一切又是怎麼回事?

    楚錚輕撫著這把青龍偃月刀,突然發現兒臂粗的刀柄上刻著兩行小字︰“劉禪監制,贈關伯父。”

    楚錚長出口氣,已經可以肯定了,這位一統天下的劉阿斗定是與自己一樣來自未來的某個世界,但楚錚不明白的是,這人除改變了歷史,在史書上並沒有留下太多痕跡,特別是他統一中原後的近十年,各方面對他的記載忽然變得含糊起來,只說他勵精圖治,終因操勞過度而英年早逝……

    “你怎麼了,是不是見了此刀歡喜壞了?”趙敏輕推了他一把道。

    楚錚驚醒過來,道︰“是啊,真沒想到能見到這傳說中之物。”

    趙敏笑道︰“此刀乃是太祖皇帝無意中在太平宮的一間密室中找到的,與之一起的還有許多前朝之物呢。”

    楚錚大感興趣,道︰“是嗎,能否帶我去看看?”

    趙敏為難道︰“當年太祖將那些事物交于本門祖師掌管,師門有嚴令只有當代門主才可以進入那間密室,我求了幾次,姑姑都沒答應,听說里面涉及許多前朝的機密之事。真是奇怪了,前朝的事關本朝何事了,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楚錚對那密室極為向往,忙附和道︰“就是,要不什麼時候趁長公主不在宮內,我與你一同溜進去看看。”

    “那可不行,”趙敏看了他一眼道,“師門祖訓豈可輕易違背。”

    楚錚對趙敏頗為了解,知道她性子執拗,暗想︰罷了,反正來日方長。

    兩人回到大殿上,只見趙茗已經回來了。楚錚此番得她一件大禮,誠心實意地上前施禮道︰“微臣多謝長公主。”

    趙茗淡淡說道︰“不必了,若不是為了敏兒,本宮才懶得理你死活。”

    楚錚干笑兩聲,再也不敢隨意接口。

    趙茗從袖中掏出本絹冊,道︰“你既是得了此刀,這套青龍刀法便一並給你吧。記住,沙場廝殺不同于高手之爭,回去好好琢磨一下吧,你外公王老侯爺的槍法適用于征戰,兩相印證可事半功倍。”

    楚錚躬身應是,又道︰“那微臣就先行告退了,出門前家父曾叮囑過微臣今日尚有事要辦,要早些回去。”

    趙茗有些不解,道︰“你既是有傷在身,太尉大人還要你辦何事?”

    楚錚答道︰“吏部尚書成大人叔父過世,小佷要趕去祭奠。”

    趙茗臉色頓時變得陰寒無比︰“你是要去見那甦姑娘吧……”

    趙敏卻道︰“姑姑,就讓他去吧,這禮數之事是免不了的。”

    趙茗不由一愣,楚錚趁機道︰“微臣告退。”連忙快步走了。

    趙茗盯著趙敏看了會兒,發現佷女眉角間盡是喜色,奇道︰“這小子對你說了什麼,竟讓你這般高興?”

    趙敏臉一紅,道︰“姑姑,敏兒哪里高興了。”說完也不施禮,轉身便也走了。

    楚錚出了大門,將吊著左臂的布一解,飛身上馬直奔成府而去。

    寒風呼嘯,新任吏部尚書成奉之府前白幡飄搖。

    成府內站著眾多前來吊唁的官員,一人小聲問道︰“何大人,尚書大人是為何人舉辦喪事啊?”

    那何大人苦笑一聲,道︰“丁大人,下官也不甚清楚。那些白幡是昨晚才掛出來的,成大人並未對外宣稱是所為何人,但太尉大人一早就來吊唁了,下官這等小吏豈敢不來。”

    那丁大人有些失望,暗中尋思道︰以前傳說成奉之已經投靠楚名棠只是捕風捉影之談,今日可以確定屬實了。難怪成奉之上任後雷厲風行,再也不像往日那般謙和,隱隱中竟有了股霸氣,他原本就對大趙官員爛熟于胸,吏部眾官員再也不敢做那欺上瞞下之事,太尉大人任他為吏部尚書,實是高明之極。

    丁大人拱手道︰“本官還得多謝何大人,若不是何大人差人來告知此事,本官身為吏部官員對此事還一無所知,日後見了尚書大人可就尷尬了。”

    何大人連聲道︰“不敢不敢,丁大人與下官雖非同屬一部,但平日對下官甚為關照,下官從不敢忘懷。”

    丁大人正待再言,忽見一人從自己身旁走過,忙拉住道︰“田大人,你與尚書大人素來交好,可知成府今日是為何事?”

    那田大人停住腳步,猶豫一下看了看四周方道︰“丁大人應知尚書大人乃南線境內蒼樂山一村落人氏,其姨佷女甦小姐與楚五公子關系甚密,前些日子陪著楚五公子去了平原郡,從南線大營得知蒼樂山那村落已于數月前被秦人暗中屠盡,尚書大人唯一的叔父亦未能幸免。據說尚書大人兒時曾過繼給其叔父,因此便按父喪之禮來操辦。”

    丁大人和何大人恍然大悟,那丁大人道︰“原來如此,難怪太尉大人會親自上門吊唁,我等隨後才到實是有些失禮了。”

    何大人則憤慨道︰“那些秦人實是罪該萬死,居然連老弱婦孺也不放過。”

    丁大人問道︰“那些秦人可是已被誅除?”

    田大人笑道︰“那是自然。南線大營幾位主將都是太尉大人舊部,王統領和楚副統領豈是常人可與之相比,秦人居然敢在南線境內滋事,真是不知死活。”

    何大人有些羨慕地說道︰“成大人今日可是風光之極,朝中重臣先前大都不知此事,可也基本來齊了。方相國雖未親臨,可刑部方尚書卻是到了,除了三大世家的幾位大人,下官還從未在他人府中目睹過此情形。”

    忽听背後一人冷笑道︰“不過是趨炎附勢罷了。”

    三人一驚,齊回首看去,只見身後不知何時站著一青年官員,臉露不屑之色。丁大人松了口氣,淡淡說道︰“梁大人此言有些不妥吧,畢竟成大人乃是令岳,長者之事後輩豈可輕言?”此人正是原刑部尚書梁上允之子梁臨淵,梁上允死後,趙王憐惜梁家遭遇,便任命他為禮部令吏。梁家歷來忠于皇室,梁臨淵得知成奉之投靠了楚家,對這岳父頗為不齒。

    梁臨淵哼了聲道︰“但長者有過,弟子亦不諱言。家岳出身貧寒,承蒙皇上厚愛才得以重用,如今皇上病重,儲君被刺,家岳正是報答皇恩之時,卻不想竟屈身投靠楚家,此等人品,不說也罷。”

    梁臨淵侃侃而談,田大人等三人都有些不自在,尚書大人看在女兒的面上也許不會為難梁臨淵,可萬一誤會他們心中亦是此般想法可就糟了。

    身後忽有一人說道︰“梁大人此言有失偏頗了,成大人升任尚書後,吏部面貌煥然一新,吏治整頓成效顯著,實是我大趙之福也。”

    田大人等臉色齊變,躬身道︰“原來是五公子到了。”

    楚錚長揖還禮,笑道︰“三位世伯對一後生施禮,莫非存心想折煞小佷?”

    三人齊道不敢,均暗想素聞楚家五公子為人謙和,毫無紈褲之氣,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梁臨淵卻對楚錚絲毫不懼,仍道︰“楚公子方才所道才屬偏頗之言,一人德行有虧豈可居于高位?”

    楚錚笑道︰“梁大人,若一人有德無才,能否勝任尚書一職?”

    梁臨淵道︰“大德者乃為大賢士,豈會無才?”

    楚錚心想久聞京城有兩大書呆子,一個是兵部尚書郭懷的兒子郭樸,另一個便是眼前的梁臨淵了,自己平時甚少與之交往,今日一見沒想到竟是這般迂腐,說道︰“梁大人,術業有專攻,大德之人也不是樣樣精通。譬如兵部尚書郭大人應可算德才兼備之人吧,可若讓他為吏部尚書定是遠不如成大人。再說了,梁大人認為朝中可有哪位德才兼備者能勝任這吏部尚書的?”

    梁臨淵不屑道︰“你們三大世家權傾朝野,真正德才兼備者哪有出頭之日?”說完便抱拳道,“在下告辭!”

    楚錚看著他的背影不由苦笑一聲,難怪史上那些忠臣都活不長,不知進退意氣用事,沒來由地得罪人有必要嗎,自己若是氣量小些,整死這小子如同捏死只螞蟻一般。可若真殺了他,後世史學家定是這般描寫︰梁公臨淵不畏權貴,痛斥某某,某某惱羞成怒下將其殺害,到最後梁公浩氣長存,某某遺臭萬年……算了,就算為了自己的名聲還是不與他計較了吧。

    楚錚向田大人等拱手道︰“三位世伯,小佷今日有事來晚了,還未見過成大人,先暫且作別,失禮了。”

    三人齊道︰“楚公子請便。”

    正巧楚原也來到成府祭拜,見楚錚來了,笑道︰“咦,你不是被長公主召進宮了嗎?這次居然安然無損就回來了,堪稱奇事。”

    楚錚臉色有些奇異,緩緩道︰“非但沒被揍,還得了件寶貝。”

    楚原登時被勾起了興趣,道︰“什麼寶貝?”

    楚錚道︰“听說過前朝開國五虎將中的關羽關雲長嗎?”

    “廢話,”楚原道,“這等英雄人物我怎麼會不知?”

    “長公主送了小弟一件兵器,就是關羽當年所使的青龍偃月刀。”

    “什麼?”楚錚叫道,“她怎麼對你這麼好了,還送你神兵?”

    楚錚含糊說道︰“小弟哪曉得,大概是看在敏公主的面上吧。”

    楚原有些懷疑,但也知逼問這兄弟只會徒勞無功,只好作罷。

    楚錚在靈堂前裝模作樣地拜祭了一番,來到成奉之面前,兩人會意地微微一笑,說了幾句毫無營養的客套話,楚錚便仍回到楚原身邊。楚名棠此次雖全力為成奉之造勢,但他限于身份不便久留于此,就讓自己的兩個兒子在朝中百官面前做做樣子。

    楚原望著靈堂上的成奉之良久,忽輕聲道︰“小五,從小到大爹娘都說我膽大包天,整日惹事生非,如今看來與你相比我是拍馬都及不上啊。”

    楚錚低笑一聲,道︰“三哥此言何意?”

    “少給我裝糊涂,”楚原道,“不要忘了我在南線大營待了三年。當初你遠在京城,蒼樂山則地處南線境內,你請洛水大哥派兵去那蒼樂山,定是有所圖。可當漠哥將蒼樂山中秦人盡數剿滅時,你卻派人日夜兼程來到南線大營秘密請見洛水哥,請他將此事壓下不上報京城。我當時就覺得此事有些古怪,近日才知原來成奉之也是出身蒼樂山,哼哼,其身份昭然若揭。”

    楚錚道︰“那也不盡然吧,成大人可是二十余年前便已離開了蒼樂山。”

    楚原一指靈堂前淚泫欲滴的甦巧彤,道︰“那她呢,甦姑娘應是兩月前才由蒼樂山到京城的。”

    楚錚笑道︰“蒼樂山方圓好幾百里,又豈止一個村落,甦姑娘的父親雖與成大人同村,但母親與成大人的夫人都是山北善來莊人氏,甦姑娘從小便生長于此,與那秦人村落毫無關系。”

    楚原一愣,朝中甚少有人知曉成奉之的身世,更毋論其夫人了,只知他們二人是同鄉,是否出自同一村落只有他們自己明白了。

    楚錚站在這邊悠然自得,甦巧彤在京城亦只說過她來自蒼樂山,而那村莊詳情只在自己面前談起過,那也純屬是被逼無奈,他人根本不知曉。

    楚原沉吟了下,道︰“那甦姑娘所居村落是在何處?”

    楚錚不假思索便說道︰“此地毗鄰鄭余縣和安遠縣交界之處,位于蒼樂北山腳下,距離兩縣縣城均有一百余里。”

    楚原冷笑道︰“背得很嫻熟啊。”

    楚錚干咳一聲,道︰“三哥若是不信可派人去查。”

    去就去。楚原此言差點兒脫口而出,但又覺得有些不對,自己這弟弟甚少做無把握之事,想了想突然想起一事,問道︰“你師父吳先生昨夜匆匆離京,他去哪兒了?”

    楚錚心中一動,湊過來小聲道︰“自然是去了蒼樂山,替小弟善後了。”

    楚原一震,瞪大眼楮道︰“你方才還在狡辯,怎麼突然間又承認此事了。”

    楚錚笑道︰“三哥何許人也,此中破綻定瞞不過你。與其讓三哥暗地猜測,小弟還不如如實相告,只望三哥能謹守此秘密。”

    楚原沉吟良久,哼了聲道︰“不消你來提醒,父親已暗示我不得插手此事。小五,你真是好手段啊,把父親也牽扯進來了。”

    “父親只是欣賞成奉之的才干而已。況且若沒有父親允許,小弟就算再膽大也不敢如此妄為。”

    楚原道︰“未必吧,小五。父親再怎麼愛才也不會任命一個他國奸細為吏部尚書,定是你事前隱瞞,等他就任吏部尚書一職後再向父親坦白,父親顧及他和楚家的顏面才不得已遮掩此事。”

    “三哥,這你確是冤枉小弟了,小弟原本是想連父親也一並瞞過的。沒想到父親太過精明,竟被他老人家察覺了。”楚錚嘻嘻一笑道,“不過有父親幫著遮掩,小弟總算不用再提心吊膽了。”

    “臭小子。”楚原笑罵著捶了楚錚一下,又說道,“如今看來,成奉之的才干遠勝唐孝康,父親得他相助,幾乎可掌控大趙一半以上官員,可你當初怎會冒天下之大不韙留下他,要知此事極其凶險,稍有不慎連父親也保不了你。”

    楚錚一本正經地說道︰“小弟向來求賢若渴,愛才如命,為成奉之這等人物冒些險也是值得的。”與毒殺儲君趙慶一事相比,包庇幾個奸細算什麼。

    楚原給氣樂了︰“簡直一派胡言。你與大哥一樣都是熱衷權勢之人,依我看你是想在朝中建立自己的勢力,二來大概也看上了甦巧彤的容貌吧。”

    楚錚不置可否,三哥既是這麼想就由他去吧,畢竟自己與甦巧彤的關系太過驚世駭俗,說出來沒人會信的。

    楚原又看了眼遠處的甦巧彤,道︰“不知怎的,自從猜到這甦姑娘的身份後,我再看到她竟覺得她不似原先那般美貌了。”

    楚錚啼笑皆非,道︰“這樣也好,正可斷了你不軌之心。對了,別的不說,甦姑娘的廚藝絕對是當世一流,再過幾天小弟就要起程了,不如今晚三哥來踏青園,小弟請她展露一番。”

    楚原猶豫了下,道︰“算了,我還是不去了。”

    楚錚收斂了笑容,緩緩說道︰“父親今晚去禮部四叔府上赴宴,三哥又要去見大嫂了?小弟在此多嘴一句,瓜田李下應避嫌。”

    楚原嘆道︰“小仙畢竟是與我一起長大的好友,說起來她比四丫頭那書呆子更像是我妹妹。如今她已是這般處境,總要勸解一番。”

    楚錚搖了搖頭,不再說話。

    楚原向成府院內看了眼,道︰“朝中大臣除了方相國和兵部郭尚書外,該到的都已到了,這兩位定是不會親自前來的。咱們兄弟這臉也露夠了,回府吧。”

    兩人向成奉之道別,成奉之挽留一番後,命兩個兒子將二人送出府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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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鬩牆 第二十一章 一親方澤

楚原和楚錚策馬並肩而行。楚原問道︰“你準備何時起程?”

    “五日之後。”

    楚原忽嘆道︰“小五,你武功高強,兵法謀略連外公都贊不絕口,但我覺得父親還是將你留在朝中為好。你心計出眾,為人處事面面俱到,與人勾心斗角笑里藏刀玩得游刃有余,我老三是個直腸子,這一套一輩子都學不了,還不如讓我領兵去北疆。”

    楚錚笑了笑,道︰“三哥,此番若是趙秦之戰,小弟倒是並不熱衷,可來犯的是突厥,小弟是定要去的。”

    楚原奇道︰“那是為何?”

    楚錚道︰“數百年前胡蠻入侵中原,中原百姓尸橫遍野,千里無人煙,三哥應知此事吧?”

    “當然知道,至今百姓一提及胡蠻仍恨不得啖其肉飲其血,三哥平日雖不好讀書,但這還是記得的。”

    “據悉當年敗于兵部尚書郭大人之手的那些以匈奴為主的胡蠻已被如今的突厥所滅,但這突厥狼子野心與胡蠻並無區別,他們貪圖的亦是我中原大好江山。不過突厥此時進犯北疆倒是一件好事,要知父親此生最大願望便是結束天下四分重歸一統,可趙秦若是開戰,兩國將領相互知根知底,無論是哪方得勝都是場慘勝,勝者亦會元氣大傷,到時突厥來襲,那中原百姓恐怕會重遭數百年前的那場劫難。因此父親交代小弟轉告北疆大營孟統領,此戰定要畢其功于一役,至少打得突厥十年內無力進犯中原,我大趙才可有望完成統一大業。”

    楚原連連點頭,道︰“說的有理。但為何非要你去北疆我卻去不得,傳話我也會傳,而且你武功雖比我高那麼一丁點,但在千軍萬馬中區別也不大。”

    楚錚笑道︰“三哥,此次就讓予小弟吧,等到趙秦開戰時,你我兄弟仍有一人需要上沙場的話,小弟就留在京城不與你爭了。

    楚原斜眼看了看他,道︰“此話當真?”

    “自然是真。趙秦齊吳四國原本同根,血脈相連,雖說戰事一起死傷難免,但若殺戮過多只會傷我中原元氣,給突厥等外族于可乘之機。因此小弟覺得趙秦之戰關鍵應該不在沙場,而是在于朝堂之上。”

    楚原若有所悟,道︰“你的意思是用‘間’?”

    “不錯。中原四國中唯有西秦乃是我大趙軍事上勁敵,雖說連西秦都已承認大趙較其更為強盛,但戰事成敗豈可輕易用強弱來定論,若真如此,漢高祖都不知給楚霸王殺了多少回了。何況西秦還有一個絕代名將薛方仲,此人自領兵以來未嘗一敗,若想滅西秦必要先除薛方仲。秦王如今雖對此人信任有加,但只要耐心等待,總會覓到機會的。”

    楚原沉默了一會兒,道︰“小五,這便是你我不同之處了。我若踫上薛方仲只想與其堂堂正正一戰,寧願死在他槍下,也不願使那些陰謀詭計。”

    楚錚看著楚原道︰“三哥,你若是與薛方仲一對一公平決戰,小弟絕無二話。孫子有雲︰兵者,詭道也。自春秋宋襄公後,戰爭從來就是爾虞我詐比試計謀的所在,否則怎會有那麼多以弱勝強的戰例?何況三哥你並非武林俠客,而是統率著數萬大軍的帶兵將領,這些將士與你一樣,都是我大趙好兒郎,若是因你耍弄英雄氣概而全軍覆沒,世間又會憑添多少孤兒寡母?世人都道我大趙已逐漸強于西秦,強在何處?強的絕非我們這幫為將者,而是這些身經百戰從沙場死人堆里爬出來的軍士們,一戰就葬送數萬,我大趙再強也經不起你這般揮霍。”

    楚原只听得冷汗涔涔,忽然拱手道︰“五弟說的極是,三哥我受教了。”

    楚錚還禮道︰“三哥你志在軍中,以後說不定便是邊疆大營的統領,小弟方才情急之下冒犯了,但這些話不吐不快,還請三哥見諒。”

    楚原嘆了聲道︰“難怪父親對你這般看重,今日我算是有些明白了。”

    忽听身後傳來陣陣馬蹄聲,一人高聲叫道︰“前面可是楚將軍?”

    楚錚回首笑道︰“這里有兩個楚將軍,你是叫哪個?”

    楚原也向身後看去,只見一隊禁衛軍疾馳而來,凝神辨認了下道︰“這不是你十一營的副將鄧世方嘛,後面那幾個好像也是你的屬下。”

    楚錚懶懶說道︰“就是這幫喝酒都愛耍賴的無品之人,不過小弟現在隸屬北疆大營,他們已經不屬于小弟管了。”

    鄧世方帶著幾個校尉來到楚家兄弟面前,下馬行禮道︰“屬下參見二位將軍。”

    楚錚揮了揮手,道︰“免禮。老鄧,諸位兄弟,本將軍馬上要去北疆了,以後再也沒人四更就拉你們起來晨跑了,各位心里定是在偷著樂吧。”

    鄧世方笑道︰“楚將軍說笑了,我十一營連續兩年在禁衛軍比武中奪魁,全仗楚將軍之功,這些我們兄弟心中都清楚。”

    楚錚奇道︰“莫非你們還要為我餞行不成?我不是讓陸鳴對你們說了,我有傷在身,家母嚴禁我飲酒,等到他日回京再聚。”

    鄧世方行禮道︰“太尉夫人之命末將等豈敢有違,末將來見楚將軍,是想懇請楚將軍一事。”

    “請講。”

    鄧世方遲疑了下道︰“北疆突厥來犯,我大趙處于危難之中。我等既是從軍之人,自當為國效力,楚將軍,我十一營將士一致請求跟隨楚將軍北上。”

    楚錚沉吟良久,道︰“十一營將士真的全都這般說嗎?”

    “正是。”

    楚錚看了看鄧世方身後的幾個校尉,這幾人都不過二十左右,皆由楚錚一手提拔,對其知之甚深,哼了一聲,道︰“此事定是你們幾個鼓動的吧,而且是許唯義出頭,伍紹一暗中謀劃。”

    幾個校尉笑了起來,許唯義道︰“知我等者楚將軍也。不過楚將軍赴北疆參戰也不帶上我們,未免太不仗義了。莫非楚將軍是認為我等不及黑騎軍?”

    另一校尉馮遠斥道︰“小許,你這般說豈不是駁楚將軍面子,要知我十一營可是楚將軍一手帶出來的。”

    楚錚冷笑道︰“你二人在一唱一和擠兌我嗎?調何部隨我入北疆乃是兵部所定,豈是我所能做主的。”

    馮遠叫道︰“楚將軍才是在糊弄人,家父就在兵部任職,屬下自然知道兵部尚書郭大人在戰事上從不與太尉大人為難,楚將軍若是誠心帶上我等,只需求太尉大人與兵部說一聲,郭大人定會答應。”

    “你們幾個素來就不是安分之人,一心想要去北疆我倒也相信。可十一營兩千多名弟兄都如你們這般所想嗎?”

    許唯義道︰“楚將軍放心,我等早已找營內軍士一一詢問過,他們都願追隨楚將軍。”

    “那些兒郎在你們面前敢說一個不字嗎?”楚錚臉色忽一沉,“本將軍去北疆不是去游山玩水,而是浴血奮戰。禁衛軍職責便是守護皇宮與京城,難道你們全忘記了?還要本將軍將整個十一營全帶去北疆,簡直是兒戲。”

    幾人見楚錚拉下臉來,頓時不敢再吭聲。伍紹一猶豫了下,道︰“將軍,請相信我等真心願追隨將軍去北疆殺敵,請將軍成全。”

    楚錚沉吟片刻,道︰“欲赴北疆一事可曾征得你們家中雙親許可?”

    伍紹一不禁啞然。

    楚錚冷笑道︰“果然不出所料,都給我滾回軍營去,誰再出來惹事生非我打斷他的腿。”說完,調轉馬首欲離去。

    “將軍!”

    許唯義、伍紹一等人一齊單膝點地,道︰“我等決意隨將軍赴北疆,懇請將軍成全。”

    楚錚目光掃視著,見幾人神色毅然,緩緩點頭道︰“好吧,本將軍答應你們。”

    許唯義等大喜,正想出言道謝,楚錚又道︰“不過想與本將軍同赴北疆者,需征得家中雙親許可,並以字據為證,而且注明生死由命!”

    幾人臉色一苦,許唯義干笑道︰“將軍,不必這麼麻煩吧。”

    楚錚正色道︰“殺敵一千,自折八百。本將軍能帶你們去,但無法擔保你們都能平安回京,沙場廝殺不同于尋常操練,十一營兩千多人若是到了北疆,能有一半活下來已是天大幸事。伍紹一,回營後將本將軍這段話轉告給十一營每位弟兄,不得少了半字,那些仍想隨本將軍北上的命他們實情稟報其雙親,由各位長者做決斷。還有,不要妄想偽造字據,本將軍雖不喜歡讀書,但到吏部對照筆跡還是會的。”

    眾人走後,楚原說道︰“小五,這些人也是一腔熱血,就讓他們去吧。”

    楚錚苦笑道︰“三哥你又不是不知道,禁衛軍大都是官宦子弟,小弟若是貿然將他們帶去,若是死傷過多,朝中大臣們定有不少會遷怒我們楚家。何況十一營將士未必就人人想去,有的只不過是因迫于顏面才答應了下來,這等人若是到了北疆,只會給小弟添亂,小弟此舉也算給他們一條退路吧。”

    ※※※※※※

    楚錚愣愣地看著書房內堆得如座小山般的信函,不由哀嘆一聲,這麼多怎麼看得過來,這幫兔崽子真當他們此行是去塞外觀光啊。

    昨日楚錚命伍紹一回禁衛軍營傳話,凡是想跟隨著他一同前往北疆的必須經得家中父母許可,並以字據為證。沒想到才過了一夜,十一營兩千八百名將士有兩千余人送來了各自父母所書信函。楚錚還是料錯了,趙國尚武之風甚濃,即使禁衛軍大都是官宦子弟,但其父母大都亦認為男兒沙場建功立業是天經地義的事,除了一些獨子難以征得雙親同意外,其余的苦苦哀求一番後大都討來了楚錚所要的字據。

    不過更可惡的是不知哪個混蛋將此事傳了出去,整個禁衛軍都知曉了,楚錚原本所說是僅指十一營將士,傳言卻變成了只要隸屬禁衛軍之人,其雙親同意了都可隨楚將軍去北疆。這一來禁衛軍群情鼎沸,楚錚估計了下,僅眼前要求參戰的信函就已經近萬,許唯義和馮遠不時還搬一捆進來,滿臉的幸災樂禍。

    “夫人讓小婢通報公子,甦小姐已經來了,正在夫人房里。”翠苓蹦蹦跳跳地進了屋。

    楚錚一瞪眼︰“你看你這樣子,哪還像個丫頭,難怪府里下人私下都說我對你們太放縱了。你再這般不成體統,本公子就把你送到長平縣歐陽那邊去。”

    翠苓立即低眉順目地站好,雖說公子對身邊人極為寵愛,但今天他看來心情不佳,可不能輕易招惹。

    楚錚來到柳輕如屋內,柳輕如起身道︰“公子來了,妾身出去看看紫娟飯菜準備得如何了。這丫頭從甦妹妹這里偷學了些,今日正好請甦妹妹評判一番。”甦巧彤來到踏青園就先到此見自己,顯然對自己頗為尊重,自己可不能顯得太小家子氣了。

    柳輕如走後,楚錚板著張臉道︰“昨夜叫你在此留宿不肯,今日卻又來了。不是說還有孝在身嗎,怎麼這麼不知檢點。”

    甦巧彤輕笑道︰“為這子虛烏有之人戴孝又有何顧忌的。虧你還提昨夜之事,受的驚嚇還不夠嗎?”昨夜踏青園設宴,甦巧彤和趙敏都到了,楚夫人在這邊小坐一會兒後也識趣地離開,楚錚看著如花似玉的三個美女色心大動,不時出言調笑。正當楚錚快活得意之時,一個端菜的女婢走到他身邊,放下手中菜為他斟酒,楚錚定楮一看,登時嚇得魂不附體,這女婢不是別人,正是武媚娘。甦巧彤前次南下時與武媚娘同行同住,對她極為熟悉,也一眼便認出來了,忙遮擋住趙敏的視線與她說笑。楚錚借口尿急,走到門外說盡好話,武媚娘原本便抱著惡作劇之心,目的既已達到,便嬌笑著離去。

    楚錚听甦巧彤提及昨夜之事,仍心有余悸,嘴上卻仍道︰“我哪里受驚嚇了,我稍加規勸媚娘就听話地走了。”

    甦巧彤並未與他爭辯,反嘆了聲道︰“我都替你有些擔心了,敏公主和陸媚兩人注定不能並存,萬一哪天兩人踫面了你怎麼向敏公主解釋啊。”

    楚錚道︰“昨晚我也曾就此事問過陸媚,據陸媚所言,只要她事先有提防,全力反運‘媚惑眾生’心法,就算面對面走過敏公主也認不出她。我去了北疆,這事就要靠你和輕如了,千萬不可讓她們二人在無意中踫見。”

    甦巧彤苦笑道︰“我只能說盡力而為,不敢向你保證。你我都能從一個世界轉生到了另一世界,這世道出什麼意外也不足為奇。”

    楚錚想了想說道︰“不如這樣吧,等師父從南線回來,就讓陸媚隨他老人家去長平縣吧。魔門那麼多弟子在那里,僅歐陽一人我有些不大放心。”

    甦巧彤嘆了口氣︰“不錯,讓她離開京城也好。”

    楚錚沉默片刻,道︰“巧彤,我走之後,你就搬到這踏青園來住吧。”

    甦巧彤看了他一眼︰“怎麼,不放心我麼,怕我跟別的帥哥跑了?”

    楚錚頓時被嗆了一下,咳嗽數聲道︰“這種前世俗語以後還是不要說的好,听起來極其怪異。而且我沒那意思,你在西秦時連皇妃也未放在心上,除本公子之外,世上還有何人能入你法眼。”

    甦巧彤笑罵道︰“自吹自擂也不知羞。”

    “說正經的,我想讓你住過來,有事要托付給你。”

    甦巧彤哼了聲,道︰“難怪,原來是把我當苦力來使喚。說吧,看看我能否辦到。”

    “我想請你協助輕如姐掌管我楚家的暗中勢力鷹堂。”

    甦巧彤听了默然不語,楚錚有些奇怪,道︰“怎麼,你不願意嗎?”

    甦巧彤問道︰“此事楚大人知道嗎?”

    楚錚笑道︰“自然知道,如此重要之事定瞞不過他老人家,我干脆連你在西秦曾主持天機閣與他為敵之事都已直言相告。”

    甦巧彤嚇了一跳,︰“這你都說了?要知趙國細作死在天機閣手下的不在少數,楚大人還敢用我?”

    “成奉之在趙國二十余年,泄露的機密每一件都是死罪,父親不也任命他為吏部尚書了嗎?吏部尚書掌控大趙朝中從二品以下大臣和所有地方官員仕途,比楚家鷹堂堂主之位都重要得多,何況你不過是暫時代為掌管堂中刑罰而已。不過,”楚錚苦著臉道,“我在父親面前亦是用性命為你擔保的,你可要憐惜我這條小命。”

    甦巧彤恍然,道︰“難怪昨日楚大人來成府時總是不時地看看我,直讓我膽戰心驚。”

    楚錚一愣,突然大笑起來,喘著氣說道︰“你不願搬到踏青園來,該不會認為老頭子對你別有用心吧?”

    甦巧彤沒想到楚錚心思轉得這般快,登時漲紅了臉,氣急敗壞地掐向楚錚。楚錚身形左移右閃,甦巧彤連他的一片衣角也未沾上,一不小心用力過猛,踉蹌著往地上摔去。

    楚錚一驚,足尖一點已來到甦巧彤身前,一把將她扶住,叫道︰“小心。”

    甦巧彤驚魂未定,忽反手夾住楚錚脖子,另一手捏著楚錚臉頰,笑道︰“還跑麼?讓你胡說八道,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楚錚疼痛,心中惱怒,真是好心沒好報。此時兩人面龐相距咫尺,彼此氣息可聞,楚錚見甦巧彤櫻唇帶笑,登時壞心大動,一低頭便吻了上去。

    甦巧彤如若雷殛,隨即羞怒交加,一手在楚錚背上死命捶著,只可惜力道太小,給楚錚撓癢他還嫌輕。楚錚只是擔心甦巧彤會咬自己,舌頭不敢輕易伸過去,只好施展渾身解數,不一會兒便感覺甦巧彤僵硬的身子慢慢酥軟下來,氣息漸漸急促。楚錚偷偷瞟了一眼,只見她雙眼已經迷離,不由心中暗喜,祿山之爪也悄悄攀上了甦巧彤前胸。

    甦巧彤忽輕嗯一聲,櫻唇微張,楚錚自然不會放過這大好時機,雙手將她緊緊摟住,法式深吻正式登場。甦巧彤也漸漸地開始回應,雖然最初有些生澀,但畢竟前世耳濡目染也不少,很快兩人熱烈起來。

    楚甦二人正魂游天外之際,忽听翠苓在門外說道︰“公子,張管事求見。”

    甦巧彤驚醒過來,連推了楚錚幾下。楚錚嗯了聲,忽將甦巧彤抱起,雙唇卻仍未離開,甦巧彤大急,臻首向後仰去,低聲叫道︰“快放我下來。給人看了像什麼樣子。”

    楚錚低笑道︰“知道了。”說完將甦巧彤抱到椅子上,只見她雙頰緋紅,嬌艷欲滴,心中不由大叫可惜,不過想想光天化日之下也只能到這一步了。

    楚錚向門外說道︰“叫他進來吧。”

    兩人各自整理下衣衫,楚錚輕笑道︰“下次繼續。”

    甦巧彤惡狠狠說道︰“去死,想也別想。”

    楚錚做幽怨狀,說道︰“我都要赴沙場了,你竟如此咒我?”

    甦巧彤也覺得方才所言太不吉利,呸呸數口,又道︰“祝楚公子鴻運當頭,仙福永享,壽與天齊。”說著甦巧彤自己也笑了起來。

    不一會兒,張得利走了進來,翠苓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後。楚錚不禁莞爾,這丫頭挨了頓訓斥便乖巧了許多,只可惜不長記性,沒過兩天就又舊態復萌。

    張得利進屋向楚錚施禮道︰“五公子,老爺讓公子速至書房。”

    楚錚點了點頭,道︰“知道了。巧彤,你在這邊坐一下,我去去就來。”

    張得利猶豫了一下說道︰“公子,老爺請甦小姐一同過去。”

    楚錚一愣,頓時猜到父親心思,干笑數聲道︰“那就一起去吧。”

    甦巧彤心中有些忐忑,以前在楚名棠面前還可以裝小兒女狀,現在他已經知道自己便是薛方仲的義女,再這般做作只會讓人看笑話了。
ALA525 發表於 2008-5-9 10:04

兄弟鬩牆 第二十二章 一國民心

到了書房,楚名棠陰沉個臉,向甦巧彤微微頷首示意,對楚錚冷冷說道︰“今日早朝有近三成官員晚到,你可知為何?”

    楚錚莫名其妙,官員早朝來晚關自己什麼事了?

    “據這些官員所言,皆是因其子受人蠱惑要去北疆抵御突厥,還需要雙親立字據,因此回府吵鬧至半夜,”楚名棠盯著楚錚,“據說此事是由你而起?”

    楚錚明白了,不由苦笑聲連連,沒想到自己一句推諉之言竟會在京城惹出那麼多事來。

    楚名棠听楚錚說了此事緣由,微怒道︰“錚兒,你在軍中雖只是個中級將領,但卻是為父之子,不知有多少人在暗中關注,你一言一行都會引來諸多猜測,豈能這般信口開河。”

    楚錚俯首道︰“父親說的是,孩兒知錯。”

    楚名棠問道︰“軍中已有多少人願去北疆?”

    楚錚小聲說道︰“已有一萬余人。”

    楚名棠一驚,道︰“胡鬧!禁衛軍肩負京城防務重任,千人以上調動都需兵部上奏經朝議後方能許可,你居然挑動了上萬人。”

    楚錚叫屈道︰“父親,孩兒絕無此意。孩兒本想讓十一營的大部分將士知難而退,沒想到這些兔崽……人將此事訛傳出去,才造成這般後果。父親放心,何人造謠孩兒心中有數,孩兒這就去將這幾人拿下,命他們到禁衛軍各營賠罪。”

    楚名棠冷哼一聲,道︰“軍中散布謠言可是重罪,此事鬧得如此之大如何還能遮掩,那幾人擔得起嗎?”

    楚錚想想也是,他雖對許唯義和馮遠等人一肚子火,但也不願他們因此被治罪。

    甦巧彤在一旁忽道︰“楚伯父,小女子覺得公子此舉反而是件好事。”

    自從知道了甦巧彤的身份,楚名棠對此女又看重了許多,聞言問道︰“甦姑娘此言何解?”

    甦巧彤卻反問道︰“小女子想請教楚伯父,歷朝歷代一國之強盛最根本的是什麼?”

    楚名棠博學多才,也曾仔細思考過這問題,他沉吟良久,道︰“本相年輕時曾認為,國之強盛明君、賢臣與良將缺一不可,可如今細想來總覺得未必全對,不知甦姑娘有何高見。”

    甦巧彤嫣然一笑,道︰“小女子認為是民心。”

    “民心?”

    “不錯。楚伯父所說的明君、賢臣可保吏治清明,使百姓安居樂業,良將則鎮守邊疆,抵御外敵來犯,如此自然贏得民心所向。可縱觀青史,三者齊備又有幾何?何況這三者皆高居廟堂之上,只有區區數十人,而天下百姓何止千萬計。就算是在軍中,邊疆大營姑且不論,禁衛軍內官宦子弟亦不過十之一二,大都出自尋常百姓家。故說民心向背,實是國之根本,如東漢末年,民不聊生……”

    甦巧彤滔滔不絕,將前世中學政治課本內的一套東西搬了出來,只是將一些專用名詞給換了,如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改成了世家利益決定朝廷大臣。楚錚听來自然是毫無新意,只是心中有些郁悶,這些理論他原本準備等這幾年離京歷練後再在父親面前賣弄的,現在倒好,讓甦巧彤給搶著說了。

    楚名棠卻是越听越心驚,甦巧彤所言都是他聞所未聞,自己多年來一些模糊的想法在這女子口中說來條理分明,有論有據,直令他茅塞頓開,精彩之處楚名棠更是不禁擊節叫好。心中暗想,此女實有經天緯地之才,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她離開趙國,若不能為己所用,定以雷霆手段除之。

    甦巧彤最後以“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作為結束語,只覺口干舌燥。楚錚卻道︰“甦姑娘說了這麼多,怎麼還沒說到正題,究竟如何解決眼前之事?”

    甦巧彤知楚錚存心拆台,白了他一眼。楚名棠喝道︰“錚兒,巧彤方才所說極其有理,你可要謹記于心。”

    楚錚悶聲應道︰“是,父親。”

    甦巧彤大感解氣,笑道︰“楚公子,方才小女子只說了民心所向乃國之根本。但僅此自然遠遠不夠。古人雲,生于憂患,死于安樂,小女子覺得正因秦趙多年對峙,加上北疆又有胡蠻在側,兩國賢臣名將才層出不窮。小女子在秦國多年,覺得秦國尚武之風極濃,無論達官貴族還是平民百姓,其子弟都對從軍頗為踴躍,今日看來趙國亦是如此。難怪中原四國數百年來都是秦趙爭鋒,南齊和東吳只能偏安江南,從未踏入江北半步。如今北疆突厥來犯,大趙朝野上下都明白家與國何為重之理,因此楚公子一句無意之言,竟能讓上萬禁衛軍將士願與之北上抗敵,此乃民心所向,不論將士還是家中雙親,其拳拳報國之心可嘉,不可損之絲毫。”

    楚名棠點頭道︰“有理。可願去北疆之人過萬,就算本相許可,朝議時恐怕也無法通過。”

    甦巧彤道︰“自然不必去如此多,就由楚公子從中選拔出三千將士,只相當于禁衛軍一營,官宦平民子弟各半,隨公子一同北上。此事無需借用朝廷名義,只以個人意願,而朝廷則應對此大力宣揚。”

    楚名棠搖頭道︰“此舉本是大違軍紀,不追究其罪已是寬容之極,如何還能大肆張揚。”

    甦巧彤一笑,說道︰“小女子有一事向楚伯父稟報。”

    “甦姑娘請說。”

    “前段時日小女子隨公子從南線歸來,發現突厥入侵之事已經傳遍大趙境內,各地官員卻對仍對此遮遮掩掩,以致民間流傳盡是些猜測之辭,其荒唐之處讓人忍俊不禁。另因北疆戰事,地方官員不通報原因卻征比往年多了近三成的糧,百姓怨言已起。”

    楚名棠皺眉道︰“當真如此?征糧乃不得已之事,但民間謠言四起……看來本相過于注重朝堂,忽略民間之事了。”

    “楚伯父乃一代賢臣,關注百姓疾苦,但一人之力終有窮盡時,難免會有疏忽之處。下面的那些官員可能認為此事不足為慮,卻不想百年前胡蠻入侵中原屠戮百姓之事在民間仍記憶猶新,聞北疆又有戰事難免有些恐慌。若不加以疏導,萬一北疆戰事有何閃失,民心不定,百姓動蕩起來後果不堪設想。”

    楚名棠深以為然,兩眼看著甦巧彤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小女子認為突厥入侵之事與其讓百姓胡亂猜測抱怨,不如由朝廷出面,張榜告知民眾真相,激起其同仇敵愾之心,更要讓他們明白,將士們沙場殺敵,並非是為君王效命博取功名,而是保家衛國,為了大趙千千萬萬百姓,為了他們的父老鄉親安危而戰。”

    楚名棠一擊掌︰“說得好。”

    甦巧彤瞟了楚錚一眼,道︰“楚公子此次無心之失,引來上萬禁衛軍自願奔赴北疆,其中不乏官宦子弟,猶為難得。據小女子所知,趙國世家與平民之間雖不能說水火不相容,但世家子弟欺壓尋常百姓之事處處可聞,百姓心中不滿日益加深。小女子方才提議三千禁衛軍將士中官宦平民子弟各半,正可在此事上大做文章,公子出征後,朝廷想法將此事昭示天下,著重于官宦子弟棄京城富足安逸不顧,置生死于度外,去北疆冰天雪地中與平民子弟並肩作戰抵御突厥……嗯,還是稱之為胡蠻吧,百姓心中應對其更為熟悉和痛恨。如此雙管齊下,既可讓趙國百姓關心北疆戰事,亦可緩解他們心中不滿,日後朝廷無論征糧還是招兵,定能事半功倍。”

    楚名棠長嘆一聲︰“巧彤此舉真是高明之極,不過若只是張榜告示恐怕不足以讓百姓明白此中道理。”

    甦巧彤輕笑道︰“張榜告示確是呆板了些,多數百姓尚目不識丁,若只听人口述,到後來不知又會出何傳言。小女子有一法,招十數名能言善道之人,將張榜告示之事以唱戲的形式表演出來,不知楚伯父認為如何?”

    楚錚暗嘆︰得,從此後世梨園祖師不會再是唐明皇,而是甦巧彤了。

    楚名棠有些茫然,道︰“唱戲?”也難怪楚名棠不解,此時戲劇的形式尚未出現,各大世家有何喜事,最多召些美貌女子邊舞邊吟唱些詩句而已。

    楚錚插嘴道︰“父親,此事巧彤曾對孩兒說過,孩兒亦覺得大有用處。”楚錚自然也知道宣傳的力量是無窮的,特別是在戰時,一部上佳的影視劇可以激起全體國民的激情。

    兩人向楚名棠詳細介紹如何編出一個劇本,爾後分配各個角色,如何上台表演。道理其實很簡單,楚名棠一听便明白了,楚錚和甦巧彤更是熟門熟路,你一言我一句瞬間便編出一個劇本來︰一位朝廷大臣之子听聞北疆胡蠻來犯,拋下已有身孕的妻子毅然從軍,夫妻臨別對白更是煽情得楚錚都想吐︰如果為夫戰死在沙場,孩兒長大成人後,請夫人告訴于他,你父親乃是頂天立地的男兒,為大趙的安危,百姓的安樂,為父死而無憾……

    但這畢竟是這世界開天闢地以來第一部劇本,楚名棠听了不禁連聲贊好,說道︰“此事就此定下,錚兒下去後即刻招募人手,排練……是叫排練吧,排練嫻熟後為父定召集滿朝文武前來觀看。”

    楚錚苦著臉道︰“父親,孩兒後日就要起程赴北疆,僅挑選三千禁衛軍將士之事就夠孩兒忙的了,哪還有此空閑。這上萬將士中恐怕有不少認為父親只是讓孩兒北疆歷練,此行未必會有性命之憂,似這等人孩兒一個也不要。”

    楚名棠哼了聲,道︰“這等投機取巧之人,哪朝哪代都不會少。錚兒,自古有雲慈不掌兵,你既是一軍首領,沙場之上有異動者殺無赦,就算他是方家嫡系子弟亦是如此,朝中自有為父替你做主。”

    楚錚躬身道︰“孩兒謹記父親之言。”

    楚名棠看了眼甦巧彤,沉吟片刻道︰“巧彤,那此事只好就交于你了。”

    甦巧彤襝衽一禮︰“小女子遵命。”

    “不過方才所編此戲純屬杜撰,可否另排幾出?我朝歷代英雄輩出,其事跡在民間流傳甚廣。你二人可到御前史官處查詢,挑選些真實戰事,但姓氏必須隱去。”

    楚錚暗贊父親果然了得,這麼快便舉一反三了,笑道︰“孩兒知道了,不過開國九大世家如今僅余三家,方家又歷代皆為文臣,看來只能以楚王兩家為主了。”

    楚名棠一哂,道︰“若論戰功,郭懷殲滅胡蠻十萬大軍,斬殺其大單于,絕不在本朝任何一人之下,你二人可把他也捎上,免得他人說我楚家心胸狹隘。”

    戰爭的宣傳機器轟隆隆地開動了,楚錚暗道,忽又想起一事,道︰“父親,此舉乃前人所無,巧彤忙碌一月也只可讓京城中人看到。不如由吏部和禮部同命各縣選派十人至京,在京中排練嫻熟後再回各地,在半年內力爭使大趙多數百姓看到此戲。”

    楚名棠點點頭,道︰“此事明日上朝為父便吩咐成奉之等人著手去辦。”

    甦巧彤說道︰“楚伯父,小女子認為戲中女子需要由女子來演,朝廷傳命應特地提及此處。”甦巧彤前世最為反感男性花旦,每次在電視上看到就起雞皮疙瘩,既然自己開創了戲曲先河,定不讓再有此事發生。

    楚名棠方才只覺新奇,未曾考慮到此處,此時聞言有些猶豫,趙國男女之防雖並不甚嚴,但在大庭廣眾之下非親非故的青年男女同台而立並以夫妻相稱,的確有些過份了,朝中一幫儒家弟子不知又要怎麼說了。

    楚錚明白甦巧彤的意思,也道︰“父親,巧彤之言有理。此戲需逼真才可感動世人,試想一大男人在台上做嬌嬈女子狀,恐怕台下之人未看就已先笑翻了。”

    楚名棠嘆了口氣,道︰“這樣吧,甦姑娘先將此戲盡快排練出來,等到朝中大臣們看過後再做決斷。”

    楚名棠踱了幾步,忽道︰“錚兒你先下去,為父有話要問巧彤。”

    楚錚知父親不會無緣無故便召甦巧彤至此,無奈地說道︰“孩兒遵命。”

    楚錚走後,面對著當世第一權臣,甦巧彤心中著實有些不安,秦王雖是一國之君,但他對自己存有愛慕之心,在其面前倒也能應付自如。可在楚名棠面前甦巧彤自覺一無所恃,秦國天機閣內關于這位趙國太尉的資料整整放了幾大櫃子,甦巧彤曾詳細看了不下數十遍,此人從一楚氏旁系貧家子弟官至太尉之職,掌控趙國朝政大權,殺伐決斷,心狠手辣,除了有些懼內外幾乎沒有任何弱點。也許他才是當世真正的梟雄,楚錚與之相比終究還是稚嫩了些。

    楚名棠坐了下來,說道︰“甦姑娘,本相久聞西秦兵馬大元帥薛方仲有一義女,才華絕世,深得秦王器重,以弱冠之年便執掌天機閣,只是沒想到還會與你有見面之日。”

    甦巧彤干笑道︰“楚伯父過獎了。”

    楚名棠搖頭道︰“本相所說絕非過譽之辭。甦姑娘應知本相生平宏願便是滅秦齊吳三國,使中原重歸一統,自任太尉以來,本相派往西秦共七批細作一百二十二人,卻僅有一十三人生還。整整三年,與一人較量從未佔過上風,實是本相生平僅有之事。”

    甦巧彤小心翼翼地說道︰“楚伯父,秦不同于趙,昔日世家余孽時刻不忘刺殺秦王,因此天機閣眼線遍布咸陽城,任何外來人士都難以隱藏,而非僅小女子之功。且小女子費盡心機,仍讓這十余人逃出咸陽城,還帶走了秦國東線各級將領名冊,說起來還是小女子輸了一籌。”

    楚名棠微微一笑,道︰“此事怕是甦姑娘有意為之吧,當時本相真正想要的是秦國東線兵力部署詳圖,那些人帶回的卻是張仿制的,是否出于姑娘之手?”

    甦巧彤松了口氣,輕笑道︰“楚伯父果然看出來了,方才小女子還不敢提及此事。”

    楚名棠目帶贊許之色,道︰“此事本相若還需甦姑娘暗中提醒,那真可算完敗于你之手了。”

    甦巧彤道︰“楚伯父雄才大略,無論運籌于朝堂還是決戰于沙場,皆從未遇敵手,小女子只在雕蟲小技之處略有所得,與伯父相比實是望塵莫及。”

    “于小節可觀大處,甦姑娘過謙了,”楚名棠神色忽變得肅然,說道,“不過本相有一事始終不明白,甦姑娘,秦王可給予你的遠勝錚兒,只要你願意,榮華富貴垂手可得,又怎麼會鐘情于乳臭未干的錚兒?毋要再說你本是平原城人氏,這等話本相是不信的。”

    甦巧彤心中咯 一下,這應是楚名棠對自己最後的考驗了,也是最緊要的一次。楚錚杜撰自己乃是他兒時在平原城的舊友,原本只是說給柳輕如和武媚娘听的,沒想到蒼樂山之事突然敗露,柳輕如無奈之下只好將此告知了楚名棠夫婦。但要取信楚名棠又談何容易,楚名棠若定要查個水落石出,就算編得再怎麼天衣無縫也無濟于事。

    甦巧彤低著頭,心思飛轉,忽然心頭一動︰楚夫人上哪兒去了,她今日應該並未出府,以楚夫人對楚錚的疼愛,楚名棠訓斥楚錚,她應該在場才是,莫非……

    甦巧彤偷偷瞥了一眼,只見書房內室之門掛著門簾,心中頓時有了數,坦然一笑道︰“楚伯父,小女子身世之事,楚公子亦是一片苦心,他如何說小女子也就如何應了。”

    楚名棠有些意外,沒想到甦巧彤徑直就承認了,不由冷哼一聲︰“果然不出本相所料,那你既是深得秦王寵愛,為何要來我大趙?”

    “秦王確是欣賞小女子之才,更願立小女子為妃。身為一女子又有何權來選擇,西秦女子二八年紀便可成婚,小女子年已十九,先前多次拒絕入宮,各般借口都已用盡,眼見再也無法推脫,便找了個借口前來趙國,只想拖一時是一時。”

    楚名棠問道︰“那你究竟為何不願進宮?”

    甦巧彤苦笑道︰“楚伯父對小女子想必有所了解,應知小女子雖是薛方仲義女,但本是一個山村孤兒,一入宮門深似海,以此身世在宮內如何處之?秦王愈是寵愛,愈會招人忌恨,何況歷朝歷代對後宮涉政極為忌諱,義父薛方仲亦因此對小女子極具戒心。至于榮華富貴,楚伯父認為小女子會貪圖這些嗎?”

    楚名棠想了想,道︰“不錯,以你之才,定是期望能大展宏圖,不會甘心只用于嬪妃之爭。可這也不足以說明你為何要委身于錚兒,況且你也該知錚兒未必能立你為正室。”

    甦巧彤輕嘆一聲,道︰“此事說來極為玄妙,楚伯父未必會相信。若要怨只怨上蒼為何讓小女子生在了秦國,而非大趙。”

    這句話說得沒頭沒腦,楚名棠不解道︰“甦姑娘此言何意?”

    甦巧彤雙目茫然,輕聲道︰“楚伯父可否相信緣分這一說?”

    楚名棠尋思片刻,皺眉道︰“‘緣’之說似是佛家的言論吧,本相略有耳聞。”

    “小女子方到京城便遇上了楚公子,初次相見竟感心頭悸動,覺得此人備感熟悉,只是當時心中仍存敵意未曾細想。到後來二人斗智斗謀,日子久了,一顆心兒竟似系緊他了,也許這便是前世的緣分吧。”說著說著,甦巧彤聲音愈加低微,最後幾乎細不可聞。

    楚名棠冷笑道︰“似你這般所言,此事也太過兒戲了吧。”

    甦巧彤直起了身子,道︰“楚伯父,兩情相悅是沒理由可講的。當年您只一個貧家子弟,夫人身為王家長女,身份之尊世間無幾人可比擬,卻偏偏傾心于楚伯父,在外人眼中亦似不可理喻。”

    楚名棠一怔,細想一番確有些道理,當年他與郭懷只是兩個初出茅廬的愣頭青,夫人為何會喜歡上自己,楚名棠直至今日仍有些不解。

    楚名棠沉吟片刻,道︰“甦姑娘,以你之言是為情而留在大趙,可恕本相直言,據本相所看,錚兒身邊幾個女子中,他對你並無特別之處,至多持平而已,這又作何解?”

    甦巧彤一驚,隨即心中一酸,居然連楚名棠都已看出了這點。

    楚名棠盯著甦巧彤,看她如何能自圓其說。不料這女子竟垂首小聲抽泣起來,哽咽著道︰“楚伯父是在取笑小女子厚顏麼?”

    楚名棠並未為其所動,淡淡說道︰“本相並無此意,只是對此不解罷了。”

    甦巧彤拭了淚,道︰“小女子對此亦是心知肚明。可那又如何,公子為了小女子之事已經傾其所能,何況輕如姐和敏公主與公子相識多年,小女子至上京城不過數月,又有何資格與之相爭。”

    楚名棠一哂道︰“此言在他人說來倒也有些道理,可甦姑娘你又豈是甘居人下之輩?”

    甦巧彤輕聲道︰“楚伯父此言乃是針對世間男兒,可女子的心頭最重的仍是一‘情’字,縱使有經天緯地之才,到頭來難道也能封侯拜相不成?”

    甦巧彤口口聲聲咬定一個“情”字,楚名棠一時也無計可施,冷哼一聲道︰“錚兒這毛頭小子膽大包天,行事不顧後果,你若真傾心于他可算異數了。”

    內室突然也傳來一聲冷哼,聲音雖小,但甦巧彤一直留心著,又見楚名棠忽神色有異,不由暗想,楚夫人果然在里頭,便說道︰“伯父對楚公子之評價差矣。小女子在西秦可以說目無余子從不服人,沒想到來到趙國遇見公子後居然步步受制,足以說明公子之能。”

    甦巧彤忽含淚帶笑道︰“小女子听說世間為人父母者眼中,自家孩兒總是最好的,唯有像公子這般天縱奇才卻例外,楚伯父內心雖亦承認楚公子之能,但平日卻總撿其不足之處加以訓斥,致使公子在楚伯父面前噤若寒蟬,此般心態頗有玩味之處。”

    楚名棠有些尷尬,連咳數聲正待開口,只听一陣笑聲傳來,楚夫人從內屋走出,說道︰“巧彤說的極是,別家孩兒若有出息,其父母定以之為榮,唯有老爺對錚兒百般挑剔,妾身亦早已對此不滿。”

    甦巧彤起身襝衽道︰“參見夫人。”
ALA525 發表於 2008-5-9 10:05

兄弟鬩牆 第二十三章 梨園祖師

“巧彤免禮。”楚夫人坐下說道,“你方才那番話真是說到我心坎兒里去了。”

    楚名棠微怒道︰“哪有此事,只是錚兒行事急功近利,為夫若不加以鞭策,遲早會惹上大禍。”

    “鞭策是應該的,但像你這般整日挑刺就是不該了,”楚夫人輕笑道,“何況錚兒連儲君都已殺了,還會有何大禍大過于此?”甦巧彤既然曾掌管西秦天機閣,儲君之死她肯定知道詳情,說不還在其中出了大力,楚夫人也就不再顧忌。

    楚名棠頓時氣結。

    楚夫人轉身對甦巧彤說道︰“巧彤,方才你與錚兒所說那戲劇極有道理,我也頗感興趣。你先回踏青園著手盡快準備此事,所需人手和財物可讓輕如幫你,我還等著看呢。”

    甦巧彤看了楚名棠一眼,見他不置可否,便起身道︰“小女子遵命,楚伯父,夫人,巧彤告退。”

    甦巧彤走後,楚名棠臉色平靜下來,回首說道︰“你二人出來吧。”

    兩個澀然低沉的聲音從牆壁後傳來︰“遵命。”

    只听  一陣聲響,過了片刻兩個灰衣人從偏門走出,只見這二人高矮胖瘦都差不多,長得稀眉細眼,低鼻薄唇,面色幾如衣衫一般灰撲撲的,竟看不出來多大年紀,來到楚名棠夫婦身前俯首道︰“參見老爺,夫人。”

    楚名棠微微頷首,道︰“你二人暗中觀看已久,覺得這甦姑娘可有何異處?”

    左首那人答道︰“從這甦姑娘舉止來看應略具武功,且腰間還帶有一把短劍。”

    楚夫人微驚道︰“此話當真?你沒看錯麼?”

    右首那人答道︰“夫人不必擔憂,小人兄弟在牆內暗格中時刻手持弩箭對準此女,她若稍有異動定可先置之于死地。不過依小人所看,這把短劍應是此女防身之用,只是一時忘記卸下,她與宗主言談中自始至終未露半分殺機。”

    楚名棠問道︰“錚兒可否知你二人在牆內?”

    左首那人答道︰“回稟宗主,五公子武功之高,小人生平所見不過二三人可堪比擬,若事先躲于此地,定瞞不過公子。小人兄弟是等公子離去後才一前一後通過暗道潛入牆內,未敢有絲毫懈怠。”

    楚名棠嗯了一聲,道︰“你們下去吧。”

    “小人告退。”

    楚名棠合目沉思半晌,忽道︰“夫人,你覺得這女子是否可信?”

    楚夫人搖頭道︰“她方才所說頗為牽強,實難服人。”

    楚名棠道︰“那夫人為何讓她離去?”

    楚夫人笑了笑道︰“你我並未有真憑實據,礙著錚兒也不能將她如何,何必再做糾纏?況且妾身雖信不過她,但信得過錚兒。夫君也知錚兒對她並非迷戀,卻仍將這女子留于身邊,定有他的道理。”

    楚名棠想了想搖頭道︰“為夫實在想不出其中有何道理。最為奇怪的是錚兒雖非對此女子痴迷,但對她極為信任,錚兒肯定知曉這甦巧彤略具武功,為夫將她單獨留下,這孩子竟絲毫不擔心她會刺殺為夫,任由她短劍藏于身上。而這甦巧彤確也已似對錚兒死心踏地,皇上大獵後,錚兒交于兵部和刑部的西秦在我大趙境內細作及據點之多為夫都感驚訝,若說是苦肉計,這代價也未免太大了些。”

    楚夫人若有所思地說道︰“妾身有種感覺,她與錚兒之間肯定有著不可告人之秘密。方才她潸然淚下並非全然做作,不過此女才華應屬當世翹楚,成大事者應具海納百川之胸懷,她若真傾心于錚兒,秦人齊人又有何干系了。她若是心懷叵測……”楚夫人傲然一笑,道,“你我夫婦難道還怕了這小女娃?”

    甦巧彤走出楚府內院,長吁了口氣,只覺得心神俱憊,忽瞥見楚錚正在前面等候,不由胸口一暖,臉色卻是一沉,低首向踏青園走去。

    楚錚莫名其妙,先前他與甦巧彤便商議過,覺得瞞過父親實在太難,索性把一切都往虛無飄渺的“情”字上推。可此時觀甦巧彤神色似對自己頗有怨氣,楚錚忙追了上前去問道︰“巧彤,父親他如何說?”

    甦巧彤看著楚錚仍略顯稚氣的臉龐,不由暗想世上只有自己才知道在這張臉背後隱藏著一個什麼樣的靈魂,反之亦然,也許正因如此,兩人可以生死與共,但真要體會到兩情相悅的滋味,不知要到何時了。

    楚錚見甦巧彤望著自己出神,不由問道︰“巧彤,你怎麼了?”

    甦巧彤回過神來,搖了搖頭道︰“沒什麼,只是你父母對我所說的最多是半信半疑。”

    楚錚松了口氣,道︰“我也未指望他們全信,如此已是甚好,日久見人心,他們總有一天會接納你的。”

    甦巧彤嘆了聲道︰“但願吧。嗯,你不是說要去挑禁衛軍將士赴北疆嗎,怎麼還不去?”

    楚錚邊走邊道︰“我畢竟在禁衛軍中待了三年了,稍有些名氣者有幾分幾兩心中一清二楚,何況此去北疆自應以禁衛十一營為主,何需花時間細選。這幾日著重是將方才你我合力所寫的那部戲在我出征前排練出來,在誓師大會上給朝中百官們觀看。”

    “什麼?”甦巧彤睜大眼楮道,“離你出征滿打滿算也只有五天時間,這如何來得及。你壓榨我也不能這麼壓榨法。”

    楚錚苦笑道︰“這怎叫壓榨呢。又不是讓你導演個大型話劇,不要超過半個鐘頭,這樣抓緊些兩天時間應該夠了。”

    甦巧彤沒好氣地說道︰“夠你個頭,這世上又從來無人演過戲,找誰來演啊。”

    “女主角就由母親房內那丫頭紫兒出任吧,這丫頭在飄香閣待了那麼多年,說唱俱佳,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簡直是個天生的戲子,”楚錚沉吟道,“只是男主角找何人倒是件頭痛之事。”

    甦巧彤也知紫兒是何許人也,聞言一撇嘴︰“自然是楚五公子最為合適。”

    “胡鬧,我哪有這閑工夫,”楚錚想了想道,“我已命人將許唯義和馮遠等幾個兔崽子叫來,實在不行就從他們幾人中選一個吧。”

    甦巧彤也不再吃干醋,有些擔憂道︰“如果只有半個鐘頭恐怕造不成太大影響吧。”

    “我已經考慮過了,禁衛軍十一營內官宦子弟最多,遍及朝中各個衙門,我的意思是干脆將聲勢造大,你這部戲只作為誓師大會中的一個節目,其余的安排些將士出征宣誓,嗯,再選一對父母談談送子上沙場的想法……”

    “停停停,”甦巧彤打斷道,“我怎麼越听越耳熟,不就搞個儀式嘛,別說了,我前世最煩這一套了。”

    楚錚笑道︰“你可別小看這一套的威力,今之世人心智純樸,只需稍加煽動便可令上京城全城百姓振奮。通過此舉再加上日後不斷宣傳,我想將所帶這八千將士打造成為大趙的樣板軍,本來嘛,前世的那些什麼先進單位和個人,大都是三分實事七分宣傳,是吹捧出來的。”

    甦巧彤冷笑道︰“那這八千將士日後便為楚五公子一手掌控,既然是趙國的樣板軍,其中將領定提升極快,你便可堂而皇之將他們安插到各個邊疆大營,楚公子好心機好心段啊。”

    楚錚干笑數聲,不再說了。

    兩人回到踏青園內,方進門只听書房一女子說道︰“輕如姐,小五叫人將我請到踏青園說是有事相商,他倒好,自己不知跑哪兒去了。”

    柳輕如說道︰“公子是被老爺喚去了,四姑娘再請稍等片刻。”

    甦巧彤也听出是楚錚四姐楚倩的聲音,不由看了他一眼,問道︰“確是你請她來的?”

    楚錚哼了聲道︰“這丫頭整日舞文弄墨,整個人都有些酸味了,還是給她找些事情做做吧,免得她真成了書呆子。”

    甦巧彤不解道︰“你給她找了什麼事做?”

    楚錚道︰“方才我在門外想了許久,你我將這劇本的大綱已經大致擬定,但忽略了一事,你我擬定的是話劇的劇本,未免太超前了些,中國戲劇發展有它內在的規律,還以梨園戲曲的形式能讓父親和那些官員比較容易接受一些。”

    甦巧彤想了想,道︰“你說的有理。”

    楚錚忽又低笑道︰“如此不免要有人填辭作曲,你的老底我是知道的,腹中剽竊來的那點墨水拿來唬人還可以,真要做些適合當今世人喜好的詩文,還是及不上四丫頭和輕如姐的。”

    甦巧彤惱羞成怒,伸手掐向楚錚。楚錚早有準備,側身閃過,快步走到書房前將門推開,笑道︰“四姐怎麼這般沒耐心,一頓飯的工夫還未到就口出惡言了?”

    楚倩正待反唇相譏,卻見楚錚身後跟著甦巧彤,笑道︰“五弟原來是去陪巧彤姑娘了啊,罷了,姐姐我不怪你了。”

    甦巧彤與她素來交好,也不拘禮,說道︰“你們姐弟之事休要扯到我身上。”忽見楚倩身後站著一個丫頭,面若桃花,體態嬌嬈,她在楚倩的尋芳園內住過幾日,知曉這丫頭並非楚倩院內之人,不由問道︰“這位姑娘是……”

    楚倩似笑非笑,瞟了楚錚一眼道︰“你去問他吧。”

    那丫頭向楚錚和甦巧彤行了一禮,語帶幽怨︰“奴婢紫兒參見公子,甦小姐。”這半年來紫兒還從未見到過楚錚,今日忽聞五公子叫她至踏青園,著實又驚又喜,浮想聯翩。不料到了此地不僅公子夫人,而且四姑娘也在,實是失望之極。

    楚錚咳嗽一聲︰“免禮。”忙又對楚倩說道,“小弟此次請四姐來是為一事請姐姐相助。”

    楚倩大奇,道︰“何事你小五都辦不了,居然還需我來相助?”

    楚錚向柳輕如笑道︰“不止四姐,此事還需輕如姐援手。”

    楚倩指指紫兒,道︰“你把她也叫來了,莫非也為你所說之事?”

    柳輕如知道楚錚定不會無緣無故叫紫兒來踏青園,但亦知楚倩極為自傲,平日對待尋芳園以外的下人雖不算刻薄但也很少給好臉色看,紫兒出身青樓,如果楚錚應是的話恐怕楚倩立馬翻臉走人,便笑道︰“四姑娘莫急,先听公子詳細道來。”

    翠苓此時走了進來,道︰“啟稟公子,院外有幾位禁衛軍中人求見,說是應公子之邀而來。”

    楚錚道︰“叫他們進來吧,正好一同說了,免得我還多費口舌。”

    楚錚請鄧世方就坐,掃了一眼這幾人,道︰“你們幾個給本公子惹出這麼大個麻煩,自個兒說說該如何懲處?”

    許唯義和馮遠胸一挺,齊聲道︰“請將軍將我等發配到北疆,以示懲戒。”

    楚錚哼了聲道︰“你們兩個嘴巴比鴨子還硬啊。嗯,也不用發配了,這筆賬暫且記下,到了北疆慢慢跟你們清算。”

    幾人一愣,隨便大喜雀躍,伍紹一問道︰“楚將軍,朝廷真的準許我等赴北疆了?”

    楚錚輕嘆道︰“準了,朝廷命我從禁衛軍中挑選三千將士赴北疆,只是古來征戰幾人回,對你們也不知是福是禍。”

    許唯義蠻不在乎,道︰“請將軍放心,既是已從軍,何懼馬革裹尸,我等豈是貪生怕死之徒。”

    楚倩見屋內嘈雜,皺眉道︰“小五,此乃你們男兒之事,你請姐姐到此究竟為何?”

    楚錚哈哈一笑,將與楚名棠商議的如何以演戲為主,在大趙境內宣傳北疆突厥入侵之事,以激起全民同仇敵愾之心,隨後由甦巧彤將新出爐的劇本內容向眾人大致介紹了一遍。

    眾人听了無不嘆服,楚倩道︰“巧彤,今日我才真正服了你,竟能想出如此匪夷所思的辦法來激勵百姓,比我等閉門造詩何止高明千百倍。”

    楚錚笑道︰“難得見四姐自承不如人。不過巧彤只寫出大致劇情,其中詳細對白還請四姐和輕如來執筆。”

    楚倩訕訕說道︰“有巧彤在,又何需姐姐我動筆。”

    楚錚奉承道︰“巧彤只是心思轉得快了些,真要論文采四姐和輕如未必就輸于她。此事既是巧彤提出,她心中定已有數,便負責劇中其余諸事。何況此事頗為緊急,小弟想在出征時上演給朝中百官們觀看,還請四姐相助。”

    柳輕如和楚倩同時皺眉,柳輕如道︰“公子,此事至今一點頭緒也無,況且給朝廷百官看之前定要先給老爺過目,如此算來還不到三四日,如何能完成。”

    楚錚笑道︰“這是本公子與巧彤操心的事了。輕如和四姐你二人只管依照劇情填詩,不過也不必字斟句酌,听來順耳便可,要知世上沒哪家夫妻在閨房內還整日對詩的。”

    楚倩惋惜道︰“輕如姐倒有這般才華,只可惜嫁了你這不學無術之人,想對詩也對不起來。”

    一旁馮遠听了呵呵笑了起來,楚錚怒視他一眼,馮遠頓時遍體發寒,忙以手捂嘴,只見幾個同僚目中都帶著同情之意,心中大為後悔。

    楚錚無暇與之計較,道︰“四姐,輕如,我與巧彤先將此劇綱要列出,你二人照此填詩。最需注意的是要有代入感,如此劇開篇是傳聞胡蠻來襲,戲中那婦人起初對此並未在意,直至听說自己夫君也要奔赴北疆這才慌亂起來,你二人要設身處地地揣摩那婦人為夫婿擔憂的心思,方才巧彤寫了兩句就感覺甚佳︰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深閨夢里人。對仗雖不工,但極為貼切。”

    甦巧彤狠狠地瞪了楚錚一眼,自己什麼時候寫過這兩句了。

    柳輕如略一凝思,點頭道︰“不錯,這兩句甚合婦人擔驚受怕的心思,巧彤妹妹果然了得,妾身覺得有點眉目了。”

    甦巧彤沒來由地又當了替罪羊,只好謙遜了幾句,心中暗恨,忽對旁邊的紫兒說道︰“紫兒姑娘,你且準備紙筆將我等所寫抄錄下來,此事還需大力依仗于你。”

    楚倩不解道︰“巧彤,這關紫兒何事了?”

    甦巧彤笑道︰“我等寫得再好,也總要有人來出演吧。楚公子慧眼識人,覺得紫兒飾演那婦人最為合適不過。”

    紫兒乍聞此事,一時間手足無措,看著楚錚道︰“公子,小婢恐怕難以勝任。”

    楚錚沒想到甦巧彤報復得這般快,原本他想將此事也推在她身上,咳嗽了下道︰“紫兒,你歌舞雙絕,出演此角色自然駕輕就熟,有何不明白之處盡可向甦姑娘討教。”

    甦巧彤嘿嘿笑道︰“紫兒姑娘,此事並不難,楚公子快要去北疆了,你心中也應有不舍,將此情帶入戲中,以真性情出演便可。”

    楚倩忍不住笑了起來,道︰“巧彤之言極是。”

    楚錚忙轉顧其他,對許唯義等人道︰“戲中那男子為軍中校尉,與爾等身份相符,一時間也無暇挑選外人了,你們幾個何人願與紫兒合演此戲?”

    “我!”

    “末將願意。”

    許唯義和馮遠幾乎同時出聲。紫兒雖身著丫鬟服飾,但天生麗質,內媚入骨,二人听聞有此良機,自然不願放過。

    楚錚卻看向了伍紹一,道︰“紹一,你可願意?”

    伍紹一有些猶豫,他本出身平民,平時禁衛軍中並不顯山露水,不知怎的這段時日楚錚對他頗為看重,讓他協助鄧世方掌管禁衛軍十一營諸事,在營中軍官排名已在許馮二人之前。

    馮遠不樂意了,道︰“將軍,紹一他平日悶得像塊木頭,如何能做得此事?”

    楚錚哼了聲道︰“你們兩人一個尖嘴猴腮,另一個輕浮浪蕩,出演京城街頭調戲良家女的無賴之徒倒極為相像。在朝廷百官面前丟臉你們不怕,本公子還怕呢。”

    許唯義叫屈道︰“將軍怎麼這般說,我和小馮滿腔正氣,哪里像那種人。”

    楚錚冷笑道︰“你二人的心思本公子明白得很,不必說了,戲中這男子本應沉穩內斂含而不露,我看紹一濃眉大眼,臉形方正,最為合適了。”

    許唯義和馮遠戀戀不舍地看了紫兒一眼,沒精打采地應了聲是。

    鄧世方不想再讓這二人胡鬧下去,起身道︰“楚將軍,朝廷既是已準許禁衛軍赴北疆,需準備之事甚多,紹一就依將軍之命留在此地,末將帶他二人先回軍營。”

    楚錚點了點頭,道︰“也好。此事就煩勞你了,不過有一事需備加注意。”

    鄧世方拱手道︰“將軍請吩咐。”

    “此番禁衛軍請求北上是從我們十一營發起的,人數亦為各營之冠,其心自然可嘉,但朝廷能準許此事亦出乎本公子意料之外。本公子有些擔心十一營內也許會有人認為北上之事定不可行,只是礙于顏面才隨著旁人一同遞交了請戰信函,如今事已成定局,難免會有人起了反悔之心,若真是這般,也不必為難,就隨他們去吧。相比而言,其他諸營請求北上之人雖不及十一營,但因不知此中詳情,可信度反而更高一些,就從他們之中挑選勇猛之人,湊齊三千人吧。”

    許唯義怒道︰“若真有這等不忠不義之人,末將定狠狠羞辱他們一番。”

    楚錚道︰“算了,人各有志,何況大趙還尚未到真正危難之際。這三千將士代表著整個禁衛軍,我也不想其中有人心有異志,免得到了北疆辱沒了禁衛軍威名。”

    鄧世方道︰“楚將軍所言極是,末將謹記于心。”

    楚錚轉身對許唯義和馮遠說道︰“本將軍有一事還需交代給你二人。”

    馮遠大大咧咧地說道︰“將軍盡管吩咐,就算赴湯蹈火,末將亦在所不辭。”

    楚錚笑道︰“沒那麼嚴重,只是馮大人和許大人能同意你二人與本將軍共赴北疆,家父對此亦深感欽佩。你們回府後向令尊稟報一聲,請兩位大人在後日出征誓師大會上,代表所有禁衛軍北上將士的雙親說說送子從軍的感言。”

    馮遠頓時矮了半截,道︰“將軍你饒了末將吧,末將好不容易才求得家父放行,哪還敢讓他老人家做這事。”

    許唯義亦是面有難色,道︰“將軍還是找找別人吧,家父那火爆脾氣末將實在不敢輕易招惹。”

    楚錚笑罵道︰“你們兩個還真是榆木腦袋,居然看不到其中的好處。放心吧,馮大人和許大人定會領會其中道理。”

    伍紹一已經明白了,笑道︰“二位兄弟,楚將軍是送個大人情給你們。此事真可謂一朝勝過數年功,誓師大會之後朝中誰不認識馮大人和許大人,就算太尉大人和相國大人對令尊亦定會另眼相看。”
ALA525 發表於 2008-5-9 10:07

兄弟鬩牆 第二十四章 史書之迷

天色灰蒙蒙的,空中漸有零星雪花飄落,一場大雪即將來臨。

    楚名棠坐在馬車內,掀開布簾向外看著,暗想京城已是如此,北疆氣候恐怕更為惡劣,從西線抽調去的八萬將士不知是否帶足御寒衣物,可不能在這般小節上再出紕漏。

    侍衛在馬車外稟報道︰“大人,兵部到了。”

    楚名棠走下馬車,幾名官員已在門外等候,為首一個施禮道︰

    “下官兵部令吏馮奕征參見太尉大人。”

    楚名棠頷首道︰“免禮。馮大人,郭尚書可在?”

    馮奕征恭恭敬敬地答道︰“回太尉大人,尚書大人正與相國大人在兵部議事廳內。”

    “相國大人也在麼。”

    馮奕征答道︰“正是,相國大人早朝一結束便趕到兵部。”

    楚名棠嗯了聲向內走去,忽又回首問道︰“馮大人,令郎可是名叫馮遠?”

    “正是。”

    楚名棠微微一笑道︰“听聞此番禁衛軍將士請求北上,令郎乃領頭人之一啊。”

    馮奕征惶恐不安,俯首道︰“下官教子無方,實在大罪。”

    楚名棠搖了搖頭,道︰“年輕人血氣方剛,何況其忠君報國之心可嘉,不必過于苛責了。”

    楚名棠走進兵部議事廳內,只見方令信與郭懷二人正對著一沙盤指指點點。見楚名棠來了,方令信笑道︰“名棠今日可是來遲了。”

    楚名棠坐下道︰“還不是為小兒惹出之事,禁衛軍中請求赴北疆之人居然過萬,其中不乏朝中大臣子弟。”

    郭懷有些意外,笑道︰“竟有這麼多?本官原以為他們只是一群公子兵,如今對他們的看法倒有所改觀了。既是如此不如成全他們,所留空缺從京城附近地方大營抽調。”

    方令信斷然道︰“萬萬不可。禁衛軍諸營各有其責,守衛著皇宮大內及朝廷重臣之居處,這等要害所在怎能輕易調換人手,此事絕不可行。”

    郭懷也只是說笑而已,便道︰“那太尉大人準備如何處置此事?”

    楚名棠道︰“禁衛軍將士報國之心可嘉,不可輕易使之心寒。本相覺得堵不如疏,不如就從禁衛軍中挑選三千將士隨小兒赴北疆。這三千人中小兒所在的十一營平日只負責京城外圍防務,請命之人亦是最多,就讓其整營北上,郭大人可另行調兵接替。其余就從各營請命者中挑選勇猛之士湊足一千人,加之十一營兩千人,共三千人,不知二位大人認為如何?”

    方郭二人愕然,方令信道︰“名棠,這等少年人胡鬧之事,你怎還推波助瀾?”

    楚名棠笑道︰“相國大人,此事若操辦好了,對朝廷大有益處。”

    楚名棠將甦巧彤所說的如何借此事緩解世家與平民之間的矛盾和鼓動大趙境內全民支持對突厥之戰一一道來,方令信听後沉默良久,方道︰“名棠遠見,方某實是不及也。”

    郭懷則瞪著楚名棠,道︰“楚……太尉大人,也只有你才能想出這等愚民之策。”

    楚名棠啼笑皆非,正欲說此事並非自己主意,可轉念一想,覺得讓甦巧彤在他二人面前嶄露頭角絕非是件好事,只好厚顏微笑不語。

    方令信道︰“既是如此,大軍出征之時,本相自會親自帶領滿朝文武百官為其送行。”

    楚名棠拱手道︰“多謝相國大人。”

    方令信笑道︰“你我之間還客氣什麼。對了,听說你那幼子錚兒在南線被刺客所傷,傷勢如何了?”

    楚名棠嘆道︰“這孩子在南線所受之傷至今仍未痊愈,可北疆戰事無法耽擱,實叫人放心不下。”

    方令信道︰“听聞令郎是為齊人所傷,此事定與南齊那鄂親王脫不了干系。名棠,你家大公子仍在平原城,可要備加小心。”

    楚名棠道︰“多謝相國大人好意。軒兒在南線已經多年,身邊侍衛眾多不必擔心,倒是中誠也在南線,他所處之地離平原城甚近,欣兒得知此事後憂心不已,不如將他調回京城如何。”

    方令信一怔,強笑道︰“中誠任職尚不到半年就回京城,如此恐怕不妥吧。”

    楚名棠沉吟片刻,道︰“突厥入侵北疆,西線暫無戰事,那就將中誠調至西線某小郡任太守一職。名棠僅此一婿,總要為他的安危著想,相國大人可有異議?”

    方令信眼中閃過一絲怒意,道︰“名棠意既已決,本相也無話可說。”

    楚名棠似若未見,笑道︰“如此甚好,名棠便命成奉之即刻操辦此事。”

    方令信不久便托詞離去。郭懷看了楚名棠一眼,道︰“名棠,此事似大有隱情啊,難道楚方兩家紛爭又起?”

    楚名棠嘿嘿一笑,道︰“哪有此事,我與方相乃姻親,郭懷你多心了。”

    郭懷哼了聲道︰“兒女親家又算什麼了,你與方令信算起來還是遠房表親。算了,你們三大世家之事我不想管,也管不了,可如今北疆戰事已起,朝中可不能再生任何動蕩。”

    楚名棠笑道︰“請尚書大人放寬心,孰輕孰重,我心中自然有數。說到兒女親家,我記得你二女兒仍待字閨中吧,正好我家原兒近日回京了,不如擇日我找媒人上門提親?”

    一提此事郭懷差點破口大罵,恨恨地說道︰“你還有臉提這事?當年你與方令信說我家穎兒與你兒子曾指腹為婚,也不知何人多嘴傳了出去,以致朝中再也無人敢來提親,楚名棠,你真是害人不淺。”

    楚名棠失笑道︰“竟有此事?我還真不知曉。不過這樣正好啊,你我數十年的交情,雖說曾一度交惡,但只因政見不合而非其他,如今皇上病重,儲君未定,正是你我齊心為大趙效力之時,舊日種種就讓它過去吧,楚郭兩家共結秦晉之好倒也是件美事。”

    郭懷看著楚名棠,道︰“名棠,你應該清楚,你我走的根本是兩條路。我郭懷為報皇上知遇之恩今生定忠于皇家,而你始終離不開世家這個圈子,我們二人終究仍有敵對一日,穎兒若真嫁到了你家,屆時叫她如何處之?”

    楚名棠不滿道︰“郭懷,你我是敵是友與小輩們又有何干系?你也太小瞧我楚名棠了,穎兒若嫁入楚家,無論日後如何,穎兒絕不會受半分氣。”

    郭懷冷冷說道︰“真是怪了,你為何非要穎兒入門,莫不成你已料到日後會與方令信交惡,此時便拉攏起我來了?”

    楚名棠干笑數聲,他還真有幾分這意思,沒想到郭懷這麼快便看穿了,看來這老小子這些年來在官場沒白混,大有長進。

    楚名棠心里想著,嘴上卻道︰“我如何想的你不用管,誰讓當年你答應楚郭兩家要結親的,而且說好是郭家女兒嫁入楚家,當時家母也在座,我可記得清清楚楚,莫不成還要她老人家出面?”

    郭懷氣急敗壞地叫道︰“楚名棠,你這不是在耍無賴麼?”

    楚名棠與郭懷自幼鬧慣的,他生平最愛看的就是這老小子臉紅脖子粗的窘樣,聞言也不以為意,反而洋洋得意地說道︰“媒妁之言豈可輕易反悔。我家原兒樣樣皆為上上之選,郭懷,你要毀婚也要有個正當理由吧,不然我楚名棠面子往哪兒擱?”

    郭懷氣結,恨不得上前揮老拳便打,突然間靈光一閃,道︰“不對,楚名棠,當年你我並非指腹為婚,我只是口頭答應日後若有女兒定嫁給你的兒子,是也不是?”

    “不錯,”楚名棠有些糊涂了,道,“當時原兒未滿周歲,你夫人正懷著穎兒,這不與指腹為婚一回事嘛。”

    郭懷搖頭晃腦地說道︰“非也非也,不是一回事。你既是強行要我家穎兒過門,我郭懷也可任意挑選,你那三個兒子只有幼子楚錚還合我脾胃,穎兒要嫁便嫁予他。”

    楚名棠目瞪口呆,過了片刻才連聲道︰“不可不可,你家穎兒大錚兒好幾歲,根本就不般配嘛。”

    郭懷笑道︰“那又如何,敏公主和成尚書那姨佷女哪個都比你家錚兒大,我看挺般配的。”

    楚名棠氣道︰“敏公主還是你替她做的媒,莫非想讓你家穎兒入門為妾不成?”

    郭懷取過案上茶水,美滋滋地喝了一口,道︰“听聞敏公主為人大度,甘願屈尊與成家甦姑娘以姐妹之禮相待,穎兒的身份總不在那甦姑娘之下吧,敏公主應不會介意的。”

    放屁!楚名棠差點兒就罵出聲來,楚錚娶柳輕如為妾之時,這敏公主將楚府鬧得雞飛狗跳,何來大度可言。何況甦巧彤之身份和楚錚的所作所為有諸多不可告人之處,若是讓郭懷的女兒進入踏青園,等于是長劍懸頂。

    郭懷笑呵呵,道︰“名棠,如何啊?”

    楚名棠含糊地說道︰“此事也不能僅我等二人說了算,等各自回府商量後再說吧。言歸正傳,北疆戰事如何了?”

    郭懷這輩子難得在楚名棠面前佔得上風,依舊不依不饒︰“我穎兒歲數不小了,你倒是給個說法啊。”

    楚名棠陰聲道︰“那好啊,但我家錚兒年紀尚小,何況還有敏公主和成奉之姨佷女在前,等個四五年也不算久吧?”

    郭懷一听不對,忙見風轉舵︰“是該談正事了,方才北疆來報,西秦薛方仲已經到了北疆。”

    楚名棠一听,無心再與郭懷斗嘴,道︰“哦?西秦看來對突厥看得極重啊,薛方仲乃一國兵馬大帥,居然親自到北疆了?”

    郭懷有些羨慕地說道︰“這老小子命好啊,秦王對他言听計從,哪像我,這輩子恐怕都回不了北疆了。”

    楚名棠看了他一眼,道︰“怎麼,幾年未打仗心癢了?”

    郭懷並未否認,道︰“當年我在北疆曾與薛方仲聯手多次,也曾見過幾面,對此人有些了解。他與我一樣,若是一月沒仗打就渾身不自在,可此人用兵實是神鬼莫測,唉,真想有一日能與他在沙場上交手一番。”

    楚名棠苦笑道︰“原本或許是有機會的,未曾想北疆竟忽然冒出突厥來,這一拖不知要到何日了。”

    郭懷從旁邊取過一疊文書道︰“這是今日北疆剛送來的,名棠你看看吧。”

    楚名棠接了過來打開看著,郭懷在一旁說道︰“北疆戰事目前仍呈膠著狀態,孟德起與西秦大將沈從放也是老對頭了,相互知根知底,此番聯手御敵,突厥也不敢妄動,故這一月多來只有幾場零星的小戰,共殲敵五千余人,但死傷亦過六千。”說到軍國大事,兩人都正經了起來。

    楚名棠點了點頭,道︰“已經很不錯了。我朝開國時,胡蠻騎射精絕天下,我大軍通常死傷二三人才斃敵一名,突厥既能滅了胡蠻殘部,實不可小覷。”

    郭懷道︰“但北疆軍已歷經百年錘煉,騎射功夫已不在胡蠻之下。當年我任統領時,與胡蠻正面迎戰,雙方死傷對比亦是如此,突厥能滅了胡蠻,看來還是因胡蠻已元氣大傷之故。”

    楚名棠突然若有所思,道︰“談及騎射,本相倒想起一人來。”

    “誰?”郭懷問道。

    楚名棠緩緩說道︰“後漢太宗劉禪。”

    郭懷奇道︰“此刻你怎麼想起太宗來了?”

    楚名棠反問道︰“南齊東吳且不說,郭懷,長江以北民間飼養良駒興騎射之風是從何時開始的?”

    郭懷想了想道︰“好像就是從後漢太宗初年興起的。”

    “不錯,縱觀青史除了西漢武帝年間,中原歷來不興養馬之風,常用牲口為牛驢,軍內馬匹非但數量不多且馬種一般,根本不能與塞外蠻族相提並論。直至後漢初年,太宗一統中原,顧不得休養生息,便派三十萬大軍橫掃長城以外近千里,掠得十萬匹良駒班師回朝。之後連下十三道詔命,強令各郡各縣飼養良駒,若少于規定數目則追究其責加以治罪,同時在民間大興騎射之風。此舉頗為後人所詬病,認為其無視百姓疾苦。可本相細觀太宗北征戰記,卻發現當時塞外蠻族已經羽翼漸豐,太宗若不出征,數十年後必犯中原,故本相以為太宗此舉,可說利在千秋。”

    郭懷嘆道︰“可後漢依舊被胡蠻所滅,只不過推後了百多年而已。”

    楚名棠卻道︰“此言差矣,後漢之亡胡蠻絕非主因,乃亡于君王昏庸,朝中奸臣當道。想西秦和我大趙自立朝以來連年征戰不休,卻仍有余力能將胡蠻拒之以草原及漠北一帶,而不局限于長城內外,後漢雄兵百萬,疆域之廣猶勝于東西兩漢,只因君王荒淫無度不理朝政,又听信朝中奸臣讒言,連殺三位邊疆大帥,改由一宦官統領數十萬大軍,以致胡蠻來襲時將帥竟然先行逃亡,幾十萬大軍頓時土崩瓦解。胡蠻長驅直入,僅用了一十八天便攻陷了京城。”

    郭懷對這段史事亦頗為熟悉,道︰“是啊,無論哪朝哪代,若是攤上後漢末帝這樣一個皇帝,真是國之不幸。”

    “幸好民間尚武之風猶盛,百姓皆以擅長騎射為榮,因此召之即來,來之能戰,各路義軍紛紛揭竿而起抵御胡蠻,歷經二十余年,終于將胡蠻再度逐回塞外,這可說是承蒙太宗之福也,若不然我中原將陷入萬劫不復之境。”

    郭懷疑道︰“名棠你此言有些不妥啊,本朝太祖起兵時已是一方諸侯,西秦等國先王亦是掌控兵權之人,何來義軍揭竿而起這一說?”

    楚名棠微微一笑,道︰“說的是,本相確是失言了。”

    當年胡蠻攻下後漢都城洛陽後,將城內皇親及重臣屠殺殆盡,隨後又揮兵南下,各地官軍聞風喪膽,最先真正起兵反抗的竟是魔門。後漢末年朝綱混亂,民不聊生,魔門在民間的勢力逐步壯大,門下信徒近百萬人,魔門門主寧大先生組建了十萬義軍,四處出擊,稍稍遏制了胡蠻的勢頭,但終因寡不敵眾死傷慘烈。寧大先生意識到僅靠魔門孤掌難鳴,便拜訪各地諸侯共商大計,以絕世武功將其折服,紛紛答應出兵。可魔門的宗旨與士大夫的觀念格格不入,當胡蠻敗象漸露時,趙國太祖等一幫原後漢將領得到了各地世家的支持,開始暗中打壓魔門。不久寧大先生又離奇失蹤,魔門頓時內亂不休元氣大傷,趙太祖等趁機聯合江湖白道中人逼得魔門不得不退至西域。

    楚名棠想道,中原四國立朝後不約而同地將魔門抵御胡蠻的功績從史書中抹去,都自稱是本國太祖率眾驅逐胡蠻,這段史實已經從世人的記憶中湮滅了,難怪郭懷對此一無所知。由此看來,那些所謂正史有些亦是信不得的……

    楚名棠忽道︰“關于太宗,本相從史書上發現一件奇怪之事,此人十六歲即位,三十一歲便完成一統天下之偉業,較秦始皇年近四旬夷平六國更勝一籌,可這樣一位雄才大略的帝王無論前朝還是中原四國的史書對其平定中原後在位那十余年都語焉不詳,連所頒聖旨都記錄甚少。太宗更是疑雲重重,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郭懷說道︰“史書上不是說得很清楚,太宗是因感染傷寒而亡的嗎?”

    楚名棠搖頭道︰“那只是史官所寫,要知當時後漢朝中賢臣名將如雲,可太宗一死,近兩成官員也隨之消失,較有聲望的如兵部尚書姜維等幾人尚記載了死因,其余太宗提拔的一些兒時好友從此不知所蹤,倒似一場宮廷變故一般。”

    郭懷譏道︰“怎麼,都幾百年了,太尉大人還想為後漢太宗之死翻案不成?何況若真是宮廷變故,這類事史書上難道還少了,又何必遮遮掩掩。”

    楚名棠笑道︰“是,尚書大人說得有理,本相只是一時感慨罷了。”暗想這小子從小對讀書就興致缺缺,自己今日怎麼了居然跟他談論起了這事。

    楚名棠將手中北疆戰報粗粗地翻了一遍便放到案上,郭懷不滿地說道︰“這麼快便看完了?你亦曾是邊疆大營的統領,難道對將士生死漠然置之麼?”

    楚名棠反唇相譏道︰“郭大人,你亦曾是邊疆大營統領,應知沙場戰機瞬息萬變,北疆至京城快馬加鞭也需十余日,這些戰報已是約半月前之事了,你我在京城只需知戰況如何便可,如何用兵是北疆統領孟德起之事,切不可越俎代庖,對戰事指手畫腳。何況就算從這些戰報中找出些什麼,等你指令下到北疆,對孟德起來說已是一月之後的事了,一個月,哼,胡蠻攻下後漢都城才用了十八天。”

    郭懷不服道︰“那我等就愣愣看著什麼都不管?”

    楚名棠道︰“將在外君命尚且不受,何況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孟德起聲名雖不如你郭大人,但善戰者無赫赫之功。他既是能當上這北疆統領,自非等閑之輩,北疆戰事就任由他吧。你我所能做的,便是北疆有何所需盡快為之解決,對了,今年氣候較往年更為陰冷,北疆將士御寒之物可有短缺?”

    郭懷想了想道︰“孟德起在戰報中未曾提及,但有備無患,從各地征調的大批軍需已經準備妥當。不過臨近北疆之處常有流寇出沒,不如就讓你家錚兒那八千兵馬護送,朝廷就不用再另行派兵了。”

    楚名棠點點頭,道︰“不錯,此戰耗資巨大,雖尚不至于捉襟見肘,但能省就省一些。”

    說完楚名棠起身道︰“今日到此主要便是為與相國大人商議禁衛軍北上之事,事既已談妥,本相這就回府去了。”

    楚名棠走到門前,忽回首笑道︰“後日錚兒出征,你這個做伯父的可不能不到場。”心中卻在想郭懷方才所言要將其女許與錚兒不知是真是假,若是真的話這老小子的眼光實在太差了,他一生忠于皇家,卻要將女兒許給一毒殺當朝儲君之人,真是可笑之極。

    郭懷懶懶地拱手道︰“恕不遠送。”
ALA525 發表於 2008-5-9 10:11

兄弟鬩牆 第二十五章 咬文嚼字

楚名棠回到楚府天色已經漸黑,漫天的雪花在空中飛舞著,煞是好看。府內管事李誠帶著幾個下人撐著傘為楚名棠擋雪,楚名棠快步入內,忽見院中一角停著幾輛精致的馬車,外形艷麗,不由問道︰“這是何人家的?”

    李誠有些遲疑,輕聲道︰“回稟老爺,是二小姐帶來的。”

    楚名棠疑道︰“方府怎會有這等馬車?”

    李誠吱吱唔唔地說道︰“老爺明見,這些確非方府所有,乃是飄香閣的姑娘所乘車輛。”

    楚名棠驀然停住腳步︰“飄香閣?那不是青樓嗎?”

    李誠臉色尷尬地點了點頭。

    楚名棠大怒︰“反了,李誠,你好大膽子,竟私自讓這些女子入府?”

    李誠惶恐道︰“回稟老爺,小的絕不敢私自讓其入內。可五公子親自來接二小姐等人進府,並囑咐小的等老爺回府後,請老爺到踏青園一看便知。”

    楚名棠一听是與楚錚有關,想必是與那排戲有關,怒氣稍平,不過召青樓女子進入楚府實是太過份了些,便道︰“走,去踏青園。”

    踏青園內燈火通明,人聲嘈雜。楚錚斜躺在椅上,以手扶額,有氣無力地對甦巧彤說道︰“本公子總算明白願望與現實之間差距有多大了。這伍紹一平日做事精明強干,怎麼到了台上就連步都不知怎麼邁了。”

    伍紹一站在楚錚面前,臉漲得通紅。他也不知怎麼回事,明明已將那些“台詞”背得滾瓜爛熟,可到了眾目睽睽之下,面對著千嬌百媚的紫兒姑娘,頭腦里便一片空白,舌頭如同打了結一般,一句囫圇話也說不成。

    甦巧彤打了個呵欠,道︰“小女子早就說過,此事唯有楚五公子親自出馬方能勝任。”

    楚錚的二姐楚欣笑呵呵地說道︰“姐姐亦覺得小五肯定行,不過他要操心的事甚多,實在忙不過來。”

    楚倩也笑道︰“若真讓小弟出馬,紫兒所飾之角色也應由巧彤來演才是。”

    楚欣卻道︰“姐姐倒覺得應是輕如更勝一籌,他二人已成婚數年,如今小弟要赴北疆了,輕如心中定是不舍,正合小弟所說的以情入戲。”

    楚倩看了甦巧彤一眼,抿嘴笑道︰“姐姐錯了,巧彤心中不舍之情未必就在輕如姐之下。”

    楚錚無奈地說道︰“二位姐姐,你們就不要再添亂了好不好,小弟整個頭都大了。”

    楚原在一旁摸著下巴看著,一不小心說出了心里話︰“不如換我吧,我覺得自個兒還成,若是再將紫兒換成巧彤姑娘那是再好不過了。”

    楚錚惡聲說道︰“白日做夢。”

    楚家姐妹亦齊聲指責楚原居心不良,楚原雖犯了眾怒,卻也不示弱,連聲辯解。

    屋內突然安靜了下來,只見楚名棠站在門口,眾人雖大都沒見過楚名棠,但這身官服多數人還是認識的,又見太尉大人臉色不善,登時連大氣也不敢出,只有楚家兄妹仍在一邊大呼小叫。

    楚欣眼尖,發現父親來了,笑道︰“小五,你還是先去向父親請罪吧,問飄香閣借人是你的事,姐姐可不想扯上干系。”

    楚錚一把抓住楚原︰“此事乃三哥大力促成,父親若要訓斥你我兄弟共同承擔。”

    楚原只覺得楚錚的手如同鐵鉗一般,連掙幾下也未掙脫,直被拉著向父親而去。楚原怒道︰“我不過是在幫你罷了,真是好心沒好報。”

    楚家兄妹來到楚名棠身前,齊施禮道︰“孩兒參見父親。”

    楚名棠看了看四周,只見屋內人頭攢動,既有身著鎧甲的禁衛軍將士,又有花枝招展的女子,簡直不倫不類之至。忽見人群中有一人居然身著朝廷三品官員服飾,楚名棠心中一奇,正待問這是朝中哪位大人,那人抬起頭來,卻是府中管事張得利。

    楚名棠只覺一陣頭疼,嘆道︰“錚兒,你又在胡鬧什麼?張得利怎麼也穿上了官員服飾?”

    楚錚笑道︰“孩兒正趕著排戲啊,張得利飾演戲中那男子的父親。”事急從權,楚錚拉了張得利和他妻子小紅來飾演伍紹一的父母,張得利也已經三十好幾的人了,一把胡子梳理得很有楚名棠的風範,穿上官服倒也有那麼幾分味道。

    楚名棠壓低聲音道︰“那飄香閣中的女子也是你叫來的?”

    楚錚叫屈道︰“府內原先那些歌女樂師早讓娘親遣散了,孩兒沒辦法,只好向二姐借用飄香閣內女子來救急。”

    楚名棠道︰“那為何非要找青樓女子?你有何需與為父說一聲,宮內樂師為父亦可替你找來。”

    楚錚一撇嘴︰“那些樂師孩兒又不是沒見過,每年慶典之上將幾首樂曲翻來覆去演奏一遍,孩兒有時都在想她們或許就會這幾首。哪及得上青樓女子的樂聲多姿多彩動人心魄,此乃三哥原話……”

    只听砰的一聲悶響,楚原在楚錚背上偷偷重捶了一拳。楚錚似若未覺,連氣息都未有變化,繼續說道︰“孩兒也覺得三哥之言有理。何況那些宮內樂師奏慣了歡快的曲子,而戲中既有夫妻離別的纏綿悱惻,又有軍士奔赴疆場的慷慨豪情,唯獨沒有任何歡快的意味,故征用宮內樂師並不妥當,再說了,這些女子大都已年老色衰……”

    楚名棠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楚錚忙改口道︰“孩兒想來想去,正如三哥所說,只有飄香閣的女子最為適合。況且還可得二姐相助,二姐此番挑選的皆為尚未出師的女子,雖未見過世面,但琴技都已有小成,父親請看。”

    楚名棠順著楚錚所指望去,只見偏角之處站著二十余名女子,這些與其說是女子,還不如說是一群小女孩,衣著樸素,滿臉的稚氣,最大的一個也不超過十六歲。

    楚欣說道︰“這些都是苦命孩子,不是孤兒便是被無德父母賣到飄香閣的,女兒不想讓她們長大後做那笑面迎客之事,故听聞小弟急需樂師,便把她們帶來了,還好小弟並未拒絕。日後這些孩子能不回飄香閣就不要回去了。”

    楚名棠點點頭,他對方家最看不慣的就是以三大世家之尊居然還經營青樓,便說道︰“如此甚好。”

    楚名棠看了看屋中另幾個成年女子,問道︰“那她們是何人?”

    楚錚瞪大眼楮,小聲說道︰“父親,您不會把她們幾個也當成飄香閣中人吧。這幾人是四姐召來幫忙填詩的,為首那女子是禮部四叔家的儀姐,父親也不認識?”

    楚名棠仔細辨認了一下,依稀記得確是禮部侍郎楚名南之女,不由汗顏,他平日里甚少去朝中大臣府內走動,這楚儀亦只見過寥寥數次,一時間竟沒認出來。

    楚錚忽神神秘秘地說道︰“四姐真是交游廣闊,今日還帶來了一位貴客,兵部尚書郭伯父之女也來了。”

    楚名棠愕然︰“當真?”在兵部才與郭懷談及他女兒之事,沒想到回府便見著了。

    楚欣向幾女說道︰“妹妹們過來吧,拜見家父。”

    在這一代權相面前,幾個女子顯得有些拘謹,只是依禮拜見。楚名棠說道︰“倩兒頑劣,將各位佷女請來,有勞了。”

    楚儀等人連道不敢。

    楚名棠看著其中一個著鵝黃衣衫的女子,道︰“這位便是郭大人之女吧?”

    楚倩奇道︰“父親見過穎姐姐?”

    楚名棠輕嘆道︰“自然見過,為父與你娘和郭大人夫婦是多年老友了,不過那時穎兒尚小,恐怕未必記得了。”他自任太尉以來,往郭懷府上只去過一次,還是大吵一架,郭懷妻兒連影都沒見到,不過郭穎眉目間頗有幾分郭懷的影子,楚名棠略一細看便認出來了。

    郭穎小聲說道︰“佷女記得楚伯父。當年伯父與家父同在京城,兩家時常往來,伯父與家父煮酒論國事總要至深夜,佷女對此記憶頗深。”

    楚原听後忽似回憶起了什麼,笑道︰“這孩兒也記得。有幾次確是太晚了,我就被父親留在郭大人府上留宿,當時郭姑娘不過四五歲吧,居然也還記得。”

    郭穎偷偷看了楚原一眼,隨即又垂下眼簾。她當然知道眼前這人是誰,很小的時候母親就跟她說過,她與楚家三公子指腹為婚,此生注定已是楚家的人。直到三年前,一切都變了,父親再也不提此事,母親若是辯解幾句父親便大發雷霆。郭穎對此並不在意,反正這楚家三公子她也沒什麼太深的印象,只依稀記得此人兒時頑劣無比,來自己府里常與哥哥郭樸打架,似乎還不止一次地欺負過自己。沒想到不久她與楚原的婚約竟在京城流傳開來,官宦子弟人人皆知,閨中好友也不停追問此事是否屬實,直叫她無言以對。幸好當時楚原已去了南線,當事人兩者缺一,此事也就慢慢地淡化了,但懾于楚家權勢,再也無人敢上郭府提親。

    三年了,這人終于又回了京城。郭穎此時已是二十出頭,在京城官宦子弟中年過二十尚未出嫁的女子屈指可數,郭夫人每當提及此事便淚流滿面。今日楚倩召集京中素有才氣之名的女子到楚府,郭穎正與幾個平日較為要好的姐妹在楚儀家中聚會,她原本並不想來,但經不得楚儀等人鼓動,又想到母親心傷的樣子,暗道此事終需有個結局,探听一下楚家如何說也好,便也跟著來了。

    楚倩對楚名棠笑著說道︰“穎姐姐亦是京中有名的才女,昔日來往得少,女兒亦沒想到今日能請到她。”

    楚名棠問道︰“穎兒今日來此,郭大人可知曉?”

    郭穎搖了搖頭,她原本打算只在楚府稍作逗留,沒想到到此便被楚倩所提的戲劇給迷住了,幾人一同討論到現在,不知不覺已經天黑了。

    “開飯了,開飯了……”

    翠苓風風火火地跑了進來,見老爺少爺同時看著自己,登時手足無措,吶吶說道︰“老爺,公子,老夫人叫小婢來通報一聲,飯菜已經準備好了,請諸位小姐一同用飯。”

    楚名棠瞪了楚錚一眼,楚錚狠狠地瞪了翠苓一眼,說道︰“知道了。其余人等飯菜就端到此地。”

    楚錚又對楚名棠說道︰“娘親亦在此地,父親今晚就在孩兒院中用飯吧。”

    楚名棠點了點頭,對郭穎說道︰“穎兒也不是外人,就與你楚伯母等一起用飯吧,老夫自會派人到郭府通報,免得你父親擔心。”

    郭穎方想婉言相拒,楚名棠又對楚原道︰“你與穎兒更是青梅竹馬,可要好生照顧她。”楚名棠心中暗笑,郭懷知道他女兒竟是在楚府,定會急得雙腳亂跳吧。

    楚原一呆,見父親眼神凌厲,不敢有違,只好乖乖應了聲是。

    楚錚笑道︰“諸位姐姐,請。”

    楚儀等人嘻嘻一笑,將郭穎推攘著一同去了。

    楚錚忽回頭叫道︰“紫兒,你與伍紹一兩人到偏廳去用飯,好好教教他。若再不成,伍紹一,北疆你就不用去了,本公子麾下無需這等無用之人。”

    伍紹一急道︰“將軍,小人……”

    楚錚充耳不聞,轉身出去了。

    楚名棠到了踏青園內院,楚夫人迎了上來,夫婦二人一談竟是不謀而合。楚夫人當年與郭懷夫人亦是閨中姐妹,兩人甚為要好,郭懷成親還是她從中搓合,今日見了郭穎,覺得此女文靜秀氣,頗合她心意。只是听郭懷要將他女兒許予楚錚,楚夫人頓時色變,怒道︰“這郭懷怎會說出這般胡鬧之言,莫不是做官做傻了?”

    楚名棠冷笑道︰“他不過是在存心刁難你我夫婦而已,因此為夫將穎兒留下讓原兒陪著她。與穎兒同來的還有禮部名南兄弟等朝中幾位大臣之女,過會兒你語中暗示我家原兒非穎兒不娶,她們自會將此傳揚出去,到時為夫倒要看看郭懷是否還有臉提此事。”

    楚夫人道︰“妾身明白。郭懷此人真可謂不知好歹,你我夫婦只是顧及往日情誼才不與他為難,他倒得寸進尺了。夫君,不如過幾日妾身徑直去郭家見劉家妹妹商議此事,不必再給此人留情面。”

    楚名棠笑道︰“如此甚好。”

    偏廳內,伍紹一滿面愁容,碗筷動亦不動。

    “伍校尉可否成親?”紫兒突然問道。

    紫兒連問了數遍,伍紹一才反應過來︰“未……未曾。”

    紫兒輕笑道︰“紫兒亦是這般猜測。伍校尉家中若有妻兒的話,應很容易體會到戲中那不舍之情。”

    伍紹一苦惱地說道︰“看來在下確不能勝任此事,還是稍後向將軍求情,請他另挑人選吧。”

    紫兒勸道︰“紫兒素聞公子不拘小節,但在軍中卻說一不二,伍校尉在公子麾下多時,自當明白公子方才所言未必是說笑。若再向公子求情,無論是何結果,只怕日後在公子心目中已將伍校尉看輕了。”

    伍紹一想了想,頹然道︰“姑娘說的極是,可這個演戲並非常人所能,紹一實不知如何是好。”

    紫兒沉默半晌,輕聲道︰“紫兒從未想到,今生第一次喚‘夫君’二字竟是對著伍校尉,心中亦不知是何滋味。倘若伍校尉真要去了北疆,臨行前對紫兒可有不舍之情?”

    伍紹一為之大震,呆呆地看著紫兒。

    紫兒見他不答,幽幽嘆道︰“紫兒原是青樓女子,伍校尉又怎會放在心上,請恕紫兒方才失言了。”

    伍紹一忙搖頭道︰“紹一絕無此意,紹一……自會惦記著姑娘。”一句話說下來,伍紹一已是額頭冒汗。

    紫兒見他笨嘴拙舌,不由嫣然一笑,道︰“既是如此,不如我們再將那戲中之詞對一遍。切記,無論戲里戲外,紫兒都是伍校尉心中惦記的那人。”

    飯後,楚名棠命楚原將幾位女子一一送回府,著重叮囑郭府乃最後一家,並準備了些禮物以楚夫人的名義交給郭夫人,郭懷在與不在都不必拜見了。

    楚原明白父母是何意,頗有些不情願,楚名棠懶得與他多說,一句家法伺候嚇得楚原忙不迭答應了下來。

    楚錚命人將客廳內收拾干淨後,重新開工,繼續排演那出戲。不久,楚錚便大叫奇怪,才過一頓飯的工夫,伍紹一似突然開竅了,雖動作仍有些僵硬,但對白已是相當流暢。

    楚夫人在一旁也笑道︰“老爺,你看這伍紹一大有長進啊,妾身原本還擔心出征前上演未必能成事,如今看來大有希望。”

    楚名棠正翻看著甦巧彤手書的劇本,機械地點了點頭。他正沉迷其中,愈看愈是震驚不已。楚名棠原本對此事並不太看重,以為這不過是甦巧彤和楚錚為化解禁衛軍要求北上之事而采取的應急舉措而已,只是覺得頗為新奇才促其成事。可細讀下來,戲中言語煽情之極,以二百年前胡蠻入侵中原,百姓生靈涂炭為引線,以宣傳保家衛國為主,兒女情長中更張揚男兒慷慨豪情,即便他自己亦看得熱血沸騰。

    楚名棠合上劇本,暗暗想道︰此戲若真在大趙境內各處上演,其威力不亞于平增十萬雄兵。

    “甦姑娘,此戲可是由你執筆?”楚名棠問道。

    甦巧彤忙道︰“啟稟楚伯父,此中大部是由四姑娘和輕如姐與方才那些姐妹們一同所寫。”

    楚名棠搖了搖頭,道︰“這些丫頭平日足不出戶,至多寫寫那戲中女人的心思,那些極具殺伐之氣的文字她們是決計寫不出的。”

    甦巧彤干笑道︰“楚伯父明見,其實真正主筆應是五公子,小女子只是稍加潤色而已。”甦巧彤打定主意以後這些事都要拖楚錚下水,自己在楚名棠面前已是鋒芒畢露,再這般下去楚名棠說不定會愈加忌憚,自己出身又是個大問題,搞不好哪天他突生殺機那真玩完了。

    旁邊楚倩悶悶不樂地說道︰“巧彤說的沒錯,女兒與輕如姐先前所寫的讓小五改了大半,真是奇了,平日怎麼就沒見他有這般本事。”楚倩胸口堵得慌,若是甦巧彤改的她倒也認了,她原本就對甦巧彤頗為心折,卻沒想到竟是楚錚所為。她向來對這個弟弟並不怎麼瞧得起,認為他只是一紈褲子弟而已。可仔細看了楚錚所改的那部分,楚倩自問可挑剔出諸多不是來,對仗不整,毫無韻味。可縱觀全文,楚倩仍不得不承認,弟弟所改的全是畫龍點楮之處,比原先她所寫的精彩多了。

    楚名棠看向楚錚,哼了聲道︰“錚兒,筆墨伺候。”

    楚錚見父親神色有異,心中不解,走到書案前將筆墨準備好。楚名棠將劇本置于案上,一頁頁翻過,不時涂改幾筆。楚錚在一邊伸長脖子看著,臉色漸漸變得僵硬起來。

    楚名棠將筆一擱,抬頭看了看,見無旁人在身邊,輕聲說道︰“文中共有四十七處提及‘大漢子民’,可我大趙國號卻僅出現不足十次,真是其心可誅。”

    楚錚當時還真沒想到此處,一听頓時冷汗迭冒。

    楚名棠將劇本遞給他,道︰“為父替你改動了三十一處,小小年紀,不要想得太多了。”

    楚錚冷汗涔涔,道︰“孩兒純屬無意,請父親明鑒。”

    楚名棠道︰“無意自然最好,凡事都要小心些,切不可授人于柄。去吧,讓這伍紹一快些改口了。”

    楚錚不敢怠慢,忙跑去與伍紹一交代了。伍紹一倒並未在意,低頭默默背記著。

    甦巧彤見楚錚走了過來,臉色有些不大對,笑道︰“怎麼臉又白了,楚伯父訓斥你了?”

    楚錚在她身旁坐下,心有余悸地說道︰“文字獄,老頭子若搞文字獄絕對是行家里手。”
ALA525 發表於 2008-5-9 10:13

兄弟鬩牆 第二十六章 出征誓師

“……上溯至先秦之時,塞外蠻族匈奴便已對我大好河山垂涎不已,時常起兵犯我邊境,我中原歷代好兒郎浴血奮戰,始終拒敵于長城之外。直至後漢末年,宦官弄權,誅殺邊境大將自毀長城,胡蠻才得以乘虛而入,中原百姓慘遭屠戮,千里荒無人煙,幸有我大趙太祖率兵起事,驅逐胡蠻……”

    禁衛軍大校場的點將台上,王老侯爺雖已年近古稀,但仍滿面紅光,中氣十足,台下雖有近萬人,但他這一番誓師之辭人人听得清清楚楚。天空依舊飄著細密的雪花,可整裝待發的八千將士個個如標槍般佇立,紋絲不動。面對這位北疆大營昔日的老統領,黑騎軍將士更是目露敬仰之色。論戰功,上任統領兵部尚書郭大人較之更勝一籌,但郭統領更偏重于謀略,在北疆將士心中,胯下火雲駒,手持丈八長矛挑落胡蠻十余位猛將的王老統領是如同神一般的存在。

    點將台下搭著數排簡易帳篷,是為前來送行的朝中百官而設。方令信坐在一帳篷中,盯著王老侯爺凝思不語。

    一旁的刑部尚書方令白口中嘖嘖有聲︰“許久不見王老侯爺,沒想到他仍是老當益壯。滿朝文武也只有楚名棠能請得動他了。”

    方令信緩緩說道︰“王家世代不求顯赫于朝堂,但始終執掌大趙近半兵權,在軍中威望無以倫比,相較而言,實力猶勝楚家。楚名棠想必也已明白此處,近年來一心想為南線大營統領王明遠尋找一尚書之空缺,好將副統領楚洛水扶正。此番又讓其幼子領兵赴北疆,看來是想打北疆大營的主意了。”

    方令白笑道︰“大哥過慮了,那楚名棠幼子才多大年紀,在京中多年,除了一次救駕有功外,從無驚人之舉,亂七八糟的事倒有一大堆,娶妾卻行正妻之禮,與敏公主之事更是成了京城的笑談。想那北疆大營將領歷來桀驁不馴,他去了掀不起什麼風浪。”

    方令信冷聲道︰“小小年紀便懂得如何偽裝才是最為可怕之事。如今想來,為兄的擔憂恐怕不假。此番楚名棠不顧楚方兩家聯姻之誼,將中誠逐出南線,想必是發覺了中誠與其長子結交之事,看來當年將其二子外放出京確實並非是為歷練,而是一心要廢長立幼。據中誠所言,楚家長子楚軒政績名聲在外,其才能較己毫不遜色,可楚名棠卻仍執意如此,他既是對其幼子如此看重,定有他的道理。”

    方令信指指案上的錦書,道︰“你看這份議程,此次八千將士出征誓師一改以往呆板簡陋之風,有著諸多新舉措,不少可稱為異想天開之舉,直叫為兄嘆為觀止。雖說楚名棠自承是他所提議,可為兄覺得與其行事之風根本不符,定是其幼子為之出謀劃策。”

    方令白猶豫道︰“大哥,有一事小弟不知當講不當講。”

    方令信看了他一眼,道︰“你我兄弟還顧忌什麼,有話盡可直言。”

    “京城近日傳言楚郭兩家已有聯姻之意,楚名棠此番又將中誠逐出南線,看來對我方家已有戒心。小弟听聞此次誓師籌備,欣兒從中亦大力相助。大哥,她畢竟是楚名棠之女,我們方家有些事還是避開她為好。”

    方令信微微一笑,道︰“二弟,為兄心中有數。不過楚名棠似顧忌欣兒,尚未對其說起中誠之事,你我暫且亦不必告知她,也許反可知曉些楚家之事。”

    方令白若有所悟,問道︰“大哥已經知曉了楚家何事?”

    方令信笑道︰“楚名棠不是有個新玩意叫什麼戲劇,你我坐等看好戲吧。”

    此時王老侯爺已經走下點將台,馮遠之父兵部令吏馮奕征正在台上訴說著自己听聞北疆突厥來犯,斟酌再三仍決意送子從軍之事。

    “……諸位大人,下官雖只是一介小吏,但亦知家國何為重,有國方有家;有家無國,則家亦難長存,下官寧可棄小家而顧大國,故毅然將小兒送往北疆,並教導他毋以小家為念,在沙場之上奮勇殺敵以報皇恩,縱使青山埋忠骨,但浩然之氣亦永存世間……”說到動情之處,馮奕征已是眼眶微紅。

    台下馮遠只听得汗流浹背,旁邊許唯義亦駭然失笑︰“馮遠,你家老頭兒也太狠了吧,這不是在咒你嗎?真是怪了,前幾日我還曾听你說令尊寧可打斷你的腿,也不準許你去北疆,此時听來反倒似令尊驅你北上,你卻頗為勉強?”

    馮遠氣急敗壞地說道︰“這定是楚將軍改動的,昨日我送往楚府的那份根本不是這般寫的。”

    許唯義笑道︰“休得狡辯,依我看令尊之言更為可信。”

    馮遠冷笑道︰“別急著取笑我,下一個便是令尊登台了,看看他如何說吧。”

    許唯義一呆,頓時也擔心起來。

    正中的帳篷內,趙茗不住地點頭,道︰“這馮奕征官職不高,卻是個深明大義之人,若我大趙官員盡像他這般,何愁天下不平。”趙王病重,全賴葉門的聖藥支撐著性命,清醒之余下了道旨意,由長公主監國。朝中一些大臣雖對女子監國有些不滿,但有楚名棠和郭懷大力支持,方令信又不置可否,也無人敢出頭反對。

    趙茗對趙敏笑道︰“先前姑姑還覺得此次誓師頗有些胡鬧之意,如今看來,那楚錚所做的確不錯。”

    趙敏強笑道︰“他這人向來如此,花樣百出,誰都捉摸不透。”

    趙茗看著趙敏日漸消瘦的小臉,不覺有些心疼,暗想這段時日這佷女連遭兄長喪命、父親病危之難,如今唯一心愛之人又要遠赴北疆,不知何時才能再見,也確是難為她了。

    趙茗勸道︰“敏兒,以楚錚的武功,既便是在千軍萬馬之中,自保之力還是有的,何況他是帶兵將領,身處險境的時候絕不會多,你還是將心放寬些,不必為他擔心。”

    趙敏臉一紅,道︰“姑姑,佷女哪是為他擔心了。”

    “到這時候了還嘴硬,”趙茗笑道,“要不姑姑將他叫來與你話別?”

    趙敏搖頭道︰“此次出征他乃領軍之人,自應站在點將台下眾將士之首,若是躲到了帳篷里,未免太不成體統了。”

    大內總管連奇走了進來,躬身道︰“啟稟長公主,太尉大人和兵部尚書郭大人求見。”

    “有請。”

    楚名棠和郭懷走進帳篷,見過了趙茗,楚名棠道︰“長公主,稍後請移駕大校場議事堂,此番誓師後半程在此舉行。”

    趙茗笑道︰“楚大人,這誓師尚進行了一半,已讓本宮覺得新奇不已,為何還要移駕議事堂中?”

    楚名棠笑著答道︰“長公主,請恕臣暫且不答,等到了議事堂內再為長公主釋疑。”楚錚將誓師大會轉到議事堂內也是無奈之舉,大校場極為空曠,除了伍紹一外,紫兒和張得利夫婦等都是文弱之人,這時代又沒有任何擴音設備,台下之人若連戲中說些什麼都听不甚清,費盡心思排這部戲已無太大意義。

    趙茗笑道︰“楚大人如此說,倒讓本宮更為好奇了。罷了,待到了議事堂再向楚大人討教。”

    趙茗看了郭懷一眼,道︰“郭大人似有何心事啊?”

    郭懷自入帳便黑著臉一言不發,連趙茗都看出不對來了。此時聞趙茗出言相詢,郭懷一咧嘴想笑一下,可發現實在笑不出來,道︰“微臣無事,只是……只是……”

    楚名棠接口道︰“啟稟長公主,郭大人今日只說了一句話,說臣欺他太甚。”

    郭懷一聲暴喝︰“楚名棠!”

    這一聲如晴天霹靂一般,把點將台上許唯義之父嚇了一大跳,稿子一時也背不下去了。朝中大臣一听居然有人敢直呼太尉大人之名,無不詫異,連方令信也從帳篷中探出頭來向這邊張望著。

    看了會兒,方令信笑道︰“定是郭石頭又發癲了,此人真是一根筋通到底了,不懂人情世故,也不想想如今皇上病重,若不是楚名棠顧念舊情,他能保得這兵部尚書之位嗎。”

    方令白嘆道︰“是啊,正因如此,令明只能再當幾年西線大營統領了。”

    方令信卻道︰“這般也好。郭懷若真不當這兵部尚書了,楚名棠保舉的定是南線大營的王明遠,雖說令明論資歷才干均在王明遠之上,但楚王兩家合力,我方家勝算渺茫,何況此時也不是與楚家角力的時候。郭石頭向來公事公辦,任何人情面都不給,自然亦不受楚名棠擺布,有他在,我們方家還能少些被掣肘。”

    帳內楚名棠卻氣定神閑,道︰“郭大人,正好長公主在此,你我兩家之事就請長公主為之評評理。”

    趙茗不解道︰“你二人昔日情同手足,今日是怎麼了?”

    楚名棠躬身道︰“啟稟長公主,當年微臣三子原兒與郭大人之女曾指腹為婚,前幾年因種種緣由此事耽擱了下來,前日微臣又重提此事,郭大人百般推諉,甚至出言刁難,說他女兒要嫁的並非原兒,而是我家錚兒。”

    大小兩位公主的臉色同時陰沉了下來,趙茗冷聲說道︰“郭懷,此事當真?”

    郭懷黑臉急速轉紅,辯解道︰“長公主,微臣並非此意……”

    楚名棠打斷道︰“那郭大人可曾說過此言?”

    郭懷點點頭,道︰“說是說過,但……”

    楚名棠繼續說道︰“昨日微臣夫人前去郭府拜訪郭夫人,郭夫人亦甚為贊同原兒與她家穎兒之事,唯有郭懷不知有何居心,拒不認同此門親事。長公主,大丈夫一言,駟馬難追,微臣之子原兒至今未娶便是謹守此約,請長公主為我楚家主持公道。”

    趙茗道︰“此門親事本宮也曾略有耳聞,郭懷,你究竟為何緣故強拒此事?”

    郭懷恨恨說道︰“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家穎兒絕不嫁于楚家。”

    楚名棠淡淡說道︰“郭大人,此言作何解,你我同殿為臣,共為大趙效力,何來道不同了?今日請郭大人說個清楚。”

    趙茗隱約明白了郭懷的意思,不由有些猶豫不決,郭懷對皇家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他不願與楚家結親自有他的道理。不過趙茗想了想,無論楊秋兒腹中子繼承大統還是趙應登基,必需大力依仗的是楚名棠而非郭懷,何況只是一門兒女親事,三大世家歷代姻親難道還少了,該爭斗的時候仍爭得頭破血流,郭懷又何必在此事上與楚名棠為難。

    “郭兄,這就是你的不是了,”趙茗說道,“媒妁之約豈可輕易反悔。我大趙正處危難之際,需滿朝文武齊心協力共渡難關,何來道不同這一說?楚兄放心,此門親事本宮亦是樂見其成,到時本宮還要到二位兄長府上喝杯喜酒。”

    郭懷急道︰“長公主……”

    趙茗不豫道︰“郭兄,當年我們三人雖未義結金蘭,但情同兄妹,郭兄之女如同敏兒一般亦是本宮佷女,明日讓令愛進宮來,本宮問問她,若她對此事亦無異議,郭兄何必再阻攔此事呢?”

    楚名棠拱手道︰“多謝長公主。”

    趙茗笑道︰“楚兄何必多禮。時辰也差不多了,本宮這便擺駕議事堂。”

    出了帳篷,郭懷跟在楚名棠身後,小聲道︰“楚名棠,就是長公主從中助你,此事也沒這麼容易。”

    楚名棠頭也不回,道︰“郭懷,休要不知好歹,朝廷三公之一——司徒這閑職已經空缺多年,方令信已數次舉薦你,想為其堂弟方令明騰出兵部尚書之位,你莫不是真想提上這一職吧?”

    郭懷怒道︰“你此言何意?”

    楚名棠停下腳步,道︰“我只想告誡于你,如今不同于往日,長公主畢竟只是一介女子,豈能與皇上相提並論,你可要好自為之了。”說完,楚名棠便快步離去,只留下郭懷在那邊愣愣地站著。

    校場議事堂平日看起來是個頗大的所在,但今天來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八千出征將士只進來了不到八百人。即便如此,除了兩位公主所坐之處尚留有較大余地外,連幾位尚書都與百官擠到了一處,方令白等人坐下後均是紛紛皺眉。

    議事堂的布置也給楚錚改造得面目全非,這讓仍掌管禁衛軍事務的副統領趙無忌看了連哭的心都有。原先他所坐之處搭起了戲台,台下挖了個近十丈方圓的大坑,由于時間緊迫也來不急再做何修飾,只將四周用鏟子拍平了鋪上綢緞了事。

    二十余個飄香閣的小樂師就坐在其內,楚錚蹲在眾丫頭前面總結性地說道︰“好了,記住我方才所說的,你們的天地就在這方圓十丈之內,不要為雜事所擾,外面所來的人不過是些朝廷低級官員,又不是什麼大人物,不必放在心上。這兩天你們已將新曲練得很嫻熟了,就仍當是在府內練習吧,就算出了什麼小差錯本公子亦不會怪罪你們,听明白了?”

    小丫頭們點了點頭。

    楚錚心中嘆了口氣,事到臨頭,自己反而有些擔心起來,畢竟只合練了不過四五次,而且遠非毫無瑕疵,不過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自己也只能做到這一步了。

    楚錚爬出坑外,不經意間看見趙敏偷偷向自己招手,便走了過去,先向趙茗行禮道︰“末將楚錚參見長公主。”

    趙茗冷聲道︰“這幾日你在做什麼,也不來宮中陪陪敏兒?”

    楚錚叫苦道︰“啟稟長公主,末將這兩天在府中忙得暈天黑地,實在無暇進宮,而且末將也請姑姑琳妃娘娘向敏公主稟明了詳情。”

    忽听一人呵呵笑道︰“長公主請勿怪,這小子就要出征了,連老臣府上都未到過一次,看來確是所操勞之事甚多。”

    楚錚對來人長揖到地︰“孫兒參見外公。”來的正是靖北侯王烈。

    面對王烈,趙茗也不敢怠慢,起身道︰“老侯爺風采不減當年,真是我大趙之福。”

    王烈嘆道︰“老臣已經老了,早已不復當年之勇,以後就看這些少年了。錚兒,此去北疆,在外公的舊部面前切不可辱沒了外公的顏面,知道麼?”

    楚錚答道︰“孫兒遵命。”

    趙茗請王烈在左側坐下,看了看四周笑道︰“老侯爺,此次誓師大會開了大趙之先河,想必令孫定是在其中出了不少主意,想楚大人平日公務繁忙,恐怕難以顧得如此周全。”

    楚錚謙虛不已︰“啟稟長公主,末將只是在一旁打打下手罷了。”

    王烈卻嘆道︰“這小娃兒就是太過聰明了,老臣反倒有些放心不下。智者常易瞻前顧後,難下決斷,此乃兵家大忌。郭懷郭大人此次任命錚兒為北疆大營參將,想必也是看到了此處。”

    趙茗不解道︰“老侯爺,當年諸葛相國亦是智名冠絕天下,不是仍助後漢太宗平定了天下嗎?”

    王烈猶豫了一下,道︰“錚兒如何能與諸葛相國相提並論,諸葛相國乃大軍統帥,總攬大局,故應面面俱到,若讓他單獨領一路兵馬,未必就勝過當時其帳下的幾位名將。”

    王烈說得較為含糊,趙茗對領兵之道亦並不精通,听得迷迷糊糊的,一時不知從何問起,只好作罷。

    趙敏見楚錚臉上略帶塵土,從袖中抽出一方絲巾屈指向楚錚彈去。那絲巾輕若無物,即使一壯漢奮盡全力恐怕也擲不出一丈之遙,可趙敏一指之力,那絲巾在空中毫不停頓直飛入楚錚袖中。

    楚錚取出絲巾,豎起姆指以示夸獎趙敏武功之高,趙敏卻不領情,輕哼一聲看向了別處。

    王烈與趙茗見這對小兒女之狀,不由莞爾。

    楚名棠與方令信此時也走了過來,見過趙茗後在右側就座。楚名棠見楚錚也在此地,皺眉道︰“你既身為出征領軍將領,還不速速入列。”

    楚錚正想告退,趙茗卻道︰“太尉大人,就讓楚錚留在此地吧,本宮稍後還有話問他。”

    楚家父子相視一眼,臉上均微有異色。

    趙茗並未察覺,對楚錚笑道︰“本宮與令尊乃舊日好友,也可叫你錚兒。錚兒,在王老侯爺這邊坐下吧。”

    楚錚無奈地應了聲是。

    沒過多久,成奉之走到戲台之上,輕咳一聲,台下漸漸安靜下來。

    “諸位大人,”成奉之向朝廷百官巡視一眼,“此番八千將士赴北疆之誓師大會進程已大半,祭拜天地、將士盟誓乃往日慣例,新增之王老侯爺對出征將士祝辭,慷慨激昂,極為鼓舞我軍士氣,馮大人和許大人深明大義,為使中原不再遭受當年胡蠻蹂躪之苦,毅然送子從軍,更是值得贊許。唯余此最後一項,是將一個世家子弟听聞北疆胡蠻來犯,告別家中雙親和已有身孕之妻自願奔赴北疆之事,用一前古未有之方式呈現于諸位大人面前。可其中頗有不合世俗禮儀之處,太尉大人對此亦是舉棋不定,不知是否該將之示予諸位大人觀看。昨夜太尉大人召集本官及六部多位官員反復看了數遍,深感其中尚有不少值得稱道之處,故今日請長公主、敏公主屈尊,及各位大人到大校場議事堂,對此加以評判。請諸位大人及出征將士肅靜,若對其有何異議,盡可在事後提出,其間不得出言相擾。”

    成奉之說完便退了下去。四周燈火突然黯淡下來,只有半丈高的戲台周圍仍是燈火通明。

    忽聞一陣短促的琵琶聲如驚雷乍空,卻又戛然而止,屏息片刻後相同的曲調又重復了三四次,琵琶聲愈顯急促,漸漸地變得細密綿長,如同雪夜成千上萬的士兵躡步而行。隨後曲聲又舒緩下來,傾刻間又幾記重弦,似是軍士們刀齊出鞘,萬箭齊張,一股肅殺之氣撲面而來……

    眾人正听得血脈賁張之際,琵琶聲卻漸漸隱去,取而代之的是清雅的古箏之聲,淡淡地帶著幾分憂愁,只見一盛裝女子翩然登台,正是紫兒出場了。

    王烈吁了口氣,輕聲問道︰“名棠,方才所奏是何曲子,如同大軍夜行征戰,老夫怎麼從未听過?”

    楚名棠看了楚錚一眼,道︰“此乃十面埋伏之曲,是一民間老者根據當年楚漢垓下之戰所創,只可惜此人譜下此曲後不久便因病而逝,錚兒前些時日南下偶然發現此曲譜,便從其後人手中購得。”

    趙茗說道︰“令郎可說是做了件好事,此曲日後定可成為傳世之作,似本宮這般只粗通韻律之人亦听得沉醉不已。”

    楚錚難得听趙茗夸獎自己,不覺汗顏。他原本正為戲中配樂少而頭疼,甦巧彤偷偷地塞給他一本曲譜,楚錚對宮商角徵語這套基本一竅不通,便扔給了那幫小丫頭,小丫頭們照著譜子一彈他嚇了一跳,這曲子怎麼這麼耳熟?雖然叫不出名字來,但絕對是前世所听過的,便跑去追問甦巧彤,這才得知是前世十大古曲之一的《十面埋伏》。楚錚奇了,這女子怎麼連這都精通?甦巧彤沒好氣地告訴楚錚她前世小時候,上海的學生至少要上四五個興趣班,她父母也為她報了好幾個,但只有琵琶斷斷續續地堅持了下來,《十面埋伏》是琵琶古曲中的巔峰之作,學琵琶的人即使彈不下來,听也听得耳朵生繭了。

    這邊王烈也點頭道︰“不錯,那老者定是昔日從身軍中,否則斷然寫不出此曲。不過老夫听來怎麼覺得似未曾完結,只听到了大軍行軍布陣,戰事尚未開始便已結束,這是何故?”

    楚錚笑道︰“外公明鑒,方才只是此曲的小半部分,是為配合戲中劇情而奏。外公若要听整曲,過幾日可讓這些樂師到府中演奏。”

    此時伍紹一也已登場,左側禁衛軍所坐之處頓時傳來一陣騷動聲。楚錚站起身來,對著幾個不安分之人怒目而視,許唯義和馮遠等人領教楚錚的手段也不是一次了,況且朝中重臣盡在此地,也不敢放肆,都低下頭去不再出聲。

    楚錚坐了下來。台上紫兒輕唱著因為夫婿出征而生發的擔憂之情,她在飄香閣多年,歌舞功底極為渾厚,在台上揮灑自如,舞姿曼妙,歌聲婉轉動听,扣人心弦。趙敏听著听著,不覺被勾起了心事,看了楚錚一眼,頭不由得低了下去。

    楚錚卻並未在意,他正關注著戲台之上,心中感嘆︰沒辦法,趕場啊,若是時間充裕些的話,絕不會挑這伍紹一,“試鏡”時就把他給 嚓了,只會說不會唱,讓他隨著紫兒起舞更是不如殺了他來得省事。

    忽聞琵琶聲又起,似是軍中擂鼓催促將士即將出征,伍紹一面露訣別之意,向紫兒長揖一禮轉身欲離去,紫兒急急拉住他衣袖,哀怨地唱道︰“君可知那無定河邊枯骨,猶是千里深閨夢中人……”

    這些正是楚錚所寫,听到此處,他不由愧然垂首,心中默念道︰這是改編,不是抄襲,是改編,不是抄襲……

    一旁趙茗聳然動容,道︰“此言真可謂入木三分,道盡了戰事殘忍之處,只是,”趙茗聲音放低了些,“楚大人,出征前說這般話會否有折士氣?”

    楚名棠微微一笑︰“請長公主看下去便知。”

    趙茗白了他一眼,楚家父子怎麼都這麼喜歡故弄玄虛。

    台上伍紹一滿臉肅容,唱出了他在戲中唯一的一段唱詞︰“……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後漢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願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河山,朝天闕。”唯有此段,伍紹一才不覺得有絲毫尷尬,真正道出了他的心聲。

    黑騎軍與禁衛軍將士再也顧不得了,喝彩聲如雷,不少軍士竟忘形地站了起來,他們之中雖大都不通文墨,但此段《滿江紅》通俗易懂,只感熱血沸騰。朝中大臣們亦不住點頭,有幾人更是贊嘆道︰“壯哉,壯哉!”

    楚錚吁了口氣,暗道︰甦丫頭這才叫抄襲,不過岳飛的《滿江紅》放在此處確是再合適不過了。

    按劇本接下來應是紫兒來唱了,可此時議事堂內人聲鼎沸,紫兒唱了一句連自己都听不清是什麼,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無助地向楚錚看去。

    楚錚向趙茗告罪一聲,走到將士們面前道︰“都坐下,此戲尚未完結,你們這般讓台上之人如何繼續?”

    成奉之也走到這邊道︰“各位將士稍安毋躁,當朝長公主殿下亦在此地,不可失了禮數。”

    在兩人的安撫下,將士們終于又坐了下來,楚錚並未回到王老侯爺身邊,卻悄悄來到朝廷百官的身後,靜靜地站著。

    戲台之上紫兒似已被伍紹一說服,正卿卿話別,突然一個須發皆白的官員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眾人都認識這老者,乃當朝禮部尚書韋驊韋大人,只見他指著戲台上罵道︰“豈有此理……”

    楚錚屈指一彈,早已扣在手心的一枚泥丸倏地飛出,正打中那老者背心,韋驊登時一口氣接不上來,癱倒在椅上大聲咳嗽著。

    泥丸破空之聲極輕,卻瞞不過趙茗。趙茗心頭一凜,此地竟有如此高手?轉過身向楚錚所站之處望去,見是他,趙茗頓時釋然,隨即柳眉一豎,以眼神示意楚錚過來。

    楚錚視若未見,兩眼茫然地四下轉了一圈,又走到禁衛軍中坐下了。

    趙茗只恨得牙癢癢的,但限于身份又不能起身將這小子拎過來暴打一通,還好听韋驊咳嗽聲只是一時氣血不暢並無大礙,否則非扒了這小子的皮不可。

    楚錚此時也滿手是汗,楚名棠早已料到朝中那群儒生定會對男女同台不滿,特別是這禮部尚書韋驊,此人乃當世大儒,任尚書之職已近二十年,與柳輕如的外公範孝同齊名,曾深得趙王器重,只因為人較為古板,當年楚天放和王烈略施小計便把他玩得團團轉,從不將他放在心上。趙王看在眼里,深感此人不可倚重,便只讓他管好禮部那一畝三分地,別的也不用他操心了。楚名棠升任太尉後,韋驊已步入暮年,更不是他的對手,被楚系官員羞辱過幾次後,韋驊亦有了些自知之明,皇上都已無能為力,自己也就不再操這心了。

    不過今日這戲劇卻是觸及了韋驊的底線,他越看越是惱怒,身旁一名方家的官員又向他嘀咕了幾句,韋驊終于忍不住站了起來。不料楚名棠早有準備,叮囑楚錚定不能讓此人在其間擾亂,這可苦了楚錚,為了瞞過趙茗耳目,費盡心思特地挑了泥丸來用,沒想到還是沒瞞過去。

    怕什麼,楚錚突然挺直了腰桿,老子過了午時便要出征了,又沒真傷了韋驊,老姑婆再怎麼樣也不能誤了大軍的行程吧,況且此事還可往父親身上推。

    四周突然喝彩聲雷動,此戲已經結束了。楚錚心有旁鶩之下,連隨後伍紹一與雙親話別這段都未曾注意,不過看將士們的神情,應該沒出什麼差錯。

    這邊楚名棠起身對趙茗施禮道︰“長公主,出征誓師已經完結,請長公主示下。”

    趙茗搖搖頭道︰“本宮一介女子,對行伍之事不甚了了,一切由相國大人和太尉大人做主便可。”趙茗心中冷笑︰真的完結了麼,方才楚錚偷襲韋驊,楚名棠定脫不了干系,也許這才剛剛開始。

    楚名棠又向方令信拱手道︰“相國大人?”

    方令信笑道︰“此次誓師原定便由名棠兄做主,名棠兄請便。”

    楚名棠告罪一聲,緩步走上戲台,向台下掃視了一眼,議事堂內頓時鴉雀無聲。

    “諸位大人,此番誓師較之以往隆重許多,前後已有兩個時辰之久,”楚名棠說道,“諸位想必對此都感到有些奇怪,況且今日議事堂內又安排得這般擁擠,這是為何?”

    楚名棠指指兩側坐著的出征將士︰“照理來說,這些軍士論職位根本不應與諸位大人同坐,可本相卻將他們都請來了,不錯,是‘請’字,且覺得請得少了,若不是限于場地,本相恨不得將這八千將士盡數請入議事堂。慚愧啊,本相之前亦曾任過邊疆大營的統領,可那時心中所思盡是如何建功立業,直至今日,尚因自家孩兒領軍出征,始關注起邊疆大營的真實情形。在座的各位大人均官居四品以上,除了王老侯爺和兵部的幾位,其余都是文職出身,且大都出自名門世家,平日稍加商議略一動筆,談笑間便可將數萬乃至數十萬大軍征至沙場與敵廝殺。傷亡個數百數千在本相和各位大人眼中,只不過是個數字而已,根本不值一提。可有幾人知道,我大趙立朝近兩百年以來,各大營共有多少軍士傷亡?”

    “兵部令吏馮大人,你可知曉?”楚名棠問道。

    馮奕征躬身道︰“回太尉大人,歷年來我朝北疆將士傷亡九十四萬,其余與西秦交戰傷亡二十一萬,與南齊交戰傷亡七萬,共折損將士一百二十二萬。”

    台下登時傳來陣陣低呼聲,楚名棠點點頭︰“嗯,一百二十二萬,按現在的軍力看,我朝三大邊疆大營合計不過六十萬,歷朝以來竟已折損了兩倍有余。這些都是我大趙的好兒郎啊,若不是這些將士,我大趙豈能至今仍安然無恙,尤其是北疆大營,已有近百萬將士的熱血灑遍塞外草原大漠,使胡蠻再也未曾踏入中原半步。”

    楚名棠忽對台下說道︰“刑部令吏謝大人,從你左側任意挑選一名黑騎軍將士,到本相這邊來。”

    那姓謝的官員不明其意,便隨意指定一人。那軍士不敢怠慢,一路小跑來到楚名棠面前,單膝及地,道︰“卑職黑騎軍都尉古三郎參見太尉大人。”

    “古都尉請起,”楚名棠說道,“貴庚幾何?”

    古三郎一臉茫然,楚名棠只好改口道︰“古都尉今年多大了?”

    古三郎忙答道︰“卑職三十有二。”

    “從軍幾年了?”

    “回太尉大人,卑職在軍中已經十六年。”

    “十六年?”楚名棠想了想道,“本相似記得那年胡蠻大兵壓境,北疆大營傷亡較大,朝廷急征五萬新兵,古都尉可是那時入伍?”

    古三郎黯然道︰“正是。那年卑職同村共有七人去了北疆,可活下來的只有卑職一人。”

    楚名棠忽道︰“古都尉,將盔甲及外衣解下。”

    古三郎有些猶豫,周寒安走上前來,低聲道︰“發什麼愣,沒听到太尉大人之命嗎?”

    周寒安雖已不在黑騎軍,但余威仍在,古三郎乖乖地將盔甲和外衣解了下來。周寒安伸手將其上身小衣撩開,只見其背後前胸傷痕累累,有幾道傷痕呈烏黑色,皮肉外綻,甚是可怖。

    楚名棠問道︰“古都尉,你可知自身傷勢有幾處?”

    古三郎想了想,道︰“軍中同僚曾幫卑職數過,大概有二十余處。”

    “那你可還記得自從軍以來,共參與過多少戰事?”

    古三郎不由撓了撓頭︰“卑職實在記不得了。”

    楚名棠雙眉一揚,高聲道︰“兵部尚書郭大人何在?”

    郭懷站起身來︰“下官在。”

    “古三郎從軍已有十六年,其中六年應是在郭大人麾下,你可知當年共有多少戰事?”

    郭懷肅然道︰“那六年正是與胡蠻激戰正酣之際,萬人以上戰事就有八十余起,古三郎既是隸屬黑騎軍,至少應參與過半,其他小戰不計其數。”

    楚名棠道︰“那稱古三郎身經百戰應不為過吧。”

    “絕不為過。”

    楚名棠頷首道︰“說來我朝歷代名將輩出,郭大人便是其中翹楚,十余年前更是統領北疆大營,出塞追逐近千里,斬下胡蠻單于之首級。可是郭大人,若你麾下並非是古三郎這般身經百戰的北疆軍士,而換成南齊士兵,你可有制勝把握?”

    郭懷斷然道︰“決計沒有。將領縱使有通天之能,麾下若無誓死效命的勇猛軍士,亦只能束手待斃。”

    “說得好!諸位大人,似古三郎等軍士才是我大趙之基石,可這般軍士豈是輕易可得,需歷經百戰錘煉,如古三郎,同村七人僅他一人幸存,如此精銳之將士,我等豈能等閑視之。”楚名棠沉聲說道,“如今胡蠻雖除,卻又有突厥來犯,今日這八千將士將要再赴北疆,正如方才戲中所言︰古來征戰幾人回。本相認為,似這等將士,給予再高的禮遇亦不為過!”

    古三郎雙唇顫抖,忽拜伏于地,哽咽道︰“卑職替北疆大營所有死難兄弟謝過太尉大人,有太尉大人這番話,死去的弟兄泉下若有知,一定可以瞑目了。”

    “古都尉請起,”楚名棠將古三郎扶起,又道,“另,本相在此祝古都尉及所有將士旗開得勝,馬到成功!”

    黑騎軍和禁衛軍將士齊起身, 地拔出腰間佩刀,大吼道︰“誓死殺敵,護我大趙!”

    楚名棠命周寒安將古三郎帶下台,並示意將士坐下,正待再言,一個沙啞的聲音說道︰“太尉大人,將士們忠君報國之心確是可嘉,可老夫有一事不解,請太尉大人釋疑。”此人正是禮部尚書韋驊,楚錚知他年老體弱,怕真傷了他,勁力便使得小了些。韋驊漸漸緩過氣來,他平日就有這胸悶氣急的毛病,倒也並未懷疑有人暗算。

    楚名棠微微拱手︰“韋大人請說。”

    韋驊說道︰“從古至今,還尚未有過男女在光天化日之下卿卿我我。孟子雲︰男女授受不親,禮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權也。叔援手于嫂溺尚是權宜之計,太尉大人亦是飽讀詩書之人,難道連這也不知麼?”

    楚名棠一笑,說道︰“韋大人引經論道確是有理有據,但孟子隨後亦曾雲︰天下溺,援之以道;嫂溺,援之以手。子欲手援天下乎?此番三千禁衛軍將士不圖京城榮華富貴,請命出征北疆,實是極為難得之事,況且其中不少家中已有妻兒,正如戲中所演,這些將士告別雙親妻兒,別無所圖,只為我大趙江山。本相原本亦覺得此戲頗有不合世俗禮儀之處,可今日觀這些出征將士所感,本相認為能將禁衛軍將士此番壯舉告知于天下,禮教略有不足亦不過是小節而已。”

    禮部侍郎楚名南起身道︰“太尉大人說的極是,方才戲中所言實是道出了將士之心聲,我等雖手無縛雞之力,聞言亦感受到其豪邁之情,若能將此戲傳遍大趙境內,朝野上下定能協力齊心,共御外敵。”

    楚系與王系的官員紛紛出言附和,韋驊的幾個門生則站出來駁斥,郭懷見自己的兒子郭樸亦在其中,不由眉頭緊鎖。

    韋驊不為旁人所動,道︰“太尉大人,方才台上那對男女平日素不相識,竟在朝廷百官面前以夫妻相稱,且有肌膚之親,真可謂傷風敗俗之極,豈是太尉大人所說之禮教略有不足而一言帶過?”

    楚名棠淡淡說道︰“韋大人如何知他二人素不相識?”

    韋驊哼了聲道︰“老夫還知這女子名叫紫兒,本是京城一青樓中人,後為太尉大人公子看中收入府中,不僅這紫兒,台下奏樂的女子亦都出自青樓。太尉大人將這些青樓女子帶到了大軍出征誓師之上,到底是何居心,置朝廷顏面于何地?”

    楚名棠看了台下方令信一眼,心知定是他在暗中搗鬼,紫兒在飄香閣之時從不拋頭露面,韋驊又怎會認得她,那些丫頭根本未曾出師,旁人又怎知她們的來歷。楚名棠雖已有防備,但仍未想到方令信真這般不識大體,挑動韋驊在此種場合發難。

    成奉之突然笑道︰“韋大人氣節人品向來為世人所敬慕,平日大概從不涉足這等風花雪月之地,殊不知女子只有入籍後才可稱為青樓女子,紫兒姑娘和這些丫頭從未在青樓登記在冊,何來出身青樓這一說。”

    楚名南也笑道︰“韋大人可能有所不知,京城各府從外面買回來的歌女丫鬟,有不少也曾棲身過青樓,只是正如成大人所說的未曾入籍而已。且紫兒姑娘亦並非是為楚錚佷兒看中,而是太尉夫人將之收為貼身丫鬟,這些奏樂的丫頭才是近日楚府所買。論語有雲︰道听而途說,德之棄也,尚書大人應自省己身了。”楚名南早已看韋驊不順眼,若不是這糟老頭霸著尚書之位十多年,自己早該升遷了,今日有此機會,自然大加嘲諷。

    韋驊冷笑道︰“有何為證?”

    楚名南呵呵一笑︰“尚書大人若是不信,盡可派人前去印證,莫不成還要太尉大人親手奉上?”

    台下方令信輕嘆了一聲,楚名棠既然如此從容不迫,定是早已有了準備,飄香閣仍由其女楚欣掌管著,幾個丫頭的買賣只需在紙契上蓋一印便可,根本不用知會他人,看來自己還是失策了。

    韋驊仍嘴硬,道︰“即便如此,這等女子亦不應出現于大軍出征誓師之上。”

    楚名南故作奇道︰“那要怎樣的女子?難道讓朝中大臣的千金來出演此戲?倘若真是如此,尚書大人膝下有二女,倒可讓兩位小姐一試。”

    韋驊氣得兩眼發黑,身形搖搖欲倒,身後兩個門生忙將他扶住,一人對楚名南喝道︰“大膽!楚名南,你怎可對尚書大人這般說話?”

    楚名南冷笑道︰“方才尚書大人質問太尉大人怎麼不見二位出言相阻,此刻倒質問起本官來了。”

    楚名棠輕咳一聲,道︰“楚侍郎不得無禮,尚書大人亦是出于好意提醒本相。”

    楚名南躬身道︰“下官知錯。”

    韋驊喘了兩口氣,便道︰“太尉大人,青樓之事暫且不提,方才那二人公然以夫妻相稱,成何體統?”

    “韋大人多心了,”楚名棠說道,“方才那男子名叫伍紹一,乃禁衛軍校尉,亦是出征北疆的三千禁衛軍將士之一,本相早已將紫兒許配于他,這才讓二人同台而出。本相向來對禮教之道極為看重,怎敢輕易逾越。”

    此言一出,台後的紫兒和伍紹一登時呆住了。台下馮遠更是捶胸頓足後悔莫及︰“早知如此,那天就算跪下求將軍也值啊,如此佳人竟白白便宜了這姓伍的。”

    許唯義也酸溜溜地說道︰“伍紹一這小子今日算是出盡風頭了,以後朝中一談起禁衛軍北上,第一個想到的便是他了。”

    楚錚亦是微微一震,此事父親從未與自己商量過。不過細想一下亦是無奈之舉,此時禮教之嚴雖不如明清兩代,但似紫兒和伍紹一這般在台上飾演夫妻畢竟是開天闢地頭一遭,任何新事物出來總會有人反對,韋驊身為禮部尚書對此當然看不慣之極。自己和甦巧彤兩人皆來自後世,對這一點有些忽視了。

    趙茗站起身來,說道︰“韋大人,本宮方才為此戲之新奇所迷,一時未想到禮教之事。但太尉大人做事向來穩重,事前便已一一安排妥當,韋大人確是過慮了。太尉大人,伍校尉與紫兒姑娘何在?”趙茗不想讓韋驊過分受辱,此人雖才能一般,可畢竟是朝中僅有的尚忠于皇室的重臣。

    成奉之將二人從台後帶出,足下微停,對紫兒輕聲說道︰“是生是死皆在你一念之間,在長公主面前答話可要小心了。”

    紫兒輕嘆了一聲,事到如今自己還有選擇的余地嗎?自己當初應下此事便已想到今日結果,那日公子毫不猶豫便指定了自己,難道就未曾想到此處嗎?自己在飄香閣等了他三年,可見到他的次數屈指可數,看來他根本就沒將自己放在心上,這也難怪,即便他的妾室柳輕如亦遠非自己所能及,更不用說敏公主與甦姑娘了。

    紫兒和伍紹一來到趙茗面前,趙茗打量了二人一會兒,笑道︰“你二人戲中夫妻,戲外也已定親,真乃一段佳話。伍紹一,待到北疆凱旋之時,本宮定會親筆詔書,為你與紫兒姑娘的婚事道賀。”

    伍紹一拜道︰“多謝長公主。”有了太尉大人和長公主這番話,他知道自己與紫兒已成定局,心中著實歡喜之極,忍不住偷偷掐了自己一把,一陣疼痛傳來,伍紹一這才確定自己並非身處夢境。

    紫兒茫然地站著。成奉之笑道︰“長公主,紫兒姑娘定是歡喜壞了,都不知如何行禮了。紫兒,還不謝過長公主?”

    紫兒驚醒過來,只見成奉之滿臉笑容,目中卻是陰冷之極,心中不由打了個寒戰,暗道︰罷了,罷了……

    紫兒嬌軀盈盈拜倒,俯首說道︰“多謝長公主恩典。”
ALA525 發表於 2008-5-9 10:15

北疆風雲 第一章 北疆首戰(上)

北疆大營內,士兵們正清掃著積雪,昨晚又是下了一整夜,地上的雪已幾近沒膝。

    二個身著將官服飾之人在雪地里蹣跚地走著,其中一人對士兵們高聲叫道︰“先別管地上積雪,把你們帳篷頂上的清理干淨,若是今天夜間再下雪,帳篷塌了軍需官那里可沒多余的了。”

    “遵命,華將軍。”統領大帳的親兵對這兩位將軍當然無人不識,這華將軍便是大營前將軍華長風,另一黑壯漢子是右將軍邱亦生,他二人都是孟統領的愛將,對這些親兵亦是毫不擺架子。

    邱亦生看了看天空,喃喃罵道︰“真是見鬼了,我在北疆呆了大半輩子,也沒見過這麼冷的天。”

    華長風笑道︰“小邱,在我面前說這話掂量著點,什麼大半輩子的,你在北疆還不如我日子久呢。”

    邱亦生停住腳步,不悅道︰“姓華的,你不過才比我早到北疆兩月,年紀卻比我小半年,有何資格倚老賣老?”

    華長風並未停下,邊走邊道︰“莫說兩月,就是兩個時辰我也資格。我們北疆大營就這規矩,你不服氣也無用。說到年紀,你手下偏將副將比你大的多了去了,怎麼不見你敬老尊賢?”

    邱亦生給噎了半天,快步趕到華長風的身邊道︰“這如何能相提並論,你我是同級將領,他們只是部屬而已。”

    華長風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神情︰“小邱啊,孟統領時常教誨,要我等愛兵如子,可你對手下將領都抱此不屑之態,可想而之,你麾下的軍士真是不幸之至。”

    邱亦生怒道︰“前日你營中二個軍士犯些小錯,你便將他們剝光衣物扔在雪地里凍了半天,這也叫愛兵如子嗎?”

    華長風頭也不回︰“老統領多次說過,慈不掌兵,對犯了軍紀之人自當不可手軟,你連這也不懂嗎?”

    邱亦生氣結︰“怎麼說來說去都是你有理啊。”

    兩人邊斗著嘴來到大帳前,帳門外軍士向二人行禮道︰“參見華將軍、邱將軍。”

    華長風頷首道︰“小林,煩請通報統領,我二人求見。”

    帳內傳來一渾厚的聲音︰“不必了,進來吧。”

    邱亦生低聲笑道︰“統領好尖的耳朵。”

    兩人進了大帳,只見一中年男子身著便服端坐于案後,躬身道︰“末將華長風、邱亦生參見統領。”

    孟德起哼了聲,道︰“免禮。你二人如今也是軍中高級將領,還不知檢點,老遠便听到你二人吵鬧聲。”

    邱亦生叫屈道︰“統領有所不知,這華長風一日不與末將斗嘴似渾身就不舒坦,末將一再忍讓,可終究忍無可忍。”

    華長風听了大笑︰“好個邱亦生,今日華某才知你是這般皮厚。”

    孟德起掃了他一眼,華長風頓時收斂了笑意,佯裝咳嗽了數聲。

    一人忽從帳後走出,見華邱二人在此,忙施禮道︰“末將朱大成參見二位將軍。”

    邱亦生奇道︰“朱副將不是去京城了嘛,何時回來的?”

    朱大成答道︰“末將今晨才返回大營。”

    華長風算了下,這朱大成回來不過才兩個時辰,統領便匆匆把他和邱亦生叫到大帳,不禁問道︰“統領,是不是兵部有何消息?”

    孟德起道︰“不錯,不過只有十六字。”

    十六字也叫兵部文書?華長風和邱亦生面面相覷,孟德起緩緩說道︰“兵部有令,命我北疆大營‘見機行事,全權決斷,若有所需,盡可呈報’。”

    華長風和邱亦生一呆,隨即擊掌相慶。華長風笑道︰“尚書大人對我北疆大營可說信任之至,我大趙自立朝以來,還從未由邊疆大營全權決斷一場戰事之權。”

    孟德起唇邊亦露出分笑意,道︰“尚書大人對我等既是如此信任,我等更應用大勝來回報。此時雖天寒地凍,行軍不便,但你等切不可有絲毫懈怠,密切關注突厥動向,開春時定要給予其痛擊。”

    二人肅然道︰“末將遵命。”

    “那就好,坐吧。”孟德起說道,“朱副將還稟報一事,南線大營的五千黑騎已經起程,算算亦快到了。”

    “呵呵,”邱亦生冷笑出聲,“西線大營八萬大軍開戰後一十三天便已趕到,可這南線大營僅五千人走了近兩月還未到,也不知是何人領軍,到了北疆非嚴加懲治不可。”

    華長風譏道︰“南線大營這一萬黑騎軍如今已是太尉大人的嫡系,豈是你說懲治就能懲治的。”

    “你……”

    孟德起制止二人,道︰“長風說得不錯,這領軍之人你們確要好生對待,決不可輕易得罪。另,這五千將士已增為八千,所增這三千人乃是從京城禁衛軍中抽調而來。”

    邱亦生大叫道︰“這不是兒戲嘛,禁衛軍這種公子兵也上沙場?”

    孟德起也是苦笑道︰“這三千禁衛軍中,朝中有名有姓大臣的子弟不下數百人,確是件頭疼之事。”

    華長風不動聲色,想了想問道︰“統領大人,這八千將士究竟由何人領軍?”

    孟德起輕嘆道︰“此人乃太尉大人五公子,禁衛軍偏將,名叫楚錚,尚不足十八歲。”

    華長風與邱亦生相顧愕然,良久,邱亦生搖頭道︰“到底是世家子弟啊,我十八歲時尚不過是一普通軍士。唉,統領說的不錯,此人確是不便招惹。”

    華長風沉吟片刻,道︰“真是奇怪,尚書大人應知那五千黑騎軍亦是北疆兒郎,決不輕易服人,怎會同意任命一乳臭未干的少年領軍?”

    孟德起道︰“你二人不可小瞧了這少年。朱副將在京中听聞此事亦頗為不解,那五千黑騎軍中畢竟是我北疆舊部,他與其中不少人相識,便登門拜訪,言談中覺得眾將官雖對朝廷將周寒安調離有所不滿,但對那少年楚錚卻毫無不敬之意。”

    華長風看向朱大成︰“此事當真?”

    朱大成道︰“末將決不敢妄言。听那幾名將領說,那楚將軍雖是當朝太尉之子,但絕無世家子弟的狂傲之氣,且武功高強。不知二位將軍可還記得一名叫李元宗之人?”

    邱亦生道︰“當然記得,這小子當年是軍中有名的二愣子,不過武藝確是高強,是沖鋒陷陣的一把好手。”

    “就這李元宗對那楚錚也是推崇之至,所聞他曾與那楚錚比試過,在其面前竟無還手之力,連一個回合也沒挨過。”

    華邱二人登時倒吸口涼氣,邱亦生干笑道︰“如此說來這少年確實了得,不過為將者治軍領兵、謀略兵法之才缺一不可,相比而言武力反在其次。”

    孟德起看了他一眼,道︰“那五千黑騎軍在京城時,王老統領前去犒勞,多次提及楚錚兵法已得其真傳,實乃大將之才。”

    華長風啊了聲,道︰“該死,我怎麼忘了這事,王明泰幾年前就說過,王老統領最疼愛的外孫就叫楚錚,還將火雲駒和麒麟甲都傳給了他。”

    邱亦生喃喃說道︰“惹不得,確實惹不得,若是惹惱了老統領,他老人家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華長風道︰“如此說來,朱副將與應與那八千將士差不多離京,怎麼朱副將到了,他們卻還未到?”

    朱大成答道︰“末將身懷兵部文書,故比楚將軍早走一日。听聞尚書大人對我北疆大營關愛倍至,統領大人雖未讓末將稟報,但尚書大人亦已知今年北疆異常寒冷,特意又調撥了大批軍需輜重,由楚將軍一行代為押送,估計這幾天也快到了。”

    孟德起忽道︰“長風,亦生,本統領叫你們來便是為這批軍需。”

    華長風臉色一變︰“統領莫非是在擔心那些……馬賊?”

    “不錯,”孟德起點頭道,“此批輜重之多,超過以往任何一次,定瞞不過那些馬賊的耳目,不得不防啊。長風,這幾日你帶上兩萬兵馬以操練之名在大營以南百里外巡視,以備不測。”

    “末將遵命。”

    邱亦生問道︰“那末將呢?”

    “這新增八千將士暫時安置于我統領大帳親兵營附近,你回去後命人騰出營地,細節之處盡量準備的周全些,畢竟那三千禁衛軍不同于我北疆大營的軍士。”

    邱亦生苦著臉應道︰“末將遵命。”

    *****************************

    楚錚雙手抱胸,面無表情的背靠在樹上。

    只見數百名黑騎軍軍士只穿了條褻褲站在雪地中,相互用雪擦拭著身體,口中呵呵地叫著。這種雪浴是北疆大營歷來的傳統,不但可錘煉士兵意志,也可強身健體,這些黑騎軍雖在南線大營呆了三年,但此習俗仍保留了下來。

    一群禁衛軍站在不遠處,抖抖縮縮地畏懼不前。特別是那些官宦子弟,平日在府內沐浴都有燻香暖爐,旁邊又有美婢相陪,何等快哉愜意,哪見過這種陣仗。

    許唯義輕聲對馮遠說道︰“小馮,脫還是不脫?”

    馮遠身子一顫,可憐兮兮的說道︰“我怕。”

    許唯義偷偷瞟了眼楚錚,道︰“那楚將軍你怕不怕?”

    “也怕。”

    “不就是用雪搓身嘛,有什麼可怕的,”許唯義說道,“不然楚將軍發起火來,你我都要倒霉了。”

    馮遠猶豫不決︰“讓我再想想……”

    忽听楚錚一聲暴喝︰“原禁衛軍將士听令!”

    “完了,”許唯義喃喃說道,“老子被你們害苦了。”

    此番八千將士出了京城後,楚錚深知自己所帶禁衛軍雖亦可算訓練有素,但與身經百戰的黑騎軍根本不能相提並論,便把禁衛軍編制打散,分編入黑騎軍各營之中,由黑騎軍老兵傳授其沙場廝殺生存之道,邊走邊訓,並交待一切按黑騎軍習慣來,有什麼事由他來頂,黑騎軍中人都是直爽漢子,對這幫少爺兵也就不再顧忌,要罵就罵,要打就打,把這幫少爺兵整得人人都瘦了一圈。

    楚錚從腰間拔出把短刃,一揮手,只听“篤”的一聲,那把短刃深深地扎在數十丈開外的一棵樹上。

    楚錚一拍身後樹桿,道︰“以兩樹為界,來回深蹲跳躍二十趟。”

    禁衛軍眾將士登時一陣哀嚎,楚錚冷哼一聲︰“三十。”

    許唯義拉起馮遠就跑︰“快走吧,你們莫不是想來回跳四十趟?”

    眾將士如夢初醒,忙跟著許唯義跑到那棵釘著短刃的樹前,雙手抱頭,啃哧啃哧地往前跳著。

    楚錚轉身對黑騎軍眾人說道︰“你們盯緊各自屬下,若有偷懶者,嚴懲不怠。”

    黑騎軍軍士們也不披上衣物,隨手操手一件兵器,嘻嘻哈哈地走了過來,盯著自己所帶的禁衛軍。略為和氣些的口頭警告道︰“好好跳,不然有你苦頭吃的。”粗暴些的上去就是一腳︰“媽的,屁股抬這麼高干什麼,欠揍啊。”

    眾人來回跳了十來次,楚錚見他們都已額頭微汗,覺得差不多了,若真大汗淋灕再以雪洗身反對身體有害,便說道︰“停!不用再跳了。”

    許唯義等人停了下來,大惑不解,今日楚將軍怎麼大發善心了?

    只听楚錚說道︰“本將軍一片好意,覺得你們走了十來天了,身上都已臭不可聞,特意安排你們清理下身子,你們這幫兔崽子還不領情。來啊,把他們衣服都剝了,灑雪。”

    兩名黑騎軍校尉站在許唯義和馮遠面前,一人道︰“二位脫吧,大家都是軍官,總要為軍士們做個樣子。若要我們強行動手,以後見了面子上也過不去。”

    許唯義憤憤地解開盔甲,說道︰“小馮,將軍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不听他的什麼時候有過好下場,怎麼你到現在還不明白。”

    馮遠默默地將盔甲置于地上,突然高聲叫道︰“楚將軍,常言道為將者應身先士卒,與軍士同甘共苦,請將軍與我等一同以雪浴身。”

    許唯義一驚,輕聲道︰“小馮,你找死啊。”

    楚錚嘿嘿笑道︰“馮遠,諸多人中只有你敢對本將軍這般說話,不過你方才所言倒也沒錯。”說完便也脫下盔甲衣物,赤著上身走到雪地中。

    楚錚這輩子養尊處優,練得又是內家功夫,一身肌膚保養得雪白光潔,沒有半點疤痕。馮遠見了不由吹了聲口哨,許唯義登時臉色大變,忙不迭向後退去。

    馮遠也醒悟過來了,正急著想解釋,只覺得眼前一花,腰間一緊,身子騰空而起,被楚錚舉在頭頂,如同耍花棍一般把馮遠轉得七暈八素,隨手扔到了雪地上,獰聲道︰“臭小子,好大的狗膽。”

    許唯義挺直了腰桿,目不斜視,似從不認識腳下這人一般。心中暗嘆小馮一直大大咧咧的,吃了那麼多虧怎麼就不長記性呢。

    忽覺背後一涼,許唯義只覺冰寒徹骨,登時慘叫一聲,回頭看去,只見方才那黑騎軍校尉手中捧著一大團雪塊,滿臉無辜之色,道︰“我來幫你吧,別再拖延了。”說完,又將手中雪塊拍在許唯義胸口。

    其余黑騎軍也笑著紛紛從地上捧起雪灑到禁衛軍眾人身上,一時間慘叫聲此起彼伏。

    許唯義忽覺背後一涼,只覺冰寒徹骨,登時慘叫一聲,回頭看去,只見方才那黑騎軍校尉手中捧著一大團雪,滿臉無辜之色,道︰“許校尉,在下幫你一把吧,別再拖延了。”說完,又將手中雪塊拍在許唯義胸口。

    其余黑騎軍也笑著紛紛從地上捧起雪灑到禁衛軍眾人身上,慘叫聲頓時比方才又高了數倍。

    忽聞一陣號角聲響起,楚錚臉色一變,這是軍中傳遞有敵來襲的信號,急忙返身將盔甲穿戴好,回頭看去,只見黑騎軍眾將士也已經披掛整齊,而禁衛軍卻仍在手忙腳亂。楚錚不禁搖頭,這意識上的差距絕不是僅靠一時強訓便可以趕得上的。

    “許唯義,你負責帶原禁衛軍軍士各歸其位,李校尉,將黑騎軍整隊,隨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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