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楚氏春秋 作者:寧致遠 (連載中)

ALA525 2008-5-9 05:55:1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59 184639
ALA525 發表於 2008-5-11 04:47

北疆風雲 第十八章 合議

十里坡,位于北疆秦趙兩國交境之處。從坡頂向西望去,是一片長達十里的曠野,故老傳言此地原是一片茂密山林,自從天下四分,秦趙割地而治之後,兩國均擔心對方舉兵突襲,不約而同將山林砍伐殆盡,十里坡之名也由此而來。

    曾延單膝及地,偷偷在大腿上擰了一把,強迫自己鎮定下來,長吸了一口氣,朗聲說道︰卑職十里坡哨卡都尉曾延恭迎統領大人。

    免禮。孟德起道,曾都尉長年鎮守邊疆哨卡,辛苦了。

    曾延俯首道︰為護我大趙邊疆,卑職願肝腦涂地,萬死不辭!

    孟德起微微頷首︰西秦軍已經到了嗎?

    卑職離開哨卡前已經隱約可見秦軍身影,估計此時已在十里之內。

    孟德起對樊兆彥道︰兆彥,薛方仲也可算你我前輩,我等去十里坡下相迎如何?

    樊兆彥笑道︰也好。那薛方仲離開北疆時正處盛年,不知如今已是何模樣,樊某真有些迫不急待了。楚將軍,命軍士們加快步速,我等前去恭迎薛方仲大駕。

    楚錚應了聲是。昨夜楚錚並未對灰胡兒之事做出明確答復,樊兆彥也似並不在意,今日見了仍是一切如常,但楚錚明白,樊兆彥言下之意已經很清楚了,他並不想與自己為敵。但若自己在灰胡兒之事與他為難,樊兆彥是決不退讓地。

    趙軍三千余人馬來到十里坡下,西秦軍的旌旗已經清晰可見。洪文錦哼了一聲︰果然是雪狼騎。兒郎們,把胸給我挺起來,莫讓秦人小瞧了我大趙黑騎軍。

    黑騎軍將士齊聲領命。黑騎軍與秦國雪狼騎可算老相識了,數十年來交手過多次。也曾並肩作戰過幾回,彼此都甚不服氣,今日趙秦兩國大將會面,洪文錦和衛泰料到雪狼騎定會前來,一大早就督促軍士清洗馬匹擦拭盔甲,決意在氣勢上一較高下。

    西秦軍在距十里坡一里外停了下來,一騎從陣中疾馳而出,到了趙軍陣前一勒韁繩,跨下白馬一聲長嘶成人形而立。只听那人喝道︰大秦雪狼騎飛雲將軍顧明道敬請賜教。

    樊兆彥喃喃說道︰怎麼還來這一手,與薛方仲往日行事之風不符啊?

    孟德起也是滿心迷惑。似這種情形只是秦趙兩國對立時才有,今日是來商談開春後對突厥戰事,秦軍為何擺出一副咄咄逼人之勢?

    洪文錦按捺不住了,此次所來的黑騎軍以他為首,理應由他出戰。便對孟德起俯首道︰統領大人,末將請求迎戰。

    樊兆彥卻道︰統領大人,這顧明道乃是近年來西秦軍中後起之秀,曾多次在軍中比武奪魁,文錦恐怕未必是其對手。他雖與孟德起不合。但面對外敵兩人還是基本齊心的。

    孟德起微微點頭,洪文錦原本只是一校尉,到了南線大營後才提為副將。此次周寒安選中他接替偏將之位,是重其領兵之材而非勇武之力,讓他去挑戰西秦年輕將領中有著第一人之稱的顧明道,孟德起半分把握也無。

    楚錚忽道︰統領大人,末將去會會這何明道。方才樊兆彥的話他听得清清楚楚,薛方仲如此不按常理,恐怕多半是沖著自己來地。楚錚冷笑一聲,薛方仲這般步步緊逼,不過是欺自己心中有鬼罷了。若是不斷躲避反而更會惹人懷疑,不如大大方方接招就是了,大敵當前,薛方仲又是西秦元帥,無論是孟德起還是樊兆彥,總是信任自己多一些。

    孟德起想了想,這部黑騎軍是隨楚錚從南線而來,由他出戰也說得過去,況且這又不是真正兩軍對陣性命相搏,久聞這少年勇猛過人,今日正可見識一番,便說道︰楚將軍既是願意出戰,那是再好不過,只是刀槍無眼,楚將軍定要小心為上。

    遵命。

    楚錚兩腿一夾馬腹,火雲駒慢吞吞地向前跑去。忽覺一陣火辣辣的痛感傳來,卻是楚錚用青龍刀的刀面狠狠地拍在它屁股上,火雲駒頓時精神抖擻撒蹄就跑,不敢有半分懈怠。

    嘿,火雲駒!秦軍陣中,沈從放幾乎是咬著牙說道,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擱到了左大腿外側。那里有個深深的槍孔就是拜王烈所賜,當年他尚只是薛方仲身邊的親衛,亦是首次受此等重創,自然永生難忘。

    沈從放回首對薛方仲說道︰果不出大帥所料,此人想必就是那楚錚了。

    薛方仲嗯了一聲,看著前方默然不語。

    這邊楚錚已來到了兩軍中央,朗聲道︰大趙北疆大營參將楚錚,敬請何將軍賜教。

    久仰楚五公子大名。顧明道微微一笑,忽低聲問道,巧彤姑娘可好?

    楚錚咳嗽一聲,反問道︰顧將軍可是出自長安顧家?顧家是秦王親政後新興的幾大家之一,當代家主顧維舟官至兵部尚書,在西秦軍中地位僅在薛方仲之下。http://book.voaoo.com/

    http://Book.voaoo.com

    不錯,家父和薛帥乃多年好友,在下與巧彤姑娘亦是自幼相識。顧明道輕嘆一聲,听聞她已執意不再回我大秦,在下心中亦感惆悵。

    惆悵個屁!楚錚斜睨顧明道一眼,只見此人相貌英俊,手持銀槍,當真是人如玉馬如龍,看來也是甦巧彤的傾慕者之一,沒來由的心中有幾分不爽,不想再與之多廢話,雙手平舉青龍刀︰顧將軍,請!

    顧明道笑了笑。銀槍斜指,道︰楚將軍,請!

    楚錚也不客氣,對方久經沙場,馬戰一道定較自己嫻熟地多,手腕一擰。竟是單手持兵,青龍偃月刀在空中劃了道半弧,帶著風雷之聲直劈向顧明道。

    楚錚習武以來極少使用兵刃,只憑一雙拳頭,那日突發奇想將青龍刀法改為短刀傳給武林群豪後,楚錚發覺這套刀法練好了在亂軍叢中自然所向披靡,但因為是雙手握刀,一對一與人交手時便顯得威猛有余靈動不足。今日出戰只為立威,楚錚不願與顧明道大開大闔打個幾十回合,便準備以奇勝之。

    顧明道果然嚇了一跳。他真還沒見過超過丈三的長刀還能這般用單手使地,稍一分神青龍刀就已到了頭頂,只覺一陣厲風撲面而來。顧明道到底臨戰經驗豐富,並不慌亂雙手舉槍去擋。可青龍刀重有八十余斤,楚錚雖只用單手。但配上龍象伏魔功,就算武林高手也未必接得下來,刀槍甫一相接,顧明道只覺雙臂一麻,心知不妙。無暇細想將銀槍一斜,青龍刀沿著槍桿滑下。楚錚臉上露出絲詭笑,突然一個反手。刀刃順著銀槍下沿反削而上。顧明道沒想到楚錚變招如此之快,忙往後一仰躺在了馬背上,青龍刀幾乎貼著他鼻尖掠過。顧明道倒吸了口涼氣,卻也激起了心頭傲氣,腰桿一挺又坐了起來,手中銀槍一抖,槍影重重直向楚錚而去。

    當今天下,武功勝過楚錚也有好幾個,但論大拙破巧的功夫楚錚不做第二人之想。畢竟前世所學的透過事物表象觀其本質的理論不是白學地,譬如顧明道地這套槍法,就算幻出再多的槍影,槍桿只有那一根。當下楚錚一刀平平砍出,正好砍在顧明道持槍那手不到半尺處,漫天槍影頓時俱滅。

    楚錚既是單手持刀,招式的變化全在于小臂的擺動,沒等顧明道反應過來,又一刀順勢而起反削他腰部。顧明道無奈只好收槍自保,沒想到這一刀卻是綿軟無力,刀槍相接只發出叮的一聲輕響,楚錚招式又變,青龍刀忽收忽伸竟當成長槍來刺,對著顧明道連戳七八刀。顧明道沒想到世上還有這種潑皮無賴地打法,一時間手忙腳亂,連連格擋,偏偏這幾刀看似速度並不快,但刀刀勢大力沉,每擋開一刀顧明道都不得不傾盡全力,轉眼間已是大汗淋灕。

    秦趙兩軍將領大都是識貨之人,都已看出顧明道已是強弩之末。趙軍陣中喝彩聲如雷,鼓聲震天。孟德起和樊兆彥雖早就听說楚錚武功極高,但顧明道既是連續數年在西秦軍中比武奪魁,自然決非等閑之輩,可楚錚轉眼之間便佔盡上風。兩人均為之震驚,相視了一眼,樊兆彥輕聲道︰古人所雲之萬夫不擋之勇,恐怕也不過如此吧。

    孟德起微微頷首,眯著眼看著遠處的楚錚,若有所思。

    秦軍陣中卻是鴉雀無聲,薛方仲面無表情,淡淡說道︰鳴金。

    顧明道听到身後金鑼聲響起,一聲輕喝策馬後退幾步,拱手道︰楚將軍名不虛傳,顧某自愧不如。

    顧將軍過謙了,今日你我是切磋較技,算不得數的。楚錚苦笑一聲,他所說地倒並非客套之辭,顧明道在這般窘迫地情況仍能進退自如,騎術看來已到了人馬合一的境界。火雲駒雖說是靈獸,但自己與它的默契程度較對方差遠了,比武較技顧明道是敗了,但真到了沙場之上,自己想要斬殺他決非易事。

    顧明道回到秦軍陣中,翻身下馬來到薛方仲面前,單膝及地俯首道︰末將無能,有辱我大秦軍威,請大帥懲處。

    顧將軍無需自責。大秦軍威也不會因一場無關緊要的比武落敗而有損絲毫。薛方仲微笑道,況且為將者運籌帷幄方是首要,莽夫之勇是難成大事的。

    沈從放接口道︰大帥所說甚是,明道起來吧。沈從放心里卻暗自嘀咕,話雖這麼說,但一軍主將如此勇猛,麾下將士也定是悍不畏死,這楚錚若也領兵,日後在戰場上踫到可不能掉以輕心。

    多謝大帥。末將定謹記于心。顧明道站了起來,臉色毅然,無半分沮喪之色。薛方仲看了暗暗點頭,勝不驕固然不易,敗不餒更為難得。楚錚地武功如何恐怕他比孟德起等人都清楚的多,能讓寇大娘也為之忌憚的人決不是顧明道所能抗衡地。顧明道這幾年在軍中所向披靡。無人可掠其鋒,此番讓他出戰就是為了挫挫他的傲氣,如今看來這少年已經具大將之風,可以讓他獨擋一面了。http://Book.voaoo.com

    http://Book.voaoo.com

    從放,命兒郎們擊鼓!我等去會會趙國北疆諸將。

    孟德起見秦軍陣中二十余騎緩緩走出,雖看不清面目,但帥旗上那大大地薛字極為醒目。孟德起心神微感激蕩,長吸了口氣,帶著麾下眾將上前相迎。

    兩軍到了相距十余丈處停下,孟德起一勒結繩。拱手道︰大趙北疆大營統領孟德起見過薛元帥、沈大將軍。

    薛方仲還禮道︰孟統領之名威震北疆,今日得見實是平生幸事。

    此次商談對突厥戰事是由孟德起先行提議,一番繁文縟節過後,孟德起便請西秦諸將到早已搭好地帳篷中就座,雙方所帶兵馬則各在一里外扎營。

    楚錚隨著眾人走進帳篷。只見帳中已擺上酒菜,而且頗為豐盛,在寒冬臘月仍能整出這麼多菜式著實不易,不禁暗嘆這官場吃喝之風原來古已有之,後人只是繼承而已。並沒有發揚光大多少。

    正如楚錚所熟悉的那般,經過一番客氣謙讓之後眾人才各自就座。但坐下之後氣氛顯得有些凝重,因趙國國君新喪。薛方仲和沈從放代表秦國北疆大軍向孟德起表示哀悼之意,但他二人身後西秦諸將神色自若,畢竟死地是他國皇帝,自然與他們無關。

    先皇駕崩,但請薛元帥和沈大將軍放心,我大趙抵御突厥之決心不變,這亦是先皇之遺願。孟德起沉聲道,我大趙北疆大營願與薛元帥和沈大將軍齊心協力,誓誅突厥于塞外。以慰先皇在天之靈。

    我秦趙兩國大軍在北疆駐扎已有近兩百年,這兩百年來蠻族未曾踏過北疆半步。薛方仲說道,十六年前薛某與貴國郭懷郭大人亦是在此地,商議制定了對胡蠻最終一戰,當時孟統領亦在場

    孟德起听到此,不由向樊兆彥看了一眼。樊兆彥淡淡一笑,對孟德起輕輕搖了搖頭,十六年前秦趙在此聯盟其實自己也參與了,不過當時孟德起已嶄露頭角,而自己還只是一偏將,站在眾人當中毫不起眼,薛方仲也許是一時疏忽吧,或許當年就根本就沒注意到自己。

    不過樊兆彥對此並無不平之意,就算曾經有過也早在十年便已給磨光了。當年薛方仲和郭懷都尚未過而立之年,比自己還小了幾歲,卻已是統率數十萬大軍的主將了,言談舉止中偶爾流露出還幾分年少氣盛的意味,自己看他們兩人怎麼也不順眼。但對胡蠻一戰完結後,樊兆彥將整場戰事琢磨了近十遍,最終不得不承認,無論自己多麼謹慎小心,在沙場上遇到這兩人,勝算決不會超過兩成,其中一成恐怕還要靠老天幫忙。這兩人對戰爭的敏銳是與生俱來的,可以在成千上萬封戰報中把握到最細微之處果斷出擊,當年對陣胡蠻秦趙兩國大軍齊頭並進,郭懷能攬下斬殺胡蠻大單于之功還是運氣的成份多一些,胡蠻兵分二路逃竄而他正好趕上大單于那路罷了。

    隨著歲月的流逝,樊兆彥想與這二人爭鋒的心思愈發淡了,然而作為一個百戰之將,他最渴望地是見到這兩位絕代名將之間真正地對決。但樊兆彥也知道,真有那麼一戰的話,定將決定著秦趙兩國乃至整個天下的命運,因此若無一定的把握,秦趙兩國誰都不願輕易挑起事端。本來三年前這二人或許有機會一戰地,沒想到楚名棠在南線如彗星般崛起,大破齊國十萬水師,不但令西秦知難而退,而且他也成為了楚家兩百多年第一位出身旁系宗主,掌控了朝中大權。

    只是再這麼拖延下去,這兩人都和自己一樣老了。樊兆彥暗嘆一聲,薛方仲已如寶劍封匣,說起話來都已是四平八穩了,再不復當年的銳氣;郭懷則更不用說了,在上京城十余年,夾雜上世家與皇權之爭中,背都已經有些駝了。

    一陣喧嚷聲響起,樊兆彥微微一怔,只見孟德起已起身向薛方仲敬酒了,趕緊也端酒站了起來,心中不由苦笑,自己真是老了,這種時候居然也會分神。

    趙秦兩國北疆大軍自從大敗胡蠻之後,這些年來雖大戰未起,但摩擦不斷,兩國將領雖大都未曾謀面,但彼此大名已是久聞了。此時相互敬酒,惺惺相惜者有之,眼中火花四濺者也有不少,更有甚者語中帶刺冷嘲熱諷,幸好孟德起早已吩咐席間只備少量酒水,諸將亦都還記得今日到此是所為何事,彼此還算克制。

    楚錚到北疆還沒幾天,與西秦諸將無冤無仇,秦國也只有薛方仲等少數幾人知道他的身份,原本應是最默默無聞的一個。但經過方才那一戰,西秦諸將無人敢對他有小覷之心,客套之余免不了又出言試探一番。楚錚滿面笑容,從容應對著,忽瞥見顧明道也端酒向自己走來,不由冷哼一聲,這人過來說不定又要提及甦巧彤,心中暗想道與其和你周旋,還不如快刀斬亂麻,直接去面對薛方仲。

    楚錚既是決心已下,便走到首席前長揖到地,朗聲說道︰晚輩楚錚,參見薛元帥!

    薛方仲與孟德起相談正歡,聞言微微一震,放下手中酒盞,回過首來緩緩說道︰楚──將──軍?

    晚輩正是。

    薛方仲真沒想到這少年會主動找上自己,盯著他看了半響,道︰楚將軍為何行此大禮?

    楚錚恭聲說道︰薛元帥乃當世名將,為我中原百姓免受胡蠻荼毒立下不世功勛。家父對元帥亦是仰慕已久,晚輩臨行前他老人家反復交待,見到元帥定要執晚輩之禮。

    薛方仲語調有些奇異︰此言當真楚太尉說的?恐怕不見得吧。

    孟德起和樊兆彥心中不快,他二人雖與楚名棠並無交情,但薛方仲對本朝太尉這般質疑實是有些失禮了。

    樊兆彥冷冷說道︰薛帥大名我大趙百姓無人不知,太尉大人自然亦是推崇備至。

    薛方仲也覺得自己失言,淡淡說道︰楚將軍請起,令尊胸襟氣度遠非薛某能及,識才用人之道更讓世人嘆為觀止,他日若有機會相見,薛某定要請教一番。

    沈從放在一旁強忍住笑意,楚錚這一禮多半是替甦巧彤所施,但大帥不得不受,真是有趣極了。

    楚錚從懷中取出一錦盒,道︰我朝兵部尚書郭大人有一物托晚輩轉交薛元帥。

    薛方仲微微一笑,這少年是想引開話題了。不過他也不想再在此事上糾纏下去,就算說出真相又如何,無憑無據又有誰信?這楚錚膽氣口才看來均是上佳,最多引出一番口舌之爭罷了。薛方仲這次給楚錚下貼,就是想看看他是怎樣一人,居然能讓甦巧彤心甘情願地留在趙國,如今看來此子果然不凡,但薛方仲覺得僅憑這些還遠不足以讓甦巧彤為之折服,看來其中另有內情,只好日後慢慢命人打探了。

    薛方仲接過那錦盒,打開一看,輕咦了一聲。孟德起在一旁看得分明,只見盒內放著一支雀翎,遍體朱紅,只是兩側略有殘缺,不禁訝然道︰這不是當年胡蠻大單于帽上的雕翎嗎,這可是郭大人最珍愛之物啊。

    薛方仲取出那支雕翎,把玩良久,輕嘆道︰此生若不能再與郭懷兄聯手御敵,實是生平最大憾事。

    薛方仲站起身來,道︰孟統領,薛某在偏帳相候。今日這酒就暫且留下,待到慶功時再一醉方休。
ALA525 發表於 2008-5-11 04:48

北疆風雲 第十九章 內亂(上)

楚錚沒想到酒席這麼快就結束了,不禁暗暗後悔,剛剛只顧著與西秦諸將應酬了,只吃了幾小塊點心,連塞牙縫都不夠。

    自從得到凡塵大師臨終前的指點,這幾月來楚錚功力大進,卻帶來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副作用,從南線回來後飯量居然變得越來越大,一蒸籠二十幾個饅頭對他來說簡直是小菜一碟。楚錚對此極為不解,向師父吳安然請教,他想了半天也不知其所以然,倒是讓旁邊的甦巧彤笑得直打跌,說什麼上京城里楚五公子酒缸的“美名”早已遠揚,如果又成了“飯桶”,古往今來天字第一號酒囊飯袋非他莫屬,氣得楚錚摔門而出。

    無奈之下楚錚厚著臉皮向趙茗討教,趙茗听了亦是駭然失笑,搭脈仔細察看了楚錚體內氣息,發現他體內涌動著一股渾厚的內力。趙茗苦思良久,才隱約猜測出其中原因,大概是龍象伏魔功心法最注重循序漸進,楚錚雖說天生任督二脈相通,修練起來事半功倍,但終因他當時年紀幼小,身體經脈還沒發育完全,相當一部分內力積于體內,待到長大成人後又苦于無人指點,就這麼一直渾渾噩噩的過來了,如果這一生沒有得到了凡塵的指點,楚錚恐怕難逃走火入魔之災。這多食之癥應該只不過暫時現象,等到體內真氣全化解了便可恢復正常。

    楚錚當時一顆心終于落地。頓時長舒了口氣,卻發現趙茗靜靜地看著他,眼神有些怪異。趙茗對自身武功極為自負,三十二歲時武功便已步入了天道之境,雖說當年與寧大先生並稱為絕代雙驕的葉雨被推崇為自青葉門創建以來天分最高之人,但成為天道高手也不過比趙茗早了不到一年而已。而葉雨年輕時與寧大先生亦師亦友。寧大先生對她自然時常加以指點,而趙茗完全是一人閉門苦修而得,照此說來趙茗的天分其實只在葉雨之上而不在她之下。雖說這段往事隨著青葉門退出魔門而湮滅在歷史的長河中,但只比祖師只晚一年步入天道已經足以讓趙茗感到自豪,就算不久前敗在刑無舫手下她也毫不氣餒,趙茗明白那不過她與敵交手經驗不足罷了,如果再次相遇她相信絕不會再敗第二次。但面對眼前的楚錚,趙茗突然心生殺機。這小子應該還不到十八歲吧,但當世有把握能將他擊敗的卻已經不超過十人。而且楚錚體內地這股內力有些古怪,一直以來趙茗都對凡塵圓寂那晚大和尚對楚錚做了什麼感到好奇。這小子原本身負重傷,可從那小破屋出來後就變得活蹦亂跳的,說不定佛門就有類似傳說中灌頂大法凡塵將自身功力傳給了楚錚,否則僅憑他幼年積累下來的真氣,體內氣機不應該會失調到這種地步。倘若真是這樣的話。用不了幾年這小子就可以跟自己分庭抗禮了,如果只是武功高倒也罷了,可他偏偏是楚名棠之子,天性又奸滑狡詐,待以時日趙國還有誰能制得住他?

    或許應該防範以未燃。現在就把他殺了!

    趙茗陷入了沉思。楚錚卻已經感覺不妙,隱約猜到趙茗在想些什麼,匆匆一聲微臣告退。不待趙茗回答便溜之大吉。

    雖已過了那麼久,但回想起當日情景,楚錚仍打了個寒顫。看來以後對這位長公主還是有多遠就躲多遠為妙。

    記得馬鞍袋中還有些吃的吧?楚錚向火雲駒那邊走去。自從得了這“多食癥”後,陸鳴等幾人便為楚錚隨身準備了一大袋干糧,這一路上他陪在孟德起和樊兆彥左右,也不好意思在他二人面前不停的吃東西,里面存貨應該還有不少。

    “楚將軍留步!”

    一個聲音忽從身後傳來,楚錚恨得直咬牙,轉過身來卻已是滿面笑容︰“末將參見樊副統領。不知副統領有何吩咐?”

    只見樊兆彥挪動著碩大的身軀吃力地走來,到了跟前笑道︰“此番秦趙兩國北疆將領會面,乃近二十年來首次,籌備時間又頗為倉促,楚將軍若有空的的話隨樊某一同去看看他們準備得如何了,不要有什麼差錯丟了我大趙顏面。”

    楚錚無奈地隨著樊兆彥來到臨時拉起的議事帳中。帳內桌椅等物已擺放完畢,幾個校尉正在搭建一個巨大地沙盤,只見那沙盤邊角頗為陳舊,乍一看竟象是統領大帳內那被列入絕密的北疆地形沙盤。楚錚吃了一驚,忙上前一步仔細看了看,這才松了口氣。

    樊兆彥看在眼里,不由微奇道︰“這沙盤與統領大帳大小尺寸幾乎完全一樣,沒想到楚將軍這麼快就辨認出來了。”

    “初看確是極為相似,但細小之處卻似是而非。”楚錚指指那沙盤上道︰這些山丘原有六座山頭,現在卻只有五峰,而這消失的山峰之間有一條羊腸小道,這才是最為關鍵之處。還有,那片樹林內本來有一個小湖泊,可供大軍在此補給水源,在北疆這塊地方,水比糧草更為重要。缺少了這些,只能讓人誤入岐途罷了。”

    樊兆彥贊道︰“五公子僅見過這沙盤一次就能記得如此清楚,樊某佩服。”

    楚錚心中一凜,自己的確在孟德起帳中只見過這沙盤一次,可這樊兆彥怎麼會知道得如此清楚?看來自己來到這北疆大營,明里所有人都客客氣氣的,暗中不知有多少只眼楮在盯著自己。北疆大營不愧是趙國各大勢力必爭之地,里面藏龍臥虎,無論是孟德起還是幾位主將都絕非易與之輩。

    楚錚嘴上謙遜了幾句。樊兆彥笑了笑。他明白以楚錚地身份地位,贊賞和吹捧已是多余,不會讓他對自己增加一分好感。

    “其中這般做法也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趙秦兩國在北疆對峙了那麼多年,彼此之間已經很了解,歷代秦軍主將也早就知道我們有這樣一副沙盤。也曾動過不少心思,但都無功而返。薛方仲也不會將這我等公然擺放出來的沙盤當真,況且隨著時間的推移,到了薛方仲等人這一代,這副沙盤已經不是他們志在必得之物了。”

    楚錚點點頭,歷代秦軍主將想必也不是無能之輩,兩百年下來早該將北疆的地形大致摸清楚了,雖不如趙國了解地那般細致,但用以作戰應該已是足夠了。

    兩人都沉默了下來,只看著帳內那些軍士來來回回為稍後的會議做著準備。楚錚覺得有些無聊。想起火雲駒所背負地干糧,饑餓愈加強烈了。

    楚錚正想找個什麼借口告辭,忽听樊兆彥輕聲問道︰“五公子,不知你對此次趙秦兩軍會談之事知之多少?”

    楚錚搖了搖頭︰“末將至北疆尚不過半月,所知不多。”如果不是薛方仲指名相邀。楚錚懷疑自己都不會隨隊來到此地。

    “既是這般。”樊兆彥語氣中有些失望,說道,“五公子,樊某有一事相求。”

    楚錚忙道︰“不敢。副統領盡請吩咐。”

    樊兆彥沉吟片刻,緩緩說道︰“請看在你我同屬本朝三大世家地份上,過會兒趙秦兩軍相商時。無論樊某說了什麼,五公子如能保持緘默,樊某便已感激不盡。”

    楚錚一愣,向樊兆彥看去。只見樊兆彥兩眼緊盯著沙盤,似方才那話根本不是他說的一般。

    ******

    大帳內,秦趙諸將分兩側而坐。大帳中央擺放著那個巨大地沙盤,正如樊兆彥所料,薛方仲果然都沒有正眼看一下。

    “……我大秦和趙國自建朝以來,紛爭不斷。幾年前薛某還與樊副統領對峙于潼關之下,其中原因在座的諸位心中都很清楚,無需薛某多說。我等皆為領兵打仗的將領,兩國是戰是和只由各自朝廷做主,我等只有俯首听命。但在北疆這塊土地上,面對塞外的蠻族,我秦趙兩國同仇敵愾,數次聯手御敵,二十年前能與郭懷郭大人大敗胡蠻更是薛某生平最以為傲之事!”

    薛方仲面色微赤,回憶描述著當年他與如何與郭懷一同率軍直搗胡蠻皇城的舊事。只是不僅趙軍將領興致缺缺,連秦軍諸將也有些心不在焉,二十年前的這一仗早已被奉為騎兵與步兵如何聯合作戰大破清一色胡騎的經典戰例,幾乎已無秘密可言,薛方仲所說的這些帳內諸將不知研究討論過多少遍了。甚至有地趙將不乏惡意地想道,這薛方仲莫不是歲數大了,純粹是在這倚老賣老。

    然而這些人當中絕不包括孟德起和樊兆彥,他們二人當年都是參與者,孟德起更是獨擋一面主將,深知那一場戰事的慘烈絕非是能用筆墨可形容的,不僅歷時長達近兩年,而且秦趙兩國聯軍還曾數次到了潰敗的邊緣。畢竟從後漢滅亡時算起,胡蠻與漢人打了幾百年地仗了,深受漢家謀略燻陶,他們的將領中不乏才智卓越精通兵法之人,有幾個絕對有資格可稱上一代名將。正因如此,孟樊二人對薛方仲和郭懷能在紛亂的沙場中捕捉到轉瞬即逝的戰機力挽狂瀾反敗為勝,佩服得五體投地,甚至可以說是一種敬畏。

    而楚錚卻是另一種心思,從當年在王老侯爺府中學習兵法時起,他一直是將薛方仲當成日後遇到的最強大地對手來研究的。雖說也知道薛方仲用兵如神,但楚錚沒吃過虧自然就沒什麼畏懼心理。如果說薛方仲如果真已到了倚老賣老的地步那還真是趙國地大幸了,但楚錚怎麼也覺得不象,這當世第一名將並不是薛方仲自封的,而是秦趙兩國公認的,即便是郭懷如此孤傲之人也從未有過異議。何況薛方仲真要吹噓也不該拿與胡蠻之戰來說事,這一戰正是郭懷真正揚名天下地一戰。在這場戰事中郭懷威名猶勝薛方仲,畢竟是他斬殺了胡蠻單于,正因如此世人才將他與薛方仲相提並論。而薛方仲成名甚早,確立他當世第一名將地位的是他年輕時對趙國大軍的不敗戰績,如果不是當年與胡蠻之戰讓秦趙兩國元氣大傷,薛方仲與郭懷早就在沙場上一分高下了。

    看著薛方仲略帶激動的神情確不是偽裝。楚錚突然若有所悟。對二十年前的那場戰事楚錚雖末親身經歷,但他久居京城,又執掌著楚家鷹堂,某些地方所知的比孟德起和樊兆彥還多。要知道秦趙兩國乃是世敵,積怨甚深,面對胡蠻時偶爾加以援手是並不罕見,但想要做到真正合作無間談何容易。當年胡蠻趁著秦趙內戰突然來襲,薛方仲正與時任趙國兵部尚書地王老侯爺在秦趙邊境交戰,聞訊即刻率大軍後退近數十里,派使者求見王烈請求停戰。回到咸陽城後。薛方仲上書當時的秦王,據陳利弊,認為唯有與趙國聯盟方可徹底解決北方蠻族之患。楚家鷹堂秦國分堂得到此訊息後迅速報稟楚天放,楚天放與王烈商議後也覺得此事確實可行,楚王兩家當時在趙國如日中天。他們二人贊同的事無人敢有異議。待到秦國使者抵達上京城,雙方一拍即合,這才了此次史無前例的秦趙聯盟,薛方仲可說居功至偉。

    楚錚暗暗想道,也許在薛方仲內心中。認為秦趙之戰不過後漢子民的內爭,他只不過是盡一臣子之本分,殲滅胡蠻才是真正讓他感到熱血沸騰的吧。

    薛方仲終于有說完的時候。孟德起作為趙軍主將自然也要說些什麼。只不過他是一武將,平時並不善于言辭,面對大軍動員還能應付,在這文縐縐的場合上說些冠冕堂皇的話著實有些為難孟德起了,楚錚直听得暈暈欲睡。

    忽聞 吱一聲響,原來是樊兆彥一手撐案站了起來,看來輪到他開口了。看著這副難得一見的體形,秦軍將領中發出輕微地笑聲,大有輕謾之意。沈從放回頭瞪了一眼。暗道樊兆彥能在趙國北疆大營與孟德起分庭抗禮,豈是你們這些小子能比的。

    樊兆彥似對此並不在意,手持一根細竿站在沙盤,先將當前敵我雙方的形勢和突厥駐扎地一帶的情況介紹了一下。在座的秦兩國將領頓時挺直了身子,他們基本都是統率過萬大軍地高級將領,這些情況大都已爛熟于心,但仍聚精會神地听著,與方才漫不經心的樣子全然不同。

    樊兆彥忽然話鋒一轉︰“突厥至我北疆已三月有余,回首這段時日,我軍表現甚少有值得稱道之處。此中原因甚多,我趙秦兩國大軍堅守北疆,北方蠻族百年來未曾南下半步。但凡事皆有利弊,漢人與胡蠻相貌大不相同,彼此細作都難以滲透其腹地,我等對塞北,特別是大漠以外的蠻族情況知之甚少,以致突厥來襲之時措手不及……”

    孟德起忽打斷道︰“孟某在此再次謝過沈大將軍。此番突厥二十萬大軍來犯,主攻方向乃我大趙。幸得沈大將軍當機立斷,率軍越過趙秦邊境,牽制了突厥左翼近十萬大軍,我北疆大營才得以從容而退。”

    沈從放起身還禮道︰“孟統領言重了。我秦趙兩國北疆大軍面對蠻族向來同進退,換做突厥主攻我大秦,孟統領和樊副統領想必亦定會如此。”

    雙方又客套一番,樊兆彥繼續說道︰“如今我趙秦聯軍與突厥已成對峙之勢,經過幾次接手,樊某覺得突厥士兵雖說極為剽悍,但較當年胡蠻全盛之時也不過是在伯仲之間,戰法亦是大同小異,均以騎兵為主。何況突厥不過初至北疆,卻不知此地乃是我漢人之疆土,山川地貌我等無不了如指掌,又有薛元帥和沈大將軍不計前嫌,趙秦兩國再度聯手,三軍齊心效命,天時地利人和無不利于我方,只需穩妥決策,耐心尋找戰機,此戰有勝無敗!”

    沈從放擊案笑道︰“樊副統領此言深合我意。”

    “但我方也有不利之處。”樊兆彥又道,“時至今日,我等仍只知此部突厥來自阿爾泰山南麓,因族內分裂才來到我北疆。且其語言習俗與原先匈奴等蠻族有較大差異,我中原商隊也並未有過接觸,前次交戰我方雖擒獲不少戰俘,可甚難與之溝通,無法探知其詳情。”

    “兵法有雲︰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突厥二十萬大軍是何編制,何部為主何部為輔,主戰兵力是多少我等基本一無所知。”樊兆彥微一停頓,掃了孟德起一眼,道︰“由此處而言,這一戰之凶險更甚于當年與胡蠻之戰。故樊某個人認為,開春便與突厥決戰決不可行,即使放到秋季也太過草率,應審時度勢才可做定奪。”

    此言一出,孟德起臉色登時鐵青。
ALA525 發表於 2008-5-11 04:49

北疆風雲 第二十章 內亂(下)

楚錚倒吸了口涼氣,他畢竟是大營參將,知道孟德起是抱著開春決戰的心思促成此次秦趙合議的,沒想到樊兆彥卻在此時公然與之唱起了反調,而且還當時秦軍眾將的面,看來是想徹底與孟德起決裂了,難怪他方才要自己保持沉默。

    薛方仲和沈從放神色亦有些奇異,從最近秦趙大軍之間往來信件中兩人也已隱約猜出孟德起的意思。薛方仲原本以為孟德起定是有了把握才會如此,沒想到連趙軍內部意見也並未一致。

    樊兆彥看也不看孟德起,只盯著薛方仲,緩緩說道︰“樊某方才所言,不知薛帥認為如何?”

    若在平時趙國將帥不和,薛方仲自然是喜聞樂見。但如今大敵當前出現這種情形,薛方仲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對他來說,就算趙國大軍就算袖手旁觀,薛方仲也未必就怕了這二十萬突厥,但秦趙兩國畢竟是世敵,十幾萬趙軍在一旁虎視眈眈怎能讓他放心得下,最少也需一半秦軍加以牽制。雖說無論是孟德起等人還是郭懷都並非卑鄙小人,但把秦國大軍的命運寄托在這虛無飄渺的信任上也太過兒戲了。

    大賬內頓時一片寂靜,幾乎連每人的呼吸都清晰可聞。秦軍諸將雖不知其中緣由,但也隱約感到可能是趙軍兩位統領在對掐了,有幾人甚至面帶笑意,準備看場好戲了。

    薛方仲看在眼里。沉吟片刻,忽沉聲道︰“大秦諸將听令!”

    何明道等秦軍將領同時起身,只听薛方仲說道︰“爾等回偏帳待命,不得擅自出帳!”

    秦軍諸將俯首齊聲道︰“末將遵命。”

    薛方仲還是選擇了以大局為重,不想讓麾下諸將看到趙國將帥之爭,否則難免會對日後兩軍同盟不利。

    這邊趙軍諸將面面相覷。有些無所適從。樊兆彥咳嗽一聲,緩緩說道︰“楚將軍,你帶領諸位將軍也回帳候命。”

    楚錚心中咒罵,樊兆彥這麼說一說,自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誰都認為自己肯定是和樊兆彥一個鼻孔出氣地。但事到如今當著眾人面也不好說什麼,楚錚只得領命。

    有幾個趙將有些猶豫,偷偷看了看孟德起。孟德起此時已是心亂如麻,他早知樊兆彥對此次作戰草案極為不滿,甚至在信件表示了恕難從命之意。但他給樊兆彥傳閱了兵部給予自己“見機行事。全權決斷,若有所需,盡可呈報”的十六字文書後,樊兆彥便沒了聲息。孟德起以為軍令如山,就算樊兆彥膽子再大。也不敢違命不遵,但沒想到今日他會當著秦軍眾將面前發難。孟德起與薛方仲一樣的想法,此次兩國若不能形成聯盟,無論哪方都會擔心對手會不會尋機突施冷箭,一心分二用。這一仗可就難打了。

    事已至此,就看看樊兆彥究竟意欲何為吧。孟德起長吸了口氣,平穩了下心緒。微微頷首。

    那幾位趙將見狀,便起身行了一禮,隨著楚錚向帳外走去。

    “且慢!”薛方仲拱手道︰“孟統領,樊副統領,可否讓楚錚楚將軍留下?”

    孟德起遲疑了下,對楚錚說道︰“薛元帥既是有命,楚將軍就留于此地吧。”

    楚錚應了聲是,他對情形如何發展也極為關心,能留在這里再好不過。

    等秦趙眾將出帳後。薛方仲似解釋一般說道︰“楚將軍乃楚家少宗主,又是王烈王老將軍外孫,據薛某所知,楚將軍快與敏公主成親了吧,趙國三大世家數百年來還從未出過一個當朝駙馬,連郭懷郭兄對楚將軍亦是甚為看重。楚將軍留于此,基本已可代表了趙國朝廷。”

    楚錚嚇了一跳,這高帽自己可受不起,正待開口,薛方仲回首對他笑了笑道︰“楚將軍毋需在意,薛某乃就事論事。”

    樊兆彥默默點頭,他知道薛方仲說的一點都不錯。而孟德起久處北疆,對京城的事知之不深,只知楚錚深得楚名棠寵愛,但卻不知他已是楚家的少宗主,這當朝。駙馬更讓孟德起深為忌憚,他們這些平民出生地將領在朝中最大的依仗便是皇權。孟德起不由看了楚錚一眼,暗道如此說來這少年背後有著朝中各大勢力的支持,難怪薛方仲為他特意下貼。

    大帳內只剩下了五人,親兵也走的干干淨淨。楚錚無奈為每人添上茶水,就屬自己官職最低了,這事自己不做誰來做?

    薛方仲端著茶盞沉吟良久,忽道︰“孟統領可能有所不知,突厥大軍來犯北疆之時,派使臣前往咸陽與我大秦商議聯手攻趙。”

    孟德起和樊兆彥都吃了一驚。北疆大軍原本就是倉促應戰,如果再與西秦為敵,形勢之惡劣簡直不堪想象。

    “諸位請放心,我大秦皇上又豈會被突厥這種雕蟲小技所惑,稍加詢問便命人將使臣拖了出去。只是這使臣來歷有些蹊蹺,乃是一漢人,而且是你們趙國重臣之後人。”

    孟德起一驚︰“此事當真?”

    薛方仲點點頭︰“此人原名程浩然,奉突厥可汗沙缽略之命進入中原。踏入咸陽後便化名為程無彥,無彥便是無顏,程氏一族宗祠就在咸陽城內,他為胡蠻效力又有何臉面去見列祖列宗。兩軍交戰不斬來使,薛某北上時將這程無彥也押至北疆。薛某與孟統領一般對突厥知之甚少,一路上對此人亦是以禮相待,時常與他閑談。有一晚薛某設下酒宴款待。此人酒後失言,方得知原來他是趙國開國九大世家中程家後人,其祖父曾任北疆大營偏將一職。”

    樊兆彥滿臉陰沉,道︰“如果此人所言所實,那他地祖父想必就是那程通了。當年程家依附董家把持朝政,我朝武帝誅殺這兩大世家時。程家京城子弟無一幸免,各地族人亦紛紛就擒。唯有這程通似早有準備,朝廷密旨還未到大營,他不僅已帶走了麾下兩百親兵,還將北疆附近兩郡的程氏族人一並接走,從此不知所蹤。想那程家先祖程大將軍隨我大趙太祖南征北戰驅逐胡蠻,立下不世功勛,沒想到子孫卻委身事賊投靠了突厥,程大將軍若泉下有知,不知會是何種想法。”

    薛方仲繼續說道︰“據程浩然所言。突厥早已分列為兩部,但一直維持著貌合神離之勢,直至東突厥沙缽略可汗即位,西突厥達頭可汗拒絕承認沙缽略可汗名義上的宗主地位,東西突厥正式分裂。並引發內戰。沙缽略不敵,在程浩然之父程思非的勸說下,向東逃逸至北疆,此地原是胡蠻的居所,若不是被我秦趙大軍所滅。這些突厥在北疆根本沒有立足之地。”

    孟德起听了一哂︰“原來是一群敗軍之將,何俱之有?”

    薛方仲微微皺眉,道︰“孟統領不可掉以輕心。沙缽略之敗乃是被達頭可汗從偷襲所致,若是正面迎戰未必就弱了他。況且程家共有千余名男子在突厥軍中效力,幾乎遍布各個千人隊,大都為軍官,且是突厥將領的副手……”

    樊兆彥忍不住一拍桌案,怒道︰“好一群背宗忘祖地畜牲。”

    旁邊楚錚忽然問道︰“末將有一事不明,還請薛元帥指點。”

    薛方仲道︰“楚將軍請講。”

    楚錚問道︰“薛元帥方才說的都是程浩然酒後失言?”

    薛方仲點頭道︰“正是。”

    “末將覺得有些奇怪。那程浩然既是被突厥選派為使臣,想必定是程家的杰出之士,又怎會輕易酒後失言。而且將他程家之事幾乎盡數告知,未免太不合情理了。”楚錚看著薛方仲,“莫非其中另有內情?”

    薛方仲目帶贊許,道︰“不錯。那晚薛某命人將程浩然扶出帳後也感到有些懷疑。第二天薛某將他所說錄于紙上放在他面前。卻不想此人既不驚慌亦不辯解,從此一言不發。薛某苦思良久,倒也有些明白了。”

    “當日程浩然離開咸陽前,我大秦皇上命人將他帶到程氏宗祠內,在程伯休父靈前,程浩然匍匐于地,一日一夜未曾抬頭,待到軍士抬他離去時,發現程浩然淚流滿面泣不成聲。或許在此人心中天良仍未泯,故借酒裝醉將突厥軍情告知薛某。當然,這般猜測或許是薛某一廂情願,但即便程浩然所言不實,也只有讓我等戰時決策更為謹慎,別無害處。”

    樊兆彥接口道︰“听薛元帥的意思,此戰亦必須謹慎,不得操之過急?”

    薛方仲咳嗽一聲,道︰“薛某只是將程浩然之事通報于二位統領知曉。此事以前不曾提起,一來這突厥使臣確是到過咸陽,怕惹出不必要的猜忌;二來程浩然之言若是屬實,秦趙兩軍書信來往難免會出紕漏,若是如此反倒是害了他,因此拖到了今日。”

    楚錚若有所思,喃喃說道︰“如此說來,程氏一族內未必都是鐵了心為突厥賣命,或許我等可在此事上做些文章。”

    樊兆彥道︰“程氏族人隱匿在突厥大軍之中,就算找到一個也未必是心懷故土。唯一一個有此跡象地程浩然定是程家首要人物之一,說不定就陪在什麼沙缽略可汗左右,談何容易啊。”

    薛方仲忽然站起身來,道︰“事已說完,薛某暫且告退。”

    “薛帥留步。”孟德起忙道。

    “大趙軍務我等秦人不便參與,薛某在偏帳靜候佳音。”薛方仲頭也不回,與沈從放一同徑直走出了帳。

    楚錚心中暗贊,同是一代名將。薛方仲就比那郭懷油滑多了,難怪他身為武將在西秦亦可位居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薛方仲一走,大賬內氣氛更顯尷尬。孟德起和樊兆彥兩人一口接一口地喝著茶水,楚錚對著個小火爐,手中拿了把扇子扇啊扇的專心致志燒著水,看來頗有當一個職業茶僮的潛質。

    幾個親兵在大帳門口探頭探腦。不知是否應該進帳清掃。樊兆彥大眼一瞪︰“看什麼看,所有人等在大帳十丈外候命!”

    親兵們嚇得一顫,轉眼間全都消失了。

    孟德起放下手中茶盞,冷冷說道︰“好威風啊,樊副統領,你今日這般做法,心中可還有‘軍法’二字?”

    樊兆彥既是開了口,也不再客氣︰“統領大人,樊某平時雖有些陽奉陰違,但對于軍令從不含糊。但此次樊某是鐵了心與你斗上一斗,否則北疆大營會被你帶入萬劫不復之境。”

    孟德起咬了咬牙,自己雖是北疆大營統領,兵部又授予全權決斷,對北疆眾將擁有先斬後奏之權。但樊兆彥決不在此列,他不但是副統領,麾下幾萬將士對他忠心耿耿,而且朝中背景遠勝自己。何況大營內還有一個王明泰正虎視眈眈,此人對統領之位亦是垂涎已久。自己若是真與樊兆彥兩虎相爭,最終受益者多半是這王明泰。

    孟德起權衡再三,不得不放緩了語氣︰“不管如何你不該當著秦人的面與我為難啊。”

    “此舉也屬無奈。可樊某多次書信與統領大人商討此事,卻全無回應,最後還送來兵部那十六字文書威懾樊某。樊某好歹也是一副統領,難道沒有參與之權麼?”

    孟德起氣極而笑︰“你在北疆大營多年,當年王老統領和郭統領在位時,有哪位副統領如你這般放肆?”

    “王老統領對樊某有知遇之恩,樊某不敢妄評他老人家。而郭統領樊某雖與他私交不佳,但亦承認能在他這般名將麾下效力實是為將者生平之幸事,樊某對他心服口服。至于孟統領……”樊兆彥搖了搖頭。顯然孟德起沒什麼可讓他服氣地︰“領兵中規中矩,罕有失誤,亦甚少有出彩之處。”

    楚錚也暗暗搖頭,囂張啊,老樊實在太囂張了,且不管孟德起軍事才能如何,起碼這統領當得不甚合格,無御下之能。想當年父親在南線大營時,對麾下諸將能收則收,不能收服就格殺勿論,反正天高皇帝遠,有何可顧忌的。記得有一位不知姓什麼地高級將領也如樊兆彥這般不把父親放在眼里,結果外出巡查時死在長江里,據說是被南齊水賊所殺,連尸體都沒找到。

    孟德起冷哼一聲︰“孟某才智平庸,自然不能與王老統領和尚書大人相提並論。只是你今日這般做法,若使趙秦聯盟因你而毀,看你如何向朝廷交待。”

    “統領大人多慮了,突厥不滅,趙秦聯盟決不會破裂,否則西秦也不會驅逐那突厥使臣。只是統領大人原本處事沉穩,向來謀動而後動,大戰初起,統領大人詳裝敗退,趁突厥前鋒部隊冒進時反戈一擊,殲敵五千。隨後收縮兵力向秦趙邊境靠攏,與秦軍成犄角之勢而守,突厥不敢再妄進半步,此舉甚為高明,縱使郭統領掌兵亦不過如此。一月之前,統領大人還與樊某和張副統領等人商議,認為當前首要乃是與西秦聯盟,開春之後仍以穩守並殲滅小股突厥為主,保存實力暗防西秦,樊某當時真可謂唯統領大人馬首是瞻,不曾頂撞一句。如今統領大人卻暈招迭出,四處調兵遣將欲與突厥決一死戰,實在叫人費解。”

    “這又何奇之有?時勢不同,戰法亦需改變,西秦已由薛方仲親自領兵,從大趙各地抽調地援軍也已到位,可說實力大增。再說突厥遠道而來,本應趁其立足未穩全力攻擊。我趙秦聯軍共有三十余萬,突厥不過二十萬,無論天時地利人和都利于我方,為何不戰?”

    樊兆彥搖了搖頭,道︰“天時且不說它,北疆草原無垠無邊,基本無險可守,對敵我雙方都是均等。地利原本是我方最佔優之處。但若真如薛方仲所說有程家為突厥效力地話,當年程通在北疆大營十余年,恐怕已對北疆地形地貌了如指掌。至于人和,統領大人,這三十萬大軍真能當三十萬來使麼?”

    孟德起道︰“此言何意?”

    “趙秦兩國乃是世敵,誰又敢毫無保留全力進攻?當年郭統領與薛方仲追殺胡蠻亦是兵分二路。協同作戰地次數少之又少,原因就在于此。還有,戰事後期,時任副將的謝晨育連同麾下四千兒郎離奇失蹤,當時胡蠻已是潰不成軍,怎會有余力反擊,何況還能使四千余人無一逃生,豈不是咄咄怪事?有此前車之鑒,趙秦三十萬大軍能抵二十萬來用已是不錯了。況且在沙場之上,數十萬人連綿幾百里。古往今來哪一位名將敢說三十萬大軍定能勝過二十萬?唯有步步為營漸漸蠶食,覓尋良機再予敵致命一擊。”

    “這些只是尋常道理,統領大人領兵多年又怎會不知。”樊兆彥嘆了口氣,“為何還要借樊某之口說出?”

    孟德起不屑的說道︰“樊副統領的目光過于短淺了,突厥只是一時之患。我大趙真正的對手只有西秦。要知戰爭最耗國力,與胡蠻一戰令趙秦兩國近二十年無力大興干戈,如今我大趙元氣稍復,朝中上下正全力調集糧草輜重準備與西秦之戰,卻不想突厥來襲。打亂了原定步驟。我北疆大營如果不能速戰速決,朝廷多年積累地資源難免會讓我等揮霍一空,若真如此至少又是十年無力再對西秦用兵。我等非但有愧于先皇,亦有愧于朝廷,有愧于……”

    “放屁!”樊兆彥徒然一聲大喝,聲若雷鳴。守候在大帳外的親兵自然也听到了,不由自主地又離帳遠了幾步。

    孟德起沒想到樊兆彥竟會粗口相向,森然道︰“樊兆彥,你眼中還有孟某這個大營統領嗎?”

    樊兆彥絲毫不懼︰“虧你還是郭統領地心腹愛將。郭統領平日說的最多的就是為將者以謀為先,其次方為勇,似你這般不顧敵我態勢只一昧想要速戰速決。這與莽夫何異?你可知這些年來我為何不服你?就因你只善打硬仗而不知變通,與胡蠻之戰諸將中屬你軍功最大,但麾下黑騎軍傷亡亦是最多。不錯,樊某承認,對突厥你急于決戰亦有取勝之機,勝算而且不小,但要搭進多少軍士性命?北疆大營早不是打胡蠻時的北疆大營了,這麼多年沒戰事,在軍中已經形成一個斷層,你到下面軍中看看,那些校尉年齡近半與我等相差無幾,都是當年胡蠻之戰留下地老軍士,麾下是一幫新兵,有的連人都沒殺過。除了黑騎軍勉強可比當年,其余諸營實力堪憂。似你這般戰法非要將北疆大營打殘了才高興嗎?”

    孟德起反唇相譏︰“你也是領兵之人,應知無敵之師只有經歷硬仗大仗方可錘煉出來。任你怎麼說,孟某反正問心無愧!”

    “統領大人口中說得冠冕堂皇。”樊兆彥冷笑數聲,“你我從最初同效命于王老統領帳下起,同袍之誼算來已有三十余年,你任統領後更是明爭暗斗了十幾年,樊某對你的了解恐怕還在華長風邱亦生等人之上,你地私心真當我看不出來嗎?”

    孟德起強抑心中怒火,淡淡說道︰“哦?孟某有何私心了,不妨說來听听。”

    樊兆彥看著孟德起良久,忽道︰“楚將軍。”

    楚錚此時只想當個好听眾,卻不想樊兆彥似不拉他下水不罷休了,只好無奈地應道︰“末將在。”

    樊兆彥從懷中掏出一封信,說道︰“樊某這邊有一份奏折,彈劾北疆大營統領孟德起,因此若是交給大營的信使有些不放心。听聞近日京城楚府有人來了北疆至今尚未回去,煩請楚將軍命人轉呈相國大人和太尉大人。”

    真是個特大燙手山芋!楚錚苦笑了一聲,問道︰“樊副統領,這不是在為難末將麼?”

    “楚將軍放心,樊某並非陰險小人,不做那子虛烏有陷害之事。”樊兆彥取出奏折。“當著統領大人地面,樊某先將此奏折念上一遍。”

    “相國大人、太尉大人在上,下官樊兆彥叩首。北疆大營統領孟德起借兵部授予其獨斷之權,不顧他人反對執意開春之後與突厥決一死戰下官認為,與突厥決戰時機遠未成熟……”樊兆彥一彈手中紙張,道。“其中原因方才樊某已經都說過了,不過還需加上程氏一族為突厥效力之事,在此不再復述。”

    孟德起哼了一聲,並不開口。樊兆彥看了他一眼,聲音忽轉低沉︰

    “……孟德起之一反其穩重之態,急于求成,卑職認為與先皇突然駕崩大有關聯。此人出生平民,作戰勇猛,在與胡蠻之戰中立下赫赫戰功,但御下不嚴。其親信華長風多年來一直與北疆馬賊關系甚密。當年此人就任北疆大營統領乃是受兵部尚書郭大人全力舉薦、承先皇栽培之恩,先皇突然駕崩令其陷入進退維谷之境,朝中可依仗的唯有郭大人一人。近日又風聞郭大人可能改任司徒一職,而兵部此時又將北疆軍政大權全權賦予了他一手掌控,此等榮耀乃我大趙建朝以來所無。孟德起定是認為此乃郭大人之功,為報其知遇之恩,故急需通過與突厥一戰建立功勛,為郭大人在朝中造勢,亦可趁此鞏固其北疆大營統領的統領之位……”

    “一派胡言!”孟德起再也忍不住了。拍案而起,對樊兆彥怒目而視。

    樊兆彥冷冷說道︰“樊某是個粗人,文字功夫向來甚差。可此事不便由幕僚經手,因此寫得直白了些,確實不大動听,但基本應該屬實。你若沒有此番私心,又怎會這般急于求戰?孟統領,所奏所言若有何不對盡請指出,樊某與你一一辯論。”

    孟德起額頭青筋爆現,左手悄悄捺在了腰刀之上。樊兆彥也坐直了身子,暗自戒備著。

    “二位統領消消氣。”楚錚忙走過來給兩人加水。“我等皆為大趙臣子,理應同心同德,何必搞得這般劍拔弩張呢。”

    樊兆彥將奏折重新裝好,道︰“楚將軍,這份奏折就拜托你了。”

    “奏折雖輕,可末將感覺重如千鈞啊。”楚錚接了過來,看了眼樊兆彥,“樊副統領,當真要送麼?”

    樊兆彥道︰“那楚將軍覺得應如何?”

    楚錚沉默片刻,隨手將那份奏折扔到一旁火爐內︰“末將覺得還是不送為好。”

    樊兆彥笑了笑道︰“楚將軍真一片好心,可統領大人若是仍一意孤行,我北疆大營可就危矣。”樊兆彥對楚錚此舉並不感到意外,其實他並不真想將此奏折送至京城,若真如此孟德起雖難逃其咎,但自己以下犯上為軍法不容,罪名比孟德起只大不小。

    楚錚想了想,對兩人抱拳道︰“末將雖從未經歷兵戈之事,但亦知大戰來臨將帥仍不能齊心,已是未戰先敗。何況偏帳內還有西秦將領在等候,二位統領不如先促成趙秦聯盟之事,將爭執暫且擱置,免得在他人面前損我大趙顏面。否則此事傳到了京城,非但那些御史們會不依不饒,郭大人也定會震怒不已。”

    孟德起哼了一聲,楚錚此言表面兩不相幫,其實還是向著樊兆彥,趙秦聯盟不提及開春之戰,余下地就全是些瑣事了。

    “對了。”楚錚忽又說道,“郭大人府上即將喜事臨門,二位統領既是郭大人舊部,應及早備上份厚禮才是。”

    “哦?是何喜事?”樊兆彥問道。

    楚錚笑道︰“郭大人千金與末將三哥快要訂親了,這可是件大喜之事啊。方才那奏折上所說的什麼郭大人升任大司馬一職,純屬謠言,當不得真的。”他離京時楚原與郭穎地親事雖還未確定,但楚錚知道父母已經下定決心了,郭懷再想阻撓無異螳臂當車。樊兆彥方才奏折上的分析確實有理,便借此機會將這事說了,正好安撫下孟德起。

    樊兆彥不由一皺眉,他畢竟是方家地人,一听便明白楚郭兩家結親意味著什麼。可轉念一想,自己早已決定這場仗打完便退穩了,還操這心干嘛,便笑道︰“確是件大喜事。統領大人,大營最近有回京的車隊嗎?這消息要是傳開了,我北疆大營的賀禮恐怕有幾十車。”

    孟德起臉上首次露出了笑意︰“恐怕不止,大營地將領哪個不曾追隨郭統領出生入死,校尉當中也有不少。據孟某看來至少也要調集上百輛車。”

    樊兆彥點點頭道︰“不錯。可如今大敵當前,還是讓副將以下軍官聯名寫個賀貼吧,不然就算賀禮送到了京城,也只會讓尚書大人一頓臭罵。”

    楚錚趁機道︰“統領大人,這賀禮之事不急于一時,薛方仲還在外等著呢,您看……”

    孟德起默然不語,良久才道︰“就按楚將軍你方才所說,開春之戰押後再議。”

    樊兆彥卻道︰“統領大人,天色已黑,聯盟之事待到明日也不遲,你我今晚也可再好好商議一番。”

    “也罷。”孟德起點點頭,“楚將軍,你去看下晚餐準備地如何,煩勞樊副統領去請薛元帥。”

    一听晚餐兩字,楚錚這才發現自己已經餓得快前胸貼後背了。
bradshaw 發表於 2008-5-13 12:59
北疆風雲 第二十一章 夜探

武媚娘一手托腮,盯著眼前的棋盤,滿面愁容,小嘴裏不知嘟囔著什麼。

“時辰不早了,姑娘該歇息了。”

武媚娘無力地說道:“采雲,你是不是也覺得我輸定了?”

采雲抿嘴一笑:“姑娘只是無意中失誤一著,正巧被映雪這丫頭抓住了。”

“你這丫頭真會說話。”武媚娘聽得眉開眼笑,“不過映雪的棋藝確是比你高明太多,十把內我能贏一把已是不錯了。”

“怎麼會呢。”采雲算了下,“今日姑娘與映雪只是平分秋色而已。”

“得了吧。”武媚娘站起身來,長長的伸了個懶腰,“你們兩個丫頭的小把戲我還看不出來?包括你采雲,都是在讓著我罷了。只是映雪裝腔作勢的本領比你差遠了,一條大龍讓我殺了後居然顯得如釋重負。映雪,這般讓棋是不是很辛苦啊?不過這樣也好,若是我被你殺得丟盔棄甲,今夜定睡不著好覺了。”

采雲有些尷尬,映雪卻略帶期盼的問道:“姑娘既是已看出來了,這棋……以後還讓嗎?”

武媚娘惱羞成怒,沒好氣的說道:“當然要讓,而且乾脆讓到底,一局也不許你贏!”

“啊?”映雪呆住了。

采雲暗罵自己這個表妹不知趣,忙岔開話題:“熱水已經準備好了。請姑娘沐浴。”

武媚娘一聽笑道:“嗯,還是采雲懂事一些。”

武媚娘走後,映雪忍不住對采雲抱怨道:“她也只不過是個婢女,憑什麼對你我呼來喚去。”

采雲白了她一眼,道:“這話你敢對她當面說嗎?”

映雪一愣,正想說有何不敢。可低頭想了想,竟覺得有些惶恐了。

“直至今日你還把她當婢女嗎?”采雲歎了口氣,“這陸姑娘在外人面前循規蹈矩,可回到這帳中舉手投足之間透露著雍容華貴之意,我也是出自官宦人家,可在她面前自慚形穢,不由自主就照她地吩咐去做了。還有,世上有哪家的婢女敢趁主人不在家鵲占鳩巢,霸佔主人居室的?而且住得理直氣壯,根本就不擔心將軍回來後會不會怪罪。”

映雪小聲道:“莫非她是將軍的妾室?”

采雲搖了搖頭:“就算是妾室這般做也太過放肆了。若說是將軍的妻子吧,怎麼看亦都不象。”

采雲揉了揉額頭,不再費心思琢磨這位古怪的陸姑娘,說道:“映雪,你我姐妹都是待罪之身。能遇上楚將軍已是萬幸之事,這陸姑娘與將軍肯定關係非淺,以後還是小心著些,不可輕易冒犯於她。”

“姐姐說地是。”

兩女走後,武媚娘從陰影中走出。自言自語道:“看來這兩丫頭應該沒什麼問題。楚錚啊楚錚,你是既多情又多疑,若是不放心她們直接送走便是了。卻非要媚娘做那暗中監視的齷齪事。”

小火狐不知從何處鑽了出來,吱吱叫了兩聲,似也在為主人不平。武媚娘卻不領情,纖手一伸抓住它脖頸將它拎了起來,皺眉道:“今日又跑哪去了,怎麼一身的油腥味?”

小狐狸神情頗為得意,楚錚把它帶到大營不到兩天就離開了,也沒時間管教它,武媚娘對狐狸又極為寵愛。閒暇時簡直放任自流。它憑著自己來去如電的本事,時常在大營各間伙房出沒,如入無人之境,每日大塊剁頤,過著神仙般的日子。

武媚娘恨聲道:“今日定要將你洗得乾乾淨淨。”

小狐狸一聽吱吱大叫起來,身子在空中扭來扭去,它名叫火狐,自然對水討厭之極。只可惜所有的掙扎都徒勞無功,這女主人看起來文弱,手勁卻奇大,不一會兒小狐狸已被捺到了水中……

筋疲力盡的小狐狸被扔到特意為它搭建的小窩內,翻了個身便呼呼大睡。武媚娘躺在楚錚床上,舒舒服服的籲了口氣。她在皇宮三年,享盡榮華富貴,雖說並不貪圖這些,但有福不享就是傻瓜了。楚錚這間帳篷雖不能說奢華,但極為舒適,看來他那位舅舅是費了番心思的,既然這小子不在,武媚娘自然笑納了。她才不願意和采雲映雪擠在同一帳內,再說了楚錚有個最大地優點就是愛乾淨,到了北疆還是天天洗澡,這被褥沒有一點異味,比那兩個丫頭帳裏強多了。

朦朦朧朧中武媚娘突然嬌軀一震,睜開雙眼凝神聽了片刻,悄無聲息的下床披上衣物,想了想一貓腰躲到了床側角落裏。

不一會兒,一個黑影閃身進入帳內。武媚娘屏氣凝神,心中卻是一凜,此人以布蒙面,氣勢如淵停嶽峙,落地卻又輕巧無聲,竟是當世罕見的高手!若不方才這人似躲避站哨軍士時衣衫發出的掠空之聲,恐怕根本不會為自己察覺。武媚娘不敢再看,微微後仰整個身子隱沒在黑暗中。

黑衣人好象若有所覺,往武媚娘藏身之處看了一眼,火狐的窩就在旁邊,小呼嚕聲忽起忽落。

原來是只畜生。那人笑了笑放下心來,徑直走到楚錚平日所坐桌前,從懷中取出一顆夜明珠置於案上。

武媚娘心中暗笑,楚錚那些重要文書她早已收了起來,裝在一個錦盒內埋在床下,這人若是為此而來恐怕要白跑一趟了。

那黑衣人將帳內幾乎搜了個遍,翻了半天也沒發現什麼有用之物。不由有些失望,忽然向武媚娘藏身之處走來,口中喃喃說道:“難道是放到了床上?”伸手一翻被褥,手指間竟傳來溫熱之感,暗叫不好,忽覺右腳跟一緊。一條腿頓時變得麻木。

武媚娘雖扣住了此人腳跟兩處大穴,仍不敢有絲毫大意,並指疾點其膝側“曲泉”、“血海”兩穴。黑衣人哼了一聲,左足一頓,身子騰空而起,原本高手對招最忌身體淩空,但黑衣人吃准武媚娘不敢鬆手,在空中一個旋身左腳直掃武媚娘頭部。武媚娘後仰閃過,那一指自然也落到空處。

黑衣人單腳一落地,往地面連蹬數下。武媚娘氣力遠不及他。竟被拉著向帳門口退去,不由心中惱怒,手掌一翻纖指上不知何戴上兩個暗紅色地鐵指套,夜明珠淡淡的光芒下指套尖隱隱成藍色。武媚娘嬌叱一聲,也不管不什麼穴道不穴道了。兩指直向那人小腿上戳去。

那黑衣人嚇得魂飛魄散,“鋥”的一聲腰刀出鞘向武媚娘劈來。武媚娘並不閃躲,反面牽著他右腿向腰刀迎去,還好這黑衣人的武功已到了收發由心的境界,刀鋒快要及腿時堪堪收招。武媚娘卻是趁你病要你命。兩指順勢戳向他腳心。

眼見避無可避,黑衣人情急之下運起全身功力,腰刀脫手而出。盤旋著直奔武媚娘小腹而來。武媚娘沒想到他竟會採取兩敗俱傷地招數,聽那刀隱隱貫著風雷之聲,就算仍拿他地腿來擋,餘勁也足可以將自己斬成兩段。

武媚娘無奈之下只好將他右腳往外一推,借勢閃過盤旋而來的腰刀。只聽哢嚓嚓數聲響,腰刀將楚錚那張桌子砍得支離破碎。

這幾下交手電光石火,兩人均在鬼門關前轉了圈,那黑衣人更是兇險,長籲了口氣道:“好陰毒地丫頭。”

武媚娘對桌子壞了根本不在乎。反正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嬌笑一聲道:“古有壯士斷腕,這位英雄為何偏偏捨不得斷一條腿呢?”

“你手上戴的可是魔門血指環?”黑衣人沉聲問道,只是嗓音嘶啞,顯然故意如此。

武媚娘戴指套的那手示威似的對黑衣人一揚:“是與不是,讓本姑娘在你身上紮一下不就知道了?”血指環是魔門女子對敵常用之物,上面喂有魔門秘毒,不過此人在黑暗中亦能一眼認出來,見識倒頗為廣博。

黑衣人哼了一聲道:“想不到堂堂楚府五公子,居然與魔門亦有牽連,難怪……”

武媚娘一本正經的說道:“不錯,五公子不僅師父是魔門中人,手下一大幫人武功也都出自魔門,他整個就是一魔門小頭目。”吳安然的身份在京城已經不算是秘密了,連長公主都知道了,在此承認又有什麼大不了地。

武媚娘這麼一說,黑衣人反倒一呆:“姑娘說得如此直白,難道不怕在下在外四處宣揚嗎?”

武媚娘大言不慚:“說了又何妨,你今日有命逃離此地麼?”

黑衣人給氣樂了:“小姑娘,你武功確是不錯,但想留住在下恐怕力所不逮。”

話音未落,賬門一開兩個身著校尉服地軍官疾步走了進來,持刀在黑衣人背後左右而立。一人道:“大姐沒事吧。”這兩人是楚錚帶到北疆的鷹堂侍衛,方才桌子破裂聲早把采雲和映雪二人驚醒,采雲極為機靈馬上便跑去外面叫人。

武媚娘皺眉道:“常鵬、李任,都與你們說過多少次,不要叫什麼大姐,難聽死了,喚我陸姑娘就是了。”

黑衣人本是武林一代宗師,從未做過夜半入戶這等屑小之事,因此經驗不豐。見這二人進帳心中才感到後悔,跟這女子說那麼多廢話幹嘛,既是已被發覺早該離去才是,如今只希望外面的軍士沒有那麼快集結完畢。當下不再遲疑,驀然轉身袍袖一展如兩把長刀般砍向二人。

常鵬一聲驚呼:“袖刀?”忙舉刀去擋。軟軟的袍袖與利刃相接竟發生金石之聲,常鵬和李任均被震退一步。眼睜睜地看著這黑衣人從二人中間掠過。

“此路不通!”武媚娘已站在帳門前。黑衣人原本想一袖刀迫她讓開,忽見她嘟著小嘴,滿臉的倔強之色,不知為何突然想起了自己久別的女兒,這一刀便砍不下去了,喝道:“還不讓開。否則休怪我無情。”

武媚娘一跺腳:“就是不讓!”

常鵬和李任看得目瞪口呆,大姐是怎麼了,跟這賊人還一副撒嬌的模樣?

可在黑衣人眼中,武媚娘這副小女兒的神態卻讓他進退兩難,可一想決不能在此久留,強攝心神袖刀揮出:“退吧。”

武媚娘不退也不擋,看著袖刀直奔自己脖頸而來,常鵬和李任見勢不妙,忙揮刀撲上前來。卻不料黑衣人雙足一頓,一個跟頭從兩人頭頂躍了過去。常鵬和李任急忙轉身。黑衣人雙袖連砍,刀氣縱橫,迫得二人無法靠近半步,忽然又騰空而起,揮袖將帳篷頂割了個大窟窿。

黑衣人伸手抓住搭建帳篷地繩子。正想翻身而出,小腿突然劇痛,隨即一股濕熱感傳來。他知道已是受了重創,雖不明白是何人所為,但自己已身處險境。下面三人武功都不弱,再被他們攔住恐怕真地無法逃脫了,只好忍痛一躍。轉眼間便無影無蹤。

小狐狸從半空中落下,對武媚娘揮舞著帶血的爪子,高興地吱吱叫著。它在桌子被劈裂地時候也已經醒了,對打擾它好夢的人自然不肯放過。火狐本是北疆異獸,雙爪可裂金石,就連虎豹等猛獸見了它也會繞道而走,那黑衣人武功再高也只是肉體凡胎,如何經受得起。

常鵬卻呆呆地看著帳頂的窟窿,長歎一聲道:“真是高手。此人恐怕只有吳先生和公子或許能勝他。”

李任點點頭:“是啊,你我確是差遠了。”

兩人正在自哀自憐,忽覺腦後一痛,原來是武媚娘給他們一人賞個爆栗:“兩個沒見識的大白癡,剛剛誰讓你們上來幫忙的?”

常鵬分辨道:“方才我二人見大姐身處險境,這才……”

“還叫大姐!”又是一個爆栗落到他額頭上,武媚娘氣哼哼地說道:“什麼高手,如果不是你們搗亂,他又怎會跑掉。”難怪武媚娘生氣,她的“媚惑眾生”早已不拘泥以美色誘人,黑衣人不知不覺間已經受到蠱惑,武媚娘有把握那記袖刀不會真的砍下來,待他變招時血指環已經等候多時了。沒想到這兩個愣頭青撲了上來,武媚娘再想出手時兩人又攔到了她身前,叫她如何能不生氣。

常鵬李任不懂其中玄機,心中大不以為然,卻又不敢頂嘴。一來她是二師兄陸鳴的姐姐,二來聽說公子說她跟隨吳先生地時間其實還遠早于大師兄歐陽枝敏,如此說來就是大師姐了,豈是自己所能得罪地。

武媚娘罵了一會兒,心氣也平了,說起來也怪自己,剛剛躲在床角的時候就應該把血指環戴上,這一把抓下去就算那黑衣人是大羅金仙也只有束手待斃的份。

李任從碎桌處取過那把腰刀,道:“大……咳,陸姑娘,這把刀是軍中常用兵刃,看來此人有意遮掩身份。”

“這般遮掩有用麼?”武媚娘冷笑一聲,“他臨走時那招‘夜戰八方’,天下除了金刀門門主魏少中之外,誰又能使得如此氣勢磅礴。”

統領大帳內仍是燈火通明,華長風端坐於案後,孟德起既是不在,自然由他暫管大營軍務。只是已經過了四更了,華長風仍毫無倦意,臉上反倒有些焦躁之色。

忽聞一聲輕響,一道黑影閃入帳內。華長風立馬站起身來:“少中,如何……怎麼,你受傷了?”

華長風忙走過來攙住魏少中,將他扶到椅子邊坐下,駭然問道:“少中兄,何人能將你傷成這般模樣?”

魏少中臉色尷尬:“這個……魏某也不知,長風,先幫為兄取些金創藥來。”

華長風忙叫親兵拿來金創藥。魏少中將褲腳撕開,看了看傷口不由倒吸了口涼氣,只見小腿肚上皮翻肉綻,中間有個大洞,似給某物硬生生剜去了一塊肉。

華長風驚道:“此傷僅用金創藥恐怕無用。來人,快去請郎中。”

不一會兒親兵帶著睡眼朦朧的郎中匆匆趕來。看了這傷口,郎中頓時清醒了,奇道:“這分明是獸爪之印,卻又如此細小,何種幼獸能有這般大地力氣,真是奇哉怪哉。”

華長風怒道:“哪來如此多廢話,快給魏先生醫治。”

楚錚從草原抓回一隻火狐之事早已傳遍大營,魏少中一聽獸爪二字便明白自己是被誰所傷,說不定腿上那塊肉都已經落入火狐的肚裏子了。

那郎中一直忙到天色大亮才將傷口處理包紮好,叮囑了一番後便告退了。

“為兄無能,長風所托之事未能辦成,還請長風見諒。”魏少中愧疚的說道。經過今晚這事,以後楚錚營帳周圍肯定戒備森嚴,再想潛入恐怕就沒那麼容易了。

華長風安慰道:“少忠兄不必放在心上。我也只是懷疑而已,楚錚未必真敢將我寫於呂問天之信調包,倒是連累了少中兄,長風心中著實過意不去。”

魏少中道:“既是如此,長風,聽為兄一句勸言。楚將軍此人心狠手辣,帳下藏龍臥虎,我大趙武林兩大世家屹立數百年不倒,卻都被他無聲無息就滅了。何況你是官場中人,他又是當朝太尉之子,若無必要,不可與之為敵。”

華長風歎道:“這些我都明白,怕只怕人無傷虎意,虎有傷人心啊。”
bradshaw 發表於 2008-5-13 13:09
第二十二章 戒心

魏少中受此重傷,又折騰了這麼久早已心力交瘁,不一會兒便沉沉睡去。

華長風站起身來,忽然覺得有些不對。魏少中潛入楚錚帳中又鬧出這麼大的事,留守在那兩名禁衛軍校尉至少應該來報告一聲,怎麼現在還沒動靜?
華長風想到此坐不住了:“來人,集結親兵,隨我巡視大營。”

考慮到楚錚麾下八千將士的特殊性,孟德起特許楚錚單獨建營。華長風帶著兩百親兵在別處草草巡視一遍後匆匆趕往此地。一進營門,只見禁衛軍和黑騎軍將士們披掛整齊,一副如臨大敵之勢。

見華長風到了,幾位軍官忙上前行禮。華長風問道:“李元宗鄧世方何在?”
一人稟報道:“啟稟華將軍,李鄧二位將軍到楚將軍營帳處去了。”華長風哦了一聲,策馬向楚錚營帳而去。

李元宗和鄧世方已經得到通報,率眾軍官恭迎華長風。華長風跳下馬來,指指那些軍士故作不解道:“你們這是為何,操練也是不是這麼個練法。”

鄧世方稟報道:“將軍有所不知,昨日夜裏有賊人夜入楚將軍營帳,巡夜將士居然毫無察覺,我等正整頓軍紀杜絕此類事再度發生。”

“竟有此事?”華長風佯裝震怒,“為何統領大帳對此一無所知?”

李元宗和鄧世方相互看了一眼。李元宗遲疑了下道:“啟稟華將軍,是楚將軍帳內有人傳命,不讓我等將此事稟報統領大帳。”

“是何人傳地命令?”

李元宗更是尷尬,面紅耳赤的道;“是楚將軍的侍女陸姑娘。”

“豈有此理!”華長風大怒,“你們歲數活到狗身上去了,居然聽從一女子號令?楚錚既是不在。你二人身為偏將就應統領全軍,這不用本將軍來教你們吧。還談什麼整頓軍紀,要整也是先整頓你二人。”

李元宗是華長風舊部,黑騎軍將領個個性如烈火,儒將一說向來與之無緣,李元宗自己對部下也是想罵就罵,華長風罵得再難聽,李元宗也只有喏喏稱是。鄧世方就不同了,聞言臉色一變,只不過他素來老成持重。也不與華長風爭論。

華長風看在眼裏,也覺得方才說的有些過分了,道:“呵呵,華某情急失言了,鄧將軍不要往心裏去。只是國有國法。軍有軍規,你們這般做法確有不是之處。”
鄧世方俯首一禮:“華將軍教訓的是,末將確是考慮不周。”鄧世方心中卻是不以為然,當初還在京城的時候,禁衛十一營已經幾乎成了楚錚地私軍。心存異志的人早已被剔除光了,楚錚若是不在,他身邊幾個貼身侍衛的命令就是楚錚之命。鄧世方從不違背,他明白自己這些人的身家仕途與楚家連在了一起,與榮俱榮與損俱損。甚至南線大營的黑騎軍也已打上楚家的標記,洪文錦和衛泰等人早已意識到這點,只有旁邊這直性子的李元宗依舊渾渾噩噩不識其中利害。

聽鄧世方應得有些勉強,華長風知他已是心存芥蒂,輕咳一聲道:“鄧將軍,昨夜入室之人可曾留下什麼線索?”

“回華將軍,末將不知。”

“不知?”華長風雙眉一揚。“難道你們沒有進帳內細查麼?”

“未曾。”

“那你們聚在此幹什麼?”

“陸姑娘吩咐我等日後加強巡邏,防止宵小再次闖入。”鄧世方嘴角忽露出分笑意,“另,陸姑娘讓我等在此恭迎華將軍。”

華長風心中咯噔一沉:“什麼?”

李元宗旁邊說道:“華將軍,那陸姑娘真有點神啊。本來末將想派人向統領大帳稟報這事的,可那陸姑娘說不用去了,華將軍一定會主動來的末將怎麼也不信,便與她打了個賭,可……將軍你怎麼真來了?唉,看來末將真要在楚將軍帳前站一個月的夜哨了。”

鄧世方地笑意更濃了,昨夜那賊人受了傷後仍然逃脫,想必定是大營內部人無疑,否則這大營連綿十裏、哨兵關卡無數,居然也有人能來去自如,孟大統領的頸上人頭早已岌岌可危了。鄧世方雖猜不透那位陸姑娘如何得知華長風定會前來,但既是讓她猜准了,那麼華長風恐怕與昨夜那人脫不了干係。

華長風畢竟是經歷過大風大浪之人,瞬間平靜了下來,淡淡問道:“陸姑娘現在何處,華某可否一見?”既然來了,就算已掉進別人的算計裏也後退不得,見機行事吧。

鄧世方俯首道:“陸姑娘在帳中相候,華將軍請進。”

華長風身後一校尉忍不住冷笑道:“這婢女好大的架子,我家將軍到此也不出來相迎,還要將軍去見她?”

鄧世方平靜的說道:“鄧某只是傳話,見與不見自然由華將軍定奪。”

那校尉譏道:“鄧世方,你也是堂堂偏將,居然還仰婦人鼻息?”

鄧世方應道:“禁衛軍不僅護衛皇宮大內和朝廷重臣,那些家眷以及下人同樣不可有絲毫閃失,婢女之言若是代表其主人之意,禁衛軍通常並不違背,此乃職責所在。”

那校尉不屑道:“原來禁衛軍只是看門……”

“閉嘴!”華長風徒然喝道,“煩勞鄧將軍前邊帶路。”

武媚娘懷抱小狐狸,端坐帳中。見華長風來了,武媚娘微微欠身道:“小女子陸媚見過華將軍。將軍請坐。”

此舉當真是無禮之極,華長風身後兩名親衛又欲出聲斥喝。華長風回頭瞪了二人一眼,他知道這些親衛肯定說不出什麼好話來,眼前這女子雖名為婢女,可氣度非凡,華長風不想讓這二人丟了自己顏面。還是親自開口吧。

“陸姑娘,你家主人見了華某也需行下屬之禮,你這般高坐堂上,未免太過失禮了吧。”

武媚娘垂首輕撫著小狐狸,淡淡說道:“公子隸屬北疆大營,見了華將軍自然執下屬之禮。小女子乃是楚家婢女,唯楚府之令是從,華將軍再位高權重,也與小女子並無干係。”

“好,好。”華長風怒極而笑:“楚家不愧為本朝第一世家。連個婢女都不可一世,華某算是見識了。”兩個親衛見自家將軍受此辱更是雙目噴火,雙拳緊握惡狠狠地盯著武媚娘。

武媚娘抬頭看了一眼,道:“將軍身後這二人如同兇神惡煞一般,實讓小女子膽戰心驚。可否請他們暫且回避。”

華長風道:“這二人跟隨華某多年,若無華某之命決不敢輕舉妄動,姑娘盡請放心。”

武媚娘懶懶地說道:“小女子對昨夜那入室之賊知之甚多,正想對將軍全盤告知。將軍若不願讓這二人離去,那就留下好了。”

“映雪。給華將軍上茶。”

映雪戰戰兢兢的端上了茶水,垂眉退下。走過帳門前偷偷回首看了眼武媚娘,滿臉的崇拜。她當然知道華長風是何許人也,那可是統率幾萬人的大將軍,自己在他面前連螻蟻都不如,沒想到陸姑娘居然對他簡直視之若無物。

“魏少中魏先生的傷勢如何?”武媚娘突然問道。

“魏先生?他受了傷了麼?”華長風一臉地詫異,暗地裏卻心思急轉,看來確是魏少中洩露了身份,但她又怎知魏少中是自己所派?或許這女子認為能讓魏少中這樣地高手為之效力的大營中不過廖廖數人,而自己與魏少中乃是同鄉,又一時失策來到此地。這女子才認定是自己所為。但李元宗和鄧世方方才所言又是怎麼回事?不過細想下來也不足為奇,鄧世方原本就是楚錚舊部,自然幫著這女子說話,李元宗在南線大營那麼多年,恐怕也已被楚家拉攏,這二人肯定是受這女子指使,見是自己到了這裏便虛言相詐。

定是如此了,想不到李元宗這個憨厚之人也學會了耍滑頭,你現在還是黑騎軍地人,看本將軍以後如何整治你。

武媚娘搖了搖頭:“華將軍亦是我大趙的一位名將,怎麼,連坦言相告的勇氣也無麼?”

“陸姑娘所言到底何意?魏先生即便受傷又與我何干?”華長風一聲冷笑,無憑無據你奈我何?

“小女子真替魏先生感到不值,曾經義結金蘭的兄弟,又為其洗脫販賣私鹽的罪名,還將他送至北疆從軍,到頭來只換回一句與我何干。”武媚娘一字一句的說道:“華──三──虎,你難道不覺得心中有愧麼?”

華三虎三字如三記千鈞重錘,狠狠地砸在華長風心頭。華長風呆呆地看著武媚娘良久,回首對那兩個親衛當然澀聲說道:“你二人在帳外等候。”

“將軍……”

“出去!”華長風大喝一聲。

兩親衛不敢違命,瞪了武媚娘一眼,轉身離帳。

兩人走後,華長風無力的說道:“你究竟是何人,怎會知曉這段往事?”

華長風原名確是叫華三虎,他與魏少中二人本是同村鄰居,一場天災使得兩人都成了孤兒,相依為命。魏少中後來由於機緣巧合拜入金刀門門下學藝,華長風則仍四處流浪,不久加入了一個販賣私鹽的團夥。販賣私鹽歷來都是重罪,不到兩年這個團夥便被官軍捕獲,華長風卻趁亂逃脫了。雖然躲過官兵地緝拿,但華長風也已走投無路,突然想起還有一兄弟在金刀門,便跑去投靠。當時魏少中已在金刀門下嶄露頭角,深得他地師父青睞。見兒時好友有難,魏少中便前去向師父求情。可華長風畢竟是待罪之身,魏少中師父也不敢隨意收留,所幸金刀門下有數名弟子在北疆大營效力,魏少中便求師便修書一封,讓華長風帶著到北疆從軍。到了北疆。華長風作戰勇猛,屢立戰功,很快被郭懷看中任命為校尉,但校尉以上地軍官必須審查其出身來歷,嚴防有敵國奸細混入,華長風自知無法隱瞞過去,便向郭懷坦承此事。郭懷一聽了犯了愁,他對華長風頗為賞識,亦深知軍中派系之爭的厲害,便借回京述職之時替華長風向趙王求情。這點小事在皇上眼中自然不值一提,當下遣派將涉及此案的記錄全部銷毀。華長風對郭懷從此感激涕零,成為其心腹愛將。

卻不想趙王將此事記。載在了皇宮密卷之中,此舉亦是為了掌控這些平民出身地將領。這些卷宗雖被列為絕密,但儲君殿下自然是想看就看。武媚娘當了三年左右的儲妃,一度是真的想幫著儲君趙慶與楚錚鬥上一鬥地,對這些秘辛也是所知多多。昨夜一認出那黑衣人是魏少中,便已想到幕後指使的定是華長風無疑。

聽華長風這般問道,武媚娘笑道:“將軍豈不是明知故問?小女子是楚家地婢女啊。”

“不可能。”華長風搖頭道,“楚家若是知道這些,早就拿來要脅華某了。也不會讓華某當上這大營前將軍一職。”

華長風想破腦袋也不會想到眼前這女子會是昔日的儲妃娘娘,武媚娘也不會無聊到說破此事,只是輕描淡寫的說道:“華將軍久處北疆,對楚家你又所知多少?楚家勢力雖未深入北疆,但大趙過半精銳之師在北疆大營,如此重要所在又怎會不留心?”

武媚娘在信口開河,但華長風聽來卻容不得他不信,一時間頓時心亂如麻。
“華將軍可否告訴小女子,魏先生昨夜潛入公子帳內所為何事?”武媚娘又問道。

華長風遲疑了下。便將他懷疑楚錚調包他寫與呂問天信之事說了,只是心中卻在苦笑,如今看來這種懷疑毫無必要,先皇雖將當年地案宗盡數銷毀,但昔日販賣私鹽的夥伴還有不少存于世,楚家既是知道了這些,以他們的勢力找出真憑實據並不困難,何必還留那封信。

武媚娘聽了暗中大罵不長眼的楚錚,對這些朝廷重臣的情況皇室知道地自然更清楚,放著一個儲妃娘娘不問,偏偏一個人在動歪腦筋。若不是自己來到了北疆,不知道這小子還要做多少無用之事。

不行,不能這樣便宜他了。武媚娘突然想到楚錚身邊的幾個女子中柳輕如跟她時間最久,聽說感情亦是最深,趙敏身為公主不容他有所忽視,蘇巧彤在西秦能執掌天機閣,定是個心機手段厲害到極致的人物,楚錚對她恐怕亦是甚為倚重,唯獨自己為他背了個刺殺儲君的彌天大罪,下半輩子不得不隱姓埋名了,若是沒有什麼可依仗之處,萬一他是個負心郎自己連個哭訴地地方都沒有。宮內有關忠於皇室地大臣們的秘密卷宗藏匿之處只有皇上、儲君和自己知曉,儲君被刺後,據說皇上大獵回來後一直陷於神智錯亂之境,若是他沒有交於他人的話,自己就是世上唯一的知情人了。

想到此,武媚娘不由怦然心動,斟酌良久忽一聲輕笑:“華將軍乃領兵之人,我大趙近有突厥,日後對西秦之戰亦不可避免,若要一統中原還有南齊、東吳。太尉大人雄才大略,似將軍這等帥才可遇而不可求,華將軍無需多慮。”

華長風看著武媚娘:“姑娘的意思是……?”

武媚娘肅然道:“似昨夜這等不告而入之事日後絕不可再有,楚家不欲與將軍交惡,但亦絕不會容忍將軍視楚家為敵。如能記住此言,小女子可保兩者相安無事。”

“姑娘能說出此言,不知在楚府是何身份?”華長風早感到這女子地風姿氣度實乃生平罕見,面對自己仍能如此坦然且毫無做作,絕非常人所能。

武媚娘說得模棱兩可:“楚府內小女子只聽從太尉大人和公子之命。”

這麼一說華長風倒有一種莫測高深之感,沉吟良久緩緩說道:“如此甚好。華某並非不自量力之人,楚家又豈是華某所能抗衡的。”

“華將軍果然明事理。另,我家公子到北疆是為歷練而來,別無他圖,日後見了他以平常心相處便可。只是若小女子受公子之托有所求,還望華將軍加以援手。當然,我等亦有分寸,不會讓將軍為難。”這話武媚娘硬著頭皮說了出來,心裏著實有點虛,但有自己從中穿針引線,這二人又不是什麼生死大敵,應不會拆穿。
華長風微微點頭,自己既是受人於柄,只好暫且虛與委蛇了,待觀後效吧。

武媚娘從案邊取過一紙包,道:“魏先生受這只小狐狸所傷,這邊是公子從京城帶來的宮廷秘藥,也請將軍代小女子向魏先生賠個不是。”

魏少中傷得確實不輕,華長風也不客氣,接過來笑道:“少中他已是武林有數地高手,這火狐雖是異獸,也不可能傷到他,昨夜不知還有幾人出手。”

“小女子不才,與魏先生切磋了一番。”

華長風吃了一驚,楚家果然是藏龍臥虎,看著眼前這女子嬌怯怯怎麼也像是個習武之人,暗想難怪魏少忠對如何受傷閉口不談。
bradshaw 發表於 2008-5-13 13:17
北疆風雲 第二十三章 長談

十裏坡頂,薛方仲和楚錚迎風而立。

孟德起最終還是妥協了,之後再也沒提那開春決戰之事。只是這樣一來商談的實質性內容就少了許多,重點便放在了戰時如何協調和聯絡上。雙方原定在這十哩坡逗留五日,薛方仲和孟德起私下都覺得兩天便已是足夠。

沒想到楚錚硬是將時間拖足了五日,原因無他,軍中這些幕僚草擬的盟約讓他實在看不下去。楚錚身為大營參將,按職責所劃分大營內的幕僚及書記官等均受他節制,但此次與會名單原本沒有楚錚,完全是因薛方仲的一張請帖才被臨時抽調到此。隨行的幕僚們只知這位楚將軍來頭甚大,但對他並不瞭解,又見他年輕,覺得反正這草擬的盟約孟統領都已經許可了,因此這一路上並沒有讓楚錚過目。
會議開始後,楚錚越聽這盟約越覺不對勁,模棱兩可似是而非之處比比皆是。如其中一條“當一方被困之時,附近盟軍應加以援手,否則按本國軍法從事”,這“應加以援手”就有很問題,起碼也要加上“視情”二字,如果秦軍兩千人被突厥數萬人圍困,而附近趙軍亦只有數千人那是救還是不救?救的話是白白送死,如果不救秦軍若是追究下來,這帶隊軍官只有掉腦袋的份。

楚錚前世曾隨著領導代表政府簽過不少合同,雖不算專業。但見識不少,眼前這份盟約在楚錚看來還不如一份購房合同來得嚴謹。如果這是秦趙兩國之間簽地和約楚錚才懶得理會,國與國之間簽什麼都沒用,一切以實力和利益為准,翻臉比翻書還快。可涉及兩軍協同作戰的條約決不能有絲毫馬虎,應該字斟句酌。稍有差錯便可造成敵友不分,成千上萬的將士死於非命。

當秦趙四位主將就此盟約商討時,楚錚顧不得藏拙了,站起身來,把這盟約批得一無是處,將其中不足和易使人理解偏差之處毫不客氣的一一列舉出來,只聽得秦趙兩軍的幕僚面如豬肝之色。薛方仲和孟德起聽後細想一番也深以為然,便將此事交于楚錚全權負責。楚錚領著十幾人奮戰了三個通宵,最後這一份盟約摞起來近一尺厚,累是累了些。可楚錚卻樂此不疲,仿佛又找到了前世當秘書的感覺。
按照楚錚地意思,兩軍將領應該就此盟約詳細討論後再做一番修改的,可薛方仲和孟德起看了遍後,已是大感滿意,草草便簽名蓋印。倒是讓楚錚頗為不快。這可是自己的一番心血啊,這輩子還是第一次這麼用功呢。

趙國這邊本來還準備了一聲酒宴,薛方仲婉言謝絕了,他對這些虛文縟禮並不感興趣。為確保此次和談的安全,數十裏外秦趙兩國大軍正巡視著突厥一舉一動。每日的輜重消耗實屬驚人,薛方仲並不想為什麼酒宴再在此耽擱一日。

吃完一頓便飯過後,雙方收拾行裝準備上路。薛方仲卻把楚錚叫了過來。兩人一路走到這十哩坡頂。孟德起和樊兆彥對此也並不在意,畢竟誰要說楚家少宗主也是通知賣國之人那真是貽笑大方了,或許是薛方仲想借楚錚之口傳話給楚名棠吧。

薛方仲也是快五十的人了,凜冽的寒風呼嘯而來他卻似感覺不到絲毫冷意。楚錚看著這位趙國最強的勁敵,一時間感慨叢生。

“巧芸在趙國還好嗎?”薛方仲突然問道。

“她很好。”楚錚點點頭,“巧芸托我向薛帥問好,這些年來薛府的養育之恩她永生難忘,只可惜已無以為報。”

薛方仲微感驚訝。想了想長歎一聲道:“我如此對待於她,巧芸不恨我麼?”

楚錚道:“巧芸說過,薛帥一心為公,從不與人有過私怨。在秦國時她與薛帥只是政見不合,私下對薛帥還是很是敬仰的。”

“逼走巧芸,或許是我此生所做地最大錯事。不過如今說這些已經晚了。”薛方仲嗟噓不已,看了楚錚一眼,“倒是便宜楚將軍了,以巧芸之能,日後對將軍定是極有助益。”

楚錚嘿嘿一笑,這倒也是,當初如果不是薛方仲從中推波助瀾,蘇巧彤也未必能來得了趙國。

楚錚取出懷中取出一個小包袱,道:“巧芸知道薛帥腿部患有風濕,特熬制了一些虎骨膏讓我轉交給將軍。”

薛方仲苦笑一聲道:“難得巧芸還記得此事。我年輕時在北疆就得了這病,巧芸當時還小,不知從何得知虎骨可治風濕,托人找來虎骨為我熬藥,用上去效果還真不錯。這些年來,為了我這腿疾,咸陽城附近的猛虎。不知被打死多少,已經幾近絕跡。”

薛方仲接過包袱,忽問道:“楚將軍,你確定要娶巧芸麼?”

“是的。”

“這可就難辦了。”薛方仲不由笑了起來,“巧芸她心高氣傲,決不甘心於妾室。可據我所知,這恰是你最難給予她的。”

其實蘇巧彤和趙敏私下已經達成和平共處的協定,可究竟算數不算數楚錚也是不得而知。不過這事沒必要讓薛方仲知道,楚錚含糊應道:“我也正為此事煩惱,還是日後見機行事吧。”

“巧芸地身份令尊是否也已知曉?”

這就不用隱瞞了,薛方仲也該早猜到了。

“是的。”

“果然不出所料。”薛方仲大笑道,“薛某一生自認不弱於人,今日方知論容人之量不及楚太尉,說到膽子之大更是不如楚將軍你啊。”

楚錚有些尷尬。道:“薛帥見笑了。”

薛方仲拍了拍楚錚肩膀,道:“不必過謙了。無論你怎麼掩飾,我大秦再也不會對你輕視半分。”

楚錚苦笑道:“那在下真是受寵若驚了。”

“別地暫且不說,此番簽訂盟約,那麼多幕僚還不及你一人,豈是常人所能為之。”

楚錚搖搖頭道:“若是讓朝中禮部官員來此協助。定能將這盟約簽的四平八穩滴水不漏,更甚於我。而軍中那些幕僚水準實在太差,有的最多粗通文墨吟幾句歪詩,這等人留在軍中只能做些筆錄或抄寫些公文罷了,不堪大用。”

薛方仲歎了聲道:“對此我亦是心知肚明,時常感歎世上為何不再有張良、賈詡這般謀士,找來地這些幕僚儘是些酒囊飯袋。”

楚錚不屑道:“讀書之人歷來信奉侍明主、平天下,因此張良、賈詡等人都是出現在戰亂年代,且文人大都手無縛雞之力,根本無力自保。唯有依靠一方豪強才可使家小安然無恙。而如今秦趙兩國雖外患不平,但境內百姓卻安居樂業,秦國狀況我並不知曉,但在我大趙文臣武將涇渭分明,文人對武將總有些高高在上之感。他們一心只想為官,擠進廟堂光宗耀祖,再不濟只要有些真實才學的在當地官府混個小吏也不是難事,甚至憑藉自身聲望什麼都不幹也可保證衣食無憂,似班超這般甘願投筆從戎之人少之又少。記得當年我隨家父在南線大營時。帳下還有數飽學之士,可北疆這苦寒之地竟是一個也無。”

薛方仲擊掌贊道:“楚將軍說得極是。薛某回到大營後便向皇上稟報,從朝中抽調個幾十人到北疆效命。”

楚錚微微一笑。抽調文官到軍中為幕僚只是手段之一,但這些文人對戰事一竅不通,真想用到實處恐怕絕非易事,若是有人心懷怨恨存心出工不出力的話,留在軍中也是無用。最重要地應該在軍中培養人才,父親在朝中根基已穩,等到突厥之戰結束後,看來是時候向他建議改革軍制成立軍校的時候了。記得前世到部隊慰問的時候常聽說班長是軍中之母,換到現在來說就是低級軍官是軍中磐石。應該加以系統培訓統一任命。但這軍校大權一定要為楚家掌控,借機收買人心,如此一來,十年之後,趙國軍中的中下級軍官基本可全被楚家所控制。

“楚將軍年紀雖輕,見識卻是非凡。”薛方仲道,“秦趙兩國年輕一輩應以你為首了。”

楚錚忙道:“薛帥當真過獎了,我可不敢狂妄到這般地步。別人且不談,僅楚氏一族,楚洛水楚大哥日臻成熟,遠在我之上。”

“楚洛水?”薛方仲沉思片刻,道,“不見得。此人可說是一猛將,可絕非是帥才,似他這等人物,你們北疆大營不在少數,他能晉升如此之快,說到底還是沾了一個姓楚的便宜。”

楚錚心中同意,嘴上卻不贊同:“薛帥眼光過高了吧,洛水大哥率軍滅南齊水師大營,齊人聞風喪膽,絕非僥倖所致。”

“南齊與東吳不提也罷,他們也只有在水上方有一戰的能力,到了岸上對我秦趙大軍根本無還手之力。況且南齊一戰是令尊太尉大人之功,那一萬黑騎軍換了北疆大營哪位將軍來統領都無甚差別,因此楚洛水只可算一將才,衝鋒陷陣尚可,真要統領數十萬大軍,能力堪憂。帥才與將才的最大區別便是分別率精銳之師與強敵對陣,在同等情況之下,將才殲敵後所部折損過半,帥才只損十之二三甚至更少。要知百戰雄師百戰鑄就,為將者應目光長遠,如以當年與胡蠻之戰為例,歷時三年,大小戰事數百次,所率軍士每戰少損一成,最終勝機便多一分。”

楚錚長施一禮:“多謝薛帥教誨,楚錚銘記在心。”

薛方仲伸手攔住楚錚之禮:“這算什麼教誨,此乃為將者最基本之理,你那外公王老侯爺定早對你說過了。”

楚錚輕歎一聲道:“最基本之理反倒最容易被人忽視,一將功成萬骨枯,只為軍功而不顧軍士性命之人比比皆是。”如今看來孟德起便是這種人,他當年能當上統領一隻恐怕要歸功於朝各大派系之爭,否則僅樊兆彥就不在他之下。

楚錚突然心思一動,問道:“那麼不知在薛帥眼中,除兵部尚書郭大人外,我大趙諸位將領以誰為首?”

薛方仲淡淡說道:“說來楚將軍未必相信,你們趙國諸將薛某最佩服的並非郭懷,而是另有其人。”

楚錚一奇:“當真?我大趙還有等人物居然讓薛帥如此看重。不他知是哪位將軍。”

“西線大營統領方令明。”

“是他?”楚錚的確大感意外。歷來他聽到有人提及方令明,都是說他“才智平庸,不思進取”等負面話,沒想到在薛方仲眼中竟是全然不同。

薛方仲點點頭:“郭懷名聲雖響,但我從未與他在沙場上較量過,孰勝孰負只有天知曉,這佩服二字無從說起。唯獨這方令明,此人領兵謹慎之極,從不冒進,在我手下敗了至少十次,可最多一次也不過損失五千人,這麼多年來西線大營二十萬大軍依舊如故。任憑我絞盡腦汁,想盡各種計策都始終對他無可奈何,若是換位處之,薛某自問絕對做不到。”

楚錚默然,薛方仲說得有理,方令明面對薛方仲鎮守趙國西線一直未出過差錯,確是不凡。

“方才所說地將帥之分是基於常理。唯獨這方令明卻是異類,守則天衣無縫,攻卻雜亂無章,此人當年在趙軍中資歷一般,也不知是何人決意任命他為西線大營統領地,真是做到了人盡其用,薛某真佩服之至。”

楚錚暗笑,薛方仲看來這些年積累怨氣還不小啊,有機會見到這方令明真要好好討教一番。

坡下突然傳來號角聲,薛方仲長笑一聲:“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一個時辰,今日暫且別過。只是薛某有句話想請楚將軍轉告令尊。”

楚錚道:“薛帥盡可吩咐。”

薛方仲突然目如鷹隼:“秦趙兩國必有一戰,但薛某在有生之年,定不讓外族及趙軍踏入秦境半步。”

“那可未必。”楚錚開玩笑道,“若是我率使團來秦呢?”

薛方仲一愣,登時也笑道:“那薛某歡迎之至,我大秦皇上對楚將軍亦是慕名已久,必定會召見將軍私下談談。”

這就免了吧,奪愛之恨未必比殺父之仇輕多少。楚錚暗想道。
bradshaw 發表於 2008-5-13 13:26
北疆風雲  第二十四章 文案

楚錚一路風塵僕僕,剛回到自己帳中,常鵬和李任就迎了上來向他稟報了那天夜裏有人潛入帳內之事。楚錚當即便有一種直覺,此事定與華長風脫不了干係,對一旁抱著小狐狸的武媚娘問道:“陸媚,你確定那黑衣人就是金刀門門主魏少中?”

武媚娘懶懶的說道:“那是自然,趙國似有這等武功一共才有幾人?這些人的武功特點我在……吳先生身邊已經聽過多次了,決不會認錯。”武媚娘差點順口說出天魅門來,還好反應快,把這黑鍋放到吳安然身上。

常鵬和李任聽了暗暗咋舌,不愧為大師姐啊,吳先生就從不對我等說這些,大概認為我們這些人武功還未到火候吧。

再又聽到常鵬說到華長風第二天一早就到這巡查,楚錚心中已是篤定是他所為,只是照理來說華長風為人堅忍果斷,既然到了此地,大可借查案之名對帳內進行搜查,為何又匆匆離去了?

楚錚揮揮手叫常鵬和李任二人先出去,對武媚娘問道:“你與那華長風說了什麼?聽常鵬道,他離去時居然有些魂不守舍。”

武媚娘瞟了他一眼:“聽楚公子言下之意,你也是認定那黑衣人與華長風有關?可否先告知小婢公子與華長風結了什麼怨,竟逼得他請魏少中扮賊入帳?”

楚錚沒好氣的說道:“你口口聲聲自稱小婢。婢女有你這樣跟公子說話吧嗎?”
武媚娘聽了頓時淚泫欲滴:“原來公子真地只將我當婢女了?”

楚錚明知她是偽裝,但也有些受不了,連聲道:“算我說錯了行不?快些收起你那媚功,我告訴你便是了。”

武媚娘轉眼笑顏如花:“是,小婢聽著呢。”華長風將那信的事告訴過武媚娘,但楚錚在她面前卻從未說過。武媚娘此時只有裝做不知了。

而楚錚原本也沒準備隱瞞武媚娘什麼,不然也不會離開時將帳內的所有事物都交於她保管了,便將如何將華長風寫給呂問天信調包一五一十對武媚娘說了。

武媚娘聽了後笑道:“原來是這麼回事,難怪華長風說話沒頭沒尾隱隱有所指。”
“嗯,他說了些什麼?”楚錚問道。

“只是談了通他華長風此生忠於大趙。”武媚娘眼光不禁瞟向了別處,“誓死沙場報效朝廷知遇之恩,並無任何非分之想。當時我聽得有些迷糊,聽公子方才一說才明白他此言究竟是何意。”

“華長風真是這麼說的?”楚錚大感意外,這兩年來郭懷和孟德起全力為華長風造勢。誰都看得出來這二人是想推華長風為北疆大營統領,沒想到他本人居然退卻了,那封信雖是華長風親筆所寫,但遠不足以治他之罪,最多借楚家強勢壓人不讓華長風當這大營罷了。可他未必就無反擊之力。難道他也與孟德起一般,得知皇上駕崩後心境大變?

楚錚陷入了深思。武媚娘忽然問道:“若是華長風所言出於真心,你待如何?”

楚錚想了想道:“換信一事雖做得不擇手段了些,但我並非無容人之量只是北疆大營對整個趙國來說亦是重中之重,決不容其游離于楚王兩家控制之外。不過華長風若真願放棄爭奪統領之位。我又何必為難他,他畢竟是我大趙有數的將領,只是擔心此人會不會心口不一。暫且敷衍而已。”

武媚娘滿不在乎的說道:“你若是放心不下,此事交於我吧,我會幫你盯著他地。不過你也加派些人手給我,常鵬和李任這兩小子還不錯,對我也挺順從的,以後就讓他二人跟著我好了。”

楚錚聞言不由笑道:“還用我來說麼,這兩小子膽敢違背你之命嗎?”

“還是你與他二人交待下名正言順些。”武媚娘心中暗喜,“不然我一小婢指手劃腳難免會惹人閒話。”

楚錚點了點頭,這樣也好。畢竟以後自己不會常留在大營,麾下就連陸鳴亦是稍嫌稚嫩,有武媚娘在此主持大局,以她的心機手段完全可以勝任。只是這樣一來武媚娘難免會經常抛頭露面,她的身份又是個大問題,雖說她的掩飾功夫了得,可自己身邊突然冒出來這樣一個女子,難免會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武媚娘見楚錚仍在猶豫,不滿地說道:“我只不過想幫你罷了,若只是顧忌我昔日身份,那還不如讓我離去老死山林算了。”

“說得好聽。”楚錚苦笑道,“依你的性子,能在深山老林呆上三月已屬奇跡。也罷,反正陸鳴等三十餘人也是這一年內才為我辦事的,其中有一兩個女弟子也不足為奇,不過你還是小心著些。”

武媚娘傲然道:“你就放心吧,除了碰到那兩位大小公主,世上還有誰能認出我陸媚便是武媚娘。”

楚錚悶聲說道:“別忘了還有本公子,就是化成灰本公子也認得你。”

武媚娘嘻嘻一笑:“你不算,就算你武功可比肩上天之神,也只會護著媚娘。”

“好個憊怠女子。”楚錚笑駡了一句,隨即眉頭一皺,問道:“對了,那魏少中傷得如何你可知曉?”

武媚娘奇道:“你管他傷作甚?反正輕不了,小狐兒一爪下去撕下好大一塊皮肉,可惜讓小女子扔了,不然還可讓楚公子過過目。”

“這可難辦了。”楚錚敲敲自己額頭:“那些遠道而來的武林人士中,項千帆雖是成名最久。但已是垂垂老矣,唯有這魏少中年富力強,又可服眾,原本大可重用,卻偏在此時傷了。唉,他也算一代宗師了。怎會做出這等沒品之事。”

武媚娘撇撇嘴,欲言又止。楚錚還以她心有不安,擺擺手道:“我並不是怪你,何況當時魏少中黑巾蒙面,若是我在帳中,下手定比你還狠辣。”

武媚娘實在忍不住了,出言譏道:“得了吧,論武功這魏少中怎麼也不會高過你,可你楚公子生平對敵,何曾有過光明正大地時候?”

楚錚小臉難得一紅。乾笑道:“我那是以智取勝,而非徒逞莽夫之勇。”

武媚娘懶得爭論,問道:“聽你地意思似想打這些武林中人的主意?要知而沙場上最注重一往無前舍我其誰的氣勢,而中原各派所精通的大多是講究騰挪小巧的功夫,試想在千軍萬馬中哪來施展地空間。因此大多數武林高手在沙場上並無太多實際用處,何況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武林中人向來喜歡各行其是,視軍規於無物,你又何必如此看重他們?”

楚錚訝然道:“此言說得極是。你聽何人所說的,居然分析得這般透徹?”

武媚娘仍然嘴硬:“我就不能自個推斷出來嗎?”

楚錚搖了搖頭:“你方才所言前半段唯有經歷過沙場征戰之人才有體會,而後一句‘視軍規為無物’。小丫頭,你知道大趙軍規有幾章幾條麼?”

武媚娘看了他半晌,洩氣地說道:“這些話當年郭懷初任北疆統領時給先皇的一份密奏上所寫的,當時北疆吃緊,朝廷曾打算徵用各大門派的弟子補充至北疆大營,被郭懷斷然否決,此事也就不再提起了。”

楚錚微微一笑:“郭懷說地確是實情,不過他亦是無力駕馭這些人,本公子可就不同了。”

這個“了”字尾音拉得很長。武媚娘白了楚錚一眼,道:“有一事還未對你稟報,你讓我暗中監視的那個秋仲伊在你走後不到兩天就想偷偷逃出大營,現已被我關了起來。”

“哦?”楚錚忙問道,“你沒為難他吧?”

“皮肉之苦倒是沒有。”武媚娘笑道,“只不過將一日三餐改成了一餐,免得他吃飽了又心生去意。”

楚錚歎了口氣:“算了,讓他吃些苦頭也好。叫常鵬和李任將他帶到此地,對了,先讓他梳洗一番,這麼多天下來恐怕已是人不人鬼不鬼了。”

秋仲伊幾乎是被常鵬李任架著拖到帳中,楚錚注意到他頸部幾個指印斐然,不由苦笑一聲,看來方才讓他梳洗也是常李二人強迫而為之的了。事已至此,楚錚只好視而不見,笑道:“秋先生請坐。”問好就不用問了,否則秋仲伊聽了更是火上澆油。

秋仲伊剛想開口,身後常鵬一掌拍在他後心:“還不快去見過我家將軍。”

秋仲伊一個踉蹌,直向楚錚跪去。楚錚身形一閃便到了秋仲伊跟前,伸手將他扶住,瞪了常鵬一眼:“不得無禮,快向秋先生請罪!”

秋仲伊猛一甩手:“不必了,秋某受不起。”

楚錚仍抓著他手臂,示意常李二人出去,笑道:“秋先生且莫生氣,坐下再說。”手底微微使力,秋仲伊不由自主坐了下來。

楚錚早已命人備好了酒菜,熱氣騰騰地香味撲鼻而來,饒是秋仲伊滿心怒火,可這些天確實是餓慘了,不由咽了記口水。

秋仲伊強攝心神,說道:“楚將軍,你的屬下將秋某強行羈押,這也是待客之道嗎?”

一旁武媚娘冷冷說道:“秋先生不辭而別,難道就是為客之道麼?”

秋仲伊一窒,索性將話說明瞭:“楚將軍心意秋某亦明白,無奈秋某才智平庸,實不敢承將軍厚愛,請將軍高抬貴手,放秋某一條生路吧。”

武媚娘暗罵一聲不識抬舉,只是見楚錚臉色微沉,便不再說話。

楚錚亦有些不快,這秋仲伊雖說也是個人才,自己帳下缺也就缺這些謀士,但真論才幹他比起自己身邊幾個女子還是頗有不如,不過正因為巧彤等人是女子之身,有許多事情並不方便交於她們來做。楚錚原本想欲擒故縱用懷柔手段折服秋仲伊,可自從十裏坡與薛方仲一番交談後,楚錚深為其氣度所折服,他心境也起了些許變化,秦國上下既是已將自己視為大敵,大丈夫行事又何必再遮遮掩掩,而讓薛方仲等人恥笑?何況放眼趙國,除了那三兩人之外,又有何人膽敢掠已之鋒!

這秋仲伊降也罷,不降也罷,自己要做地事情有很多,沒空與他多做糾纏,何況他也未必值得。

“秋先生既是說得如此直白,我也實言相告。本將軍帳中尚缺一文案,以秋先生之能足以勝任。不過秋先生堅拒不從,我也不勉強。”

秋仲伊聞言心中頓時一喜,剛想起身拜謝,卻聽楚錚又淡淡說道:“只是秋先生用完飯後,請再在大營住些時日。”

秋仲伊忙道:“將軍既是有命,秋某自當效勞,只是呂首領處還有諸多事物還需秋某去辦,將軍可否讓秋某回灰胡兒處一次?”

楚錚道:“秋先生誤會了,我這邊無事煩勞先生。先生飯後仍回方才來時之處居住,若是想回灰胡兒,等在下離開北疆大營時再說吧。”

秋仲伊起身怒道:“楚將軍,你無故強押秋某於此,還講不講王法了?”

“王法?”楚錚厲聲說道,“本公子心中正愧對王法呢。秋先生,你的案宗至今仍未消!若是真講王法,殺人償命,我理應先派人將你押送回青州。”

秋仲伊怔了半晌,頹然坐下,說道:“楚將軍,你這般脅迫於秋某,非君子所為。”

“我並非脅迫於你,是許你戴罪立功的機會。要知殺你無用,黃泉之下不在乎再多一個孤魂野鬼,留你一命,發揮你胸中所學,或許大營可以少損失上千軍士。倘真如此,我保你一命絕對值得,但你若虛與委蛇敷衍了事,則殺人與落草馬賊之罪一併懲處,即便你家人也脫不了干係。”

楚錚取過一份卷宗,遞向秋仲伊:“先生若是願意,從即日起,你便是本將軍帳內文案,具體職責在此卷宗內。另,本將軍若是不在大營,你則聽從陸姑娘之命。”

秋仲伊臉色茫然,楚錚看著他,握有卷宗之手穩若磐石凝在半空中。

過了近半個時辰,秋仲伊掙扎著起身,走到楚錚面前接過卷宗,俯首道:“仲伊遵命。”

旁邊武媚娘微笑道:“恭喜秋先生了,也恭喜將軍得一良助。”

秋仲伊躬身道:“仲伊尚有一請求,還望將軍恩准。”

“秋先生請說。”

“灰胡兒首領呂問天對仲伊恩重如山,仲伊想肯請將軍日後能保灰胡兒周全。”

“此事本將軍暫不能答應你。灰胡兒若想保全,唯有做到兩件事,一、趙秦與突厥交戰期間內,灰胡兒嚴禁借機生事,二、驅逐突厥,灰胡兒需盡其應盡之責。此二點做到了,本將軍可擔保,既然樊兆彥也不會動灰胡兒半分!”
bradshaw 發表於 2008-5-13 13:27
北疆風雲 第二十五章 食殺

北疆仍是天寒地凍,上京城卻已隱隱有了絲春意。

楚名棠回到楚府內院,只覺四周安靜得出奇,只好出聲叫道:“來人。”
一個小婢匆匆從內間跑了出來,到了楚名棠面前屈膝道:“老爺有何吩咐?”

楚名棠問道:“夫人去何處了?”

“回稟老爺,夫人去踏青園了。”

楚名棠無奈地搖了搖頭,自己雖曾交待過夫人對蘇巧彤暗中留心,但也不能整日不回內院啊,幾乎都以踏青園為家了。

楚名棠只好對那小婢說道:“既是如此,叫廚房先端些飯菜來。”

小婢有些為難,輕聲道:“夫人沒叫廚房準備,只是臨走前吩咐過小婢,老爺回來後請到踏青園用飯。”

楚名棠氣往上衝,自己堂堂一個太尉大人回府連飯都沒得吃,還要跑到兒媳那邊去,成何體統!

“不必了,叫廚房隨意弄些吃的便可。”

那小婢見楚名棠臉色不善,不敢再言,應了聲是便下去了。

楚名棠等了許久,仍未見有端飯菜來,心中愈加不快,正待起身親自到廚房看看,忽聽院門聲一響,楚氏走了進來,身後跟著幾個手中拎著竹籃的丫環,楚名棠看了一眼,其中一人便是方才那婢女,想必定是她跑去通報楚氏的。

楚氏命幾個丫環將竹籃置於案上。笑道:“對不住了夫君,巧彤用水晶做了副棋子,名為跳跳棋,著實有趣,妾身玩得入迷,都忘了時辰了。”

楚名棠沒好氣地哼了聲。那婢女明明說是夫人交待要自己去踏青園,此時卻又在虛言唬人了。

楚氏心細如發,楚名棠平日甚少擺臉色給她看,何況去踏青園也是常有地事,不該惹得他不快,莫非他是有心事了。楚氏回首示意幾個婢女出去,走到案前親手將竹籃內的飯菜取了出來,說道:“夫君先用飯吧,這些都是巧彤親手所做,夫君這些時日甚少回府。有幾樣你定沒嘗過。”楚氏平日在一些小事上常與楚名棠鬧彆扭,但楚名棠真沉下臉來,楚氏還是事事以他為先。

饒是楚名棠心事重重,見了這些色香俱全的菜肴也不禁食指大動,難得連吃了兩小碗飯。楚氏在一旁笑道:“還是巧彤的手藝好吧。就是宮內那些禦廚也遠遠不如。”

楚名棠暗暗嘀咕,那蘇巧彤了得是了得,新鮮花樣層出不窮,只是不時還搗弄出些古怪玩意讓自己頭痛不已。前不久折騰出一個什麼叫面膜,不就是用一塊白絹剪了兩個眼洞浸泡了牛乳再敷在臉上。為何還要臨睡前用,昏暗的燭光下第一次看到夫人這樣張臉差點沒把自己嚇暈過去。

楚氏繼續說道:“夫君若是喜歡的話,以後不要在外用飯了。到時妾身命人將飯菜送去便是了。”

“那就不必了。”楚名棠放下碗筷,“為夫統領百官,不可多做特立獨行之事。”

楚氏為楚名棠泡上茶水,道:“夫君今日是否有何不順心之事?”

楚名棠長歎一聲:“還不是為了原兒這不成器地東西。”

楚氏撲哧一笑:“這還不是你自找的,放錚兒去了北疆,留下一個大大咧咧的原兒在京城,不為你惹出些事端來才是怪呢。說說看,原兒到底做了什麼錯事了?”

楚名棠道:“這些時日朝中為立何人為君吵得不可開交。為夫讓原兒與中低級官員一同用飯,聽聽這些人是何用意。席間原兒不知為何,與昔日刑部尚書梁上允之子梁臨淵爭執起來,梁臨淵怒斥我等三大世家都是亂臣賊子,對我楚家更是冷嘲熱諷,想必言語定是難聽了些,惹得原兒對著他面門就是一拳。原兒常年練武,想那梁臨淵不過一介文弱書生,如何經受得起,當場便暈了過去。”

楚氏聽了也是皺眉不已:“原兒做事一向不用腦子,真是混帳之極。要整治這梁臨淵方法多得是,何必做出動手打人這等沒品之事。”

楚名棠無奈地看了自己這夫人一眼,道:“夫人,此言差矣。梁臨淵一身傲骨,在朝中清譽甚隆,似這等不為私利一心為公之人,即使不能為我所用,亦不可輕易毀之,否則滿朝都是些阿諛奉承之徒,長此以往國將危矣。似梁臨淵這等人,雖說有些迂腐但一身正氣,敢言常人不敢言之事,對朝政有益無害,只需將其影響控制於一定範圍內便無礙大局。何況歷代當權者權勢再大也不可能讓所有官員皆俯首貼耳,如今我楚王兩家掌控著朝中過半官員,但欲對我等不利者大有人在,而這些人難免會謀求梁臨淵這類有聲望的官員支持,我等只需平時對其加以監視,定能防患於未然。”

這番話楚氏聽得連連點頭,擊案贊道:“難怪家父多次告誡我,但逢大事唯夫君之命是從,看來妾身只有爭奪偏隅之能,而夫君才是真正可掌控大局。”

楚名棠咳嗽了一聲,道:“方才所言有些是為夫為官多年的經驗之談,有些則是錚兒所說的。”

楚氏大奇:“錚兒何時說過這般話了?”

楚名棠看了她一眼,道:“錚兒在你身邊你只需他哄得你開心,對他所作所為基本不聞不問,這些話當然不會對你說了。”

楚氏柳眉一豎,楚名棠趕緊說道:“梁臨淵亦是我大趙年輕官員中佼佼者,錚兒曾數次想招攬此人,都被梁臨淵罵得狼狽而回。為夫得知後,擔心錚兒年輕氣盛不堪受此辱。衝動之下會去報復於他,便招錚兒來詢問此事。卻不想錚兒說似這等不畏權勢者,他雖不喜但仍心存敬重,決不會與之為難。隨後又分析利弊,說似梁臨淵等留在朝中大有用處,為夫亦覺得甚有道理。便吩咐下去,若無必要不得與梁臨淵為難,沒想原兒今日……唉,為夫一番苦心算是白費了。回府路上為夫還被人攔道,以郭懷之子郭聞義為首幾人,要求為夫大義滅親嚴懲兇犯。幸好御醫說梁臨淵並無大礙,休息數日便可,否則還真是棘手。”

楚氏亦知其中輕重,聽梁臨淵無事不禁鬆了口氣,轉念一想忽道:“錚兒小小年紀。怎麼懂地事情那麼多,回想起來你我夫婦從未教過他為官之道,倒似他無師自通一般,真是奇了。”

“小小年紀?”楚名棠冷笑一聲,“錚兒身上藏有諸多秘密。恐怕不是用常理所能解釋,自從當年南線大營時起,為夫就不再把他當孩童看待了。”

夫婦二人陷入了沈默。良久,楚氏強笑道:“不管如何錚兒還是個孝順孩兒,而且年輕一輩中又有誰能及上他了?有子如此。夫複何求。”

“夫人說得不錯。”楚名棠不想再惹楚氏煩惱,道:“為夫當年欲立錚兒為楚家下代宗主,為的便是他遠超同輩的才幹。軒兒這幾年在南線政績斐然。為夫年輕時亦不過如此。拋開與琪郡主之事不談,為夫確是有些愧對軒兒,未曾好好栽培他。可如今看來,軒兒就是再有長進,有一處他絕不及錚兒,那就是錚兒有容人之量,但這容人之量並非毫無節制,梁臨淵辱駡他之事,錚兒可以毫不放在心上,但梁臨淵真若危及到楚家。為夫想錚兒定會毫不猶豫以雷霆手段將之剷除,正如他誅滅展羅兩個武林世家一般。而軒兒遠不及他,在大局未定的情形下便憶不顧手足之情,設伏欲置錚兒于死地,如此心胸難成大事。”

“軒兒,唉……”楚氏苦澀地搖了搖頭,“那原兒呢?”

楚名棠苦笑道:“原兒的性格豪爽,喜歡好勇鬥狠,行事不計後果,沒一點似你我二人,倒有些像岳父他老人家地脾氣,這種性子最適合到軍中領兵,朝堂勾心鬥角他永遠也學不會。”

“既是如此,那當初為何不讓原兒去北疆?他留在京城只有幫倒忙。自從錚兒走後,夫君時常三更回府,五更上朝,如果不是輕如和巧彤為夫君分擔了不少,夫君恐怕要忙到事必親躬了。”

“是啊,真是兒子還不如兒媳有作為。”楚名棠揉了揉太陽穴,“為夫何嘗不知錚兒之才更適應於朝堂。但我楚家在北疆大營毫無根基,原兒過去恐怕都無法立足,錚兒至少武藝勇冠三軍,無人敢小視於他。而你那堂弟王明泰,也與錚兒私交甚好,逢年過節錚兒都到他京城府上拜見,這幾年送往的北疆的財物更是不計其數,看來錚兒對前往北疆大營是早有準備了。看來先讓他在那呆個一兩年再讓原兒去換他吧。”

“只能如此了。”楚氏歎了口氣,轉口又問道:“皇上駕崩已快到七七四十九日了,新皇到底由誰即位還未有定論,此事可拖不得啊。”

“皇后娘娘和禮部尚書韋驊堅持要等儲君側妃楊秋兒產下腹中孩兒再做打算,長公主則想立趙應為新皇,為了琳妹著想為夫亦不想讓皇后娘娘如願。”楚名棠若有所思,“那蘇巧彤倒曾向為夫獻了一計,只是至今仍未見效。”

楚氏一聽是蘇巧彤所獻計策,頗感興趣,正待開口詢問,忽聽府內管事張得利在門外稟報道:“老爺,禮部侍郎楚大人有要事求見。”

楚氏夫婦相互看了眼,楚名棠說道:“有請。”

不一會兒,楚上棠疾步匆匆走了進來。

“參見太尉大人。”楚上棠又向楚氏行禮道:“小弟見過嫂嫂。”

“此地並非朝堂,四弟不必多禮。”楚上棠排行老四,楚氏因此以四弟相稱。
楚名棠見他臉上有股掩不住地喜色,不禁問道:“四弟說有要事。不知是何事啊?”

楚上棠面帶笑意說道:“啟稟太尉大人,韋驊府上傳來消息,說這老匹夫在家中忽然昏倒,經御醫診治,已是芶延殘喘,回天乏術了。”韋驊這禮部尚書一當就是二十幾年。楚上棠窺視此位已久,早就等得不耐煩了,今日得此訊頓時大喜過望。

楚氏訝然說道:“此事當真?聽聞他昨日還在朝堂之上與夫君爭執不休,怎麼突然就病危了?”

楚上棠笑道:“詳情小弟亦是不知,不過此事千真萬確。韋府已經派下人上街購置孝服了。”

楚名棠臉色一沉:“四弟你失態了,韋大人畢竟是你直屬上司,豈可有幸災樂禍之理?你速去召集禮部官員一同到韋大人府上,幫忙上下打點。要知在此時刻更應謹慎言行,絕不可授人於口實。”

楚上棠亦是久經官場,聞言頓時出了身冷汗。俯首道:“大哥教訓地是,小弟這就去。”

“且慢,你速派人通報成奉之成大人,請他速到楚府隨為兄同去探望韋大人。”

“小弟遵命。”

楚上棠走後,楚名棠緩緩坐了下來。喃喃說道:“居然還真成了。”

楚氏聽得一頭霧水:“什麼成了?”

“巧彤所獻的計策。”楚名棠說道,“這些時日韋驊常與我等滯留宮中商討事宜,巧彤寫了幾道菜譜轉交給宮內禦廚,命其每餐必上其中兩道菜式,並對為夫說這般便可除去韋驊。為夫還有些半信半疑。沒想到果然成真,可那些菜式為夫與方令信還有其餘幾位官員也都每頓必吃,可我等卻無一人有恙。唯獨這韋驊……”

楚氏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其中道理,問道:“巧彤所寫的是哪些菜式?”

“有清炒子雞蛋黃蒸豬腦和什麼腰花之類的菜肴,還有一道狗肉,用一炭爐邊煮邊吃,裏面加了些錚兒命從南疆帶回來地辣椒,著實美味之極,連御醫也都說此菜乃冬令滋補佳品。”楚名棠搖了搖頭:“可為何……其中玄機真令人捉摸不透。”

楚名棠雖然才智過人,但蘇巧彤畢竟來自千年之後,有些知識是這時代的無法理解地。蘇巧彤前世在空中機組工作。應急救治是必學科目,對後世醫學有著相當地瞭解,她從鷹堂有關韋驊的資料中發覺此人年事已高,時常頭暈頭痛,並伴有煩躁、心悸、失眠、易激動等症狀,由此斷定此人定是患有高血壓一類的疾病。而此類患者不宜食用動物內臟和蛋黃等膽固醇含量過高的東西,也不可多吃辣,而公雞、狗肉等溫補性強地食物更是忌諱。再加上趙王駕崩後,為了皇位的事韋驊常與楚名棠等人爭執,心情激動在所難免。今日又聽聞自己的心愛弟子梁上淵被楚原揍得人事不知,韋驊頓時氣血上湧,一頭栽倒在地,再也沒有起來過。

蘇巧彤此時也亦得知了此消息。對自己居然能想到以食殺人,蘇巧彤躺在搖椅中,笑得很得意。

******

韋府門前難得熱鬧了起來,往來馬車絡繹不絕。

韋驊素來以當世大儒自居,生性孤傲,朝中百官能讓他視為已友的不過廖廖數人,與之結怨者倒比比皆是,因此禮部尚書府門前恐怕已算百官當中最冷清的幾家之一。不過今日他既已病入膏肓,大多數官員也不再計較昔日恩怨,紛紛前來探望。

楚上棠一臉地沉痛之色,率禮部的兩位官員站在門側,招呼著前來探病的官員們。他原本是想到內院韋驊房內去地,只可惜韋府上下都深知此人與自家老爺的恩怨,均對他冷眼而視,楚上棠也覺得沒趣,但又不能違背楚名棠之命,索性就站在門口迎客了。

“太尉大人、吏部尚書成大人到!”

負責喊話地韋府家人難得精神起來,扯著嗓門高喊了一聲。楚上棠忙迎上前來,楚名棠擺擺手道:“不必煩勞,叫個下人來領我二人入內便可。”

楚上棠應了聲是。轉身去安排了。旁邊成奉之抬頭看了看,只見大門上方一塊橫匾,上面“韋府”二字蒼勁有力,正是韋驊六十大壽時自己所書,不由苦笑一聲,暗想當年自己也屬於皇上一系地官員。與韋驊交情還不錯,如今卻已是物是人非了,韋驊早已劃地絕交,連帶梁臨淵這個女婿對自己視為陌路。

楚名棠和成奉之隨著兩個韋府家人來到內院。韋驊的兩個兒子已經在門口等候,兩兄弟明白這二人可不比楚上棠,是絕對不可怠慢的。

韋驊躺在榻上,雙目緊閉,呼吸忽急忽緩,不時還夾雜著痰聲。幾個女眷圍在床前垂淚不已,見楚名棠和成奉之走了進來。起身襝衽一禮,站到了一旁。

楚名棠來到榻前,不由暗暗心驚,還不到一日功夫,韋驊臉上已經瘦了兩圈。完全沒有了平日儒雅之態,尖嘴猴腮簡直已經認不出來了。

“到頭這一生,難逃那一日。”楚名棠默默念道,這句詩好象是幼子楚錚還是孩童時窮極無聊時發癲所吟,記得當時自己聽了把這小子痛駡一頓。罵是罵了。可這句詩也牢牢得記了下來。是啊,無論身份尊崇還是窮困潦倒,到頭來還不是殊途同歸。

“父親。太尉大人和成大人來看您老人家了。”韋驊的大兒子帶著哭腔喊道,兩手卻抓著韋驊地胳膊,越搖越用力,似定要將韋驊喚醒一般。

楚名棠眼中滿是不屑。這算什麼?借此討好於我麼?自己父親已到了這地步了居然還做出這番舉動,不過是一孽子罷了。

楚名棠隨口安慰了幾句,便起身告辭。剛走到門口,只聽韋驊長子驚喜的叫道:“太尉大人留步,父親睜眼了。”

楚名棠一驚,返身疾步走到榻前。卻見韋驊眼神渙散,視人若無物。楚名棠雖不通醫理,但亦知這恐怕已是迴光返照了。

韋驊勉強轉動頭部,看著楚名棠半晌,眼睛漸漸變得有神,斷斷續續地說道:“楚……大……人?”

“正是本官。韋大人盡請安心休養,朝中還有諸多大事等著大人定奪。”楚名棠口不對心地說道。

韋驊手臂微微一動:“扶……我起來。”

韋驊長子忙將他扶起,楚錚微微皺眉,卻並未阻止。

韋驊咳嗽數聲,長吸了幾口氣道:“老夫……要保舉……梁臨淵為……為禮部侍……郎。”

“恩師!”牆角一人突然痛哭失聲,踉蹌地走過來跪在榻前。楚名棠看了他一眼,此人正是梁臨淵,只是面部青腫,隱隱還可見血跡,看來楚原那拳著實不輕。

旁邊成奉之插嘴道:“韋大人,梁臨淵本為禮部令吏,若要晉升為侍郎需考評合格方可。”

韋驊似此時才看到成奉之,不由牽了牽嘴角:“成大人,舉賢……不避親,懂……嗎?”

成奉之正待再言,楚名棠打斷道:“韋大人放心,梁大人任令吏已滿三年,風評才幹俱佳,理應晉職。”

既然楚名棠如此說了,成奉之也不再開口,斜眼看了看梁臨淵,心中暗怒:我怎麼說也是還你岳父,居然連禮都不施一個。不過這小子與自己女兒相處還算和睦,否則定叫你生不如死。

韋驊頗為滿意,舒了口氣,勉強說道:“尚書之位……楚上棠?”

楚名棠明白他地意思,可自己雖是想讓楚上棠接任此職,但無論如何也不能在此地說,當下只好沈默不語。

“明白……管不了,也……不管了。”韋驊嘎嘎笑了幾聲,忽覺得自己氣力流失越來越快,眼前逐漸變得白茫茫一片,忙拼盡全力叫道:“楚……大人?”

楚名棠微微俯下身子:“本官在這裏。”

韋驊本還想提皇位之事,張了兩下嘴,發現自己根本無力再說下去了,便改口道:“其實……老夫……很佩服……你。”

“韋大人?”韋驊聲若蚊蠅,楚名棠根本沒不清他說什麼,正待再要靠近些,只聽韋驊長出了口氣,再也沒了聲息。

旁邊的御醫伸手搭了搭韋驊的脈,輕聲道:“太尉大人,尚書大人已經去了。”

韋府家眷們頓時號啕大哭,紛紛撲到榻前。韋驊長子亦是涕淚俱下,也許這一刻,他是真是傷心的。

楚名棠往後退了幾步,看著雙目半闔的韋驊,心中一時間不知是何滋味。

[ 本帖最後由 bradshaw 於 2008-5-13 13:40 編輯 ]
bradshaw 發表於 2008-5-13 13:49
北疆風雲  第二十六章 指點

距北疆統領大帳不遠,有一個軍營占地不大,顯得頗為與眾不同。營門外也沒有軍旗,沒有領軍將領的標號,營門外甚至都找不到一個人站哨。

楚錚站在營門口,不由搖了搖頭,對身旁的許唯義說道:“也罷,小許,命兄弟們在這邊等候,你與小馮隨我一同進去。”

馮遠說道:“將軍,這武林中人也太不像話了,既是到了軍中就要遵守軍中規矩,似這般情形若是有敵來襲,定會潰不成軍。”

楚錚笑道:“小馮這段時日果然大有長進,時刻不忘軍規,有點帶兵將領的樣子了。”

馮遠赫然道:“將軍見笑了,屬下只是就事論事罷了。”這三千禁衛軍到了北疆後,整日在校場摸爬滾打,一舉一動都按黑騎軍的標準行事,一個多月下來,已經不可同日而語。

楚錚拍拍他肩膀:“武林中人稟性如此,受不得半點約束,不過你也不要小瞧了他們,這些人單個功夫個個了得,我三千禁衛軍對上他們一千人,即使由本將軍親自領兵,恐怕也是勝算渺茫。”

馮遠聽了不禁問道:“那再加上五千黑騎軍呢?”

許唯義一聽不由失笑出聲,小馮真是天真得可以了。

楚錚沒好氣地瞪了馮遠一眼:“本將軍麾下若是五千黑騎軍。不用禁衛軍插手,也可將這一千人全殲。”

馮遠不滿地說道:“將軍也太小瞧我們了。”

楚錚邊走邊道:“不是小瞧,只是禁衛軍畢竟還未經歷實戰,真要面對生死搏殺,難免會有人慌了手腳,兩軍對壘。本方陣中有一處亂了,整個陣形便會大亂,要論各自為戰,你們根本不是這些武林中人地對手。”

進入營內沒幾步,只聽遠處傳來兵刃交接聲,喝彩聲助威聲不時響起。楚錚等人加快了步子,不一會便來到了校場邊。只見千餘人身著各種服飾圍著校場零散坐著,場內兩人一人持短槍一人使腰刀,招招搶攻,你來我往打得不亦樂乎。

許唯義倒吸了口涼氣:“好功夫!”

馮遠卻嘻嘻一笑:“比起將軍來又如何?”

許唯義懶得理這小人。凝神看了會忽道:“奇怪,這二人所使的招數看起來怎麼有些眼熟?倒像是將軍授於我等的刀法。”

“還是小許眼光好些。”楚錚笑了笑,他方才一眼便看出場內二人招數中夾雜著青龍刀法,而且頗為嫺熟,看來確是下過一番苦功的。

忽聽“叮”的一聲。持刀那人腰刀突然斷成數截,幾塊碎片向四下飛去,引起陣陣驚呼聲。還好在場諸人都全神貫注地看著比武,武功又都不弱,雖有些措手不及。但或閃或擋,倒也沒人受傷。

那人將手中半截腰刀往地上一扔,嚷道:“不行不行。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項老爺子,這青龍刀法威猛有餘,靈巧不足,招招硬接硬擋,尋常兵器根本無力承受,為何不避實擊虛,伺機再取敵性命?”

項千帆說道:“魯老弟,想當年與胡蠻之戰時,老夫與千余名武林豪傑也來到北疆。目空一切,認為憑自身武藝千軍萬馬中亦可去得。但真到了沙場上陷入混戰,身前身後左右兩側都是人,向後一閃說不定撞到旁人的兵刃上了,哪有讓你施展小巧功夫地餘地,一刀就是一刀,來不得半點花哨。而這青龍刀法最適合於萬軍叢中施展,這一月來諸家兄弟將招式都已練嫺熟了,但細微之處卻還未曾領悟。此刀法看似大開大闔,但內藏許多精妙招式,可惜魏老弟今日不在,不然他乃當世刀法大家,由他在引指點,諸位定能獲益良多。”

“項老先生果然是前輩高人,見解獨到,晚輩佩服。”

項千帆轉頭看去,不由站起身來,抱拳道:“原來是楚將軍。老夫方才只是一時感慨,倒讓將軍見笑了。”

“項老先生客氣了。”楚錚道,“晚輩到了大營軍務事纏身,直至今日才來拜見,著實有愧。”

飛鴻門的門主葛啟遠等人也走了過來,這幾位都是楚錚曾見過的,只是不見了魏少中和展仲群二人。眾人客套了幾句,楚錚對項千帆道:“方才那二位武功高強,不知是何方英雄,煩請項老先生為晚輩介紹一番。”

“老夫真是糊塗了。這位雁翎刀魯行,定州人士,那位鐵槍楊聞聲,是老夫的子侄輩。”項千帆原本想誇魯楊兩人幾句,可轉念一想在這少年面前說這兩人武功有多麼高強,簡直有些可笑了,便只簡單介紹兩句了事。

楚錚對二人拱手道:“久仰久仰。”這時代的人就是純樸啊,這二人的綽號就是他們兵器,哪像武俠小說裏所寫那麼玄乎。

魯楊二人還禮,只是心中有些迷惑,他二人在武林中名聲雖還算顯赫,但也僅止於江湖之中,這位楚將軍怎麼會聽說過自己名字?全然不知楚錚只是順口說說而已。

楚錚俯身撿起一塊殘刀,看了看道,“魯兄所用這把刀的刀身確是薄了些,晚輩記得軍中有種厚背短柄大刀,專供前鋒營攻堅時配給勇猛之士所用,晚輩回去便稟報統領大人,讓軍需官調撥兩百把過來。”

魯行大喜:“那真太好了。青龍刀法本是長刀刀法,換做腰刀來使總感覺束手束腳。楊兄弟,等魯某換了兵刃再與你好好比試一場。”

那楊聞天似不喜言笑,臉上始終冷冰冰地。聞言只是微微點頭。

項千帆在一旁笑道:“魯兄弟,這青龍刀法便是楚將軍讓魏老弟傳授給你們這些使刀者。現今將軍既是到此,還不趁機討教一番?”

這些武林群豪當初隨著楚錚麾下八千將士一同來到北疆大營,但真正見過楚錚的還不到十人。雖說聽項千帆稱之為楚將軍,不少人已經隱約猜到是他,可此言一出。四周仍傳來一片低呼聲。

“果然是他。”

“不會吧,展仲群就是敗在他之手?”

“項老先生都這麼說了,還有什麼好懷疑的。”

“這也太讓人難以置信了,他才多大點歲數……”

魯行和楊聞聲也聳然動容。魯行更是滿面恭謹之色,拱手道:“久聞楚將軍大名,不知可否指點一二。”

楚錚笑道:“指點不敢當。在下願與魯兄同探討一番。”

楚錚從馮遠腰側抽出佩刀,與魯行和楊聞聲走到方才二人交手處,道:“項老先生說得不錯,青龍刀法應該是套攻守兼備地法,且這‘守’字決亦並非被迫防守。而是攻中含守,以守助攻。”

魯行不禁問道:“攻中含守魯某倒是明白一些,這以守助攻……”

楚錚轉身對楊聞聲道:“楊兄槍法精妙絕倫,可否陪小弟一同演練下青龍刀法?”

“自當奉陪。”楊聞聲鐵槍斜指,嚴守門戶。他與展仲群交情甚好。彼此也曾交手過多次,深知自身武功仍遜其三分,既然連展仲群都敗在這楚將軍手下,楊聞聲自知今日遇到生平罕見強敵,不敢有絲毫大意。

楚錚笑道:“楊兄不必全力而為。你我只是切磋而已。”

說完楚錚一刀正正劈出,刀速果然並不快,楊聞聲輕鬆閃過。手中鐵槍刺向楚錚左脅。楚錚並未收刀,只是手腕翻轉,一刀砍在鐵槍上順勢彈起,反削楊聞聲頸部。楊聞聲鐵槍已被蕩開,大駭之下正想速往後退去,只覺頸部一涼,楚錚手中那刀已經擱在他的肩上,刀背緊貼住他的脖頸。

楊聞聲心中一片茫然,刀地速度並不快。自己為什麼躲不開?而且那刀明明刀刃向前,怎麼又變成刀背及頸了,是何時反轉過來的?

楚錚收刀,對魯行說道:“魯兄看清了麼?”

魯行不解道:“楚將軍,方才劈槍反擊那招似並非青龍刀法中所有?”

楚錚道:“魯兄,請回想下青龍刀法地第三勢。”

魯行不由自主的比劃了幾下,沉思良久,突然叫道:“原來如此,魯某本以為那第三勢乃虛劈一刀惑敵後再出招,還覺得那記虛招純屬多餘,原來是格擋借力攻敵。魯某明白了。”

“魯兄說得亦有道理,對手如果並未攻擊那招的確成了虛招,亦可將之省去。世間刀法再精妙,也不過是由砍、劈、削、切、撩幾式組合而成,青龍刀法看似簡練,招式並不繁複,可最注重的是勁力的運用和出刀時機地把握。”楚錚對楊聞聲道,“小弟將此招再施展幾次,楊兄將速度再放慢些,好讓魯兄看得清楚。”

兩人一來一往,楚錚招式雖比方才似更慢了,但楊聞聲依舊躲無可躲,楚錚刀背仍在他頸部一沾就收。楊聞聲渾身冷汗,忽聽楚錚低聲說道:“楊兄,注意小弟腳下步伐變化。”

楚錚將這一招反復施展了五六次,楊聞聲手中短槍攻擊方位亦多次變換,但仍躲不開楚錚那記反手刀。四周眾人聽了楚錚之言,大都以為楊聞聲是為讓魯行領悟刀法才會如此狼狽,對其胸襟紛紛讚歎。只有項千帆等廖廖數人看出了其中玄機,展仲群坐在人群中長歎一聲,扭過頭去不忍再看。

楊聞聲卻緊盯著楚錚腳步,臉色數變,由迷惘轉為震驚,由震驚又變得如癡如醉。徒然一聲長嘯,楊聞聲身形數變,鐵槍宛若游龍,終於避開了楚錚最後一刀。
楊聞聲後退一步,長揖到地:“多謝楚將軍指點。”

楚錚上前扶住,輕聲道:“楊兄不必多禮。此套步法雖是青龍刀法步戰時所用。但亦適用於其他兵器。小弟平日閒暇之時不多,還請楊兄代傳于各位英雄。”

楊聞聲道:“請楚將軍放心,楊某定盡心盡力。”

楚錚轉身對魯行問道:“魯兄可曾看明白了?”

魯行長歎了聲道:“看是看明白了,可若象楚將軍這般拿捏之巧定要經過千錘百煉,還需渾厚內力配合,絕非數月可成。”

楚錚笑道:“魯兄。沙場與你對敵地不過是些突厥人罷了,怎能與楊兄相提並論。以魯兄的武功,只要稍加領悟,殺敵定如砍瓜切菜一般。”

魯行一拍腦門:“說地是啊,魯某想得太多了,不過殺幾個突厥崽子罷了。”

眾人都笑了起來,項千帆道:“魯兄弟,話可不能這麼說。魏兄弟這幾日不在,由你帶著使刀的弟兄們需勤加苦練才可,這套刀法能多精通一分。沙場上便多一分保命之機。”

“項老爺子放心,魯某決不敢懈怠。”

“魯兄。”楚錚說道,“青龍刀法後幾式也暗藏玄機,方才小弟施展了第三式。觸類旁通,你們回頭好好琢磨一番,要知自身領悟遠勝於旁人指點。若有不解再來問小弟。”

楚錚語中已帶著教誨之意,但場內無人覺得不妥,魯楊二人更是恭敬有加。連聲稱是。

“對了,項老先生,方才說魏先生這幾日不在此地。他上何處去了?”楚錚突然問道。

項千帆面帶猶豫,過了會兒才道:“魏老弟只說他有些私事,具體情形老夫亦是不知。”

楚錚一聽明白了,項千帆想必已知道魏少中受傷之事,不過並不知道與自己有關,不然他這老江湖絕不會提及魏少中之名。

不過這樣也好,否則從項千帆口中知道魏少中身受重傷,于情於理自己都應去探望一下,到時豈不尷尬?

楚錚不想再提此事。轉口問道:“北疆這邊氣候惡劣,食宿又甚差,不知項老先生和諸位英雄在此住得可還習慣?”

項千帆呵呵笑道:“多謝楚將軍關心。我等到北疆是為大趙抵禦胡人而來,只需有吃有住就已足夠,不必講究那麼多。”

“這是哪的話。”楚錚回首道,“馮遠,命兒郎們將車子推來。”

馮遠應了聲是。不一會兒,近百名禁衛軍推著數十輛大車走了過來。

“項老先生,這是晚輩的一點心意,主要是些肉類和酒水,敬請笑納。”

項千帆推辭道:“這怎使得,大營地情形我等又不是不知曉,尋常軍士三五天方可吃到點肉食,我等怎能占了軍士們地口糧。”

楚錚臉一紅,若說北疆大營哪個營內物資最豐,恐怕非楚錚麾下這八千人莫屬。特別是那三千禁衛軍,朝廷百官幾乎人人與之沾親帶故,各類軍需簽發爽快之極,幾乎項項超標配撥,每日口糧標準更是遠勝於北疆最精銳的黑騎軍。到了北疆後,孟德起對此也是睜隻眼閉只眼,從不插手楚錚營內之事。若不是楚錚掩飾功夫做得還好,恐怕早已引起其餘諸營不滿了。楚錚也是有苦難言,這些物資都是隨著大營那批輜重一同運到北疆,又不是自己主動要來的,而是朝廷各個口子主動給的他有什麼辦法,何況堆在自己營裏看上去有不少,若是分到各個大營就顯得杯水車薪了,還是自個留著吧。

“據晚輩所知,眾豪傑每日伙食標準比軍士們好不了多少,項老先生不必推辭了。何況晚輩這般做亦是有原因地。”楚錚聲音忽然轉低,“日後武林群豪一切所需均由晚輩調撥。”

眾人都一愣,楚錚道:“項老先生,還有各位門主,我等到帳中說話。”

項千帆等人點了頭。

楚錚忽沖遠處抱拳道:“展仲群展兄,可否借步於此說話?”

展仲群沒想到自己躲在人叢還是被楚錚看到了,猶豫了片刻無奈地站起身走了過來。

待他走到跟前,楚錚笑道:“展兄,你我曾有約在這北疆將前事全都忘卻不提,你卻為何還躲著小弟?”

展仲群冷冷說道:“展某不敢與楚將軍稱兄道弟,說吧,找展某何事?”

“展兄稍安勿燥,到了帳中再行詳談。”楚錚轉首對魯行和楊聞聲道:“魯兄,楊兄,煩請二位叫些人將車上貨物卸下。”

魯行回頭喊道:“弟兄們,嘴巴都淡出鳥來了吧,今日有酒喝了,還不勤快些。”

武林群豪轟然大笑,年紀輕些地早就捋袖向這邊走來。這些人平日裏習慣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到了北疆的確憋快了,孟德起等北疆將領也不可能每日都將他們奉為上賓,眾人對此雖早有心理準備並無怨言,但有酒喝畢竟是件好事。

項千帆等人與楚錚走進帳內,各自就座。楚錚卻並未坐下,對眾人長揖一禮:“項老先生,各位門主,晚輩在此賠罪了。”

除展仲謀外,項千帆等人紛紛起身:“楚將軍,這是何意?”

“晚輩征得統領大人許可,我大趙武林義軍從即日起列入統領大帳直屬,並受晚輩節制。”楚錚抱拳道,“只是事前未曾與各位商議,晚輩特來賠罪。”

項千帆等面面相覷,帳內頓時鴉雀無聲。
bradshaw 發表於 2008-5-13 14:31
北疆風雲  第二十七章 募兵

平心而論,這些武林群豪對楚錚仍心有芥蒂,畢竟北趙兩大武林世家都是被他滅了滿門,雖說經過這段時日的相處,眾人都覺得這位楚將軍並非想像中那般不堪,但對其雷霆手段仍是十分忌憚。

武林群豪們都將眼光投向了項千帆,他德高望重,又與北疆大營多位高級將領是故交,由他出面再合適不過了。

項千帆心裏卻清楚,既然孟德起已經准許此事,事情便已成定局,武林群豪根本提不出像樣的理由反對,斟酌再三,只好說道:“楚將軍,我等既是來了北疆,自然聽從統領大人調遣。只是楚將軍能否說得詳細些,也讓我等好與外面的弟兄們好交待。”

項千帆這番話說得模棱兩可,楚錚對此早有預料,誰讓自己以前全然沒將這些武林中人放在眼裏。現在回想起來確實有些過分了,以斷劍山莊的所作所為應屬當誅之列,可展家應該留些餘地的。

“項老先生說得極是。只是在此之前,晚輩先將當前局勢與諸位闡述一番。”楚錚道,“前些時日,晚輩跟隨統領大人前往趙秦邊境,與西秦元帥薛方仲會面,雙方互通資訊……”

楚錚將趙秦盟會上不涉及兩軍機密的事宜一一道來,待聽到程氏全族都為突厥效力時,武林群豪無不破口大駡。三合門門主朱通更是一掌擊碎向前桌案:“世上竟有這種背宗忘祖地畜生。朱通若在沙場上碰到姓程的,個個碎屍萬段!”

楚錚等眾人罵聲稍歇,道:“突厥有程氏族人相助,使我方更處於不利之境。當年那程姓副將在北疆大營多年,叛逃時身邊還有兩百親兵,這些人對北疆地形地貌以及我大趙乃至西秦大軍戰法特點極為熟悉。而我方對突厥卻知之不多。因此晚輩向統領大人建議,派一個精銳營深入敵方腹地,統領大人和華將軍商議後已同意此事,並授命北疆大營所有人等任由晚輩挑選。可晚輩覺得我大趙武林精英聚集於此,正是這個精銳營的最佳人選!但晚輩也不諱言,此行極為兇險,可謂九死一生,因此所需成員皆以自願為主,決不勉強。”

武林群豪相互看了眼,臉現釋然之色。他們這些人既然自願北上邊塞。早已將生死置於度外,什麼兇險倒是不怕的。方才徒然聽楚錚說要將眾人納入他的麾下,不用他是何用意自然心生猜疑,如今一聽統領大賬確是為當前戰事考慮,眾人疑慮全消。反倒激起了心中血性。

葛啟遠第一個起身道:“楚將軍無需提那兇險二字,若有所需,葛某及門下三十二名弟子萬死不辭。”

朱通也站起身來道:“朱某亦是如此,率門下二十人聽候楚將軍調遣。”

其餘幾人亦紛紛表示願意從命。展仲群忽問道:“敢問楚將軍,這支小隊由何人領軍?”

楚錚笑了笑。道:“展兄,此事既是在下向統領大人提議,又怎會置身事外。自然由在下領軍。”

“好!”展仲群喝道,“衝楚將軍這番話,展某亦願聽命!”

項千帆拈須笑道:“諸家兄弟都如此踴躍,老夫這身老骨頭又有何足惜,楚將軍若不嫌,老夫甘心效力。”

“項老先生雄心不已,著實讓人欽佩。”楚錚拱手道,“只是既然需深入突厥腹地,人數定不可太多。加上我漢人與那些蠻族相貌大不相同,晚輩已得統領大人許可,過幾日招攬北疆部分馬賊,從中相挑選貌類似胡蠻者,如此一來便可夾雜于北疆胡蠻部落中,不為突厥輕易察覺。這般算來,千餘名武林豪傑中最多可抽調五百人,其餘人等另有安排。”

帳內眾人不由點頭。項千帆道:“楚將軍所言有理。不管如何,我等均聽從將軍調遣。”

楚錚忙道:“項老先生真折殺晚輩了。只是統領大人經過深思熟慮,認為此番深入深入突厥腹地絕非短期,可能會有數月乃至半年甚至更久。因此吩咐晚輩只選年齡在三十五歲以下之人。”

眾人皆一愣。這些人大都成名已久,又是武林中一方霸主,歲數自然小不了。可照楚錚方才所說,算來算去帳內只有朱通和展仲群二人符合條件。

“這個……”項千帆有些猶豫,想了想還是說道,“統領大人所慮極是咳……諸家兄弟,老夫在此以老賣老說句不該說的話,武林中門派之間恩怨交錯,時有紛爭,此番能摒棄前嫌共同來到北疆已屬不易,若我等這些師門長輩不去,那些弟子們年輕氣盛,僅朱門主和展兄弟二人未必能彈壓得住,況且他二人對此亦多有顧忌啊。”

楚錚肅然道:“項老先生,當年但逢與胡蠻大戰,我大趙武林義士便奔赴北疆為國效力,您老曾參與多次,可還記得當年之情景?”

項千帆道:“老夫與那些好友們同生共死,當時情形至今仍歷歷在目,又怎可能忘記。”

楚錚問道:“據晚輩所知,歷次戰事武林義士都是死傷慘重,而追隨兵部尚書郭大人出塞地一千余名武林義士最後僅余不足兩百人,此事是否屬實?”

項千帆面部微微抽搐,長歎一聲道:“不錯,老夫有兩個親弟、六位師兄弟、十余名弟子於此役喪身塞外,幾人甚至連屍骨都未還鄉,實是老夫生平最大恨事。”

“晚輩曾查看過當年戰報,發現無論晚輩外公他老人家還是現任兵部尚書郭大人,在為損軀的武林義士請功時皆痛心不已。認為武林義士若能訓練得當絕不會傷亡至此,然而戰事之前他二人亦都考慮到了此處,均曾派軍中將領前來傳授沙場征戰之道,然而成效甚微。項老先生、各位門主可知為何?”

項千帆和幾個曾參與過當年戰事各門門主臉色一紅。葛啟遠呐呐說道:“葛某當年荒唐,在校場上受不得那兩名都尉叱駡,雖說家師曾多次教誨。但仍私下痛打了那二人一頓,如今想來真是後悔不已。”

楚錚毫不客氣地說道:“以一對一,武林義軍可說縱橫無敵,可十萬大軍沙場廝殺,任你武功再高亦不過是滄海一粟,何況武林中人地武功也未必適合於沙場之上,對於此點方才項老先生在校場邊已說得很清楚。而我大趙軍士日常操練內容包括單兵作戰、兩人合擊、三人為組、七人成陣,多人合作時攻守之間來不得半點差錯,一個軍士要對此完全融會貫通,所受之苦未必就比哪個門派的弟子少了。”

楚錚看了項千帆一眼。心中暗想既是獨立為營,何人領軍極為重要,可這些武林中人都喜歡推舉德高望重之人為首,如這項千帆,可他對兵法知之多少?懂不懂什麼叫迂回作戰。何時又該避實擊虛?武林中人滿腔血性,只知勇往直前,幸虧當年面對的是胡蠻,若是碰上了薛方仲,恐怕早已全軍覆沒。此人即便是沙場混戰中照樣能做到指揮若定明察秋毫。輕易便可引誘這支孤軍深入,而後調集優勢兵力一舉殲之,千余名義軍在近萬軍士的圍剿下。絕對支撐不了半頓飯的功夫。
算了,忠言總是逆耳,這些話太傷項老頭的面子了,還是暫時不說為好。

但有些醜話還是要講在前頭。楚錚道:“此番精銳營需深入突厥後方,營內每一人都必須嚴守軍規,令行禁止,否則一人出了差池,便會累及全營。因此雖說需從武林義士中挑選五百人,但一切以自願為主。寧缺勿濫。晚輩稍後選人時會將此處說明白。可一旦入我營便按黑騎軍之規進行操練,到時再有不服,則按我大趙軍規處置,若有因私怨起紛爭者,更會嚴懲不怠。”

眾人不由心底一寒。他們到北疆大營也有些時日了,對大趙軍規之嚴早有所聞,項千帆等人當年更是親身經歷,都有些擔心門下這些弟子少不更事,若無自己在一旁加以提醒,犯了軍規落到這楚將軍手裏,看他對付展羅兩家地狠辣手段,恐怕凶多吉少。

楚錚知道他們在想些什麼,笑道:“諸位盡請放心,晚輩亦知武林義士與那些軍士畢竟不同,操練時若有違紀儘量只以罰為主,確有屢犯不改者,晚輩定將此人交回其師門處置,決不傷及一人性命。只是即便如此,日後難免也會有得罪之處,還請項老先生和各位門主見諒。”

眾人鬆了口氣。項千帆道:“楚將軍話已至此,我等還有什麼好說的,唯有盡力支持將軍。”

楚錚拱手道:“多謝項老先生。只是若是出征之後再有人抗命不遵,晚輩手下可就不再留情了。”

對這點葛啟遠等人倒並無異議,沙場上不守軍令無論放到哪都是殺頭地重罪。
站在一旁的許唯義卻是大搖其頭。楚將軍話說得好聽,什麼操練時不傷一人性命,凡是在禁衛十一營呆過的人都知道,“除死無大事”這句話真的是大錯特錯,楚將軍讓人生不如死的法子多了去了。

項千帆忽似玩笑般說道:“可這樣一來,我等門下傑出弟子盡聽命于楚將軍,可我們這些老骨頭也不能太清閒了,不知統領大人對我等有何安排?”項千帆深知今日眾人答應楚錚所求是因這少年句句合乎情理,使人無可辯駁,但恐怕心中仍有疑慮。項千帆暗想自己既是被推舉為武林群雄之首,索性將他人所憂一併說了出來。反正自己早已過了知天命地歲數,已是一無所求,沒什麼可擔心的。

楚錚想了想道:“餘下武林義士不足于單獨建營,統領大帳對此事也已做出決策,項老先生和金刀門魏門主留守統領大帳。負責統領大人和華將軍地安全。其餘各位門主帶門下弟子分別至兩位副統領和邱右將軍等人帳下。自古有雲,千軍易得,一將難求,何況我北疆大營這幾位主將無論誰有何閃失,其麾下數萬大軍便會陷入群龍無首之境。此事當年與胡蠻之戰時就有過先例,一方主將在沙場上竟被流矢所傷致死。如今由我大趙武林義士在一旁護衛,定可杜絕類似之事再現。”

武林群豪一時無語,雖不甘心淪為護衛,不可否認這不失為一個好辦法,但心中總感覺有些憋氣。

葛啟遠身側一人忽道:“楚將軍所言極是,此舉正可發揮我武林中人所長,亦不違背我等北上邊疆之初衷。並非周某妄自菲薄,能護得孟統領等人周全,其意義遠勝於沙場上殺幾個蠻兵。”

楚錚認得此人姓周名川,乃是臨海劍派地門主。據他所知臨海劍派地處南線。與斷劍山莊相距不遠,而且與大哥楚軒關係甚密,前幾次會面這周川總躲在一旁,從不與自己搭訕,今天是怎麼了。居然主動出言附合?

周川說完後長出了口氣,這麼多天的輾轉反側今日終於做了定奪。斷劍山莊一夜之間灰飛煙滅,南線武林中人大都隱約猜到此事定與楚家兄弟之爭有關,一時間人人岌岌可危。楚錚離開南線後,昌平王之女琪郡主召集南線武林各門門主到平原城聚集。來者寥寥無幾。大家都明白斷劍山莊兩百年地基業都讓楚家五公子隨手就滅了滿門,自己這些小門派根本就沒有自保之力,何況這幾百人的滅門慘案朝廷居然不聞不問。看來楚家大公子失勢已成定局。但出身葉門的琪郡主不可輕易得罪,一直以來葉門都是趙國武林各派之尊,只是甚少插手武林內部事務罷了。周川正無計可施時,忽聞北疆告急,項老爺子正籌組義軍,周川當下帶上門下所有弟子北上,在南線只留下了一群老弱婦孺。

可周川萬萬沒想到,躲開了楚大公子,來到北疆卻遇上了楚五公子。不由感歎命運弄人。臨海劍派過去與楚家大公子常有往來,周川並不認為能瞞得過五公子,每次見到楚錚心中都是忐忑不安。可轉念一眼,此事終需有個了斷,自己家業在南線,北疆不可能呆一輩子總要回去地,回到南線後如何不受大公子任意擺佈才是重中之重。投靠五公子並非上策,反倒是愚不可及,南線畢竟是大公子的地盤,他奈何不了五公子,但要收拾自己簡直小菜一碟。方才聽五公子提議將武林義士分散至於各位大營主要將領帳下,周川馬上想起大營左將軍王明泰正是南線大營統領王明遠的堂弟,如果自己能在王明泰帳下得到賞識,將來回去索性請他舉薦自己到南線大營任職,在南線大營統領大人的庇護下,無論大公子還是琪郡主也都無可奈。何。

既是有人先行表態贊同,其餘人等也無話可說。楚錚見既然該談的都已談妥,不想再浪費時間,便在項千帆等人陪同下來到帳外,向武林群豪宣佈了精銳營徵兵之事。沒想到那些適齡武林中人竟無一退縮,都要求參加。習武之之人天性不安份,到北疆這一月時間,整日呆在軍營內除了練武根本沒別地事情可幹,楚錚和項千帆等將情況說得越是兇險越是引起這些少俠們的興趣。再說了,就算有人心有畏懼此刻也決不敢有所表示,否則日後哪有臉面行走江湖,因此嗓門反比他人更是來的大一些。一時間場面真是熱鬧之極。

面對這等情形楚錚也是無計可施,只好對項千帆等人說道:“看來此事只有煩勞諸位了,晚輩既是需要五百人,不如這般,無論門派大小,皆舉薦一半弟子明日到晚輩帳下報導,不可多出一人。至於那些無門無派地獨行狹等,就交由展兄負責,這類義士人數不多,只要他們願意入我精銳營,盡可招來。”

項千帆苦笑道:“此舉倒是最為公平,只好如此了。”

楚錚長揖一禮:“那晚輩告辭了,帳下還有諸多急事尚待去辦。”

楚錚走了,項千帆等人回到帳中。剛進帳門,飛雲門地門主顧雲風恨恨地說道:“項老爺子,無論當年王老統領、郭統領,還是現今孟統領對我等都是禮數有加,這姓楚地少年看似言語客氣,其實步步緊逼,根本容不得我等有何異議,實在是霸道之極。”

項千帆歎了口氣,道:“顧老弟,試想楚將軍那番話換成從孟統領口中說出,你是否也是這般想法?”

顧雲風一怔:“這姓楚的少年如何能與孟統領相提並論?”

項千帆搖了搖頭,道:“朝中地位高低並不都以官職大小而論,楚將軍年紀雖輕,但出身楚家,又是王老統領的外孫,孟統領也要讓他三分,我等不過一介草民,如何與他相抗衡?況且他今日這番話是霸道了些,可說得都在理,對我武林義軍的安排也甚為妥當,還是以大局為重吧,這等小節就不必與他計較了。”

何況,真要計較未必計較得起。項千帆心中說道。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