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楚氏春秋 作者:寧致遠 (連載中)

ALA525 2008-5-9 05:55:1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59 184626
ALA525 發表於 2008-5-9 09:12

兄弟鬩牆 第八章 坦承相告

成奉之斜睨看去,只見柳輕如也跪在楚夫人身前,低頭不語。

    成奉之低伏于地,只听楚名棠淡淡說道︰“成大人當斷則斷,來得竟是這般快,本相派去監視你的人大概才剛剛動身吧。”

    “據聞蒼樂山四十余戶人家全是西秦細作,成大人既是出身于此,想必也是秦人了。”楚名棠站了起來,走到成奉之身前,“來我大趙幾年了?”

    “已有二十五年整。”

    “二十五年?”楚名棠想了想道,“那應是當今皇上初登基那年吧。”

    “正是。”

    楚名棠嘆了一聲,道︰“成奉之,你確是個人才,僅二十五年就從一個平民成為吏部尚書,若不是幾個尚書之位歷來為三大世家把持,以你之才早幾年前就該當上了。可惜呀,你是個秦人。”

    成奉之以頭點地︰“成某罪該萬死。”

    “罪該萬死?你自己真這麼想麼?”楚名棠冷笑道,“不錯,在本相眼中你確是罪該萬死。可你是秦人自當為西秦效力,這又何錯之有了?反而應當自傲才是。換位處之,本相還未必能及得上你。”

    成奉之沉聲道︰“太尉大人乃成某平生最為敬佩之人。成某得知那人被太尉大人提走,便知此事定瞞不過太尉大人,原本想自盡了事,但成某乃吏部尚書,貿然一死必將在朝中引起軒然大波,豈不愧對太尉大人和五公子的知遇之恩?因此成某前來請罪,听候太尉大人發落。”

    楚名棠點點頭,成奉之此言不錯,朝中方經大亂,儲君新喪,皇上臥病不起,前任吏部尚書唐孝康被刺,成奉之這新任尚書再離奇自盡,朝中非大亂不可。可這人怎麼處置還真是棘手,自己剛剛保舉他當了吏部尚書,沒個合適的理由總不能說撤就撤吧,成奉之是秦人之事絕不可張揚出去,否則定會大損自己的聲譽。可成奉之素來頗有清廉之名,為人又小心謹慎,想給他安個什麼罪還真是件難事。

    楚名棠問道︰“錚兒何時知你是秦人的?”

    成奉之答道︰“約一月之前。”

    “那你就將錚兒如何識破你秦人身份,這一月的詳細情形一一道來,不可有半點遺漏。”

    成奉之應了聲是,從楚錚巧遇甦巧彤說起,到他如何收服自己,利用禮部令吏余世同聯絡魔門,在大獵之時一網打盡之事全都說了,甚至他原本欲刺殺楚名棠之事也毫不隱瞞。至于楚錚和魔門勾結成奉之並不知道,自然無從說起。

    一旁楚夫人贊道︰“錚兒確是能干,這麼大一個風波被他消于無形,我等卻尚不知曉。否則這些刺客來刺殺老爺,老爺猝不及防下難免會有危險。”

    楚名棠沒好氣地看了夫人一眼,自己將鷹堂交于楚錚就是讓他負責此事的,若讓刺客來刺殺自己了他還不知情,那只能怨自己瞎了眼了,居然看重于他。

    成奉之忙道︰“五公子天縱奇才,步步為營,成某幾無反抗之力,敗在他手中心服口服。此子雖還略不及太尉大人,但成某認為世上能與其爭鋒者寥若晨星。”成奉之吹捧楚錚,是因他知道自己是這少年提攜起來的,楚名棠若不降罪楚錚,他才有可能保命。

    世間父母無不愛听他人夸獎自己孩兒的,不僅楚夫人笑意盈盈,連楚名棠的臉色也好看了些。

    楚夫人問道︰“成大人,那巧彤姑娘也是秦人了?”

    柳輕如忙道︰“甦姑娘並非秦人,乃平原城人氏。”

    楚名棠夫婦大奇,楚夫人道︰“巧彤姑娘怎會是平原城人氏?”

    柳輕如將那日楚錚所說的離奇故事稟報于楚名棠夫婦。楚名棠夫婦依稀記得楚錚兒時練武功時頗不安分,確實時常偷偷溜出府去玩耍,楚夫人嘆道︰“巧彤原來是這般苦命之人,還好上天有眼,最後仍遇上了我家錚兒。”

    成奉之听得一頭霧水,甦巧彤何時成了趙人了,不過這也好,甦巧彤畢竟是自己名義上的佷女,她若無恙,自己也平安有望。

    楚名棠卻是半信半疑,他對這個兒子很了解,越是死無對證之事越是可疑。他翻了翻那楚軒家人的口供,忽道︰“楚洛水接到錚兒密函出兵蒼樂山乃是半月以前之事,軒兒也是在楚洛水凱旋之後才偶爾得知此事,小五若真想包庇成大人和甦姑娘,這出兵純粹是多此一舉,徒留偌大個破綻,完全可暫時不理,日後再想他法。”

    楚夫人說道︰“剛剛輕如不是說了嘛,錚兒是過一段時日後才認出巧彤的,京城到南線大營快馬加鞭也要七八天,剿滅蒼樂山之令應在錚兒和巧彤相認前發出的。”

    楚名棠默然不語,也只能以此理來解釋了,不過他仍有些不信楚錚會為一女子神魂顛倒,不由看了眼成奉之,暗想可能錚兒也看中了他的才能吧。

    這邊楚夫人對著柳輕如笑罵道︰“方才還像個悶嘴葫蘆似的,現在倒肯說話了?”

    柳輕如輕聲說道︰“妾身不願言公子之非,還請婆婆見諒。”

    楚夫人道︰“夫妻本應同心,為娘不怪你了,起來吧,幫娘捶捶背。你們這幾個孩子啊,沒一個讓爹娘省心的。”

    楚名棠考慮再三,道︰“成大人,這蒼樂山中你可有熟悉之人?”

    成奉之一愣,道︰“沒有,當年成某入趙時只在蒼樂山中停留一月,學了些當地的土語,便再也沒回去過。”

    楚名棠又沉默了一會兒,道︰“你在西秦可還有親人?”

    成奉之大喜過望,臉色卻仍戰戰兢兢,說道︰“成某自幼是個孤兒,流浪于街頭,那年趙秦大戰,秦……西秦大肆招兵,成某這才有機會從軍,兩年後被人相中進了天機閣。”

    楚名棠點了點頭,道︰“成大人,你先起來吧。來人。”

    楚府管事張得利走了進來,躬身道︰“老爺有何吩咐。”

    楚名棠道︰“帶成大人到外邊稍候。”

    張得利帶著成奉之出去了,柳輕如幫楚夫人捶著背,心中卻著實不安,成奉之這事非同小可,不知公公婆婆要怎麼懲治夫君。

    楚名棠負手在屋內走了幾步,忽道︰“夫人,錚兒也太胡作非為了,你看如何是好?”

    楚夫人笑道︰“這也叫胡作非為,那毒殺儲君之事算什麼?”

    楚名棠哼了聲道︰“那叫大逆不道。”

    柳輕如沒想到二老居然連這事都知道了,不禁花容失色,捶背的手也停了下來。楚夫人回首看了看她,說道︰“輕如,你聞此言只是驚慌而非驚駭,大概也是知道此事的,是否你也參與了?”

    柳輕如忙走到二老面前跪了下來,道︰“啟稟婆婆,輕如事後才得知的,若是早些知道,定會勸阻公子。”

    “說的也是,南齊範家歷來自詡忠君愛國,依你的性子還做不出這等事。”楚夫人忽然嘆了口氣,道︰“成奉之此事倒不用擔心,他對錚兒甚是忠心,錚兒若無把握也不會留下他的性命。為娘擔心的倒是軒兒。輕如,寧小仙怎麼到了京城,你現在仍不願說嗎?”

    柳輕如正想再搪塞過去,心中忽然一動,暗想此時不同于往日,成奉之這事已給揭露出來,二老對公子已是大為不滿,雖因成奉之高居吏部尚書而不便處置,不至于將公子如何,但難免會耿耿于懷,此時若將大公子之事稟報于二老倒不失為一上策。

    柳輕如心中斟酌了幾遍,開口道︰“輕如不敢隱瞞二老,只是實在不便說。”

    楚夫人道︰“有何不便的。即使你不說,老爺和我也定會查出來的,不過拖些時日罷了。”

    柳輕如遲疑了下說道︰“公公應派人去過羅山縣了,羅山縣大牢里關著的二人是破釜塘斷劍山莊之人,那少年名叫羅聞楓,是斷劍山莊的少莊主。”

    楚名棠怒道︰“原來是斷劍山莊的賊人,想必他們是記恨老夫當年封江之仇了。”

    柳輕如吞吞吐吐地說道︰“實情並非如此,大嫂她其實是離家出走,據那羅聞楓招供,他是受了大哥之命,原本想劫持大嫂之後殺了她的。”

    “什麼?”

    楚名棠夫婦如若雷殛,相互看了看,楚名棠厲聲道︰“此話當真?”

    柳輕如毅然說道︰“輕如方才若有半句虛言,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楚夫人哽咽道︰“軒兒他為何要如此,輕如你快快說啊。”

    柳輕如低著頭,說道︰“那羅聞楓乃大哥府中客卿,據他所言,大哥與琪郡主一直暗中來往,且已有一子,寄在大哥府內小妾名下,不久前琪郡主又有了身孕。大嫂也已得知此事,大哥惟恐事情敗露,便指使羅聞楓將大嫂騙出府外,欲殺人滅口。不料羅聞楓對大嫂頗為仰慕,色令智昏竟想帶大嫂去幽州長相廝守,途經羅山縣時被公子發現,便救下了大嫂,公子覺得此事難以啟齒,故瞞了下來。公公婆婆若是不信,盡可派人到平原城去打听。”柳輕如可憐寧小仙遭遇,將她失身于羅聞楓之事隱去不說,反正羅聞楓已無法開口與死無異,只要寧小仙自己不說,就當此事從未發生過吧。

    楚夫人愣愣地靠在椅背上,淚水長流︰“怎麼會這樣,軒兒原本是個好孩子啊,怎麼變這樣了?”

    楚名棠突然抓起桌上的硯台,狠狠地擲于地上,罵道︰“畜牲。”楚軒與楚錚相爭他倒並不是很生氣,自己廢長立幼,覺得是有些愧對于他,但楚軒連殺妻之事都做得出來,實是讓他失望透頂。

    柳輕如小聲道︰“輕如這幾日夜不能寐,總是擔心公子去了南線會有危險。”

    楚夫人道︰“軒兒應不會對錚兒下毒手吧,兩人畢竟是親兄弟啊。”

    楚名棠恨聲道︰“這畜牲對結發之妻都已如此,又怎會將兄弟之情放在心中。不過錚兒既然已知道此事,應早有防備,這畜牲應奈何不了他。”

    楚夫人拭了拭淚水,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道︰“輕如,扶我進去歇息吧。夫君,這事妾身再也不管了,就任你處置吧。不過軒兒畢竟是你我骨肉,還請夫君放這孩子一條生路。”楚夫人襝衽一禮,便回屋去了。

    楚名棠呆坐半晌,忽道︰“來人,有請成大人。”

    成奉之走進屋內,頓時感受到楚名棠呼吸沉重,似強抑著怒氣,心中忐忑不安,垂手站立。只听楚名棠緩緩說道︰“成大人,你是否已決意效忠我大趙?”

    成奉之拱手道︰“士為知己者死。五公子既然待我以誠,成某願投桃報李。西秦對成某來說已屬塵煙往事,成某願以余生為大趙效忠。”

    楚名棠頷首,道︰“好吧,本相暫且信你一回,留你一命以觀後效,成大人是個聰明人,可要好自為之了。”

    成奉之如遇大赦,頓首道︰“成某明白。”

    “去吧。”

    成奉之走後,楚名棠對張得利道︰“平原城那人現在何處?”

    張得利答道︰“回稟老爺,現軟禁在別院西房內。”

    “明日一早將之處決,”楚名棠想了想道,“另,將此事通報踏青園。”

    張得利應了聲是,正要離去,楚名棠又將他叫住︰“通知府內總管和另兩位管事,以後楚府大小諸事,除非我特別吩咐外,均報于踏青園知曉。”

    柳輕如等楚夫人睡下後,悄然走出,叮囑了丫鬟幾句,便回到踏青園。剛到院門前,只見張得利已在此等候。

    張得利上前施禮道︰“小人奉老爺之命去富義街提人,事先不知此人乃大公子屬下,讓少夫人受驚,實是死罪。”

    柳輕如道︰“張管事無需內疚,此事也怪不得你。”

    張得利道︰“不過此事倒也因禍得福,小人在此恭喜少夫人了。”

    柳輕如這一天受了不少驚嚇,此時心境尚未恢復,道︰“張管事,這喜從何來?”

    張得利笑著將楚名棠之言說了,柳輕如心頭如卸去一塊大石,看來此舉是搏對了,道︰“平原城那人現在何處?”

    “被軟禁在別院西房內。”

    柳輕如點點頭,道︰“張管事暫且請回,今晚我要見見這人。”老爺既然將此人留到明晨再處決,又讓人轉告自己,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柳輕如將手中碗擱于桌上,問一旁丫頭︰“嫂嫂今晚可曾用過飯?”

    那丫頭道︰“應該是沒有,翠苓姐還在那邊伺候。”

    寧小仙來了京城後,柳輕如怕她尋短見,稟報過楚名棠夫婦後便將她安排在踏青園內居住,楚夫人從府中另撥了幾個丫頭到踏青園,柳輕如有些不放心,平時還是由翠苓服侍寧小仙。寧小仙整日愁眉不展,茶飯不思,人都瘦了一圈,柳輕如勸了她好幾次,卻沒什麼效果。

    柳輕如來到寧小仙居所,門口兩個丫鬟曲膝行禮,柳輕如點了點頭,推門走了進去。

    只見寧小仙一手托腮,一手拿著竹筷在菜中漫不經心地撥弄著,滿滿的一碗飯似並未動過,翠苓則氣鼓鼓地站在一旁。柳輕如不禁搖頭,這丫頭是個急性子,也就伺候自己還行,若是紫娟在倒還可以勸勸寧小仙。

    柳輕如道︰“翠苓,你先出去。我與嫂嫂有話要講。”

    翠苓應了聲是,眉開眼笑地走了出去,並將門口兩個丫頭趕得遠遠的。

    柳輕如在寧小仙身邊坐下,道︰“嫂嫂何苦折磨自己,這般下去只會損了自個兒身子。”

    寧小仙哼了一聲,道︰“我的事你知道得一清二楚,這邊又沒有外人,何必再用‘嫂嫂’二字來寒磣我。”

    柳輕如道︰“嫂嫂雖如此說,但畢竟名分尚在,輕如自然這般稱呼。對了,嫂嫂為何來京之事,方才輕如已向公公婆婆稟報了。”

    寧小仙騰地站了起來,盯著柳輕如片刻,又緩緩坐了下來,面若死灰,道︰“說就說了,反正我寧小仙也不想活了。”

    “嫂嫂莫急,輕如是將大哥那些荒唐之事說了,而將你之事稍做了些改動,只說羅聞楓偷戀于你才強行將你帶走,公公婆婆日後若是問起,你也這般說便是了。”

    寧小仙沉默半晌,道︰“你為何要為我掩飾?”

    “你也是被逼的,錯並不全在于你,”柳輕如說道,“對了,嫂嫂可認識一個叫劉明瞻的?”

    寧小仙奇道︰“你怎麼知道此人名字?他是平原楚府的管事,是楚軒最忠心的一個狗腿子。”

    柳輕如想了想道︰“那大哥的事他定是知道很多了?”

    寧小仙道︰“那是自然,楚軒有很多事情都由他經手,狗仗人勢,平日里連我都不怎麼放在眼里。”

    柳輕如笑了笑道︰“嫂嫂既是對他不滿,過會兒倒可以狠狠地教訓他一番。”

    寧小仙吃了一驚,道︰“他也來楚府了,是為何事?”

    “嫂嫂不必擔心,此人來京城另有要事,並非是為嫂嫂而來。”柳輕如道,“嫂嫂要不要見此人一面,否則過了今晚便再也見不著了。”

    寧小仙有些明白了,猶豫了一下道︰“好,我去。”

    柳輕如指指桌上的飯菜,輕笑道︰“嫂嫂還是吃完再去吧,過會兒懲戒起那小人來也有力氣些。”

    寧小仙看了柳輕如一眼,道︰“听人道楚家小五最為心狠手辣,我看你也差不到哪兒去。”

    柳輕如不由苦笑,自己方才那說話的語氣都是學著楚錚的,誰讓他不在京城呢,自己總要為他分擔一些。

    劉明瞻舒舒服服地喝了口茶,他很清楚門外有好幾人在監視著,不過他並不在意,落到禁衛軍手中時劉明瞻才大為緊張,直想尋機撞牆自盡,幸虧太尉大人派人救了自己。此刻在這楚府就不用擔心了,自己來京是為大公子辦事,太尉大人總要念父子之情吧,應該不會為難自己。至于傷了吏部幾個侍衛算什麼,朝中還有誰敢得罪楚家?

    嘿嘿,劉明瞻忽然冷笑了幾聲,那五公子真是膽大包天了,居然捧個西秦奸細當了吏部尚書,簡直是朝廷特大丑事,太尉大人現在定對五公子惱怒不已,說不定就會因此事冷落五公子,重新重用大公子,那自己可是為大公子立下奇功一件,日後大公子成了楚家宗主,憑自己的本事,當個一郡太守不在話下。

    屋門突然被打開了,從外邊走進來三人,劉明瞻認得為首那人便是將自己從禁衛軍手中救出來的張管事,忙起身俯首道︰“小人見過張管事。”雖說他也是管事,但平原楚府和上京楚府相比簡直有天壤之別,在張得利面前他可直不起腰來。

    劉明瞻剛低下頭,一只鐵鉗般的大手突然抓住了他的肩井穴,劉明瞻頓時渾身酸麻,還沒等他開口說話,那只大手將他提了起來,另一只手在他丹田上狠狠地打了一拳,劉明瞻原本就不深厚的內力被打得支離破碎,連噴血的力氣都沒了,鮮血沿著嘴角汩汩而下。

    那人將劉明瞻往椅子上一放,張得利駭然道︰“陳兄,你出手未免太重了吧。”

    那人道︰“不打他個半死,若驚了少夫人怎麼辦?不過張管事請放心,我陳振鐘出手自有分寸,他死不了。”陳振鐘一直對當年自己看守魔教長老李萬山不嚴而驚駕之事刻骨銘心,今日可不能再重蹈覆轍了。

    正說著,兩個女子走了進來,劉明瞻無力地瞥了一眼,原本無神的雙眼登時睜得如銅鈴一般︰“夫人?你……你怎麼會在此?”

    柳輕如說道︰“煩請陳執事和張管事在外邊等候,不可讓他人進來,這邊有楊昆陪我二人便可。”

    張得利忙應了聲是,拉著陳振鐘出去了,這兄弟之爭難免會有些不可為人知的事情,還是知道得越少越好,反正只要投靠對人就行了,他張得利又沒什麼太大野心。

    等張陳二人出去了,寧小仙一個巴掌扇在劉明瞻臉上,冷笑道︰“你可是以為我已經死了?”

    劉明瞻抹了抹嘴角的血跡,喃喃地說道︰“劉某早就說過羅聞楓此人不可深信,大公子就是不听。夫人,你究竟是如何來楚府的,說了也好讓小人死個明白。”寧小仙既然在此,方才那人又上前就動手,劉明瞻頓感大事不妙。

    柳輕如一笑,道︰“羅聞楓劫持了嫂嫂,途經京城附近的羅山縣,居然撞上了我家公子一行人,事情就這麼簡單。”

    劉明瞻愣了半晌,竟呵呵笑了起來,只是受傷過重,一邊笑一邊咳嗽著說道︰“天意,真是天意,真是天不佑大公子,並非我等謀士無能,劉某無話可說……”

    楊昆突然一個疾步上前,伸手捏住了劉明瞻的下頷,在他臉頰兩旁各一拳,劉明瞻痛得大叫,楊昆冷笑道︰“想死,沒那麼容易。”

    楊昆一撤手,劉明瞻俯下身來,一口血水吐出,里面夾雜著許多白色粒狀物,原來楊昆那兩拳已將他兩排牙齒盡數打脫。

    柳輕如只感一陣反胃,這等血腥場面她終究還是有些不習慣,寧小仙卻雙拳緊握,目露興奮之色。

    柳輕如吸了口氣,道︰“劉明瞻,你若還想活命的話,將大公子之事一一招來,或許還有一條生路。”

    劉明瞻口齒不清地罵道︰“你這臭娘們,想讓劉某招也不難,只要你願意陪劉某幾晚……”楊昆臉色大變,一把抓住了劉明瞻的咽喉。

    柳輕如似是未聞,面色如常,說道︰“楊昆,手下留情,他只是想速死罷了,不可中他之計。這邊就交給你了,嫂嫂,我們出去吧。”

    寧小仙搖頭道︰“不,我要看這人如何受盡折磨而死。”見柳輕如臉有不豫之色,寧小仙忙又道︰“我隨楚軒多年,他很多事我亦略有耳聞,留下來對你們大有好處。”

    柳輕如無奈地說道︰“那好吧,楊昆,記住了,凌晨之前定要問出口供。”

    楊昆獰笑道︰“少夫人盡管放心。”手凝成抓,指間氣流涌動,正是血影宗的“大搜魂手”。

    柳輕如方走出門,已听到里面傳來陣陣慘叫,她搖了搖頭,佇立在月光下凝思不語。

    張得利和陳振鐘二人不敢上前打擾,他二人都已知道,老爺今日此言一出,這女子的身份亦是大不相同了,以五公子的性子和對她的寵愛,即便日後娶了正室,此女的地位也不會有多大改變。

    過了約一個時辰,楊昆走了出來,臉色沉重,對柳輕如施了一禮道︰“少夫人,大公子頗為精明,劉明瞻等幾個親信之人各自負責一攤,相互之間並不是很清楚。”

    柳輕如問道︰“此人現在如何了?”

    楊昆道︰“已是奄奄一息,不過小人已為他施過‘回春手’,再熬一日應無大礙。但依小人所看,他應是全招了。”看了眼柳輕如,楊昆有些猶豫地說道︰“劉明瞻招認兩件重要之事,一是大少爺平日里與姑爺時常有書信往來,而姑爺到南線任職時曾去平原楚府住過三天,但所談何事劉明瞻並不知曉。”

    柳輕如心中陡然一沉,楊昆口中的姑爺便是二姐楚欣的夫婿方中誠,也就是方家的下任宗主,若他與楚軒有勾結那可就麻煩了,但此事並無證據,無法向公公稟報,畢竟兩家是親戚,偶爾來往也屬正常,看來只有找機會提醒公公了。

    “還有一事呢?”

    “平原郡的官員大部都已投靠大公子,寧太守如今已是有名無實。”

    柳輕如一驚,道︰“這怎麼可能,太守乃一郡最高官員,下面的官員怎會如此大膽?”

    楊昆道︰“據劉明瞻所說,這些官員投靠大公子,一則是大公子畢竟是老爺長子,這些地方官員又不知京中形勢,大都認為大公子只是下去歷練,遲早要返京城執掌大權,而寧太守生性淡泊,大公子又是其婿,兩年前大公子從軍中卸任轉到平原城任職後,便逐漸將郡內之事交給大公子打理,二則是因琪郡主之故。”

    “琪郡主怎麼了?”柳輕如有些不解道,“大趙國嚴禁藩王參與地方政務,手中並無實權,更勿論她只是個郡主了。”

    楊昆道︰“少夫人有所不知,琪郡主身上有一塊代表皇權的紫龍玨,憑此玨對府縣官員有先斬後奏之權,大公子借助此玨殺了三個不肯從命的官員後,平原郡官員從此便噤若寒蟬。”

    “居然有這等事,怎麼朝廷沒得到半點風聲?”

    “大公子與郡內官員都是逐個私下接觸,若有不服者憑琪郡主的紫龍玨殺無赦,然後宣布其暴病而亡,至于如何瞞過朝廷,劉明瞻也是不知。”

    柳輕如心驚不已,暗想難怪楚軒對寧小仙毫無顧忌,原來他早已不將寧太守放在眼中,想了想又問道︰“那南線大營如何?”

    楊昆道︰“南線大營並無異常,王統領和楚副統領分掌大權,大公子是覺得在軍中無望才到平原城任職的,這兩年來他雖常去大營中拉攏將領,但基本一無所獲。”

    柳輕如稍稍放心了些,毅然道︰“陳執事。”

    陳振鐘拱手道︰“在。”

    柳輕如道︰“派人將這劉明瞻看守好了,若是輕如今晚無他令,明日一早便將之處決。”

    “陳某遵命。”

    “楊昆,你送嫂嫂回踏青園,張管事,隨我一同去見老爺。”

    楚府內院燈火通明,楚名棠在書房內听完柳輕如的稟報,沉吟良久,輕嘆一聲道︰“看來老夫以前還是看輕軒兒了,短短兩年便將平原郡掌握在手,只可惜手段過于卑劣,居然欲殺妻求榮,實是天理難容。”

    柳輕如沉默片刻,終究還是說道︰“輕如還有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講。”

    “大公子平日與姑爺常有書信來往,姑爺去南線任職還在平原城住過幾日。”

    楚名棠一怔,心思急轉頓時明白過來,微怒道︰“軒兒在平原郡擅自殺害幾名朝廷命官,就算掩飾得再好,刑部也不可能絲毫不知,這自然是方家從中搗鬼了。哼,方家的平衡之道,居然平衡到我楚家來了。”楚名棠這幾年將心思都花在對西秦用兵之上,竟未曾注意朝中已是暗流涌動,心中著實惱怒之極。

    “輕如,你速將今晚所知之事派人報予錚兒,讓他在平原郡定要謹慎行事。”楚名棠此時真有些替楚錚擔心了,暗暗希望他此時倒可以不務正業一些,一路游山玩水過去,好讓送信之人趕在他之前到南線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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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鬩牆 第九章 重返大營

事情並不如楚名棠所願,楚錚離開太平府後,一路快馬加鞭直奔南線大營。展家上下都已被擒,何時處斬就由黃知山等人決定吧,這些人已徹底得罪了展家,定然斬草除根毫不留情,自己在與不在無關大局。

    不過展家雖已被誅,但消息很快會傳到平原城,楚錚不敢怠慢。他對這位大哥已再無半分輕視之意,平原城發生了那麼多事自己居然一無所知,足可見大哥的手段,看來在南線的鷹堂已被徹底鏟除了。

    楚錚一行僅用三天便趕到南線大營。看著肅穆的軍營大門,楚錚想起自己在這里也曾住過月余,一時間有些感慨,這一晃三四年已經過去了。

    “陸鳴,持本公子名帖上前稟報。”

    陸鳴俯首道︰“遵命。”

    陸鳴上前通報後,不一會兒只听大營內陣陣騷動,營門忽然大開,從里面疾馳出兩隊騎兵,到眾人身前三十余丈處突往兩邊拉開,人人手持南線大營軍旗,肅然而立。隨後又一隊人馬不急不慢地從營內駛出,為首掌旗官持著一面血紅色大旗,上面繡著一個大大的“楚”字。

    楚錚看得分明,來人正是南線大營副統領楚洛水,便命眾人下馬,自己疾步上前,來到楚洛水馬前一撩衣衫下擺,單膝及地高聲說道︰“禁衛軍十一營主將楚錚參見南線大營楚副統領。”

    南線大營諸將齊齊下馬,楚洛水說道︰“楚將軍免禮。”上前將楚錚扶起,端詳了片刻,回首笑道︰“你們看,五弟都已這麼大了。”

    楚洛水身後一人走上來迎面沖著楚錚就是一拳,楚錚沉肩閃過,笑道︰“三哥的拳頭大過海碗,小弟可消受不起。”這人正是楚名棠的三子楚原。

    楚原笑罵道︰“臭小子,不把三哥放在眼里了,事先也不派人送個信兒。爹娘的寶貝疙瘩來了,我這做三哥的起碼也得在十里外相迎啊。”

    楚錚不答,先見過了原黑騎軍的周寒安和夏漠等幾位將軍,當年他在黑騎軍營內胡鬧過一段時日,與眾人頗為熟悉,幾人嘻嘻哈哈打鬧了一會兒,楚錚對楚洛水和楚原低聲說道︰“二位兄長,等到里頭拜見了舅父再詳談吧。”

    楚洛水和楚原點了點頭,二人看楚錚這些隨從的馬匹遍體大汗,其中雖還有幾位女子但卻連一輛馬車也無,定是長途疾馳而來,心知楚錚此次前來定有要事。

    眾人伴著楚錚向營內走去,忽听背後傳來一聲馬嘶,隨後一陣慌亂之聲。楚洛水等人回頭看去,只見楚錚的那匹火紅色的坐騎正往這邊沖來,一名侍衛可能是想將它拉住,但力所不及反被它一路拖來。

    火雲駒直跑到楚洛水的坐騎邊才停下,竟變得文靜起來,馬首垂下,片刻忽又昂起,在楚洛水那匹坐騎的脖子上蹭啊蹭的。楚洛水那坐騎不勝其煩,往旁邊閃開了,火雲駒鍥而不舍又湊了上去,幾番糾纏之下楚洛水那坐騎似認命了般,任憑火雲駒在自己身邊磨蹭。

    眾人看得目瞪口呆,突然齊聲爆笑,楚錚頓覺大失顏面,上前挽起韁繩想將火雲駒拉開,不料火雲駒卻寧死不從,四肢抵地,馬屁股直向後墜去,即便楚錚連連揮拳威脅也毫不理會。

    甦巧彤和武媚娘也笑得直打跌,甦巧彤邊笑邊道︰“真是什麼樣的主人騎什麼樣的馬,都一個德性。”

    楚洛水走了過來,驚訝地說道︰“五弟,此駒可是名為火雲駒?”

    楚錚點點頭,惱道︰“正是。這個畜牲,平時還好好的,今日見了堂兄的坐騎就挪不開步了。”

    楚洛水笑道︰“這也難怪。此馬名為飛雲駒,與五弟之駒並稱塞外兩大神駒,性子桀驁不馴,根本不將尋常馬匹放在眼里。為兄這馬平日也從不讓其余馬匹靠近,今日看來這二馬算是對上眼了,就由它們去吧。”

    楚錚不禁搖頭,飛雲駒倒是潔身自好,可自己這火雲駒發起情來,也不挑場合,活脫脫就是一匹種馬。不過它與飛雲駒在一起也好,似此類神駒可遇而不可求,以後若是生下了小馬駒也是稀世之物。

    楚錚走進南線大營統領大帳,只見南線大營統領王明遠端坐案後,楚錚以軍中禮節拜見,道︰“末將參見統領大人。”

    王明遠微微頷首,道︰“楚將軍請起。”

    楚錚笑嘻嘻地站了起來,拱手道︰“錚兒見過舅舅。爹娘也托錚兒向舅舅問好。”楚夫人並無親兄弟,楚名棠在南線任職時,王明遠經常到楚家來看望,對楚家幾個子女頗為疼愛,楚錚等人也都將他當親舅舅看待。

    王明遠笑道︰“三年前平原城一別,再見錚兒已是個翩翩少年了。”

    兩人聊了會兒家常,楚錚對王明遠使個眼色,王明遠會意,命其他人等出帳,帳內只留下楚洛水、陳尚志兩位副統領和楚原三人。

    楚錚忽道︰“舅舅,可否請周寒安周將軍和夏漠夏將軍留下?”

    王明遠明白楚錚將這二人留下定有用意,便讓楚原將周寒安和夏漠叫了進來。

    楚錚看了眾人一眼,沉聲說道︰“在座的都是我的長輩及兄長,此話原本不當說,但離京時家父曾反復交代于我要秘密行事,還請舅舅、陳副統領及幾位兄長多擔待,接下來所說之事切不可外傳,否則請舅舅軍法從事。”

    王明遠點點頭,道︰“錚兒定不會無故來我南線大營,此言甚是,你們幾個可要記下了。”

    楚洛水等躬身領命︰“末將明白。”

    楚錚吸了口氣,裝出一副沉痛的樣子,將京城前些日子發生的事一一說了,南線大營眾將听了驚愕無比,朝中居然出了這等大事,連儲君和吏部尚書都被殺了。

    王明遠忙問道︰“那京中局勢是否穩定?”

    楚錚道︰“請舅舅放心,皇上久不理朝政,朝中大權一直為父親和方相國掌管,倒是並無大的動蕩,只是吏部尚書由原吏部侍郎成奉之接任。”

    王明遠奇道︰“這成侍郎不是皇上的親信嗎,怎麼會讓他當了吏部尚書?”

    楚錚笑道︰“成侍郎已經投靠我楚家,此人才干朝中無幾人可堪並肩,由他出任吏部尚書不失為上策。”

    王明遠仍有些不解,道︰“此人舅舅亦是早有耳聞,才干毋庸置疑,但似頗具忠君之心,三大世家曾多次招攬,他卻絲毫不為所動,怎麼此番轉變得如此之快,是否有些可疑?”

    楚錚顯得有些赧然,道︰“成侍郎的佷女與錚兒已經私訂終身,而他亦並非極為固執之人,見皇上痼疾纏身,儲君又非明君之相,何況他身為吏部侍郎已經近十年,唐孝康一死這尚書之位他亦有染指之心,權衡利弊便投靠了我們楚家。”

    王明遠呵呵大笑,道︰“錚兒,你可算是為你父親立下一功了,成奉之才干確是遠勝唐孝康。”

    楚原湊了過來,笑著問道︰“世上竟還有這般女子,會讓你連輕如都拋下不顧了?三哥倒真想見上一見。”

    楚錚笑道︰“三哥若是想見又有何難,過會兒小弟讓她見你便是了。”

    “什麼,你把她也帶來了?”楚原忽然眼楮一亮,“是不是那個身披白狐皮裘的美貌女子?”

    楚錚奇道︰“你兩眼可真尖啊,不錯,就是她。”

    楚原叫苦道︰“我還當她是你的侍女,正想問你索要呢。怎麼天下美貌女子全被你小子佔去了?”

    楚錚譏道︰“就算是侍女小弟也絕不奉送,楚家三少浪蕩之名在京城都素有耳聞,你死了這條心吧。”

    楚原氣結,突然想到一事,道︰“你莫非想娶此女為正室?那敏公主怎麼辦,她不是對你也頗為傾心嗎,若她入了門,成侍郎……不,現在已是成尚書了,又怎會讓他佷女屈于妾室?”

    楚原所問的正是楚錚頭痛之事,楚錚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道︰“車到山前必有路,到時再說吧,倒是你該為自己多操心了。”

    楚原聳聳肩,道︰“我?無牽無掛,逍遙自在,有何事可擔心的。”

    楚錚笑了一聲,道︰“那可未必,到了京城就有你受的。”說完從懷中取出兵部文書和兵符,俯首呈給王明遠,道︰“兵部有命,令南線大營抽調五千騎兵,由南線大營偏將周寒安、楚原統率,隨禁衛十一營主將楚錚一同進京。另,原南線大營偏將夏漠晉升為南線大營左將軍。”

    王明遠臉色凝重,將文書和兵符接了過來,辨認無誤,對陳尚志道︰“陳副統領,此事由你去辦,從各營抽取五千精銳騎兵,要仔細挑選家世清白人進京。”

    楚錚插口道︰“舅舅,父親的意思是這五千騎兵僅從黑騎軍中挑選。”

    王明遠畢竟是王家子弟,聞言有些猶豫,道︰“錚兒,太尉大人為何只挑黑騎軍?”

    楚錚答道︰“家父之意,錚兒不敢擅自揣測。”

    王明遠沉吟半晌,道︰“那錚兒能否告訴舅舅,這五千兵馬為何進京。”

    楚錚微微一笑,道︰“是為護送昌平王世子趙應進京。舅舅,此事也極為機密,請諸位絕不可外傳。”

    幾人稍加思索便恍然大悟,楚原嘴里嘖嘖有聲,說道︰“想不到啊想不到,恐怕他自己也未想到會有這般好命吧。喲,糟了!”

    楚原突然臉色大變。

    旁邊幾人忙問他什麼事,楚原吱吱唔唔地說道︰“上月在平原城青樓里我喝多了些,把他叫的兩個姑娘硬搶了過來,還揍了昌平王府的幾個下人。”

    周寒安和夏漠面面相覷,楚原這麼一說,他們也想起來,像他們這些手握重兵的將領對趙應這類無職無權的藩王世子確實不怎麼放在眼里,雖未曾像楚原那般囂張,但往日得罪之處恐怕也不少。

    楚錚在一旁笑道︰“三哥放心,宮內的儲君側妃楊秋兒已有身孕,這皇位還未必能輪到他。就算他當了皇上,對這等青樓之事定是諱莫如深,絕不會以此來為難你,不過暗中刁難恐怕免不了的,可三大世家歷來受皇上所忌,你與他這點私人恩怨事算什麼。”

    楚洛水並不與他們幾個攪和,沉思片刻道︰“五弟,此間有個難處。當年黑騎軍接兵部之命駐扎南線,軍中弟兄們都以為此生在此扎根了,有家眷的將軍都已將家眷從北疆接了過來,營內不少年紀大些的軍士也已在附近找女子成家,為兄想問一句,這五千騎兵日後是否還回南線大營?回來的話還好說,若改駐于京城附近,日子長了為兄怕軍心不穩哪。”

    楚錚苦笑道︰“這個小弟也不得而知,不過依小弟愚見,還是盡量抽調未成家之人吧。反正此事不必過于著急,難得與舅舅和諸位兄長相見,小弟自然要在此多盤桓幾日。”

    楚原笑道︰“那是最好,今晚不如就到洛水堂兄家中去,小五正可拜見一下堂嫂。”

    楚錚知道楚洛水已于一年多前成家,此人也怪,平原城那麼多官員豪紳搶著將女兒送上門來,他硬是一個不要,娶了個南線大營附近的民女為妻,而且此女名字也頗為奇特,叫曲索索,記得父母二人對著喜報看了半天,愣是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楚錚方想答應,王明遠說道︰“且慢,今晚由本統領做東給錚兒接風,你們幾個一個也不許走,全留下作陪。”

    楚原和周寒安等人互看了一眼,齊聲笑道︰“統領大人難得肯掏腰包,今日就是趕,我等也是不肯走的。”

    王明遠對楚錚說道︰“錚兒,成尚書的佷女既是來了大營,舅舅也不好怠慢,不過這里全是這等粗魯漢子,會不會嚇到這嬌弱女子?”

    楚錚看了楚原一眼,道︰“舅舅放心,甦姑娘身邊還有幾位侍女在伺候著,到時讓她們一同前來好了,不過怕有些人又要看直眼了。”

    ※※※※※※

    平原城楚府內。

    “這麼說,小五是昨日到的南線大營?”

    楚軒坐在父親當年的書房內,淡淡說道︰“我說呢,他怎麼會無緣無故跑到太平府鏟除展家,原來是要到南線來,先斬我羽翼了。哼,楚洛水居然親自率眾部出門相迎,好威風啊。”

    站在楚軒面前的是一個四十余歲的中年文士,面容清矍,乃平原楚府的幕僚,深得楚軒信任,可除了楚軒外無人知他來歷,只知道他叫雲中客,因此大家都叫他雲先生。

    “太平府的訊息是昨日一早送來的,而這五公子昨日申時便到了南線大營,”雲中客看了看手中密函,嘆道,“來得可真是神速啊,大公子,前往南線大營走官道的話必然經過平原城,他陡然現身南線大營定是抄小路而行,恐怕其意不善哪。”

    楚軒哼了一聲,道︰“我們兄弟之爭三年前就已心照不宣,他定是怕來了平原城我會暗中加害,這才繞路去了南線大營。”

    雲中客微微一笑,道︰“那大公子心中可有此意?”

    楚軒輕搓著雙手,在一銅制的烘缸上取暖,並不作答。

    雲中客也識趣地不再問,看著密函搖了搖頭,道︰“這展家怎麼說也是中原武林六大世家之一,可就這麼輕易被滅了滿門了?看密報上所寫二千官兵只是將展家圍住,真正出手的就只有五公子的那些隨從,而展風樓和展家四位長老居然無一人逃脫,看來我們還是低估了五公子的實力了。”

    楚軒嘆了聲道︰“小五唯一能讓我心服的就是他的武功,僅十余歲時周寒安與夏漠聯手都不是他對手,外公對他亦是稱贊有加,說他對領兵之道亦有天賦。似他這種人物,應去鎮守邊疆與胡蠻和西秦交手去,家父怎麼會讓他習那為政之道,難道治國平天下僅靠武功嗎?”

    “大公子,話可不能這麼說,據雲某所知,五公子身邊無一謀臣,這雖是他的不足之處,但亦可看出僅憑他自己的才能已在京城游刃有余。而太平展家上下四五百口人在五公子手下無一逃脫,更是足見他的厲害,若是換成大公子您,就算調集全部人手也未必能辦到。”

    楚軒有些不服,道︰“他還不是仗著父親,吏部尚書成奉之早已投靠楚家,定對小五阿諛奉承,那黃知山只是一知府,如何敢與吏部相抗?小五必是由當地官府相助才滅了展家,這有何過人之處。”

    雲中客看著楚軒道︰“不管五公子如何做到的,總之他成功剿滅展家,我等實力大損,這是不爭的事實。五公子有朝中大臣們相助,而大公子您沒有,這便是實力的差距,自古成者王侯敗者寇,敗即是敗,講不得半點冤屈的。”

    楚軒恨恨地說道︰“還不是父親偏心,要不然……”

    雲中客臉色一沉,道︰“大公子若一直抱有如此心態的話,雲某還是趁早告辭了。雲某雖未曾見過太尉大人,但亦深知太尉大人從楚氏族人旁系子弟到今日如此地位,掌控一國大權,絕非是任人唯親之輩。恕雲某直言,大公子和五公子都是他的親生骨肉,太尉大人卻毅然廢長立幼,定是覺得五公子勝過大公子頗多才有此舉,絕無他理。”

    楚軒怒極,騰地站了起來,一手抓著案上硯台,作勢欲擲。雲中客絲毫不懼,只是冷冷地看著楚軒。

    良久,楚軒緩緩坐了下來,頹然道︰“多謝雲先生,說出我一直不敢想也不想承認之事。我是及不上小五。父親看重于他想必是從當年趙齊之戰開始的,雲先生你可知道,當年之戰齊國水師全軍覆沒,你家主人鄂親王匆匆來援,卻又折損五六萬兵馬,這圍點打援之計便是小五制定的。”

    雲中客心驚不已,當年鄂親王率軍來救水師大營之急,他便在鄂親王帳下听命。沒想到大軍還未與趙軍踫面就已經折損了五萬多人馬,從此再無反攻之力,只好屈辱求和。一直以來南齊都認為是敗在了楚名棠手中,沒想到這些計謀是由一小孩制定,雲中客心中發寒,這少年絕不可留,小小年紀就已這般厲害,再經楚名棠燻陶,日後掌握了趙國大權,南齊恐怕難逃滅國之禍。

    楚軒沉默半晌,低聲說道︰“可是我最不服的是身為長子,父親連半點機會都不給就將我踢出京城,小五三年前能做之事我如今也不會比他差到哪兒去,且史上少時了了,大未必佳之人數不勝數,憑什麼就認定我就不如他?”

    雲中客拱手道︰“大公子說的是,換成雲某處于大公子之境也會大不滿。”

    楚軒冷笑一聲,雲中客的心思他怎麼會不知道,可自己勢力太弱,只有依助外人。南齊國力孱弱,朝中上下唯一的期望就是趙國無暇前來攻打,所以鄂親王才派人與自己聯絡,並主動讓這位雲中客前來協助,還帶來不少奇人異士。

    楚軒忽然說道︰“有一事我想不明白,小五他究竟為何突然來南線,按時日計算,他離開京城時應正逢皇上大獵,小五身為禁衛軍偏將,重責在身,應根本無暇出京才是。”

    雲中客也頗為迷惑,想了想道︰“大公子這幾年一直韜光養晦,而五公子安排在平原城的耳目也已被我等逐一清除,換上了大公子自己的人手,不時向京城發些似是而非的密報,應沒有露出什麼破綻才是。莫非……”

    “莫非什麼?”

    雲中客猶豫了下,道︰“那羅聞楓帶走了少夫人,至今仍不知下落,會不會是此事出了紕漏?”

    楚軒一驚,想了想搖頭道︰“應該不會,羅聞楓再蠢也不會帶著小仙上京城去吧。不過此事確應盡快解決,去告訴羅聞清,本公子不想見他,五日之內再找不到他兄長羅聞楓和寧小仙,本公子就上奏朝廷請兵剿滅斷劍山莊。”

    雲中客道︰“大公子,展家被滅已是元氣大傷,斷劍山莊實力猶在展家之上,還是慎重些為好。”

    楚軒冷笑一聲,道︰“我原本想借羅聞楓之手殺了寧小仙,以此使斷劍山莊無反悔的余地,沒想到他竟帶著寧小仙不知所蹤,如今看來確實失策,似這些江湖草莽就應用強硬手段來對付,若不肯屈服干脆滅了了事。至于日後所需人手,鄂親王既是答應全力支持于我,不妨請齊國大江堂的高手前來助我一臂之力。”

    雲中客微微一驚,道︰“大公子也知道大江堂?”

    “大趙葉門的‘如影隨形’,南齊江家的‘逐浪刀’,西秦寇氏的‘不動明山’,東吳皇室的‘拈花手’,號稱天下四大絕技,我怎會不知。”這幾年趙琪與他在一起,楚軒對天下武林中的事也亦甚為了解,當初他還曾打過皇宮內那位高手的主意,後听趙琪說那人竟是長公主便徹底死了心了,這一國公主豈是自己所能左右的,何況趙敏傾心于楚錚,長公主又是她親姑姑。

    雲中客有些為難,道︰“江家之人特立獨行,連鄂親王也無法隨意差遣,不過一些旁系倒可一用,其實雲某帶來的這些人中有幾個也和江家有些關系。”

    楚軒道︰“雲先生盡管將此事報于鄂親王,由他來定奪便是。”

    雲中客眼中閃過一絲怒意,不過他也知道楚軒對自己仍有戒心,像寧小仙之事就並未讓自己參與,才搞得如此被動。但鄂親王之命就是讓自己協助楚軒挑起楚家內亂,只要楚家一亂,趙國朝政也會動蕩不安,無心攻打南齊,自己還是以大局為重吧。

    雲中客說道︰“也好,雲某即刻派人回南齊稟報鄂親王。”

    楚軒見雲中客答應了下來,微微一笑,腦中忽然靈光一閃,問道︰“對了,雲先生,那劉明瞻去了京城可有消息回來?”

    雲中客道︰“雲某也覺得有些奇怪了,照理說來他早該到京城了,怎麼一點消息也無。”

    楚軒站起身來,道︰“方才你我太執著于兄弟之爭了,其實小五再膽大妄為,也不會對家父毫無顧忌,跑到南線來對付我。可能是京城出了什麼大事,他是奉命前來。”

    雲中客也醒悟過來,道︰“大公子說的有理,楚洛水率諸將列隊相迎,完全是迎接朝廷特使的禮節。”

    楚軒沉思道︰“到底京城發生了什麼事,居然要小五來南線大營?”

    夜已深了,南線大營附近的小鎮上,一戶人家仍是燈火通明,里面喧鬧聲陣陣傳來。

    楚錚端著一個大海碗走到夏漠面前,笑道︰“漠哥,清醒了沒有,你還欠著三碗酒呢。”

    夏漠往案上一趴,嘴里嘟囔著說道︰“不行了不行了,我老漠不能再喝了。”

    楚錚摟住他肩膀,說道︰“那可不行,說好了劃拳輸一次喝一碗,小弟可是一碗也沒賴,你這做哥哥的可不能言而無信。”楚錚對劃拳一道其實並不精通,只是仗著內力將酒逼出,就算輸三贏一也可把夏漠等人喝得受不了,至于此戶人家的主人楚洛水早已被架回房里去了。

    周寒安在一旁團著舌頭叫道︰“老漠,你都升為左將軍了,怎麼酒品一點都不長進,快快喝了。”

    楚錚笑道︰“安哥說的極是,不過看漠哥這樣子敬酒不喝要喝罰酒了。”說完將夏漠身子扳了過來,端著大碗將酒硬生生地灌了下去。

    夏漠打了個酒嗝,原本眯著的雙眼突然睜得比銅鈴還大,一捂嘴疾奔了出去,剛出門便哇地吐了起來。

    眾人頓時哈哈大笑。

    楚錚走向楚原,道︰“三哥,與小弟劃幾拳?”

    楚原連連搖頭,道︰“他們不知你底細,我卻是知道的,你就是個無底酒缸,喝酒純粹是在糟蹋酒。”

    楚錚從旁邊抓過還未開封的一壇酒,道︰“咱們兄弟好久不見了,就賭這一壇。”

    楚原一下子跳了起來,叫道︰“哥哥我沒心思跟你胡鬧。”說完便往屋外走去。

    到了屋外,卻見楚錚也跟了過來,楚原氣道︰“你是有完沒完?”

    楚錚笑道︰“鬧完了,里面除了幾個丫頭沒幾個清醒的,不喝了。”

    兄弟倆找了個地方坐下,楚錚道︰“三哥,娘可是說過了,你一回京城就要為你張羅婚事了,四姐尚待字閨中,你不成家也不能耽擱了她啊。”

    楚原無奈地說道︰“隨娘的意思吧,我們世家子弟的婚事哪能由自己做主了。咦,也就你例外了,輕如是你自己選的,這個甦姑娘也是與你私訂終身,看來爹娘還是寵你啊。”

    楚錚嘿嘿一笑,伸了個懶腰,忽听叮的一聲輕響,從楚錚袖中掉下一物。

    楚原眼疾手快,見是一只女子所戴的手鐲,忙撿了起來,笑道︰“小五,這是準備送給誰的,輕如還是甦姑娘。”

    楚錚打了個哈欠,道︰“此乃有主之物,不可送給她們二人的。”

    楚原笑道︰“有主之物,難道你還和京城哪家姑娘勾搭上了?看這手鐲做工細致,雕紋精美,定是哪個大家之物,咦,怎麼看起來有點眼熟?”

    楚原突然臉色大變,厲聲喝道︰“這手鐲怎麼會在你手中?”

    楚錚一臉驚愕,道︰“三哥你認識此物?”

    楚原冷冷地看著楚錚,道︰“小五,你別給我裝傻,這手鐲內側刻有個細小的‘寧’字,乃是大嫂寧小仙之物,怎麼會到了你手中?”

    楚錚一伸手將那手鐲拿了過來,對著月光看了看,喃喃說道︰“還真有個‘寧’字,三哥真是好眼力,這麼小都看得到。”

    楚原低聲說道︰“她明明在平原楚府之中,你這三年來從未回過平原城,此物怎會在你手里?”

    楚錚冷笑道︰“既然三哥已經認出來了,小弟也就不再隱瞞了,你以為大嫂還在平原城嗎?”

    楚原奇道︰“她不在平原城去哪兒了?”

    楚錚道︰“京城。”

    “什麼?”

    “嫂嫂被一群賊人劫持到了羅山縣,正巧被小弟撞見,便救下嫂嫂,隨後派人將她送去京城,這手鐲是她遺落在羅山客棧中的。”

    楚原愣愣地說道︰“平原楚府戒備森嚴,怎麼會有賊人將她劫走?”

    楚錚看了他一眼︰“這就要去問大哥了。”
ALA525 發表於 2008-5-9 09:18

兄弟鬩牆 第十章 兄弟重聚

平原城里的楚軒正坐在書房內,孤單單地吃著晚飯。

    望著案上的菜肴,楚軒突然沒了胃口,趙琪迫于身份,根本不可能光明正大留在楚府,寧小仙則是生死不知,那兩個妾室本是丫鬟出身上不得台面,偌大一個楚府連個能與自己說話的人都沒有。

    楚軒吃了幾口就將碗筷置于案上,對一旁的下人說道︰“端下去吧。”

    那下人畏畏縮縮地看了楚軒一眼,又不敢相勸,只好收拾干淨端出門去。

    雲中客突然急匆匆地走了進來,道︰“大公子,京城來消息了。”

    楚軒精神一振,道︰“都說了什麼?”

    雲中客苦笑道︰“這份消息代價重大,京城蔣家大院和南北商貨鋪都已被封了。還好興記綢莊的人是一個月前才到京城,不曾惹人矚目,劉明瞻倒是個精明人,將消息抄了三份,興記綢莊也拿到了,等禁衛軍解除封城之命後便把消息送了出來。”

    楚軒不禁問道︰“禁衛軍為何封城,朝中出何大事了?”

    “此次封城就是為了捉拿劉明瞻。不過這次封城已不是第一次了,皇上大獵不到一天便匆匆回城,禁衛軍就封城整整三天。而在皇上大獵期間,吏部尚書唐孝康離奇暴斃,但奇怪的是,據密報上所說,在皇上回來之前已封城了,看來這封城並非因唐尚書之死,而是另有原因,皇上才匆匆回京的。”

    楚軒一听頓時把劉明瞻之事也拋在一邊,忙問道︰“那朝中準備由何人接任吏部尚書,可已定下人選?”

    雲中客道︰“已經有人接任了,此人便是原吏部侍郎成奉之。”

    楚軒一驚,道︰“怎麼會是他,成奉之不是皇上的人嗎?”

    雲中客看了他一眼,道︰“大公子難道忘了,前些日子傳來的消息不是說五公子與成奉之的佷女關系曖昧,有幾日此女還光明正大地住到楚府去了。”

    楚軒臉色頓時奇差無比,怒道︰“難道僅為此故,父親就讓成奉之當了吏部尚書?”

    雲中客點點頭,道︰“恐怕就是了。”

    楚軒咬牙道︰“父親真是糊涂了,竟如此寵溺小五。”

    雲中客卻笑道︰“大公子不必心急,成奉之當了這吏部尚書反對大公子極為有利。”

    楚軒奇道︰“此話怎講?”

    “大公子可知朝中出自蒼樂山的官員是哪個?不是旁人,就是這新任吏部尚書成奉之。”

    “什麼,此事當真?”

    雲中客道︰“絕對不假,劉明瞻奉大公子之命去了吏部,剛查知此事便被成奉之發覺,這才命禁衛軍封城捉拿他。”

    楚軒又驚又喜,那日他去了南線大營,正好見夏漠帶兵回營,還押了幾個戰虜,一時好奇,便在酒宴上問了夏漠。夏漠雖平日與他關系不佳,但楚軒畢竟也是楚洛水的堂弟,何況楚錚寫信請楚洛水出兵蒼樂山時也並未說此事有何機密,夏漠也就順口說了。楚軒一听此事是楚錚所托,便留心起來,回到平原城後與雲中客一商議,都推測是朝中有西秦奸細被楚錚發覺了,便讓劉明瞻進京辦事時順便打探一下。楚軒心中其實對此事也不甚重視,沒想到這一時興起之舉竟然查出一個驚天大的秘密。

    楚軒抑住興奮之情,說道︰“看來成奉之的身份小五定是知道的,否則絕不會請楚洛水出兵蒼樂山。他定是以此要挾成奉之,將其收為己用,而出兵蒼樂山此舉大概是為了斷成奉之的後路。想不到啊,小五膽子竟是如此之大,將一個西秦奸細保上了吏部尚書之位。雲先生,密報上可曾說劉明瞻是生是死?”

    雲中客微笑道︰“劉明瞻先是被禁衛軍所擒,後又被太尉大人派人提到楚府去了。”

    楚軒一怔,隨即大笑起來,道︰“父親果然對朝中大小諸事了如指掌,小五和成奉之能瞞得他一時,但稍露馬腳便為他老人家察覺。劉明瞻定會將此事稟報父親,我倒要看看,小五如何度得了這關。”

    雲中客卻道︰“大公子不可過于樂觀,那成奉之身為吏部尚書,又是太尉大人一手保舉,太尉大人定要顧及顏面,不會急于處置成奉之。可惜由于時間緊迫,這份密報急切送出,上面只說了這些,還不知後續情形如何。”

    楚軒擺擺手道︰“無妨,此事就讓父親大人操心吧。小五畢竟少不更事,不管如何,父親也會因此事對他心生不滿。”

    雲中客點頭道︰“大公子說的是。”

    楚軒站了起來,來回走了幾步忽道︰“小五此時雖不在京城,但京中定會有人與他通風報信,雲先生,煩請你持我的名帖速去平原大營見劉參將,請他封鎖平原城附近所有通往南線大營的道口,只要是京城來人一律暫且拿下。”

    雲中客拱手道︰“雲某這就去辦。”

    “啟稟大公子,太守府來人求見。”

    楚軒臉色微微一變,寧太守自從知道女兒在楚府受氣,與楚府多日未曾往來,今日不知是為何事。楚軒說道︰“有請。”

    不一會兒,府內下人帶著一人走進書房,楚軒認得他是寧太守府中魏管事。只見他神情冷淡,對楚軒施了一禮,道︰“司馬大人,小人奉老爺之命將此公函交于大人。”寧家對楚軒已是極為不滿,楚軒如今是平原郡的司馬,魏管事也只稱呼其官餃。

    楚軒接過那份公函,看了一眼不由得一怔,竟是南線大營送來的,說道︰“有勞魏管事了,送客。”

    魏管事道︰“司馬大人且慢,我家小姐已多日未曾回府,夫人想讓小姐回府一聚。”

    楚軒淡淡說道︰“小仙她近日身體不適,等過幾日本官親自送她回太守府。”

    魏管事道︰“既是如此,可否讓小人見小姐一面,老爺有話讓小人轉告。”

    楚軒臉色一沉,道︰“小仙既是嫁入我楚家,就已是我楚家之人,豈能隨便見外人。來人,送魏管事。”

    兩個膀大腰圓的家將走了過來,一人沉聲道︰“魏管事,請。”

    魏管事知道自己無力與楚軒相抗,只好怒視了他一眼,恨恨離去。

    楚軒望著魏管事的背影,冷笑一聲,打開那份公函看了看不由得失聲道︰“竟有此事?”

    雲中客問道︰“大公子為何驚異?”

    楚軒緩緩說道︰“朝廷從南線大營抽調五千騎兵,由老三和周寒安為主將率領進京,後日途經平原城,請我平原城給予協助。”

    楚軒一時間心亂如麻,父親怎麼又把老三調回京城了?

    “五公子這麼快就要回京了?”雲中客驚訝地說道。楚錚突然來到南線,這可是個難得的好機會,如果能將他殺了再嫁禍于楚軒,只要做得天衣無縫,楚名棠定不會輕饒楚軒,楚軒也絕不會束手待斃,趙國內亂一起,自己的任務就算提前完成了。可自己昨日才派人去江對面的南齊大營稟報鄂親王,這少年就要回京城了。何況就算鄂親王得到消息後立刻派人前來,可在這五千大軍中如何能刺殺楚錚。

    楚軒點點頭,道︰“若我所料不錯,小五想必也在其中。只是有些奇怪,這五千兵馬的糧草怎麼也要我平原城解決,南線大營難道無糧了嗎?”

    想想也覺得不可能,楚軒不禁搖了搖頭。

    兩人相對無言。雲中客忽然干笑道︰“事已至此,大公子擔憂亦是無用。反正太尉大人已知成尚書之事,五公子回到京城定會被重重處罰,這五千大軍到了平原城後,大公子既是長兄,自應好生款待兩位公子,特別是三公子,更要加以籠絡,三公子豪放不羈,乃大將之才而非治國之臣,雲某想太尉大人也是知道的。”

    楚軒漸漸冷靜下來,點頭道︰“也只能如此了。可家父調這五千大軍究竟是何意,我等安插在南線大營之人對此毫不知情,看來南線大營對此事封鎖極嚴,朝中僅死了唐孝康至于這般大動干戈嗎?”

    “朝中定是出了別的大事,雲某這便去平原大營見那劉參將,看看能否攔下給五公子報信之人,也可從中得到些消息。”

    ※※※※※※※※※

    “末將周寒安參見夏左將軍。”見夏漠走進帳中,周寒安站了起來,畢恭畢敬行了個大禮。

    夏漠往旁邊一閃,怒道︰“老安,你故意寒磣我是不是?”

    周寒安一本正經地說道︰“末將豈敢,只是依照軍規,見了上司應主動上前致禮。”

    “那你見了楚老大為何不也正經些?”

    “楚副統領任職多年,胸懷寬廣,不拘小節,豈是那些一朝得志之人可比。”

    夏漠一听便撲上前去拔拳相向,兩人嘻嘻哈哈地打成一團。

    “你們兩個別鬧了,”楚洛水笑了笑,轉首對楚錚說道,“五弟,五千黑騎軍已經整裝待發,明日一早便可起程。”

    楚錚抱拳道︰“多謝堂兄。唉,真想在此與堂兄多聚幾日,只是兵部有令不得不及早動身。”

    楚洛水笑道︰“來日方長嘛,你我兄弟以後見面的機會有的是。嗯,這兩天怎麼很少見小原,他在作甚?”

    楚錚心知肚明,但此事又不能對楚洛水說,只好呵呵一笑,道︰“京城已有不少官宦之家上前提親,家母就等著三哥回去了,他可能是為此事煩惱吧。”

    楚錚回到自己帳中,甦巧彤迎了上來,道︰“輕如姐派人送信來了。”

    楚錚接過信函,打開一看,說道︰“紫娟,將包袱中那本《史記》取來。”

    甦巧彤奇道︰“要《史記》作甚?”

    楚錚將手中的信遞給她,道︰“你可看得懂?”

    甦巧彤掃了一眼,只見那張紙上除了寫著壹貳參肆等漢字數字外,竟還有許多久違的阿拉伯數字,不禁笑道︰“原來還是封密碼信啊。這世上恐怕沒人識這阿拉伯數字,我若在來趙國前見到此類信件,定不會敗于你。”

    “看來還不服氣呢,”楚錚笑道,“你看,這開頭的幾個阿拉伯數字表示是哪本書,其中大寫的數字表示第幾面,後面小寫的便是某行某字了。送信之人不知其中奧妙,這信就算丟了也無大礙。”

    甦巧彤指指信上一角,道︰“這不是英文字母‘C’嗎,代表何意?”

    “這表示送信的是所派出第三人……”

    楚錚突然臉色一變,甦巧彤問道︰“怎麼,有什麼不對麼?”

    楚錚解釋道︰“為防止信函遺失,輕如姐派了三騎送信,在不同時辰出發,走不同路線,每騎都認為自己是唯一送信之人。可我怎麼只收到了‘C’信,此信應是最後才發出的,‘A’‘B’二人出發應在他之前,這兩人上哪兒去了?”

    甦巧彤想了想道︰“那送信之人曾說過,他快到平原城時見往來商客說平原城關卡突然對北方來人查得甚嚴,他怕誤事便繞路來南線大營。”

    楚錚一擊掌,道︰“好,此人如此機靈,應重重獎賞!”

    “公子,《史記》取來了。”

    “嗯,紫娟,你先出去吧。”

    紫娟應了聲是,退出帳外。

    楚錚打開《史記》,對照著信上數字查看著,不知不覺臉色陰沉起來,甦巧彤不知出了何事,只好在一旁看著。

    楚錚查找的速度越來越快,神情卻逐漸開朗,突然呵呵一笑,嘆道︰“老頭子果然精明,比起他來我還差得遠啊。”

    看了看旁邊迷惑的甦巧彤,楚錚笑道︰“巧彤,你可知你已經在鬼門關上溜了一圈,差點連我也救不了你。”

    楚錚將京城近日發生之事一一道來,甦巧彤听了亦是後怕不已,道︰“還好輕如姐留在京中。如此說來,另兩封信肯定是被你大哥所得了。”

    “因此我要重賞那人。此番交手,我才發現大哥絕非輕與之輩,嗯,這才有點意思。”

    甦巧彤卻對他嗤之以鼻,道︰“得了吧,楚大人既然得知你大哥之事,你已勝券在握,何必還做出這棋逢對手之態。”

    楚錚干笑數聲,將帳外陸鳴叫了進來︰“傳命鷹堂弟子,明日一進平原城,由你持刑部手喻,將平原城鷹堂中人盡數拿下,如遇抗拒者,殺無赦。”父親既然已經表態,自己也就不用再顧忌了,那些背叛鷹堂的不忠之徒絕不輕饒。

    ※※※※※※※※※

    “啟稟楚大人,南線大營騎兵距此已不到十里。”

    楚軒點點頭,眺望著遠方並不作聲。

    兩旁的平原城官員在竊竊私語︰

    “這次北上京城共有五千大軍,京城到底出什麼事了。”

    “誰知道啊,何況京城的事情豈是你我這等地方小官所能過問的。嗯,你怎知是五千大軍?”

    “陳大人,林大人掌管平原郡軍需調配,一看所需糧草便知道了。“

    “听聞這次到南線大營調兵的是太尉大人的五公子,陳大人,你負責平原郡往來公函,這消息是真是假?”

    “韓大人,你看陳大人的樣子就知你猜的不錯,太尉大人的三位公子又重聚平原城了。”

    “奇怪,三公子都調入京城了,大公子怎麼仍留在南線?”

    “噓,你找死啊。”

    楚軒對眾官員巡視了一圈,幾名眼尖一些的立馬不作聲了,但大多數官員仍在交頭接耳。楚軒不禁搖頭,他雖掌控著這些人的生死大權,可在這些人心中對他的敬畏遠不如父親,楚軒記得當年只要父親咳嗽一聲,四下鴉雀無聲,這些官員都連大氣都不敢出。

    一名官員突然指指前方,道︰“看,他們來了。”

    楚軒向遠處望去,只見遠方天地匯接之處涌現出一道黑雲,急速擴大向平原城襲來,不一會兒叱喝聲、馬蹄聲已是隱隱可聞。眾官員只覺得腳下的土地都在微微顫抖,無不為其氣勢所攝。

    一人驚叫道︰“是黑騎軍!”

    這些官員都是文官,均未曾經歷過三年前那場趙齊之戰,但也久聞黑騎軍大名,不禁交頭贊嘆︰“果然威猛無比,大趙有此雄兵,天下何人能敵。”

    楚軒看著急馳而來的黑騎軍,想起了當年與之並肩浴血攻打南齊水師大營的情形,不由熱血沸騰,隨即又有些黯然,自己終究無法掌控這支名滿天下的騎兵。以前在軍中只當一個校尉倒還不覺得,從京城來到南線大營任偏將,楚軒特意請求到黑騎軍任職,卻發現軍中特別是黑騎軍只以強者為尊,可他平日沉默寡言,武力又不出眾,從京城剛來的那段日子又正是楚軒心情最為低落之時,脾氣暴躁,得罪不少人,而這些部下就算一個普通的軍士都是從北疆死人堆里爬出來的,對他根本不服,同級將領如周寒安、夏漠等人也覺得與楚軒性子不合,一直對他敬而遠之。到最後南線大營統領王明遠不得不將他從黑騎軍調至驍騎營,楚軒心灰意冷,認為既無望統領黑騎軍,那待在軍中已無意義,這才棄武從政來到了平原城。

    距平原城門僅余一里時,黑騎軍放緩了馬速,楚軒遠遠望見清一色黑盔黑服的軍士中還有數百名身著白袍之人,暗想這些便是跟隨小五誅滅展家的禁衛軍了。

    楚錚見站在眾官員之首的正是大哥楚軒,不由一笑,轉頭看了看楚原和周寒安,兩人都做了個手勢請他上前,雖說楚原和周寒安軍職都不在楚錚之下,資歷更是猶有過之,但楚錚畢竟是從京城而來,身懷兵部令符代表著兵部。

    楚錚策馬向前,突然身子離鞍而起,輕飄飄地落在地上後隨著火雲駒又跑了幾步,正好來到楚軒面前,躬身行禮道︰“小弟參見大哥。”

    從楚軒身後傳來一片贊嘆之聲︰“五公子好騎術。”

    “好一個翩翩少年,又不失威武,大趙同齡之人有誰可堪比?”

    “陳大人說的極是,說出了在下的心聲……”

    這些官員根本不知楚家兄弟之爭,為討好楚軒,竟大拍起楚錚的馬屁來。

    兄弟兩人互看一眼,心里都感啼笑皆非,楚軒呵呵一笑,將楚錚扶起,道︰“三年來只見了五弟一面,真是想煞為兄了。”

    楚錚也笑道︰“小弟對大哥亦是日夜思念,今日來到這平原城,既是故地重游,又見到大哥,真是幸事。”

    楚軒又問道︰“祖母她老人家和爹娘可都安好?”

    楚錚道︰“幾位長者都身體康健,請大哥放心。”

    楚原見這兩人滿面笑容地扯著家常,不由得暗嘆大哥和小五平日暗斗不休,此刻卻顯得如此兄弟情深,也算棋逢對手了,這等皮肉功夫自己是怎麼也學不來的。

    楚錚也暗贊大哥比三年前成熟多了,不再喜怒形于色,難怪平原郡不知不覺就為他掌控。

    楚軒見楚原站在一旁,笑道︰“老三,你也來了。”

    楚原微微拱手,淡淡地叫聲“大哥”。

    楚軒心中詫異,楚原與自己關系向來不錯,楚錚今日都對自己這般熟絡,他是怎麼了?

    楚錚咳嗽一聲,道︰“前日所呈公文大哥應看過了吧,此番兵部從南線大營調兵,命所需糧草從平原城調集,這五千兵馬還要在平原城煩擾大哥幾日。”

    楚軒看著楚錚道︰“小五,此次兵部之令頗為古怪啊。”趙國通常只在戰時才從地方郡府調集軍糧,南線大營是三大邊疆軍營中最為富庶的,三年前趙齊一戰更是撈足了油水,怎麼會連區區五千人的糧草都要從平原城調集。

    楚錚自然不會說此舉是郭懷特意如此,為的就是讓這五千兵馬在平原城逗留,好接趙應來京,便輕笑道︰“大哥,兵部對南線了解不多,做出此不合理之事也屬正常,舅舅也樂得如此,倒替他老人家省下了一大筆開銷。”

    楚軒解嘲道︰“也罷,朝廷怎麼說我等地方官員都得照辦。小五,你是要與大軍同住,還是回平原楚府?”

    “小弟兩邊都住吧。今日先叨擾大哥,順便也拜見一下嫂嫂。”

    楚軒臉上笑意一僵,沒想到楚錚毫不擔心自己會對他不利,沉默片刻道︰“也好。不過你嫂嫂近日感染風寒,不便見客,小五心意大哥領了。”

    楚錚回頭對周寒安道︰“安哥也一同去吧。”

    周寒安笑道︰“大公子招待二位公子是家宴,我去作甚?何況底下這幫兒郎們還要安頓,沒人看管我老安可不大放心。”周寒安早听楚洛水說過楚軒和楚錚爭斗之事,這兩位公子都不是好惹的,自己能不參合就不要參合。

    楚錚知他心意也不勉強,上前見過平原城的官員,這些官員大都仍是當年楚名棠的舊部,楚錚倒還記得不少,只是這一圈下來阿諛奉承之語攪得楚錚頭暈腦漲。
ALA525 發表於 2008-5-9 09:22

兄弟鬩牆 第十一章 手足之情

楚軒帶著兩個兄弟走進平原楚府,張歧帶著數十名侍衛不管門口家將阻攔也跟了進來,楚軒微微皺眉,笑道︰“小五,可要看看你以前住的地方?”

    “小弟倒是無所謂,”楚錚指指跟在身後的甦巧彤說道,“只是她非要看看小弟兒時所居之地。”

    楚軒一愣,他先前心思全在應付楚錚上,這時才注意到甦巧彤氣質不凡,絕非是楚錚的侍女,不禁問道︰“這位姑娘是……”

    “巧彤,來見過我大哥。”

    甦巧彤襝衽一禮︰“小女子甦巧彤見過大公子。”

    楚錚笑道︰“大哥,巧彤乃吏部成侍郎的佷女,與小弟……這個不說了,大哥想必應是明白的。”

    “喔——”楚軒看著甦巧彤,“你便是成奉之的佷女?成大人不已是吏部尚書了麼,小五你與這甦姑娘可真是門當戶對啊。”

    楚錚赧然道︰“大哥你這話說的……嗯,小弟離京時成大人仍是吏部侍郎,大哥消息真是靈通啊。”

    楚軒嘿嘿一笑,不再多說,領著眾人在楚府內轉了一圈,楚錚邊走邊小聲與甦巧彤介紹著,武媚娘也站在甦巧彤一旁,不時指指點點。

    到了客廳,楚軒道︰“小五,你在京城出門也帶這麼多隨從嗎?”

    楚錚懶懶地說道︰“這些人是受爹娘之命寸步不離保護小弟,小弟趕也趕不走,只好視而不見,今日就幾十人還算少的了,大哥你也只當沒看到他們便是。”

    一名平原楚府家人過來說道︰“大公子,酒菜已經準備妥當了。”

    楚軒點點頭,道︰“三弟,五弟,請!對了,還有甦姑娘,請。”

    三兄弟分別就座,武媚娘陪甦巧彤坐在楚錚下首,張歧帶著十余人站在楚錚身後。雲中客在平原楚府乃客卿身份,不便入坐,便在楚軒一旁束手站立。

    酒過三巡,楚原見楚錚仍與楚軒東拉西扯,實在忍不住了,明知五弟是在拿自己當槍使卻也顧不得了,道︰“大哥,我老三向來有話直說,從不似你們二人掖掖藏藏拐彎抹角,我只問你一件事。”

    楚軒放下手中酒杯,沉聲道︰“老三,今日見面我便覺得你對我有所不滿,說吧,所為何事?”

    這邊楚錚卻是臉色一沉,道︰“閑雜人等出去,這邊暫且不需人服侍。”

    幾個下人看了看楚軒,猶猶豫豫地站著不動。

    楚錚道︰“張歧,將他們轟出去。”

    楚軒一拍桌案,怒道︰“小五,這里是平原楚府,並非在爹娘身邊,何時輪到你來施發號令了?”

    楚錚冷冷說道︰“大哥,小弟知道三哥想問什麼,才命這些下人出去,說起來也是為了大哥你好。張歧,把這些人拖出去。”

    雲中客拍了兩下手掌,從側廳走出五位大漢來, 的一聲,腰間長刀已經出鞘。張歧冷笑一聲,一揮手,侍衛們從腰間取出了連弩,對準了雲中客和那幾人。

    雲中客雙瞳微縮︰“諸葛連弩?”

    楚原突然一聲爆喝,道︰“都給我滾出去。”上前奪過一個下人手中的托盤,扇了他一個巴掌,將他向門外一推。楚原平時逢年過節時常回楚府,這些下人們都將他當成半個主人,見他有令,大公子又再不說話,便一個個都出去了。

    楚原指指雲中客︰“你是何人,出去!”

    楚錚說道︰“三哥,我看不必了。這幾人應是大哥心腹,那事他們也應知道的。張歧,你與芳華四姐妹留下,其余人等在屋外警戒。”楚錚已看出雲中客旁邊幾人武功並不算高,不過甦巧彤在此還是小心些好,便讓張歧和楚芳華等四人留在屋內。

    楚軒哼了聲道︰“小五,你好大的膽子,也不量力為之,居然在我府中撒野。”

    “此處也是小弟當年所居之地,不想在此與大哥刀兵相見,只是三哥與小弟有件事要問大哥。”

    楚軒看著楚原,放緩了語氣,道︰“老三,有什麼事你我兄弟不能坐下來好好說嗎,小五自幼喜歡挑撥離間,你不要上了他的當。”

    楚錚苦澀地一笑,斟了杯酒一飲而盡,道︰“想不到在大哥眼中,小弟竟是這般人。”

    楚原緩緩說道︰“誰對誰錯過會兒便知,大哥我且問你,嫂嫂她是否仍在府中?”

    楚軒一震,強笑道︰“老三,方才為兄不是說過了嗎,小仙她感染風寒正在府中休養,呵呵,她不在府中會到哪兒去。”

    “那好,小弟想見嫂嫂一面,大哥可否允許?”

    楚軒怒道︰“老三,你怎麼也與小五一般胡鬧,叔嫂有別,豈是你說見就見的?”

    楚原愈加相信楚錚所言,道︰“不見也可,那請大哥解釋一下這手鐲怎麼會跑到羅山縣去了。”說完,楚原從袖中取出那鐲子扔給楚軒。

    楚軒一把接住,看了一眼登時臉色大變,干笑道︰“此鐲已失竊許久,為兄替小仙找了許久都未曾找到,想必是被不肖之人偷出去私自賣了。”楚軒心中卻在發冷,羅山縣?那不快到京城了?

    “老三,此物你是如何得來的?”

    楚原瞪著楚錚道︰“小五,該你說了,這究竟是如何一回事?”

    楚錚慢吞吞地說道︰“啟稟二位兄長,小弟離京時途經羅山縣,偶遇一行人行蹤詭異,于是上前盤查,竟發現嫂嫂也在其中,小弟自認記性還算可以,應該不會認錯,便將嫂嫂救了出來。”

    “叮。”

    那手鐲從楚軒手中滑落,可楚軒渾然不覺︰“那……那小仙現在何處?”

    楚錚盯著楚軒,一字一句地說道︰“在京中爹娘身邊。”

    楚軒臉色數變,緩緩彎下身將手鐲撿起,苦笑道︰“既然你們都知道了,為兄也就不再隱瞞了。不錯,小仙已經失蹤多日,為兄暗中也曾四處派人尋找,但卻無絲毫音訊,幸虧上天有眼,想不到竟為小五所救,為兄在此多謝了。”

    楚原哼了一聲,道︰“大哥既發現嫂嫂失蹤,為何不封鎖平原郡各道關卡,那些賊人縱有通天本事,也不可能一日內飛出平原郡吧?”

    楚軒道︰“三弟,我們楚家何等身份,為兄又是一郡司馬,居然連妻室都無故失蹤,傳出去豈非授人予笑柄?何況為兄覺得其中另有隱情,不便大肆張揚,因此連岳父大人也瞞了下來。”

    “隱情?”楚原冷笑道,“大哥不妨說來听听?”

    楚軒看了看楚錚,道︰“小五,你既然已救出小仙,想必也抓到幾個賊人了,口供可曾問出?”

    楚錚把玩著手中酒盞,忽然笑道︰“自然是問出了,為首那賊人名叫羅聞楓,乃破釜塘斷劍山莊少莊主。”

    楚軒一頓足,道︰“果然是他。此人半年前來楚府拜訪,為兄見他博才多學,氣度不凡,還以為他是個謙謙君子,雖說出身差了些,但我大趙正當用人之際,為兄便把他留在府中。沒想到此賊人面獸心,居然打小仙的主意。為兄平日忙于政務,等到發覺時正要處置此賊,此賊卻與小仙一同失蹤了,而且據平原城的城衛們說,當日那羅聞楓離城用的就是小仙的寧府令牌。”

    楚原盯著楚軒,咬牙說道︰“你的意思是說小仙是自願隨這賊人走的?”

    楚軒平靜地說道︰“三弟,你我與小仙一同在平原城長大,彼此關系甚好,為兄也不相信小仙會做出如此之事,可除此之外,為兄實在想不出他二人為何無聲無息地從平原城消失。”

    “放屁!”楚原一腳將身前桌案踢翻,戟指罵道,“你與小仙成親後對她極為冷落,私下又與琪郡主藕斷絲連,你以為小仙都不知道嗎,這一切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楚軒從小到大沒被弟弟這麼罵過,登時臉色通紅,道︰“老三,休得胡說,這些事你是從何處听來的?”

    楚原想都沒想便答道︰“這是小仙親口對我所說。”

    楚軒森然道︰“好啊,只怪我沒早些休了這賤人,不僅不安于室,還四處造謠生事,這些話老三你也信?”

    楚原怒視著他道︰“兩相比較,我寧可相信小仙之言。”

    楚軒不再理這三弟,他就算再鬧無真憑實據也奈何不了自己,倒是楚錚坐在那邊一言不發讓楚軒有些心寒,道︰“小五,那羅聞楓招供了些什麼,是否亦有抵毀為兄之事?”

    楚錚听楚軒這番言語說得環環相扣,倒有些佩服起來,大哥這幾年經過挫折磨煉,確實大有長進,只可惜時不予他,而且所做之事也太過分了些。

    楚錚伸手從懷中取出幾張絹紙,道︰“這便是那羅聞楓的口供。”

    楚軒正待去接,楚原卻搶前一步,道︰“先讓我看看。”伸手便抓向那幾張紙。

    不料楚錚手掌一合,那幾張絹紙已被他揉成灰燼,楚原奇道︰“小五你這是何意?”

    楚軒在一旁也驚疑不定,楚錚卻微微一笑,道︰“大哥方才說的有理,三哥不要再與大哥爭了,似羅聞楓這等江湖匪類之言不可輕信,小弟先前也是莽撞了,請大哥見諒。”羅聞楓這份口供是吳安然所記錄,而趙琪之事他並不知曉,上面只寫他是受楚軒指示去接近寧小仙,這口供拿出來又有何用,還不是被楚軒否認得一干二淨,即便讓楚原看了,也無非再大吵一場而已。

    楚軒見楚錚態度大變,一時猜不透他在打什麼鬼主意,只好先順著他意道︰“小五所言甚是,這等江湖人是信不得的。”

    楚原悻悻不已,忽問道︰“小五,這羅聞楓你可否將他殺了?”

    楚錚搖了搖頭,道︰“沒有,暫且關押在羅山縣大牢之中。”

    楚軒一驚,道︰“這種人為何不快些殺了,萬一他胡說八道怎麼辦,傳了出去對我楚家聲譽有損。”

    楚錚笑道︰“大哥放心,這羅聞楓如今口不能言,眼不可視,不會泄漏任何事情。小弟留著便是為了交予大哥處置。”

    楚原冷冷說道︰“此事不必有勞大哥了,此去上京城我順便將此賊子處置了。”

    楚軒心中尋思,也不知小五之言是真是假,是否應派人到羅山縣將羅聞楓先殺了。但轉念一想,羅聞楓落在楚錚手中已經這麼多天,恐怕都快被榨干了,此時再去滅口已是多余,倒顯得自己心虛了。反正他所說之事自己一概不承認,小五又能奈何。而寧小仙確是自願跟著羅聞楓走的,僅此一點他怎麼說自己也可將他駁倒。

    楚軒尚不知寧小仙早已查到趙琪懷孕生子之事,頓時心安了許多。

    楚錚忽道︰“不過嫂嫂被劫一事雖不可張揚,但這斷劍山莊實是膽大妄為,大哥準備如何處置?”

    楚軒對斷劍山莊也是恨之入骨,何況楚錚和楚原兩人都在此,由不得他不動,于是道︰“為兄準備上奏朝廷,起兵討伐。”

    “大哥,若真是上報朝廷,這一來一去至少半個多月,若是這斷劍山莊中人得到消息跑了如何是好。依小弟之見不如直接調集平原大營兵馬前去討伐。”

    楚軒想想也是,自己指使羅聞楓所做之事他的父親和兄弟恐怕都是曉得的,若是讓他們逃了,四處宣揚出來對自己極為不利,但又有些為難道︰“朝廷律法嚴禁地方官員調動軍隊,此事若傳到了京城,就算是父親也不便替為兄遮掩。”

    楚軒突然眼珠一轉,道︰“小弟這邊不是有五千黑騎軍嗎,不如請周將軍統領大軍前去剿滅斷劍山莊。”

    楚錚一口回絕︰“這可不行。這五千大軍是兵部指名要的,小弟之責便是將他們一個不少地帶到京城,否則難以對父親和郭大人交代,何況黑騎軍擅長平原馳騁沖殺,那破釜塘乃水澤之鄉,黑騎軍不宜出兵。”話雖這麼說,楚錚心想︰開玩笑!大哥在平原城待了多年,勢力不容小覷,這五千黑騎軍若是走了,自己豈不是任由他宰割。

    “不過小弟身邊有兵部令符,大哥可憑此請平原大營出兵。父親亦命人傳信于小弟,他老人家對斷劍山莊極為震怒,大哥若是將此事辦成了,也許可稍稍平息他老人家的怒火。”

    楚軒疑道︰“父親他何時傳信于你了?”

    楚錚淡淡說道︰“有兩個送信之人已落入大哥手中,大哥又何必明知故問,看在他二人亦是為我楚家效命的份兒上,還請大哥放了他們吧。”

    楚軒心中一凜,平原城是擒了兩個送信之人,但沒想到消息還是送到了楚錚手中,而且那兩人所攜信件如同天書一般,楚軒看得一頭霧水。

    “竟有此事?”楚軒故作驚訝道,“為兄過會兒命人去查一下。自從你嫂嫂失蹤後,為兄便命郡內各關卡嚴查來往行人,難免會有抓錯的時候,小五莫怪。”

    楚錚不想再無謂追問,道︰“原來如此,那就煩勞大哥了。”

    楚軒想了想道︰“既然小五你有兵部令符,為兄稍後便去平原大營,請大營劉參將領兵討伐斷劍山莊。”

    楚錚失笑道︰“劉參將?是不是小劉胖子他父親,他還在任參將啊,此人行兵打仗能力有限,萬一有個閃失,朝廷顏面何在?不如由大哥親自坐鎮,倒可立下軍功一件。”

    楚軒搖頭道︰“為兄久不在軍中,對此早已生疏了。何況以文官指揮平原大營軍士,他們也未必心服。”楚軒暗想自己在這平原城,小五或許還有些顧忌,若是離開了,他非把這里掀個底朝天不可。

    楚原實在看不下去了,道︰“你們兩個不要再推來推去了,此事就交予我去辦吧,劉大胖子還不至于不給我面子。”

    楚錚撫掌笑道︰“有三哥出馬,斷劍山莊何愁不滅。”

    楚軒雖也並不想讓楚原去,但又不便阻止,只好默不作聲。

    ※※※※※※

    吳安然和陸鳴帶著百余名鷹堂弟子,來到了平原城一座宅院門外,陸鳴指揮眾人將這院子團團圍住,走上前去一掌將門擊開。

    院內之人似已覺察到外面動靜,不少人面帶驚慌之色。陸鳴巡視了一眼,沉聲喝道︰“姜亭揚何在,讓他來見我!”

    一個中年漢子看了看陸鳴身上的禁衛軍服飾,不由臉色一變,躬身道︰“在下便是姜亭揚,請問這位軍爺突然闖進我府,有何貴干?”

    陸鳴盯著此人,緩緩道︰“你不是姜亭揚。”

    那人笑道︰“這位軍爺說笑了,在下不是姜亭揚又是何人了?”

    陸鳴道︰“你若真是姜亭揚,根本不會問我等是何人。看來姜先生已經不在人世了,爾等束手就擒吧。”

    那人搖頭道︰“恕在下不懂軍爺的意思。”

    陸鳴一聲呼哨,百余名鷹堂弟子手持諸葛神弩站于院牆上。那人顯然認得這些禁衛軍拿的是何物,身子一震,額頭頓時冒出細細的汗珠,說道︰“平原城乃是有王法的地方,你們不可胡來。”

    “王法是對百姓而的,你等不在其內。”說完,陸鳴一手疾出抓向那人肩頭。

    那人一沉肩,反手扣向陸鳴脈門,速度之快猶勝陸鳴幾分。陸鳴咦了一聲,此人武功之高出乎他意料,不過他也是吳安然最得意的幾位弟子之一,當下並不慌亂,招式一變,另一手抓向那人肋部。那人毫不退讓以爪對爪,與陸鳴硬踫硬對擊數下,陸鳴年紀較那人小了一倍有余,內力修為自然有所不如,腳下踉蹌連退好幾步,忽覺身子一穩,回頭看去正是吳安然托住了他。

    陸鳴羞愧地說道︰“先生,弟子給您丟臉了。”

    吳安然搖了搖頭,道︰“不關你事。此人乃南齊林家的高手,這一鷹爪手上已有數十年功力,你敗在他手上也不算很冤。”

    吳安然語中忽又帶了幾分怒意︰“可你敗得如此之快確是不該。我教你們的武功是用來與對手死拼硬扛的嗎,這些時日你們幾個都讓你家公子帶壞了,他是天生怪胎,喜歡跟人一拳換一掌,你們能和他比嗎?本門武功講究的是詭異輕靈,專攻人薄弱之處,林家的鷹爪手素來以剛猛著稱,似你這般打法沒折了手指實是幸運了。”

    那人听吳安然對本家武功頗為熟悉,心中驚異,不再躬身挺直了腰桿道︰“在下林風同,請問閣下高姓大名?”

    吳安然傲然道︰“你不過林家的二代弟子而已,欲知我名去問林雨長、林雨波!”

    林風同一愣,拱手道︰“閣下所說的二位長者乃在下伯父,不過都早已仙逝。”

    吳安然一笑︰“這無需你說,當年是吳某送這二人去的黃泉。”

    林風同臉色大變,不禁後退一步,顫聲道︰“你便是‘魔秀士’?你怎麼還沒死?”

    吳安然眼中殺機涌動,道︰“毋需擔心,你定是走在吳某之前,吳某還可保證,到了黃泉地府,你那兩個伯父都未必認得你。”

    林風同足尖一點向後躍去,叫道︰“諸位兄弟,聚集全力,隨我沖向一角,切不可戀戰,能走幾人是幾人。”

    院內數十人圍在林風同身邊,向西面院牆沖去。鷹堂弟子箭如雨下,轉眼間已有十幾人中箭而亡,但身後之人將之抓住,以尸體為盾,很快來到了牆下。

    陸鳴縱身而起,叫道︰“弟兄們,退而圍之,不可放過一人。”

    陸鳴的命令還是晚了些,這些人竟全是高手,拳打掌擊,牆上幾名鷹堂弟子躲閃不及,瞬間斃命。

    牆外的鷹堂弟子頓時紅了眼,幾十把諸葛神弩四箭齊發,硬將這些人阻住片刻,但就這片刻工夫已經足夠,其余鷹堂弟子也已趕到,將之團團圍住。

    林風同肩臂各中一箭,臉色蒼白,長嘆一聲道︰“諸位兄弟,來生再聚。”說完從地上撿起一箭,大吼一聲深深扎進心窩。

    此戰鷹堂弟子死九人,傷二十余人,而活口一個也未留下。

    ※※※※※※

    平原楚府內,楚錚不再提寧小仙之事,拉著兩位兄長坐了下來,道︰“古人雲︰兄弟合力方可其力斷金,咱們都是親兄弟,實不應受外人挑撥。”

    楚軒呵呵一笑,道︰“小五說得極是,來人哪!”

    幾個下人戰戰兢兢地走了進來,楚軒指指方才被楚原踢翻的桌案︰“把這邊收拾干淨了。”

    下人們重新換了張桌案,楚軒對楚原道︰“老三坐吧,咱們兄弟有什麼話都可直說,像方才那般講清了就不至于有什麼誤會了。”

    楚原忽道︰“大哥既是這麼說,那今日小弟倒有些肺腑之言不吐不快。”

    “三弟請講。”

    楚原指指雲中客和張歧等人,道︰“你們幾個先出去。”

    張歧看了看楚錚,楚錚點點頭,又對甦巧彤和武媚娘說道︰“你們也暫且回避一下。”

    楚錚看了看仍站著不動的雲中客,道︰“大哥,他是何人,小弟倒還未曾見過。”

    楚軒道︰“這是為兄府內的客卿,名叫雲中客。”

    楚錚哼了一聲,道︰“好淡泊的名字,可惜人不如名,我們兄弟吵幾句,這位雲先生不上來勸阻倒也罷了,居然還拔刀相向。”

    楚軒微微一笑,道︰“是為兄管教不嚴,讓小五見笑了。你們幾個也下去吧。”

    等眾人都出去了,楚原緩緩說道︰“快四年了,今日是我們兄弟首次重聚于此,只可惜物是人非,當年的手足之情在你二人之間都快蕩然無存了,誰能告訴我,這究竟是為了什麼?”

    楚軒和楚錚相互看了眼,都默不作聲。

    “難道你們都是為了楚家宗主之位嗎?為了這居然連兄弟之情也不顧了,大哥,小弟鄭重地再叫你一聲大哥,說句公道話,這兄弟之爭是由你先挑起的,父親一心栽培小五,你心有不忿,我老三也理解,可看看你這幾年來都做了些什麼,大肆威逼平原郡官員,對不從者殺無赦,我真不明白,以前那個老成敦厚的大哥上哪兒去了,竟變得如此狠毒,不擇手段。為貪圖琪郡主手中的那點兒皇權,刻意冷落小仙,以致小仙落到今日這地步。大哥,我亦是父親之子,平原城有不少官員曾前來向我求助,真當我老三什麼都不知嗎?”

    楚軒沒想到楚原竟連此事也知道,不由又羞又怒,忍不住喝道︰“住口!”

    楚原似若未聞,繼續說道︰“紫龍玨權力再大,也大不過父親手中之權吧。我顧念兄弟之情,便勸說這些官員暫且忍耐,听從大哥之命,並阻止了他們上京告狀,當然了,以大哥之能想必早已有準備,這些官員若要上京告狀,只會給他們帶來殺身之禍吧。”

    楚原轉過身來,對楚錚說道︰“小五,兄弟姐妹之中我老三最看不透的就是你,但最佩服的也是你,無論是用兵之道還是身手武功,三年前你就已超過大哥和我,難怪父親對你如此青睞。但你為人陰狠,大哥稍有對付你之意,你便視大哥為仇敵,不斷在南線安插人手監視大哥,從未想過我們是親兄弟,應憑兄弟之情來平息紛爭。正因如此,大哥對你的戒意日益濃重,再這般下去,你二人定會變得不死不休,到時爹娘會何等傷心!”

    “楚家宗主之位歷來能者居之,父親是怎麼當上宗主的我們兄弟都很清楚,他老人家為大趙立下不世之功,官居當朝太尉,堂爺爺才不得不把宗主之位傳于他。而你們二人一個不過是平原郡司馬,一個才是軍中偏將,就已爭得頭破血流。依我老三看,洛水大哥比你們更有資格當這楚家宗主,只可惜他與父親當年一樣,都出自楚氏旁系,沒有一個手握大權的父親罷了。你二人若要爭,就等官至二品以上再爭吧,由父親來最終定奪,切不可傷了兄弟之情。何況不管誰當上了宗主,另一人也定是一方諸侯,試想世間又有幾人能有如此地位?你二人做人不要太貪心了。”

    楚原看了楚軒和楚錚一眼︰“我老三今日有句話擱在這里,你們哪個若不顧親情先暗下毒手,我老三雖不才,但誓助另一人將他趕出楚家大門!”

    說完,楚原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轉身離去。

    剩下兩兄弟沉默半晌,楚錚突然舉杯笑道,“大哥,小弟敬你一杯。”

    楚軒無言,只是默默地舉起了酒杯。

    “小弟離開京城之前,父親說過一段話,”楚錚將酒杯置于案上,道,“一國之才方可治國,一地之才至多可治一郡,現在想來,此言也是對小弟說的。三哥說的對,你我之爭不應急在一時。”

    楚錚四下看了看,嘆了口氣,道︰“三哥走了,小弟也告辭了。按官場禮數今晚還要去拜見寧大人,請大哥放心,小弟絕不會提及嫂嫂之事。”

    楚軒苦笑,提與不提寧太守都不會給自己好臉色看。
ALA525 發表於 2008-5-9 09:25

兄弟鬩牆 第十二章 當斷則斷

楚錚走後,楚軒也不叫下人進來,只是一個人坐著一杯又一杯地喝著悶酒。

    雲中客突然闖了進來,道︰“大公子,出事了。”

    楚軒看著這人,沒來由忽然有些厭惡了,淡淡說道︰“何事如此驚慌?”

    雲中客面色沉重,說道︰“鄭家大院四十余人已被五公子身邊的禁衛軍盡數誅殺。”

    “什麼!鄭家大院中人盡數被殺?”楚軒頓時站了起來,不可置信地看著雲中客,“小五這麼快就下手了?”

    楚軒呆了半晌,頹然坐下喃喃道︰“小五想必是因小仙之事,才懷疑到了鄭家大院中人已經背叛了他,雲先生,你既知小五今日進城,為何不及時防備?”

    雲中客嘆道︰“此前鄭家大院與京城一直保持書信來往,並未露出破綻。雲某出此險招命他們按兵不動,是因猜測五公子進城之後定會派人與之聯系,想從中探听五公子來意。方才听五公子已知道夫人之事,雲某便派人去通知他們撤離,可惜為時已晚了,他們下手竟如此之快。還好全都已自盡身亡無人被擒,應該並未泄露身份。”雲中客心痛無比,鄭家大院的那幾十人是鄂親王派來協助自己的,沒想到還沒派上用場就被誅得干干淨淨。

    “應該?”楚軒冷聲道,“你能確認嗎?小五的師父吳先生便是南齊人,對南齊武林頗為了解,未必就看不出他們的來歷。”

    雲中客沉吟半響,道︰“既是如此那不得不防了,大公子,能否設法將平原大營討伐斷劍山莊之事暫且拖後?斷劍門實力非同小可,若是此時能為我等所用,實在是一大助力,何必要趁五公子心意將他們趕盡殺絕呢?”

    楚軒沉聲道︰“斷劍門向來對本公子之命應付了事,此次羅聞楓又惹出這等大禍,實在可恨之極。如果不除,以後若是將本公子之事傳了出去,你叫本公子如何去堵天下人之口?”

    雲中客急道︰“可這平原大營的兵馬若是一走,整個平原城便為黑騎軍掌控,城中成了五公子的天下,若他有何不軌之心,大公子可就回天無力了。不如讓劉參將想想辦法,先拖上一拖。”

    楚軒搖頭道︰“沒用的,若是換作以前,平原大營劉參將倒會俯首听命,可如今小五身上有兵部令符,而且此次討伐以老三為首,劉參將定不敢違令。”

    雲中客抱拳道︰“請大公子三思……”

    楚軒斷然說道︰“不必再說了,本公子知你心意,斷劍門與南齊關系一直頗為密切,你是為他們求情吧。”

    雲中客心中一凜,忙道︰“大公子誤會雲某了,只是照大公子方才所言,五公子可能知道我南齊相助大公子。夫人之事大可拒不承認,可此事若讓太尉大人知曉,後果不堪設想。不如先發制人,雲某已經派人回南齊向鄂親王求援,請大江堂的高手北上,伺機殺了五公子,有平原大營的一萬兵馬在,三公子和那五千黑騎軍也不敢妄動。”

    楚軒臉色奇異,緩緩說道︰“你是說殺了小五?那讓本公子如何向家父交代,這等玉石俱焚之事虧你也想得出來,家父正當盛年,何況老三也並非無能之輩,只是善裝糊涂罷了。”

    雲中客面露狠毒之色,道︰“那就將三公子一同殺了,虎毒不食子,太尉大人只余大公子一子,只要找不到真憑實據,這楚家宗主之位還不是傳于大公子?”

    楚軒想起方才楚原之言,不由低聲說道︰“那除非將楚氏一族有才之士都殺光了不可。”

    雲中客沒听清楚,問道︰“大公子在說什麼?”

    楚軒忽一笑,道︰“本公子倒有一計,你且附耳過來。”

    雲中客走到楚軒身邊,道︰“不知大公子有何妙……”話未說完,忽覺胸口一涼,一把匕首沒胸而入。

    楚軒抬起一腳將他踢開,冷笑道︰“就是殺了你,只要沒有真憑實據,誰敢說本公子與南齊勾結?”

    雲中客喉中呵呵作響,顫抖著抬起一手遙指楚軒,長長地吐了口氣,便沒了聲息,只是兩眼仍突兀兀地瞪著。

    楚軒走到雲中客身邊,確認他已死去,喃喃說道︰“你們南齊人從未安過好心,只不過想讓我大趙陷入內亂罷了,哼哼,真當我不知麼?”

    走到屋外,楚軒招來一人,從懷中取出一小瓷瓶︰“戴管事,你找個借口請雲先生的五位屬下喝酒。”

    那戴管事看到那瓷瓶不由一愣,隨即露出會意的笑容,接過來道︰“小人遵命,只是雲先生那邊怎麼交代?”

    楚軒悠悠地說道︰“雲先生已經先行一步了,快去辦吧,別讓雲先生等急了。”

    平原城大校場內,楚錚正在大發雷霆︰

    “我跟你說過多少遍了,任何事都不得掉以輕心。即使你是頭猛虎,面對的只是只兔子,也要全力以赴,不可有絲毫大意,何況猛虎搏兔只為果腹,而你的一舉一動卻關系著鷹堂弟兄的性命。明知平原鷹堂已經為他人所控,還是這般大意,你陸鳴如何對得起這死去的九位弟兄?”

    陸鳴跪在楚錚身前,眼眶微紅。吳安然咳嗽一聲,道︰“錚兒,此事確也怨不得陸鳴,為師亦有過錯,認為平原城附近並無多少高手,就未曾提醒陸鳴,可沒想到你大哥竟與南齊勾結,那院內盡是南齊武林中人。那林風同乃林家第二代弟子中最杰出的幾人之一……”

    楚錚對吳安然使了個眼色,道︰“師父此言差矣,陸鳴身為領頭之人,就算想不到里面是南齊高手,但也應考慮到斷劍山莊與大哥的關系,說不定院內就是斷劍門的高手。斷劍門實力不在南齊林家之下,陸鳴卻將鷹堂弟子分為里外三層,自以為考慮周全,卻不知五指之力不如合為一拳,既已將那院子圍住,附近又有黑騎軍游弋,何必再分散力量。院牆之上的人只需再多一半,那幫南齊人就決計沖不上來。”

    陸鳴以頭抵地,道︰“公子說的極是,陸鳴知錯了。”

    “生者尚能有改過自新的機會,可那死去的九位弟兄卻永無復生可能。這九人都是京城人氏,本公子不能讓他們客死他鄉,陸鳴,你去準備九具上好的棺木,回京時將他們一同帶上,好讓這九人魂歸故里。”

    “小人遵命。”

    “此次過錯你要負全責,罰你一路護衛這些兄弟之靈。前車之鑒,後事之師,你可要牢記此次教訓,若再讓鷹堂子弟無辜枉死,本公子定將你逐出家門,不要你這等視兄弟性命若無物之人。”

    “小人謹記公子之言,請公子放心。”

    楚錚點點頭,道︰“嗯,下去吧。”

    陸鳴走後,吳安然說道︰“錚兒,為師覺得你罵陸鳴太狠了些,此事不能全怪他,鷹堂常與江湖中人打交道,哪有不死一人之理。”

    楚錚道︰“徒兒知道,就算徒兒當時在場,也未必會想到大哥竟會與齊人勾結。不過這些鷹堂弟子在京城一直順風順水,是該受點教訓了,免得一直目中無人。徒兒看來這陸鳴行事謹慎,心思慎密,雖武功不及歐陽,但將來成就應在歐陽之上,何況他年紀尚小,多訓斥他幾句讓他牢記此事,對他日後大有益處。”

    吳安然看了楚錚一眼,道︰“听你之言總感覺老氣橫秋的,他年紀尚小,至少還比你大幾歲吧。”

    楚錚干笑道︰“師父不是常言徒兒是怪胎嗎,那陸鳴如何與徒兒相比。”

    楚錚走出自己營帳,看看旁邊的一座帳篷,頗有些向往,卻不由得搖頭嘆氣起來。

    這里面住的是甦巧彤和武媚娘,大概還有紫娟,真是名副其實的美人屋啊,可自己偏偏不得而入。前段時日在南線大營倒也罷了,每日應酬甚多,而且連日趕路甦巧彤和紫娟確是累了,早早便歇息了,可昨晚他卻是硬生生被轟出來的。

    楚錚恨得牙癢癢的,這三個女子在一起真是絕配,自己賴著不肯走,武媚娘便一副媚態主動要來伺候的樣子,甦巧彤這時候倒不見她吃醋了,躲在一邊只是吃吃地笑,紫娟則是低著頭臉紅紅地,不時偷偷地瞟一眼。楚錚倒有些顧忌了,畢竟前世沒這種一男多女的經驗,總感覺束手束腳放不開,何況紫娟又是輕如身邊的丫頭,自己做出這等事她肯定會稟報輕如。楚錚也曾想動過歪心,干脆拉她一同下水,可雖說紫娟未必會反抗,但甦巧彤又是個麻煩,她畢竟和自己一樣來自未來,感覺在她面前撕不下那層臉皮。

    楚錚抬頭看了看天空,只見繁星點點,暗想算了,還是以後再逐個突破吧。

    遠處突然傳來士兵集合的低喝聲,楚錚精神一振,向大校場走去。

    一路上黑騎軍軍士見了楚錚,大都認識他是何人,都對眼前這少年將軍當年降服楚副統領的飛雲駒,舉著兩個奇形怪狀的大鐵塊將夏、周兩位將軍追得落荒而逃的情景記憶猶新,見他經過無不躬身行禮。

    陸鳴和張歧帶著禁衛軍站在大校場點將台一旁,吳安然負手在旁看著,他對禁衛軍中的那些弟子要求之嚴更勝黑騎軍。這些天來在軍中,吳安然發現黑騎軍中一些戰法看似簡單,卻極其實用,較之江湖中人圍攻時亂打一氣強過太多,便讓禁衛軍天天跟著操練。

    楚錚走上點將台,與周寒安等人打過招呼,來到楚原面前,道︰“三哥,今日是你主持操練?”

    楚原點點頭,嗯了一聲。

    楚錚知他仍對昨日之事耿耿于懷,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走到一旁見過周寒安,忽見周寒安身邊一個面生的大胡子不時盯著自己看,便問道︰“安哥,這位將軍怎麼稱呼,小弟似未曾見過。”

    周寒安道︰“他叫李元宗,原先是楚統領在北疆時身邊的校尉,當年南下時他有傷在身並未前來,五公子自然不認得他。我等留在南線後,他托人帶信到南線大營仍想跟隨楚統領,楚統領便把他調到南線,如今也是一名副將了。李元宗,來見過楚將軍。”

    這個叫李元宗的大胡子忽道︰“周將軍,這楚將軍才多大,怎麼听說你三年前就敗給他了?”

    周寒安老臉一紅,此事在黑騎軍內人人皆知,抵賴不得,但也就這腦袋缺根弦的李元宗會當面說,便沒好氣地說道︰“五公子武功極高,我老周不是他對手,也不是什麼丟臉的事。”

    李元宗仍並不相信,道︰“楚將軍,不知末將能否向將軍討教?”

    周寒安眉頭大皺,道︰“李元宗,不得無禮。”

    楚錚亦看出這李元宗是什麼性格了,笑道︰“安哥,李將軍是位爽快人,小弟絕不介意。”

    李元宗對楚錚抱拳道︰“末將來到南線大營後,時常听人提及楚將軍威名,只可惜無緣一見。末將是粗人,說話直來直去,只想請楚將軍賜教,以償心中所願。”

    周寒安笑道︰“五公子,李元宗在北疆便以勇猛聞名,單論馬上功夫,楚副統領也未必勝過他,一向狂傲慣了,五公子給他點教訓也好。”周寒安暗想李元宗武藝雖高,但仍不是自己和夏漠聯手之敵,以五公子的武功對付他應是綽綽有余。

    楚錚笑道︰“安哥言重了,那大家就相互切磋一下。”說完遠遠地沖楚原叫道,“三哥,不知按黑騎軍中規矩怎麼個比試法?”

    楚原听楚錚在眾人面前叫他,不好置之不理,走了過來問道︰“什麼比試?”

    楚錚指指李元宗,道︰“李將軍要與小弟切磋一番。”

    楚原一听雙目放光,兩拳握得咯咯響︰“真的?”

    楚錚不明所以,答道︰“自然是真的。”

    楚原哈哈一笑,道︰“軍中比試,自然先以角力為先,你們兩個準備一下,我去清場。”說完蹬蹬蹬跑上點將台,吼道︰“全軍集合,各隊席地而坐。李元宗副將軍要與禁衛軍十一營楚將軍比試武藝!”

    黑騎軍向來好勇斗狠,一听自命為南線大營第一勇猛之人的李元宗要與楚家五公子比試,都極為興奮,口中呵呵而叫,不到一盞茶的工夫就已集合完畢。

    楚錚轉頭問周寒安︰“三哥這是怎麼了?”

    周寒安低聲笑道︰“三公子當年來黑騎軍中,向軍中將領討教武藝,我等幾個全都點到為止,只有李元宗手下從不留情,三公子可是吃了他不少苦頭。”

    楚錚這才明白過來,老三是指望自己幫他出氣呢。

    楚錚走到楚原身邊,解開外氅,低笑道︰“三哥,你與這李元宗仇有多深啊?”

    楚原搖搖頭,道︰“談不上什麼仇恨,只是這家伙一根筋通到底,當年把我摔得半個月下不了床,直到現在每逢陰雨天背上仍隱隱作痛。”

    楚錚將外氅交給楚原,道︰“我看也是,听安哥說他武功不在堂兄之下,卻至今仍是個副將,想必就是心智問題了。”

    楚錚走進場內,李元宗已在舒展筋骨,楚錚抖了抖手腕腳腕,道︰“李將軍請。”

    李元宗也不客氣,含胸沉肩,突一手抓向楚錚肩部。楚錚並不躲閃,任由他抓住自己右肩,李元宗沒想到這容易得手反倒是一愣,不過他心思純樸,也沒想那麼多,向前大跨一步一擰,想將楚錚從背上摔出去,卻感覺如同靠在一根鐵柱上一般,李元宗連聲低吼,可任他怎麼用力,也無法撼動楚錚分毫。

    李元宗長吸一口氣,運起全身之力以腰腹向後頂去,沒想到竟頂了個空,只覺眼前一花,楚錚已經在面前,伸手在他身上一推,借李元宗自身之力將他推了出去。

    李元宗踉踉蹌蹌退後十幾步,這才強穩住身形。楚錚見他並未摔倒,不禁暗暗點頭,這人功底的確扎實。

    李元宗晃了晃頭,腦袋里迷迷糊糊的,搞不明白楚錚怎麼突然到自己前面去了,心中不服,重新扎緊了腰帶,走到楚錚身邊喝道︰“再來!”

    楚錚搖頭道︰“李將軍神力在下頗為佩服,咱們就此罷手,免得傷了和氣。”

    不想那李元宗固執地說道︰“不行,我李元宗就算輸也要輸個明明白白,方才你如何贏我都未看清楚,怎能罷手。”

    楚錚道︰“你力量技巧都不如我,自然要輸了。”

    李元宗抓住楚錚雙手,道︰“這要比過才知道。”

    楚錚無奈,這種單純之人只有以力降服,靠嘴皮子看來是沒用的,便雙手反扣住李元宗雙腕,道︰“李將軍請。”

    李元宗怎麼用勁都覺得眼前這少年渾身如鐵鑄一般,怎麼也拉扯不動。楚錚微微一笑,道︰“李將軍小心了。”微一用力將李元宗往身旁一扯,李元宗只覺騰雲駕霧一般,身子一輕便被楚錚拋了出去,結結實實地摔在地上。

    四周黑騎軍頓時喝采聲如雷,這李元宗一沒事便四處找人比武,軍中連楚洛水見了他也恐避之不及,何曾見過他這般狼狽模樣。

    周寒安走到李元宗身邊,伸腳踢了踢他肩膀,道︰“還要比嗎?”

    李元宗悶聲說道︰“不比了,差太多了。”

    周寒安和身後的黑騎軍眾將領登時放聲大笑。

    早操結束後,楚原與楚錚便離開黑騎軍駐地,來到平原楚府。

    楚軒早已穿戴整齊,見兩位兄弟來了,笑道︰“老三,小五,你們來得真是早啊。正好下人們已經準備好點心,一起吃點吧。”

    楚原搖頭道︰“多謝大哥好意,我們已在軍營吃過了。”

    楚軒一怔,笑道︰“為兄真是離開軍營久了,竟忘了黑騎軍每日天未亮便已開始操練。唔,老三定是早已習慣如此了,小五常住京城,可否習慣?”

    楚錚輕笑道︰“小弟乃練武之人,每日亦是早起的。在踏青園內耍弄拳腳還擔心吵醒旁人,到了軍中反倒稱了我心意。”

    “看來你們二人都是天生適合在軍營中的,”楚軒說道,“這次父親讓老三回京,應該是因為小五要出京歷練吧,不知是到哪個大營?”

    楚原看了楚錚一眼,楚錚無所謂地說道︰“父親是何等人物,他老人家的心思小弟哪能猜到,小弟只听娘親說三哥在外面太過逍遙了,該為他說門親事讓他收心了。”

    楚軒呵呵笑道︰“老三,那你的苦日子可就到了,娘的手段你應是知道的,不過你也是該成家了。”

    楚錚故作委屈道︰“是啊,大哥,三哥他不成家,四姐也不便出嫁,小弟更是苦了,有了意中人也只好呆呆地等著。”

    楚軒眼中異光一閃,道︰“小弟說的想必是那甦姑娘了?”

    楚原譏道︰“恐怕未必吧,敏公主就是一道最難過的坎兒,听舅舅說你們二人這幾年分分合合的,在朝中大臣間都快成笑談了。”

    楚錚知道王明遠極有可能成為王家下代宗主,對京中消息相當靈通,倒沒什麼驚訝的,不過這確是自己的一件頭疼事,臉色不由陰了下來。

    楚軒忽不經意地問道︰“小五,听說昨日你手下的那幫禁衛軍將一家大院中人盡數殺了?”

    楚錚淡淡說道︰“確有此事。不過死了這麼多人,小弟自知此乃一件大案,已將刑部文書轉給了平原城守,也讓他給朝廷一個交代。”

    楚原還是初聞此事,問道︰“小五,那家大院里是些什麼人,還需禁衛軍出馬?”

    楚錚笑了笑道︰“大哥尚還不知,三哥怎麼會想到呢,儲君被殺,小弟四處追尋線索……”

    楚軒失聲道︰“什麼,儲君死了?”

    “正是,”楚錚將前些時日京中發生之事一一道來,說道,“所以小弟此次攜帶的是有父親和相國大人印記的刑部文書,對可疑者殺無赦。”

    楚軒驚呆了,喃喃說道︰“難怪如此。”為什麼突然京城一點消息也沒了,父親又調黑騎兵,小五居然毫無顧忌地誅了展家,皆是為此。

    “但那平原城守實有失職之罪,蔣家大院中竟有四五十個南齊人,他卻一無所知,小弟帶來的禁衛軍也死傷九人。”

    楚原忍不住叫道︰“什麼,居然有這麼多齊人?那這等官員留了還有何用,早日撤了算了。今日見了寧太守向他稟報此事,由他來定奪。”

    楚軒陡然清醒過來,寧太守已對自己極為不滿,而那蔣家大院與楚府下人常有往來,寧太守真要追究到底的話自己很有可能露出馬腳,忙道︰“不必煩勞岳父了,此事理應是為兄職責所在,就讓為兄來處理吧,擇日上報吏部,請吏部另準官員接替這平原城城守一職。”

    楚錚向一旁看了看,道︰“大哥,那位雲先生呢?”

    楚原故作淡然道︰“此人昨日對你二人頗為無禮,這等人還留在府內作甚,為兄已經將他驅逐出府了。”

    楚錚不由得一怔,昨日得知那蔣家大院內盡是南齊人,他就有些懷疑這個來歷不明的雲中客,沒想到大哥下手如此之快,這人已經不知所蹤。而蔣家大院的南齊人無一被擒,全都自盡身亡,楚軒與南齊勾結一事恐怕很難再找到證據了。

    楚原點點頭道︰“這種擅自主張的下人留在府中確是無益,大哥此舉甚是。”

    楚軒見楚錚若有所思,心里有些發虛,這些事能瞞得過楚原,但絕不會取信于楚錚,忙支開話題,道︰“三弟,你打算何時率平原大營剿滅斷劍山莊?”

    楚原答道︰“昨日我帶著兵部令符去了平原大營,劉參將已經在調集兵馬。這平原大營畢竟不同于南線大營那般長年備戰,何時起程小弟心中也沒個準。”

    楚軒笑道︰“為兄昨夜也為此事忙了一宿,將城中來自破釜塘附近四縣之人盡數拿下,以免走漏了風聲。”

    楚原拱手道︰“多謝大哥。”

    “你我兄弟何必這般客氣。走吧,馬車已經準備妥當,你們稍等片刻便一同起程去太守府。”
ALA525 發表於 2008-5-9 09:29

兄弟鬩牆 第十三章 火燒山莊

楚原如逃似奔出太守府大門,走過街角才停了下來。

    楚家三兄弟今日依禮來寧太守府中拜訪,寧太府雖依舊神色平靜,禮數周到,但楚原仍感到寧府的下人們對自己兄弟的敵意。他確是沒有兩個兄弟裝迷糊的本事,只覺如坐針氈,只好找個借口先行離開,寧太守也並未挽留,吩咐家人送客。

    寧府這般對自己兄弟,應該就是為了小仙之事吧,楚原暗暗想道,頓感心中一種說不出的郁悶。楚原知道自己內心對寧小仙有種異乎尋常的關心,但也只是關心而已,而且絕對沒有對任何人訴說過,可五弟楚錚肯定是知道了些什麼,那晚酒後的情形後來想想實在是太做作了。對大哥楚軒所說的話楚原也是半信半疑,覺得至少是言不盡實,看這兩位兄弟的臉色便知,他們定有事瞞著自己。

    但不管怎樣,寧小仙現在在京城應該沒什麼事了,小五將她從賊人手中救出確是大功一件,否則寧小仙有什麼三長兩短,楚寧兩家非反目成仇不可。

    身後的親兵見楚原神情怪異,不由問道︰“將軍,我們是回軍營嗎?”這條可不是回軍營的路。

    “不是,”楚原搖了搖頭,無論如何那斷劍山莊是絕不放過的。

    “上馬,去平原大營。”

    一行人策馬趕向平原大營,剛走過了幾條街,近百名禁衛軍騎著馬站在路口,楚原認得為首那人正是五弟楚錚的師父吳先生,便勒馬停了下來,抱拳道︰“晚輩楚原見過吳先生。”

    吳安然還禮,問道︰“三公子可是要去平原大營?”

    楚原答道︰“正是,不知吳先生找晚輩有何事?”

    吳安然道︰“那斷劍山莊乃武林六大世家之一,門下高手眾多,錚兒有些不放心,讓老夫帶上這百名禁衛軍隨三公子一同前往。”

    楚原並非是個拘泥之人,他也知斷劍山莊不是易與之輩,否則父親當年便可將它剪除了,便笑道︰“多謝吳先生了,晚輩方才還在考慮如何對付這斷劍山莊,甚感頭痛。如今有吳先生相助,賊人何愁不除。”楚原明白眼前這些人雖穿著禁衛軍服飾,但絕不真是禁衛軍中人,他畢竟是楚名棠之子,對楚家暗中的勢力——鷹堂也有所耳聞,就連自己身邊幾個武功高強的侍衛也是出身于此,不過不再听從鷹堂號令罷了。

    吳安然從張歧手中接過一個用紫色絹布包著的盒子,道︰“三公子,老夫受錚兒所托將此物交予你。”

    楚原接過打開一看,里面有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絹布和幾份卷宗,吳安然說道︰“這是破釜塘的地圖和三年前太尉大人準備剿滅斷劍山莊時的幾份戰備文書,錚兒說這些三公子應該有用。”

    楚原暗道難怪看著有些眼熟,當年父親幾乎已經準備出兵圍剿斷劍山莊,後因對南齊之戰驟然提前,便將此事耽擱了下來。楚原當時就在父親身邊,自然見過這些。

    吳安然道︰“這錦盒之中還有錚兒的一封信,請三公子過目。”

    楚原見在錦盒一側果然有封信,上書“三哥親啟”,笑道︰“這小子做事老是神神秘秘的,此番又想耍什麼花樣了?”

    吳安然道︰“三公子看了便知。”

    看著手中的信,楚原臉色逐漸陰沉下來,竟突然將信撕成兩截,交給了吳安然。吳安然接過來也不見他有何動作,那信便成了灰燼。

    “啪!”

    楚原蓋上錦盒,淡淡說道︰“小五真是好心機,這些都是極為機密之物,只有從舅舅那邊方可取到,還有這封信,恐怕未到南線大營之前就有了攻打斷劍山莊的打算了吧?哼,他的口風倒是甚緊。”難怪前幾日楚錚總和王明遠在一起,原來就是為了這盒中之物,這三年前就已擬定卻未曾使用過的作戰文書找起來大概也是頗費工夫。

    吳安然道︰“錚兒也有不得已的苦衷,還請三公子見諒。”

    這吳先生想必也知大哥和嫂子之事的,楚原想道。但這些親兵都在一旁不便詢問,何況就是問了,這吳先生也未必會說。

    平原大營的參將劉乾承早已帶著平原大營眾將領在營門等候,雖說論軍職楚原算起來至多與他平級,但他有兵部之命在身,何況又是楚太尉之子,劉乾承自然不敢有絲毫怠慢。

    劉乾承見楚原到了,快步迎上前抱拳道︰“楚將軍,末將有失遠迎,還請勿怪。”

    楚原也說了幾句客套話,忽覺劉乾承身邊一少年頗為眼熟,略一思索笑道︰“這位不是劉長清嘛,你也從軍了?”

    那人也笑道︰“末將劉長清參見楚將軍。沒想到三公子還記得末將。”

    楚原笑道︰“怎麼可能忘記,我們都是一起在平原城長大的嘛,何況分別也不過才三年。”這少年便是劉乾承之子,當時綽號小劉胖子,與楚家兄弟自幼相熟,只是大家年紀大了身份差別就顯現出來了,楚原和楚軒到南線大營任職,而劉長清則仍留在平原城。

    劉乾承道︰“犬子頗不成器,以後還需三公子多多提攜。”

    楚原無奈地一笑,自己遇見這些當年父親的屬下,說來說去都是這些話,隨口說道︰“那是自然。”

    劉乾承父子陪著楚原進了軍中大帳,命其余將領帳外等候,並請楚原坐主將之位。楚原也不推辭,此番既是借兵部之命調動平原大營,自然是听自己號令,再客氣就是做作了。

    楚原坐下便道︰“劉將軍,這起兵一事準備得如何了?”

    劉乾承答道︰“昨日接到軍令,末將便召回郡內各地兵馬。平原大營滿編一萬二千人,除去一些必須留營的和老弱病殘與身染疾病者,共可出動一萬零三百人,其中一千三百人為輜重軍士,明晨一早便可起程。”

    楚原點了點頭︰“劉將軍不愧為家父當年愛將,調集兵馬如此之快,較之南線大營也不遜色。”

    “三公子過譽了。”劉乾承面露笑意。說起來他也是沾了前幾天楚軒命他封鎖平原郡各地通往南線大營關卡的光,那次平原大營就幾乎已全體而出,此時再召集兵馬自然輕而易舉。

    “平原大營將領可知此次調兵所為何事?”

    劉乾承沒了手下將領在身邊,神態更為恭敬,道︰“請三公子放心,末將深知兵貴神速之理,想那斷劍山莊世代居于破釜塘,周邊百姓與之互通聲氣,萬一走漏風聲,破釜塘內大小湖泊多達數百,我平原大營便是有十萬兵馬也未必夠用。軍中亦有破釜塘人氏,末將已經查清,並將之全部安排于留守軍營。”

    “那好,劉將軍,明日一早大軍便起程。”楚原命道。

    劉乾承猶豫了下,說道︰“三公子,不知能否拖後一日?”

    楚原臉色一沉,道︰“那是為何?昨日傳令時便已說得很清楚了,調集完兵馬隨時起程。還有何處未辦妥?”

    劉乾承小心翼翼地說道︰“三公子,太尉大人尚在南線大營時便命平原大營繪制出破釜塘地勢圖,並派帳下幕僚陳先生監制,但這份地圖送到南線大營後就因趙齊一戰便沒了下文,我平原大營未曾留下附本。這破釜塘湖泊眾多,地勢復雜,斷劍山莊便是位于其中心,我等大軍若是僅憑幾個向導冒然闖進,說不定方進破釜塘,斷劍山莊便已得到消息撤走了。末將已命人速去南線大營討要那份地圖,等拿到此圖後再起程也不遲。”

    “若本將軍定要明日起程呢?”

    劉乾承額頭微微冒汗,俯首道︰“三公子攜兵部之令,末將定不敢違背,只是冒然出擊,若是徒勞無功倒也罷了,可那斷劍山莊乃江湖匪人,論單打獨斗,個個能以一當十,若他們暗中偷襲,我軍恐怕會損失不小。末將認為,只有畢其功于一役方是正道,請三公子三思。”

    這劉乾承也不是個庸才嘛,楚原默默想道。隨即不禁啞然失笑,此人位居平原大營主將已經十年了,若他真是無能之輩,父親豈能容他,不過至今仍未升遷,大概父親覺得其能力也只至于此了。

    楚原從隨身包袱中取出吳安然給他的錦盒,拿出地圖笑道︰“劉將軍無需擔心,將軍所需之物在下都已帶來,請劉將軍過目。”

    劉乾承將那地圖展開鋪于案上,看了看喜道︰“不錯,正是此圖,三公子請看,這圖下左側還有平原大營之印。”

    楚原取出一份卷宗遞給劉乾承,道︰“這是南線大營三年前擬定的對斷劍山莊的作戰文書,劉將軍看看是否可行。”

    劉乾承打開一看,只見首頁上便是楚名棠的批示︰轉陳副統領依此備戰。不由得心中一凜,仔細地看著。

    楚原在一旁說道︰“此份文書認為,斷劍山莊位于破釜塘中央的一座沙洲之上,四周地勢復雜,盡是湖泊,若是調水軍圍剿,斷劍山莊只需化整為零,隱身于漫天蘆葦之中,這一戰便會曠日持久,得不償失。唯有在嚴冬子夜天氣最為寒冷之時,破釜塘水面成冰,厚度達半尺以上,普通壯漢完全可以自由通過,此時調騎步兵突襲,包圍斷劍山莊,山莊內眾匪插翅難逃。”

    劉乾承贊道︰“太尉大人真乃神人也,唯有此法才可全殲斷劍山莊。末將心中也曾隱約有過此想法,沒想到太尉大人三年前就已制定成文了。”

    楚原哼了一聲,道︰“只可惜當年季節未至,家父又忙于與南齊水師一戰,才將此事耽擱下來,否則怎會留斷劍山莊到今日,惹出諸多是非。”

    劉乾承低頭不語,他其實對突然出兵圍剿斷劍山莊也是頗感意外,此時听出楚原語中對其充滿恨意,心中暗想這斷劍山莊也太不知好歹了,什麼人不好惹非要惹到楚家頭上,簡直自尋死路。只可惜自己斷了一條不小的財路,斷劍門門主羅慕文每年派人送來的財物頗豐,可這些財物與自己的官位比起來那就微不足道了。

    楚原忽道︰“劉將軍,黑騎軍周將軍為此次戰事特借調來兩千騎兵,天黑前便抵平原大營,你即刻去安排好食宿。”

    劉乾承一驚,道︰“三公子,這兩千黑騎軍也一同前往?”

    楚原點了點頭,這是他昨晚與楚錚商議後臨時決定的。他是出于一時沖動,才將剿滅斷劍山莊之事接了下來,但冷靜下來細想一下便覺得頗為棘手,倒不是因為勝負問題,以萬人大軍攻打一個數百人的小山莊若是還兵敗而歸,楚原自問都無顏再苟活于世了,麻煩的就是怕正如劉乾承方才所說的,斷劍山莊得到大兵壓境的消息避而不打,此戰最緊要的便是一個“快”字,因此他覺得還是調用部分黑騎軍穩當一些。

    劉乾承有些為難,道︰“三公子,明晨大軍就要起程了,突然多了這兩千騎兵,這糧草供給恐怕要另行調集了。”

    楚原想了想,斷然道︰“平原大營原本亦有兩千騎兵,加上這兩千黑騎軍,另帶四千步兵,兩人一騎,八千兵馬已經足夠。此次戰事最要緊的便是一個‘快’字,破釜塘距此不過七百里,戰馬應該能支撐得住。”

    劉乾承道︰“可這般急行軍,輜重兵恐怕難以跟上。”

    “軍士各自帶好單程的干糧,不必去管輜重兵,只需命他們何時趕到指定位置便可。八千大軍兩個時辰便可攻下斷劍山莊,若是山莊中人早已逃走,等輜重兵一到便一同回平原城吧,無需再做搜索這等徒勞無功之事。”

    劉乾承嘆了口氣,道︰“三公子說的是,末將最擔心的便是此事。近萬大軍直奔破釜塘,就算全在夜間行軍,也恐怕難以瞞過斷劍山莊耳目啊。”

    楚原默然,劉乾承所說的他何嘗不擔心,但昨晚楚錚有意無意地告訴他,只要行軍途中小心謹慎,不讓人輕易摸清前往何方,斷劍山莊中人絕不會棄莊而逃。楚原真搞不明白了,斷劍山莊既然劫持了寧小仙,定會時刻提防官軍,雖說楚軒昨晚命平原城役在城內大肆搜捕,抓了數十人,但平原大營畢竟是在城外,大軍開拔哪能瞞過他人眼楮。這兩個兄弟難得在同一事上如此一致,難道其中另有隱情?

    可此時楚原只有強笑道︰“劉將軍不必擔心,斷劍山莊中人真若是逃了,在下心中有數,絕不會怪到平原大營頭上。”

    ※※※※※※※※※

    楚軒和楚錚走出平原郡太守府大門,跟在身後的寧府下人淡淡地說了句︰“二位公子慢走。”便砰的一聲把大門關上了。

    楚錚頗感冤枉,自己又沒得罪寧太守,偏偏也招這無妄之災,不禁看了看大哥楚軒,見他也正看著自己,兩兄弟相視苦笑。

    陸鳴將火雲駒牽了過來,楚錚翻身上馬,沖著楚軒拱拱手道︰“大哥,小弟告辭了。”

    楚軒正與府內管事說著話,聞言道︰“小五,暫且稍候,為兄有事與你說。”

    過了會兒,楚軒走了過來,對楚錚說道︰“此去大校場需經過平原楚府,這天寒地凍的,小五,不如先上為兄的馬車吧,為兄帶你一程。”

    楚錚一怔,隨即笑道︰“那多謝大哥了。”

    馬車內溫暖如春,楚軒將一個暖爐移到楚錚面前,道︰“烘烘手吧,今年的冬天是為兄到南線以來最為寒冷的了,說滴水成冰都不為過。”

    楚錚笑道︰“小弟身子還算結實,倒是大哥你,地方政務既繁重又瑣碎,要當心些別累壞了身子。”

    楚軒雙手搓了幾搓,置于暖爐上,說道︰“有勞五弟費心了,為兄年紀尚輕,還不至于經不得折騰。對了,老三那麼早就走了,想必是去平原大營了吧。”

    楚錚點頭道︰“三哥是個急性子,不過也難怪,父親命他回京,斷劍山莊之事還是盡早解決吧,免得誤了行程。”

    楚軒微微一笑,說道︰“小五,此次兵部讓我平原郡替你那五千黑騎軍籌集糧草,恐怕是另有用意吧?”

    楚錚看著楚軒,也笑了,道︰“小弟就知道,定是瞞不過大哥的。”

    楚軒邊搓著手道︰“這並不難猜。儲君一死,何人繼承皇位便成了朝中首要之事,昌平王乃皇上親弟,世子趙應自然是首選之一,你不過想掩人耳目找借口留在平原城罷了。不過為兄有些想不通的是,儲君被殺一事,你抵達平原城之日既然並未提起,為何昨日又將此事告訴我了?”

    楚錚原本是因想到去昌平王府接趙應上京,此中緣由必瞞不過趙琪,趙琪如果知道了,楚軒自然也就知道了,但這話不好亂說,免得刺激了這位大哥,想了想便道︰“小弟只是覺得昨日三哥那番話確實有理,父親正當盛年,你我何苦如此爭斗不休。況且在朝中也非我楚府一家獨大,特別是方家,其家族淵源甚至可以追溯到東漢年間,絕不可小覷。如今在大趙官員一說便是太尉位高權重掌管朝政,可按朝廷官制,相國才是百官之首,方令信這幾年來低調得有些異常,什麼事都唯父親馬首是瞻,大哥不覺得奇怪嗎?記得父親說過,方家最信奉平衡之道,當年毅然與我楚家結盟聯姻便是為此。可是儲君突然被殺,恐怕是大大出乎方家意料,三大世家原本是因擔心儲君與世家之爭才走到一起,儲君一死此憂已不復存在。而皇上又久病不起,日後無論是誰來繼承皇位都要仰仗我們楚家,而且只要有娘親在,舅舅就算當了王家宗主也不敢有違父親之命,以方家所信奉的平衡之道,定不會坐視我楚家獨大。外憂在即,你我兄弟再內斗不休,豈不是自毀我楚家根基?若是惹惱了父親,說不定他老人家會像堂爺爺對待名亭大伯一般來個大義滅親,那可就悔之晚矣。”

    楚軒不由默默點頭,听著楚錚繼續說道︰“何況父親志在一統天下,小弟不久便將從軍奔赴邊疆,大哥雖不在軍中,但南線三郡日後定為大哥所掌控,那齊國勢弱,若無西秦牽制,僅憑南線大營之力便可平定,可平定之後朝廷絕不會容軍中將領來治理地方的,還是要靠大哥和南線的地方官員來打理。所以說與其現在爭斗不休,還不如先為父親建功立業,一統中原。”

    楚錚停了一下,忽然又道︰“如今想來,方令信將姐夫方中誠外放至南線任職,恐怕另有深意,否則他們方家的勢力主要是在西線,何必來到南線三郡。唉,日後若是楚方兩家成了對頭,二姐夾在其中可就為難了。”

    楚軒心中一寒,楚錚這番話絕非毫無用意,難道他已知道方中誠與自己密談過了?

    兄弟二人默然不語,忽覺馬車一震停了下來,趕車的下人在外說道︰“大公子,已經到府門外了。”

    楚軒起身掀開車簾,道︰“徐三,本公子暫不回府,先送五公子去城內大校場。”

    那家人應了聲,啪的一聲鞭響,馬車向大校場方向駛去。

    楚軒重新坐了下來,楚錚道︰“不敢有勞大哥相送,小弟還是自行前往吧。”

    楚軒道︰“無需客氣,今日你我兄弟談興甚濃,為兄索性送你一程吧。”

    楚錚笑道︰“那小弟恭敬不如從命了。”

    楚軒一笑,忽然問道︰“小五,你準備何時去昌平王府?”

    楚錚道︰“小弟想听听大哥的意思,是等三哥凱旋而歸再去,還是這幾天就去拜訪?”

    楚軒沉吟了一會兒,道︰“從京城到南線大營,你僅用了幾日便到了,看來朝中亦催得甚急啊,還是明日就去吧,也好讓昌平王府有所準備,無需等老三了。”

    楚錚道︰“大哥說的甚是。”

    “听說你讓吳先生帶著近半數禁衛軍與老三一道去了平原大營,是否也要去破釜塘?”

    楚錚心中微微一驚︰“大哥消息真是靈通,這麼快便知道了。”

    楚軒淡淡說道︰“為兄在平原城亦有些時日了,連這點本事也無,你我之間就不會有兄弟之爭了。”

    楚錚干笑一聲,道︰“不錯,師父確是要與三哥一同去破釜塘,斷劍山莊畢竟是武林六大世家之一,實力非同小可,凡事還是小心為上。”

    楚軒點點頭道︰“小五,你小小年紀就行事謹慎,向來謀定而後動,就算與父親相比也不遜色,這點為兄確實不如你,此番兄弟重聚,感覺猶為深刻。特別是誅滅同為武林六大世家的太平展家一事,你已準備了幾年了?”

    楚錚想了想,道︰“三年多吧,當時大哥尚未離京。”既然楚軒已承認與展家的關系,楚錚也就不再隱瞞。

    楚軒不解道︰“為兄尚未離京?那時展家與為兄並無關系,怎麼你就已起了鏟除之心了?”

    “似這等地方豪強,平日作惡多端,正巧有一事犯在小弟手上了,倒並非是為了針對大哥。”

    “三年,你可真有耐性。”楚軒嘆道,“與你相比起來,為兄這幾年所做之事過于急躁了。小五,老三昨日那番話為兄亦頗為贊同,兄弟本應同心,既是如此,我直言問你,對為兄之事你究竟知道多少?”

    楚錚沒想到楚軒居然將話說得如此直接,沉默良久才慢吞吞地說道︰“那蔣家大院原是上京楚家產業,沒想到竟成了齊人藏匿之所,大哥掌管平原城,對此所知多少?”

    楚軒見楚錚答非所問,心中失望,這五弟狡猾之極,看來是套不出什麼話了,只好故作驚奇道︰“蔣家大院竟是我楚家產業?為兄怎麼不知?”

    楚錚並不回答,只是靜靜地看著自己大哥,楚軒忽有些心虛,道︰“此事累五弟損失了幾位禁衛軍將士,為兄確有失查之過。”要他承認與南齊勾結,楚軒無論如何都不會的。

    楚錚搖頭道︰“此乃禁衛軍為首之人太過大意,怪不得大哥。”

    車廂內安靜了下來,楚軒微微掀開車簾,見就快要到大校場了,猶豫了一下輕聲說道︰“小五,你听說過南齊的大江堂嗎?”

    “小弟略有耳聞。”

    楚錚自然知道,大江堂便是當年四大天道高手“江山如畫”中的江之南後人所創,只是大江堂之名極少現于江湖,大哥怎麼也知道了?

    楚軒道︰“為兄得到可靠消息,大江堂精銳高手將渡江北上,很有可能便會到我平原城。小五,為兄知你武功高強,但你的隨從只有數十人也太少了些,吳先生又隨老三出征了,這幾日你可要小心些。”楚軒心里明白,寧小仙既已被送到京城,父親想必對他極為不滿,若此時楚錚再有什麼三長兩短,父親定會認為是他所為,到時再怎麼辯解亦是無用,等待楚軒的只有流放邊疆的命運了。

    楚錚拱手道︰“多謝大哥提醒,小弟定會小心行事。”楚軒雖語帶含糊,但肯定是得到了確切消息才會這麼說的,不過自己也應承他之情,否則猝不及防之下什麼情況都有可能發生。

    一行人進了大校場,不一會兒便來到楚錚的營帳。甦巧彤和武媚娘听報楚錚回來了,便出帳相迎,未想到楚軒也來了,都覺得有些意外。

    武媚娘媚功內斂,整個人都顯得毫不起眼,加上她原本就身著下人服飾,楚軒對她自然並不在意,只是看著甦巧彤微笑道︰“甦姑娘不遠千里跟著我家小五來到平原城,真可謂情深意重,小五,你可不能負了人家。”

    甦巧彤盈盈一禮,道︰“巧彤見過大公子。”

    楚軒見甦巧彤無論相貌氣度還是禮儀均是上上之選,心中不由贊嘆,暗想這等女子可遇不可求,若真是秦人的話,地位定是不低,這種氣質並非人力可培訓出來的,只是不知她為何甘願做這細作之事。

    “甦姑娘免禮,”楚軒似笑非笑,“姑娘回京後替在下向成尚書致意,改日若回京城必登門拜見。”

    甦巧彤施禮道︰“大公子之意巧彤定會轉達,大公子若是回京來成府,姨父必會倒屣相迎。”

    楚軒哈哈一笑,對楚錚道︰“那為兄就告辭了。”

    送別了大哥,楚錚走進帳中,甦巧彤問道︰“你怎麼和你大哥一同回來了,而且他也不再與你冷面相對了。”

    楚錚接過紫娟端來的熱茶,說道︰“昨日三哥那番話想必說到了他心里,何況嫂子之事已讓大哥焦頭爛額,他若再一味鋌而走險,父親絕對容不了他。大哥是個聰明人,不會做這等傻事的。”

    甦巧彤輕笑道︰“他再聰明也已是無用了,楚大人已經看清了他的真面目,對他與琪郡主之事惱怒之極。而寧小仙不死,你大哥與琪郡主之間也是無望,世上無不透風之牆,此事很難掩蓋長久,以後有他頭疼的。”

    武媚娘不屑道︰“似這等負心男子,根本不應留他在世上。”

    “話可不能這麼說,”楚錚若有所思,道,“或許我應該幫大哥將此事暫且遮掩過去。”

    武媚娘驚訝地看著楚錚︰“什麼,你還要幫他?”

    甦巧彤也有些迷惑,但隨即眼楮一亮,笑道︰“陸姑娘別急,且讓公子說來听听。”

    “這南線是父親的根基所在,總要有一親信之人在此坐鎮。寧太守雖與父親是故交,但因寧小仙之事已對我楚家相當不滿,舅舅官居南線大營統領,但他畢竟是王家人,其中還是有分別的,而堂哥楚洛水以他之才,留在南線大營有些委屈了,若大趙與西秦戰事一起,父親定會將他調往西線。如若大哥此時被罷官,二姐夫方中誠還在南線,方令信定不會放過此次良機,我們楚家與他們方家並未撕破臉皮,方令信真若親自來說情,父親恐怕也難以拒絕,何況還有個不明真相的二姐在其中。因此我敢斷言,父親此次冷靜了下來,定只會痛責大哥一頓,不會對他重罰的,我又何苦去做這惡人,還是顧全大局吧,南線由大哥掌握總比方家掌握好。”

    武媚娘道︰“可他還與南齊勾結,你也放心嗎?”

    楚錚沉吟了一會兒,說道︰“大哥身邊那雲中客突然消失,而他今日又警告我小心大江堂的刺客,看來大哥已經斷絕了與南齊間的聯系,否則他若是怕我出事而惹來父親震怒,完全可以警告南齊不得動手。既是如此,正如巧彤所說的,父親心中已有數,我若再不顧親情緊緊相逼,父親恐怕也要對我起戒心了。”

    深冬的夜晚,寒風低嘯,四周幾乎漆黑一片,借著黯淡的星光至多只能看到三五步之遙。

    湖邊的蘆葦叢中卻是黑影幢幢,不時傳來有人搓手的響動和哈氣聲。這些便是黑騎軍和平原大營的七千多兵馬,楚原為了不驚動斷劍山莊,便將大部分馬匹留在了十里外,由兩百名平原大營士兵看守,其余人一路疾跑趕到此地。

    “吳先生,可確定斷劍山莊就在此湖中央嗎?”楚原小聲問道。

    吳安然頷首︰“依地圖上所示應不會有錯,三公子請看,湖中那團黑影想必就是斷劍山莊了,那兩個紅點大概是山莊門前掛的兩盞大紅燈籠。”

    楚原凝神眺望,果然依稀可見有兩個細小的紅點在晃動,舒了口氣道︰“不錯,正是此地了。小五選的日子不錯,今晚是初一,並無月色,否則真不知怎麼通過這近八百丈的冰面。”

    一名黑騎軍校尉匆匆走來,俯首低聲道︰“啟稟楚將軍,平原大營劉將軍等三人派人來報,他們已經到達指定區域,請楚將軍示下。”

    楚原點點頭,道︰“按原定之計,眾將士間隔兩丈成一字長蛇陣散開,子時三刻準時出發,丑時前必須包圍斷劍山莊。”

    “遵命。”

    最緊要的時刻就要到了,楚原默默想道,若在行軍半途中為斷劍山莊所發覺,莊內中人倉皇逃命的話,這八千大軍是攔不下多少人的。可軍士之間隔這麼遠也是無奈之舉,楚錚托吳安然轉交的信上就說道,他前幾天暗中派人到破釜塘去察看過,此地所結冰的厚度僅能支撐輕裝步兵行走,披上數十斤的盔甲就有些危險了。昨晚楚原也曾在一個小湖泊的冰面上試了一下,兩名身披盔甲的士兵一起行走,沒多久冰面就咯咯吱吱作響。楚原反復嘗試,發現軍士間隔兩丈行走才是最為穩妥的。

    吳安然向張歧吩咐了一句,這些禁衛軍軍士從包袱中取出一奇形怪狀之物,乍看上去像一塊鐵板,頂頭凸起,張歧等人將之用細繩綁于腳上,足尖正好套入那凸狀物中,倒似鐵鞋一般,底下則呈狹長三稜狀,著地那端頗為鋒利。楚原昨晚已見過他們穿著此物在冰上滑行,當真是來如風,去如電,瀟灑無比,他看得頗有些眼熱,本想索要一些,好讓自己和幾個親兵也穿上,沒想到張歧等人也僅此一雙,而且都是在南線大營打造的。還好吳安然這邊多帶了一雙,楚原大喜之下一把搶了過來,卻見鐵鞋上歪歪扭扭刻著四個大字︰楚原專用。楚原大愣,一問才知乃楚錚親手所刻,心中不禁苦笑,自己這兄弟算是把他琢磨透了。

    吳安然告訴楚原,要身具不凡武功之人才能在短時間內在冰上如此自如。不過楚原也並非文弱書生,有些武功底子,稍加練習倒也可以自在滑行了,只是急停和急轉就差了一些,不過速度一拉起來,倒也有種御風而行的感覺。

    吳安然也綁上了鐵鞋,盤算了一下時辰,道︰“三公子,老夫帶人先行一步。”

    楚原向吳安然拱手道︰“有勞吳先生了。”

    吳安然帶著禁衛軍眾人搖搖晃晃地走到冰上,張歧低聲喝道︰“盡量壓低身形,前後岔開,走。”只听刷刷輕響,一行人瞬時隱沒在黑暗中。

    七八百丈的距離對在冰上滑行的人來說根本算不了什麼,轉眼間那兩盞燈籠已如米粒般大小。吳安然將手高高舉起,眾人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雖仍有些鐵鞋與冰面的摩擦聲響,但在寒風的呼嘯聲和蘆葦的沙沙聲中幾乎細不可聞。

    吳安然凝神看了一下,帶著眾人改變方向,避開斷劍山莊正門又滑行了一會兒,命眾人分散開蹲下,他帶著張歧和另外三個得意弟子借著小島周圍蘆葦的掩護,小心翼翼地繞著小島轉了一圈,發現這小島的四周約有六七個暗樁。

    張歧指指一個暗樁,做了個殺的手勢,吳安然搖搖頭,他也是江湖出身,知道似這等暗樁通常有些特殊方法與莊內聯系,何況還不知道這些暗樁是何時換崗,在摸不清底細的情況下切不可隨意出手,若是被莊內之人發現了可就大事不妙了。

    吳安然算了下,根據南線大營那些資料,這斷劍山莊並不很大,山莊的院牆離湖泊還有四五十丈的距離,而在今晚的夜色下,憑自己的眼力最多也只能看到七八丈,這些暗樁就更不用說了。而且借著風聲和蘆葦晃動聲,只要大軍接近到離岸三十丈距離再沖鋒,莊內之人就算接到這暗樁的傳信也來不及逃脫了。

    吳安然等人折返到禁衛軍眾人聚集之地,命張歧等四人各帶二十名禁衛軍分四個方向去接應大軍。

    張歧等人領命而去,吳安然看了看黑暗中斷劍山莊隱約可見的輪廓,心中有些感慨,武林六大世家又有一家在劫難逃了,居然毫無防備,斷劍山莊的莊主羅慕文大概仍妄想與楚軒和解吧,卻沒想到楚軒已是自身難保,不得不對斷劍門痛下殺手了。

    楚原跟在張歧身後率先滑到了,只是看來對急停仍掌握不好,依舊向前沖去,吳安然一把將他拉住。楚原訕訕然,低聲說道︰“多謝吳先生,斷劍山莊沒什麼動靜吧。”

    吳安然道︰“沒有,除非他們早已棄莊而逃,否則過了今晚,斷劍山莊之名在江湖上將不復存在。”

    楚原往前看去,只覺黑糊糊一片什麼也看不清,忽道︰“若真如此,那又被小五料中了,難道他竟是諸葛相國再世?這我楚原可是不信,吳先生可知其中為何?”

    吳安然嘆道︰“三公子,你這般發問豈不是讓老夫為難?而且開戰在即,三公子若有何疑問,還是回平原城後問錚兒吧。”

    听到“開戰在即”這四字,楚原冷靜了下來,看了看身後,已有不少人趕到了,這些軍士卸下了平日征戰常穿的重甲,雖行走在光滑的冰面上,速度倒也不比平時慢多少。

    張歧帶著近百名禁衛軍在冰面上不停地來回穿插著,將楚原之令傳達到各帶隊軍官,命其整頓隊伍,平原大營雖是地方駐軍,但大趙國整體軍紀甚嚴,不一會兒便基本列隊完畢。

    楚原听了張歧的稟報,深吸了口氣,沉聲道︰“傳令,沖!”

    數十支響箭帶著淒厲的尖嘯聲離弦而出,原本分散開的大軍逐漸聚攏向那座小島圍去,這些軍士除了手持兵器,腰挎弓箭外,每人身上居然還背著兩大捆干枯的蘆葦,形狀頗為可笑。距離不到十丈時,幾個暗樁終于發覺不對勁,紛紛向莊內示警並射箭狙擊,但又如何能抵得住近萬大軍沖擊,幾聲慘叫後,趙軍毫不停頓地沖到島上,把背上蘆葦往地上一扔,將斷劍山莊團團圍住。最後登岸的一些士兵還推著數十輛簡易的投石車,只是上面一塊石頭也無。

    斷劍山莊的院牆果然離岸邊還有近五十丈距離,趙軍沖到離院牆二十丈左右停了下來,前三列士兵將手中盾牌架成一個盾牆,後排士兵張弓搭箭瞄準了斷劍山莊。

    山莊中也已發覺有異,不時傳來慌亂之聲,一個清越的聲音突然高聲說道︰“外面來者可是我大趙軍隊?不知是以哪位將軍為首,在下斷劍山莊莊主羅慕文,乞求一見。”

    楚原正想答話,吳安然拉了拉他的衣袖,低聲道︰“三公子,臨行前錚兒多次讓老夫提醒三公子,此戰事關大公子夫人清譽,切不可與山莊中人接口。”

    楚原瞪了他一眼,楚錚信中也曾反復強調此事,其中意思分明就是讓自己只管將斷劍山莊誅滅,不要管其他閑事,他又派吳安然過來,恐怕還有監視之意吧。

    莊內那羅慕文見無人回答,語中顯得更為不安︰“這位將軍,我斷劍山莊向來謹守本分,從未做過有違大趙國法之事,老夫願自縛雙手,向將軍陳述詳情。”

    楚原心中一動,這斷劍山莊莊主真若前來,也許可以從他口中問出些詳情,吳安然卻將他的神情看得清清楚楚,忙道︰“三公子,此人只是緩兵之計,此刻天寒風勁,時間若是久了,這些軍士們必定支撐不住,到時莊內數百人一齊往外沖,恐怕難以抵擋啊。而且錚兒讓老夫轉告三公子,在離開平原城後便將詳情盡數告于公子。”

    此時莊門突然大開,一個白衣老者自縛著走了出來,吳安然目中殺機頓現,喝道︰“放箭!”大趙軍令極嚴,士兵們一听身後有人下命,群箭齊發向那老者射去。

    那老者大驚,猛力一掙,繩索登時寸斷,他身手極快,轉身卸下長袍一捋成棍,在身前舞得密不透風,將第一排箭雨擋下,但趙國軍士箭術極精,相互配合默契,絕非像江湖人一般一味亂射一通,而且層次分明絕不間斷,老者瞬間便感不支,忙退入院內。

    楚原嘆了口氣,吳安然說的也有道理,大軍在寒風中只可堅持一時,便向身後揮了揮手,只听三支響箭連發。吳安然臉上露出笑意,取過一捆蘆葦,道︰“點火。”

    後面的近千名士兵點燃了一捆捆蘆葦,兩人一組抓一捆,助跑幾步一發力便將一捆蘆葦扔進了斷劍山莊牆內,另一些士兵將幾捆蘆葦捆在了一起放在投石車上,點燃後一按機關便遠遠地投入斷劍山莊內院中去了。這些蘆葦上面都已經澆上了火油,在空中便熊熊燃燒起來,落地後一震便散了,撿都撿不起來,而且數量又多,一般是近千捆蘆葦從四面八方一同落下,莊內幾百人又如何抵擋得住,不一會兒斷劍山莊便成了一片火海。

    前排的弓箭手則是嚴陣以待,那些想翻牆而出之人方一露頭就被群箭逼了回去,另數十人剛在大門出現就被幾通箭雨射死大半,沖不到十丈便盡數斃命。

    趙軍所攜帶的蘆葦扔完了,便就地取材從小島岸邊割下蘆葦隨便扎了幾下也不點火就住莊內扔去。吳安然在一旁听著里面慘叫之聲越來越稀,不住地搖頭,斷劍山莊之名雖勝過太平展家一疇,可被滅得更窩囊,羅慕文一身武功威振江湖,卻連個出手的機會也無。

    大火整整燒了近兩個時辰,待到天色破曉,斷劍山莊已成堆灰燼,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尸體焦糊的味道。吳安然對劉乾承說道︰“劉將軍,命你大營軍入內搜索,掘地三尺亦不可留一活口。”

    劉乾承雖不知吳安然是何人,但見楚原也對他頗為尊敬,不敢怠慢,領著部下匆匆而去。

    楚原走了過來,冷哼一聲說道︰“吳先生,煩請回去後告訴小五,我已如他所願火燒了斷劍山莊,而且一人不留。他若是再不守信用,解我心頭之惑,休怪我不認他這個兄弟。”
ALA525 發表於 2008-5-9 09:34

兄弟鬩牆 第十四章 佳人已去

咸陽城的居民似是怕了這樣寒冷的冬季,街道上空空蕩蕩的,行人寥寥無幾。

    忽然一陣馬蹄聲傳來,一隊騎兵飛馳而來,為首一軍官高聲喝道︰“皇上回宮,閑雜人等速速散開。”

    那些行人急忙縮起脖子,或者繞路,或者躲進了路旁的店鋪中,在秦國沖撞了皇上的車隊可是十惡不赦的大罪。

    那隊騎兵在街道兩旁站立,不一會兒浩浩蕩蕩幾千人的隊伍走了過來。百姓們全都恭身行禮,沒有一人敢抬頭觀看。

    秦王坐在龍攆上,突然出聲喚道︰“雅易安!”

    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太監疾步走到龍攆旁,恭聲說道︰“皇上有何吩咐?”

    良久,方听秦王緩緩說道︰“朕暫不回宮,轉告薛元帥,朕要去瀟湘別院。”

    小太監雅易安一怔,道︰“皇上……”

    只听秦王一聲低喝︰“叫你去就去,休得多言。”

    雅易安听皇上語氣不善,不敢再說話,躬身退下。

    待他轉過身來時,清秀的臉上卻盡是陰霾之色,說道︰“備馬!”

    一個中年太監走了過來,滿面媚笑道︰“雅公公,這天如此寒冷,有什麼事交給小的去辦吧。”

    雅易安接過旁邊小太監遞過來的馬鞭,手腕一抖,啪的一鞭子抽在方才說話那太監臉上,冷冷說道︰“你配嗎?”

    那太監臉頰上登時裂開一道口子,鮮血汩汩而出,在寒風下又瞬間凝結。那太監痛得渾身發抖,卻仍強擠出一絲笑容,躬身道︰“雅公公訓斥的是,小人知罪,小人知罪。”

    雅易安哼了一聲,不再理他,翻身上馬向前面趕去,不一會兒便來到了隊伍前面。雅易安從馬上跳了下來,一路小跑來到薛方仲身前,滿臉謙恭之色,單膝點地,道︰“小人參見薛元帥。”

    薛方仲微微頷首,道︰“原來是雅公公,皇上有何旨意嗎?”

    “啟稟薛元帥,皇上有旨,車隊改走長漢街。”

    薛方仲听了不由得一愣,想了想對身邊親兵說道︰“傳令下去,依皇上旨意行事,改走長漢街。”

    親兵領命而去,薛方仲對雅易安招了招手,道︰“小安子,起來說話吧。”

    整個大秦國除了秦王外,大概也只有薛方仲可以稱呼這最受皇上寵信的小太監為小安子了,雅易安全無不悅之色,嘻嘻一笑站起身來道︰“多謝薛帥。”說完上前幾步為薛方仲牽著馬,邊走邊道︰“薛帥有何吩咐?”

    薛方仲看了看四周,低聲問道︰“皇上是不是要去瀟湘別院?”

    雅易安苦著臉道︰“薛帥猜的不錯,皇上正是要去此地,小的真是想不明白,那別院已是空無一人,皇上還去那里作甚。”

    薛方仲問道︰“前日本帥所呈的軍機密報皇上可曾看了?”

    雅易安苦笑道︰“自然是看了。薛帥,您這份密報可把小人等宮中內侍害苦了。那天晚上皇上龍顏大怒,杖斃了兩個不長眼的端茶小太監,若不是小的機靈,恐怕也會大吃苦頭。”

    薛方仲輕嘆一聲。雅易安小聲問道︰“薛帥,皇上對巧芸姑娘那麼寵信,她為何不願再回我大秦了,難道真是為了那楚家公子麼?”

    薛方仲瞪了他一眼,低喝道︰“那份軍機密報你也看了?好大的膽子!”

    雅易安自知失言,低頭不語。

    薛方仲訓斥道︰“小安子,平日要謹守本分,這些軍國大事也是爾等所能過問的?”

    雅易安小聲應是,眼中卻閃過一抹狠毒之色,不一會兒便找個借口告辭了。

    龍攆停了下來,雅易安躬身道︰“皇上,瀟湘別院到了。”

    秦王嗯了一聲,從車內走了出來,對雅易安等人道︰“你們在外邊候著,朕想一個人走走。”

    雅易安一驚,忽見薛方仲策馬過來,大松了口氣,道︰“皇上,薛元帥來了。”

    “微臣薛方仲叩見皇上。”

    秦王微微皺眉,隨後又嘆了口氣,道︰“也罷,薛卿,你陪朕一同入內吧。”

    薛方仲道︰“皇上乃萬金之軀,這瀟湘別院已空置數月,豈可輕易入內,還是讓侍衛先進去搜查一番。”

    秦王暗想那些如狼似虎的侍衛如果進去了,定將里面翻得亂七八糟,自己再進去又有何意義,不由搖了搖頭,徑直向別院大門走去。

    薛方仲無奈,只好讓自己的親兵跟上,在秦王四周護衛,並派兩名親兵翻牆而入,把大門打開,秦王走進院內,向眾親兵掃了一眼,道︰“全都退到朕身後,冒然上前者,斬。”

    那些親兵猶豫了下,仍站立不動,只是都看著薛方仲,秦王見了怒極而笑︰“薛元帥,你帶的好兵啊。”

    薛方仲心底一寒,忙對親兵們喝道︰“你們耳朵聾了,快些退後。”

    眾親兵退後幾步,秦王哼了聲,往內走去。

    這瀟湘別院是秦王特為薛巧芸所建,院內之物都是薛巧芸親手所擺放。秦王邊走邊看著,眼神漸漸變得柔和起來,心底卻有一抹哀傷,物雖是,人已非,那女子恐怕再也不會回來了。

    薛方仲都看在了眼里,不由暗暗心驚,看來薛巧芸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早已超出了自己預料,還好這女子已經背叛了大秦,否則還真是個大麻煩,皇上乃一代明君,又怎可以為兒女之情所困。

    雅易安低著頭,他曾不止一次領教過薛巧芸的厲害,心里也在暗自慶幸著,皇上若是真娶了那女子為妃,宮內哪還有自己立足之地。

    一行人走到了內院,薛方仲搶先一步將門推開,四下巡視一遍,突然攔住了秦王,道︰“皇上,且慢入內。”

    雅易安冷冷地說道︰“薛元帥,方才皇上旨意你未曾听清麼,居然還敢阻攔?”

    薛方仲不理這等小人,躬身道︰“皇上,這瀟湘別院已空置近數月,可這屋內器具竟是一塵不染,其中定有蹊蹺。”

    秦王往屋內看了看,果然如薛方仲所說的一般干淨整潔,絕不像長久無人居住的樣子,心中忽一熱,回首對諸親兵道︰“圍住此院,細細搜索,不到萬不得已,切不可輕易出手傷人。”

    眾親兵轟然應是。

    忽聞有人怯生生說道︰“奴婢應解語叩見皇上。”

    一個白衣女子從門背後走了出來,曲膝跪倒伏于地上。

    雅易安快步上前,飛起一腳將那女子踢開,轉身俯首道,“皇上,此女乃宮內司膳女官應解語,小人管束無方,實是死罪。”

    秦王心中失望,瞪了雅易安一眼,道︰“不用你多嘴,朕認得她。解語,起來說話。”

    應解語叩首道︰“多謝皇上。”忍痛爬了起來,又沖著薛方仲俯首道,“解語參見老爺。”

    薛方仲沉著臉道︰“你如今已是宮內之人,不再是薛家丫鬟,見了老夫不必多禮。”這應解語也是一個孤女,當年薛夫人見她眉目之間與薛巧芸頗有幾分相似,一時興起便將她買入府中。薛巧芸見了也十分歡喜,與解語平日里要好得如同姐妹一般。應解語頗為乖巧,薛巧芸擅長廚藝,她常在一旁打下手,暗地里留心模仿,倒也學了不少。秦王曾想以欣賞薛巧芸廚藝之名想讓她進宮,薛巧芸拒不從命,無奈之下只好向薛方仲索要了應解語,任命她為宮內司膳女官。

    “解語,你怎麼在此地?”秦王問道。

    應解語戰戰兢兢地說道︰“回稟皇上,巧芸姐離開咸陽前交代過奴婢,讓奴婢有空時常來此打理一番,說過不消三月便會回來。奴婢算了下,如今三月已過,巧芸姐可能隨時回來,便偷偷出宮到此打掃一番,還請皇上恕罪。”

    雅易安不由冷笑一聲,忽覺不妥,忙以手捂嘴佯裝咳嗽。

    秦王沉默片刻,忽道︰“解語,你既是在此,給朕做幾道拿手菜,朕今晚就在此用膳了。”

    薛方仲俯首一禮︰“皇上……”

    秦王阻止道︰“薛卿之意朕心里明白,朕只在此待一晚,明日出了這瀟湘別院大門,自會將前事盡數忘卻,不會再受其擾。”

    薛方仲見秦王心意已決,也不再勸阻,命親兵在屋外警戒。

    “小安子,你與解語一同下去準備吧。”

    雅易安應了聲是,帶著應解語出了內院,俯身一禮道︰“應司膳,方才小安子多有得罪,請勿怪罪。”他見皇上對此女廚藝頗為看重,自己倒也不該過于得罪了。

    應解語側身讓開雅易安之禮,冷冷說道︰“雅公公的大禮,解語哪能受得起。不過小女子奉勸公公一句,凡事不要做得太絕了。”說完便轉身向外走去。

    雅易安看著應解語的背影,陰陰一笑,暗道你既是不識好歹,那就休怪本公公不客氣了,此時已不同往日,沒有薛巧芸護著你,殺你這麼個宮女不就如捻死只螞蟻一般麼。

    幾個太監將龍攆上的暖爐搬了進來,屋內漸漸有了幾分暖意。秦王熟門熟路地打開一個暗格,笑道︰“果然不出朕所料,巧芸以前確是使詐了,這邊藏酒如此之多,朕飲酒時她定是用水來糊弄朕。”

    薛方仲吩咐太監將酒熱上,道︰“你們出去吧,這邊不用伺候了。”

    秦王坐了下來,看了眼薛方仲道︰“依方才解語所言,巧芸曾預計三月便可返秦,這與你密報中所說的預謀出逃有所不符吧?”

    薛方仲拱手道︰“皇上,就算解語那丫頭之言屬實,但薛巧芸如今確已投靠趙國,這是不爭的事實。微臣認為,薛巧芸對我大秦機密知之甚多,應及早除去才是。”

    秦王嘆道︰“此時再去殺她恐怕為時已晚了,她若鐵了心投靠趙國,早已把所知之事供出。我大秦在趙國京城的細作已被一掃而光,有些連巧芸也不知底細,恐怕還是韓之楓從中出了大力吧。”

    薛方仲道︰“韓之楓乃微臣舉薦,失察之罪,請皇上處置。”

    “這二十年的舊賬翻它出來作甚?”秦王搖了搖頭,道︰“之前韓之楓對我大秦亦是功不可沒。唉,成亦蕭何敗亦蕭何,這韓之楓已位居趙國重臣之列,子女滿堂,早已不同往日了,也難怪他要為自己的身後路考慮。薛卿,日後若再有類似情形,細作一有身份泄露之憂,要麼及早召回大秦,要麼索性誅殺,不可再有絲毫猶豫。”

    “微臣遵旨。”薛方仲俯首道,心中卻在苦笑,花了二十年心血才出了一個韓之楓,以後可就難了。

    “薛卿,你對楚名棠的五子楚錚了解多少?”

    薛方仲有些尷尬,道︰“皇上,微臣所知不詳。三年前他擊斃了魔門長老李萬山後,微臣才命韓之楓關注此子,不過此子年紀幼小,為人處事又向來低調,除了武功外毫無驚人之舉,微臣也就不再放在心上。”

    秦王皺眉道︰“朕記得他才年方十七吧,巧芸今年已是二十,朕想立她為妃她都婉言相拒,又怎會看上這樣一個少年。薛卿,不會是傳言有誤吧?”

    薛方仲忙道︰“此事應該不假,趙國上京城已經傳遍了,薛巧芸與那少年關系曖昧,那少年為了她甚至連趙國當朝公主也得罪了。巧芸的性子皇上也該知道,她絕非貪生畏死之輩,若非為了那少年,她既然未被囚禁,就早可尋機自盡。”

    秦王也知薛方仲所言不假,薛巧芸身為女子,投靠趙國又得不到什麼榮華富貴,何況她如果貪圖榮華富貴,自己早已許于她,除了為情,再也找不到其他理由。秦王心頭苦澀,沒想到在這女子心中,自己居然還比不上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子。

    “如今薛巧芸在名義上是韓之楓的佷女,韓之楓已貴為吏部尚書,她與那楚家小子可說是門當戶對,此女水性楊花,早已將皇上的恩情拋到九霄雲外了。”在薛方仲眼里,薛巧芸是個極大的禍胎,皇上越快忘記她越好。

    秦王沉默半晌,忽然笑道︰“朕對楚名棠真是佩服之至,居然有如此魄力,任命一個他國奸細為吏部尚書,縱觀青史恐怕亦無此等先例吧。”

    薛方仲道︰“皇上,微臣回去後便命人將韓之楓之事在趙國境內廣為傳播。”

    秦王問道︰“薛卿,你可有確鑿證據?”

    薛方仲臉色一紅︰“啟稟皇上,微臣這邊只有一封韓之楓當年所寫的效命書,不過恐怕亦無大用,此人確是一人才,左右手皆能書,到了趙國後一直自稱為左撇子,從不用右手書寫,而且兩手筆跡大不相同。”

    秦王想了想,道︰“也罷,薛卿,就按方才所說的去辦吧。我大秦若毫無舉措,豈不是讓他人暗中恥笑,此事雖無真憑實據,但至少亦可讓楚名棠和韓之楓頭疼一番。”

    薛方仲應了聲是。

    秦王又問道︰“刑無舫返秦後,這幾日可有異常?”

    “沒有。魔門此次損折弟子過半,刑無舫帶著剩余門人回到西城大院,緊閉大門,只听到里面不時傳來陣陣哭聲。”

    秦王哼了聲,道︰“薛卿,明日點一萬禁軍並通知寇海天帶上寇家子弟,徹底剿滅魔門,以絕後患。”

    薛方仲大驚,忙俯首道︰“請皇上三思。”

    秦王看著他道︰“怎麼,薛卿認為不妥麼?”

    薛方仲道︰“佛魔二門此次東行,凡塵客死他鄉,靈山古寺已宣布封山,魔門傷亡過半,以後僅憑寇家便可克制它,皇上清除佛魔二門勢力的心願已經達成。何況魔門還刺殺了趙國儲君和吏部尚書唐孝康,致使趙國朝野大亂,數年之內無力攻打我大秦,刑無舫也算立下大功,而且刺殺趙國儲君之舉令魔門與趙國再無緩和之余地,皇上,現在就對付刑無舫,臣以為為時尚早。”

    秦王沉吟良久,道︰“薛卿說的亦有道理,此事以後再說吧。”

    “皇上聖明。”

    秦王揉了揉眉心,忽道︰“薛卿,朕這兩日為巧芸之事亂了心神。今日到了此地,反而安定了許多,總覺得有些事情並不像表面顯露的那麼簡單。”

    “皇上指的是……”

    “趙國儲君之死,確是對我大秦十分有利。不過巧芸以前曾說過,凡事有利有弊,世上沒有絕對百利而無一害之事,任何事情都要從正反兩面來看。薛卿,朕與你都只看到了此事對我大秦有利之處,能否反過來想想,趙國儲君一死,是否對趙國也有些許益處?”

    薛方仲一呆,開始凝神思索,忽然臉色一變,道︰“不錯,據先前密報所知,這趙國儲君性格暴躁,與楚王方三大世家並不相合,他這一死,趙王恐怕也日不久矣,以後無論是哪位藩王子弟繼位,在朝中都是根基淺薄,只能仰楚名棠鼻息。且楚王兩家原本姻親,楚名棠之妻掌控著王家大半勢力,而那方家原本就是三大世家中最弱的一環,根本無力再制約楚家,日後……”

    秦王冷冷接口道︰“日後就算趙國變成了楚國,也在情理之中。”

    薛方仲嘆道︰“如此看來,趙國儲君之死,受益最大的並非我大秦,而是他們楚家了。”

    秦王點點頭,道︰“不錯。要是楚名棠此時便有了篡位之心,對我大秦反倒大有益處,趙國建朝畢竟亦有近兩百年,楚名棠想收服民心絕非易事。不過朕看那楚名棠絕非莽撞之人,並不會急于謀反,換成是朕,也會借四處征戰之機來掌控兵權,待到水到渠成之時,再取而代之。”

    薛方仲道︰“微臣以為此事不用我大秦來操心,無論他是趙國抑或楚國,對我大秦來說又有何區別,面對的還不是那數十萬軍隊。恨只恨韓之楓已背叛我大秦,否則在從中離間定能事半功倍。”

    秦王搖頭道︰“薛卿此言差矣,趙國以楚名棠為首和以趙家皇室為尊,其差距有如天壤之別,日後要加倍小心。”這薛方仲領兵打仗是個好手,處理政務就差了些,秦王不禁想道,若是巧芸還在,定能為自己出謀劃策,當初沒有阻止她去趙國也許是自己一生所做最大錯事。

    忽听雅易安在門外說道︰“皇上,飯菜已經準備妥當。”

    秦王嗯了一聲,道︰“端進來吧。”

    應解語與雅易安帶著幾個太監將飯菜端了進來置于案上,秦王一看不由贊道︰“好,解語所做菜肴論色香二字,已不在巧芸之下。可味道如何還等朕嘗過後,才知有無長進。”

    應解語抿嘴笑道︰“奴婢手藝如何能與巧芸姐相比。在皇上眼中,巧芸姐姐就算只做一樣簡單的面食亦勝過奴婢的山珍海味。”

    薛方仲沉聲道︰“解語,休得胡言。”

    應解語一驚,低首不再言語。

    秦王胸口一痛,強笑道︰“解語只是無心之言,薛卿又何必嚇她。解語,替朕與薛卿把酒滿上。”

    應解語應了聲是,抱起一個小酒壇,突然秀眉微顰輕呼一聲。

    秦王看在眼里,道︰“解語,這可是方才被小安子踢傷的?”

    雅易安心中暗恨,忙道︰“皇上,小的手無縛雞之力,又怎會踢傷應司膳。”

    秦王瞪了他一眼,道︰“你平日為人如何以為朕真的不知嗎,今日居然還敢當著朕的面放肆,滾,這邊不用你伺候。”

    雅易安見秦王動氣了,不敢多言,告罪一聲退了出去。

    應解語眼眶微紅,哽聲道︰“多謝皇上。”

    她眉宇間與薛巧芸確有些相似,秦王見了心頭一軟,道︰“解語,以後小安子若欺負你,盡管來找朕,朕定為你做主。”

    薛方仲卻是緊鎖雙眉,心中暗道︰又是一個禍水。

    應解語為兩人將酒倒滿,秦王舉杯道︰“薛卿,你我多日未曾共飲了,爾乃我大秦擎天柱,來,朕敬你一杯。”

    薛方仲忙站了起來,道︰“多謝皇上。”

    秦王滿腹心事,酒到杯干,到後來薛方仲勸也勸不住,也不知怎麼的便失去了知覺。
ALA525 發表於 2008-5-9 09:37

兄弟鬩牆 第十五章 要戰則戰

不知過了多久,秦王迷迷糊糊地醒來,只覺得口干舌燥,頭痛欲裂。

    忽听有女子嚶嚀之聲,秦王這才發現自己懷中摟著一具嬌軀,低頭一看,只見一雙眼楮似嗔似怨地望著自己。秦王心頭一陣迷糊,脫口而出道︰“巧芸……”

    那女子輕嘆一聲,幽幽說道︰“皇上,奴婢是解語。”

    秦王微微一驚,坐了起來,定神看了看,這女子不是應解語是誰?

    應解語身無片縷,登時大羞,雙手護胸,螓首深深地埋進了被褥中。

    秦王明白了,定是自己酒後神智不清,錯把應解語當成了薛巧芸。不過他畢竟是一國之君,很快平靜下來,想了想道︰“解語,事已至此,朕欲立你為妃,你可願意?”

    應解語聲若蚊蠅︰“解語一切听從皇上做主。”

    秦王點了點頭,應解語卻又道︰“解語還有一個請求,請皇上恩準。”

    秦王微微皺眉,道︰“說吧。”

    “解語別無所長,唯有烹飪小技尚可,還請皇上準許解語平日仍行司膳之事伺候皇上。”

    秦王听了呵呵一笑,將應解語摟在懷中,道︰“你既已是朕的妃子,怎能再親自下廚,不過御膳房之事可交于你掌管,但只準在一旁指點。”

    “多謝皇上。”

    秦王輕撫著佳人滑若凝脂的肌膚,不由怦然心動,應解語則面色緋紅,氣息漸漸急促起來。

    忽然雅易安推開房門走了進來,見秦王赤著上身靠在床上,忙伏地拜倒道︰“小人該死。”

    一陣寒風吹入屋內,應解語不由得打了個寒戰,秦王替她蓋上被子,不悅地說道︰“有什麼事嗎?”

    “啟稟皇上,薛元帥和禮部大臣周泰求見。”

    秦王有些奇怪,薛方仲昨晚也在此地,自己這荒唐事他應該知道,此人性情雖直爽,但平日也頗懂察言觀色,除非有什麼不得已之事,否則他斷然不會前來打擾。

    秦王想到此坐不住了,道︰“小安子,將朕衣物取來。”

    雅易安應了聲是,侍候秦王穿好衣裳。秦王簡單梳洗完畢,忽道︰“小安子,傳朕旨意,立御膳房司膳應解語為貴妃。你在此問清解語的籍貫生辰,即刻派人回宮登記在冊。”

    雅易安一呆,秦王看了他一眼,道︰“怎麼,還要朕再說一遍嗎?”

    雅易安忙俯身道︰“小人領旨。”

    秦王哼了一聲,轉身走了出去。

    雅易安愣愣地看著這躺在被窩中的女子,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皇上每年寵幸的宮女也有不少,但似這般直接被封為貴妃的還未曾有過,這倒也罷了,最頭痛的是昨日自己還對她又打又罵,今日這女子便成了皇上寵幸的貴妃娘娘,這變化著實也太快了些。

    過了許久,雅易安咳嗽一聲,道︰“娘娘,此地並無宮女在此,可否要小人伺候?”

    只听應解語輕笑了一聲︰“久聞雅公公乃宮內第一善察言觀色之人,今日解語算是領教了。”

    雅易安面不改色,道︰“娘娘身份今非昔比,以前得罪之處還請見諒。小安子雖不才,但也有些小本事,希望日後能用在為娘娘效力之處。”

    應解語沉默了一會兒,道︰“雅公公說的是。記得巧芸姐曾說過,這世道原本就是強者為尊,適者生存,解語原本只是一卑微宮女,忍氣吞聲是再自然不過之事,也怨不得雅公公。從今日起,往事解語都已忘卻,日後在宮內還需請雅公公多多照應。”

    雅易安凜然,此女對進退得失看得極為分明,絕不可輕易與之為敵,皇上看來又對她頗為寵愛,暫且看來還是合則兩利,于是俯首應道︰“娘娘言重了,此乃小人應盡之責。”

    “臣薛方仲、周泰參見皇上。”

    秦王道︰“平身。二位愛卿有何要事?”

    薛方仲上前一步道︰“啟稟皇上,北疆告急,胡蠻再度出兵進犯中原。”

    秦王騰地站了起來,道︰“此事當真?”

    薛方仲神色凝重,道︰“決計不假,北疆一日發來三份奏折,胡蠻已聚集了二十萬人馬,秦趙兩國北疆軍正嚴陣以待。”

    秦王緩緩坐下,道︰“薛卿,當年你與郭懷聯手大敗胡蠻,距今已有十余年了吧。”

    “正是,已經十三年有余。”

    秦王獰聲道︰“如今又有了二十萬,這些胡蠻真是殺之不盡啊。北疆尚有多少兵馬?”

    薛方仲道︰“不足十萬,但北疆大將沈從放發現胡蠻蹤跡後,即刻通知了趙國北疆大營統領孟德起,兩軍迅速靠攏成犄角之勢,胡蠻一時間尚不敢妄動。”

    秦王點點頭,道︰“胡蠻乃我中原公敵,沈從放做得不錯。既然趙國暫時不會出兵,薛卿,傳朕旨意,速從秦趙邊境抽調五萬大軍奔赴北疆。”

    禮部大臣周泰躬身道︰“皇上,此次進犯北疆的胡蠻並非當年的匈奴、鮮卑等族,而是從西北之地遷徙而來的突厥部落。”

    秦王不解地看著周泰,道︰“突厥?周卿又是如何知道的?”

    周泰道︰“突厥可汗沙缽略的使者已于昨晚抵達咸陽,正等候皇上召見。”

    秦王頗感驚訝,笑道︰“胡蠻使者?他是如何來咸陽的,這一路上沒有被百姓生食活剝,倒也真有些本事了。”胡蠻與中原仇深似海,數百年來征戰不休,其間恩怨根本無調和之余地,秦國近百年還從未接見過什麼胡蠻使者。

    周泰道︰“皇上有所不知,這突厥使者名叫程無彥,乃是一個漢人。”

    “漢人!?”秦王眼中厲芒乍現,“朕不見!周卿,你去轉告此人,若非我大秦乃禮儀之邦,且兩國交戰不斬來使,似他這等背棄先祖、委身事賊之徒,千刀萬剮亦不為過。不管來犯的是匈奴還是突厥,要戰則戰,我大秦立朝兩百年,何曾懼過?”

    周泰俯首︰“皇上請三思,此人畢竟乃一國使節,無故便將之驅逐,有損我大秦顏面。”

    薛方仲也道︰“周大人說的有理,何況我大秦對突厥所知不多,皇上不如見此人一面,听听其來意也好。”

    秦王沉吟半晌,道︰“嗯,就依薛卿所言,周卿,將那程無彥帶至此地,朕倒要看看他是何模樣。”

    周泰一愣,道︰“皇上,程無彥乃一國使節,此地頗為簡陋,與禮數不符。”

    秦王冷笑道︰“禮數?周卿你糊涂了吧,當年胡蠻入侵中原,屠戮百姓、喪心病狂,長江以北十戶九空,而我大秦這兩百年來在北疆戰死的將士又何止百萬!須知人先自辱而後人辱之,若所來使者是個胡蠻,朕還可以禮相待,可似他這等人若也站立在我大秦朝堂之上,朕對得起那些陣亡的將士嗎?”

    周泰不敢再多言,躬身退下。

    程無彥不過三十余歲,卻已是滿面風霜,舉止間甚為有禮︰“突厥使節程無彥參見秦王陛下。”

    秦王打量了他一番,微微頷首道︰“免禮。”

    程無彥站了起來,秦王問道︰“程使節籍貫何處?”

    程無彥雙眉低垂,道︰“程某自幼隨家祖家父四處奔波,猶如無根浮萍,籍貫已是不可考究。”

    秦王淡淡說道︰“程使節此言差矣,我們漢人最注重敬奉先祖,從不忘本。程使節若是記不清了,朕倒可以指點一二,程之一姓始祖程伯休父曾任西周大司馬一職,其子孫定居在程邑,也就是現在的咸陽城東北一帶,程家宗廟至今保存完好,程使節若有余暇,可抽空去祭奠一番。不過當地程家後人忠義之名滿天下,程先生若是想去,朕恐怕還需派兵護送。”

    程無彥臉色如豬肝一般,勉強施禮道︰“多謝陛下指點。”

    秦王冷哼一聲,不再說話。

    薛方仲咳嗽一聲,道︰“程使節奉突厥可汗之命來我大秦,不知所為何事?”

    程無彥定了定神,道︰“秦王陛下,薛元帥,程某此次來大秦是為議和而來。”

    此言一出,秦王等人皆是一愣。薛方仲道︰“突厥陳兵二十萬于我大秦北疆,卻又派程使節前來議和,不知是哪門子道理。”

    程無彥道︰“我突厥沙缽略可汗曾說過,當年入侵中原的乃匈奴、鮮卑等族,我突厥與大秦並無仇恨,故命程某前來大秦晉見秦王陛下,希望陛下能準于和親,兩國永結秦晉之好。”

    秦王笑了笑,道︰“朕若是不許,是否就要兵戎相見?”

    程無彥道︰“秦王陛下請勿誤會,沙缽略可汗陳兵二十萬是為向趙國復仇而來。”

    秦王與薛方仲互看了一眼,薛方仲道︰“願聞其詳。”

    “沙缽略可汗的十二子自幼仰慕中原文化,兩月前私自離家欲前往趙國,不想卻被趙國北疆大營所擒,五馬分尸于營門前。可汗素來對這十二子最為疼愛,聞其死訊悲慟萬分,這才點兵南下為子報仇雪恨,程某考慮到此事與大秦無關,為避免雙方誤解,故啟稟可汗與大秦和親。”

    薛方仲想了想,問道︰“突厥可汗之子被殺,我大秦怎麼從未听聞?”

    程無彥苦笑道︰“在漢人眼中,胡人都是一般模樣,殺了便殺了,從不追究其身份。十二王子少不更事,才惹來殺身大禍。我家可汗要求無他,只想突厥與趙軍交戰時,秦軍袖手旁觀便可。”

    秦王忽然古怪地一笑,道︰“若我大秦與你突厥聯手,一起攻打趙國北疆大營,如何?”

    薛方仲和周泰大驚,皆俯首道︰“皇上不可。”

    程無彥面露驚喜之色,道︰“秦王陛下若有此意,我家可汗定會感激不盡。”

    秦王哈哈大笑,站了起來,道︰“爾等這種分而攻之的伎倆,胡蠻早就用過了,如今突厥居然也拿來賣弄,看來確是一路貨色。我大秦雖與趙國連年征戰,但北疆秦趙大軍向來同仇敵愾,當年薛卿與北趙郭懷聯手追擊胡蠻近千里,斬殺匈奴稚斜大單于,朕在咸陽宮中得聞此訊亦是熱血沸騰。回去告訴你家大汗,朕不會學那漢代諸皇和親之舉,要戰便戰,朕有生之年絕不容胡人越過北疆半步。”

    程無彥遭此戲弄,不禁有些惱怒,道︰“秦王陛下,我家大汗只是一片好意,並非怕了秦國,為了秦國的黎民百姓,請秦王陛下三思。”

    秦王淡淡說道︰“朕正是為了百姓不再遭受當年胡蠻入侵之災,才會做此定奪。奇怪,似你這般背棄祖先之人,心中也有我漢人百姓嗎?”

    “來人哪。”

    “在!”幾名親兵走進屋內,“皇上有何吩咐?”

    秦王指了指程無彥,道︰“將此人押送至北疆,驅逐出我大秦。”

    “遵旨。”

    程無彥被反剪著雙手,冷笑道︰“久聞秦王乃一代英明之主,今日看來也不過是一個目光短淺之徒。”

    秦王雙眉一揚,道︰“你不必激朕,你想說的無非是趙國強勢,鼓動朕與突厥結盟而已。”

    “秦王陛下既然也都知曉,為何拒受我大汗好意?”

    秦王不屑道︰“虧你還是個漢人,兩國之爭自古以來以弱勝強者比比皆是,趙國不過是在國力上稍勝我大秦,論名將和軍隊之精銳我大秦絕不弱于它。何況胡漢誓不兩立,與突厥結盟是朕最不可接受的,先祖當年揭桿起兵,與各路義軍齊心協力將胡蠻逐出中原,朕若與爾等同謀,還有何臉面去見列祖列宗?朕不同與你,祖宗還是要的。”

    程無彥惱羞成怒,道︰“那陛下可曾想過,若我突厥轉與趙國聯盟攻打大秦,那又如何?”

    秦王笑道︰“趙國如今由楚名棠掌控朝政,你們若能說動他還真是咄咄怪事了。就算楚名棠利欲燻心與突厥一同攻打我大秦那又如何,朕就是親自上陣,只剩一兵一卒也誓死不降,只要漢人不被滅絕,朕之英名定會永垂青史,萬載傳頌!而你,程無彥,定被千萬人唾罵,永世不得翻身。”

    程無彥臉色灰白,黯然不語。

    秦王一揮手︰“將他拖出去。”

    親兵們將程無彥拖出門外,秦王忽又道︰“且慢,先將此人帶至程家宗廟,在程伯休父靈位前掌嘴一百,再行押送北疆。”

    程無彥被帶走後,秦王嘆道︰“程伯休父若是在天有靈,得知有此不肖子孫,定會嘔血三升。”

    忽見薛方仲在一旁皺眉深思,秦王問道︰“薛卿在想什麼?”

    “微臣只是覺得有些奇怪,那突厥為何在此時出兵?他們有程無彥這等漢人為虎作倀,對中原局勢應了解頗深,為何不等我大秦與趙國兩敗俱傷之際再行出兵?”

    秦王搖搖頭,道︰“朕也猜不出其中原因。當年胡蠻戰敗,便退入大漠不知所蹤。這些年來我等全力對趙備戰,對北疆有所忽略,實是不該啊。朕日後如能一統中原,定要派人去前朝霍去病封狼居胥之地以外,看看那是個怎樣的世界。”

    薛方仲站起來俯首道︰“皇上,微臣請命去秦趙交界之地,點兵五萬赴北疆。”

    秦王看著薛方仲已經斑白的鬢角,喟然道︰“要有勞薛卿了,多多保重,朕在咸陽靜候佳音。”

    ※※※※※※

    大趙國那面,突厥來犯的密報同樣也擺到了楚名棠案上,楚夫人細細地看了一遍,嘆道︰“終于又要打仗了,只是沒想到不是西秦,而是這突如其來的突厥。”

    楚名棠苦笑道︰“為夫亦是所料不及啊。北疆大營一直固守營地,只關注方圓數百里之事,真是一大失策啊。”

    楚名棠命人將張得利叫來,將一封密函交于他,道︰“速派人去南線找錚兒,命他火速回京。”

    張得利領命,匆匆走出屋。

    楚夫人驚道︰“夫君想讓錚兒去北疆?”

    楚名棠道︰“寶劍鋒自磨礪出,是時候讓錚兒去歷練一番了。”

    楚夫人道︰“楚家子弟中不是還有楚洛水嗎,為何不將他調去北疆?”

    楚名棠冷笑道︰“以洛水之能,此戰一旦得勝,北疆統領之職定成他囊中之物,夫人認為方令信和郭懷會同意此事嗎?夫人請放心,錚兒武藝高強,岳父和郭懷對他評價極高,只要他能牢記這二人教誨,在北疆大營又有堂弟王明泰照顧,定不會有事。”

    楚夫人怔然半晌,喃喃說道︰“兒時父親出征北疆,母親和妾身日夜牽腸掛肚,膽戰心驚,沒想到老來又要為自己孩兒擔憂了。”
ALA525 發表於 2008-5-9 09:41

兄弟鬩牆 第十六章 皇儲之位

昌平王府的下人見楚軒帶著楚錚來訪,不敢怠慢,忙進去稟報。兩兄弟站在王府門口,楚軒猶豫了半天,忽道︰“小五,據為兄所知,琪郡主對你觀感不佳,你若是見了她可要多擔待些,不要與她計較。”

    楚錚奇道︰“那是為何?小弟記得從未得罪過她啊。”

    “據說是因敏公主之事而起,當年你為了輕如與敏公主交惡,琪郡主得知此事後對你極為不滿,具體詳情為兄亦是知之不多。過會兒讓著她點兒便是,畢竟她是郡主之尊。”

    楚錚微微一笑,道︰“日後她說不定就是公主了,小弟明白,請大哥放心。”

    昌平王雖是當今皇上的親弟,但無權無勢,加上生性淡泊,平時甚少與官府中人來往。楚家兄弟的突然到訪,著實讓他頗感意外,又有些為難。趙國對禮數極為講究,這楚家兄弟一個只是三品司馬,另一個也不過是禁衛軍偏將,照理來說只派一王府管事接待便可,但朝野上下又有何人敢僅以此等禮數相待這兩兄弟,況且楚名棠掌權後,對昌平王府也頗為照顧,昌平王托辦的事基本上是有求必應,這份人情亦是非同小可。

    昌平王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兒子趙應,趙應會意,起身道︰“父王,孩兒前去迎接楚家兄弟。”

    趙琪也說道︰“女兒也去。”

    昌平王微微皺眉,道︰“你大哥去就行了,他與那楚軒自幼熟識,以平輩之禮相待便可。”

    趙應來到府門外,抱拳笑道︰“楚大公子看似近日很清閑啊,居然有空暇來我王府。”

    楚軒回禮也笑道︰“小王爺說笑了,此次我家小五從京城回來,受父親之命前來拜見王爺,楚某只是陪同而已。”

    楚錚見趙應嘴邊已留了兩抹小胡子,比當年所見老成了許多,顯得頗為干練,方才與大哥言談間頗為隨意,並無避諱,顯然平日交情不錯。楚錚上前長施一禮︰“卑職楚錚參見小王爺。”

    趙應看了看楚錚,又看了看楚軒,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將楚錚扶起,道︰“楚小弟免禮,你我兩家同在平原城,亦可算是世交,官場那套就不必講究了。兩位快快請進。”

    到了內院,楚家兄弟見過了昌平王,賓主各自就坐,彼此客套了一番。楚錚留神打量著坐在一旁的趙琪,只見她比三年前豐腴了許多,身著寬大袍裙,顯然是為了掩飾有孕之事,不由暗暗替她惋惜,父親已經知道她與大哥之事,他們二人恐怕很難有結果了。

    趙琪發覺楚錚在看她,冷哼一聲道︰“楚小弟,我有一事相詢,希望小弟能如實道來。”

    楚錚拱手道︰“郡主請說。”

    “听說小弟來南線的途中,做了件震驚江湖的大事,太平展家一門數百口人被你斬盡殺絕,不知是真是假?”

    楚錚皺了皺眉,道︰“郡主所听此傳言與真相頗有出入,小弟只是奉刑部之命查辦展家,除了展風樓等十數人拒捕而被擊斃外,其余案犯都交于太平府衙門審訊,說是被小弟斬盡殺絕似有些過了。”

    趙琪冷笑道︰“那你可知展家滿門已于五日前被滿門抄斬?連婦孺都無一幸免。太平展家在江湖上亦頗有俠名,沒想到落得如此下場。”

    楚錚臉頰不自覺地抽搐了下,道︰“展家殺害朝廷命官,為霸佔田地誅滅多戶人家,所犯之事證據確鑿,郡主若有何疑問,可向太平府乃至刑部查詢。至于婦孺被殺一事,小弟也曾勸阻過太平知府黃大人,但我大趙律法便是如此,小弟亦是無能為力。”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展家親朋好友遍天下,五公子,你已惹起江湖公憤,以後可要小心了,不知已有多少人視你為敵。”

    楚錚曾听趙敏說過,趙琪掌管紫龍玨,並負責監視趙國的武林動態,平時與江湖中人交情不錯,聞听此言並不感到奇怪,反而哈哈一笑,道︰“多謝郡主提醒,不過郡主可能還不曉得,非但是太平展家,連斷劍山莊也已被徹底鏟除,小弟已無退路,這江湖公敵是已當定了。”

    趙琪臉色大變,看了一眼楚軒,道︰“此事當真?”

    楚軒低下頭去視若不見,楚錚道︰“三哥已率平原大營近萬大軍兵發破釜塘,若無意外的話,斷劍山莊已是在劫難逃。”

    趙琪對楚錚怒目而視,道︰“那斷劍山莊又是所犯何罪,竟需運用軍隊前去征討?”

    楚錚淡淡說道︰“此乃兵部機密,小弟不敢亂說。”

    楚軒偷偷對趙應使了個眼色,趙應點了點頭,道︰“小妹,江湖中人作奸犯惡之事難道還少了?當年太尉大人尚在南線時就有意剿滅斷劍山莊,你與楚家小弟何必為此事爭論不休。”

    趙琪道︰“大哥,話可不能這麼說,我朝太祖當年起兵,麾下大將中有不少就是出自于江湖。何況這些江湖中人雖桀驁不馴,但武功高強,稍加訓練便可作為一支奇兵來用,這太平展家和斷劍山莊實力非同小可,如今我大趙正是用人之際,不讓這些人為國效力,反而無故誅殺,豈不是寒了所有江湖人之心?”

    楚錚心中一動,趙琪說的亦有道理,不過太平展家和斷劍山莊是不得不除的,以後對江湖中人是應采用些懷柔手段了。

    昌平王見幾個小輩爭執了起來,道︰“琪兒,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朝廷只在亂世或迫不得已之下才啟用江湖中人,當年太祖建國後,最先誅除的三位功臣有兩人便是出身大趙境內的武林世家,此事就不用再爭執下去了。”

    趙琪見父親開了口,只好不再言語。

    昌平王對楚錚說道︰“賢佷自京城遠道而來,又特意來拜訪本王這老頭子,定是為何事吧?”

    楚錚欠身說道︰“卑職有個請求,請王爺先摒退下人。”

    昌平王微微頷首,命下人皆退了下去,楚錚從袖中拿出一份折子,說道︰“兵部有令,任命昌平王世子為禁衛軍大營參將,即刻赴京上任。”說完,楚錚將那份折子呈給昌平王。

    昌平王接過,臉上卻是一片茫然。趙國歷代最忌諱宗親弄權,各地的藩王全都是只有爵位而無實權,他又是趙王的親弟,這些年來除了兩任太守,平原郡官員為了避嫌都不到王府走動。怎麼會突然調自己的兒子赴京任職呢?

    趙應卻是一臉驚喜之色,不由向楚軒看去,楚軒含笑偷偷拱手相賀。趙應雖說是昌平王世子,可礙于祖訓無法為官,平原城的百官表面上對他客客氣氣,但卻沒幾人將他放在眼里。他這一肚子氣不知已憋了多少年了,如今一听說將他調到京中任禁衛軍參將,直叫他心花怒放。

    昌平王將那折子打開細細地看了一遍,問道︰“賢佷,皇上可有何旨意?”

    楚錚搖了搖頭,趙王久病臥榻,長公主趙茗不想有任何刺激他之事,調應世子入京之事並未通過趙王,而直接由兵部操辦。

    楚錚從懷中掏出一封密函,俯首道︰“這是長公主殿下寫給王爺的一封家信,王爺看了便明白了。”

    “天哪,竟有此事?”昌平王看著趙茗之信,雙手微微地顫抖著。

    楚錚一臉沉痛,道︰“王爺,此次兵部另行征調了南線大營五千大軍,便是為了護送小王爺進京。請王爺及早決斷,好讓卑職回京復命。”

    昌平王合眼沉吟良久,道︰“本王知道了,小兒去與不去,明日便給賢佷答復。”

    楚錚聞言不由一愣,怎麼,听這老頭兒的意思還不怎麼想讓趙應赴京?

    楚軒起身拉了拉楚錚衣袖,道︰“王爺,下官兄弟二人告辭了。”

    楚家兄弟走後,趙琪問道︰“父王,京中是否出了什麼大事,為何要調大哥入京?”

    昌平王緩緩說道︰“你們的堂兄儲君被刺身亡,皇上已經病入膏肓,你們的姑姑這才命應兒火速進京。”

    趙家兄妹大為震驚,趙應突然想明白了,顫聲道︰“姑姑的意思,是不是要立孩兒……為新儲?”

    昌平王頷首道︰“應是此意了。”

    趙應愣愣地站了大半天,呵呵笑了起來,拉著趙琪的手說道︰“小妹,听到沒,大哥要當皇上了。”

    趙琪也笑道︰“恭喜大哥了。”趙琪確實開心,趙應若是當上了皇帝,她與楚軒之事說不定就有指望了。

    昌平王見此情形,怒斥道︰“應兒,看看你這樣子,一點兒修身養氣的功夫也無,也能當得了皇上?皇上真是那麼好當的,為父當年就與皇兄爭奪皇位了。”

    趙家兄妹頓時安靜了下來,昌平王看了看自己的兩個孩子,嘆道︰“若是依為父的意思,應兒還是不要去京城了。”

    趙應不可置信地睜大雙眼︰“父親,您在說什麼,孩兒沒有听錯吧。”

    昌平王嘆了口氣,對趙琪道︰“琪兒,你先出去,為父有話要與你大哥說。”

    趙琪不依道︰“父親……”

    昌平王猛然喝道︰“出去!”

    趙琪嚇了一大跳,呆了半晌,眼眶微紅跑出屋去。

    昌平王素來和氣,趙應還從未見過父親這麼對待小妹,一時也被嚇住了,站在那里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昌平王仰首望著屋頂,忽道︰“琪兒與楚軒之事,你在其中亦是出了不少力吧?”

    趙應頓時出了一身冷汗,嚅嚅地說道︰“父親是何時知道的?”

    “為父這做父親的真是無能,半月前才偶爾發現琪兒竟已有孕在身了。她對楚軒一往情深,又無反常舉動,這腹中孩兒定是楚軒的了。回想起這幾年來琪兒時常偷溜出府,總是你來為她遮掩,哼,為父若再想不到真是愚蠢之極了。可為父不明白的是,你為何要為他二人隱瞞?”

    趙應小聲道︰“父親也該知小妹心中只有楚軒一人,楚軒成婚後小妹一度終日渾渾噩噩,甚至心萌死志,孩兒十分擔心,後得知她與楚軒暗中來往時也曾勸阻過小妹,可小妹始終不听勸告,孩兒亦是無可奈何,又擔心此事若是張揚了出去對我皇室聲譽極為不利,索性就為他二人遮掩,何況楚軒實際上已經掌控了平原城,他為人又謹慎,倒也未曾泄漏風聲。”

    昌平王盯著他道︰“當真如此嗎?”

    趙應心頭發虛,口中卻仍道︰“孩兒所說的全是實情。”他所說雖不假,但還是另有原因的。趙應當年自認是小王爺,心高氣傲,與平原城的官宦子弟並不合群,等成年時卻發現兒時的玩伴一個個都已是不大不小的官吏了,而他仍只頂著一個小王爺的空餃,卻無半分實權,走到哪里別人對他都是愛理不理。而且昌平王對他管束甚嚴,趙應手頭也並不寬裕,楚軒與趙琪舊情復燃後,對他刻意拉攏,不僅贈他大量財物,而且在楚軒的關照下,平原城再也無人敢怠慢這位小王爺。趙應是個頗具虛榮心之人,對此亦是心中感激,到後來得知了楚軒與自己妹妹之事,也不好意思從中作梗了。

    昌平王怒笑道︰“好好好,本王這就修書一封給楚名棠,看看他如何對本王交代。”

    趙應大驚,道︰“父王,萬萬不可。如此一來我昌平王府和小妹的清譽可就蕩然無存了。”

    “琪兒還有清譽可言嗎?”昌平王怒道,“似她這等不知羞恥的女兒本王不要也罷。”

    趙應苦苦勸道︰“父王,此事真若被外人知道了,小妹除了一死無他路可走。听說楚軒之妻寧小仙離家出走已經多日,至今生死未卜,小妹與楚軒也並非全無希望。”

    昌平王一愣,道︰“寧小仙離家出走了?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趙應答道︰“孩兒平日與楚軒甚為交好,是他告訴孩兒的。”

    昌平王冷哼一聲,道︰“此事恐怕大有蹊蹺吧?”

    趙應輕描淡寫地說道︰“父王何需管他,只要瞞過了外人,小妹便可有個好歸宿了。”

    昌平王對趙琪本就頗為疼愛,聞言沉默不語。

    趙應想了想,鼓起勇氣道︰“父親,您方才為何說不想讓孩兒赴京?”

    昌平王輕嘆一聲︰“應兒,你真的想去京城?”

    趙應說道︰“父王,這對孩兒來說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若是放棄了,孩兒今生都不會安心。”

    昌平王看著自己的兒子,趙應也毫不相讓,兩眼睜得大大的。

    昌平王坐了下來,道︰“那你想要當個有為之君,還是個碌碌無為之君?”

    趙應道︰“當然是個有為之君,孩兒定以我朝太祖太宗為楷模,勤政愛民。”

    昌平王冷笑道︰“若你真這般想的話,為父更不應讓你去了。”

    趙應不解道︰“那是為何,父王難怪要孩兒做個無為之君?”

    “並非為父要你做,而是你不得不做!當年為父不想與皇兄爭奪皇位,就是看到大趙三大世家已是根深蒂固,大權旁落已成定局,憑為父之力根本無力改變,似這等皇帝之位坐了又有何意義,還不如做個清閑逍遙王來得自在。而皇兄卻看不透這一點,與三大世家爭斗數年一無所成,如今已經病入膏肓,僅有一子也被毒殺。哼,都說什麼此事是西秦所為,可西秦費盡心思殺一個儲君又有何用,朝中政局卻波瀾不驚。依為父看,此事與三大世家脫不了干系。”

    趙應只覺寒意陣陣,道︰“父王的意思是說孩兒如果登上皇上,也只有順從楚名棠等人之命,不得與之爭權,否則會有性命之憂?”

    “不錯,皇上現在全靠你姑姑用葉門秘法維持著性命,但亦是時日不久。你若真是登上皇位,為父送你三個字︰忍、分、誅。”

    趙應躬身道︰“請父王明示。”

    “你所能做的第一件事,只能是忍!楚名棠此人天縱奇才,胸懷大志,但急于一統天下,在此事上你要與之配合,給予其方便,畢竟此亦是我大趙太祖之遺願。但一統中原起碼十數年乃至數十年,你亦不可毫無作為,要想方設法提拔籠絡非三大世家出身之人,收為己用。”

    “待到你身邊有一定勢力後,便可開始做第二件事︰分。三大世家也並非完全同心,特別是方家歷來注重平衡之道,如今朝中一家獨大其必不甘心,你不去籠絡他,方家也會暗中為你效力。但在天下未平定之前切不可與之走得太近,反倒可從楚家內部著手。”

    趙應道︰“父王可是說楚家兄弟之爭?”

    “不錯,楚家兄弟之爭此時便已初露端倪。以楚軒之能居然也被貶到了平原城,既然琪兒鐘情于他,如果那寧小仙一死,你到京城後要鼓動你姑姑將你妹妹許配給楚軒,如果楚名棠不準,楚軒定會心生怨恨,正可為你所用,若是楚名棠準了,那就全力支持他為楚家下代宗主。據為父看,那楚家小五以弱冠之年便得楚名棠如此看重,絕非易與之輩,定不會將宗主之位拱手相讓。這兄弟之爭楚名棠在世之時尚可壓制,等他一過世,楚家必會大亂,到時若是天下已平定,便可聯合維護皇室的大臣,還有在三大世家打壓下郁郁不得志之人,就算拼上三五年的朝政動蕩,也要先把楚家鏟除。這便是第三個字︰誅!”

    ※※※※※※

    “大哥,你在平原城已久,對昌平王亦有所了解,可知他方才那話是什麼意思?”出了昌平王府大門,楚錚不禁問道。

    楚軒道︰“朝中官員都道,昌平王胸無大志,只寄情于山水之間。可據為兄所知,當年先皇僅有二子,昌平王雖是當今皇上之弟,可當時論才氣聲望都不在當今皇上之下,況且本朝與歷代王朝不同,各地藩王無半點實權,還不如一個知府,可昌平王自始至終未曾有過爭位的念頭,豈非咄咄怪事。依為兄看,昌平王是個聰明人,早已看出三大世家已是根深蒂固,如今對小王爺赴京之事亦有此顧慮,知道無論何人繼位,這朝中大權還是在父親與方相國之手,小王爺為人處世算不得穩重,也難怪昌平王要擔心了。”

    楚錚暗想這昌平王對朝政局勢看得很清啊,比起當今皇上還明白三分,口中說道︰“這倒有些麻煩了,昌平王若不讓小王爺進京,小弟難以向父親交代啊。”

    楚軒笑道︰“小五盡管放心,小王爺熱衷名利,他是絕不會放棄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的,昌平王執意不讓他進京,他非鬧翻天不可。”

    楚錚皺眉道︰“過于熱衷功名可有些不妥,小王爺如果真成了皇上,希望他不要和儲君一般與三大世家搞得劍拔弩張才好。”

    楚軒搖頭道︰“小王爺還是有些小聰明的,不會似儲君那般莽撞。”趙應為了在平原城中得到自己的照顧,連趙琪之事都幫著瞞了下來,似他這種人定不會干那種以卵擊石的蠢事。

    楚軒忽笑道︰“看天色已是午時用飯時分,可王爺連場面話也不說一句就讓你我兄弟離府,看來此事確已讓他方寸大亂。”

    楚錚摸了摸肚子,笑道︰“大哥這麼一說,小弟還真覺得腹中空空了。”

    “那好,為兄今日做東,望江樓的幾個廚子手藝不錯,就去那里吧。”

    楚錚也不客氣,道︰“大哥既是如此說,小弟恭敬不如從命了。”

    “在這平原城自然由為兄作主,等為兄到了京城就要煩擾小五你了。”楚軒想了想又道,“要不要派人去接一下甦姑娘,且不說她是成尚書的姨佷女,說不定不久便是弟妹了。”

    楚錚討饒道︰“大哥放過小弟吧,小弟正為此事心煩呢。”

    楚軒哈哈一笑,道︰“既是如此,為兄也不多事了。戴管事,你帶人先行到望江樓安排,我等隨後便到。”
ALA525 發表於 2008-5-9 09:43

兄弟鬩牆 第十七章 羿之神弓

楚軒沒有坐馬車,命人牽來一匹馬騎了上去,與楚錚並肩而行。兩兄弟走在平原城大街上,對著街道兩旁指指點點,談論著兒時之事,不時放聲大笑,渾然看不出不久前彼此還一度曾想置對方于死地。兄弟倆聊著聊著,心中不約而同閃過一個念頭,若是對方能退讓一步有多好,何苦一定要兄弟相殘呢?

    楚軒和楚錚相互間看了眼,卻不禁都將眼光投向了別處,忽然又覺得無話可說了。

    忽聞遠處傳來馬蹄聲和陣陣叱喝聲,街上的行人慌忙躲避著。楚家兄弟心中犯疑︰在平原城還有誰敢這麼大膽?

    楚錚突然咦了一聲︰“是周寒安?”

    周寒安帶著數百名黑騎軍飛馳而來,楚氏兄弟齊下馬相迎。周寒安見過二人後,小聲道︰“二位公子,太尉大人和兵部同時來令,命我等速至京城。”

    楚軒訝道︰“周將軍,可知是為何事?”

    周寒安咳嗽了聲,向旁邊看了一眼。

    楚軒會意,對楚錚道︰“小五,這望江樓咱們不去了,還是先行回府吧。”

    楚錚點了點頭,他也知道周寒安素來為人沉穩,似這般急急趕來所為之事定是非同小可。

    楚軒對身旁一名家將道︰“去告訴戴管事,讓他將望江樓的幾個廚子帶回府內,本公子要在府內款待周將軍。”

    離平原楚府不遠的一座小酒樓,二樓的雅座內一個少年靠在窗邊向遠方眺望著,忽道︰“來了。”

    一個中年人走了過來,目光如鷙地盯著遠處的楚家兄弟,緩緩說道︰“那年幼些的少年想必就是楚名棠的五子了,嚴平,準備動手。”

    那少年嚴平說道︰“師父,平原城警戒森嚴,看那行人中似還有趙國的黑騎軍相隨,即便得手了恐怕也很難再出城,弟子還是先去聯系一下雲先生吧。”

    那人冷聲說道︰“雲中客若仍是安然無恙的話,早該遣人接應我等入城,可你看那平原城門口重兵守衛,盤查極嚴,我等一行二十余人僅三人混入城中,看來那楚軒已經背信棄義,你此時若去找雲中客定是自投羅網。”

    另一個精瘦男子說道︰“江三先生說的有理,此刻若不下手,恐怕再無機會了。生死由天定,我申破天既為大齊效命,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江三先生眼中露出贊賞之色,道︰“申俠士真是條漢子,可惜你我相見恨晚,此番若能再回大齊,我江平望願效仿前人,與申俠士弒血結為兄弟。”

    申破天哈哈一笑︰“有江三先生這句話,申某這輩子算沒白來這世上一趟。”說完,卸下身上包裹,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三把長弓來。

    江平望見其中一把長弓遍體漆黑,形狀古樸,不由低呼一聲,道︰“申兄,這可是你們神弓門的鎮門之寶‘羿之弓’?”

    申破天笑道︰“江三先生好眼力,不錯,正是‘羿之弓’,申某向門主求了幾次,才將此弓帶來。三先生請看,此弓的弓弦並非固定死了,而是四種不同架法,所需力道亦有所不同,申某苦練二十余載也只能拉開第二重,實是慚愧。”

    江平望好奇地取過那“羿之弓”,申破天會意,將弓弦搭在了首格上。江三先生取過一支箭置于弦,猛一運勁,卻只將那弦拉開少許,不由臉一紅,長吸了一口氣奮起全身功力才把弓完全拉開,只是指尖卻有些微微顫抖。

    申破天大聲喝彩︰“江三先生好功力!”

    雅間的閣門忽被拉開,一店小二探頭進來︰“客官,酒水可否需要……”話未說完,見江平望正在張弓搭箭,頓時臉色大變忙欲後退。那少年嚴平眼疾手快,一揮袖一把短刀倏地飛出刺入小二咽喉,身形幾乎同時來到門口,一把將那小二抓了進來,隨後輕輕把門帶好。

    江平望將弓收回,臉色微有些潮紅,向嚴平贊許地看了眼,似對他方才的舉動甚為滿意。

    申破天向窗外看了一眼,道︰“他們來了,請三先生用此弓射殺楚家小賊。”

    江平望搖了搖頭,道︰“弓箭之道非江某所長,神弓門以箭技聞名天下,請申兄使用此弓,江某還是用另一把好了。”

    申破天點了點頭,整了整弓弦,從腰側皮囊內取出三支箭來,兩支夾于指間,另一支置于弦上,挽弓成滿月,稍瞄片刻,嗖的一聲向楚錚射去。

    楚錚正騎馬在街上行進,忽听到破空聲響,方一抬頭那箭已到了面前,直奔咽喉而來。他正要閃躲忽然意識到大哥楚軒還在身後,這稍一猶豫便已是躲避不及。電光石火間楚錚忽一低頭,張口咬住來箭。只听 的一聲輕響,那箭竟是用精鐵所鑄,??地直往喉部鑽去,楚錚嚇得魂飛魄散,拼死咬緊牙關,只感覺箭尖兒快到了喉口才停了下來。

    一支鐵箭深含在口中,楚錚感覺惡心欲嘔,眼楮余光見又有兩支箭射來。楚錚勉強舉掌劈開一支,另一支卻怎麼也躲不開了,只好微一側身,那箭透肩而入,幸好他及時伸手抓住了箭尾,否則肩胛骨非被擊得粉碎不可。

    楚錚慘哼一聲,一張嘴將口中之箭吐了出來,邊咳嗽邊道︰“大哥,快些下馬。”

    楚軒已被驚呆了,听到楚錚的叫聲才反應過來,忙滾下馬來。

    又是兩記箭矢破空聲響,正是江平望和他那徒兒所射。陸鳴大吼一聲護在楚錚身前,舉刀將那兩箭劈落,但覺其中一箭勁力奇大,晃了兩晃竟被震下馬去。

    申破天見前三箭徒勞無功,心中焦急,又取出三支鐵箭連珠向楚錚射來。楚錚此時已有防備,雖傷了左肩,但已毫不畏懼,屈指連彈將那三箭盡數擊落于地。

    周寒安取下鞍側盾牌,高聲叫道︰“兒郎們,結盾陣。”

    眾黑騎軍已經趕到,聞令高舉盾牌,將楚錚和楚軒護得密不透風。

    忽聞一聲大喝︰“撤陣!”

    黑騎軍將士皆一愣,回頭望去,只見楚錚臉色蒼白,衣衫上血跡斑斑,指著路邊的一座酒樓道︰“黑騎軍、禁衛軍將士听令,以盾牌護身,將此樓圍起來,不得放走一人。”

    “遵命!”

    酒樓上江平望長嘆一聲,將手中之弓擲于地上,道︰“想不到這少年武功竟是如此之高,快些走吧。”他見楚錚擊落那後三箭揮灑自如,就算自己也不過如此,便知此番已是成功無望。

    申破天苦笑一聲,將手中的“羿之弓”遞給江平望,道︰“恐怕已是來不及了,三先生帶著嚴少俠闖出去吧。”

    江平望微怒道︰“申兄這是說的什麼話,江某豈是棄朋友不顧之人。”

    申破天撿起地上那把長弓,道︰“三先生,申某絕無此意,只是想拜托一事。”

    江平望道︰“申兄請講。”

    申破天道︰“申某武功低微,除箭技外一無所長,若跟著三先生也只是拖累。申某只想請三先生務必將此弓帶回南齊交于我師兄。否則若是落到趙人手中,我大齊不知會有多少將士會死于此弓之下。”

    江平望悚然動容,道︰“申俠士請放心,若是江某亦無法逃出城去,臨死之前必先毀了此弓。”

    “多謝三先生。”申破天撿起江平望方才所用的長弓,“你們快走吧,等下面趙國官兵陣勢一成,再想闖出去就難了。”

    江平望將“羿之弓”負于背上,向申破天長揖到地,拔出腰刀將屋內的一張桌案砍成兩半,與嚴平一人一半從窗口躍了下去。

    樓下的禁衛軍和黑騎軍軍士雖還未盡數到位,但早已有了防備,見二人跳了下來,並不慌亂,反而向後退了幾步。陸鳴沉聲喝道︰“禁衛軍,放箭!”

    數十把諸葛神弩群箭齊發,江平望和嚴平揮舞著半張桌案擋住來箭向外沖去。一名校尉冷哼一聲,道︰“黑騎軍,听我號令,擲矛!”

    百十根短矛同時擲出,江平望兩人手中的桌案本是由普通木料制成,擋下方才那輪箭後桌面上已經有了不少裂痕,如何還能擋得住這陣短矛,頓時碎裂開來。江平望武功確實了得,將兩只桌腳當短棒來用,攔在嚴平身前舞得密不透風,將短矛盡數擋下。

    忽聞一聲慘叫,一名黑騎軍軍士被一支長箭穿頸而過,頓時斷氣。只見申破天站在樓上窗口張弓搭箭,叫道︰“三先生,快些走。”說完一箭射出,又一名軍士斃命。

    黑騎軍一陣騷動,齊舉盾護身。

    江平望和嚴平精神一振,往旁邊沖去,卻又被禁衛軍的箭雨所阻。申破天則在窗口忽隱忽現,不時放上一箭,禁衛軍並未攜帶盾牌,只好借著黑騎軍之盾躲藏。可申破天的箭術極為精湛,總是能從盾牌縫隙中射入,不一會兒也傷了好幾人。

    楚錚將此看得清清楚楚,心中惱怒之極,從旁邊楚府家將手中奪過一枝長槍,策馬向前,見申破天又躲到了牆後,楚錚估算了一下他的位置,一聲暴喝奮全力擲出長槍。

    只听轟的一聲,牆壁頓時坍塌,申破天被貫了個對穿,那支長槍余勢未消,竟帶著申破天的身體飛了出去,牢牢地將他釘在了後牆上。

    眾軍士雷鳴般地吼道︰“好!”

    先前那支鐵箭仍插在楚錚肩部,方才因用力過猛,自閉的穴道又被震開,鮮血長流。周寒安和楚軒趕了過來,楚軒看了一眼忙對家將們大喝道︰“快去慈恩藥鋪請蔡先生。”這一刻楚軒已將什麼兄弟之爭盡數拋于腦後,他明白方才若是楚錚只顧著自己閃躲,他恐怕早已經死于非命了。

    “五公子傷勢如何?”周寒安問道。

    楚錚苦笑道︰“皮肉之傷而已不礙事。只是此箭乃精鐵所鑄,取出時恐怕又要大吃苦頭了。”

    楚軒安慰道︰“慈恩堂的蔡先生醫術極為高明,你盡可放心。”

    楚錚說道︰“蔡先生小弟自是信得過,當年父親亦對他盛贊有加。”

    周寒安看著被困在酒樓門口的那二人,問道︰“這兩人是否要留活口,以便查問是受何人指使?”

    楚錚搖了搖頭,道︰“不必,殺了。”

    周寒安奇怪地看了楚錚一眼,又見楚軒也默不作聲,咳嗽了一聲道︰“也好,這二人武功高強,要生擒還真不是件易事。”

    說完,周寒安策馬向前,高聲喝道︰“眾軍士,舉弩持矛……”

    江平望一听不妙,他手中除了把腰刀已經別無長物,忙拉著自己徒弟折回酒樓之中。

    周寒安冷笑了一聲,命身邊副將︰“去附近百姓家征集易燃之物,火燒此樓。”

    “末將遵命。”

    江平望也知這酒樓並非久留之地,便往內走去。找到了後門剛打開,卻听一人喝道︰“此路不通!”隨後亂箭齊發,江平望無奈之下只好又退了回來。

    剛走了幾步,只見屋內已是煙霧彌漫,樓外趙軍不停地將一些點燃的柴禾扔了進來,江平望慘笑道︰“居然用火攻了。想必是那楚軒擔心我等泄露他與大齊勾結之事,定要置江某于死地了。”

    江平望從背上取下“羿之弓”置于地上,抽出腰刀喃喃說道︰“申兄,恕江某無能,無法將此弓帶給南齊了,只能將此寶物毀去,絕不能讓它落在趙人手中。”

    嚴平臉色忽青忽白,突然將“羿之弓”撿起向後退去。江平望一愣,道︰“嚴平,你這是作什麼?”

    嚴平顫聲說道︰“師父,原諒徒兒,徒兒不想死啊。”說完便抱著弓向外跑去,邊跑邊叫道︰“不要放箭,小人請降,小人還帶來天下第一奇弓,獻給大趙……”

    江平望氣得眼前發黑,忙持刀追向嚴平。可這嚴平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對這位師父的武功十分了解,騰挪閃躲連著避開幾刀,轉眼間就已到了門口。

    門外的趙軍見一少年喊著投降沖了出來,身後還有一人在持刀追殺,無暇細想便一齊放箭射向江平望。

    江平望被來箭所阻,見嚴平已經出了門,怒氣攻心之下運足十成功力,腰刀脫手盤旋飛出,直奔那不肖弟子。

    嚴平見趙軍並未向自己射箭,心中正歡喜,忽覺頸部一涼,頓感天地都在旋轉,驀然瞥見一具無頭尸身踉蹌著倒地,腦中迷迷糊糊地想道︰“這人穿的衣物怎這般眼熟……”

    江平望奮全力擲出腰刀,對趙軍射來之箭已無法避開,暗道︰“也罷,死在箭下總比燒死好受些,只可惜‘羿之弓’……”

    只听弓箭破空聲連響,江平望被扎得如刺蝟一般,卻兩眼圓睜屹然站立,當真是死不瞑目。

    ※※※※※※

    蔡玨用鹽水為楚錚清洗著傷口,楚錚疼痛難忍,額上迸出豆大的汗珠。更令他難受的還是不能咬牙,當時他雖將那支鐵箭咬住了,但幾顆牙齒亦已松動,楚錚真擔心要是萬一掉了,以後豁著幾顆門牙怎麼見人啊。

    蔡玨終于將傷口清洗干淨,將一些黃色藥粉灑在上面,楚錚頓覺傷口麻麻的,漸漸地沒了知覺,抹了把汗長吁了一口氣,暗道幸虧華陀麻沸散的配方並未失傳,不然過會兒取箭非把自己疼死不可,看來關雲長刮骨療毒也許確有其事,但居然還能氣定神閑地看《春秋》定是後人杜撰,信不得的。

    蔡玨取過把銀刀,過了會兒等麻沸散藥性散開,道︰“五公子,請再忍耐片刻。”

    楚錚道︰“在下還忍得住,蔡先生請動手吧。”

    蔡玨用刀將楚錚肩部前後傷口又割開少許,小心翼翼地抓住箭尾慢慢地抽了出來。這麻沸散雖能麻醉外部肌膚,但里面的筋骨卻是仍有知覺的,楚錚疼得差點暈過去,張著嘴??抽著涼氣。

    箭已取出,蔡玨將傷口仔細包扎好,亦是額頭微微冒汗,道︰“五公子,此傷休養一月後便可無礙。幸好箭上無毒藥,不然耽擱了這麼久,老朽縱是華陀再世亦是無能為力。”

    楚錚回想起當時的情景仍是心有余悸,道︰“那刺客箭術極為高明,想必是不屑用毒吧。說實話在毫無防備之下能躲開他那連環三箭的,世上恐怕也沒有幾人了。何況若真是有毒,在下當時定能感覺得到,拼死也要先將箭取出再說。”

    楚軒笑道︰“如此說來,五弟真可算福大命大了。”

    周寒安也笑道︰“其實五公子此番也可說是因禍得福。”

    楚錚有些奇怪,道︰“安哥,此言何解?”

    周寒安從身邊取過那把“羿之弓”,道︰“此弓乃是天下至寶,用神兵稱之亦不為過,五公子雖為此弓所傷,但日後便是此弓之主,縱橫沙場,又有何人能敵五公子一箭。”

    楚錚接過“羿之弓”,只覺手中一沉,心中暗暗贊嘆,只見弓內側刻著三個篆字,不禁念道︰“羿王弓。”

    楚軒忍不住說道︰“小五,那是‘之’字,此弓名為‘羿之弓’。”

    楚錚這才發現自己讀了白字,但仍嘴硬道︰“小弟覺得羿王弓比羿之弓來得有氣勢多了,此弓既是換了主人,也應改個名字,以後就叫它‘羿王弓’了。”

    楚軒苦笑一聲,道︰“隨你吧。”

    平原楚府的戴管事走了進來,躬身道︰“大公子,平原城守周大人求見。”

    楚軒臉色一沉,道︰“叫他進來。”

    一個白白胖胖的官員輕手輕腳地走進屋,躬身道︰“下官周德世參見大公子,五公子。”

    楚軒哼了聲,道︰“周大人,太平城守這位置誰都可以當,但亦要有能力保一方太平,周大人你說是不是?”

    周德世不敢抬頭,道︰“下官知罪。”

    蔡玨覺得再留在此地不妥,周德世此人心胸狹窄,今日丑態若是被自己看去了,難免會暗存怨恨,忙起身告辭了。

    楚軒讓戴管事將蔡玨送走,對周德世說道︰“僅一句知罪便能搪塞過去了?本公子數日前反復交代,命你讓城防軍士嚴查出入平原城的百姓,居然還讓刺客混入了城內。本公子留你個顏面,回去寫個折子自己向吏部請辭吧。”

    周德世撲通跪了下來,道︰“大公子,念在這幾年下官鞍前馬後為您效勞的份兒上,就饒了下官這一回吧。”

    “周大人,你我私交確是不錯,但國有國法,身為城守就要負起一城之安危,此乃你職責所在,既然出了此事便怨不得他人。其實你也應慶幸,若不是五弟武功高強,刺客早已得手,那你可就是抄家滅族之罪了,來人,送客。”

    楚錚在一旁暗暗點頭,大哥處事確有父親之風,若他不再與自己相爭,楚家由他坐鎮南線是再合適不過了。

    楚軒摒退左右,對周寒安道︰“周將軍方才急急趕來,不知所為何事?”

    周寒安從懷中取出兩封信函,將其中一份遞給楚錚,道︰“這是太尉大人差人送來的家信,請公子過目。”

    楚軒一听是家信,又見周寒安徑直將信交于楚錚,心中有些不快,卻又不好發作,只好故作未見低頭喝茶。

    楚錚將信打開看了數眼,臉色突然一變。周寒安沉聲道︰“北疆胡蠻聚集二十萬兵馬再度來犯,兵部有命,令我等速至京城,太尉大人也是這意思。”

    楚軒心頭一緊,道︰“什麼?”胡蠻騎術冠絕天下,但兵力向來不多,能聚集十萬兵馬的次數屈指可數,此次居然來了二十萬,的確是件駭人听聞之事。

    周寒安點頭道︰“兵部命我等護送昌平王世子到京城後,即刻趕赴北疆。”

    “原來如此。”楚軒站了起來,拱手肅然道,“周將軍此番重回北疆,在下謹在此祝將軍旗開得勝,將那胡蠻再度逐回漠北。”

    周寒安臉色有些怪異,道︰“多謝大公子,不過兵部已任命在下為禁衛軍左將軍,這北疆在下是去不了了。”

    楚軒奇道︰“那這五千黑騎軍由何人來統領?”

    “兵部已經任命五公子為北疆大營偏將,這五千黑騎軍以後就听從五公子之命。”周寒安心中有些不舍,這些軍士都已跟隨他浴血多年,彼此情誼深厚,但他畢竟是個明白人,知道太尉大人是在為五公子建立軍功做準備了,將自己提升為禁衛軍左將軍便是對自己的補償,這五千黑騎軍以後便是五公子的嫡系了,不過對這些軍士來說未嘗不是件好事,只要能在沙場上活下來的,跟著楚錚日後前程無量。

    楚軒頗感意外,雖說早已知父親要將小五外放歷練,卻沒想到是去了北疆大營,大趙三個邊疆大營,北疆大營的傷亡率是最高了,高級將領陣亡之事時有發生,楚軒看了幼弟一眼,不禁說道︰“小五,此去北疆,萬事都要小心了。”

    楚錚有些感動,道︰“多謝大哥關心,小弟會照顧好自己。”

    周寒安問道︰“五公子,兵部之令催得甚急,三公子去了破釜塘尚未回來,這可如何是好?”

    楚錚斷然道︰“不等了,我等明日一早便起程,煩勞大哥差人通報三哥,請他帶那兩千黑騎軍不必再返回平原城,直接奔赴京城。”

    楚軒有些猶豫,道︰“老三那邊倒沒干系,可世子是否赴京尚未有確信,是否再等上兩天?”

    楚錚搖搖頭,道︰“孰輕孰重,明眼人一看便知。煩請大哥稍後再去一次昌平王府,若昌平王仍未能定奪,我等只好先行一步了,他日世子若要赴京,可到南線大營稟報舅舅請他再派人護送,舅舅亦知其中詳情,定會妥善處置此事。”

    “可小五你的傷勢如何,此去京城不遠千里,若是落下病根以後可就難辦了。”

    楚錚道︰“大哥無需擔心,小弟躺在馬車內便可。行軍速度雖是慢了些,但總比留在平原城內干著急要好。”

    楚軒沉吟片刻,道︰“也好,為兄即刻去王府,勸說昌平王和世子及早定奪。”

    “大哥且慢。”楚錚從父親信中抽出兩頁絹紙遞給楚軒,道︰“這是父親寫給大哥的。”

    楚軒心中忐忑,接過看了一遍,楚名棠並未對他嚴辭訓斥,只是寫道北疆戰事已起,南線三郡歷來都是趙國產糧重地,囑咐他盡快征集軍糧,以備北疆之需。信的最後楚名棠輕描淡寫地說起寧小仙已在京城,讓他不必擔心,要以大局為重。

    楚軒暗想,父親所寫的“大局為重”這四字意味深長,看來是暫時不會追究寧小仙之事了。他看了一眼楚錚,心中突一沉,父親將寫于自己的信夾于小五信中,意思自然是要他先過目,兩兄弟在父親心目中孰輕孰重已是再明顯不過了。

    昌平王听說北方胡蠻入侵,也是大吃一驚。暗想大趙已到了危難之機,朝中再也經不起動蕩了,皇兄病重且未立儲君,趙應進京至少能使眾大臣惶惶之心安定下來,于是稍加考慮便命趙應即刻整理行裝準備進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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