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楚氏春秋 作者:寧致遠 (連載中)

ALA525 2008-5-9 05:55:1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59 184621
ALA525 發表於 2008-5-9 08:44

大展宏圖 第三十章 余波未平

吳安然整整衣衫,走進一座小帳篷內。

    帳內之人顯然是嚇了一跳,沉聲問道︰“你是何人,膽敢擅入本官帳內?”

    吳安然自顧自找了張木凳坐了下來,道︰“你就是禮部余世同余大人吧?”

    余世同見吳安然氣度不凡,倒也不敢過分得罪,言語中客氣了三分,道︰“尊駕是哪位大人府內的?”

    吳安然道︰“在下是奉了吏部成侍郎之命來見大人的。”

    余世同一听登時站了起來,道︰“成大人有何吩咐?”余世同也是不久前才知道成奉之也是大秦人的,他平日在朝中從不與成奉之交往,眼前這人既是奉成侍郎之命而來,當然也是自己人了。

    吳安然道︰“刺殺楚太尉之事已告失手,禁衛軍已擒下不少刺客。余大人此次負責與之聯絡,這些刺客中難免會有知情人,成大人意思是請余大人早作打算。”

    余世同怔了半晌,淒然嘆道︰“余某亦是早有預料了,楚太尉若是這般容易被殺,大趙國多年前就該被滅了。何況此事原本與儲君合謀,可儲君之後似有反悔之意,大獵前余某數次求見儲君卻不可得,便勸成大人終止此事,可成大人仍一意孤行……唉,事到如今不知要余某如何是好?”

    吳安然從懷中掏出一個用紅絹塞著的小瓷瓶,置于余世同案上。

    余世同拿起瓷瓶,把玩良久,忽然笑道︰“敢問這位先生,瓶內是何種劇毒?”

    吳安然見余世同雖近臨死,卻仍氣度從容,倒也有幾分敬佩,道︰“此瓶內乃西域奇毒牽機散,入喉即亡。”

    余世同看了他一眼道︰“若余某不肯服下此毒,先生恐怕就要用強了吧?”

    吳安然不答,這余世同是明白人,無需多說。

    只听余世同淡淡說道︰“余某今年三十有二,算來已在趙國十三年了,從一布衣白丁到如今禮部令吏,已足以證明余某之才。雖時時記得身負大秦所托,但亦不免為自身考慮,余某府中有三房妾室,但並無正妻,可嘆她們時常還為此勾心斗角,卻不知余某乃是為其著想,余某一旦身份敗露,她們以妾室之身尚可另嫁,不至于被余某所牽連。余某至今不敢有子,便也因此故,子女畢竟是余某的血脈,余某不願因己故而禍及子女。”

    余世同嘆了口氣,對吳安然道︰“余某一死,成大人當可高枕無憂,煩請先生轉告成大人,看在同為秦人的份上,請成大人從中周旋,放余某府中三房妾室一條生路。”

    吳安然點頭道︰“余大人放心,在下定會轉告。”

    余世同舒了口氣,道︰“成大人深謀遠慮,其佷女甦姑娘也是我們秦人吧,此女既能得楚太尉的五公子傾心,想必也非泛泛之人,以後我大秦在趙國之事就指望她了。”

    吳安然憐憫地看著余世同,若他知道了成奉之和甦巧彤早已變節,定會死不瞑目吧,還是讓他安心去吧。

    余世同拔出瓶塞,湊到鼻尖聞了聞,苦笑一聲將瓶中之毒一飲而盡,坐到椅上閉目不語。

    吳安然上前為他搭了下脈,只覺其脈象忽急忽緩,知是牽機毒已經發作,便轉身走了出去。

    吳安然離開不久,一隊禁衛軍便將此地團團圍住,為首軍官走入帳中,只見余世同七竅流血躺在椅上,失聲罵道︰“娘的,快去稟報太尉大人和兵部尚書郭大人。”

    楚名棠翻看剛剛送來的急報,忽听門簾一響,抬頭看去,笑道︰“原來是郭大人。”

    郭懷沒心思與楚名棠寒暄,道︰“名棠,今晚之事你大概也已知道了吧。”

    楚名棠臉色也沉了下來,點頭道︰“我雖已料到此次大獵不會太平,可仍沒想到會亂到這種地步。郭懷,是你命人去捉拿禮部令吏余世同的吧?”

    郭懷道︰“不錯,可惜還是去晚了,那余世同已經服毒自盡了。但此事也太古怪了,這余世同為何要急于自盡,他所居之地離禁衛十一營足有小半個時辰的路程,我從十一營出來並未耽擱便命軍士捉拿余世同,當時那些秦人尚未被全殲。除非那余世同早已打定主意,無論事情成敗他都準備自盡。”

    楚名棠指指案上的幾封急報道︰“錚兒來報說除了逃走的十余人之外,其余賊子盡數被殲,但所擒下的幾人全都服毒自盡,沒有一個活口,那些秦人看來都抱著必死之心。”

    郭懷道︰“據我所看這些人服毒自盡恐怕也是不得以,當時我也在十一營,見那為首賊人破口大罵余世同,似是認為上了余世同的當,的確這兩百多人來攻擊數千人的大營,不啻是找死。”

    楚名棠道︰“如此看來,那余世同應是秦人此行的主使者之一了。”

    郭懷道︰“可那些賊人又無活口留下,我等又不知他是奸細,這余世同根本無需尋死,除非……”

    楚名棠沉聲道︰“除非有人逼他自盡。而且錚兒也覺得奇怪,這些秦人武功並不高,應是采取聲東擊西之計,可過了這麼久仍未有動靜,真是奇怪,如今大獵場內各處已經嚴加防範,西秦已很難下手了。”

    一名楚府家將忽然匆匆跑了進來,道︰“啟稟老爺,吏部唐尚書被人刺殺。”

    楚名棠和郭懷齊聲驚道︰“什麼?”

    楚錚也已得知唐孝康被刺之事,立刻點了一隊禁衛軍趕往唐家所住之地。

    忽听一名軍官喝道︰“前面是哪一營的,速速停下。”

    對面一人叫道︰“在下乃趙統領麾下,是奉統領之命到各營傳令。”

    那軍官疑道︰“你是趙統領帳下的?我怎麼未曾見過你?”

    楚錚拍馬趕來,不耐煩地說道︰“哪來那麼多廢話,去查查他們有無趙統領的令簽和信物,有則放行,無則拿下。”

    那軍官應了聲是,便帶人上前盤查。楚錚凝神望去,只見對面站著十幾名紫衣軍士,為首那人身形高挑,面目英俊,氣度不凡,正是刑無舫的弟子林風玄,不由得暗罵道︰“怎麼是這小子,既然是來刺殺,何不找個相貌平凡點的,這麼引人注目不是存心找事嗎。”

    那負責盤查的軍官折了回來,道︰“楚將軍,這是他們所呈的趙統領的令簽和信物,並無異常,但末將總覺得這行人有些古怪。”

    楚錚將那令簽和信物看了看,他當然認得這些東西,正是自己偽造的,便道︰“既然令信齊全,放他們過去吧,太尉大人和兵部郭大人在等本將軍呢。”

    那軍官無奈地說道︰“遵命。”

    林風玄等人走後,楚錚忽問那軍官︰“你是叫伍紹一吧?”他對這人有些印象,平日頗為精明強干,以後倒可大用。

    楚錚身後一名副將笑道︰“正是他。我們十一營常道將軍您是五公子,下面居然還有個‘五少爺’,說的就是他了。”

    楚錚有些不快,道︰“各人名字乃父母所取,非自己所能定奪,同僚之間豈可拿此事開玩笑,以後不得再提。”

    眾人見楚錚拉下了臉,皆應了聲是。

    到了唐家所住之地,只見其府中下人個個哭喪著臉,自然是因唐孝康死了,這些人為再無靠山而憂心忡忡。

    楚名棠和郭懷此時也已趕到,一個盛裝貴婦頓時悲啼出聲︰“太尉大人,我家老爺死得好慘啊。”

    楚名棠安慰了她幾句,召來唐府總管和家將首領詢問詳情。

    原來楚錚的十一營受到攻擊後,禁衛軍各營奉命到朝中重臣所住之地加強警戒,一小隊禁衛軍持統領趙無忌之令信說是奉命前來保護唐孝康,並有要事稟報,唐孝康便把其中為首二人帶入了帳內。

    楚名棠頓足道︰“唐孝康糊涂!都何時了居然還領不相識的人進帳,這太平尚書當久了,一點警覺也無。”

    楚錚忽見伍紹一雙唇嚅嚅,顯然是想起了方才林風玄一行人,不由得暗惱有聰明人當屬下有時也未必是好事,只得故作失聲道︰“哎呀,父親,孩兒來此途中便踫到一隊禁衛軍,面目頗生,只是孩兒急于趕往此地,又見其令信齊全,便未曾阻攔。”

    楚名棠一听,道︰“快些命人去攔下他們,錚兒你平日精明無比,這會兒怎麼也糊涂了,這等可疑之人也會放過?”

    楚錚忙令伍紹一等人到各營傳命,若林風玄等人蠢到至今尚未離開,那休怪自己不客氣了。

    郭懷在一旁勸道︰“唐孝康乃朝中重臣,對趙無忌統領的令信也應熟識,但卻仍然上當,那也怪不得楚將軍了。看來這禁衛軍中也有秦人奸細,而且地位不低啊。”

    楚名棠暗暗搖頭,心里總覺得有些不對。若是旁人有此失誤倒也無可厚非,可自己這兒子心思慎密無比,這幾年來協助自己打理諸事從未有過失算,怎麼會在此時出個大紕漏,莫非是他有意如此?可想來想去楚錚都無理由這般做。

    幾個人走進唐孝康帳內。只見唐孝康躺在地上,眉心處不知被何物戳了個大洞,雙目圓睜,滿面驚恐之色。郭懷雖平日里與唐孝康有些不合,但見他死得如此之慘心中也有些不忍,道︰“想不到唐孝康竟會喪命于此地,他這一死與三年前梁上允之死一樣,朝中又要動蕩了。”

    “不對,”楚名棠忽然說道,“郭懷,你有沒有覺得秦人此舉毫無道理,白白葬送了一百多人性命,難道只為刺殺一個唐孝康?如今不同于三年前,那時三大世家仍在勾心斗角,朝中局勢不明,梁上允一死確實引起了各方騷動,可現在除非刺殺了你、我,還有方令信三人外,其他朝中大臣根本無礙大局,死一個吏部尚書我立馬便可找人來代替,反而可能做得更好,如成奉……”

    楚名棠突然靈光一閃,扭頭向楚錚看去,難道是他為了讓成奉之早日成為吏部尚書才勾結外人殺了唐孝康?

    楚錚眼觀鼻,鼻觀心,可心里卻直發毛,這世上最難瞞過的就是父親了。

    楚名棠又搖了搖頭,自己已經和楚夫人說過了,成奉之若真為楚家效力,成為吏部尚書是遲早的事,楚錚無需如此做的。

    楚名棠怎麼也沒想到,其中還牽涉了一個魔門。楚錚是利用魔門欲遷徙至趙國這一難得的機會,將原本定在幾年後再做的事便提前了。

    郭懷覺得這父子二人間有些怪異,不禁問道︰“名棠怎麼了?”

    楚名棠回過神來,道︰“咳,我只覺得西秦這般有些得不償失。如這余世同,身為禮部令吏,在秦趙兩國開戰後所起的作用應更大一些,而不是像如今僅為了刺殺唐孝康而丟了性命。而且此番通過此人我等還知道了朝中隱藏著另一位身份更高的奸細,雖目前尚未有眉目,但遲早會水落石出。”

    郭懷點了點頭,深思道︰“他會是誰呢?難道是朝中的某個侍郎,還是禁衛軍中某個將軍?”

    楚錚暗暗心驚,幸虧自己早已有了後招,不然成奉之的嫌疑很難洗去,畢竟他的身世頗有問題,禁不得詳查的。如今這些罪名只好暫時先讓武媚娘背著了,也只有她夠資格夠身份再背上這奸細罪名,只是有些對不起她了,不過她身具“媚惑眾生”心法,換個面目並不是難事,從此就讓武媚娘這名字從世間消失吧。

    郭懷又道︰“天快亮了,名棠,你說唐孝康之事要不要稟報皇上?”

    楚名棠想了想道︰“皇上龍體欠佳,此事還是暫且瞞下來吧,等大獵結束後再行稟報。”

    郭懷點點頭。

    正在這時,楚府的執事李誠走了進來,輕聲道︰“啟稟老爺,宮里的御膳房胡總管求見。”

    楚名棠想了想,道︰“胡總管?他此次應未曾跟隨皇上前來啊,怎麼會來見我?”

    楚錚暗暗握緊雙拳,看來京中之事大功告成了。

    楚名棠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對李誠說道︰“有請胡公公。”

    李誠應了聲是,往門外退去。

    不一會兒一個滿身塵土的老太監跟在李誠身後走了進來,道︰“參見太尉大人,郭大人。”

    楚名棠示意道︰“胡總管請座。”

    胡有林搖頭道︰“老奴也不坐了,太尉大人,郭大人,此事老奴原本應直接向皇上稟報的,可皇上那看守甚嚴,老奴根本靠近不得,想了想還是前來向太尉大人稟報吧,正好郭大人也在此地,畢竟朝中大事還需依仗二位大人的。”

    胡有林這番話說得沒頭沒腦,楚名棠和郭懷二人听得莫名其妙,楚名棠想了想,突然有些不安,道︰“胡公公,是不是京城出了什麼事了?”

    胡有林道︰“是出大事了,儲妃娘娘暗中下毒,儲君歸天了。”

    楚名棠和郭懷身軀大震,相互看了一眼,此時二人才真的方寸大亂。

    楚名棠與郭懷就算有再大膽子,也不敢將儲君之死隱瞞不報,急急趕去見趙王,心里只能期望皇上能支撐住。

    可趙王一听趙慶之死便暈了過去,太醫們七手八腳將皇上救醒後,趙王只虛弱地說了一句話︰“回京。”

    大獵尚未開始便已結束,不少世家子弟還頗有怨言,卻被家中長輩狠狠地訓斥了一番。儲君之死尚無幾人知曉,但唐孝康被刺之事紙包不住火,已在官員中漸漸傳開了。吏部尚書手中之權列六部之首,若不是攤上楚名棠這個強勢太尉,以往的吏部尚書地位在朝中僅在相國之下,如今唐孝康一死,自認夠資歷的幾人個個躁動不安,職位較低的官員也在緊張地觀望著,畢竟他們的仕途很大程度上是由吏部所掌控。

    當然,成家諸人也在談論著,若在以前,成家定對此事淡然處之,本朝歷代吏部尚書都是由各大世家所把持,成家在朝中毫無根基,根本無望登上此位,如今有了甦巧彤這層關系,成奉之也算投入了楚家門下,眾人的心也活絡起來。

    成奉之的夫人坐到甦巧彤身邊,小聲問道︰“巧彤,你看老爺這次可有希望?”她與成奉之同為秦人,兩人來到趙國後才結為夫婦,這麼多年來也是伉儷情深,自從得知夫君背叛大秦投靠了楚錚,陶允貞不僅沒反對,反而大松了口氣,這些年提心吊膽的日子總算過去了,再也不用擔心成家哪天會被滿門抄斬了。

    甦巧彤看了一眼成奉之,只見他正在那閉目養神,對眾人的話充耳不聞,輕笑道︰“姨娘,看姨父這樣子定是胸有成竹了。”

    成安禮道︰“娘,這朝中勢力涇渭分明,這唐孝康原本便是楚家一系,自然由楚家門下來接替,只要太尉大人同意了,相國大人也不會反對,至于皇上,只需蓋上大印便可。依孩兒看,父親大有希望。”

    成奉之听在耳里,睜開眼道︰“這吏部尚書由誰來任,需由相國大人和太尉大人議後稟明皇上,由皇上來定奪,你們在這里瞎猜什麼。況且吏部尚書之位如此重要,方家難道就不動心,現在談及此事還為時過早。”

    甦巧彤微笑不語,此番大獵草草結束定是京中出了大事,方令信留在京中定已是焦頭爛額,哪有余力爭奪這吏部尚書之位。

    方令信戰戰兢兢地領著留在京城的百官在城外等候,見趙王龍輦緩緩駛來,俯首道︰“臣等恭迎皇上。”

    趙王並未從龍輦出來接受百官朝拜。楚名棠走了過來,對方令信小聲道︰“皇上龍體有恙,欲直接回宮,就不見眾臣了。”

    方令信苦笑一聲,命百官站到了官道兩側。看著龍輦經過,方令信道︰“名棠,這次可要麻煩你在皇上面前替老夫美言幾句了。”

    楚名棠道︰“相國大人這說的什麼話,如今三大世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名棠自當盡力。”

    方令信嘆道︰“多謝名棠。唉,此番儲君被刺殺,縱觀青史都沒怎麼見過,可老夫也是有苦難言,雖說奉命留守京城,可那宮內之事又怎能管得了。堂堂一個儲妃娘娘竟是西秦刺客,關老夫何事了。老夫能做的只能將三年前負責宮女選秀的官員拿下嚴加審問,卻無半點頭緒。只知這武媚娘乃陳縣人,家中只有一養父,可這養父早已不知去向,當地官員也是一問三不知,只好先把他們押解到京城再說了。”

    武媚娘便是當年的魅女,楚名棠也是知道的,只是此女入宮後據楚錚所報漸漸起了野心,不再甘心受楚家控制。不過楚名棠也並未放在心上,一個儲君妃子又能掀起多大風浪,何況她的身世來歷都掌握在楚家手中,楚錚曾為楚名棠列出五六條計謀,任何一條都可輕易置武媚娘于死地。楚名棠于是不再管此事,將之交于楚錚,畢竟他這幾年一直在操心對西秦用兵之事,哪有閑心管一個江湖女子的死活。可沒想到就這江湖女子居然刺殺了儲君,楚名棠立刻懷疑上自己的兒子楚錚,可在郭懷面前又不好問什麼,返回京城的途中這臭小子又不知跑到哪去了,看來只有回府好好審問他了。

    但畢竟武媚娘與楚家有關,听方令信說沒查到任何線索,楚名棠也松了口氣,錚兒這臭小子再留下什麼馬腳非劈了他不可。

    皇宮的書房內,趙王雙目噴火,抓起御書案的筆筒便向方令信扔去,罵道︰“方令信,你是怎麼輔佐慶兒的,慶兒遇害時尚不到三更,此時你應陪他批閱奏折,怎麼會死在儲君宮?”

    方令信不敢躲閃,筆筒砸在了他肩膀上直隱隱作痛,心中叫屈,儲君為人頗為懶散,這兩年來何時見他批閱過奏折,都是由他人代筆,而此人便是那刺客武媚娘,只是皇上不知道罷了。

    方令信看了一眼楚名棠,楚名棠有些猶豫,並非他不想為方令信求情,但趙王此刻正在火頭上,誰的話恐怕都未必會听。

    果然,趙王罵完方令信,接著罵起了楚名棠,最後連郭懷都未能幸免,言辭激烈且毫無顧忌,罵楚名棠結黨營私,敗壞朝綱,罵郭懷只懂領兵,不懂如何輔佐儲君。三人听了面面相覷,皇上已是神智混亂,再這般下去恐怕對龍體更是有害,可誰又敢上前阻止呢。

    幸好此時趙茗臉帶面具走了進來,一旁嚇得渾身顫抖的童妃登時松了口氣,忙施禮道︰“葉先生。”

    趙茗上前扶住趙王道︰“皇上,您累了,還是先去歇息吧。”

    趙王呆呆地看著趙茗,突然淚流滿面,道︰“皇妹,慶兒死得真慘啊……”

    除了楚名棠外,其余人都愣愣地看著趙茗那張僵尸臉,皇妹?

    趙茗嘆道︰“皇兄,事已至此,還是節哀順變吧。”轉身對童妃說道︰“童妃,送皇上回寢宮。”

    童妃如夢初醒般啊了一聲,忙應道︰“是。”

    趙茗看著趙王蹣跚著離去,忽覺胸口一陣疼痛,知道自己內傷又犯了,刑無舫那一掌著實不輕,可她哪有空閑靜下來養傷呢。如今趙慶一死朝中大亂,皇兄又已六神無主,確定皇位由何人繼承和維持朝政穩定才是頭等大事。

    趙茗轉過身來,突然恢復女聲說道︰“三位大人,儲君新喪,皇上龍體有恙,朝中大小事宜還請多費心了。”

    方令信和郭懷還有些猶豫,楚名棠卻躬身答應道︰“微臣謹遵長公主旨意。”

    方令信和郭懷都知楚名棠絕非莽撞之人,見他既然領命,便也應聲領旨。方令信想道,皇上當年是有個親妹妹長壽公主,只是二十年前突然離奇失蹤,難道這葉先生就是她?

    趙茗明白三年前自己打傷楚錚時,楚名棠便已曉得自己的身份,倒也不疑有他,對方令信說道︰“方相國,你先下去吧,儲君之死恐怕瞞不了多久,今日是你輪值,要好生安撫眾大臣,維持京城安定,如有造謠生事,借機擾亂者殺無赦。”

    方令信領旨匆匆離去,趙茗看著楚名棠和郭懷,心中一時感慨萬端,這二十年來還是首次與這二人相見,自己容貌雖未大變,但心境已老,而這兩個當年的翩翩少年郎如今都已須發斑白了。

    趙茗緩緩取下面具,說道︰“楚兄,郭兄,可還記得小妹嗎?”

    郭懷一聲驚呼︰“茗姑娘?”

    楚名棠忙接口道︰“怎麼是你?”說完了自我感覺比較生硬,暗想這些年隨著年齡和地位的改變,自己裝腔作勢的本事較年輕時差了許多。

    趙茗輕笑道︰“正是小妹,二位兄長當年所立誓言如今都一一實現,果然已是我大趙的棟梁之材。”

    郭懷不禁上前一步,說道︰“茗姑娘,當年你為何不辭而別?”

    楚名棠咳嗽一聲道︰“郭大人,應稱長公主才是。”心中不由得暗笑,當年郭懷自負是武狀元,對趙茗這小丫頭不屑一顧,直至被她摔了十七八個跟頭才心服口服,反倒心生傾慕之意,後來趙茗突然消失,郭懷借酒澆愁頹廢了許久才漸漸恢復,今日見了她,大概又想起舊事了。

    趙茗笑道︰“無妨,楚兄,這般稱呼倒也自在些,當年乃師命難違,小妹外出游歷了幾年,因走得較為匆忙,未曾與二位兄長道別。”

    郭懷仍固執地問道︰“那既然這麼多年你一直在宮中,為何不與我等相見?”

    趙茗沒想到多年未見這郭懷仍是一副牛脾氣,不由得有些尷尬,暗想︰有何好見的,回京後你們都已成家,再相見豈不徒生事端。

    楚名棠見郭懷有些失態了,道︰“郭大人,儲君新喪,長公主將你我二人留下是為軍國大事,你這些陳年往事還提他作甚,長公主想必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何必再糾纏不休。”

    郭懷愣了半天,突然長嘆一聲,向趙茗躬身道︰“長公主,微臣失禮了。”苦澀之意溢于言表。

    楚名棠哈哈一笑,道︰“也請長公主切勿怪罪郭大人,當年長公主突然離去,郭大人心急如焚,找遍京城大街小巷,還曾立誓終身不娶也要等到長公主,皇上和微臣整整勸了他五年他才與劉家姑娘成了親。”

    “楚名棠!”郭懷怒目而視。

    趙茗突然身軀微微一震,看了郭懷一眼,他真等了五年嗎?可自己在外游歷了兩年多就回來了,怎麼不知道?

    “皇妹,你怎麼才回京,皇兄無能為力了,楚名棠都早已成親……”皇兄當時是這麼說的吧,趙茗努力地回憶著,當初自己似听了這話後便賭氣回太平宮去了,根本就沒細听郭懷怎樣了,回到太平宮便閉關近十年,不理世事,全心苦練武功,一舉踏入天道境界。

    自己當年的心思原來是這樣的。

    都二十年過去了,現在還想這些干什麼,趙茗暗自搖頭,道︰“二位兄長,小妹師從葉門,雖為公主之身卻從不管朝堂之事,只是大趙已到危難之境,儲君暴亡,皇兄長臥病榻且別無子嗣,小妹只好挺身而出為君分憂。如今當務之急乃是維持大趙國的安定,二位兄長均為朝中擎天柱,楚兄主政,郭兄掌管兵權,而且與皇兄和小妹都曾為故交,還望二位能鼎力相助。”

    楚名棠拱手道︰“請長公主寬心,我楚家歷代對大趙忠心耿耿,皇上對微臣亦有知遇之恩,微臣定會盡臣所能,保我大趙平安度此難關。”當年趙茗刁蠻任性,而且三年前明知楚錚乃自己之子仍將他打成重傷,楚名棠對她並無太多好感,但畢竟事關大趙安危,由她來出面倒也名正言順。

    趙茗見楚名棠答應了,心中一喜,郭懷歷來忠于皇家定不會有異議,朝中有這兩人支持,就算方令信也不敢從中作梗。

    郭懷此時已平靜下來,說道︰“朝中之事長公主不必擔心,有太尉大人和相國大人在,只需施以雷霆手段,無人敢有異動,只是這也並非長久之計,儲君身亡,日後皇位由何人繼承需早日定下,方可平息朝中猜測。”

    趙茗苦笑道︰“可皇兄傷心過度,要他來做決策恐怕已是不可能,還是先听听二位兄長的意見吧。”

    楚名棠躬身道︰“為人臣子者豈可參與皇家之事,還是請長公主定奪。不過微臣想長公主心中應已有打算。”

    趙茗暗恨,楚家人不論老小個個奸詐如狐,只好說道︰“儲君側室楊妃已有孕在身,只是不知是男是女,若是男丁且皇上龍體無恙,立皇孫為儲乃是最為穩妥之舉。不過那楊秋兒即便生下皇子也饒她不得。”

    楚名棠和郭懷一驚,道︰“這是為何?”

    趙茗恨恨地說道︰“那楊秋兒早已知武媚娘心懷不軌卻隱瞞不報,此罪絕不可恕。”

    郭懷不解道︰“儲妃……不,武媚娘隱藏在宮中多年,楊妃又是如何知道?”

    趙茗臉一紅,覺得有些難以啟齒,但還是說道︰“這武媚娘乃魔門妖女,精通媚術,每晚將儲君迷惑後由楊秋兒替代她與儲君行房,而武媚娘直至離宮時想必仍是處子之身,楊秋兒若早日向宮內人稟報,怎會釀成今日之事?”

    楚名棠若有所悟,他也曾听聞魔門練有媚術的女子對貞潔並不在意,而武媚娘卻謹守處子之身,想必定有她謹守的道理,最大可能便是她心中有了心愛之人,而這人……哼哼,兒子的嫌疑自然是最大的。

    郭懷想了想道︰“若萬一皇上……,國不可一日無君啊。”

    趙茗道︰“郭兄之言不可不慮,楚兄曾為平原君太守十年之久,覺得二皇兄之子趙應如何?”

    楚名棠早已料到趙茗會提及趙應,對她來說趙慶與趙應都是她的親佷,而趙應之妹趙琪與趙敏同樣也是葉門弟子,自然是最佳選擇。不過皇上既然無子,傳位于佷兒亦是應當,便說道︰“昌平王世子精明干練,確是上佳選擇。”

    趙茗露出一份笑意︰“既然楚兄都如此認為,定然不會有錯。”

    郭懷卻道︰“只是平原城離此地甚遠,快馬加鞭亦需一月方到,到時若急召昌平王世子進京,這一路上恐怕會多生事端。”

    趙茗明白郭懷的意思,各地藩王對皇位無不眼紅,以前沒指望倒也罷了,如今有了點希望定會全力而為,不由得看向楚名棠。

    楚名棠想了想道︰“此次皇上大獵吏部尚書唐孝康被刺,禁衛軍統領趙無忌失職之罪難免,本應就地免職,但禁衛軍統領一職歷來由皇室中人擔任,在此微妙時刻不便有過大舉動,微臣的意思是將趙無忌降職為副統領,暫且仍行使統領之權,另調昌平王之子趙應為禁衛軍大營參將協助趙無忌,長公主認為如何?”

    趙茗點頭道︰“如此甚好。這事就由楚兄去辦吧,不過調趙應入京需秘密行事,不可泄露半點兒風聲。”

    楚名棠俯首領命。

    趙茗見諸事都較為順利,心情一松,突然覺得胸口又一陣劇痛,連聲咳嗽起來,忙以繡帕掩嘴。咳嗽稍停趙茗拿開繡帕,只上面已是血跡斑駁。

    郭懷驚道︰“長公主,你怎麼了?”

    趙茗道︰“昨晚被一奸賊打了一掌,不過不礙事。”

    楚名棠問道︰“太醫診治過了嗎?”

    趙茗搖頭道︰“小妹這傷太醫無能為力,只有靠自己慢慢調養了。”

    趙茗忽然又道︰“楚兄,听說皇兄已將敏兒許給了令公子,這原本是喜事,可如今儲君新喪,此事還是過些時日再說吧。”
ALA525 發表於 2008-5-9 08:45

大展宏圖 第三十一章 是你所為

楚名棠回到楚府內院,只見成奉之和甦巧彤在廳中等候,見楚名棠回來了,成奉之忙起身道︰“卑職成奉之拜見太尉大人。”

    甦巧彤襝衽一禮道︰“巧彤見過楚伯伯。”

    楚名棠不由得一皺眉,他去皇宮前就已交代過不接受任何一個官員拜訪,這成奉之怎麼來了。

    甦巧彤似知道他心思,笑道︰“楚伯伯勿怪,小女子和姨父是應夫人相邀而來。”

    應夫人之邀?楚名棠看了一眼甦巧彤,心知定是她在里面作怪,朝中至少有數十位官員對這吏部尚書之位動心不已,可就這女子獨僻蹊徑領著成奉之見到了自己,錚兒身邊的三個女子就屬她最有心機了。

    但成奉之畢竟轉投楚家門下,也確屬有才之士,楚名棠道︰“成大人暫且稍候,本官過會兒再與大人詳談。”

    成奉之恭敬地應道︰“是。”

    楚名棠對一旁的下人說道︰“去把錚兒叫來。”

    甦巧彤撲哧一笑,道︰“楚伯伯,公子就在內屋正被夫人訓斥呢。”

    楚名棠一怔,道︰“本官失陪了。”

    到了內屋,只見楚夫人滿臉鐵青,看了看楚名棠道︰“好了,你父親來了,自己請罪吧。”

    楚錚地走到楚名棠面前,囁嚅道︰“父親。”

    楚名棠擺了擺手,道︰“為父且問你,儲君之死是否與你有關?”

    楚錚小聲道︰“確是有些關系,若是當初孩兒不將那武媚娘送入宮中,便不會有今日之事了。”

    楚名棠冷笑一聲道︰“你言下之意是武媚娘勾結魔教中人刺殺儲君之事你卻不知,是不是?”

    楚錚道︰“確實不知,孩兒早已向父親稟報過,這武媚娘野心頗大,一心只想當一國之後,入宮不久便對孩兒之命陽奉陰違,以後干脆置若罔聞,也不知她如何勾結上的魔門刺殺了儲君,孩兒此舉的確大錯特錯。”

    楚名棠道︰“哼,那武媚娘對你一往情深,為了你在宮中三年從未與儲君同房,離宮時仍是處子之身,又怎麼會不听你命?”

    楚錚臉色大變,楚夫人也是嚇了一跳,道︰“錚兒,此事當真?”

    楚錚不知父親怎麼會知道此事,武媚娘修煉上古媚功時欲火焚心,寧可自殘軀體也死守清白,其品性楚錚極為敬佩,要他隨口污蔑武媚娘怎麼也說不出口,干脆道︰“父親,武媚娘之事孩兒確不清楚,但請問父親,孩兒為何要殺儲君,此人渾身上下最珍貴之處便是那儲君之位,其他根本不值一提,可孩兒怎麼也不可能登上儲君之位,何苦冒著偌大風險刺殺他,總不因孩兒看他不順就心起殺機吧,這上京城孩兒看不慣的人多了,難道個個殺了?”

    楚夫人責道︰“錚兒,怎可這般對你父親說話。”

    楚錚一副無辜地說道︰“娘,父親冤枉孩兒。”

    楚名棠獰聲道︰“若不是你是為父之子,早已將你拿下嚴刑拷問了,還會與你這般? 隆!br />
    楚夫人不禁又勸楚名棠,道︰“夫君你也別嚇錚兒了,錚兒確無道理刺殺儲君。再說了,錚兒畢竟是你我之子,這孩子從小就聰明懂事,不會做出有損楚家之事的。”

    楚名棠一愣,道︰“那你方才為何訓斥他,難道僅為當年送武媚娘入宮一事?”

    楚夫人睜大眼楮,道︰“那是當然,難道還有其他事,錚兒不是說了與武媚娘娘並無關系了嘛。”

    楚名棠氣結,原來這母子倆是在一搭一唱戲弄自己呢。

    楚錚松了口氣,慶幸今日父親先去了皇宮,自己才有機會與娘商量。他眼珠突然一轉,問道︰“武媚娘乃處子一事孩兒都不知曉,父親從何得知?”

    楚名棠隨口說道︰“是長公主所……”話一出口便知不妙,一眼瞥去,果然見楚夫人柳眉漸漸豎起。

    楚名棠一笑,道︰“夫人,今日宮中一景你未曾見到,不然定會樂壞你。”

    楚夫人冷哼道︰“樂壞我?恐怕是氣壞于我吧。”

    楚名棠故作未聞,道︰“夫人不知,長公主今日突然以真面目與郭懷和為夫相見,沒想到事隔這麼多年,郭懷仍對當年的葉茗念念不忘,當時情形……真是好笑極了。”

    楚夫人頓時大感興趣,便問究竟如何,楚名棠一一說了,為討夫人歡心,免不了還添油加醋了一些,若是郭懷在此定會怒不可遏與楚名棠拼了。

    楚夫人听了也樂不可支,笑道︰“原來當年郭懷是為了長公主才死活不願娶那劉家小姐,怎麼以前未曾听夫君提起過。”

    楚名棠道︰“這又不是什麼光彩之事,何況你與劉家小姐私交頗好,萬一傳到她耳中豈不是壞了郭懷好事。”

    夫婦二人提及往事說笑了一會兒,楚夫人見楚錚在沖她使眼色,便道︰“夫君,巧彤姑娘在府中住了好幾日,成侍郎特地為此來府中道謝,夫君可要見他一面?”

    楚名棠原本還想質問楚錚唐孝康一事,但儲君這麼大的事都讓這娘倆遮掩過去了,唐孝康之事只是自己猜測更無證據,說出來只會自討沒趣,沒好氣地說道︰“也罷,錚兒,你讓成侍郎去書房等候,為父稍後便到。”

    楚錚應了聲“是”正待出門,只听楚名棠冷冷地說道︰“錚兒,儲君之事雖非你所為,但你居然連一個女子都無法掌控,還將自身牽涉其中,為父對你實在大失所望。若真是你所為,出去後將善後之事一一做妥當了,若讓為父再發現了什麼蛛絲馬跡,那時就休怪為父大義滅親了。”

    楚錚背上冷汗直冒,不知該應“是”還是“不是”。

    楚名棠揮揮手︰“去吧。”

    楚錚走後,楚夫人笑道︰“夫君,看你把錚兒給嚇的。”

    楚名棠搖頭道︰“這孩子太過聰明,難免有些浮躁。此番居然連刺殺儲君之事都得做出來,也不與為夫稟報,實在膽大包天。”

    楚夫人笑道︰“錚兒哪敢向夫君稟報。不過刺殺儲君和唐孝康,夫君真已認定是錚兒所為?”

    楚名棠點頭道︰“這孩子自幼受盡寵愛,若是為夫真冤枉了他,他不鬧翻天才怪。可你看他方才話語中層次分明,有理有據,顯然是有備而來。哼,聰明反被聰明誤。”

    楚夫人道︰“昨日儲君被刺之事一經傳出,妾身也讓王家去打探消息,此事若真是錚兒所為的話,應該計劃得極為周密,魔門之主刑無舫的誘敵,武媚娘毒殺儲君後的逃脫,未留一絲破綻。大概除了你我之外,世上應不會有人會想到與錚兒有關。”

    楚名棠嘆道︰“可這般做也過于莽撞了。”

    楚夫人看了他一眼,道︰“這不正是夫君想做而未做的嗎,若是儲君登上皇位,夫君又如何能安心去一統天下?如今錚兒代勞了,豈不甚好?”

    楚名棠道︰“楚王兩家祖訓便是完成寧大先生遺願,驅逐胡蠻一統天下,重現大漢盛世。兩位先祖覺得魔門各大宗派各懷異心,不足以成事才轉投于趙國太祖麾下,沒想到終究只是將胡蠻逐至漠北,中原卻四分而治。二百年了,二百年來如今是最好的機會,大趙日益強盛,南齊東吳軍力不值一提,唯有西秦尚堪一戰,為夫絕不能再容此機錯失。”

    楚夫人笑道︰“夫君當年的志願可是做一忠君為國的棟梁之臣啊。”

    楚名棠也笑道︰“為大趙一統天下難道就不是忠君為國了?為夫也是接任楚家宗主才知有此祖訓的,倒是夫人又非王家宗主,怎似也已知曉了?”

    楚夫人道︰“妾身並無兄弟,家父對此心灰意懶。妾身在元宵燈市中遇見了夫君,家父對此大發雷霆,待與夫君詳談後,認為夫君乃楚王兩家歷代子弟中最有才華者,才同意你我婚事。回京之後,父親將此祖訓告訴了妾身,當年你大伯欲立你為楚家宗主,家父也是暗中出了大力的。”

    楚名棠頗感意外道︰“岳父他老人家見了為夫都是板著臉愛理不理,沒想到私下對為夫評價竟如此之高,改天定要到岳父府上請他老人家喝一盅。”

    楚夫人道︰“這倒是應當去的。不過家父當年所評夫君‘最具才華者’如今未必適用了。”

    楚名棠一愣,只听楚夫人笑道︰“妾身看錚兒就未必在夫君之下,毒殺儲君之事至少在外人面前是天衣無縫的,比起夫君當年刺殺平原大營副統領鄧飛一事有過之而無不及。”

    楚名棠道︰“這怎可相比,鄧飛是授楚名亭之意上京誣告,欲奪我平原太守之位,為夫是不得已才為之,可錚兒為何突發奇想毒殺儲君,為夫實是猜不透。”

    楚夫人道︰“這孩子為人老成,應是想替夫君分憂吧,但又怕夫君愚忠才不敢告訴你,他哪知他的父親其實早有此意,已經在著手準備了,這樣一來也好,夫君如今位高權重,一舉一動都有人注意,由你派人出手反而不便。”

    楚名棠道︰“只是錚兒太膽大妄為了。”

    楚夫人一撇嘴,道︰“當年楚名亭見了你大伯唯唯諾諾,只知奉命辦事。你大伯若也似你這般想法的話,這宗主之位也不會傳于你了。本朝有些世家為何一代不如一代,其中原因便是如此。錚兒雖從小生長于富貴中,卻能這般有主見和本事,妾身還高興呢,他日成就絕不在你之下。不過管教還是要管教的,夫君方才那般嚇嚇他就不錯,讓他以後做事更周密謹慎,連你這做父親的也想象不到,嘻嘻……”

    楚錚從內院走了出來,見成奉之和甦巧彤仍端坐側廳中,便對成奉之說道︰“成大人,家父請你到書房等候。”

    成奉之站了起來,走到楚錚身邊輕聲道︰“楚公子,太尉大人可有什麼說法?”饒是他平日淡泊低調,但見這尚書之位自己已是觸手可及,倒也有些患得患失了。

    一旁的甦巧彤疑惑地問道︰“楚公子,你的臉色似不大好啊。”

    那是當然了,楚錚苦笑一聲,給自家老頭子嚇得,自己也曾料到過此事恐怕難以完全瞞過父母,本想抵死不承認,反正父親也無證據,沒想到父親既不追究,也不相信與自己無關,一副我就認定此事定是你所為的樣子,反而讓楚錚有些手足無措了,不過還好有母親從中周旋。

    楚錚想了想,對成奉之說道︰“大人之才干家父向來頗為欣賞,成大人不必過于憂慮,過會兒在家父面前以平常心應對便可。”

    成奉之若有所悟,應了聲“是”。

    楚錚道︰“在吏部中成大人資歷為最深,即便朝中暫不任命何人為尚書,吏部想必也由大人代管,小佷這邊有一事需拜托成大人。”

    成奉之躬身道︰“公子盡管吩咐。”

    楚錚道︰“京城東南兩郡交界處有一長平縣,成大人可知曉?”

    成奉之道︰“知道,那長平縣令是月前方任命的,名叫範若誠,此時應已與上任縣令張桐交接完畢了。”

    楚錚暗贊成奉之果然對趙國官員了如指掌,道︰“這範若誠乃我楚家門生,那長平縣地處偏僻,而京城附近陳縣的大小官員受儲君一案牽連都已被抓捕入獄,小佷想請成大人將這範若誠調至此地任職。”

    “老夫記下了。明日便再委派一名官員去那長平縣。”範若誠這長平縣令屁股還沒坐熱便又調往他處,成奉之連眉也不皺便應了下來。

    楚錚擺擺手道︰“這新任長平縣令我也已有了人選,就是我那侍衛歐陽枝敏,他跟隨小佷多年,應外放任職了。明日我便讓他辭去軍中職務,到成大人處報到。”楚錚方才被父親狠狠地教訓了一頓,不敢再有絲毫大意,範若誠雖是柳輕如表弟,但畢竟不是自己心腹,而且為人方正得有些古板,魔門中人遷徙至長平縣,此事千萬大意不得,還是派信得過之人去吧,將範若誠調至陳縣,離京城近一些,也免得輕如牽掛。至于長平縣那座軍營主將,則另從禁衛十一營中挑選一人,受歐陽枝敏節制便可。

    “公子請放心,歐陽侍衛的履歷老夫今晚就為他補上。”

    楚錚點點頭︰“有勞成大人了。”有成奉之在,楚錚掌控趙國中低層官員終于不必再事事都稟報父親了。

    楚錚命人將成奉之帶至父親書房,斜眼看了看甦巧彤,道︰“你還這里作甚,跟公子爺走吧。”

    甦巧彤啐道︰“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楚錚拉起她手,小聲道︰“今日公子爺受嚇不輕,到踏青園里幫我弄點好吃的壓壓驚。”

    甦巧彤見四周下人無不扭頭而笑,臉一紅想甩開楚錚的祿山之爪,無奈力所不逮,直被楚錚拉了去了。

    進了踏青園,楚錚微微一顫,不由自主地放開了甦巧彤之手,只見趙敏一襲素衣與柳輕如站在院中。

    甦巧彤白了他一眼,對趙敏道︰“巧彤參見公主。”

    趙敏強笑道︰“甦姐姐,你我昨日便已以姐妹相稱,今日怎麼又多禮了。”

    甦巧彤見她臉色慘淡,小聲道︰“請公主節哀。”

    趙敏搖搖頭,道︰“我與皇兄素來感情一般,對他之死雖是有些傷慟但不至于欲絕,小妹只是為我大趙擔憂,父皇之位後繼無人,朝中又要平生動蕩了。”趙敏心煩的其實不止如此,自己與楚錚之事眼見已成定局,可偏偏又出了這般大事,無論是父皇和楚名棠都已無心再操辦此事,難道自己與楚錚真是命中注定的有緣無分?

    楚錚也見過了趙敏,趙敏看著他道︰“楚公子可否有空,本宮想請公子入宮一趟。”她與楚錚名分未定,相互間稱呼只能按平日規矩,只感覺兩人又生疏了許多。

    楚錚不明她是何意,但一提及進宮心中便有些猶豫,這些年來自己能平安從宮內出來的次數屈指可數,不禁問道︰“公主讓小臣入宮何事?”

    趙敏道︰“姑姑她受了重傷,听胡公公說,這冰魄神掌的陰寒之氣上京城內只有公子適合為姑姑療傷,本宮……”

    趙敏還未說完,楚錚已連聲推諉︰“小臣武功低微,實不敢為長公主療傷。”

    甦巧彤知道楚錚是為何,不由得忍俊不禁,轉過頭去偷偷笑著。

    趙敏不知其中內情,道︰“姑姑已對公子放棄成見,公子不必擔心。”

    楚錚無奈地說道︰“小臣確是無能為力啊。”

    趙敏微怒道︰“你的內力之高,較連總管等人都猶有過之,為何這般推托?當日你受了重傷,姑姑為了救你將我葉門僅余的一爐回天鼎給你用了,而配齊一爐回天鼎所需藥材至少要十年,否則本宮根本不必來找你。姑姑如此對你,可僅讓你助姑姑療傷你也這般推托?”

    楚錚無言,那次雖是自己自作自受,但無趙茗相救確是有生命之憂,于情于理此番自己都該出手相助,可一想到要見趙茗楚錚心里實在發虛。

    趙敏又道︰“皇兄新喪,父皇臥病不起,姑姑帶傷操勞國事,本宮實是不忍心,這才請你相助,楚公子既然這般擺架子,本宮這就去見楚大人,楚大人應是個明事理之人。”

    楚錚忙道︰“小臣何曾說過不去了,公主我們即刻起程就是。”

    到了宮內,走進那間簡陋的居室,趙茗正在打坐調息,見了趙敏帶了楚錚進來,臉色陡然變寒,道︰“敏兒,你帶他來作甚?”

    趙敏見姑姑對楚錚態度極其惡劣,全然不像前些日子還有些愛屋及烏的樣子,聯想起楚錚先前也是百般推托,心中不由得生疑,道︰“敏兒是請楚公子為姑姑療傷的。他是不是做了什麼錯事,竟似不敢來見姑姑。”

    趙茗和楚錚同時一驚,趙茗忙道︰“這倒沒有,只是姑姑是何等身份,怎會讓這小子來為姑姑療傷。”

    楚錚也道︰“是啊,小臣也是顧及到此,才不敢貿然前來。”

    趙敏松了口氣,她方才真有些擔心姑姑對楚錚又增惡感,道︰“姑姑,此乃非常時刻又何必拘于小節,敏兒也相信楚公子會對此守口如瓶的。”

    楚錚連連點頭道︰“那是那是,小臣絕非多嘴之人。”

    趙敏道︰“敏兒去門外為姑姑護法,不會讓閑雜人等打擾姑姑。”

    趙茗急道︰“敏兒……”正待起身,只感胸口一痛,眼冒金星,只得又重新坐下。

    趙敏以為姑姑仍是顧及面子,徑直走出屋去將門帶上了

    趙茗喘了口氣,咬牙對楚錚低聲道︰“那日之事你告訴敏兒了?”

    楚錚苦著臉道︰“小臣哪敢,小臣早將此事完全忘卻了。”

    趙茗暗想諒他也沒膽子說出去,便道︰“你在此坐上兩個時辰後便離去,本宮之傷不用你管。”

    楚錚賠笑道︰“長公主,小臣既來了就容小臣為長公主效力,長公主一心為我大趙,這傷拖下去也不是辦法。”

    趙茗臉現怒容,道︰“敏兒自幼在宮中長大,不通世務倒也罷了,你也不懂嗎?這療傷一道難免會有肌膚之親,男女間豈可輕易為之?那日回天鼎之事是為救你這條小命迫不得已罷了。”

    楚錚尷尬地說道︰“家師確是沒教過小臣。”

    趙茗一愣,點點頭道︰“你生在楚家,也是富貴中人,倒與敏兒也差不了多少,這江湖之事師父未必會與你說。”

    楚錚又有些猶豫,道︰“小臣若是走了,敏公主見長公主傷勢未有好轉,怪罪起了小臣如何是好?”

    趙茗道︰“本宮去與敏兒解釋,怪罪不到你頭上,只要你以後能善待敏兒。听說大獵時皇上都與你父親商議好了你倆的婚事,只可惜又出了慶兒這檔子事,咳咳……”

    趙茗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楚錚問道︰“長公主……”

    趙茗掩嘴道︰“本宮沒事。”

    楚錚見趙茗臉色已呈青白色,竟有些不忍,暗想反正這傷也要不了她命,過些時日總會痊愈的,還不如自己做個好人幫她一把,怎麼說父親和郭懷都是她當年至交,如今朝中大權可以說是已由她掌控,說不定何時自己還有需她相助之處。

    楚錚忽然盤腿坐在趙茗身前,趙茗奇道︰“你要作甚?”

    楚錚從懷中取出一方白絹,肅然道︰“長公主對小臣有救命之恩,小臣自當報答。請長公主放心,小臣以白絹蒙目,絕不敢起絲毫冒犯之心。”

    趙茗見楚錚將雙目蒙上,暗想罷了,自己身上的傷若無他人相助,至少要靜休一月,如今朝中事情那麼多,確是耽擱不得,便說道︰“難得你有此心,好吧,你坐到本宮身後來。”

    楚錚哦了一聲,摸索著走到趙茗身後,趙茗見他笨拙的樣子,唇邊不由得微露笑意。

    可等了半天楚錚也沒什麼動靜,趙茗有些不耐了,道︰“你在做什麼?”

    只听楚錚訕訕地說道︰“長公主,不知該應如何療傷,小臣不會。”

    趙茗忍不住沖屋頂翻了個白眼,強忍著斥罵的沖動,將左手伸到身後道︰“你我單手互握,兩指抵住脈門太淵、大陵二穴,另一手斜貼住本宮後背,五指分別對應神道、心俞、神堂、靈台和至陽五處大穴,內息由你掌中勞宮穴輸入本宮體內。”

    原來如此,里面還有這麼多講究。楚錚暗道,果然與電視中看的不一樣,幸虧沒有傻呼呼貿然將雙手按到她背上。

    楚錚雙目被蒙,摸索了半天才找到趙茗背上那幾處穴道。趙茗冷哼一聲,輕罵道︰“你師父定是浪得虛名,怎麼連閉目打穴的功夫都未曾教你?”

    楚錚不好意思地說道︰“師父教了,只是小臣沒好好學。”記得當年吳安然教他這門功夫的時候,楚錚還譏道誰會傻不愣登地蒙上眼楮再去點人家穴道,何況自己練的龍象伏魔功,一拳打去無論打在身體何處都是筋裂骨折,何必學這門功夫。

    真是不听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啊。

    楚錚凝氣收神,緩緩將內息渡入趙茗體內,果然感覺到有一股寒氣在她體內流動。楚錚按趙茗所說的小心翼翼地將那股寒氣往脈門逼去,可那寒氣並不受控制,不時四處亂躥,楚錚有心無力,沒多久已是鼻息微促,額頭冒汗。

    忽听趙茗長嘆一聲,道︰“楚錚,將本宮衣衫解開吧。”

    楚錚手一顫,差點兒撐到地上,吃吃道︰“長公主,這個這個……小臣不敢。”

    趙茗沒好氣地說道︰“你武功若是到了本宮的地步,當然可以隔衣療傷,可你差得遠哪。內氣為無形之物,隔了三層衣服輸到本宮體內的不及你功力的兩成,再勉力為之對你身體有害。”

    楚錚一邊咒罵著前世騙人的電視劇,一手伸入趙茗松開的袍內,心情卻是頗為緊張,竟再也找不到方才那幾處穴位,在趙茗背上撫來摸去,只覺肌膚滑若凝脂,手感著實不錯。楚錚頓感大事不妙,可越急越是難以找著。

    趙茗果然羞怒交加,急道︰“你到底行不行,沒這本事別說大話。”

    楚錚忙道︰“小臣肯定行,請長公主寬心。”差點兒連小臣一定努力也順口說出,不過既然做了就做到底,半途而廢不但徒勞無功,而且只會令趙茗憑添不滿。

    趙茗道︰“算了算了,把你那蒙目的白絹也取了吧,別做這掩耳盜鈴之事了。”

    楚錚將那白絹取下,將食指伸到口中狠狠地咬了下,暗罵道︰抖什麼抖,又不是沒摸過。

    終于找到那幾處穴道,楚錚不敢再心猿意馬,全神貫注地為趙茗驅逐體內寒氣,過了約一個半時辰,趙茗說道︰“楚錚,松開本宮吧。”

    楚錚長吐了口氣,已是大汗淋灕。

    趙茗將衣衫系好,將先前楚錚蒙目的那塊白絹遞給他,道︰“擦擦汗吧。”

    “多謝長公主。”

    趙茗看著楚錚這副狼狽樣,微笑道︰“此番辛苦你了。”

    楚錚俯首道︰“這是臣分內之事。”

    趙茗見他毫不居功,心中滿意,暗想這少年還是不錯的,以前看來是自己將他想得太過了。

    楚錚調勻氣息,不敢再在此地多待,道︰“長公主既已無恙,小臣告退。”

    趙茗忽道︰“且慢。”

    楚錚心中哀嘆,還有什麼事啊。

    趙茗沉思半晌,道︰“楚錚,你近日在京城無事吧。”

    楚錚道︰“回稟長公主,小臣接上峰之命,近日嚴加搜查魔教中人行蹤。”

    趙茗冷笑道︰“魔教中人若還在京中那才叫奇事呢。楚錚,你將禁衛軍中之事暫且交于副將,替本宮去辦一事。”

    楚錚不敢推辭,道︰“請長公主吩咐。”

    趙茗返身取過一封密函,道︰“將此函送至平原郡昌平王府交于昌平王,命其子趙應火速來京,一路上由你護送,切不可出任何差錯。”

    楚錚接過密函,道︰“此事能否讓家父知曉?”

    趙茗道︰“無妨,此事原本就是本宮與楚太尉和郭大人一同商議的。你去兵部找郭大人領一塊兵符,可任意差遣沿路府縣兵馬。”

    楚錚躬身道︰“小臣領旨。”

    趙茗想了想,道︰“此事除了你父親和郭大人之外,不可讓任何人知曉。敏兒……暫且也不要與她說起。”
ALA525 發表於 2008-5-9 08:46

大展宏圖 第三十二章 善後之事

楚錚出了皇宮大門,回首望去,只見青磚烏瓦,陰氣沉沉,暗道今日又是心驚肉跳一番,下次再也不隨意進宮了。

    不過趙茗吩咐的那件差事倒正稱了楚錚心意,他原本就想找借口去平原城一次,蒼樂山之事的一些把柄還在楚洛水手中,得盡快銷毀才是,不過楚洛水是個君子,他既然已經答應不將此事外傳,應該會守信用的。

    楚錚走了沒多遠,歐陽枝敏便匆匆迎了上來,道︰“啟稟公子,魔門中人求見。”

    楚錚一听又惱又怒,道︰“搞什麼啊,他們怎麼還在城中?”

    歐陽枝敏道︰“是萬花樓徐門主通知小人的,魔門門主刑無舫和他的兩位弟子在萬花樓等候。”

    楚錚沉下了臉,對刑無舫他遠沒有像趙茗那般顧忌,便向萬花樓走去。

    楚錚突然想起一事,道︰“歐陽,今日我與成侍郎說過了,準備調你去長平縣任縣令,負責魔門安置一事,你可願意?”

    歐陽枝敏一听,猶豫道︰“公子之命小的自然遵從,可小的實在有些舍不得公子。”

    楚錚笑罵道︰“我看你是舍不得翠苓吧,只要你能游說得動翠苓,本公子就讓她與你一同去長平縣,當個縣令夫人。”

    歐陽枝敏大喜,道︰“多謝公子。”

    萬花樓的密室中,楚錚尚未坐下便先說道︰“刑門主果然是大家風範,城中禁衛軍已將門主肖像貼于四處,可刑門主巋然不懼,著實令晚輩欽佩。”

    刑無舫道︰“本座不日就將離趙返秦,留在趙國的聖門弟子由赫連兄弟和天邪門門主花逐浪統領,還請公子多加照顧。”

    楚錚道︰“那是當然,這原本就是晚輩應諾之事。”

    一旁林風玄哼了一聲,道︰“在下對楚公子尚有些不滿之處,還望公子能解釋一番。”

    楚錚道︰“不知小弟有何不是之處,請林師兄指點。”

    林風玄哼了一聲,道︰“此番我聖門為楚公子也算做了不少事,刺殺了吏部尚書唐孝康,師父他老人家也答應你邀那葉門傳人比武,可你竟然趁此機會殺了那儲君,並將此罪名也栽贓到了聖門頭上?”

    楚錚看著刑無舫,道︰“刑門主是否也因此而對晚輩不滿?”

    刑無舫微微一笑,搖頭道︰“我聖門原本就不容于天下,多一條刺殺儲君之罪名也無妨。”

    楚錚暗暗贊賞,這刑無舫果然是個能成大事之人,道︰“既然刑門主都如此說了,林師兄,小弟覺得解釋有些多余了。若說有錯之處,就是事先未曾與聖門商量,可此事極為機密,晚輩著實不敢透露半分,還請刑門主見諒。晚輩亦覺得心中有愧,日後定會報答聖門。”

    林風玄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刑無舫道︰“也請楚公子放心,這刺殺儲君之事聖門上下只有本座的兩個弟子和幾個堂主知曉,其余弟子大都只是猜測,本座已嚴令諸人不得透露半分。”

    楚錚撒手道︰“晚輩多謝了。歐陽,來,見過刑門主。”

    歐陽枝敏上前見過了刑無舫,楚錚道︰“為了聖門弟子安全起見,晚輩想讓這貼身侍衛到長平縣任縣令一職,說來他也是聖門中人,是家師一手調教的記名弟子。”

    刑無舫點頭笑道︰“那就是自家兄弟了。”

    楚錚又道︰“刑門主,晚輩知道聖門中人對晚輩仍有猜忌之意,因此想讓歐陽經誓血儀式,以血影宗弟子身份歸于聖門門下,以示晚輩對聖門絕無加害之意。”

    刑無舫看著楚錚,忽道︰“好,本座便在趙國停留一日,親自為這位歐陽兄弟主持誓血,歐陽兄弟,一朝入聖門,一生便是聖門弟子,你可明白?”

    此事楚錚未曾與歐陽枝敏事先商量過,歐陽枝敏忍不住看了楚錚一眼,楚錚道︰“歐陽你不必有何顧忌,本公子若非限于楚家身份也早已重入聖門,刑門主之命與本公子之意不會有讓你為難之處。”楚錚已經考慮過了,魔門正處于危難之際,此時能以情籠絡,利遠大于弊,何況想鏟除魔門絕非是易事,秦王手下有寇家和靈山寺兩派高手加數萬大軍都對魔門無可奈何,自己有什麼?而且楚錚自信兩者真有沖突時,歐陽枝敏是肯定會听自己之命的。

    刑無舫也道︰“歐陽兄弟放心,我聖門不會對楚公子有何不利之心。”

    歐陽枝敏上前一步,躬身道︰“弟子歐陽枝敏參見門主。”

    楚錚笑道︰“歐陽,我讓你重歸聖門,也是了結師父他老人家一個心願,以後你在聖門以血影宗弟子身份,助師父重建血影宗!”

    既然無法消滅魔門,就派大批忠于自己的高手加入他們,影響他們,魔門也不是無縫可入的。

    楚錚合上雙眼,靠在牆壁上默默地回想著近幾日之事,看看是否還有遺漏之處,用這個世界的眼光來看,自己所做的都是大逆不道之事,稍有不慎便可能萬劫不復。

    一個少年輕輕推開門走了進來,見楚錚正閉目養神,便在楚錚身前垂手站立不敢有擾。

    楚錚忽道︰“是陸鳴嗎?”

    那少年忙道︰“小人陸鳴參見公子。”

    楚錚睜開雙眼,道︰“陸鳴啊,令兄之事本公子實是有愧,沒能保全他的性命。”

    陸鳴眼中哀傷之神一閃而過,道︰“家兄臨終前曾有一信托人轉交給小人,信中說他心中其實早已蒙生死志,與公子並無關系。”

    楚錚一愣道︰“那是為何,那封信何在,是否可于本公子一觀?”

    陸鳴從懷中取出一封信來呈于楚錚。

    楚錚起身取過細細看了一遍,嘆道︰“這又是何苦,本公子既是答應了令兄,定有辦法使他免受宮人折磨,至于身體殘缺一事,枉他飽讀詩書,那太史公也曾身受宮刑,不是仍寫出了流傳千古的《史記》一書嗎,可世上可為之事那麼多,為何偏偏尋死?”

    陸鳴並不答話,只是眼角淚光隱隱。

    楚錚將信還于他,道︰“毀了吧,莫落于他人之手。”

    陸鳴點點頭,雙手一搓,那封信便已成灰燼。

    楚錚返身坐下,道︰“陸鳴,歐陽枝敏另有要事,本公子已讓他去他處任職,往後你就跟在本公子身邊為我打理諸事。”

    “小的遵命。”

    楚錚想了想道︰“當年本公子答應你們兄弟將太平展家鏟除,後因你堅持親自報仇才未動手,如今令兄已亡故,不如就用展家家主之首級來祭奠他吧。”

    陸鳴俯首道︰“多謝公子好意,小人仍想武功大成之後親手斬殺展風樓。”

    楚錚搖了搖頭,道︰“此言差矣。你苦練武功殺那展風樓是殺,以權勢殺他也是殺,如今你是我楚府侍衛,是本公子身邊人,大趙五品以下官員哪個見了你不是畢恭畢敬,這地位也不是憑空所得,也是你多年辛苦所致,與苦練武功有何區別了?何況展風樓年紀也已不小,再等下去他若是壽終正寢了怎麼辦,豈不是讓你父母和兄長在九泉之下不能瞑目?”

    陸鳴冷汗淋灕,道︰“公子教訓得是,小人一切听從公子。”

    楚錚點點頭道︰“過幾日你隨本公子一同南下,等南下回來,便準備著手對付太平展家。”

    忽然,門口有人說道︰“楚公子,妾身徐景清求見。”

    楚錚微微一怔,道︰“有請徐門主。”

    徐景清進了門,見楚錚身邊有一素不相識的少年在,不禁有些猶豫。

    楚錚道︰“徐門主,這位是陸鳴,也是小佷身邊侍衛,有話但說無妨。”

    徐景清道︰“公子既然到了萬花樓,是否見一下媚娘?她從宮里出來後,一直郁郁寡歡,妾身想只有公子能勸解她。”

    陸鳴突然明白這女子口中的媚娘是何人,頓時臉色一變。

    楚錚看了他一眼,道︰“陸鳴,你是否對武媚娘仍是心有怨恨?”

    陸鳴俯首道︰“小的不敢,家兄不過是借儲妃娘娘之手自盡而已,即便儲妃娘娘不出手,家兄也是另有他法。”

    楚錚道︰“你明白就好。以後也不要再稱她為儲妃娘娘了,見了她就叫武姑娘吧。”

    “是。”

    楚錚對徐景清說道︰“媚娘在何處,小佷這就去見她。”

    “公子請隨妾身來。”

    楚錚和陸鳴跟著徐景清來到萬花樓後院,見此地都是樓中奴僕雜役的居處。徐景清推開一扇門,只見一青衣女子正在井邊清洗著碗碟,楚錚不由得怒從心生,沉聲道︰“徐門主,你就讓媚娘做這等僕役之事?”

    那青衣女子听到楚錚的聲音,抬起頭來微微一笑,正待開口,突然呆呆地看著陸鳴,手中碟子失手墜地︰“小陸子?”

    徐景清辯解道︰“公子,這是媚娘自己要求做的,妾身怎會讓門下弟子做這等雜事。”

    楚錚覺得徐景清說得有理,便走到武媚娘身邊,道︰“媚娘……”

    武媚娘指著陸鳴說道︰“他是誰,怎麼……怎麼與小陸子這般相像。”

    “兄弟之間當然有些像了,他便是那小陸子的弟弟陸鳴,”楚錚說道,“陸鳴,來見過武姑娘。”

    陸鳴心中奇怪,這女子容貌不過中上,怎麼會是以艷名著稱的儲妃娘娘?但楚錚這麼說了定是沒錯,上前俯首道︰“小人陸鳴參見武姑娘。”

    武媚娘望著他道︰“你哥哥之事你不怪我麼?”

    陸鳴道︰“此事來龍去脈小人已經清楚,確是怨不得武姑娘。”

    武媚娘松了口氣,陸鳴若是記恨此事要為小陸子報仇,自己都不知怎麼面對這少年。

    楚錚這邊責怪道︰“媚娘,你何苦這般作賤自己。”

    武媚娘看了他一眼道︰“楚公子真是大家公子,這般都算作賤的話,媚娘兒時豈不是慘無天日?何況媚娘已是再世為人,被公子打回原形,再不是那宮中儲妃娘娘,洗洗碗碟有何大不了的。”

    武媚娘看了看四周道︰“此地是媚娘兒時所居之時,也就在這井邊踫到了師父,這才搬到陳縣去修煉‘媚惑從生’。這邊本來還居住著四五人,門主命她們搬到別處了,楚公子就請放心吧,誰也不會想到媚娘會躲藏在這種地方。”

    楚錚心中歉然,道︰“苦了你了,媚娘。過些時日我要離開京城一段時間,回京後等風聲不那麼緊了便接你出去。”

    武媚娘哼了一聲道︰“你這人向來口不對心,當日曾口口聲聲答應不對付儲君,暗中卻下毒手,對媚娘百般警告恐嚇,到頭卻又放過了媚娘,叫媚娘如何相信你。且不說媚娘頂了個刺殺儲君之名,就這儲妃娘娘的身份,你能將媚娘安置到何處?”

    楚錚道︰“武媚娘之名從此不再存在這世上,另取一名便是,以你的‘媚惑眾生’,又有誰會知你是儲妃娘娘?”

    武媚娘想了想道︰“那好,小陸子臨終前與媚娘結為姐弟,媚娘從此便姓陸吧。”

    楚錚笑道︰“陸鋒既然稱你為姐姐,陸鳴,你願不願與武姑娘結為姐弟?”

    陸鳴道︰“小人求之不得,只是唯恐高攀不上。”

    楚錚道︰“何來高攀這一說,武姑娘,陸鳴,恭喜二位喜結姐弟。此地就徐門主是長輩,就由她來做見證。”

    徐景清笑道︰“妾身榮幸之至。如此一來,陸侍衛也算半個天魅門弟子了,不知公子可否割愛,讓陸侍衛到天魅任一護法之職?”

    楚錚哈哈一笑,道︰“那可不行,你們天魅門都是妙齡女子,陸鳴年少氣盛,豈不是害了他,二十年後徐門主若仍有此意,我便應下此事。”

    徐景清原本就是戲言,听楚錚如此說,笑道︰“二十年後,天魅門早已由媚娘做主,不用妾身來操心了,何況陸侍衛跟著公子到時恐怕都已是一方諸侯,又怎會來我天魅門。”

    武媚娘突然嗯了聲,問道︰“公子方才說近日要離開京城,媚娘這弟弟是否也一同前往?”

    楚錚隨口說道︰“那是自然。”

    武媚娘笑道︰“好啊,媚娘也跟去吧,待在這京城總覺得不甚安心。”

    楚錚頓時大感頭痛,前些日子他已答應過甦巧彤帶她一同南下的,若是帶上武媚娘不是自找麻煩嗎,忙搖頭道︰“媚娘,此次離京我是有公務在身,你就暫且留在京城吧。”

    武媚娘道︰“媚娘又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無需公子一路照顧,說不定媚娘還可為公子出力。”

    楚錚搖頭道︰“免了,你那‘媚惑眾生’一使出來,我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武媚娘頗為自傲地說道︰“媚娘便是不施那‘媚惑眾生’,江湖中年輕一輩中也沒幾人是對手,請公子放心,若不到萬不得已時媚娘絕不使用媚功,何況以楚公子的身份,又有何危險可言。”話音一停,武媚娘面露哀怨之色︰“公子若執意不肯帶上媚娘,媚娘會傷心的。”

    陸鳴不知怎的忽心一軟,幾乎出口想為武媚娘求情,突然記起自己身份,硬生生將話語吞了下去。

    楚錚道︰“咦,你的媚功又有進境啊,竟能惑人心于無形。”

    武媚娘沒想到被楚錚一眼便看破,暗嘆這人真是自己命中魔星,自己既傾心于他,以後還是安分些吧,道︰“公子果然高明,不知公子認為世上能看破此功的能有幾人?”

    “我大趙境內應不過數人而已,”楚錚想了想道,“西秦就說不準了,靈山寺中修佛之人靈台清明,應不在少數。”

    徐景清忽對楚錚使了個眼色,道︰“楚公子,就帶媚娘去吧,媚娘為人精明,不會給公子添麻煩的。”

    楚錚想起徐景清曾對他說過,修習“媚惹眾生”的魅女極難對人動真情,但一動真情便是此生不渝,即便之前人可盡夫也絕不再容他人踫自己。可是若鐘情之人若過于傷其心,魅女便會倒行逆施,直至瘋狂而死,而武媚娘對趙慶只是感激之意而已,要不然趙慶一死她定是無法獨生,可是也幸虧在皇宮時她未曾失身于趙慶,否則難逃此命運。

    也罷,以前自己不知此事,對她確是過分了些,若再過于冷落此女在京城恐怕也不會安定,楚錚也心軟了,道︰“好吧,你隨我一同去吧,可要記得先前所說的,萬不得已絕不能使用媚功。”

    見楚錚同意此事,武媚娘頓時笑靨如花,道︰“知道了。”忽回首看了陸鳴一眼,道︰“媚娘這弟弟武功不錯啊,居然能忍住不為姐姐求情,難怪公子如此看重他。”

    楚錚道︰“那是自然,陸鳴只可惜習武時年紀略大了些,不然他的成就絕不在歐陽枝敏之下,不過勤可補拙,陸鳴,你可不要灰心。”

    武媚娘道︰“弟弟放心,姐姐這些年在宮中也看了不少皇家收集的武功秘籍,其中定有適合你的。”

    楚錚心一動,湊過來道︰“有沒有葉門心法?”

    武媚娘皺眉道︰“公子也太貪心了,想探知葉門心法,大可找敏公主啊,居然來問媚娘,也不想葉門心法當然是由葉先生掌管,媚娘怎可看得到。”

    楚錚被武媚娘搶白得面上無光,干笑數聲暗想這獨門心法趙敏又怎會輕易告訴自己。便對徐景清道︰“徐門主,小佷先告退了。媚娘,何時起程我會讓陸鳴通知于你。”

    楚錚回到府內馬不停蹄地便又趕去見父親,趙茗命自己去平原城之事總要稟報一聲。路上楚錚心中暗嘆自己自從接管了鷹堂就沒幾天清閑過,真有些懷疑父親是偷懶才將之交給自己掌管的。

    楚名棠剛剛命人送走了成奉之,見兒子這麼快又來見自己倒有些意外,難道今日嚇他嚇得還不夠?

    楚錚滿面恭謹之色,將方才到宮中為長公主療傷之事說了,當然其中具體情節是絕對不說的,萬一父親真與長公主有那麼一丁點私情,不把自己劈了才怪。

    楚名棠听了不語,與楚夫人互看了一眼,楚夫人道︰“如此看來,長公主之意已是很明白了,若楊妃生下的是女娃,便要立趙應為帝了。在平原城那麼多年,妾身對趙應也有些了解,心胸不算寬闊,但還算精明,若真登上皇位其能力應與當今皇上在伯仲之間,但此子在平原城長大,恐怕還未來過京城幾次,此番到了京城將對我三大世家的依附猶甚,不足為慮。”

    楚名棠道︰“夫人話是不錯,但還是謹慎為好,皇上畢竟是皇上,一國之君豈可小視。”

    楚錚听了覺得有些不對勁,父親對皇家也不那麼尊敬嘛。

    楚夫人想了想道︰“那長公主為何讓錚兒去接趙應,皇宮之中可用之人也有不少啊。”

    楚名棠淡淡一笑,道︰“儲君之死雖是昨日之事,但消息恐怕已經傳了出去,用不了多久各地藩王便都會听聞,趙應赴京之途恐怕會腥風血雨,若想確保其安全至京,難免會動用各地兵馬,而平原城遠在南線,一路上要經過幾位蕃王領地,雖說大趙律法嚴禁藩王參與地方政務,可畢竟事關皇位爭奪,難免有地方官員會利欲燻心,與當地藩王勾結立其為帝,好借此一步登天。”

    楚夫人對此嗤之以鼻,道︰“會有這等蠢人嗎,朝中大權盡在三大世家掌握,便是有擁帝登基之功又如何,恐怕連朝堂之門都未必進得來。”

    楚名棠笑道︰“世上若人人都像夫人這般聰明,楚某早就歸隱耕田去了,人之貪欲不得不防啊。長公主想必也是考慮到了這一點,知道宮中那些太監高手無力服眾,便想借助楚家之力了,錚兒與敏公主雖尚未定親,但基本已成定局,算是皇室半個自家人了,由他操辦此事最為合適。不過長公主這麼快就看清了其中利害,倒還真不可小覷,為夫原以為她即便能看清也是在數日以後了。”楚名棠哪里知道,這里面楚錚療傷之功恐怕起了決定性作用。

    楚夫人哼了聲道︰“那是當然,楚太尉當年之密友豈會是簡單人物。”

    楚名棠苦笑搖頭,自己這夫人什麼都好,只是嘴上從不饒人。

    楚夫人吃完干醋,又為楚錚擔心了,道︰“那錚兒此番前去豈不也危險?”

    楚名棠想了想道︰“為夫明日與郭懷商量一下,讓錚兒到了平原城後調南線大營五千精兵護送趙應上京。”

    楚夫人想了想忽然笑道︰“這五千精兵想必就是那黑騎軍了,夫君對此已經掛念很久了吧,這次總算找著機會了,此番來了就不必回南線大營了。”

    楚名棠拈須微笑道︰“那是自然,京城禁衛軍實是無能,朝中居然出了如此大事,是應調兵加強京城守衛了。”忽然見楚錚也摸著下巴奸笑著,楚名棠覺得有些高興過頭了,這事不應讓孩子這麼早知道,只怕會教壞他。可又一想這臭小子連儲君都殺了,比自己都猶有過之,沒必要再瞞他了。

    楚夫人道︰“這黑騎軍到京中後由誰來掌管,錚兒畢竟年紀還小,況且由我楚家子弟掌管的話恐怕方家會起疑慮之心。”

    楚名棠道︰“夫人說得極是,為夫也已考慮到這點,這五千黑騎軍便由洛水麾下的周寒安來掌管吧,洛水這兩位兄弟中周寒安較之夏漠除勇猛不足外,機智冷靜都遠勝于他,也知為我楚家效力便是為洛水效力,由他掌管京城黑騎軍最為合適。至于錚兒,過段時日也該外放歷練了,在京中整日正事沒干多少,風流韻事倒一大堆,听說在飄香閣里居然還有個姑娘叫紫兒的,為錚兒三年守節,不接一次客,夫人你看,這叫什麼事?”

    楚夫人大感興趣,道︰“錚兒,真有此事?”

    楚錚叫屈道︰“這是二姐夫搞出來的事,非要將這姑娘送于孩兒,孩兒拒之不受,他便將這紫兒養在了飄香閣。”

    楚夫人笑道︰“听你父親這般說,這叫紫兒的女子也算不錯,待在青樓中實是可惜了,明日把她接到府里來吧。”

    楚錚急道︰“娘,你就別為孩兒添亂了,孩兒定是不去的,也絕不讓她進踏青園。”

    楚夫人無所謂,道︰“你不要就先放在娘這邊啊,春梅歲數也不小,該為她找個婆家了,這紫兒就侍候為娘吧。”

    楚錚愁眉苦臉,對母親真是一點脾氣也沒有。

    楚夫人突然急道︰“夫君,你讓錚兒離京歷練,身邊一個孩兒也不在,豈不悶煞妾身?”

    楚名棠笑道︰“不是還有倩兒在嗎,欣兒雖出嫁了,也未曾離開京城,也可讓她時常回府陪你。”

    楚夫人固執地說道︰“不行,男娃兒才真是娘親心頭肉,妾身明白男兒志在四方,錚兒要出京歷練也是應該,為娘決不阻攔。夫君,要不將原兒調回京城吧,他都已經二十一了,為他說了幾門親事都被他來信推脫了,真是反了!回到京城看妾身怎麼收拾他。”

    楚名棠起身到書案上取過一封火漆密函,笑道︰“為夫早就猜到你心思了,放心吧,原兒的調令為夫也已有辦法了,錚兒此去南線大營將此函交于你堂舅,與你三哥一同護送趙應回京。”

    楚錚笑呵呵地接過密函,有意無意地說道︰“要不讓大哥也回京一趟,听說大嫂雖未曾有過身孕,但妾室已有一子一女,何不帶回京城看看。”

    楚名棠陡然臉色一沉,楚錚的花花腸子如何能瞞得過他,不過楚軒也太讓他失望了,不僅對自己起了不滿之意,居然認為楚錚得寵是因受敏公主親睞,對自己夫婦當初不成全他與趙琪之事怨恨在心,甚至遷怒于寧家小姐,平原郡太守寧方謙已多次來信抱怨女兒受欺凌,真讓自己無臉再見這多年老友。

    此次接趙應來京,楚名棠唯一擔心的便是楚軒與他的私交不錯,日後會借此生事。而楚錚除了有些膽大包天外,其余方面楚名棠還是頗為滿意的,有些甚至遠超他的期望,既然當初已經決意立楚錚為楚家宗主,楚名棠明白當然不可輕易變更,否則這兩個兒子都非等閑之輩,只會導致楚家上下大亂。

    楚名棠沉聲道︰“不必了。錚兒你面見昌平王和趙應後,不必急于將長公主密函呈上,先行警告他們不得參與楚家之事,究竟如何說法,為父相信錚兒你自有分寸。另外,見了你大哥替為父傳話給他,一國之才方可治國,一地之才至多可治一郡,若他仍不安分守已,與琪郡主藕斷絲連,叫他想想他堂伯楚名亭吧。”楚名棠暗想道,自己還是早些把話說明了,錚兒也不是個善良之輩,讓他早些安下心來,不然軒兒若是惹急了他,說不定會招來殺身之禍。

    楚夫人心中忽一痛,猶如刀絞一般,為何世家兄弟之間就難逃鬩牆之災呢?

    她嘆了口氣,道︰“這些話由錚兒來說不方便,原兒性情忠厚,與軒兒和錚兒手足之情都尚可,還是讓他來轉告吧。”
ALA525 發表於 2008-5-9 08:47

兄弟鬩牆 第一章 春意濃濃

天陰沉沉的。

    陣陣刺骨的寒風呼嘯而來,饒是吳安然的武功早已寒暑不侵,听到那聲音也忍不住縮了縮脖子。吳安然原本是想近日去長平縣,與赫連雪等幾個老友好好聚聚的,可楚錚考慮到此次南下並無軍隊護送,一路上有吳安然這老江湖陪同也可方便些,就強行將他也拉來了。

    旁邊的鷹堂四劍侍之首楚芳華不禁問道︰“這天寒地凍的,吳先生為何不去車內坐坐?”

    自從楚錚的“龍象伏魔功”突破第五層後,楚芳華等四人覺得自己的武功與這少年堂主的差距越拉越大了,這是歷代鷹堂從未有過之事,痛定思痛之後下決心閉關苦修,楚錚也體諒這四女的心思,這一年來從不打擾她們,即便是皇上大獵時也未曾驚動。這次楚錚要去平原城,母親有些放心不下,派人告訴了楚芳華,楚芳華也覺得閉關一年來功夫大有長進,四劍侍便出關隨同楚錚南下。

    看著不遠處一輛由八匹高頭駿馬拉著的富麗堂皇的馬車,吳安然搖頭道︰“算了吧,吳某待在那車里只會更不自在。”

    楚錚此時卻只感溫暖如春,這輛馬車是他指派工匠們為父親特制的,雖不如趙王的龍輦來得寬敞,但精細之處猶有過之,特別是車底更有講究,是用精鐵打造的,里面燃著木炭,上面則墊了層青磚,整個車廂內暖意融融。

    而楚錚將這輛馬車據為己用實在是居心叵測,這幾個女子離京時都穿著厚厚的棉衣,沒想到車內竟是如此暖和,沒多少工夫,里面的內衣都已濕透了,個個臉上紅撲撲的。吳安然原本也在車內,不一會兒便明白了楚錚的用意,找個借口便離開了,再也沒有上來過。

    幾個女子中還是甦巧彤最為大方,前世里游泳時比基尼都穿過,哪在乎裸露這麼點,何況眼前就楚錚一個男子有何可怕,但為其余幾女著想,甦巧彤也僅是除去自己的外衣,柳輕如等幾女見狀,猶豫了一下也將外衣卸去。頃刻間車內彌漫著一股女子的體香,楚錚登時心神欲醉。他此時已經完全長大成人,受體內荷爾蒙刺激,一時間色心大動,柳輕如和甦巧彤不必說了,楚錚發現紫娟翠苓也已成熟,不再是他想象中的那般青澀。但想了想這兩個丫頭還是最好不要踫,自己既然已經答應成全翠苓和歐陽枝敏的好事,說話總要算話,否則且不說歐陽枝敏會怎樣,就是將與自己有過肌膚之親的女子再送人,楚錚自問做不出這等齷齪事來。

    楚錚端了杯果酒,臉上笑眯眯的,兩只賊眼不停地在眾女身上掃來掃去。說起來真應該感謝自己的母親,在楚夫人眼里,楚錚這輩子從未單獨出過遠門,僅雜七雜八的東西就準備了兩大車,更絕的是居然讓柳輕如與紫娟翠苓也一同跟著南下,這讓楚名棠也看不過去了,說道錚兒去平原城是為正事,帶了輕如和兩個丫頭如何能盡快趕到那里?楚夫人卻振振有詞,說楚錚從小有人服侍,這一路誰來為他梳頭洗衣侍候起居,這兩個丫頭是一定要帶上的,既然帶上了她們輕如也就一同去吧,至于為皇家辦事,這麼急干嗎?那甦巧彤反正神通廣大,也不知怎麼就將楚夫人哄得眉開眼笑,也同意她與楚錚同行了。這一路上柳輕如和甦巧彤加上三個丫鬟——紫娟翠苓小月同坐一車真是熱鬧非凡。

    可有這幾個丫頭在此,自己又是只可遠觀不可褻玩,人生最痛苦之事莫過于此。楚錚暗下狠心,這一路上定要將甦巧彤先給辦了,她既然願意跟著自己南下,就應該有了這種覺悟。

    楚錚恨恨地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甦巧彤見了笑道︰“楚公子是否有何煩心事啊,倒似在借酒澆愁一般。”

    柳輕如輕笑道︰“公子做事向來算無遺策,一切盡在掌握之中,又有何可煩心的。”柳輕如暗中掌管鷹堂諸多事務,這次大獵楚錚調遣人手很多經過她之手,武媚娘入宮一事當年她也是知道的,柳輕如雖未開口詢問楚錚,但對事情的來龍去脈也猜出了個大概。柳輕如驚駭之余對這小丈夫實是佩服得五體投地,誰會想到未及弱冠之年的他竟會將整個大趙都玩弄在掌股之上。

    甦巧彤撇撇嘴道︰“柳姐姐,此人大事上確是精明無比,小節上則一塌糊涂,巧彤猜想此時他可能是為相思而愁。”

    楚錚笑道︰“休得胡說,你們二人都在本公子面前,本公子何來什麼相思之苦。”

    甦巧彤道︰“那可說不定哦,夫人身邊那個新丫鬟紫兒,一見了你就眼眶通紅,似有千言萬語般,听說她是京城有名的飄香閣中之人,楚公子風流倜儻,以前怎麼就沒看出來呢。”

    楚錚一窒,道︰“巧彤,你信也罷不信也罷,這紫兒姑娘與本公子確無關系。”

    “與你無關?那夫人為何府中這麼多丫鬟不要,非從外面買一個進來?”

    楚錚道︰“巧彤,你真是太小看家母了,那紫兒只是干一些雜活,真正侍候家母的仍是楚家的幾個舊人,若她真與本公子有關,本公子早就將她納入踏青園了,輕如姐賢惠大方也不會斤斤計較。再說了,你去問問輕如姐,這幾年來本公子可曾有過什麼風流之事,也就是為了你才一時鑄下大錯,至今仍悔恨無比。”

    甦巧彤一時氣結,眼珠一轉卻又笑了起來,道︰“想讓本姑娘生氣啊,沒門兒。本姑娘就算生氣也另有報復之道,你不是悔恨嗎,本姑娘就纏定你了,讓你悔恨一輩子去。”

    柳輕如听了目瞪口呆,趙國雖說也算比較開放,男女間並未有太多顧忌,但似甦巧彤這般直言不諱她卻是聞所未聞。

    楚錚搖頭苦笑,想在言語上佔甦巧彤上風可並不是件容易之事。

    算了吧,還是出去陪陪師父吧。以前尚是孩童時捉弄師父還情有可原,如今若再這般,便是大不敬了。

    吳安然見楚錚從車內出來,不覺一奇,道︰“你怎麼肯從溫柔鄉內出來了?”

    楚錚故作苦臉道︰“徒兒是被趕出來的。”

    吳安然有些懷疑,這弟子的能耐他是知道的,怎麼也不像是個會吃虧的人。

    楚錚對楚芳華說道︰“芳華,今晚命人將另一輛馬車上的東西騰出來並清洗一下,作為師父的座車。”

    吳安然心中滿意,嘴里卻哼道︰“不必了,為師還沒那麼嬌貴。”

    楚錚笑道︰“師父若無座車,豈不是徒兒太過不敬。徒兒雖無才,但尊師重道還是懂得。”

    吳安然唔了一聲,不再說話。

    楚錚轉頭小聲問陸鳴︰“媚娘呢,她現在何處?”

    陸鳴道︰“姐姐她並未與小的一同出城,只是說隨後趕到。”

    楚錚有些擔心地說道︰“楚府的令牌你交給她了嗎?”

    陸鳴道︰“請公子放心,令牌已經交給她了。”

    楚錚點了點頭,與自己同行的看似只有二十余人,但方圓五里至少有百余名鷹堂子弟,而且相互呼應,這些人武功雖未必及得上武媚娘,但相互之間配合默契,隨身還攜帶著連弩等物,武媚娘若真與他們起了沖突,除非施展她的“媚惑眾生”,否則絕佔不了便宜,可這樣的話事情又大條了。

    楚錚說道︰“大家走快點兒,今日一定爭取天黑前趕到前面的羅山縣城落腳,不然就要在野外叢林中過夜了。”

    眾人轟然領命,雖說都有武功在身,但這麼冷的天在叢林露宿著實有些吃不消,于是紛紛策馬加鞭。

    那八匹大馬拉著的馬車的車夫忽然回頭道︰“啟稟公子,里面一位姑娘方才說車速最好慢一些。”

    楚錚一听有人與他唱反調,登時氣結︰“是哪個丫頭這麼大膽?”說完策馬趕上前去,到了馬車之前突然縱身而起,在空中虛劈一掌,將那用厚厚棉布所制的車門推開少許,身子一縮登時鑽了進去,動作如行雲流水瀟灑之極,吳安然看了也不由得暗暗點頭。不料只听車內傳來數聲尖叫,楚錚出來比進去還快,蹲在車夫旁邊臉色尷尬之極,渾然不覺發髻上還粘著兩個蜜餞。原來方才馬車突然加速,小月不小心被潑了一身酒水,正在酥胸半裸著換衣物,沒想到楚錚突然闖了進來,頓時羞急交加,甦巧彤眼疾手快,順手操過一個干果盤便把他砸了出來。

    楚芳華見楚錚這副狼狽樣不由得失笑出聲,忽見吳安然和陸鳴都看著自己,訕訕說道︰“公子真是好功夫,居然在空中也能折轉自如。”

    車隊到羅山縣時天色已經全黑了,鷹堂的先行弟子已在城門口等候,將車隊帶進城內最大的一家客棧。

    這家羅山客棧雖說是縣城最大的一家,但也只有三十余間客房,還是鷹堂弟子以雙倍價錢賠給此地原先的客人後才騰出來的,而楚錚這邊卻將近有兩百人,房間遠不夠用。楚錚見狀便召過陸鳴,道︰“每間屋子住三人,其余的讓他們住城內別家去吧,明日一早再到此地集結。”

    陸鳴領命而去。

    進了客棧沒多久,翠苓風風火火地跑了過來,道︰“公子,這便是羅山城最好的客棧嗎?前面打前哨的人也不知怎麼辦事的,里面的上房破破爛爛一股異味,夫人如何住啊。”

    楚錚嚴辭訓斥道︰“既是出門在外就得將就一點兒,你還以為是在府里啊,開窗透透風,用薰香燻一下不就行了?”

    柳輕如在一旁也道︰“翠苓,別忘了你也是苦人家出身,將就一下就成了。”

    翠苓不服氣地道︰“小婢也是為公子和夫人著想啊。”

    柳輕如笑罵道︰“好了,就你忠心,紫娟和小月怎麼就沒來抱怨?”

    翠苓道︰“夫人有所不知了,她們二人也正在訓斥那客棧掌櫃的呢。”

    楚錚對柳輕如和甦巧彤道︰“去看一看吧,若確是不堪入住,就讓翠苓她們住在店中,今晚我們三人就在馬車上湊合一晚吧。”

    甦巧彤一眼便看穿了他的險惡用心,斷然拒絕道︰“就算住在馬車上,也是我們幾個女人家住,你湊合進來作甚?”甦巧彤算計得很清楚,自己與楚錚是因離奇的遭遇才走到了一起,與是否有夫妻之實關系不大,若早早便失身給這少年,萬一有了身孕再入門難免會被楚家人看不起。

    奇怪,甦巧彤忽然看了柳輕如一眼,暗想她與楚錚成親這麼久了,怎麼也沒身孕,什麼時候找個無人時問一下。

    楚錚奸計被識破,干笑數聲與兩女來到那間上房,一進門便差點兒被一股臭腳丫子味兒燻個跟頭,柳輕如和甦巧彤掩鼻站在門外再也不肯進去了,翠苓站在一邊呵呵笑著。

    紫娟和小月帶著一個形狀猥瑣的中年人走了過來,向楚錚施禮道︰“公子,這便是這家客棧的掌櫃。”

    那掌櫃諂笑道︰“小的見過公子。”

    楚錚指指這間破破爛爛的“上房”,道︰“你這里是用來腌咸菜的?”

    掌櫃的尷尬道︰“這屋里原本住著兩個商人,剛剛才搬走,小的這便叫人清理。”

    楚錚搖頭道︰“算了吧,這間屋子到明晨都去不了這味兒,還是換一間吧。”

    掌櫃的說道︰“小店就這間最寬敞了……”

    “啟稟公子。”一個清脆的聲音忽然說道。

    楚錚身軀一震,緩緩轉過身來,只見一個青衣女子俯首道︰“小女子已經準備好了兩間客房,雖不及此間寬敞,倒也頗為干淨,里面床鋪都已換上府中帶來的全新被褥。”

    柳輕如笑道︰“翠苓,看見了吧,公子的屬下早已將一切安排妥當,何需你來操心?”

    楚錚咳嗽一聲道︰“這兩間客房一間給輕如和巧彤,另一間安排給師父他老人家,那個……你馬上再去為本公子準備一間。”

    那女子抬起頭來,只見她鳳目細眉,長得頗為清秀,忽然古怪地一笑,道︰“小女子還是先領夫人和巧彤姑娘去那屋內歇息,再為公子準備房間。”

    楚錚忙道︰“不必了,本公子會帶她們去的。”

    那女子輕笑道︰“公子知道那兩間客房在何處嗎?”

    掌櫃的忙道︰“小的知道,小的……”

    那女子瞪了他一眼,掌櫃的只覺得這女子眼神中似有種莫名的威嚴,一時間嚇得說不出話來。

    甦巧彤疑道︰“楚公子,這位姑娘是……”

    楚錚哈哈一笑,道︰“這位是本公子侍衛陸鳴的姐姐,陸媚姑娘。”

    陸媚躬身道︰“夫人,甦姑娘,請隨小人來。”

    柳輕如也是心中疑惑,她對鷹堂中人相當熟悉,知道陸鳴只有一個兄長便是那儲君身邊的小陸子,何時又冒出個姐姐來?

    幾人來到了陸媚為之準備的房間,果然比方才那間清爽多了,陸媚返身對幾個丫頭低聲說道︰“你們先在外等候,我有機密之事向公子和夫人稟報。”

    紫娟等人點了點頭,楚錚平日是有許多事情不方便讓她們知曉。

    陸媚進了屋,順手帶上房門,臉上露出一股狐媚的笑意。

    楚錚心中在哀號︰不要啊!

    可惜事不如他願,只听陸媚輕笑道︰“甦姑娘,我們又見面了。”

    甦巧彤呆呆地看著原本面目平凡的陸媚漸漸變得艷光逼人,幾乎讓人不可正視,良久才不可置信地說道︰“武媚娘?”甦巧彤雖在大獵之前便知楚錚欲殺儲君趙慶,但並不知其中詳情,更不知武媚娘與楚錚的關系,此時見武媚娘突然現身于此,真是驚訝萬分。

    柳輕如也是一驚,向楚錚問道︰“她便是武媚娘?”

    楚錚無奈地點點頭︰“這個這個……你們好好聊聊,本公子去外邊轉轉。”說完轉身欲走。

    甦巧彤柳眉倒豎,喝道︰“站住!好啊,難怪那麼有把握地說定能置儲君于死地,原來你連別人的妻室也早已勾搭上了。”甦巧彤又氣又急,她在想楚錚到底在做什麼,殺了趙慶居然還把這女子留在身邊,當真不知死字是如何寫的了。

    武媚娘冷笑道︰“甦巧彤,你不過是個西秦奸細,楚公子護住你身份已是天大的恩情,你有何資格對我武媚娘指手畫腳?”

    甦巧彤一窒︰“那也比你好,全天下人都知道是你毒死了儲君,若被人察覺你在此地,我等只有浪跡天涯了。”

    一說起這事武媚娘就氣不打一處來,狠狠地瞪了楚錚一眼。

    “你們二人不要吵了。”旁邊柳輕如嘆了口氣,對楚錚道,“妾身既已委身公子,本應唯公子命是從,但甦姑娘之身份、武姑娘之罪名,哪一件不是天大的事,妾身心頭如同壓著兩塊大石,日夜不得安寧。公子,這一切該說個清楚了。”

    “好吧。”

    楚錚對甦巧彤和武媚娘說道︰“你們先坐下吧,站著干什麼,看你們兩個翎毛都豎起來了,斗雞麼?”

    甦巧彤和武媚娘白了楚錚一眼,誰都不理他。

    楚錚張開雙臂,道︰“那都到本公子的懷里來吧,本公子慢慢解釋給你們听。”說完向二女摟去。

    甦巧彤一側身躲開了,武媚娘眼珠一轉,卻順勢靠在了楚錚懷中,膩聲道︰“公子說吧,媚娘听著呢。”直將一旁看著的甦巧彤氣了個半死。

    楚錚尷尬地一笑,忘了這一套對付甦巧彤還可以,對付武媚娘是決計行不通的,便把武媚娘半抱著放到一張椅子上,說道︰“本公子不能厚此薄彼,巧彤你也先坐下吧。”

    甦巧彤見此心氣略平,便也坐了下來。

    楚錚對柳輕如道︰“輕如姐你想先了解她們二人誰之事?”

    柳輕如想了想道︰“還是甦姑娘之事吧,武姑娘之事妾身已大致推測出來了。”

    楚錚對甦巧彤道︰“甦姑娘,請將胸前那塊玉牌取下。”

    甦巧彤從頸部取下一塊玉牌,交于楚錚手中,楚錚遞給柳輕如,柳輕如看了看,只見那塊玉牌形狀古樸,上面刻著個大大的“甦”字,柳輕如不明何意,只听楚錚說道︰“甦姑娘雖說是受西秦之命潛入我大趙,但她並非秦人,而是我大趙平原郡人氏,而且與本公子自小便認識。”

    “什麼?”

    楚錚早已料到柳輕如遲早會問及甦巧彤之事,可他與甦巧彤之間的關系太過匪夷所思,說出來恐怕世間無人會信,可若僅僅說是甦巧彤主動投誠,又怕柳輕如對她一直有防備之心,于是與甦巧彤合計了一下,編了段前世最爛最俗的劇情︰

    “甦姑娘出生于平原城西城一貧困之家,當時本公子也不過七八歲,平日里頗為貪玩,時常偷偷溜出府去。偶然間認識了甦姑娘,甦姑娘當時並不知本公子身份,見本公子一個小孩子獨身在外,對我十分照顧。我對這個甦姐姐也頗為喜歡,見她家境貧寒便時常從府中偷些東西給她,可甦姑娘甚有骨氣,只收下了食物,對錢財之物從不肯收,還以為本公子是為她才行偷竊之道,奉勸我將那些東西奉還原主,這倒使本公子對她愈加敬重……”

    “本公子原本想過去求母親將甦姐姐收入府中當丫鬟,可沒想到還沒找到機會開口便風雲突變,”楚錚語氣變得有些感慨,甦巧彤的臉上也隨即變得悲傷起來,“甦姐姐的父母突然暴病雙亡,為了安葬父母,甦姐姐不惜賣身為奴,待本公子知道此事時甦姐姐已被人販子帶走不知所終。此乃本公子兒時最大恨事,隨著時間的推移,甦姐姐的樣子也已漸漸忘記,唯一記得的就是她胸前有塊玉牌,上面刻有一個‘甦’字。”

    柳輕如听得神迷心醉,看了一眼甦巧彤,想起自己也曾是個苦命之人,頓起憐惜之意,道︰“還好老天有眼,讓公子又遇到了甦姑娘。公子想必是見到甦姑娘胸前也有這塊玉牌,認出她便是兒時所認識的甦姐姐。”

    “正是,這塊玉雖質地粗糙,但也是甦姑娘的傳家之物,一直貼身佩戴,本公子一見此玉便認了出來。甦姑娘雖為西秦效力,但也是逼不得已,她念念不忘自己是大趙子民,經本公子勸說後便毅然投誠,還策反了成奉之,實是大功一件。不過此事頗為曲折,父親尚不知曉,甦姑娘也已立下重誓,此生絕不為西秦效命。本公子暫時也不想稟報父親以免再生事端,還望輕如姐能謹守此秘密,等事態平息後再找機會告知父親實情。”

    柳輕如道︰“請公子放心,甦姑娘既然已投效公子,妾身自當保守此秘密。”此時世間流傳的傳奇類故事極少,在柳輕如想來楚錚沒有必要騙她,因此也深信不疑,完全沒想到這對男女一搭一擋地在演戲。

    楚錚也松了口氣,這故事是專為柳輕如而編的,只要她和武媚娘不告訴別人,絕不會露出破綻。自己兒時在平原城的事情這二女知之不深,甦巧彤在秦國嶄露頭角也是十余歲之後的事,至于平原西城有幾條街住的全是貧困之人,類似這種故事時常發生,除非投入極大的人力物力去調查,否則絕找不出什麼所以然來。至于父親那邊楚錚一想就頭痛不已,還是先瞞著吧,日後再見機行事。

    武媚娘忽問道︰“看這玉牌應似甦姑娘貼身之物,公子怎麼會看到的?”

    甦巧彤臉色一寒,道︰“武姑娘,此事似與你無關吧,倒是你身背刺殺儲君之名,怎麼還留在公子身邊?”

    武媚娘並非是對甦巧彤真起了什麼疑心,只是隨口一問而已,听甦巧彤如此說,又勾起了她的心頭恨事,小嘴向楚錚一呶,道︰“要知詳情你問他去。”

    楚錚並未想到武媚娘這麼快就在柳輕如和甦巧彤面前現出原形,只得現打腹稿了︰“武姑娘是本公子三年前便安排進宮的,此事輕如姐也知道,這三年來武姑娘忍辱負重,甦姑娘和成大人預謀聯合儲君對付家父之事便是武姑娘告訴本公子的。”

    “原來如此。”甦巧彤冷哼一聲,“我說他怎麼會事事了如指掌,原來是你從中搗鬼。”

    武媚娘正欲應聲反譏,楚錚擺擺手道︰“甦姑娘,往事就不必再提了。武姑娘前幾日奉本公子之命毒殺了儲君趙慶,此事在你們面前也不必隱瞞,更難得的是她在宮中三年仍能堅守清白之軀,她為本公子受了那麼多苦,本公子自當回報于她。”

    武媚娘白了楚錚一眼,心中卻感覺舒坦了些。事到如今她也不想解釋自己純粹是為楚錚所陷害,反正已沒有意義了,干脆認下這滔天大罪算了。

    甦巧彤奇道︰“那儲君側妃楊秋兒不是有了身孕了嗎,她身為儲君側妃,怎麼反倒可以保守清白?”

    武媚娘冷笑道︰“甦姑娘不諳武功,又怎知其中之奧妙。若是甦姑娘有興趣的話,本姑娘定能使你夜夜春宵卻仍是處子之身,可否願意一試?”

    甦巧彤想起那日在成府與武媚娘稍一接觸便神智混亂,不由心中一寒,連忙搖頭,這女子輕易便可控制他人心神,還是少惹為妙。

    楚錚卻想到邪里去了,幻想著甦巧彤在武媚娘的控制之下婉轉嬌啼,不由心思大動。只不過若真是這般,以甦巧彤的性子,清醒後非與自己大動干戈不可,還是慢慢來吧,說不定會有機會的,嘿嘿。

    柳輕如想了想道︰“甦姑娘的身份目前並無大礙,可武姑娘畢竟背負著弒殺儲君之名,公子以後準備如何安置她?”

    楚錚歉然道︰“武姑娘只好暫且以陸媚的身份留在鷹堂或萬花樓中,還好只要姑娘不施展媚功,當世沒有幾人能認出武姑娘來,除了宮里的長公主,她倒是個麻煩人物。”

    武媚娘還不知葉先生便是趙茗,問道︰“長公主?她是誰?”

    甦巧彤想起楚錚曾說過的回天鼎之事,強忍著才沒笑出聲來,道︰“她便是葉門的葉先生了,乃當今皇上之親妹,只是平日里為掩人耳目,才做男子打扮。”

    “難怪,儲君竟會對她如此畏懼,”武媚娘道,“不過公子,媚娘最擔心的倒是敏公主,宮內除了儲君外她對媚娘最為熟悉,而且武功又是如此之高,若她嫁于公子,媚娘只好真的去浪跡天涯了。”

    楚錚不語,這正是他最為頭痛之事。

    柳輕如道︰“武姑娘暫且寬心,儲君新喪,皇上又龍體欠安,敏公主一時還不會入楚家門,容公子慢慢想辦法吧。”

    “啟稟公子,小婢翠苓求見。”

    “進來吧,何事?”

    翠苓臉帶興奮之色,道︰“陸侍衛來報,有幾個江湖人與鷹堂弟子起了爭執,非要我們讓出幾間客房來。”

    翠苓如此高興,自然因為竟會有如此不長眼之人,她又可看一場熱鬧了。

    楚錚听翠苓來報,如遇大赦,忙道︰“我下去看看。”眼前這三個女子均非等閑之輩,滿口胡扯又不能露出破綻真的是件很累人的事。

    武媚娘卻道︰“媚娘也去。”

    甦巧彤亦是個好熱鬧之人,便對柳輕如說道︰“柳姐姐,一同去吧,看看是哪兒來的冒失鬼。”

    柳輕如微微一笑,瞥了眼楚錚,楚錚無奈道︰“那就都去吧,順便看看紫娟和小月飯菜準備好沒有。”
ALA525 發表於 2008-5-9 08:49

兄弟鬩牆 第二章 自投羅網

剛走近客棧大堂,只听一蒼老的聲音說道︰“這位小友,江湖中人出門在外應處處與人方便,何苦無謂樹敵?”

    陸鳴答道︰“這位長者,是你們的人無禮在先,在下這位兄弟才憤然出手,何況這間客棧已被我等包下,長者毋須再言,諸位請回吧。”

    楚錚走進大堂,眾鷹堂弟子齊齊站了起來,施禮道︰“參見公子。”這些人大都是鷹堂的年輕弟子,血氣方剛,一听有人上門找事都摩拳擦掌擁了出來。

    只是這客棧原本就不大,近百人齊聲而言直把楚錚震得耳朵都嗡嗡作響,不由笑道︰“都擠在這里作甚,大家辛苦了,早點歇息吧,明日還要趕路呢。”

    陸鳴見楚錚走了過來,迎上前小聲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原來楚錚等人去了內院不久,又有一行人來到這羅山客棧,負責在店門守衛的兩位鷹堂弟子不讓他們入內,兩相便爭執起來,其中一名鷹堂弟子還與之動起了手,沒想到這行人大都也是高手,吃了不小的虧。

    楚錚知道這些鷹堂弟子中的一些人平日里還是楚府家將,在京城里也是囂張慣的,此事說不定還是己方動手在先,他不想爭這無謂之氣,便對那老者拱手說道︰“這位長者,在下府中人不懂規矩,若有失禮之處還請見諒。不過此間客棧確是已經包下,再無空余客房,長者還是去城內別家客棧吧。”

    那老者其實也是騎虎難下,他原本以為對方只有那二十余個紫衣人,沒想到方一動手里面忽啦啦出來近百人,各式打扮都有,而且看似武功個個不弱,知道難辦了,只是對方態度倨傲,他不想丟了己方的臉面。此時見楚錚舉止有禮,那老者松了口氣,剛想說幾句客套話就離開,一個青衣大漢走了進來,小聲道︰“師叔,這城內只有三家客棧,其余兩家都是只有七八間房的破舊小客棧,而且也已住滿,公子說請師叔再與之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

    那老者嘆了口氣正待開口,忽听門外傳來一聲慘叫。

    陸鳴臉色一變,對楚錚說道︰“是錢小四的聲音。”這錢小四與陸鳴一同受吳安然教導,平日里關系不錯,陸鳴一听就听出來了。

    楚錚冷冷地看了那老者一眼,道︰“走,但願小四並無大礙。”

    陸鳴沖客棧大堂內的眾人做了個手勢,跟著楚錚出去了。

    到了門外,只見幾個鷹堂弟子扶著個臉色慘白的年輕人,對著一個虯髯大漢怒目而視。

    那虯髯大漢正惡聲罵道︰“你是什麼東西,敢對魯某口出穢言?”

    楚錚冷哼一聲,淡淡說道︰“他是一個人,而不是什麼東西,本公子看你倒連東西都不如。”

    虯髯大漢怒不可遏,正待上前,那老者此時已趕到忙將他攔住,低聲道︰“魯師弟,不得莽撞。”

    楚錚正欲察看一下那錢小四的傷勢,只覺身邊掠過一陣微風,吳安然已搶在他身前到了錢小四身旁。

    只听錢小四虛弱地說道︰“吳先生,弟子無能,給您老丟臉了。”

    吳安然沉聲道︰“別說話,先察看一下內腑有無受傷。”

    錢小四搖搖頭,道︰“弟子是傷在右胳膊上,好像並無內傷。”

    吳安然抓住他蕩在旁邊的右手臂,錢小四頓時悶哼一聲,額上涌出豆大的汗珠。

    楚錚問道︰“師父,小四他傷得如何?”

    吳安然輕輕地放下錢小四的手臂,道︰“是斷劍門的殘肢掌,小四這條手臂從此算是廢了。”

    楚錚一驚,手掌虛握錢小四右臂,一股內息從掌心涌出,果然發現里面已經斷成四五截。

    楚錚臉似寒冰,道︰“小四,你這條胳膊本公子定讓他加倍奉還。陸鳴!”

    “在。”

    “將這些人圍住,一個不得放走!”

    陸鳴小指放于口中一聲 哨,早已按捺不住的鷹堂眾弟子從客棧中奔出,在別家客棧投宿的數十人也已接到消息,紛紛從胡同巷尾里跑出來,頓時將這一行十數人和兩輛馬車圍在中間。

    那虯髯大漢驚道︰“怎麼有這麼多?”方才守衛的幾位鷹堂弟子只讓那姓顏的老者進入客棧,這虯髯大漢一直被攔在外頭根本不知客棧內是何情形。

    旁邊一人突然驚叫道︰“顏師伯,他們手中拿的是什麼?”

    姓顏的老者向眾人看去,只見這些人每人手中一把木制連弩,那箭頭顯然是用精鐵所制,即使在月光下也隱現陣陣寒光,登時身軀大震,慘然道︰“是軍中的諸葛神弩,魯師弟,你給公子惹下大禍了。”

    這諸葛神弩相傳是前朝諸葛相國所創,歷來只在軍中流傳。鷹堂所攜帶諸葛神弩比尋常的諸葛神弩更是小了近三分之二,制作繁復無比,所需費用常以黃金計算,雖不及軍中的諸葛神弩能連發九箭,但也能連發四箭,射程亦有百步之遙。而離姓顏的老者這一行人不過二十余步,百弩齊發,恐怕無人能留得性命。

    楚錚對武林門派並不是很熟悉,便向吳安然問道︰“師父,這斷劍門是何門派?”

    吳安然道︰“斷劍門位于破釜塘中一個小島之上,故又稱破釜山莊,斷劍門羅家也是中原六大世家之一,不過聲望遠在太平展家之上。”

    楚錚在這世上已經度過十余年了,知道這破釜塘便是後世的洪澤湖,道︰“那顏姓老者和這大胡子武功不弱,看來應是斷劍門較為重要的人物。”

    吳安然沉思道︰“那老者既然姓顏,恐怕就是斷劍門門主羅慕文的師兄顏仲文,姓魯的漢子為師不知道,恐怕是斷劍門的後起之秀。”

    楚錚忍不住笑道︰“都胡子一大把了,還稱什麼後起之秀?”

    吳安然微怒道︰“你懂什麼,江湖中真正能名揚一方的高手大都在三十以上,二十余歲的寥寥無幾。”

    楚錚摸了摸下巴,道︰“那徒兒如果出去闖江湖的話,恐怕定能震動江湖吧?”

    吳安然很是看不慣楚錚這副臭屁模樣,想要譏諷幾句,一時又找不出話,論武功當世能勝過這個徒兒的真是沒幾個了,可吳安然就是開心不起來。

    柳輕如突然啊了一聲,道︰“這破釜山莊妾身倒也知曉,據鷹堂資料記載,破釜山莊的羅家原本是二百年前抵抗胡蠻的一支義軍,大趙建國後,羅家解散了所屬軍隊,向太祖稱臣,但拒不肯入朝為官,隱居在破釜塘中。老爺任南線大營統領時,發現羅家私販南齊貨物,便封了破釜塘的入江航道,而且曾欲派兵討伐,終因破釜塘附近湖泊眾多,且水淺不利于戰船行駛而作罷。但羅家大受震撼,不敢再肆無忌憚,老爺也因忙于南線戰事便將此事擱了下來。”

    楚錚冷笑道︰“那今天真是冤家路窄了,還好輕如姐記憶超群,不像我卻是一點兒印象也無。”

    柳輕如笑道︰“公子歷來重視的是京城之事,對各地豪強難免有些疏忽了。這羅家可說是趙國境內少有的不听官府之命的武林門派。”

    楚錚一笑,道︰“陸鳴,吩咐下去,命眾弟子盯緊了,跑了一個唯你是問!”

    “遵命!”

    楚錚上前幾步,活動了一下手腕,將手指關節扳得格格直響,扭了扭頭,頸骨也響了數聲,頓感氣勢十足,向那虯髯漢子招招手,道︰“你,出來!”

    甦巧彤只覺得這套動作甚為眼熟,忍不住輕聲笑道︰“怎麼不扭扭腳腕,似乎也可以響的。”

    楚錚的氣勢不由得泄了幾分,回頭瞪了她一眼︰“多嘴!”

    那馬車內的人也被驚動了,門簾一開從里面走下一個身著白衫的青年,相貌甚為英俊,見如此情形,不由面露震驚之色,問那姓顏的老者︰“顏師叔,這是怎麼回事?”

    姓顏的老者叫了聲公子,低聲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那公子不滿地看了虯髯大漢一眼,上前一步拱手道︰“這位兄台,方才實是在下府中人無禮,傷了這位小兄弟……”

    楚錚阻止他道︰“暫且不關你事,那個大胡子,你若是條漢子就站出來,如果勝了本公子,本公子二話不說便放你們離去。”

    虯髯大漢道︰“公子,禍是我魯某惹起的,還是讓小弟解決。何況這少年小小年紀,我就不信會輸給他。”

    那公子似不欲大動干戈,聞言搖搖頭,沖楚錚又抱起了拳,楚錚冷哼一聲,旁邊一鷹堂弟子手中的諸葛神弩四箭連發,只听篤篤數聲,射在顏姓老者身邊的馬車上,幾乎近半支箭身沒入木頭之內,箭尾亂顫,嗡嗡作響。

    這一行人無不倒吸一口涼氣,這馬車是用上好梨木所制,尋常的刀劍用力砍下去也不過沒入寸許,而這弩箭竟是這般厲害,就算身披軟甲也未必能擋得住。

    那公子咳嗽一聲,道︰“在下吳子名,敢問這位兄台如何稱呼?”

    楚錚呵呵一笑,道︰“吳子名?不就是無此名嗎,方才听這位老先生稱你為公子,想必你就是斷劍門的少門主了,大丈夫何必藏頭縮尾……”楚錚突然想起當年听天魅門徐景清談論武林少年英雄時曾提及過武林雙秀,其中一人便是斷劍門的,便道︰“閣下可是武林雙秀之一的羅公子?”

    那公子看了看半躺在一旁的錢小四,知道對方已從武功上看出自己的來歷,拱手說道︰“慚愧,在下正是羅聞楓,不知閣下是……”

    楚錚說道︰“在下姓楚……”

    楚錚話還沒說完,斷劍門眾人臉色大變,只听  聲響,有幾人竟拔出了兵刃。

    楚錚大感不解,雖說父親曾想剿滅破釜山莊,但也是多年之前的事了,至于嚇成這樣嗎?

    羅聞楓忙命那幾人收起兵器,強笑道︰“原來是楚公子。楚家乃我大趙第一世家,不知楚公子與當朝太尉楚大人如何稱呼?”

    楚錚道︰“那是家父。”

    “啊!”

    馬車內忽傳來一個女子的驚呼聲,聲音雖不大,楚錚卻听得清清楚楚,不禁問道︰“羅公子,不知車內是何人?”

    羅聞楓道︰“原來是楚太尉家公子,小人失敬,車內是小人的家眷,因偶染風寒不便外出相見,還請楚公子見諒。”

    楚錚點點頭倒也不疑有他,指指那虯髯胡子,道︰“這位如何稱呼?”

    羅聞楓躬身道︰“這位是小人的師叔魯向文,平日里為人莽撞,打傷了楚公子家人,小人願奉上我斷劍門獨門接骨秘方,為公子家人醫治。”

    楚錚冷冷說道︰“本公子家人的這條臂膀已是被他廢去,要你們接骨秘方有何用。”

    羅聞楓道︰“公子有所不知,小人此藥便是我斷劍門為殘肢掌傷專門配制,這位家人受傷不久,如能及時接骨敷藥,休養個一年半載便可恢復如初。”

    楚錚手一攤,道︰“把藥拿來。”既然錢小四手臂還有復原的希望,楚錚心中也是一喜。

    羅聞楓道︰“公子,我斷劍門的接骨手法也有獨到之處,不如讓小人的顏師叔親自為這位家人接骨。”

    楚錚見羅聞楓態度殷勤,料想他也不敢玩兒什麼花樣,便對那顏仲文道︰“那好,就有勞顏先生了。”

    顏仲文躬身道︰“此事原本就是小人師弟之過,公子客氣了。”

    顏仲文走到錢小四身邊,先檢查了一下他的傷勢,而後命人取過一塊木板,小心翼翼地將錢小四的右臂置于上面,開始為他接骨。楚錚在一旁看著,只見顏仲文十指如輕彈琵琶,靈巧無比,不由點頭,暗暗想道若錢小四胳膊真能完全恢復,那定要逼迫斷劍門將此靈藥和接骨手法交出來。古人就是這樣,什麼技藝都搞個祖上秘傳,不授外人,固步自封,不與他人交流,踫上戰亂搞不好就失傳了。像顏仲文這套手法比起後世的外科醫生也不遑多讓,如果大力推廣,倒可以造福不少人。

    這時,一個鷹堂弟子走了過來,打斷了楚錚的深思︰“啟稟公子,羅山縣縣令求見。”

    楚錚有些驚訝,道︰“羅山縣令?他來此作甚?”楚錚正待說不見,轉念一想又改變了主意,道︰“帶他過來吧。”

    不一會兒,一個身穿縣令官服的中年人走了過來,來到楚錚面前長揖到地︰“下官白世謀見過公子!”

    楚錚並未還禮,笑道︰“白縣令,你尚未弄清本公子身份便行如此大禮,難道不怕貽笑大方嗎?”

    白世謀道︰“下官接到城門軍士所報趕到此處,確信不會弄錯。”

    楚錚見此人從容不迫,倒有了幾分興趣,道︰“何以見得?”

    白世謀道︰“下官來此地前已到公子馬車處察看過,馬車上的塵土尚未擦洗,下官估計公子今日至少已走了百余里。而公子又是從正北方而來,除了京城外,附近各縣無人敢駕如此華貴的馬車,此乃其一。其二,公子的通關文書上所蓋的幾個大印新舊如一,似是同時所蓋,而這幾個大印分屬京中六七個衙門,且相距甚遠,僅這點就足以證明公子身份之尊。其三,公子的隨從如此之多,而且個個矯健不凡,手持兵器又是下官前所未見。其四……”

    楚錚擺手笑道︰“好了,不用說了,白縣令真是有心人。”他這次出來,楚名棠是讓他以回熊耳山祭奠祖父之名離京,雖然未打旗號,但也並未故意隱藏身份,不過這白世謀這麼快便能趕到此處倒也是個能吏。

    白世謀一喜,正待再言,楚錚道︰“白縣令稍安勿躁,過會兒還需你來斷上一案。”

    斷案?白世謀有些迷惑,難道這位公子想考察自己?

    顏仲文長吁一口氣,額頭微汗,站起身來道︰“楚公子,小人已將這位家人的斷骨接好,休養一段時間便可恢復。”

    羅山縣離上京城不遠,白世謀對京中權貴並不陌生,一听顏仲文稱呼這少年為楚公子,其身份已是呼之欲出,頓時大喜過望,為官這麼多年,總算踫到個真正的貴人了。

    楚錚點點頭,道︰“如此甚好。”

    羅聞楓俯首道︰“楚公子,今日得罪之處小人痛心疾首,回頭定好好處置這魯向文。若公子無其他吩咐,小人這就告辭了。”

    楚錚道︰“羅公子家人既然有病在身,本公子便命人騰出一間客房來給羅公子。”

    羅聞楓連聲道︰“不敢有擾,小人還是去別處留宿。”

    楚錚冷聲說道︰“羅公子要走在下也不阻攔,只是將這人留下。”說完指了指魯向文。

    羅聞楓臉現為難之色,魯向文卻大聲說道︰“我魯向文一人做事一人當,公子盡請離去,魯某在此抵罪便是。”

    羅聞楓仍有些猶豫,顏仲文走過來沖他施了個眼色,道︰“此事確是魯師弟不對在先,楚公子是個明事理之人,就讓魯師弟留下吧。”

    羅聞楓一咬牙,沖楚錚一抱拳道︰“楚公子,小人告辭。”轉身便走。

    “羅公子且慢!”

    楚錚心中疑問大起,他強留魯向文本就是故意刁難,留白世謀在此便是為了應對羅聞楓不服而借官府之力迫他束手就擒,可沒想到羅聞楓竟是答應得如此痛快,毫無江湖人本色。

    羅聞楓恨聲道︰“楚公子,不要逼人太甚!”旁邊顏仲文忙扯了下他衣袖,對楚錚笑道︰“不知楚公子還有何吩咐?”

    楚錚已經看出來了,這羅聞楓對留下魯仲文分明是不甘心,可他們為何急著離去?

    楚錚心思一動,緩緩向那兩輛馬車走去,羅聞楓身形一動攔在他面前,怒道︰“楚公子,你還要如何?”

    楚錚冷冷說道︰“讓開!”

    陸鳴突然高聲喝道︰“眾兄弟,舉弩!”眾鷹堂弟子將手中之弩舉起,對準了斷劍門每個人。

    楚錚見羅聞楓仍攔在身前,哼了一聲忽伸手抓向他肩部,羅聞楓見來勢並不快便抬臂去格擋,卻沒想到楚錚這只手如鐵鑄一般不能撼動分毫。羅聞楓大驚之下連忙後退,卻為時已晚,被楚錚抓住了衣衫,左腿橫掃,羅聞楓只顧閃躲,下盤卻已失衡,楚錚單手運勁將他扔了出去,口中說道︰“武林雙秀,不過如此。”

    楚錚倒並未說大話,他雖是攻其不備,但也試出這羅聞楓的武功大概也就和三年前的趙敏相當,或許還有不如,在他這幾年踫到的高手中還排不上號。

    看著這兩輛馬車,楚錚暗想︰這里面藏的是什麼,居然讓羅聞楓這般緊張,稀世珍寶還是絕世美女?好像這兩樣自己都沒什麼興趣。突然想起方才第一輛馬車中有個女子听到自己之名驚呼出聲,楚錚伸手拉向馬車門簾。

    羅聞楓大吼一聲,撲向楚錚。吳安然此時也看出了其中蹊蹺,縱身而起將羅聞楓和隨後而至的顏仲文都攔了下來。

    陸鳴喝了聲︰“放箭!”眾鷹堂弟子百弩齊發,將正欲動手的斷劍門弟子射得九死一傷,鷹堂弟子大都是楚家子弟,平日囂張慣了,才不在乎幾個江湖人的性命,見這些人居然還有反抗之意,自然不會留情。

    只听楚錚厲聲喝道︰“陸鳴,將白縣令送離此處,並持兵符調集羅山縣駐軍,封鎖附近街巷,不得任何人進出。”

    陸鳴高聲領命,推搡著呆呆的白世謀離開了。

    楚錚看了看仍在與吳安然交手的羅聞楓和顏仲文,突然高高躍起,在半空中對著羅聞楓連出三拳,羅聞楓被那拳風逼得透不過氣來,連連後退。楚錚忽又雙拳一撤,如鬼魅般貼他身而上,右掌悄無聲息地印在羅聞楓的小腹上。羅聞楓哇地吐出一口鮮血,癱倒在了地上。

    楚錚回首對吳安然說道︰“師父,這姓顏的交給你了,留他一條性命。”

    吳安然嗯了一聲,他許久未與高手過過招了,而且是比自己略遜一籌的高手,真是暢快淋灕。

    楚錚沖武媚娘低聲說道︰“媚娘,煩請你將車內女子以布蒙面,帶到房里來。”

    武媚娘吃吃笑道︰“公子偷香竊玉怎也請媚娘幫忙?”

    楚錚卻沉聲道︰“不可讓任何人看見她的面目,媚娘,有勞了。”

    武媚娘見楚錚臉色陰沉,應了聲便去了。

    在羅山客棧的房間中,楚錚對武媚娘抱來的那個女子長揖到地︰“小弟楚錚,參見嫂嫂。”
ALA525 發表於 2008-5-9 09:01

兄弟鬩牆 第三章 家門丑事

那女子確是如羅聞楓所說的有病在身,臉色蒼白,眼神甚為冷漠,淡淡地說道︰“這位公子認錯人了吧?”

    楚錚一笑,道︰“小弟雖說只在三年前見過大嫂一面,但自信絕不會認錯。”回首看了看柳輕如,柳輕如默默點頭,三年前楚府大婚時她也在場,眼前這女子分明就是楚軒之妻,平原郡寧太守之女寧小仙。

    寧小仙仍強辯道︰“小女子姓羅,乃羅公子之妹。公子雖說是當朝太尉之子,可行事也過于霸道了吧,草菅人命,難道大趙就沒有王法了嗎?”

    楚錚道︰“小弟還是第一次听見有人將自己的兄弟稱為公子的,大嫂不願承認小弟也不敢為難,但羅家小子總會說的。”

    如配合楚錚之言一般,忽然從不遠處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聲,寧小仙听得很清楚,分明是羅聞楓的聲音,頓時心神大亂。

    楚錚悠悠地說道︰“大嫂出自官宦之家,可能有所不知,江湖上有種用于逼問口供的武功叫‘大搜魂手’,任憑再剛烈之人,最後也成卑躬屈膝之徒。”

    寧小仙默然不語,突然面現絕望之色,櫻口微張,正欲咬舌自盡,楚錚早有防備,早已扣在手中的一顆石子倏地飛出擊中寧小仙肩井大穴,寧小仙微哼一聲,頓時暈了過去。

    楚錚看看身邊三位女子,苦笑道︰“我該如何是好,總不能真逼死大嫂吧。”

    甦巧彤和柳輕如也是面帶憂色,武媚娘仍是一副懶洋洋的模樣,道︰“公子留媚娘在身邊難道只當擺設嗎,‘媚惑眾生’對付這等不會武功的小女子,就算床笫之事媚娘也可問得一清二楚。”

    楚錚也是關心則亂,听武媚娘一說才想了起來,卻又有些擔心,問道︰“媚娘,你那心法會不會對身體有損?”

    武媚娘答道︰“她若不會武功自然不會有傷身體,只會在迷亂之中將一切合盤托出。”

    楚錚笑道︰“本公子真是糊涂了,那就請媚娘施法吧。”

    武媚娘站起身來,道︰“那就請楚公子在外邊等候。”

    楚錚一愣,道︰“這是為何?”

    武媚娘白了他一眼,道︰“公子原來居心不良,還想看嫂子欲仙欲死的模樣。”

    甦巧彤忍不住失笑出聲,暗道這武媚娘倒確是有趣。

    楚錚只好苦笑著走出屋子。

    不到一柱香的工夫,武媚娘氣鼓鼓地走了出來,對楚錚道︰“你點的穴道媚娘解不開,先去解了再說。”在柳輕如和甦巧彤面前大失顏面,武媚娘自然遷怒到楚錚身上。

    楚錚哈哈一笑,為寧小仙解開穴道後迅速退出屋外。

    楚錚估計武媚娘問出寧小仙之事要費些工夫,便來到了吳安然居處。

    剛進屋便听見兩個人如牛的喘息聲,只見吳安然和陸鳴站在一旁,而羅聞楓和顏仲文面色灰敗,汗濕全身,顯然剛剛已經吃了不少的苦了。

    楚錚冷冷地看看羅聞楓,道︰“羅公子,你好大的膽子。”

    羅聞楓慘然一笑,道︰“既是落在你楚家手中,羅某毫無怨言,此事乃羅某個人所為,與斷劍門全無關系。”

    楚錚指指顏仲文,道︰“這人和另外一些弟子難道就不是斷劍門之人嗎,任你百般推脫,斷劍門也逃脫不了干系。”

    顏仲文喘了口氣道︰“公子,這楚家五公子最為心狠手辣,不必與他多說了。”

    楚錚有些奇怪,想想自己的做事風格,這“心狠手辣”四字倒也可承認,但自己在京城里甚少顯山露水,沒做過什麼出名的事啊,這姓顏的怎麼了解的?

    “顏先生,你是听何人提及本公子的?”

    顏仲文似是自知失言,閉上嘴再也不開口。

    楚錚沖陸鳴使了個眼色,陸鳴會意。陸鳴與吳安然雖無師徒之名,卻有師徒之實,“大搜魂手”也已苦練多年,顏仲文功力被封,毫無抵抗之力,只覺體內如刀刮銼骨一般,登時又是一聲慘叫。

    楚錚轉向羅聞楓,只見他望著顏仲文,面帶恐懼之色,不由微微一笑,道︰“羅公子,你一個江湖人,如何見到本公子大嫂的?”

    吳安然緩緩走到羅聞楓身邊,冷冷地盯著他,羅聞楓剛剛吃到他苦頭,身子不由一顫,不由脫口而出道︰“是楚家大公子請羅某到楚府做客時,羅某才見到寧……楚夫人的。”

    楚錚不由大感興趣︰“哦?大哥請你這斷劍門少門主到府上作甚?”

    羅聞楓吞吞吐吐地說道︰“是為……”

    顏仲文忽然忍痛拼盡全力叫道︰“大公子,不可……”陸鳴反手一個巴掌,顏仲文口鼻登時鮮血直流,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楚錚淡淡說道︰“就算你不說本公子大致也已猜到,何況還有個寧小仙,她也會招出實情的。”

    羅聞楓強撐起身來,嘶聲道︰“你把小仙怎樣了,她可是你大嫂!”

    楚錚冷哼一聲,道︰“楚家無此不貞兒媳,你既是如此在乎她,還是將一切都招了吧,也免得她多受苦了。陸鳴,將那顏老兒封住啞麻穴道,拿紙筆記錄。師父,這小子就拜托您老人家了。”

    吳安然點了點頭,獰聲說道︰“放心吧,為師倒要看看他能經得住幾記‘大搜魂手’。”

    楚錚回到屋內,見內屋之門仍是緊閉著,便坐了下來,默默想道︰大哥果然也非等閑之輩,斷劍山莊與平原楚府來往,自己安插在平原城的耳目居然一無所知,想必這些人不是倒戈便是被殺,以前送來的線報恐怕都未必是真,大哥在平原城的勢力恐怕要重新估計了。

    吳安然手拿著幾張絹紙走進屋內,道︰“這小子全招了。”

    楚錚有些意外,道︰“這麼快?”

    吳安然笑道︰“‘大搜魂手’豈是常人所能忍受,這小子已是強弩之末,不得不招。還有,那顏仲文也招了,他是听昌平王府琪郡主提及你之名的。”

    楚錚想起當年與趙琪同行前往南線大營時,因南齊奸細林風言的幾件事趙琪對自己就無太大好感,不由冷笑道︰“原來是她。”

    楚錚接過那幾張絹紙,不屑地說道︰“就他這種貨色也配稱什麼武林雙秀?”

    吳安然嘆道︰“京城乃藏龍臥虎之地,僅鷹堂的三位供奉尋常人在江湖上行走一輩子也未必能遇得上一個,你見多了自然眼界高了,憑心而論,以羅聞楓這歲數,武林雙秀之名也算當之無愧。”

    楚錚看了師父一眼,笑道︰“那徒兒呢?”

    吳安然哼了一聲︰“你是個怪胎,算不得數。”說完轉身便走了。

    楚錚給噎了半天,好久才靜下心來看羅聞楓的口供,看著看著,臉色越發陰沉起來。

    甦巧彤走了出來,臉頰紅撲撲的,大概是受了些武媚娘的媚功蠱惑,但面色卻頗為凝重,見楚錚坐在椅上若有所思,便道︰“武媚娘已經問出詳情,恐怕真是如你所料。”

    楚錚揚了揚手中的絹紙,道︰“我已經知道了,剛剛師父來過了,那羅聞楓也已全部招認了。”

    甦巧彤奇道︰“這羅聞楓這般沒骨氣?寧小仙即便是神智不清也堅持了好久才說出實情。”

    楚錚站起身來,道︰“破釜山莊傳承近兩百年,他一個富家公子骨頭再硬也硬不到哪兒去。大嫂她並無大礙吧?”

    甦巧彤搖搖頭,道︰“沒有,醒來後只是精神有些恍惚,看樣子還並不知自己已說出實情,輕如姐和那武媚娘正陪著她。這武媚娘真是太可怕了。”

    楚錚微微皺眉道︰“巧彤,隔牆有耳,以後無論何時都叫她陸媚吧,我也該注意些了。”

    甦巧彤嘆了口氣,道︰“知道了。”她很清楚,有些事是不能意氣用事的。

    楚錚忽又苦笑道︰“唉,真是一個你我都耳熟能詳的私奔軼事。大嫂她怎麼這麼傻,做出這等事來。”

    甦巧彤卻有幾分同情,道︰“這也不能全怪她,看看你大哥是如何對她的,簡直傷透了她的心,羅聞楓才有機會乘虛而入。”

    楚錚冷笑道︰“但她也應該為自己的家族想想,這一走不僅害了她自己,也讓寧家無顏面對世人。”

    甦巧彤看著他道︰“楚錚,我發現你已完全融入這個時代,連思考方式都已和你父親他們無異。此事若是放在我們那時代,寧小仙又有何過錯?”

    楚錚說道︰“可寧小仙她是屬于這個時代的,就應該用這時代的方式去考慮……嗯,巧彤,你似乎對他們抱有同情之意?”

    甦巧彤點點頭,道︰“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請你放他們一條生路。”

    楚錚斷然拒絕,道︰“寧小仙或許還有生路,羅聞楓絕不可放過!”

    甦巧彤道︰“可是我看在寧小仙心中,羅聞楓已是她此生唯一的寄托,他若是死了,寧小仙如何獨生?”

    “她可真是蠢哪。”

    楚錚哈哈大笑,可甦巧彤卻听出他全是嘲笑之意,微怒道︰“楚錚,你不要這麼冷酷無情好不好。你大哥卑鄙無恥之極,你可知道,他兩個妾室所出的子女中其中一子其實乃是琪郡主所生,羅聞楓可曾說了?”

    楚錚一震,道︰“此言當真?”他雖知楚軒與趙琪仍藕斷絲連,時常偷偷私會,卻沒想到連孩子都有了。

    甦巧彤冷笑道︰“寧小仙的父親畢竟是平原郡太守,府里的下人絕不敢輕易得罪于她,你大哥自認做得隱秘,卻不知寧小仙早已知曉。因此她對楚軒完全死心,知道自己再與你大哥相處下去,恐怕連小命都未必能保得住,而寧太守又幫不了她,恰逢楚軒為結交江湖勢力,邀羅聞楓來府中做客,羅聞楓在一次偶遇中對寧小仙一見鐘情,但寧小仙也是一個月之後才漸漸對他動心的。你方才未曾听到,其實她對私奔一事也頗為顧慮,只是被羅聞楓半強迫著離開府中的。”

    楚錚坐了下來,淡淡說道︰“那你可知羅聞楓是受了大哥之意才去接近寧小仙的嗎?否則他一個江湖中人怎能見到一郡太守之女。”

    甦巧彤臉色奇異,道︰“知道,寧小姐早已知道此事。”

    楚錚大奇︰“她知道?那她為何還要跟著羅聞楓走?”

    甦巧彤道︰“寧小仙也是大家閨秀,容貌秀麗,只有你那大哥才是瞎了眼對她視若無物。羅聞楓與寧小仙相處時間長了,難免會日久生情。據我猜想,起初是他為討寧小仙歡心,刻意揣摩她的心思,到後來卻假戲真做,陷入其中不可自拔。”

    楚錚看了她一眼,道︰“你言情小說看多了吧。”

    甦巧彤微笑道︰“這是人之常情有何奇怪的。寧小仙听羅聞楓說,你那大哥的意思,是想讓他將寧小仙騙出平原楚府,找個無人的地方殺了,成全你大哥和琪郡主的好事,沒想到羅聞楓天良未泯,發現寧小姐也是個可憐之人,久而久之動了真情,便將事實告訴了寧小姐,勸她隨自己離開府中。寧小仙自然對你大哥失望之極,知道就算拒絕了羅聞楓的提議,你大哥也定會另想辦法置她于死地,而她也對羅聞楓動了真情,若是將此事稟報給寧太守,以羅聞楓的身份,兩人以後定無再見之日,兩相猶豫之下,寧小仙已是六神無主。你大哥前段時日又逼迫羅聞楓盡快動手,原因是琪郡主又有了身孕,昌平王也已起了疑心,羅聞楓無奈之下只好借機強行將寧小仙帶出平原楚府……”

    楚錚道︰“等等,這些事情那羅聞楓怎麼沒有招認?”

    甦巧彤道︰“他既已落入你手中,自知必死,又何必再多此一說。”

    楚錚想了想道︰“他原本可以借此來求我饒他一命的。”

    甦巧彤冷笑道︰“羅聞楓也不是蠢人,楚家出了這等丑事,又怎會留知情人在世上。何況听寧小姐所說,你大哥為拉攏斷劍門,對羅聞楓禮遇之極,平日里以兄弟相稱,江湖中人頗講義氣,羅聞楓可能自覺愧對你大哥,便把此事瞞了下來。”

    “可他既已帶著寧小仙離開了平原城,又怎麼會來到京城附近,為何不回他的破釜山莊?”

    “羅聞楓是奉他父親羅慕文之命來與你大哥商談結盟之事的,可他做出了這等事,羅慕文自然惱怒之極,可羅聞楓畢竟是他的長子,羅慕文又對此子期望甚高,見羅聞楓誓死不殺寧小仙,無奈之下只好命羅聞楓將寧小仙送至幽州他姑母家中,可羅聞楓擔心父親會派人對寧小仙暗下毒手,執意親自相送。寧小仙一路上心憂成疾,羅聞楓不敢走那荒野小路,而這羅山縣是前往幽州的必經之路,羅聞楓又听說皇上前些日子在京城東南舉行大獵,他猜想楚家的首腦人物定也前往,便冒險走此官道。不想皇上大獵草草結束,你楚公子又趕往平原城,唉,冥冥中似有天意,羅聞楓居然落入你手中。”

    楚錚站了起來,搖了搖手,道︰“巧彤,你等下再說,先讓我想想……”

    “哼哼,琪郡主居然又有了身孕?”楚錚踱著步,喃喃說道,“這實是皇家一大丑事,雖說只是近日之事,但已有一子在平原楚府,世上無不透風之牆,昌平王若是知曉定不會放過大哥,父親也絕不會偏袒,大哥出此下策也是迫不得已。而大哥拉攏斷劍門恐怕就是為了對付我了。”

    甦巧彤也知道了一些楚家兄弟之事,笑道︰“那是自然了,否則以楚家公子的身份根本無需結交江湖中人,誰讓你父親廢長立幼,你是弟佔兄業,他又並無過錯,換了誰都心有不甘。不過太尉大人眼光確實獨到,而且極具魄力,僅從此事來看你大哥定難成大器,比楚家小五差遠了。”

    楚錚無心與甦巧彤調笑,皺眉深思道︰“可他既與斷劍門為盟,為何要讓羅聞楓來辦此事呢?”

    甦巧彤道︰“寧家小姐何等人物,又怎會為尋常之人動心。這羅聞楓也算世家子弟,英俊瀟灑,風度翩翩,的確比較帥,唔,而且比你帥。”

    楚錚終于忍不住了,笑罵道︰“胡鬧什麼,沒見我在考慮正事嗎。大哥真若想殺寧小仙,完全可趁她外出時由斷劍門假扮盜賊殺了她,何必如此麻煩。”

    甦巧彤笑嘻嘻地說道︰“我方才也在考慮此事,有些猜測但不知對不對。”

    楚錚精神一振︰“說來听听。”

    甦巧彤道︰“一來寧小仙方才曾說過,她除了回娘家之外幾乎甚少出府,更遑論出城,時間緊迫你大哥恐怕是難以找到機會。二來這斷劍門與你大哥結盟自然是看上了他楚家長子的身份,雖說朝中已在風傳太尉大人並不準備立他為楚家宗主,但再不濟也可統領南線,斷劍門地處破釜塘,離南線大營並不遠,向你大哥示好是理所當然之事。但你大哥對斷劍門卻不甚放心,這些江湖世家也是以利益為先,而非如死士一般毫無牽掛,若是你楚錚許以更大利益與斷劍門和談,斷劍門說不定便會棄你大哥而轉投于你。之所以讓羅聞楓如此繁瑣地去勾引寧家小姐再拐出府殺害,你大哥恐怕已暗中掌握了諸多證據,若日後斷劍門有何不軌之心,便以此為借口率大軍剿滅斷劍門,而斷劍門不過是一江湖世家,就算將實情說出也無人會信,懾于楚家之威也無人敢信,只能坐等滅門了。”

    楚錚點點道︰“有理。”

    甦巧彤道︰“可惜啊,先是羅聞楓良心發現,後又天意弄人,他和寧小姐落入了你的手中……”

    楚錚冷笑道︰“區區一個斷劍門,又能奈我何。”

    甦巧彤有些擔憂地說道︰“此去平原城你可要小心了,你大哥恐怕會對你下手。”

    楚錚點點頭道︰“你說的對,父親命我接昌平王世子趙應,並警告昌平王府不得與大哥勾結,大哥若是知道了,難免會心起殺機。”

    甦巧彤問道︰“那你準備如何應對?”

    楚錚哼了一聲道︰“我根本無需應對,到了平原郡之後改道先去南線大營,持兵部令符調集五千黑騎軍後再與之一同開進平原城,如此就算我整天在大哥面前晃來晃去,他也只能干瞪眼,我倒不信以我的武功,天下還有誰能在這五千大軍中置我于死地。”

    甦巧彤看了他半天,才說道︰“卑鄙。”

    楚錚雙手一攤,道︰“大哥與琪郡主之事既然被我知曉,我就已立于不敗之地,何苦再與他相斗,他畢竟是我大哥,怎麼處置就讓父親去操心吧。我若只是孤身一人倒也罷了,你和輕如姐還有幾個丫頭不諳武功,萬一有何閃失我可舍不得。”

    楚錚往屋外看了看,道︰“我現在操心的倒是這斷劍門如何處置。”

    不遠處又傳來幾聲慘叫。

    甦巧彤不滿地說道︰“讓你師父就此罷手吧,反正你已經知道了事情經過,羅聞楓也非全無可取之處。”

    楚錚笑道︰“方才是那顏仲文的聲音,師父正在逼問斷劍門的接骨手法和秘藥配方。”

    甦巧彤稍一凝思便明白了,連連點頭道︰“這門技藝確實不應由斷劍門獨享,你若將此廣為傳播,倒也算做了件大好事,積點陰德。”

    楚錚瞪了她一眼,道︰“什麼叫積陰德,倒似我平日里無惡不作一般。”

    甦巧彤輕嘆一聲,道︰“你既是有志一統天下,是不可有仁慈之心的,這等利民利國之事還是多做些吧,因果報應之說並非全無道理。”

    楚錚強笑道︰“你怎麼變得多愁善感起來了,記得初見你時並非如此啊。”

    甦巧彤輕聲道︰“自從有你在身邊,我開心了很多,老天總算待我不薄,有個你能讓我依靠,爭強好勝之心也淡了許多,想的自然也就多了。”

    楚錚心中涌起一片柔情,摟住了甦巧彤的肩膀,道︰“以後你就做個快樂的小女人吧,我會給你幸福的。”

    甦巧彤臻首靠在楚錚肩上,楚錚只覺幽香撲鼻,一只手不知不覺往下移去,沒想到甦巧彤忽然抬起頭,正色道︰“答應我一件事。”

    真是大煞風景,楚錚皺眉道︰“何事?”

    “你一定要讓武媚娘立下誓言,她那媚功不得使在我和輕如姐身上。”

    “嗯哼,媚娘在屋內辛辛苦苦,你們二人倒在這兒卿卿我我,摟摟抱抱?”

    楚錚有些尷尬,一只手不覺松了開來,可甦巧彤卻毫無羞澀之意,揚眉對武媚娘道︰“你略施小技便把寧小姐弄得神魂顛倒,這也叫辛苦?”

    武媚娘道︰“你不懂武功,自然不明白其中之苦,不與你說了。公子,媚娘還問出了有趣之事,要不要听听?”

    楚錚正要點頭,甦巧彤急道︰“不許听!”

    楚錚奇道︰“這是為何?”

    甦巧彤看了武媚娘一眼,臉色微紅,道︰“這武……陸媚簡直無聊之極,居然讓寧小仙將床笫之事也說了出來,還不住地詢問其中細節,真是不知害臊。”

    楚錚咳嗽一聲,對武媚娘板起臉道︰“這確實有些過了。”

    武媚娘道︰“媚娘也是為公子著想,若不問得詳細些,又怎知這寧小仙是被羅聞楓酒後強暴了,才無奈從了他的。”

    楚錚目露殺機,獰聲道︰“真是不知死活。”

    “當真如此?”甦巧彤疑道,“那是該給羅聞楓多吃些苦頭。”武媚娘詢問其中細節時,她與柳輕如無法阻攔,只好走到一邊去了,倒真未听到此事。

    楚錚問道︰“她還說了些什麼?”

    武媚娘瞟了眼甦巧彤,笑道︰“這是公子想听他嫂子床笫之事的,可怨不得媚娘了。”

    楚錚氣結,道︰“哪個要听這些了,撿重點的來說。”

    武媚娘不再嬉笑,面色微沉,道︰“甦姑娘離開後,媚娘又問出一件事來,其實寧小仙心底真正喜歡的並非羅聞楓,而是另有其人。”

    “那人是誰?”

    “是楚家三公子,楚原。”

    楚錚听了與甦巧彤面面相覷,怎麼又牽扯出老三來了?這純粹就是一出八點檔的肥皂劇嘛。

    楚錚忍不住問道︰“三哥他知道此事嗎?”

    武媚娘搖頭笑道︰“應該是不知道,用寧小仙的話來說,此人大大咧咧,頂著個榆木腦瓜,從不理會她的心意。”

    甦巧彤撲哧一笑,道︰“快說來听听,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原來當年楚軒尚未成婚時就已對寧小仙頗為冷淡,寧小仙無奈之下常去找楚原訴苦,他們三人從小在平原城長大,相互之間也不避嫌,楚原便時常開導寧小仙,久而久之寧小仙往楚原那邊跑得愈發頻繁,可楚原卻根本不知寧小仙的心意。沒過多久,楚家兄弟遵從父親之命帶著寧小仙赴京城完婚,寧小仙見事已成定局,漸漸也死了這份心,準備此生安心伴隨楚軒終老。可回到平原城後,發現楚軒不僅與趙琪藕斷絲連,甚至連孩子都有了。寧小仙苦悶之極,失身于羅聞楓後,又得知是楚軒對自己起了殺機,心灰意冷之下便全心轉對羅聞楓了。而楚軒雖說是想拉斷劍門下水,但絕沒有讓他真的沾染寧小仙之意,可羅聞楓也確實是動了真情,這才有了酒後亂性一事。

    甦巧彤听了喟然道︰“沒想到其中還有這麼多曲折,這寧小仙真是個苦命女子。”

    楚錚卻搖頭道︰“未必,三哥未必就不知寧小仙的心思。他這人外表粗豪,但心思縝密,恐怕是顧忌寧小仙是自己大嫂故做不知罷了。他在南線大營三年,不知拒絕了多少家母為他介紹的親事,說不定便是因此緣故。”

    甦巧彤小心說道︰“要不你想個辦法,讓他們這對有情人終成眷屬吧。”

    “胡鬧,”楚錚瞪了她一眼,“且不說這僅是猜測之辭,三哥的心思誰都不知道,就算他們二人真有情意,如今寧小仙已失身于羅聞楓,如何再面對三哥?”

    “你這人神通廣大,能將我,”甦巧彤指了指武媚娘,“還有她安然留在身邊,你三哥與寧小仙之事再難也難不過這兩件事吧,何況……”

    “若是將這二人撮合到一起,對你繼承楚家宗主之位大有益處。”

    楚錚明白甦巧彤是何意,沉吟半晌,忽道︰“媚娘,你再用媚功試探一下寧小仙心中究竟是如何想法,然後再做定奪吧。”

    武媚娘嬌笑應了聲是,往里屋走去,甦巧彤忽道︰“那個……陸媚,公子方才說了,要你立下個誓言。”

    武媚娘轉過身來,看著甦巧彤似笑非笑︰“什麼誓言,公子何不親自與媚娘說?”

    楚錚頗有些不情願,支吾著說道︰“陸媚,你那個‘媚惑眾生’非常人所能承受,日後還是不要濫用,更不可用于輕如姐和巧彤身上。”

    甦巧彤點頭道︰“正是,陸媚,你照著公子所說立下誓言。”

    武媚娘想了想,忽嫣然一笑道︰“媚娘可以立下此誓,不過稍作改動,除非公子允許,媚娘絕不對輕如姐和甦姑娘施展媚功。”

    楚錚忍不住大笑︰“正合我意。”

    甦巧彤氣極,拿起案上的茶盞便向楚錚扔去,楚錚袍袖一拂,那茶盞來勢頓緩,楚錚伸手接住喝了口余茶,道︰“媚娘,改日替本公子好好治治這潑辣女子。”

    武媚娘抿嘴笑道︰“公子放心,媚娘定盡全力。”

    甦巧彤怒視二人一眼,氣呼呼地進了里屋。
ALA525 發表於 2008-5-9 09:04

兄弟鬩牆 第四章 轉道太平

天色已經大亮,白世謀站在巷子口,猶豫了一下,往羅山客棧的方向走去。

    “這位小哥,麻煩能否通報一聲,羅山縣令白世謀求見。”

    一個紫衣侍衛微微拱手道︰“白縣令見諒,我們公子交代過了,恕不見客。”

    白世謀這已是第四次求見,見這侍衛仍不予他通報,猶豫了一下又問道︰“這位小哥,不知楚公子何時起程?”他昨晚開始就一直待在這附近沒有離去,但又怕惹怒楚府侍衛,求見一次不得後總是等那班侍衛換班了才再度前來請見。

    那侍衛看了他一眼,道︰“白縣令,你管得太多了吧?”

    白世謀一驚,忙應道︰“是是是,白某多嘴。”

    “不過,”那侍衛又說道,“公子身邊侍衛來傳過話了,若是白縣令來了,請白縣令在附近稍候,公子會召見你的。”

    白世謀大喜,他這幾年花費大半家財,才從海邊的一個小縣調至這京城附近的羅山縣,只為日後能飛黃騰達,可是到了這里才知若無人引見,根本投效無門。難得今日遇上了楚家公子,若錯失了這次機會,自己恐怕會後悔一輩子。

    “多謝小哥了,”白世謀長施一禮後,拉著那侍衛的手說道,“小哥回到京城後,不妨到羅山縣這小城來游玩一番,白某定會盛情款待。”

    那侍衛覺得手中微微一沉,會意地一笑,道︰“白大人真是客氣了。”順手將白世謀遞過之物納入懷中。

    白世謀退到一邊,不由向遠處望了望,想道︰“昨晚另一行人如何得罪楚公子了,楚公子竟會大動肝火,還調動駐軍將這一帶盡數封鎖?”

    且說那羅聞楓一晚上受盡酷刑,已是筋疲力盡,雖然是趴在冰冷的地上竟也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恍惚中覺得有人在拍著他的臉,說道︰“去端盆涼水來,將這小子沖醒。”

    羅聞楓一驚,這天寒地凍的,一盆水澆在身上不死也要脫層皮,連忙睜開了雙眼,呻吟了數聲。

    那人見羅聞楓已經醒來,便對另一人說道︰“好了,不用了,帶他去見公子吧。”

    羅聞楓功力被封,又在地上躺了半天,只覺手足酸軟,連步子也邁不開,那兩人有些不耐,便把他架了起來帶到一間屋內,進了門便往地上一扔,直摔得羅聞楓兩眼冒金星。

    只听一人淡淡說道︰“將他扶到椅子上吧。”那兩人應了一聲,夾起羅聞楓將他抬到一張椅子上。

    “你們兩個出去吧。”

    羅聞楓稍稍活動一下身軀,覺得好受了一些,不經意間看到對面椅上坐的竟是寧小仙,不由喉間一哽,竟是有些痴了。

    寧小仙見羅聞楓神態萎靡,臉色灰敗,全然沒了往日的俊朗模樣,顯然是吃盡苦頭,眼眶一紅忍不住流下淚來。

    方才那人咳嗽一聲,道︰“二位。”

    羅聞楓身軀一震,只見一個少年端坐案後,正是昨夜擒下自己的楚家五公子,不由又驚又懼,他號稱武林雙秀,這名聲也不是自己所封,而是擊敗了眾多高手後江湖中人才公認的,來不得半點僥幸,可當時自己在他手下竟無絲毫反抗之力,即使是父親也要在十招內才可擊敗自己,這少年是怎麼練的?

    楚錚對寧小仙輕笑道︰“寧姑娘與這羅聞楓之事小弟已經知曉,想必寧姑娘日後定不會再回平原楚府,這大嫂……小弟也就不叫了。”

    寧小仙看著楚錚的笑臉,忍不住心里發寒,她與楚軒做了多年夫妻,對其當然頗為了解,楚軒精明能干,無論是在南線大營還是助父親寧太守打理平原郡政務都極為出色,可他最為忌憚的就是眼前這少年,常听他說這個弟弟如何卑鄙無恥、心狠手辣,自己既是落入了這樣人的手中,而且上來就撇清叔嫂關系,真不知他會如何對付自己。

    楚錚兩眼在二人身上掃來掃去,道︰“你們二人之事情有可原,但罪不容恕,寧姑娘你這一私奔不打緊,若是傳了出去,楚寧兩家顏面丟盡,小弟想即便是寧太守在此,恐怕也只能逼你自盡了。”

    寧小仙默然,寧家久居平原郡,父親又是個極要面子之人,見無法對楚家交代,只能賜自己一死。

    楚錚又看向羅聞楓,道︰“羅聞楓,你好大的膽子,小小一個斷劍門也想與我楚家相抗嗎?”

    羅聞楓也豁出去了,直面楚錚道︰“五公子,令兄喪心病狂,為娶琪郡主入門竟欲對小仙下毒手,五公子處于此情此境,應如何去做?”

    楚錚冷冷說道︰“你有何資格反問于我?你接近寧姑娘雖說是受大哥之意,可你若真是個正人君子,又怎會接受大哥之命?寧姑娘起初對你不理不睬,你卻糾纏不休,甚至于上月初八夜間酉時借酒行凶,辱了寧姑娘清白,寧姑娘無奈之下才從了你,是也不是?至于你後來帶寧姑娘出逃,倒也算是良心未泯。”

    此言一出,羅聞楓和寧小仙臉色大變,他怎麼會知道此事,怎麼連日子時辰都說得絲毫不差?

    楚錚從案上取過一份卷宗,道︰“羅聞楓,以你之罪就算凌遲處死也不為過,不過看在你對寧姑娘一片真情,只要你在此卷宗後寫下伏罪狀,本公子賜你毒酒一杯,免得再受折磨之苦。”說完,楚錚指間運勁,那份卷宗緩緩飛向羅聞楓。

    羅聞楓順手接下,不由一呆,這份卷宗似有人遞過來一般,半分多余之力也無。

    “你且將那卷宗看一遍,若無異議就動筆吧。”

    羅聞楓看著看著,額頭漸漸冷汗涔涔,只听楚錚淡淡說道︰“楚寧兩家本是世交,本公子不想讓此事損了兩家顏面,你若真心喜歡寧姑娘,就寫下伏罪狀,承認是你斷劍門欲報復當年家父圍剿之仇,乘寧姑娘外出劫持了她,試圖逼迫大哥和寧太守取消對破釜塘入江航道的封鎖。呵呵,當然了,幸被本公子所救這段就不用你寫了。”

    羅聞楓雙手顫抖,自己若是認罪了,斷劍門這謀反之罪便再也逃不掉了,勢必會激怒朝廷,派大軍來剿滅斷劍門,自己豈不是成了禍殃滿門的大罪人?

    寧小仙忽然說道︰“五公子不必費心遮掩了,小仙與聞楓本是兩情相悅,何苦再逼迫于他,要殺要剮悉听尊便。”

    楚錚暗嘆,女人真是種感性動物,道︰“寧姑娘,你可知小弟可是在為你著想。”

    寧小仙冷冷說道︰“無論小仙是生是死,五公子定會將此事遮掩下來,也不至于傷了楚家和寧家顏面,即使留小仙在世上,小仙今生也絕不會再回平原楚府,只會徒增麻煩。”

    楚錚見寧小仙執意求死,冷哼一聲,對羅聞楓道︰“好吧,就算寧姑娘願意陪你一同赴死,你斷劍門的罪名也是在所難逃。寧姑娘說得不錯,本公子自然不會宣稱你二人是私奔,只會說你劫持了寧姑娘,見勢不妙便狗急跳牆殺了她,再說了,你這份認罪狀有沒有並無太大關系,將你殺了在卷宗上按上手印也是份證供,只是需多費些口舌而已,本公子是個懶散之人,不想費那麼多工夫。你不願認罪,是存心想惹怒本公子了?既然如此,就讓昨晚那位老先生在此陪你一月算了。”

    羅聞楓渾身一抖,不由脫口而出︰“不要……”

    楚錚頓時換上笑臉,道︰“不要就好,陸媚,為羅公子準備紙筆。”

    武媚娘拿著紙筆走到羅聞楓面前,背對著寧小仙,目放異彩柔聲說道︰“羅公子,何必再受那酷刑之苦呢,斷劍門注定要被滅的,還是認了吧。”

    羅聞楓此時武功全無,如何能抵擋得了武媚娘的“媚惑眾生”,只覺得眼前這女子美艷不可方物,她的一切吩咐自己都應遵從,喃喃說道︰“姑娘說的是,羅某認罪。”

    寧小仙痛苦地閉上了雙眼,淚水潸然而下。

    羅聞楓機械地將認罪狀寫完,武媚娘接了過來,輕輕地吹了吹未干的墨跡,忽然嘆道︰“難怪羅公子如此痛苦不堪,此狀一旦呈上,朝廷十萬大軍不日便抵破釜塘,斷劍門傳承數百年,恐怕就要灰飛煙滅了。”

    羅聞楓牙關緊咬,雙拳握得吱吱作響,只听那女子又似在自己耳邊說道︰“公子可曾想過,為何淪落到今日這地步?”

    羅聞楓呆呆地望著武媚娘,不由自主地說道︰“是羅某被寧小仙所迷,違背了楚大公子之命。”昨晚他被吳安然折磨得生不如死之時,羅聞楓暗中也曾後悔過,如今在武媚娘的蠱惑下,竟不知不覺說了出來。

    寧小仙驀然睜開雙眼,不可置信地看著羅聞楓。

    武媚娘的聲音越來越輕,可在羅聞楓听來卻像直刺入心底一般︰“若是給羅公子一次重來的機會,你會不會仍如此做?”

    羅聞楓雙唇顫抖,突然大聲號叫道︰“不會,絕對不會,羅某定會遵照大公子吩咐,一有機會便殺了她。”

    只听撲通一聲,寧小仙已暈倒在地上。甦巧彤和柳輕如見狀忙走過去將她扶了起來。

    楚錚卻看得分明,寧小仙眼角處仍在微微抖動,暗暗想到︰此時此刻,暈倒確是她最好的選擇了,便說道︰“輕如姐,巧彤,扶寧姑娘進屋。”

    武媚娘見柳輕如和甦巧彤已將寧小仙扶進了內屋,突然一個巴掌狠狠地抽在羅聞楓的臉上︰“畜牲。”

    一夜無話,第二天一早,楚錚忽然想起那羅山縣令還在客棧外面等著,正好有事吩咐他做,于是便命人請他進來。不一會兒白世謀跟在陸鳴身後,羅山客棧掌櫃的見縣令大人來,忙準備上前迎接,卻被他一個凌厲的眼神瞪了回去。

    “啟稟公子,白大人來了。”

    楚錚笑道︰“白大人請進,陸鳴,給白大人看座。”

    “下官白世謀參見公子。”這句下官並未說錯,白世謀雖投效無門,但對京城各大世家的軼事還是知道不少,楚家三位公子都在軍中任偏將一職,比他這縣令確實高了幾級。

    白世謀見過楚錚後坐下,楚錚開口道︰“白大人,昨晚之事你也在場,應該很清楚了。”

    白世謀半起身道︰“下官明白。”明白什麼他自己都不清楚,只見到兩伙人突然打了起來,前因後果白世謀根本一無所知,但楚錚怎麼說他就怎麼應唄。

    “這是一伙江湖盜賊,”楚錚似為他解釋道,“因本公子包下了這羅山客棧而起了爭執,若是大家好話好說倒也罷了,本公子也不是蠻不講理之人,可他們竟然動手傷了本公子的下屬,這名屬下並非是我楚府家將,也是有官職在身,乃禁衛軍一名都尉。朝廷明文律法,無故襲擊朝廷官員者,殺無赦。”

    白世謀點頭道︰“公子說的是,這伙賊人確是罪大惡極。”

    “這群賊人除為首二人,其余一十二人都已被擊斃,”楚錚繼續說道,“不過本公子乃軍中將領,不應涉及地方政務,此案既是發生在羅山境內,就轉交于白大人審理。”楚錚從一旁取過幾樣東西,道︰“這里是本公子那位屬下的禁衛軍令牌、履歷及本公子以禁衛軍十一營主將身份為其出具的證明,白大人請收好。”

    白世謀接了過來,問道︰“公子,是否還要追究這些賊人家屬之罪?”

    楚錚搖了搖頭,道︰“不必了,本公子那名下屬並未喪命,未及滿門抄斬之罪。”

    白世謀贊道︰“公子對朝廷律法了如指掌,下官實是欽佩之至。”

    楚錚道︰“已被擒住的二人暫且關在羅山縣大牢中,日後自會有人來處置。”

    白世謀想了想道︰“公子,下官心中有些擔憂,不知當講不當講。”

    “白縣令有何話盡請直言。”

    “羅山縣乃一小縣,又毗鄰京城,縣內有才之士大都已去了京中,”白世謀小心斟酌著用辭,“下官手下並無多少可用之人,昨夜觀這兩賊首,似是江湖高來高去之人,關時間久了,下官恐怕會生事端。”

    “白大人請放心,”楚錚笑道,“本公子臨走前會將這二人廢去武功,並留下十名屬下協助白大人,這附近駐軍本公子也已與之說過了,必要時白大人可請他們相助。”

    白世謀心中微微一沉,暗忖這兩個賊人想必對這位楚公子極為重要,不然也不會這麼麻煩,自己可千萬要留心了。

    “下官多謝公子相助。”

    談完正事,楚錚順口閑聊了幾句,卻發現這白世謀言談得體,應對如流,不由有了些興趣,與之詳談了半個多時辰,才命陸鳴將他送走。

    送走白世謀,楚錚才緩步邁進里屋。見楚錚走了進來,武媚娘道︰“公子,與那小縣令有何可談的,居然這麼久。”她畢竟當了三年儲妃娘娘,對這些小官當然不屑一顧。

    楚錚笑道︰“話可不能這麼說,真看不出此人官位雖低,倒不失是個有才之士。他為官九年,從一縣的都亭長做起,六年後便為一縣縣令,在臨海縣任主簿期間有海盜來襲,縣令棄官而逃,白世謀挺身而出率百姓擊潰賊人,在政績上也多有建樹,能升任縣令並無他人相助,全憑實干所得。”

    武媚娘看了眼一旁的甦巧彤,笑道︰“也很一般啊,甦姑娘的姨父在朝中無依無靠,不是照樣當上了吏部侍郎。”

    “那是不同的。”楚錚暗想,成奉之當年官職升得如此之快,應與西秦資助分不開,否則斷不會在十幾年間便升為吏部侍郎。

    柳輕如道︰“如此說來這人也是可用之材了,只是過于執著功名了。”

    楚錚忍不住笑道︰“柳如姐,官場中人若是沒有追求功名之心,那還當什麼官。”

    柳輕如反駁道︰“公子此言差矣,身為一地父母官,應為百姓做主,為百姓謀福。”

    楚錚收斂起笑意,道︰“真正無意功名利益,只為百姓造福謀利的官員恐怕千里無一,稱之為聖人亦不為過。而世上畢竟還是凡夫俗子佔多數,身居上位者不應以聖人所為要求各地官員,而應做到賞罰分明。要是一個官員真的無意于功名,等于沒了上進之心,其政績必是不堪,若是舍功名而逐利,更是會為害一方,像白世謀這類以實干為晉職手段的已屬難得,朝廷如果能做到以政績為官員晉級的主要標準,實是大善。”

    柳輕如想了想,輕嘆道︰“公子所說確有道理,但妾身總覺得其中仍是頗為牽強。”

    楚錚也嘆道︰“我大趙如能做到這點已是不易了,就算千年之後怕也不過如此……”楚錚搖了搖頭,看了看躺在床上仍合著眼的寧小仙,問道︰“寧姑娘怎麼樣了?”

    甦巧彤微微一笑,道︰“自昨晚暈過去後至今未醒,不過身體看似並無大礙。”她和柳輕如並非愚笨之人,早已看出寧小仙是佯裝暈厥,只是可憐其遭遇不願揭穿而已。

    甦巧彤又問道︰“公子準備如何安置寧姑娘?”

    寧小仙的呼吸頓時變得有些急促,楚錚听得分明,不由一笑道︰“事關楚寧兩家聲譽,此事絕不可外傳,但寧姑娘恐怕是無意再回平原城,那就暫且送她到京城吧,對家父母就說她是為賊人所劫持,幸為我等救下。”

    這邊寧小仙氣息漸漸變得平穩下來,楚錚沖坐在床頭的武媚娘施了個眼色,武媚娘會意,伸手點了寧小仙的睡穴。

    柳輕如憂道︰“這不是欺瞞老爺和夫人嗎,恐怕有些不妥。”

    楚錚笑道︰“我若直言相告才是不妥呢。何況父親和母親又豈是容易被欺瞞之人,平原楚府的少夫人怎可能被劫持到京城附近來,他們定不會相信我所說,必派人暗中調查,但為了楚家聲譽也不會詳細追究下去,只知一個大概便可,究竟如何處置就由父親做定奪吧。”

    楚錚在屋內踱了幾步,忽道︰“還是有些不妥。”

    甦巧彤問道︰“有何不妥?”

    楚錚不答,快步走出內屋,對門口侍衛吩咐道︰“叫陸鳴過來,嗯,另請吳先生也一同前來。”

    楚錚坐了下來,見幾女面露不解之色,道︰“家父若要查寧小仙之事,必是先到這羅山縣,我留羅聞楓和顏仲文一命便是為此。可又擔心這二人如果心知必死,在獄中胡言亂語怎麼辦?雖說我留下幾個鷹堂弟子看守,但此事還是不要讓他們知道為好,否則……恐怕有性命之憂。”

    柳輕如等不語,暗想就算羅聞楓不胡說八道,楚名棠疑心一起,也未必會放過這幾名鷹堂弟子。

    楚錚想了半天,喟然道︰“若不想讓這幾個鷹堂弟子無辜丟了性命,只好由我多擔當一點了。”

    柳輕如問道︰“公子準備如何去做?”

    楚錚冷冷說道︰“臨走之前將這二人剜眼割舌,關在石牢之中,我倒不信憑他們二人的功力能在青石上以指寫字。”

    柳輕如有些不忍,道︰“那何不干脆將之殺了?”

    楚錚淡淡道︰“就這般殺了豈不是太可惜了,他們兩人之命我是想留給三哥的,他定會頗有興趣。”

    甦巧彤想了想問道︰“那楚大人豈不是要多費一番工夫?”

    楚錚笑道︰“那才合我意。最好是讓家父派人從平原城開始查起。如此一來,寧小仙在京城待的時日就長了,此去南線,反正三哥也會與我一道回京城。屆時寧小仙也尚在楚府,他們二人如何相處就由他們去吧,我可不想摻雜其中。”

    甦巧彤點頭道︰“這也不失一個好辦法,既然是因公子之故才揭開了此樁丑事,此時裝糊涂是明智之舉。”

    此時門口侍衛進來稟報︰“公子,吳先生和陸侍衛到了。”

    楚錚站起身來,對吳安然施禮道︰“徒兒見過師父。”

    這邊柳輕如襝衽一禮道︰“輕如拜見義父。”

    這幾天楚錚對吳安然變得敬重了許多,再也不與他嬉皮笑臉了,吳安然竟感到頗不習慣,只好嗯了聲道︰“都起來吧。”

    楚錚坐了下來,道︰“家門不幸,讓師父見笑了。”

    羅聞楓的口供就是吳安然逼問出來的,他當然知道得很清楚,也正為楚錚擔心,聞言道︰“錚兒,你準備如何處置此事?”

    楚錚將剛剛與幾女商議的說了一遍,吳安然點頭道︰“如此甚好。唉,想當年在平原城時為師看你大哥老成穩重,如今怎麼變得這般不是東西。”

    楚錚淡淡地說道︰“大哥想必認為是徒兒搶佔了原本應屬他之物,有些看不開了。其實他若安心留在南線,必能登上父親當年之位,他過于貪心了。”

    楚錚沉吟半晌,忽道︰“輕如姐,煩請你帶著幾個丫頭陪寧小仙一同回府,寧小仙在名分上畢竟還是我大嫂,我不欲回京面對父親,就由你代勞吧。”

    柳輕如想想也是,道︰“妾身听公子的。”

    “家父若是詢問起寧小仙之事,輕如姐就說當時是夜間,你與幾個丫鬟留在馬車上,不清楚詳情。”楚錚苦笑道︰“父親那輛馬車也煩勞輕如姐帶回去吧,唉,原本是想一路游玩到平原城的,現在是泡湯了,看來我天生就是勞碌命。”

    除了陸鳴外,屋內眾人都給了這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少年一個白眼。

    楚錚唉聲嘆氣了一會兒,道︰“陸鳴,你與楚芳華帶著八十名鷹堂弟子護送輕如姐回京。到了楚府後不必逗留,持本公子的令牌到鷹堂再調一百名弟子,火速趕到太平府。”

    “小的遵命!”陸鳴應道,隨即又有些疑惑,道,“公子,是讓小的帶人去太平府嗎,按照行程此次去平原城不經過太平府。”

    楚錚對吳安然說道︰“師父,徒兒正要稟報,此去南線大營想改一下行程,想在太平府逗留幾日。”

    “逗留?”吳安然若有所悟,“你是為太平展家?”

    “正是,徒兒不想再猶豫下去了,大哥拉攏斷劍門,無非是想與徒兒爭鋒,徒兒除非離開楚家,從此退隱山林,否則避無可避。但他畢竟是我兄長,血濃于水,徒兒不想將事情鬧大而傷了父母之心,因此想提前斬其爪牙,太平展家就是其中之一。”楚錚轉身對陸鳴說道,“陸鳴,因情況有變,本公子答應你之事只好變通一下,提前動手了,但本公子仍可答應你展風樓之首級由你親自去取。”

    陸鳴俯首道︰“公子之恩,小人無以為報,一切听從公子之命。”

    “那就好。”楚錚又看了看甦巧彤,道,“巧彤,要不你也與輕如姐一同回京吧。”

    甦巧彤愕然,問道︰“這是為何?”

    楚錚道︰“此去南線一路刀光劍影,你又不懂武功,還是回京較為妥當。”

    甦巧彤笑道︰“看來楚公子對巧彤還不甚了解,當年巧彤也曾拜在寇大娘門下練過一年武功,只是小女子志不在此,又欠缺天分,這才作罷。但底子仍在,尋常一兩個大漢未必就近得了身。”

    楚錚一愣,不過想想自己見慣了武林一流高手,對練過一兩年武功的三腳貓看起來確與常人無異。

    武媚娘卻拍手道︰“原來甦姑娘也是同道中人,媚娘失敬,只是媚娘怎麼就看不出來呢,不如請甦姑娘施展一番身手讓媚娘見識見識。”

    楚錚一听,也笑著說道︰“巧彤露一手吧,本公子覺得可以便帶你同行。”他倒真想見識一下甦巧彤身手如何,畢竟此行頗為凶險,甦巧彤若是弱不禁風還是回京城吧,萬一出了什麼事他可舍不得。

    甦巧彤瞪了這對男女一眼,無奈站起身來,對吳安然施了一禮道︰“吳先生,巧彤現丑了。”說完從懷中取出一把匕首來,楚錚見了不由咧嘴一笑,這把匕首就是當時甦巧彤欲用來自盡的,不過原先匕上之毒已被他除去了。

    “巧彤這套武功名為‘袖匕’,相傳是前朝一宮女所創,請吳先生指點。”說完,匕首縮入長袖之中,微微一抖,兩條長袖便蕩開,像是舞蹈一般,如行雲流水一般煞是好看,只是匕尖在袖口忽隱忽現平添了幾分殺機。

    甦巧彤突然一個踉蹌,幾乎摔倒在地,楚錚一驚,站起來想去扶她,不料寒光一閃,甦巧彤那把匕首已脫手而出,深深沒入了楚錚身後的牆壁中。

    “好!”吳安然忍不住贊道,又有幾分懷疑,問道,“甦姑娘招式嫻熟,應不會只練了一年吧。”

    甦巧彤香額微汗,道︰“巧彤在寇大娘門下確是只待了一年,也只學了這套武功,不過閑來無事時巧彤時常練習。”

    吳安然點點頭,道︰“不過這套武功似是專為刺殺而創,招式雖精妙,但僅適于自保,不適合正面相搏,而且從中可看出姑娘的資質極佳,絕非你方才所說的欠缺天分。”

    甦巧彤臉色微紅,當年她對習武並不感興趣,認為武功練得再好以她的低微身份,最多只能做個寇家的殺手罷了,因此花在廚藝上的心思遠勝于武功,寇大娘每次來考較時,甦巧彤總裝得極為笨拙,不久寇大娘便對她失去了信心,但這套武功甦巧彤卻完整地學了下來,並不時練習,多了一項防身之技。

    武媚娘也點頭道︰“吳先生說的極是,這確是一套用來刺殺的武功,方才若不是甦姑娘故意射偏,有人恐怕要手忙腳亂一番了。”

    楚錚故作未聞,道︰“既然師父都盛贊了,甦姑娘就與本公子同行吧,不過我已拋棄馬車,這一路騎馬日夜兼程,我怕你受不了顛簸之苦。”

    甦巧彤道︰“請楚公子放心,巧彤並非吃不得苦之人。”

    武媚娘不懷好意地笑道︰“公子盡可放心,就讓甦姑娘與媚娘同坐一騎吧,媚娘會照顧好她的。”

    甦巧彤心中一寒,沖楚錚微微搖頭。

    楚錚卻有心刁難,道︰“你若真想同去,只能與陸姑娘同騎,無旁人可照顧你。”

    甦巧彤考慮再三,終覺難舍楚錚,不願獨自一人留在京城,咬牙點頭道︰“好,巧彤願意。”

    柳輕如忽道︰“公子,既然甦姑娘已同行,不如讓紫娟也隨公子一同去吧,公子一路上總要有人伺候,臨行前夫人曾反復交代妾身照顧好公子,妾身這一回去恐怕無法交差。”

    楚錚一听大感頭痛,母親的脾氣他是知道的,說不定真會遷怒柳輕如,但又為難道︰“紫娟又不會騎馬,如何帶她去啊。”

    柳輕如笑道︰“楚芳華陪妾身回京了,不是還有楚芳馨三姐妹麼,就讓她們輪流帶著紫娟好了,紫娟也是窮苦人家出身,這點小苦還是受得起的。”

    甦巧彤一听大為後悔,自己剛剛怎麼忘了還有這四姐妹?不由得偷偷看了眼武媚娘,只見武媚娘如貓盯老鼠一般,看著她眯眯而笑。

    第二天一大早,楚錚將柳輕如送出羅山縣城門後,帶著眾人直奔太平府而去。
ALA525 發表於 2008-5-9 09:06

兄弟鬩牆 第五章 萬事具備

第二天一大早,楚錚將柳輕如送出羅山縣城門後,帶著眾人直奔太平府而去。

    這鬼天氣也太冷了吧。

    甦巧彤坐在馬上抱怨著,將蒙面的裘皮又往上推了推,只余一雙眼楮留在外面。前世里一直生活在氣候適宜的南方,來到這世界後才發現這里的冬季實在讓人難以忍受,用滴水成冰來形容毫不為過。

    甦巧彤看著身側只穿著件單袍仍舊神采飛揚的楚錚,不由暗暗嘀咕道︰“真是個怪胎。”突然有些後悔當年沒有跟寇大娘學些內功心法。

    忽听有人在耳邊輕笑道︰“往哪兒看呢,都呆了,怎麼平日還沒看夠麼?”

    甦巧彤悶聲道︰“關你何事了?”說完干脆用裘皮連眼楮都蒙上了,昨晚幾乎徹夜未眠,甦巧彤不久就閉上眼楮打起了瞌睡。

    不知迷糊了多久,忽覺領口一涼,一只冰冷的手探了進來,甦巧彤不由失聲叫道︰“你做什麼?”

    只听武媚娘嘟囔道︰“你倒是舒服了,我都快凍僵了,借我暖暖手。”

    甦巧彤咬著牙低聲說道︰“把手拿開,不然我……我叫非禮了。”

    武媚娘毫不在乎,道︰“大聲叫吧,若給人看到成府的甦姑娘成了這般模樣,我看你怎麼入楚家門。”

    甦巧彤恨恨道︰“你不怕嗎,難道你就不想了?”

    武媚娘嘆道︰“算了吧,我這輩子都不指望他能明媒正娶,除非大趙亡國了還差不多。”

    甦巧彤道︰“那你就準備這輩子只與他暗通款曲?”

    武媚娘忍不住笑道︰“‘暗通款曲’?不愧為名滿京城的甦才女,連這種事都說得文縐縐的。”

    楚錚也發現這邊不對勁兒,策馬靠了過來,沉聲道︰“陸媚,你在做什麼?這個……光天化日之下,膽敢調戲良家女子?”楚錚原本是想訓斥武媚娘的,可看著甦巧彤尷尬的模樣,說著說著竟變成調笑之言了。

    甦巧彤暗恨遇人不淑,心思一動,道︰“陸媚,你為楚公子付出了那麼多,他仍這般對你的確是他的不對了。”

    武媚娘卻毫不領情,道︰“你不用從中挑撥,以前我確是任性了一些,也不能全怪罪到他身上。”

    甦巧彤忽然啊地輕叫了一聲,又羞又怒道︰“你忘了所立誓言了嗎,不輕易對我用媚功的。”

    武媚娘笑道︰“我又沒用什麼媚功,只是捏了你一下而已,想不到……”

    楚錚見武媚娘越鬧越不像話,微怒道︰“陸媚,把手拿開,給外人看到成何體統。”

    武媚娘對楚錚還是頗為顧忌,將手拿了出來,撇了撇小嘴道︰“偏心。”

    楚錚似是未聞,對前面高聲喝道︰“還有一百多里就到太平府了,前面有個樹林,大家先歇息半個時辰再起程,爭取天黑前趕到太平城外。”

    眾人齊聲應是。楚錚喃喃道︰“駑馬長途奔襲,一個時辰後馬的體力便開始下降,兩個時辰已是強弩之末,今日已是連續趕了三個時辰的路了,若是在沙場上根本無力作戰,看來騎兵長途突襲還另有竅門。”

    武媚娘笑道︰“那也不一定哦,公子座下這匹馬仍是精神抖擻,氣力十足呢。”

    楚錚拍了拍火雲駒,道︰“它怎能與普通馬匹相提並論,這一路它只是小跑而已,若不是我強行控制,恐怕早過了太平府了。”

    大隊人馬不一會兒便到了樹林處,眾人紛紛下馬,只見馬匹幾乎遍體通濕,口鼻處噴出陣陣白氣,顯然是疲憊到了極處。

    甦巧彤也下了馬,往樹上一靠,只覺得渾身酸痛,這一輩子都未騎馬跑過這麼長的路,一路顛簸下來骨頭似乎都要散架了。

    楚錚扶住了她,心疼地說道︰“你看你,叫你不要來吧非要逞強,累壞了吧。”

    甦巧彤搖了搖頭,道︰“我沒事,這點兒苦還受得了,你還是去看看紫娟吧,她一個小丫頭毫無武功底子,她恐怕真被折騰壞了。”

    楚錚走後,甦巧彤道︰“陸媚,你來一下。”

    武媚娘有些驚奇,沒想到她居然會主動招惹自己,便走過來語帶調侃笑道︰“小女子參見甦姑娘,不知甦姑娘有何事啊?”她深知甦巧彤底細,實在對她尊重不起來。

    甦巧彤道︰“陪我走走吧,我有話與你說。”

    兩人往樹林內走去,甦巧彤忽道︰“陸媚,你我當日在成府一見面便似冤家對頭一般,如今在楚公子身邊猶甚,不知是何道理?”

    武媚娘笑道︰“陸媚哪敢,陸媚如今只是一個侍女而已,如何敢對成府甦姑娘、日後的楚少夫人不敬。”

    甦巧彤嘆道︰“巧彤所說乃肺腑之言,還望媚娘也能坦誠相待。”

    武媚娘看了她一眼,道︰“你想化敵為友了?”

    甦巧彤道︰“你我原非敵手,何來這一說。只是巧彤想與姑娘開誠布公地談一談,陸姑娘,你的媚功確實無可抵御,但巧彤也並非無可還手,畢竟是巧彤在公子身邊的時間多一些。而且你我身份都有不可告人之處,公子保下我等已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你我都應領他之情,若再相爭不休,豈不是愧對于他?”

    武媚娘沉默不語。

    甦巧彤一笑,道︰“你我本無恩怨,或許是相互看不順眼才起了意氣之爭,其實毫無必要。況且公子是做大事之人,若你我無謂爭執擾了他的事,偶爾一次他尚可一笑而過,若一而再再而三,恐怕會對你我起厭惡之心。”

    武媚娘忽然笑道︰“你說的是有些道理,不過我始終不明白,他為何甘願冒著殺身風險把你留在身邊?起初我還以為他只是看穿了你西秦奸細的身份才與你虛與委蛇,沒想到居然成真,不要跟我說什麼你文采出眾,美貌如花之類的話,這些在他眼中算不了什麼,而且你居然也對他死心踏地,真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甦巧彤道︰“我只能說是前世的緣分,其中道理恐怕無人能說清,你何嘗不是如此,听說當年你與他認識時他還是個孩子,怎麼數年後仍對他念念不忘?”

    武媚娘默然,這一點她自己也說不清楚,只知道雖然賭氣進了宮,自己仍忍不住不時偷偷地溜出去看他,但從不願被他發覺,有時躲在街角,有時混在人群中,看著這少年漸漸地長大,自己對他的思念也越來越深。武媚娘隱隱約約覺得,這應與當年他為自己療傷有關系,自己體內留有一股他的內息,不僅壓制了“媚惑眾生”的反噬之苦,一顆心也被他牽住了。

    甦巧彤伸出右掌,道︰“不說這些了,你我既都傾心于他,以後就和平相處,齊心協力相助他。”

    武媚娘看著她,忽然也伸出手來,兩人雙掌一擊,甦巧彤只感到一股熱流從掌心涌入,登時渾身酸軟,臉頰緋紅,以為武媚娘乘機偷襲,卻听武媚娘道︰“你果然還是處子之身,不知何時與他同房啊?”

    甦巧彤收回手掌,說道︰“我可不願這麼容易就便宜了他,你若有此心,巧彤願拱手相讓。”

    武媚娘笑著正待再言,忽感一陣陰風襲來,兩人都不禁打了個冷戰,甦巧彤皺眉道︰“這風中怎麼有股腥味?”

    猛然傳來一聲低吼,竟從樹後走出一只老虎來,綠瑩瑩的大眼盯著二人,頗有興奮之色。

    甦巧彤看著這頭瘦骨嶙峋的老虎,笑著對武媚娘說道︰“看來它已經餓了好久了。”

    武媚娘奇怪地看著她,道︰“你難道不怕嗎?”

    甦巧彤道︰“有你在身邊啊,你們練武之人難道還對付不了一只畜牲嗎?”

    武媚娘叫苦道︰“我只是一女子,根本不以氣力見長,而且最擅長的媚功對這只畜牲又有何用?”

    甦巧彤也急了,道︰“那怎麼辦?”

    “快逃啊……”

    兩人慌忙向林外跑去,那頭虎大吼一聲追了上來,武媚娘嚇得一抖,足尖一點三下兩下便上了樹,忽听甦巧彤一聲尖叫,向下看去只見她堪堪躲過那老虎一記撲襲,武媚娘不由嘆了口氣,又縱身而下,看準方位在那虎頭上狠狠地蹬了一腳,借力回身摟住甦巧彤的腰飄開數丈,問道︰“你會爬樹嗎?”

    甦巧彤點點頭,又搖搖頭,道︰“兒時會的,不知現在行不行。”

    武媚娘氣道︰“不行就等死了,快上去,我先引開這畜牲。”

    忽听一人懶洋洋地說道︰“女孩子家學什麼爬樹,太不雅觀了。”

    兩女齊回頭,只見楚錚倚在樹上口嚼草根眯眯而笑。

    武媚娘不禁問道︰“你來多久了?”

    楚錚掐指算了算,道︰“還不到半個時辰。”

    甦巧彤氣道︰“我們兩人進來才不過一頓飯的工夫,方才你是不是躲在一旁偷听了?”

    楚錚笑道︰“我這人耳力不好,只听到你們兩人商量是誰先陪我同房之事。”

    甦巧彤臉色一紅,武媚娘拉住了她,道︰“先讓他把這頭虎給收拾了吧,賬慢慢再算。”

    那頭虎見突然多了一人,動物天生的直覺讓它感到有些不妙,但它已兩天沒進食了,就這麼離去又心有不甘,便低吼一聲緩步向前。

    楚錚站在那里,等與那只老虎相距已不過數丈時,左腳忽一踢,地上一塊朽木倏地飛出打在那虎的下額上,那虎痛極,頓時被激起了獸性,狂吼一聲撲向楚錚。

    楚錚直等那老虎兩爪堪要及肩時才一縮身躲開來勢,右手抓住其一爪,位置也恰到好處,正抓在關節之處,往身側一拉,一個翻身騎在那虎背上,左手伸出抓住另一爪,往後退了兩步,微一用力那虎便成擴胸展背之勢站立了起來,楚錚用膝蓋抵住它的背部,那虎不住扭頭試著撕咬,卻根本無法夠著。

    “好臭的一張嘴,”楚錚皺著眉側著臉對二女說道,“你們過來看看這虎是公是母?”

    甦巧彤和武媚娘齊啐道︰“看什麼公母?”

    楚錚解釋道︰“若是母虎,想必是為幼虎而出來覓食,還可以放它一條生路,公虎殺無赦。”

    甦巧彤覺得有理,便湊過來看了看,對楚錚說道︰“跟你一樣的,殺了吧。”

    楚錚听了哭笑不得,一口怨氣全發在這只可憐的公虎身上,膝蓋處發力,只听咯咯聲響,那虎已是脊梁骨斷裂,登時發出一聲長吼,楚錚將它翻轉過來,抬起一腳狠狠地蹬在它的前胸,那虎平飛出去七八丈遠,撲的一聲摔在地上,再也沒了聲息。

    兩女直看得目瞪口呆,武媚娘走到死虎旁邊,嘖嘖道︰“公子真是好手段,此虎雖死皮毛卻未有半分破損,定能賣個好價錢。”

    楚錚搖頭道︰“算了,這虎並非十分壯健,其皮也不是上品。”說著又看了二女一眼,道︰“準備起程吧,看你二人滿身塵土,快些趕到太平府清理一下。”

    太平府城門下,幾個士兵凍得縮手縮腳,一人道︰“時辰快到了吧,太陽都快下山了,還不關上城門。”

    一人豎起了耳朵,道︰“听,似有大批商隊來了,好多馬蹄聲,有油水了。”

    方才那人手搭涼篷向遠處眺望著,忽驚道︰“不是商隊,你看,有近百騎直沖城門而來,是……是不是有賊人起兵作亂了。”

    一個老兵啪地打了他一下,道︰“胡說八道,百來人也想起兵作亂,咱們這太平城附近有數千兵馬呢,這不是找死嗎?”

    訓斥完了,那老兵大搖大擺地向前走了幾步,沖那騎隊高聲喊道︰“此乃太平府城衛,速速下馬接受城檢。”

    那騎隊卻毫不停頓,仍直向城門沖來,那老兵也慌了,道︰“快進去,緊閉城門。”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一匹火紅色的高頭駿馬瞬時便來到城門前,馬上坐著一少年,丟給那老兵一塊令牌,道︰“我等不必城檢了,公務在身耽擱不得。”

    其余的馬匹也已趕到,有幾人見這些士兵仍擋在城門,策馬上前揮鞭就打。

    “禁衛軍奉命辦案,還不讓開。”

    楚錚看了微微皺眉,正要訓斥,又想想是在外人面前,搖了搖頭道︰“帶上一人,領我等去知府衙門。”

    楚錚當年在這太平府也曾小住過幾日,依稀記得知府衙門是在何方。到了衙門前,十幾個侍衛翻身下馬推開大門,兩人站在門旁兩側,其余人直向府內而去。

    一個文士模樣的人聞聲匆匆走了出來,喝道︰“你們是什麼人,膽敢擅闖知府衙門?”

    這文士氣勢雖足,只可惜無人搭理他,連說幾遍後,他也覺得不對勁了,聲音都有些顫抖起來。

    楚錚走上公堂,撩起衣衫坐下,對那文士道︰“叫你家知府黃大人出來見本公子。”

    “本官便是黃知山。”一個青袍人走了進來,“你是何人,公堂也是你能坐得的嗎?”

    楚錚說道︰“張歧,將兵部文書與兵符交予黃大人過目。”

    侍衛張歧應了聲是,從背後包袱之中取出兵部文書和兵符,呈于黃知山。

    黃知山接過後仔細看了看,確認無誤,想了想道︰“這確是兵部之令,可調動各地八千以下兵馬,但本官乃地方官員,並非隸屬兵部。”

    楚錚淡淡一笑,道︰“黃知山,你是方家門生,與前吏部尚書湯受望似還有些親戚關系。湯受望罷官後,你便一直在此任職,算起來也有四年多了,記性實在差勁,居然不認識本公子了?”

    黃知山一凜,仔細看了看楚錚,覺得是有些面熟,不由小心起來,道︰“恕本官眼拙,公子是……”

    “三年前家父赴京就職,本公子還在你府上住過兩日的。”

    黃知山臉色大變,躬身道︰“原來是楚家五公子,下官失禮了。”

    “黃大人免禮,”楚錚看了看那青衣文士,道,“這位是?”

    黃知山忙道︰“這是我太平府錄事史顧祥如,快來見過楚公子。”

    楚錚道︰“既是錄事史顧大人,想必也是黃大人之心腹,就不必避嫌了,留在此地吧。”

    “黃大人,你我是故識,你又是太平府父母官,本公子也就不瞞你了,本公子到此地是為一件密案,需黃大人協助。”

    黃知山猶豫片刻,道︰“請問公子,可有刑部密函?”

    楚錚笑道︰“請黃大人放心,一切手續皆已齊備,只是事情緊急,本公子先到了此地,刑部公函明日便到,說不定還有吏部公函,畢竟此密案與黃大人所轄之地有關。”

    黃知山登時額頭冒汗,吏部公函通常便是官員任免文書,自己在朝廷靠山已倒,升職是絕對沒份的,只有降職和免職了。

    “不過本公子覺得此案雖與太平府有關,但黃大人卻未必知情,若真有吏部公函那確是有些唐突了。”

    “公子說的極是。”黃知山俯首道,自從湯受望遭免職後,吏部便成了楚家的天下,若這位楚公子所說的密案真與太平府內人氏有關,自己失察之罪絕對逃不了,日後是否還是朝廷官員全在這少年一念之間。

    “公子是為何案而來,下官一定全力相助。”

    楚錚臉色一沉,道︰“你不必多問,將府衙內有關太平展家的所有文案盡數調來。黃大人,顧大人,若是展家得知了半點風聲,你二人滿門上下都到西北充軍去吧。”

    ※※※※※※※※※

    展風樓雙掌折于胸前,徐徐吐氣,睜開了雙眼,這一路拳腳耍下來身上微熱,頓感神清氣爽。

    “父親。”

    “是仲兒啊。”展風樓呵呵一笑,返身坐到石桌前,道,“早飯用了嗎,坐下來一起吃點吧。”

    展仲謀走到父親身邊,盛了碗小米粥遞給父親,說道︰“父親,昨晚城中來了許多陌生人。孩兒去打探了一下,听城門衛兵說他們自稱是京城禁衛軍的人,似乎是外出辦案的。這禁衛軍的人來我太平府作甚?”

    展風樓看著這兒子,心中頗感欣慰,這個兒子自從三年前吃了次大虧後總算知恥後勇,已經沉穩了許多,再過個幾年這家主之位便可放心地傳于他了。

    “看來京城確是出了大事了,”展風樓說道,“皇上大獵不到一天便匆匆回京,隨後上京城整整封城三天,禁衛軍在城外數百里方圓內鬧得雞飛狗跳,如今又來我太平府,想必是追查什麼人物經過此地……嗯,吩咐門下弟子這幾日收斂一些,沒事不要在城內惹事生非。”

    “不知是什麼大事,折騰出偌大動靜來?”

    展風樓嘆道︰“為父也不知啊,朝廷封鎖甚緊,連大公子也來急信吩咐我等打探消息。”

    展仲謀冷笑道︰“看來這大公子確實已在楚家失勢了,朝中哪有他父親太尉大人不知之事,竟還需我等來打探。”

    展風樓道︰“話也不能這麼說,太平府位于京城和平原城中間,大公子命我等打探消息也在情理之中,沒見那送信之人離開太平府就直奔京城而去了嗎?”

    展仲謀小心翼翼地說道︰“父親,大公子既是這般處境,我們展家依附于他是否有些不妥了?”

    展風樓看了他一眼,道︰“似我等這般江湖中人投靠世家豪門最忌諱的便是朝秦暮楚,既是已投靠了大公子,就不可再心生二意,否則就算另投新主也不會得其信任。大公子雖說處境艱難了些,但錦上添花之事誰都會做,雪中送炭方能真正讓人承你之情。太尉大人正當盛年,楚家下代家主之事誰都說不清,大公子畢竟是長子,且又精明強干,太尉大人沒有理由廢他之位,或許只是讓大公子多經一番歷練罷了。”

    展仲謀有些不以為然,但又不敢駁父親之言,低頭道︰“父親說的是。”

    這時,展府的管家走了過來,俯首道︰“老爺,知府黃大人命人送來一張帖子,說是從京城來的一位禁衛軍將軍,想請老爺以家宴名義宴請這位將軍。”知府雖是當地最高官員,但幾年便調動一次,所住府第如何及得上展家這種地方豪門,到城內酒樓去又有些不便,因此時常讓城內幾個大戶人家輪流做東,這幾戶人家也頗為樂意,畢竟多了個結交權貴的機會。

    展風樓接過看了看,略感驚訝道︰“嗯,居然是金帖?”凡是京城來人連黃知山也不敢隨意透露身份,只用帖子的顏色暗示其身份高低。

    展風樓沉吟道︰“這京城來人看來身份不低,說不定是三大世家中的嫡系子弟,黃大人對我展家還是比較照顧的,首先便想到我們展家,看來上個月他夫人大壽時那座玉獅子沒白送。”

    展仲謀苦笑道︰“看來又要準備幾份大禮了,這黃大人胃口也大了點,為了自個兒的前程,京城里來個什麼人都大肆宴請,送錢送物,又不肯自己掏腰包,全落在城內的幾戶大家頭上。”

    展風樓嘆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禮物一事就你去準備吧,既然送來的是金帖,就另外多備一份,以展家的名義送出。晚宴就放在別清園,還有通知你二叔等人回府,黃大人的面子不能不給。”

    太平府的府衙內,楚錚坐在一大堆滿是灰塵的卷宗後,臉色愈發陰沉。

    知府黃知山和錄事史顧祥和站在一旁,連大氣也不敢出。昨日楚錚命他們調有關展家的卷宗,他們二人原本還想耍個心眼,沒想到楚錚直接命人到庫房去搜查,把展家這十幾年的涉案卷宗一本不漏全搬了過來。

    “啪!”

    楚錚把一本卷宗狠狠地摔在案上。罄竹難書,展家的罪孽真是罄竹難書啊,如為了霸佔田產滅陸家滿門一類的罪行起碼有十幾件,楚錚相信,以展家在武林中的地位,這些卷宗還只是一小部分,大部分還沒有記錄在案,說不定就憑武功便解決了,這些不過是實在遮掩不過去才被官府記錄在案的。

    “黃大人,這兩年前陳家村村民鬧事,展家協助平亂,打死打傷十余人,是你請他們來的?”

    黃知山手心冒汗,答道︰“非下官所為,乃是那展家自告奮勇前來幫忙的。”

    楚錚一聲冷笑,道︰“可事後陳家村三分之一良田就劃到了展家名下,這是為何?”

    黃知山低聲說道︰“這些田地荒廢多年,都以為是無主之物,只因靠著陳家村近了一些便被他們佔為己有,可展家上代便已有了這些地的地契,不過無心去開墾罷了,陳家村村民搶佔此地確是無理。”

    楚錚淡淡地說道︰“黃大人所說倒與展家狀紙所言一模一樣。”

    黃知山忙道︰“這些下官仔細察看過了,展家確有此地的地契,絕不敢虛言。”

    楚錚都懶得再說了,一張地契無非是蓋個官府大印後登記在案而已,似展家這種地方豪強只要稍加打點,偽造幾張又有何難?大趙國這些年來國泰民安,百姓人口不斷增多,這些無主的荒地也不斷被開墾,這些知府縣令又非當地人氏,這些地要了也無用,略為貪心一點的便以此換財,這些都是官員基本的斂財之道,各府各縣都有類似情形。這陳家村事後也沒再鬧事,一來想必是靠原先土地還能活得下去,還未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再者也是怕了官府和展家的殘酷手段。

    常言道官逼民反,但逼迫百姓更多的恐怕還是這些世家豪強們,官員只是他們手中的棋子而已。楚錚不由苦笑,說起來自己就是出身于趙國最大的世家,展家是冒犯了自己的利益才想要鏟除他們,可各地像這樣的世家豪門不知有多少,分散在各地的楚氏一族未必就比展家好到哪兒去,有的恐怕猶有過之,畢竟展家尚要通過財物來收買官員,可各地官員對楚家恐怕還要仰其鼻息了。

    怎麼辦?想要鏟除這種惡風先要將自己族人殺個十之八九,與之講道理是講不通的。

    楚錚搖搖頭,將這種事先拋在一邊,道︰“黃大人,本公子且問你一句,這些案子經得起刑部查嗎?”

    別人查不知道,但黃知山知道是絕對經不起面前這楚公子查的,但又不知如何接口,只好沉默不語。

    “算了,本公子隸屬兵部,無心來管你們這些齷齪事。不過你們記好了,展家犯了滔天大罪,即便朝中也無人能庇護得了,本公子向來與人為善,給你們二人一天時間,將與展家的關系撇干淨了,事後再查到,休怪本公子不客氣了。”想想誅滅展家還需依仗他們之力,楚錚便放緩了口氣,日後再處置他們也不遲。

    黃知山和顧祥和兩人大喜,這才是世家公子的風度嘛,怎會為這點小事降罪于人,大趙國哪個地方官沒有這方面的劣跡,否則所領俸祿又不高,官場中四下打點哪能拿得出錢來。

    侍衛張歧走了進來,俯首道︰“啟稟公子,陸鳴和楚芳華姑娘到了。”

    楚錚笑道︰“這二人來得這麼快?”

    陸鳴和楚芳華風塵僕僕地走了進來,齊拜倒道︰“參見公子。”

    “起來吧,”楚錚道,“路上沒怎麼歇息吧。”

    陸鳴和楚芳華相視一眼,陸鳴笑道︰“多謝公子關心,前後共四個晝夜,當中休息了一個晚上。”

    楚芳華取下身上一個包袱,從里面取出一錦盒,道︰“這是公子您所需之物。”

    楚錚打開看了下,點了點頭,陸鳴說道︰“小人等在京城只停留了半天,少夫人到了京城後便徑直去了方府,找二小姐辦下了刑部文書,因此沒耽擱什麼工夫。”

    楚錚取出封信函,道︰“請黃大人過目。”

    張歧將那公文轉交給黃知山,黃知山掃了一眼躬身道︰“既是手續都已齊全,盡請公子吩咐,下官無所不從。”

    楚錚看著匣內,突然咦了一聲︰“怎麼,真有吏部公函。”

    黃知山嚇得抖了抖,顫聲道︰“公子,這公函是為何事?”

    楚錚打開看了看,想了想道︰“也罷,請黃大人過目。”

    黃知山接了過來,只見是吏部三張空白的官員任免公函,不同的是一張台頭上寫著“太平府知府黃知山”,另兩張則完全空白什麼都沒有寫,下首都蓋著吏部大印。

    黃知山稍稍放下心,事情還有救,自己如果能讓楚公子滿意,應可保住官職,否則可能立馬被免職,說不定今晚便從知府府第搬到太平府大牢里去了。

    “嗯?”黃知山覺得有些奇怪,問道,“公子,這吏部公函之上怎麼蓋的是成侍郎的私印?”

    一旁陸鳴說道︰“黃大人,朝廷公文恐怕尚未到,成大人已經升任吏部尚書,不知者不為怪,以後可要注意了。”

    “成大人任吏部尚書,那唐大人呢?”

    楚錚臉一沉︰“黃大人,你問得太多了。”

    “是是。”黃知山恭恭敬敬地將這幾張公函遞還給楚錚,心中卻仍感疑惑,成侍郎不是皇上的人嗎,怎麼他成了吏部尚書了?

    楚錚對陸鳴和楚芳華說道︰“你們帶來的人先去好好休息,一天內不得出來,明晚才是需要出力的時候。”

    陸鳴和楚芳華離去後,楚錚對黃知山說道︰“黃大人,今晚以你的名義宴請城外駐軍主將,本公子想見他一面。”

    黃知山有些為難道︰“公子,那位劉將軍平日里與下官不合,甚少來往,這事恐怕有些難辦。”

    楚錚瞪了他一眼,道︰“陸鳴,你攜兵符和本公子的私印,與黃大人的人一同去將那劉將軍請來。”
ALA525 發表於 2008-5-9 09:08

兄弟鬩牆 第六章 斬除羽翼

天色方近黃昏,展府內已經張燈結彩,熱鬧非凡。

    展風樓吩咐身邊下人,道︰“再去看看知府衙門里的人來了沒有。”

    下人領命而去。

    展仲謀匆匆走了過來,展風樓道︰“仲兒,為父讓你準備之物準備好沒有?”

    展仲謀卻道︰“父親,孩兒覺得有些不大對勁。”

    展風樓一愣,道︰“這是為何?”

    展仲謀道︰“這個京城來的禁衛軍將軍一直躲在知府衙門,從未露過面,而且孩兒剛剛得知,城外五里處已有兩千兵馬駐扎。”

    “仲兒,你難道認為這些禁衛軍是為我展家而來?”展風樓說道,“這等捕風捉影之事你也想得出來。這些年有大公子照顧,黃大人對我等也頗為客氣,就是那劉將軍,平日里受我展家不少好處,若真有事他們也應該傳個信來,畢竟真要是得罪了大公子,他們二人這官很難再當下去。”

    “父親,”展仲謀急道,“您難道忘了這幾年我們展家離奇之事甚多嗎,三叔和錢管家分別在城外被殺,事後連首級都被帶走了,這些事我們查了近兩年也沒有絲毫線索。孩兒懷疑這兩件事乃同一主謀所為。”

    “老爺,顧大人來了。”下人過來稟報道。

    “仲兒,此事稍後再議。”

    展風樓走到門外,拱手道︰“顧大人大駕光臨,寒舍真是蓬蓽生輝啊。”

    顧祥和笑罵道︰“少來這套,每次到你府中總是這兩句,你不煩本官都听膩了。”

    展風樓呵呵一笑︰“顧大人請。”

    “展兄請。”

    展風樓邊走邊道︰“顧大人,今晚這位貴客是何來頭,黃大人竟對他如此重視?”

    顧祥和道︰“是禁衛軍的偏將軍,年方十八。這偏將軍可比城外那劉將軍還高了一級,卻是這般年輕,難怪黃大人會對他這般禮遇。”

    展風樓不禁問道︰“不知他是朝中哪家子弟?”

    顧祥和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說道︰“展兄,本官若是說了,黃大人那邊怎麼交代?”

    “那是那是,展某唐突了,”展風樓告罪道,“說起這劉將軍,方才展某听說他所屬兩千兵馬到了城外,不知所為何事?”

    “不過是佯裝操練罷了,”顧祥和一哂,“這位劉將軍不知從何得知了那位小將軍的身份,連夜趕到城內來拜見,別看他平日眼高于頂,昨晚都卑躬屈膝成什麼樣子了。還偷偷命所部兵馬今日一早便拉到城外進行操練,展兄,這些年你幾曾見他這般盡職過?”

    展風樓呵呵笑道︰“確實未曾見過。”

    顧祥和四下看了看,道︰“不錯,展兄,這天寒地凍的你還能整出這麼多菜式來,也真難為你了,看來本官向黃大人推薦將宴請放在你們展家還真對了。”

    展風樓會意道︰“多謝顧大人了,展某準備了一些小玩意兒,不久便將送到顧大人府上。”

    顧祥和拍著展風樓肩膀笑道︰“老展你可真夠意思。時辰不早了,黃大人他們也該快到了,展兄你去府外等候吧,這邊本官再察看一下有何不妥之處,畢竟是京城來客,對規矩比較講究。”

    展風樓笑道︰“那請顧大人多多指點,展某失陪了。仲兒,陪好顧大人。”

    顧祥和揮揮手道︰“去吧去吧,這邊有本官照看著。”

    看著展風樓的背影,顧祥和眼中忽然有種憐憫之意。

    展風樓在門外等了約半個時辰,黃知山一行才姍姍而至,拱手笑道︰“有勞展兄久候,本官來遲了。”

    展風樓俯身還禮,正待開口,忽看到黃知山身旁站著的那個少年,不由得驚呆了。

    那少年笑道︰“本公子猜得不錯,果然是展家主。”

    黃知山故作迷惑道︰“莫非公子認得展家主?”

    “三年前見過一面,只是大人不知而已,”楚錚向展風樓施禮道,“在下楚錚,見過展先生。”

    展風樓想起剛才兒子展仲謀之言,饒是他平日頗為機智,此時一顆心也狂跳不已,後背冷汗直冒,連還禮都忘了。

    “展風樓!”黃知山怒喝道,“好大的膽子,竟這般無禮。”

    展風樓頓時驚醒過來,忙俯首道︰“草民展風樓見過五公子。”不管他來意如何,這禮數不能失,不然僅以此為借口自己就死無葬身之地。

    “黃大人莫怪,”楚錚笑呵呵地說道,“展先生可能認為本公子來意不善,畢竟當年有過一場誤會。”

    “展風樓,你得罪過楚公子?本官怎麼不知?”黃知山仍厲聲喝道。

    楚錚臉現不悅之色︰“黃大人,本公子說了那是場誤會,你這般辭嚴色厲,別人還當本公子是心胸狹窄之人。”

    黃知山軟了下來,道︰“公子,下官有些失態了。”

    楚錚看了看四周,道︰“這天寒地凍的,展先生不會就在門外設宴吧。”

    展風樓見楚錚頗為和氣,暗想展家依附于大公子之事甚是機密,這五公子也未必就知道,可能情況真如方才顧祥和所說的那般吧,不由稍稍放心了些,道︰“展某失禮,五公子請進。”

    看了看楚錚身後五六十名侍衛,展風樓也拱手道︰“諸位請!”

    楚錚說道︰“這麼多人進去作甚,讓他們在門外候著便是了。”

    一名侍衛站了出來,道︰“請公子見諒,離京時太尉大人曾吩咐過小人寸步不離公子。”

    楚錚怒道︰“展家乃武林六大世家之一,本公子難道還會出事嗎?有吳先生陪著便可,你們在此等候。”

    那侍衛仍道︰“太尉大人之命,小的不敢有違。”

    楚錚苦笑道︰“黃大人,展先生,你們看看,這幫還算是下人嗎?”

    展風樓說道︰“五公子,就讓他們都進來吧,展家雖不大,但這些小兄弟還是容納得下的。”

    楚錚道︰“既然展先生這麼說了,你們進來十人吧,不得再違命,一天到晚跟著,都快煩死了。”

    展風樓微微一笑,這五公子仍孩子氣十足,若不是故意偽裝,便是太尉大人夫婦寵愛幼子,這樣看來,大公子掌權希望極大。

    楚錚點了十人一同進入展府,展風樓看了看,其中竟有五名女子,雖看上去武功也不弱,但他絲毫未放在心上,便是那幾十人全進了府內又如何,武林六大世家之名不是白叫的。

    眾人到了別清院,展風樓將楚錚向家人一介紹,多數人臉色都變了。展風樓心中暗罵這些不成器的東西,一邊安排著楚錚和黃知山上位就坐。

    楚錚似並未覺得展家的敵意,反而主動向展仲謀拱手道︰“展公子,好久不見。”

    展仲謀勉強還了個禮,小聲對展風樓說道︰“站在五公子旁邊的那位老者便是當年打斷厲管事手臂的高手。”

    展風樓目不斜視,哼了聲道︰“不必多言,為父自有分寸。”說完,展風樓站了起來,沖楚錚舉杯道︰“五公子從京城遠道而來,又光臨我展家,展風樓榮幸之至。以此水酒,聊表敬意。五公子,請。”

    “展先生,請。”

    一杯下肚,楚錚談笑風生,頻頻向展家眾人敬酒,不時說著京城趣事,惹得滿堂大笑,連展仲謀都有些懷疑起來,這少年是否根本無惡意?

    酒過三巡,展風樓終于問道︰“五公子此次來太平府,是為何事?”

    楚錚答道︰“受刑部所托,查幾個案子,不過本公子也沒放在心上,反正出來了就好好游玩一番。”

    展仲謀忍不住開口道︰“不知是何案子,是否與太平府內人氏有關?”

    楚錚看了他一眼,笑道︰“那是自然了,不然本公子來此地作甚?”

    展風樓的二弟展風信笑道︰“也不知是哪家人如此大膽,竟勞得五公子親自出京辦案?”

    楚錚仍是笑呵呵,道︰“這太平府除了你們展家,還有誰能勞駕得了本公子?”

    此言一出,滿堂寂靜無聲,展仲謀冷笑道︰“五公子就帶了這幾人前來,你也太瞧不起太平展家了?”

    楚錚隨手將手中的酒杯向展仲謀砸去,淡淡地說道︰“本公子就是瞧不起展家了,你能耐我何?”

    展仲謀正想擰身躲閃,卻發現丹田空蕩蕩的一絲內息也提不起來,任憑那酒杯砸在自己肩上,不由驚叫道︰“父親,酒菜中有毒!”

    只听咯咯數聲輕笑,三個千嬌百媚的女子從堂後走了出來,來到楚錚面前盈盈拜倒︰“小女子閔亦佳、林芷蓮、李靜蕾參見公子。”

    “三位免禮,都起來吧。”楚錚笑道。

    雖然對付展家的計劃提前,未來得及按楚錚設想那般把太平府官員都換成自己的親信,但安插在展家的這三名天魅門女子卻成了起決定性的作用。

    砰的一聲,別清院的大門被推了開來,展府的一個下人闖進屋內,驚惶失措地叫道︰“老爺,不好了,府外被官兵包圍……”話還沒說完,便是一聲慘叫撲倒在地上,一支烏黑的短箭深深地插入他後心。

    武媚娘和陸鳴等人走進別清院,陣陣喊殺聲從院外隱隱傳來,鷹堂弟子已經攻入展家了。

    展風樓閉目凝神不語,對這一切似乎充耳不聞,方才這少年既說了是為展家而來,那顧祥和所言城外官兵之事必定是假,其用意不言而喻。

    過了片刻,展風樓睜開雙眼,冷冷道︰“五公子,你可真是卑鄙之極。”

    楚錚攤出手掌,只見掌心冒出絲絲白氣,說道︰“本公子酒菜吃得不比你少,給你一柱香的時間,運功逼毒吧。”說完,掌心白氣大漲,楚錚瞬間便把體內之毒逼得干干淨淨,他昨晚便以身試毒,體內的“龍象伏魔功”似對天魅門的軟骨之毒天生有克制作用,喝下一壺毒酒仍若無其事,直看得武媚娘咋舌不已。方才雖喝了不少,但因事先知道有毒,楚錚早已暗中將其逼到了一處,此時微一運功,毫不費勁便全逼了出來。

    “展師兄!”

    四個老者從內堂跑了出來,為首一人道︰“展師弟,快帶仲兒他們先走吧,此地由我等先行擋著。”

    楚錚冷冷說道︰“展家四長老?”

    李靜蕾靠了過來,道︰“公子,這四個糟老頭最壞了,公子若將他們拿下了一定要讓小女子等出出氣哦。”

    四長老中一人咦了聲︰“你們幾個小浪蹄子,原來都是奸細。”

    天魅門三女驚呼一聲,躲到了楚錚身後,可楚錚听她們呼吸聲毫不紊亂,顯然並不驚慌,不禁暗自搖頭,天魅門的女子都有做戲的天分。

    展風樓慘然笑道︰“四位師兄不要管小弟了,你們快走吧,好為太平展門留一絲血脈。”

    “想走,沒那麼容易吧。”楚錚站起身來,道,“奉刑部之命,重審八年前太平府陸家滅門一案。陸鳴!”

    “小人在。”

    楚錚指指陸鳴,對展風樓道︰“此人名叫陸鳴,便是八年前太平陸家慘案的苦主,如今刑部已接下此案,委托本公子前來重審。據他指認,當年元凶便是展家,展先生,你有何話說?”

    展風樓冷笑一聲,道︰“公子要滅我展家,何必找諸多借口,太平展家傳承數百年,這些事情多了去了,老夫哪記得清楚。”

    楚錚道︰“展先生此言差矣,本公子身為禁衛軍將軍,做事向來師出有名,絕不枉殺一人。既然展先生已經承認了,黃大人,你可也听到了?”

    黃知山連連點頭,道︰“如此看來,展家確是罪大惡極,不誅不足以平民憤。”他方才也喝了不少酒,如今已是手足酸軟,不過也不關自己什麼事了,反正刑部的抓捕公文上都已蓋上大印了,這展家可不是太平府的衙役所能對付得了的。

    展家眾人對黃知山怒目而視,展仲謀罵道︰“你這狗官,平日里不知收了我展家多少財物,如今不但不念舊情,反而竟落井下石!”

    黃知山看了看楚錚,心中忐忑不安,楚錚卻道︰“當眾辱罵朝廷命官,罪加一等,黃大人,回衙門後將此項再記上。”

    黃知山大喜,盯著展仲謀,眼中閃過一絲凶殘之色,應道︰“下官知道了。”

    楚錚對著展風樓說道︰“一柱香時間已過,陸鳴,命你擒拿展風樓歸案,若有拒捕者,殺無赦!”

    陸鳴俯首道︰“多謝公子。”

    楚錚拱手對吳安然道︰“展家這四位長者就有勞師父了。”又對楚芳華等四劍侍說道︰“你們四人在一旁協助師父。”

    吳安然哼了一聲,展家四長老也是名滿江湖的人物,他一人確是應付不來,也不言語,縱身而起落在四長老面前,道︰“在下吳安然,領教幾位高招。”

    為首那老者桀桀笑道︰“原來你就是南齊的‘魔秀士’,你一人就想單打我們四兄弟嗎?”

    旁邊另一老者忽然叫道︰“好卑鄙的丫頭!”側身閃過楚芳華一劍,四劍侍向來唯楚錚之命是從,也不懂什麼江湖規矩,楚錚既然讓她們出手,四女也不打招呼,楚芳華走過來抬手就是一劍。見這老者躲開了,四女劍陣一展,將這老者卷入了陣中。

    吳安然一哂,道︰“這不就剩三個了嗎?”說完腳踏天羅步,已到了三人身旁,雙掌齊出分別拍向二人,左腿後蹬,一招同時攻向三人,實是囂張之極,似渾然未把他們放在眼中。

    三長老怒極,拳掌齊出,幾人頓時纏斗在一起。

    忽听展風樓一聲大吼︰“四位師兄勿要再斗,還不快走!”

    四人扭頭看去,只見展風樓鮮血已經染紅了半身,他所中的軟骨之毒只逼出了一小半,只可勉強行動而已,而陸鳴卻目中盡是凶狠之色,招招拼命,不一會兒展風樓便已連中數劍。

    展家眾人目眥盡裂,展仲謀口中呼喊著父親,雙肘支地拼命向展風樓爬去,不料忽然被飛來一腳踢中面門,頓感天旋地轉,耳邊嗡嗡作響,只听楚錚喝道︰“滾回去!”

    展仲謀勉強抬起頭,嘶聲道︰“楚錚,你卑鄙無恥,有種解了我展家之毒,大家公平決一死戰。”

    “公平?”楚錚冷笑道,“那十七年來被你展家所誅的那十一戶向誰要公平去,陸家上下七十三條人命,其中三十余人是婦孺,面對的是你們展家這群武林高手,這也叫公平嗎?世間若真有公平的話,今日就是老天爺借我楚錚之手,為那十余戶人家向你們展家討還血債。既種惡果必遭惡報,你認命吧。”

    這邊展風樓劇痛之下,雖內勁仍提不起來,身手卻靈敏了許多,陸鳴一時之間對他也無可奈何,不過他並不心急,展風樓身上幾處傷口鮮血汩汩直流,撐不了多久的。

    與吳安然相斗的那三個長老見狀,也拼命想去救援,吳安然只有兩手兩腳,攔得住一人二人,這第三人實在攔不住了,眼看他從自己身旁掠過撲向陸鳴,不料卻被一青衣女子攔下,正是武媚娘出手了。

    吳安然松了口氣,陸鳴是他最得意的弟子之一,可不願其有何閃失,武媚娘既然出手了自當無礙,這女子的“媚惑眾生”自商代以來無人能及,對付一個展家長老實是綽綽有余。

    但武媚娘卻牢記著楚錚之言,並未使用媚功,只是與那老者游斗,不讓他接近陸鳴。那老者情急救人,奮起全身功力一掌劈向武媚娘,武媚娘見來勢凌厲不敢硬接只好後退數步,那老者得勢不饒人,雙掌連環劈出,將武媚娘逼得連連向陸鳴那邊退去。

    一只手掌悄無聲息貼到武媚娘後心之上,只听楚錚小聲說道︰“對他一掌。”話音未落,武媚娘只覺得一股磅礡無比的力道從後心涌入,雙掌齊出擊向那老者。那老者先前已試出面前這女子功力不高,正分神瞅著展風樓,沒想到掌心傳來之力忽然大了近十倍,頓時悶哼一聲,如斷線的風箏般飛了出去。

    武媚娘毫不留情,縱身趕到那老者身前,一腳狠狠地踩向他胸口,口中說道︰“糟老頭,真當姑娘好欺負了。”不料楚錚的內力還有部分留在她體內,這一腳的力量竟是奇大無比,一下子竟將那老者踩了個對穿!

    武媚娘只覺得縴足上濕乎乎的,低頭一看只見那老者雙目突兀,神態恐怖之極,不由尖叫一聲,這還是她平生第一次真正殺人,用的又是如此殘忍的方式,忙把腳收了回來,可腳上血肉模糊,還冒著騰騰熱氣,武媚娘只覺得胸口一陣翻涌,俯身吐了起來。

    楚錚走了過來,見此情形也覺得毛骨悚然,強忍住惡心,輕拍著武媚娘的背部,道︰“第一次吧,難免會這樣。”說完之後才覺得大有語病,不由得笑了起來。

    武媚娘一把將他推開,怒道︰“都是你。”

    楚錚小聲道︰“你現在是陸媚,不可失態。先去將黃大人和顧大人身上之毒解了。”

    武媚娘瞪了他一眼,道︰“陸媚遵命。”

    黃顧兩人將這些都看在眼里,見武媚娘一步一個血印走來,如同見了地獄羅剎一般,身子不由怵怵發抖。武媚娘從懷中掏出兩個小瓷瓶扔給他們,道︰“白色丹丸內服,綠色藥膏涂于口鼻處。”

    見兩人仍呆呆地看著自己,武媚娘怒道︰“怎麼,還要本姑娘動手嗎?”

    黃知山和顧祥和如夢初醒,連聲道︰“不敢煩勞姑娘。”

    再說楚芳華那邊,激戰正酣。鷹堂四劍侍歷代護衛堂主,所依仗的便是劍陣,當年吳安然輕易勝出,也不過是因熟悉天羅步之故,而楚芳華四人經過這幾年苦練,武功已是今非昔比,這個展家長老武功遠遜于吳安然,早已衣衫破裂手忙腳亂。楚芳華一聲清吟︰“七星伴月,合!”四女陡然換位,四劍齊出,那老者長聲慘叫,登時斃命。

    這邊展風樓也已是強弩之末,陸鳴不慌不忙,劍劍在他身上劃道傷口,展風樓自知無望,最後看了一眼家人,奮起余力飛身向陸鳴撲去。陸鳴一劍刺向他腰部,展風樓並不躲閃,反將身子一沉,胸口直撞向劍尖,口中喝道︰“老夫先走一步了。”陸鳴撤劍不及,將他刺了個透心涼。

    陸鳴哼了一聲︰“真是便宜你了。”手腕一抖,長劍從其體內拔出,在展家眾人一片悲聲中,割下了展風樓的首級。

    吳安然見其他戰事都已了結,對剩下的兩個展家長老笑道︰“兩位,吳某算起來已有十多年未曾開殺戒了,這‘魔秀士’都有點名不副實了,今日就拿展家二老之命來祭旗吧。”說完一式“幻天掌”向其中一老者攻去。

    那老者見掌影虛虛實實,不知該接哪一掌,只得向後退去。身後那人見吳安然背對自己,便雙拳連環擊向吳安然後心,不料吳安然一閃,雙掌仍攻向原先那老者。身後那人不停追擊,吳安然則圍著面前這老者直打轉,任憑身後之人怎麼奮力,總是差了半分。這套身法是吳安然從楚芳華她們的劍陣中悟得的,那劍陣凝聚了楚家先祖楚問天後半生的心血,吳安然算起來也是他的傳人,稍加思索就明白了,從中獲益匪淺。

    那老者被吳安然繞得暈頭轉向,忽覺頸後一痛,已被吳安然用“大搜魂手”抓住,內力涌入頓覺得體內如刮骨抽筋一般,不由大聲0慘叫,涕淚齊下。另一老者見狀心急如焚,忙上前想救自己師兄,吳安然一縮手,將手中那老者如紙人一般拖到自己身後,淡淡說道︰“就剩你一個了。”

    听著自己師兄慘叫聲由高到低、由低至無,僅剩下的那個老者雙手顫抖,突然大叫一聲向門外奔去,剛到門口,一排亂箭射來,將他扎得如只刺蝟一般。

    此時,張歧和一個將領走了進來,張歧向楚錚俯首施禮道︰“啟稟公子,展家眾人皆已被擒,凡抵抗者一律被誅。”

    那將軍拱手道︰“五公子,城中趕來救援的展家弟子已被擊退,末將已命屬下封鎖城門,正在城中搜索展家余孽。”

    楚錚笑道︰“多謝劉將軍了,援手之情本公子銘記于心。”

    那劉將軍笑得眼都眯成了一條縫︰“公子哪兒的話,末將能為公子效力,實是畢生福分。”

    楚錚點點頭,道︰“劉將軍,約束好你屬下,只可抓捕展家余孽,不可騷擾無關之人,若是激起了民憤,本公子對上面也不好交代。”

    劉將軍臉色一變,道︰“末將馬上就去傳命。”說完便匆匆離去。

    “陸鳴、張歧,”楚錚命道,“帶眾侍衛將展家眾人廢去武功投入大牢,以待後審。”

    “遵命!”

    楚錚轉身對黃知山說道︰“黃大人,這審案之事本公子不便插手,就由大人主持了。”

    太平府公堂內,黃知山站在左側下首,心中愈發不安。

    展府眾人盡數就擒後,他沒回府第直接就去了太平府大牢,與府內大小官員忙了一個通宵,才將審理展家的初本趕了出來。可這楚公子已經看有半個時辰了,仍是一言不發。

    良久,楚錚才道︰“黃大人辛苦了。”

    黃知山忙俯首道︰“這是下官職責所在,應當做的。”

    楚錚點點頭,道︰“黃大人的意思是將展家四百多口人全部斬了?”

    黃知山道︰“正是。結合展家這十幾年來有案可查之罪,特別是十余年前,展家遣人刺殺當時欲追查展家之罪的太平府主簿王平王大人一案,依照朝廷律法,判個滿門抄斬並不為過。”

    “這王平一案,展家由何人簽字畫押?”

    黃知山一愣,暗想既然要置展家于死地,何人畫押有什麼重要的,只要手續齊全便可,但楚公子既然問了,黃知山只好答道︰“是由案犯展仲謀所簽。”展仲謀被關到大牢後,黃知山恨其出言辱罵自己,命人挑斷其四肢經脈,打得奄奄一息,按不按手印還能由了他麼。

    其中詳情楚錚不用想也猜得出來,看著面前的案宗,楚錚想了想道︰“這一百九十余名婦孺就放他們一條生路吧,發配到邊關充軍。”

    黃知山一听急道︰“五公子,展家即便婦孺亦是身具武功,邊疆苦營也未必能困住他們,您這豈不是放虎歸山?展家之罪確當如此定案,公子仁慈之心並無厚非,但放了這些婦孺豈不是與朝廷律法相背,此例一開,有法不依,日後叫其他官員如何判案?”

    楚錚見黃知山出言相駁,面露怒色,可听到後面特別是“有法不依”這幾字,不由得平靜了下來,沉吟良久,嘆了口氣道︰“也罷,就按朝廷律法辦吧。”

    黃知山方才是擔心展家日後報復,情急之下忘形出此言,此時正在暗暗後悔,見楚錚並未怪罪,偷偷抹了把冷汗,應道︰“是,是。”

    楚錚看著這人,心中有種說不出的厭惡,拿起卷宗向堂下一丟,道︰“去吧。”

    黃知山見楚錚面色不善,不敢多言,撿起卷宗退了出去。

    楚錚往椅背一靠,長長地嘆了口氣,閉上眼楮,忽听身後門簾一響,回頭看去,是甦巧彤從內堂走了出來。

    “剛剛你都听到了吧,”楚錚看著這個世上唯一與他有著共同語言的女子,道,“我連婦孺都沒放過,是不是已經沒人性了?”

    甦巧彤走到楚錚身後,輕輕為他捏著肩膀,道︰“那你說說看,為什麼不放過那些婦孺?”

    楚錚想了想道︰“黃知山雖口不對心,但他說的有些道理,每個時代有每個時代的規則,當今朝廷的律法便是如此,我若放過這些人,是毫無道理的徇私,何況就算我饒過他們的性命,他們也不會領我情,滅門之仇是無法消解的。我也曾想過廢了他們的武功再發配到邊疆,但邊疆苦營的情況我也是知道一些的,這些婦孺若沒了自保能力,去了那兒定生不如死,還不如……”

    楚錚搖了搖頭,說不下去了。

    甦巧彤沉默了一會兒,道︰“方才你若是放了那些婦孺,我會很高興,我所喜歡的人仍是善良的,但又免不了會很擔心,你已走了爭權奪利的不歸路,心腸軟弱者注定無法成事,換成你父親或大哥,對此事定是毫不猶豫。”

    “那你現在怎麼想?”

    “若有所失,卻又無可奈何。這個時代的成功者都是踩著無數人的尸體走上去的,”甦巧彤說道,“你也不能例外,否則就會是那無數尸體中的一具,成為他人的墊腳石。別的我無話可說。”

    楚錚托著下頷,若有所思。甦巧彤也不打擾他,輕輕地為他捶著背。

    不知過了多久,楚錚突然站起來,說道︰“走吧。”說完便向內堂走去。

    甦巧彤怔怔地看著楚錚挺拔的背影,一時間百感交集,這男人成熟了,但自己和他心靈之間的距離又遠了,上位者永遠是孤獨的,沒有人可以跟他完全溝通,自己或許是這世上與他最為心意相通之人,但也最多只能在他心中佔有一席之地,不錯,就那麼一塊。
ALA525 發表於 2008-5-9 09:09

兄弟鬩牆 第七章 京城突變

“公子,天魅門那三位姑娘在屋內等候。”張歧見楚錚走了進來,上前稟報道。

    楚錚微微皺眉︰“你可知她們有何事?”

    張歧猶豫了下,道︰“據小的所看,這三位姑娘好像心有所圖。”

    “陸媚呢,把她叫來。”

    “是。”

    楚錚方進屋,閔亦佳等三位天魅門弟子襝衽道︰“小女子參見公子。”

    楚錚坐下微笑道︰“此番得三位鼎力相助,本公子在此謹表謝意,三位姑娘回到京城後請向徐門主問好。”

    三個女子一愣,她們確是另有用心,這五公子極有權勢,人又英俊瀟灑,若能留在他身邊,憑她們的手段何愁不佔個妾室之位,這可比回到天魅門好上不知千百倍,沒想到楚錚一上來便有驅逐之意。

    李靜蕾嬌笑道︰“公子,這里離京城路途遙遠,我等三人又是女子,一路上頗為不便。況且回到京城亦是無事可做,不如就讓我等三人留在公子身邊為您效力吧。”

    楚錚擺手道︰“三位姑娘的好意本公子心領了,不過在下此行有要事在身,不便攜女子同行。”

    閔亦佳瞟了眼楚錚,靠在他身邊臉紅紅地說道︰“公子身邊不是有幾位姑娘嗎。小女子三姐妹不會比她們差了,如果公子要我等侍奉,我等無所不從。”

    “就憑你們幾個,也能把楚公子侍奉好嗎?”武媚娘進來時正好听到閔亦佳在撒嬌,心中極不舒服,不由出言相諷。

    李靜蕾見武媚娘容貌也只跟自己差不多,嘴一撇道︰“你不過是五公子的下人罷了,這邊哪有你說話的余地。”武媚娘原為天魅門魅女,多年來一直居住在陳縣,閔亦佳三人自然不認識她。

    “放肆!”武媚娘喝道,“你等敢對本座不敬?”

    林芷蓮嘲道︰“喲,還本座呢,似你這般庸脂俗粉,還是到一邊坐下吧。”

    庸脂俗粉?饒是楚錚心情深重,听到此言也不由得一樂。

    武媚娘目現殺機,冷笑道︰“幾個不知死活的東西,本座就替徐門主執行門規。”說完一掌拍向林芷蓮。

    閔亦佳和李靜蕾昨晚見過武媚娘與展家長老動手的情形,知她武功不弱,林芷蓮絕不是其對手,便上前相助。武媚娘也不和她們糾纏,與每人輕對一掌,飄然後退。

    天魅門三女感到武媚娘雙掌綿軟無力,正待出言嘲笑,忽覺體內升起一股欲火,瞬間便已燃遍全身。三女滿臉暈紅,媚態撩人,眼中卻全是恐懼之色,閔亦佳顫聲道︰“你是何人,怎麼會我天魅門的媚功?”

    武媚娘從袖中取出一塊粉色玉牌,上面雕著一個活靈活現的裸女,往閔亦佳姐妹面前一亮。三女呆呆地看著玉牌,閔亦佳不可置信地說道︰“你是本門的長老?”

    武媚娘冷冷說道︰“怎麼,不信麼?令牌或許有假,這‘天媚功’總假不了吧。”

    三女連連點頭。“天媚功”本就源出“媚惑眾生”,最初是為資質較差之人所習,後因“媚惑眾生”心法殘缺不全,“天媚功”才被作為天魅門鎮門武功。閔亦佳三人對“媚惑眾生”一無所知,只感覺武媚娘所使的是本門武功,居然輕易擊散了自身媚功。天媚門懲處弟子常用此法,若不及早救治便會欲火攻心而死,三女不再懷疑,伏在地上道︰“長老饒命。”

    武媚娘沉聲道︰“門主曾有命,天魅門門下弟子唯楚公子之命是從,你們幾個都忘記了?公子命你們回京居然還在這里推三阻四!”

    三女齊聲道︰“弟子知錯了,弟子馬上回京。”

    武媚娘看看時辰也差不多了,再下去恐怕這三人真要經脈爆裂而亡,便在三女的天靈上輕擊數掌,道︰“本座暫且將你等媚功穩住了,此手法門內只有門主可解,限你三人半月內到京城,去找門主領罪,逾期不到,媚功反噬的後果你們也是知道的。”

    三女站了起來,閔亦佳俯首道︰“多謝長老不殺之恩,弟子三人即刻返京。”

    三個狐媚女子走後,楚錚對武媚娘笑著拱手道︰“這個,陸長老,請吩咐陸鳴和張歧,我等明日一早便起程,盡快趕到南線大營。”

    ※※※※※※

    “大人,吏部衙門到了。”

    成奉之走下馬車,整了整嶄新的尚書官服,心中志得意滿,二十年了,這二十年來也就這段時日活得像點兒人樣,再也沒了擔驚受怕,而且又登上了吏部尚書之位,身邊的家將護衛就有上百人,除了大趙國三大世家的幾位掌權者,其余還有誰敢在自己面前放肆?至于西秦那邊,成奉之根本不擔心,五公子已經說過,蒼樂山那些西秦人已經被誅殺殆盡,而他本來就是一孤兒,在西秦並未留下什麼證據,他到了趙國後一直稱自己是左撇子,用左手寫字,與西秦的往來書信卻都是用右手所寫,兩手字跡大不相同,就算西秦說得再怎麼天花亂墜,空口無憑,也不足以取信于人。

    踏入吏部衙門寬敞的屋內,眾官見了成奉之無不起身長揖到地,成奉之只是點頭示意,如今他已是這里的主人。

    不經意間,成奉之看到有一青衣小帽之人悄悄地從門口溜了出去,他記性極好,即使是朝中大臣派往吏部辦事的家人只要見過一面也絕不會忘記,但這個人確實面生,成奉之自問從未見過。

    成奉之指指那人的背影,對身後的幾位侍郎問道︰“他是何人?”

    幾個侍郎紛紛搖頭,都說不知。一個姓李的令吏站了出來,俯首道︰“回稟尚書大人,方才那人是從平原郡而來,手持太尉大人大公子文書到我吏部來辦事。”

    成奉之一听此人是楚軒所派,不由得有些警覺起來,他隱約知道楚軒是為何離開京城的,便問道︰“他來我吏部所為何事?”

    李令吏躬身答道︰“回大人,這人詢問了一下平原城官員下步的調配情況,下官見他是楚府下人,便將平原城近期需調動的任職滿期官員的名單抄了一份給他。”

    成奉之點了點頭,這些事倒沒什麼大不了的。

    李令吏又道︰“大人,他還詢問了一事,問我大趙在京官員中有何人籍貫是蒼樂山的。”

    成奉之心中一震,忙問道︰“你是如何說的?”

    李令吏不解其意,仍恭敬地說道︰“下官答道,大趙在朝官員中除了尚書大人外,無人出自蒼樂山。”

    成奉之無暇細想,對左右喝道︰“快,命侍衛將那人拿下,他未必是楚府之人,可能是冒充而來。”

    眾人一驚,大呼小叫地追了出去,只是吏部官員都是書生出身,動作並不利落,等跑到屋外時,那人已經走近大門。那李令吏大聲喊道︰“侍衛,將那人拿下,他是奸細!”

    那人回頭一看,臉色大變,從腰間抽出把短刀,向門外沖去,侍衛們紛紛上前阻攔,那人武功頗高,砍翻了兩個侍衛之後,硬是闖了出去。

    成奉之臉色鐵青,命道︰“速去通知禁衛軍,關閉城門全城搜索,定要將那人找出來,生死毋論。李令吏,你見過那人模樣,將那面像畫出來,立即送往禁衛軍統領處。”

    他再也無心留在吏部,對幾位侍郎道︰“本官要回府一趟,若有消息速來通報。”

    成奉之坐在馬車中,心亂如麻。蒼樂山地處南線大營管轄範圍之內,人煙稀少,唯一的村莊就是秦人所建,在朝中為官的也只有自己一人。而楚軒雖已調到平原城任職,但南線大營乃楚太尉嫡系,楚軒也曾在那兒任過偏將,其中定還有部分勢力,他絕不會無故派人到京城調查蒼樂山之事,定是知道了些什麼,否則那青衣人也不會持刀逃命。若讓他把消息傳回平原城,那自己可就危矣,楚太尉對兒子的話至少會相信一些的。

    此事應盡早通知五公子才行。成奉之揭開車簾,吩咐調轉車頭去京城楚府,又喚了一名親信上車,道︰“你速回府中找表小姐的丫鬟小月,讓她去楚府稟報五公子夫人,說本官有急事需見她一面。”

    楚名棠這幾天來一直陰沉著臉,府中下人無不望而生畏。前天兩個不長眼的家將與一婢女調笑,讓太尉大人撞見了,被打了個半死,那婢女也被逐出楚府。眾人都在暗地里咒罵那惹太尉大人生氣之人,幾個細心些的下人卻多多少少感覺到,此事恐怕與前幾日從平原城來的大少夫人有關。

    楚名棠夫婦是何等人物,怎能看不出寧小仙突然來京極為詭異,而柳輕如在二老面前又含糊其辭,只說寧小仙是被盜賊所劫持。可楚名棠心里清楚她定有事隱瞞,但此事問題恐怕還是出在大兒子楚軒身上,柳輕如這般定是受了錚兒之意,分明就是讓自己這做父親的去查處。楚夫人也曾試著詢問過寧小仙,可此女卻裝瘋賣傻不透露半句實情。柳輕如更是在二老面前暗示寧小仙會有尋死之心,而派去羅山縣的家將回來稟報道,楚錚已將剩下的兩個賊人剜目割舌,問不出任何線索。楚名棠隱約感覺到這恐怕是楚寧兩家的一件大丑事。

    楚名棠正為家事煩心不已,家人來報吏部尚書成奉之來了。

    “成大人,吏部出了何事,居然動用禁衛軍封鎖京城?”楚名棠就算再忙,對朝中之事還是不敢掉以輕心的。

    成奉之知道此事定瞞不過楚名棠,所以從吏部出來就直奔楚府,自己若晚到片刻,恐怕幾個侍郎已經將此事報知太尉大人了。

    成奉之躬身答道︰“太尉大人,其實下官也是頗為不解。”

    楚名棠冷冷說道︰“何事費解啊?

    成奉之故作苦惱狀,道︰“下官只是在吏部見一人頗為面生,一問才知是平原城大公子的屬下,可這人見了下官就跑,下官覺得可疑,便命人將他攔下,若真是大公子的人,大公子有事下官自當盡力。那人卻並不听命停下,反而拔刀砍傷了兩名侍衛,本官因此懷疑他是別國奸細,只是借了大公子之名,故請禁衛軍封城搜查。”

    楚名棠問道︰“那人到吏部查問何事?”

    成奉之俯首答道︰“是為平原城官員調配之事。”

    楚名棠哼了一聲,道︰“可本官怎麼听說他是為蒼樂山之事而來?”

    成奉之頓時冷汗淋灕,自己還是來晚一步,楚名棠居然已經得知詳情,強自鎮定道︰“依下官看主要還是為平原城一事,蒼樂山只是順帶提及。”

    楚名棠凝視著成奉之,似直看到他心底一般,成奉之遍體生寒,不敢與之對視,低下頭來,只听楚名棠緩緩說道︰“成大人,本相用你乃是重你之才,並非僅因錚兒之故,你可要好自為之了。”

    成奉之吃不準楚名棠是何意,只好連聲應是。

    “本相尚有事待辦,成大人……”

    “是,太尉大人,下官告退。”

    成奉之離去後,楚名棠冷笑道︰“嗯,蒼樂山,看來其中定有隱情,錚兒、軒兒,你們的膽子也太大了。”

    成奉之茫然地跟在楚府家人身後,不停地在想楚名棠方才究竟是何意,自己到朝中為官那麼多年,竭力掩蓋出身,一般人等大都已經淡忘。都是那李令吏居然將此事又揭露出來,成奉之恨恨想道,日後定饒不了他。

    忽听那楚府家人說道︰“這不小翠姐嘛,上哪兒去啊。”

    成奉之一看,只見甦巧彤的丫鬟小月跟在一個少女身後,手中捧著些衣物,那少女說道︰“這是成大人家的丫頭小月,上次甦姑娘在此住了些時日,還有些衣物尚未取走,小月今日特地來取,在此等候成大人一同回府。”

    小月躬身向成奉之說道︰“小月參見老爺。”

    成奉之點點頭道︰“嗯,走吧。”

    上了馬車,小月輕聲道︰“老爺,少夫人說在府中與老爺相見不便,請老爺去萬花樓密室相見。”

    成奉之微微頷首,他已是吏部尚書,在朝中是數人之下,千人之上,楚錚若在府中他去見下倒也無妨,可他不在,以尚書大人之尊去見一個楚府妾室,確是惹人生疑。

    柳輕如看著屋外的碧竹,听著遠處隱隱傳來的嬉鬧聲,不為人知地輕嘆一聲,原本以為這一輩子再也不會踏入青樓半步,沒想到今日又來到這等污穢之地。不過想到楚錚,柳輕如心頭不由感到一陣暖意,夫君對自己的厚愛此生無以回報,莫說來這萬花樓,就算是刀山火海,那又如何。

    “夫人,成大人來了。”侍衛楊昆稟報道,他和陸鳴、張歧同拜在吳安然門下,是楚錚最信任的幾個侍衛之一,楚錚去了南線,便把他留在京城接替歐陽枝敏的職務。

    成奉之從暗道中走出,柳輕如襝衽一禮,道︰“妾身拜見成大人。”

    成奉之客客氣氣地還禮道︰“少夫人免禮。”

    兩人坐下,成奉之無心扯那些場面話,道︰“少夫人,今日吏部來了一人,據說是平原城楚大公子門人,前來探听朝廷官員中何人出自蒼樂山。”

    柳輕如輕輕啊了一聲,問道︰“此人可曾抓到?”

    成奉之暗想,自己找這位少夫人還真找對了。一年多前楚錚娶這妾室大邀賓客,他也知道一些,曾推測這女子能得楚錚如此看重,絕非是放在家里的擺設,成奉之這才決定與她商議,若她方才不知蒼樂山是何含義,自己也就長話短說,只要她能將此事報知楚錚便可。

    “此人身手不錯,吏部侍衛並未抓到,被他逃了,”成奉之道,“所以本官前來與少夫人商議。”

    柳輕如沉聲道︰“楊昆,速去禁衛十一營,請鄧副將調兵包圍富義街蔣家大院和秦家巷南北商貨鋪,不可放過其中一人。”

    成奉之又驚又喜,道︰“少夫人,這兩家莫非便是大公子在京城的據點?”

    柳輕如點點頭,道︰“事情緊急,也顧不得大公子情面了,妾身想公子若在京城,定也會如此做。楊昆,另命黃義、錢濤等京城潑皮頭頭,徹底清查近日從南方來的商客,特別是來自平原郡的,一律暗中監視。”

    成奉之忙道︰“楊侍衛,你可派人到吏部找李令吏,向他索要幾張逃脫之人畫像。”

    楊昆領命匆匆而去。

    成奉之稍松了口氣,道︰“四周城門已被封鎖,那人若還在京中,定能將他找出。”

    柳輕如卻不敢掉以輕心,道︰“即便抓到那人,大公子那邊只會更加起疑,還是盡快將此事稟報公子為好。”

    成奉之苦笑道︰“少夫人,煩請稟報公子,太尉大人也似乎已對本官起了疑心。”

    柳輕如驚道︰“怎麼會這樣?”

    成奉之將剛剛見楚名棠的情形說了一遍,柳輕如嘆道︰“如此看來,他老人家確實是有些懷疑了。似老爺這般人物,你們想要瞞過他,定要做得天衣無縫方有可能,可如今……”柳輕如不禁搖頭,看了看成奉之,暗想夫君這險也冒得太大了,這樣做值得嗎?

    柳輕如不知此事其實也怨不得楚錚,他請楚洛水剿滅蒼樂山中人之時尚不知甦巧彤身份,是存心想將她和成奉之往死里整的,待知道甦巧彤原來是與自己來自同一時代時,已難以收回成命了,所以才會留這幾個破綻。

    柳輕如沉吟良久,道︰“唯今之計,成大人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是竭力再將此事隱瞞下去,但妾身覺得成算不大,老爺若真想查清此事,成大人再怎麼掩蓋也是徒勞。二是成大人不妨走一著險棋,向老爺負荊請罪,主動承認此事,成大人既與西秦徹底決裂,在剿滅追捕西秦刺客一事上也立功不小,老爺看在公子的面上,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成奉之想來想去,仍是猶豫不決,道︰“少夫人,還是先將此事稟報五公子,看看他有什麼辦法。”

    柳輕如道︰“妾身只是一提議,當然需公子來定奪。如此看來,大公子那名屬下能否抓到已是次要之事,若老爺不計較成大人的往事,大公子就算得知此消息也是無用。”

    成奉之急道︰“少夫人,話可不能這麼說,如今五公子與大公子爭奪楚家家主之位已到了緊要關頭,太尉大人是欲立五公子,但大公子亦不可小視,若他知道了本官乃西秦人,且又是五公子為本官遮掩,即便太尉大人不追究,大公子見爭位無望,說不定會將此事大肆張揚,到時不僅五公子和老夫,恐怕連楚家都危險了。”

    柳輕如驀然警覺,道︰“成大人說的是,妾身想法確實有欠考慮。公子在太平府之事若順利的話,現在大概已經起程了,妾身回府後,以三騎給公子送信。”

    成奉之回到府內反而平靜了下來,他已看開了,算起來自己也是個福大命大之人,當年秦國派往趙國這批細作共五十余人,就自己和妻子二人活了下來,還當了二十來年的官,秦國也將自己視為珍寶,輕易不敢動用,平時日子倒也過得有滋有味。當自己西秦的身份為楚錚所知時,他真的絕望了,早就準備一死,沒想到峰回路轉,不但沒丟性命,反倒當上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吏部尚書。這般劫難都過來了,眼前還未到絕望之境,急什麼,何況還有楚錚這貴人相助。

    似是上天真在保佑他一般,天色剛近黃昏,楊昆快步走進成府,稟報道︰“成大人,那人已經抓到了。”

    成奉之大喜,問道︰“怎麼抓到的?”

    楊昆笑道︰“那人就躲在富義街蔣家大院中,據別人招供,此人原本是想馬上出城的,但城門上已經貼上了他的畫像,所以只能留了下來。成大人可否要審問此人?”

    成奉之斷然道︰“不必,立刻將此人殺了,就說他拒捕而亡。”楚軒定是還不知詳情,否則也不會派人到吏部查詢了,那人既然沒逃出去,留之無用。

    楊昆應了聲是,正準備離去,成奉之又叫住他,道︰“楊侍衛,老夫與你一同去。”他忽然覺得此事太過順利了,一定要親眼看著那人死去才安心。

    成奉之坐著馬車隨楊昆趕到富義街的蔣家大院。幾個禁衛軍將領見吏部尚書親自前來,紛紛上前拜見,成奉之知道這些都是楚錚的心腹,也不故作矜持,笑著拱手還禮。

    楊昆在一旁問道︰“方才抓到的那人呢,成大人要見他。”

    幾名禁衛軍將領面面相覷,成奉之陡然覺得不安,笑意頓時僵在臉上。只听一人答道︰“方才楚府來人,持太尉大人手喻,將那案犯提走了。”

    成奉之如若雷殛,澀然道︰“你確認是楚府之人?”

    那將領答道︰“末將認得他,確是楚府的管事,名叫張得利。”

    成奉之呆了半天,才強笑道︰“既然如此,各位辛苦了,本……官就告辭了。”唉,這官還不知能當多久呢。

    成奉之登上馬車,愣愣地坐在那里,現在該如何是好。逃?怎麼逃,成家滿門上下這麼多人,最多逃出城十里肯定就被抓回來了,孤身一人倒還有些希望,但拋妻棄子之事成奉之自問做不出來,何況就算逃了出去,自己已經背叛了秦國,天下之大哪還有自己容身之處?

    成奉之突然揭開車簾,對車夫道︰“去楚府。”是禍躲不過,還是依五公子那妾室之言,任憑楚名棠發落吧。

    成奉之坦然跟在先前那楚府下人身後,走進楚名棠書房之中,等那下人進去稟報。

    “成大人,老爺請大人到內府詳談。”那下人臉色頗為怪異,老爺請人到內府去是前所未有之事,這成大人真是深得老爺信任啊。

    成奉之見了楚名棠,也不言語,屈身跪下,取下頭上尚書官帽置于身前,忽听旁邊有人說道︰“你這孩子,叫為娘怎麼說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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