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楚氏春秋 作者:寧致遠 (連載中)

ALA525 2008-5-9 05:55:1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59 184625
bradshaw 發表於 2008-5-14 19:02
北疆風雲 第七十四章 長公主敏

“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淚下。”

蘇巧彤站在烽火臺上,遠遠眺望穿越于綿綿群山中的萬裏長城,一股悵然孤寂的感覺油然而生,情不自禁吟輕輕誦起陳子昂流傳千古的名句《登幽州台歌》。

趙敏看著蘇巧彤,兩眼幾乎冒出了小星星:“巧彤姐,這首詩將小妹心中感慨抒發得淋漓盡致,與此地意境簡直絕配。”

蘇巧彤謙虛地笑了笑:“一時即興之作,讓敏妹妹見笑了。”

趙敏搖了搖頭,看著眼前景色,愈發覺得此詩此景完全融合,不禁提起中氣,長吟道:

“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淚下。”

趙敏清脆的聲音在山谷間迴響,驚起幾隻了孤雀,天地間更添了分寂寥之意。

“好!”

只見成奉之、楚名南、方令白正從遠處走來,不時擊節讚歎。

趙敏笑道:“三位大人,此詩乃是巧彤姐所作,可與本宮無關。”

到了面前,方令白也不先見過趙敏,肅然對蘇巧彤以古禮作揖:“蘇姑娘此詩磅礴大氣,深具建安遺風,意境遼闊幽遠、空曠蒼茫,方某自愧不如。”

蘇巧彤躬身還禮,只要楚錚不在身邊,這等溢美之詞她還是可以坦然笑納的。不過方才她的確只是有感而發,卻不料被人聽到了。不過也沒關係,楚錚早已和她有過約定。除非事先說好,否則楚錚決不會作詩,曾笑言道,讓蘇巧彤才女地光環愈加閃亮吧。

楚名南亦心感驚訝,笑著對成奉之說道:“久聞令侄女才高八斗,名滿京城,名南還有些不以為然,方才聽了此詩,才知較傳聞尤有過之。成大人,你好福氣呀。”

方令白微微一笑:“不錯。奉之兄的確好福氣啊。”

成奉之亦是微微一笑:“方大人過獎了。”他聽出方令白語含譏諷,暗示自己是靠這侄女與楚家攀上了關係。不過這等小折辱與自己隱藏暗中的真正秘密相比,又算得了什麼。

趙敏覺察道這三人各懷心機。有些不喜,道:“還有多久可至北疆大營?”

楚名南估算了下,道:“回長公主,至多一日便可到了。”

趙敏遊性大減,道:“嗯,煩勞成大人與王老侯爺說一聲,早些起程吧。”

蘇巧彤與趙敏所坐的馬車畢竟是皇家之物。盡顯奢華尊貴。兩人靠窗而坐,趙敏忽幽幽說道:“明日就可到北疆了。”

“都走了十來天了,總算是到了,”蘇巧彤輕笑道:“敏妹妹你亦可見到公子了,理應高興才是,怎麼反倒有些悶悶不樂?”

趙敏這段時日與蘇巧彤嬉鬧慣了。聞言白了她一眼,又道:“我皇室人脈稀少,此番竟由我一女子出使北疆。實是歷代所無,如今離北疆越近,越是擔心了。”

蘇巧彤介面道:“擔心什麼?”

趙敏看了她一眼,猶豫了下道:“擔心小妹才學疏少,難以處置北疆之事。這一路走來,小妹愈加覺得北疆之事內含玄機,恐怕沒那麼簡單。”

蘇巧彤安慰道,“北疆方打了場大勝仗,所需操心的大概只是封賞而已,敏妹妹你多心了。”

趙敏淡淡說道:“小妹或許少不更事,但唯有一身武功頗為自傲。這幾日深夜時常馬蹄聲急,巧彤姐一路勞累並未察覺,小妹卻聽得分明。扶風和摘星出去探聽了下,這些人等均為傳遞京城和北疆兩地快報,而王老侯爺和幾位尚書大人住處戒備異常森嚴,就是小妹亦無法靠近。而北疆此番大勝,之前我皇室竟沒有聽到任何風聲。大趙畢竟仍以我皇室為尊,北疆大營內除了孟統領等人,還有不少我皇家耳目,可這幾日卻無一份密報傳來,豈非咄咄怪事。”

“巧彤姐,成尚書如今已是太尉大人心腹,姐姐想必對此並非一無所知,否則亦不會主動陪小妹來北疆,可否告訴妹妹,這其中到底有何古怪?”

誰說敏公主單純好糊弄的?蘇巧彤恨恨地想道,楚錚啊楚錚,把她娶進門,以後日子有你受的。

蘇巧彤通過馬車後窗看著漸漸遠去的長城,突然哎呀了聲,道:“方才忘了請敏妹妹幫忙將那首詩刻在石牆上了,或許千百年後亦會成為一名勝古跡,唉,下次不知何時才能重返此地了。”

趙敏不為所動,道:“巧彤姐所作之詩定會流傳天下,待到那時小妹再派遣工匠將此詩刻於烽火臺石牆之上亦為時不晚。”

兩女子相互看著,蘇巧彤忽笑道:“敏妹妹,姐姐且先問你,此次北疆大捷對大趙是有益還是有害?”

趙敏秀眉微揚:“自然有益。”

“不錯。”蘇巧彤道,“此次大捷可說對大趙影響深遠。世人歷來都道當今中原,四分天下,其實此言並不妥當,東吳僅僅偏安一偶,國土從長江入海沿岸至國都臨安以南,不過其餘三國一等郡之地,全國舉盡其兵亦不過十萬,只因南齊謹守君子之道不興兵戈之事的祖訓,才未將其納入國土之中。確切來說,當今之世乃三國爭雄而非四分天下,而南齊文弱,趙秦兩國對峙中原,百年來可說平分秋色。然而此戰之後,大趙有太尉大人在朝運籌帷幄,勢將一家獨大,一統天下絕非奢望。”

趙敏輕點臻首:“巧彤姐所言甚是,不過這些都是日後的事了,與小妹所問當前北疆大營之事並無關係。”

蘇巧彤微笑道:“有因方有果。姐姐如今只能告訴你。你心中地不解之處,正是北疆大營取得這場前所未有大勝地主因,亦是日後大趙問鼎中原地根基所在。”

趙敏眉心微皺:“姐姐能否說得明白些?”

“言已盡此,多說無益有害。”蘇巧彤搖了搖頭,道,“不過對於敏妹妹此次北疆之行,姐姐倒有幾句話相告。”

趙敏微微欠身,道:“請姐姐直言。”

蘇巧彤緩緩說道:“明日便要抵達北疆大營了,介時姐姐希望敏妹妹能多聽、多看、多巡視,少言、少怒、莫要輕易做決斷。”

趙敏聽了若有所悟。但仍有些不解之處,正待再問。卻見蘇巧彤倚在車壁上似已睡著了。

第二日正午時分,只聽車外馬蹄陣陣。呼嘯連連,趙敏心知已快到北疆大營了。

“啟稟長公主,前方有千餘騎正向這邊而來。”葉摘星在車外道。

“知道了。”

趙敏掀開馬車前簾,向遠處望去,忽驚聲說道:“巧彤姐,來者竟似胡蠻!王明泰居然只率了百餘騎迎上前去,難道……”

蘇巧彤眼皮也不抬一下:“妹妹。莫忘了昨日姐姐與你說的話兒,即使來者是胡蠻,也莫要輕易做決斷。”

趙敏驀然回道:“你早就知道了?”

“噓——,多聽多看,少言少怒。”

只見遠處王明泰正與幾個似胡蠻首領之人交談,王明泰姿態倨傲。那幾個胡蠻倒是守謹拘禮。趙敏越看越糊塗,忍不住道:“這到底怎麼回事?”

蘇巧彤懶懶地坐起身來,道:“妹妹你想。僅憑大趙十餘萬人就可使西秦全軍覆沒、東西突厥折損過半麼?胡蠻,應該稱之柔然諸部,乃是此戰地一支奇兵,西秦的雪狼騎就是他們與王明泰將軍聯手將其殲滅,且柔然諸部已向大趙稱臣,願為大趙守衛邊疆,永世不離。”

“原來如此!難怪三大世家舉動如此詭異……”趙敏冷笑道:“但胡蠻狼子野心,此話姐姐你當真信麼?”

“自然不信。”蘇巧彤道,“不過柔然族大小近百部落,幾大族可汗明爭暗鬥,只要大趙操縱得當,至少二十年內未必能一統,何足懼哉。今後數年大趙應以攻秦為主,有個相對安穩的邊塞有何不好。”

趙敏漸漸冷靜下來,問道:“這些胡蠻世代依草原為生,為何要投靠我大趙?”“來,讓姐姐好好跟你說一說。”蘇巧彤將趙敏拉到身邊,“這些草原遊牧部落從有史記載的早期狄戎東胡,到漢代的匈奴,乃至現今柔然、突厥,就如野草一般,層出不窮。漢武帝和後漢太宗傾舉國之力亦不過奪取一時之勝,待中原王朝衰落,這些蠻族便再度興起……”

蘇巧彤將她與楚錚深討過的有關草原民族的內容盡數搬了出來,最後說道:“此番突厥若非被擊退,最先被滅地定是柔然諸部,這些遊牧民族為了爭奪肥美的草地,廝殺已成為他們地本能,彼此相爭敗者或被屠戮殆盡或是全族為奴,反正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哪像我們漢人這般一對峙便是數百年。對於柔然諸部來說,今後的真正大敵乃是突厥,與我漢人相爭敗了還可退回草原,而突厥定可將其趕盡殺絕。兩相比較,柔然諸部投靠我大趙毫不為奇。”

趙敏心悅誠服,她自幼習武,也就最近才接觸政事,雖然生性聰慧,但從未受過這方面地教誨。聽了蘇巧彤這番話頓時茅塞頓開,道:“姐姐大才,小妹對國事知之甚少,還望姐姐日後能多多指點。”

蘇巧彤連聲推辭:“姐姐只是聽太尉大人與人談論天下大勢時稍稍記下了一些,妹妹如有心,日後可多多請教太尉大人。”

趙敏臉色黯然,楚名棠又怎會教導自己這些,可轉念一想,楚名棠總要教導楚錚吧,自己從他那裏偷學一點並非難事。

蘇巧彤意猶未盡,又道:“敏妹妹,太尉大人還曾說過,國家大事,需目光長遠,不可拘於一時之策。突厥才是我漢人日後大敵,其疆域之廣闊遠在中原之上,柔然諸部依附大趙,為求自保日後或許可成為抵禦突厥的主力之師。”

趙敏點了點頭,陷入深思之中。

蘇巧彤忽似想起了什麼,趁趙敏魂遊天外之際,揭開前簾向外望去。見與王明泰相見地柔然諸部內並無女子身影,這才放下心來,心中禱告:武媚娘,快些離開北疆吧,萬一被趙敏認了出來,那事情可真大條了……楚錚怎麼還不死回來!

王老侯爺不願過早與柔然各部可汗見面,王明泰將圖莫爾等人勸走後,回到這邊不住搖頭:“這些蠻子還挺執著的,非要見長公主殿下。我都說了長公主身體不適,不便出馬車,還是不願甘休,還好那圖莫爾懂點事理,幫著將這些蠻子勸走了。”

王老侯爺看了眼趙敏所坐馬車,有些奇怪:“趙家小丫頭挺沉得氣啊,對此情形居然亦能一聲不吭。”

楚名南笑道:“小侄真是愈加佩服蘇姑娘了,長公主的脾性她亦安撫得服服帖帖,著實出人意料。”

王老侯爺捋著鬍子連連點頭:“蘇小丫頭居然有這般本事,很好很好。成大人,你這侄女老夫很瞧得上眼,錚兒也喜歡她,老夫就多事一回,回京就替給外孫向你家提親,你是否願意啊?”

成奉之頓時大喜過望:“老侯爺出馬,奉之豈敢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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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adshaw 發表於 2008-5-14 19:12
北疆風雲 第七十五章 皇室風範

王老侯爺一行穿過柔然諸部的防線,走了不到半個時辰,便來到當日決戰之地。

春季草原應該處處都是生機勃勃,但唯有這一帶遍地泥濘,且呈暗紅色,顯然是與鮮血混成,四周幾乎難以看到一片青草,走在其間,馬蹄時不時帶出斷肢殘骸,簡直猶如身處深羅地獄一般。

楚芳華姐妹和葉扶風葉摘星畢竟是女子之身,終難忍受四周彌漫的血腥腐臭之氣,已有數人開始嘔吐。趙敏聽到聲音,忙讓她們躲進自己的馬車內。

蘇巧彤帶著面紗,臉色也不太好,卻仍強笑道:“這也難怪,大趙西秦,東西突厥,再加上柔然諸部,恐怕有近百萬大軍在此廝殺,這片草原至少需數年才可恢復元氣。你們聽,外邊風聲呼嘯,那便是幾十萬陣亡將士的冤魂在哭嚎。”

楚芳華姐妹頓時一聲尖叫,葉扶風和葉摘星雖坐在那裏沒出聲,但眼中亦流露出驚恐之色。

趙敏也被嚇得不輕,埋怨道:“巧彤姐,你就別說了。”

馬車忽然停了下來。坐在前側的葉扶風和葉摘星也不見有何動作,人已飄然到了車外,鷹堂四劍侍相互看了眼,正待起身,卻被蘇巧彤叫住:“行了,都坐著吧。她二人已經去察看了,還跟去做什麼?你們幾個跟隨你家公子也有些時日了,何時見過他與人事事爭風?”

鷹堂四劍侍訕訕不語。不一會兒,葉摘星進來稟報:“長公主,使團已至西秦戰俘看守營所在。王老侯爺請示公主是否一同前往?”

趙敏從小生長在宮中,對這裏一切很是不適應,剛想婉拒,忽想起蘇巧彤所說的“多巡視”,便說道:“你去稟報王老侯爺,就說請他稍候,本宮即刻就到。”

“巧彤姐在車內歇息,還是與小妹一同前去?”趙敏問蘇巧彤。

蘇巧彤伸了懶腰:“同去同去,幾萬戰俘聚集到一處亦可算是一奇觀,錯過此次。恐怕今生就再無沒機會了。”

趙敏與蘇巧彤與王老侯爺等人會合,一同向戰俘營而去。方才趙敏在馬車內還不覺得。待親身策馬走在外面,才知這種感覺是如何催人欲嘔。蘇巧彤比她好不到哪去,反正所騎馬匹甚為乖順無需她掌控,索性輕閉雙眼來個眼不見為淨。

“咦,郭大人不在前線督戰,怎麼會在此地?”

耳邊傳來趙敏驚異的聲音。蘇巧彤睜開眼,只見對面過來數百騎,為首地正是兵部尚書郭懷。在他身側是一個二十餘歲的青年將軍,神采飛揚,看來就是前些時日王明泰所說的杜承恩了。

趙敏盯著蘇巧彤臉龐,似想從她這邊找到答案。蘇巧彤湊了過來,在趙敏耳邊說道:“姐姐若是說,此次北疆大捷與郭尚書郭元帥毫無關聯。妹妹可否相信?”

“什麼?”趙敏震驚之極,但心中理智告訴她,蘇巧彤絕不會在這等事上開玩笑。

蘇巧彤輕聲道:“但不管真相如何。最重要是此戰大趙勝了,而且是場前所未有的大勝。從古至今,有一事實史書很少直言,那就是勝者無可指責,至少短期內不可指責。”

趙敏沈默不語,心中卻在冷笑:“看來昨日胡蠻的出現,僅僅是一開始啊。”

郭懷到了近前,翻身下馬。只見他面色灰白,雙目之中血絲密佈,人較離京時至少瘦了一圈,對著趙敏長揖一禮:“臣郭懷,拜見長公主殿下。”

趙敏輕點臻首:“郭元帥免禮。”

聽到“元帥”二字,郭懷嘴角微微抽搐,欲言又止,長歎一聲:“謝長公主。”

王老侯爺看在眼裏,心中暗樂,不等郭懷上前,笑道:“郭元帥不必多禮了,此番郭元帥率我北疆大營,大破西秦及東西突厥六十萬大軍,此等功勳我大趙建朝以來堪稱第一。為此,老夫在京城亦時常自傲當年慧眼識人哪。”

郭懷聞言眼前一黑,仰天緊閉雙目,痛苦地搖了搖頭:“老統領,你是在折辱於我麼?”

見他這般神態,王老侯爺亦有些不忍了。當年郭懷雖是趙王心腹,但王老侯爺對他領軍才華亦極為欣賞,並未因此而另眼相看,待其亦如子侄一般,後將統領之位交付於他亦是心甘情願,畢竟當時胡蠻勢力猶存,唯有郭懷才可堪此重任。至於日後漸成對立之勢,皆因彼此出身不同,這等矛盾亦是避無可避的。

“郭大人,看你樣子已是極為疲累,長公主與老夫只是先四處看看,不必一旁作陪了。”王老侯爺道,“承恩,扶你家元帥下去歇息。”

杜承恩應道:“遵命。”

郭懷卻甩開杜承恩攙扶,昂首道:“謝老侯爺好意。長公主在此,郭懷身為臣子,理應在側。”

趙敏忽下馬來到郭懷面前,道:“郭元帥,先去歇息。本宮在此還請元帥還是以自家身體為重,若不然,我大趙就少一擎天柱了。”

謀士傅平也走過來道:“大帥,長公主所言極是,身體為重,您已數夜未合眼了。”

郭懷看著趙敏,忽語帶哽咽:“臣,遵旨。”

郭懷與傅平走後,趙敏對杜承恩淡淡說道:“是杜將軍麼?本宮謹代皇上巡視北疆大營,前方帶路吧。”

杜承恩一愣,回首看了看後面的王老侯爺。趙敏見狀,冷冷地嗯了一聲,聲音雖輕,但皇家威嚴之勢盡顯無遺。杜承恩不禁一顫,再不敢怠慢,躬身:“長公主請。”

趙敏儀態端莊。緩步走在最前方,葉扶風和葉摘星手持黃羅傘緊緊相隨。王老侯爺與成奉之等人見狀,不敢越禮,紛紛下馬交馬交於隨從,跟在了趙敏身後。蘇巧彤此時亦只能陪在成奉之身旁,看著趙敏的背影,一時間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王老侯爺走著走著,忍不住對旁邊楚名南道:“這小丫頭比她兄長強多了

楚名南向前瞟了一眼才輕歎道:“此等時刻方見本色,老侯爺說的是啊。”

方令白踮著腳尖,小心翼翼避開地上隨時出現地可疑之物。卻一不留神絆了下差點摔倒,幸好身邊之人將他扶住。方令白驚魂未定。整整衣冠,看著前面趙敏從容不迫地身影。嘟囔著說道:“我看皇上也未必如她。”

眾人雖不便介面,卻不約而同地微微點了點頭。

一進戰俘營,迎面一股惡臭撲來,頓時壓倒了彌漫四周的血腥味。趙敏強行忍住腹中不適,自行走到營內一臨時搭建木臺上,昂首顧盼。眾北疆軍士雖早已知王老統領和當朝長公主要來,可趙敏這般徑直而入。一時均有些不知所措。

杜承恩見不對,忙走至木台下,一撩下擺單膝點地:“末將杜承恩,率北疆大營鷹揚軍拜見長公主殿下。”

有了他領頭,眾軍士向趙敏齊行軍中之禮:“拜見長公主。”

“眾將士請起。”趙敏聲音聽似不大,卻遠遠地傳了開去。“我大趙自太祖即位,百姓百年安寧,皆有賴爾等衛戍邊疆。此番北疆大捷。振我國威……”

趙敏雖不甚通軍務政事,但楚錚率禁衛軍離開京城前那場誓師她亦在場,楚名棠在出征將士面前,那番激勵之言慷慨激昂,她亦深為之震動,便記了下來。今日這番話語趙敏已在心中琢磨了許久了,結合楚名棠當日所言,此時說來倒也層次分明,毫無不暢之處。

王老侯爺等人聽了,亦是寬心少許,趙敏至少已在言語中承認稱讚了這場北疆大勝,那麼接下來地事就好辦多了。

這邊趙敏已經說完,眾北疆將士齊呼公主千歲。王老侯爺哼了一聲,按禮數應該由他登臺了,只不過這一切已變為全由趙敏主導,他自然難免有些不快。

隨後,趙敏提出去看一下秦軍戰俘。杜承恩有些為難:“啟稟長公主,戰俘所在之地污穢不堪,恐怕有汙長公主清目。”

趙敏卻道:“本宮既是受皇上所托,自當盡職盡責,杜將軍不必再說了。”

王明泰瞪了杜承恩一眼:“還不前方帶路!”

趙敏見蘇巧彤仍站在眾人之中,不由一笑:“蘇姑娘,請到這邊來。”

蘇巧彤無奈走了過來,小聲道:“長公主,這有些不妥吧。”

趙敏背對著眾人小做了個鬼臉,拉起蘇巧彤手道:“巧彤姐你得陪著小妹,方才在臺上心裏就不停打鼓,唯恐說錯什麼,一身的冷汗。還是姐姐在身旁感覺安心些。”

趙敏來到秦軍戰俘所在之處,不由一驚。只見空曠地平地上挖了四五個巨坑,坑深達數丈,三面陡峭,唯有一面成坡形,都有數裏方圓。每個坑內密密麻麻擠滿了衣衫襤褸秦軍戰俘,趙軍將士堅盾利矛、張弓搭箭守在坑四周,不敢有絲毫懈怠。

“杜將軍,為何將這些秦軍安置在坑內?”趙敏語氣不善,“莫非你等想學那戰國白起坑俘之事?”

王老侯爺笑道:“長公主錯怪他們了。秦軍歷來兇悍,雖說手無寸鐵已成戰俘,但絕不可大意,我朝史上就有過戰俘嘩變奪取兵器逃脫之事。何況此次戰俘多達三萬餘人,承恩這小子麾下不過萬餘人,稍有不甚便可釀成大禍,似這般掘坑看押亦是無奈之舉。”

“原來如此,多謝王老侯爺為本宮解惑。”趙敏點點頭道,但還是有些不懂,不禁又問道,“這些巨坑也是我軍所挖的?不是說還有突厥戰俘麼,本宮看到的似乎只有秦人。”

杜承恩語塞,王明泰在一旁代答道:“秦軍此番作戰還有十萬民夫跟隨,秦軍大敗後,有八萬餘民夫落入我軍掌控之中,這幾坑便由他們所挖掘而成。”後勤保障無論在古代還是現代戰爭中都同樣重要,在這冷兵器時代,大部分後勤以及雜事都由征招來的民夫所為,通常十萬大軍就需近十萬民夫,這是難以避免的。

“那些民夫呢?”

王明泰道:“在北方十裏處,由我軍兩千人和柔然兩萬餘部看守。期間也幸得柔然諸部相助,不然戰俘民夫十餘萬人,僅靠我軍二萬人根本難以掌控,因此按事先協議,突厥萬於戰俘便交于柔然諸部處置。”

“那萬余突厥戰俘算是給柔然人地酬謝了?”趙敏語帶嘲諷,但心中亦知這亦是不得已,皇帝不差餓兵的道理,她還是懂地。

王明泰面不改色:“正是。”這萬餘突厥戰俘說來也是柔然諸部所戰得來的,在那日進攻雪騎之時,柔然人殺到後來野性大發,也不管秦人還是西突厥一併攻擊,而達頭可汗無心戀戰,率金帳鐵騎等精銳之師快速逃離,而這些萬餘雜兵便成了趙軍和柔然人囊中之物。

還有一事王明泰並未明說。歷次秦趙之戰,戰後雙方將所俘民夫亦當做軍俘上報朝中,唯有這一次不同,僅正規戰俘數目就已駭人聽聞,再加上這八萬民夫,說出去根本無人會信,朝廷恐怕亦會首先調查此事。反正各級將領所需軍功早已足夠,因此樊兆彥與王明泰商議了下,便將這八萬民夫從戰報中抹去了。

忽然,前方地戰俘坑內一人高聲說道:“大秦飛雲將軍麾下副將高君令請見趙軍主將!”

蘇巧彤微微一震。高君令是秦軍飛雲將軍顧明道的結義兄弟,顧明道每次回咸陽都要跑到她的瀟湘別院門前騷擾一番,高君令通常陪著他一同前來,蘇巧彤煩不勝煩,有幾次為了打發他們只好出門相見。

此時聽到高君立這名字,蘇巧彤難免有些心慌。幸好下車前為了遮擋空氣中的異味,蘇巧彤仍載著面紗,但能不見此人還是不見為好。
bradshaw 發表於 2008-5-14 19:20
北疆風雲 第七十六章 楚錚回歸

“高君令?”

趙敏想了想,道:“本宮似聽說過此人,西秦軍方近年來湧現出一批年輕將領,除顧明道與何成孝外,這高君令好象是其中一人。”

王明泰笑道:“回長公主,正是。不過這些秦軍後起之秀,除顧明道僥倖逃脫外,何成孝、袁宗紹等人都已戰死,這高君令是中箭落馬摔暈了,方被我軍將士所擒,若正面交戰,恐怕很難將其活捉。”

趙敏點了點頭,對杜承恩道:“杜將軍,將這高君令帶到此地,看看他有何話說。”

王明泰一驚,忙道:“不可,高君令亦是西秦一員猛將,長公主千金之軀,還是莫要涉險為好。”

趙敏看著王明泰似笑非笑:“本宮身無長技,唯有一身武功可堪自傲。這高君令能安分守己倒了罷了,若是圖謀不軌,本宮定可將他親手拿下。”

王明泰一窒,他亦是王家的重要人物,對葉門之事也略知一二,只好說道:“遵命。”

蘇巧彤一聽趙敏要將高君令帶到她面前親自審問,心中更為不安,便向成奉之使個眼色,希望他能為自己解圍。不料成奉之正與楚名南輕聲交談,根本沒有注意到這邊。蘇巧彤無奈只好對趙敏說道:“敏妹,這裏遍地污穢,姐姐感覺有些不適,還是先回馬車上去了。”

不料趙敏略帶哀求地輕聲說道:“巧彤姐,小妹從未經歷過此等情形,姐姐才識過人。在一旁幫幫小妹吧,見過那人就走。”

幫你,那誰來幫我啊?蘇巧彤心中哀歎,卻一時間想不到有何良策離開。

越是焦急時間似過得越快,不一會兒杜承恩就已將人帶到。只見這高君令不過二十餘歲,五官端正,身材挺拔肩寬腰直,只是畢竟已被被俘多日,面色蒼白,鬚髮亦是些散亂不堪。

想必杜承恩方才已經跟高君令交待過了。因此見到趙敏等女子在此並未流露出驚詫之色,只是微微俯首:“大秦高君令拜見趙國大長公主。”

杜承恩一腳踹在他腿彎處:“大膽。還不跪下!”

高君令踉蹌數步,仍挺身站立。回首對杜承恩怒目而視:“高某生為大秦人,死為大秦鬼,生平只跪父母與我大秦皇帝,決不跪其他任何人等。”

趙敏見狀亦有幾分敬意,道:“杜將軍,不必為難他了。”

杜承恩狠狠地瞪了高君令一眼,道:“遵命。”

高君令神態亦恭敬了少許。拱手說道:“多謝大長公主。”高君令見這趙國大長公主身旁還站著一戴著面紗的黃衫女子,兩人手兒相牽,不由多看了幾眼,忽覺得這黃衫女子身形竟有幾分熟悉,心中更是奇怪。

蘇巧彤被他看得心驚肉跳,唯有垂目盯著自個腳尖。只聽趙敏問道:“不知高將軍是為何事求見我軍主將?”

“啟稟大長公主。”高君令猶豫下道答道,“兩軍交戰,各為其主。我軍既是戰敗,被俘將士無可怨言。但這些時日趙軍每日僅供於我等一餐,且飲水根本無法保證,至於傷藥更無從談起,僅高某所在之處,每日都有數十名將士傷重不治。上天有好生之德,讓高某有幸得見趙國大公主殿下,還請長公主念在我秦趙兩國同宗同源,略加施恩,”

趙敏有些猶豫,這位秦國將軍所說應該不假,但怎麼處置她就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由轉頭輕聲道:“巧彤姐,你看應如何是好?”

聽到“巧彤”二字,高君令驀然抬頭,不可思議地盯著蘇巧彤,似要透過面紗看清其面目一般。

蘇巧彤見他這般表情,心中暗暗叫苦,這高君令肯定從薛方仲那聽說過自己的事了,但如果就這麼猶豫下去後果英氣更難預料,當即立斷,索性開口對高君令道:“不知這位高將軍有何請求,不妨一併請說來聽聽,長公主殿下亦可酌情考慮。”

一聽這聲音,高君令幾乎可以確認,這黃衫女子就是顧將軍心中所傾慕地薛巧芸姑娘了,但他只聽顧將軍說過此女叛逃至趙國後改名為蘇巧彤,但究竟為何叛逃卻是一無所知。在他看來,這薛巧芸既是薛帥義女,又深得皇上信任,簡直可以說集萬千寵愛於一身,怎麼會叛逃到趙國去了?而且還聽顧將軍說她在趙國亦是隱姓埋名,唯恐被人發覺,這般提心吊膽的日子有何可過的。

蘇巧彤見高君令仍在沉思,又道:“高將軍不必顧慮,有何請求但說無妨,長公主殿下素來寬厚待人,不會因言語之失怪罪於你。”

高君令聽蘇巧彤語中暗含指點之意,心中一動,道:“高某不敢奢求,只是我大秦將士亦是雙親所養,盼趙軍能給予定量口糧,充足飲水,並派軍中郎中救治我軍傷殘軍士。”

王明泰聽了不由笑了起來:“高君令,你所求也太多了吧,若我趙軍將士被俘,會得到你等如此善待嗎?”

“這……”高君令臉色一紅,說不出話來。

蘇巧彤眉心微皺,想了想湊到趙敏耳邊說道:“每日一餐不可改變,但飲水可充足供應,亦可派部分軍中郎中到此。敏妹先對此人這般說了,姐姐稍後向王將軍等解釋。”

趙敏對秦軍遭遇本已有些不忍,聽蘇巧彤如此說,當下便對高君令復述一遍。高君令原本對此行就並不抱多少希望,能要到些飲水就已足夠,聽趙敏如此說,頓時喜出望外,長揖為禮:“多謝長公主殿下!”

王明泰不滿之極:“長公主……”

趙敏淡淡說道:“本宮自有本宮的道理,王將軍無需再言。杜將軍,送高將軍回去。現已不是在沙場之上,莫要再折辱於他。”

杜承恩不敢妄動,看了看王明泰,王明泰陰沈著臉並不吭聲。趙敏不理他,對王老侯爺道:“老侯爺,本宮擅自插手軍中事務,越規之處,還請老侯爺見諒。”

趙敏既然自承越規,王老侯爺還能說什麼,只好哈哈一笑:“長公主亦是皇上所任的宣撫使。過問一下軍中之事也無不可……承恩,將高君令押下。還愣著做什麼。”

杜承恩押著高君令離開後,蘇巧彤向王明泰輕施一禮:“王將軍威名遠播。小女子在京城時就聽楚公子時常提起。只是有一事不明,還需請教將軍。”

王明泰擠出絲笑容:“蘇姑娘請說。”他知外甥楚錚與這女子關係不同尋常,而且她姨父吏部尚書就站在一旁,不看僧面看佛面,因此言語頗為客氣。

蘇巧彤問道:“這三萬秦軍是否有可能歸還秦國?”

“決計不會。”王明泰說完才覺得“決計”二字由作為臣子來說有些不妥,不得不向趙敏道:“想必長公主亦是這般認為吧?”

趙敏順勢亦露出笑容:“王將軍所言甚是,本宮確是這般認為。”今後幾年秦趙兩國肯定戰事不休。趙國誰也不會蠢到將這三萬多身經百戰地將士還給西秦。

蘇巧彤繼續說道:“我大趙歷來以仁義著稱,這三萬戰俘既不能放又不便殺,不知應該如何處置?”

方令白笑了起來:“蘇姑娘,此事問王將軍還不如問本官,本官此次來北疆就為這些戰俘之事,眼看黃河汛期又快到。歷年都從民間征招民夫修建河湜,費時費力又費銀,有了這三萬精壯戰俘。什麼事都好說了。”

成奉之在一旁聽到此處,已經明白蘇巧彤心思,笑道:“長公主方才果然高明。一日一餐可使秦軍戰俘無旺盛鬥志,充足飲水可確保其苟活於世,派郎中為受傷軍士醫治亦是為了今後黃河大湜上多一勞力,又可借此安撫降俘之心。當真是一舉四得,臣,佩服佩服。”

楚名南等三大世家中人雖都認為趙敏此舉,只是她和蘇巧彤這兩個小姑娘動了側隱之心,但成奉之的說法說也是不無道理,看在皇室的面上便紛紛出言附合。

方令白楚名南與成奉之同朝為官十數年,彼此甚為熟悉,不禁暗想:難怪成奉之當年深得先皇信任,這等溜鬚拍馬察言觀色的功夫著實堪稱一絕。

離開戰俘營,王明泰將宣撫使團帶至原北疆大營營地。眾人這一路趕來不遠千里,都已是疲憊不堪,紛紛回各自營帳歇息。

蘇巧彤與趙敏道別,回到自己帳篷內就往榻上一趴,忍不住呻吟了一聲。在戰俘營那段時間簡直是場煎熬,蘇巧彤感覺自己背心胸口的衣衫都濕沾沾地,可見冷汗多到什麼地步。

不過也懶得更換了,蘇巧彤支著腦袋回想方才情景,趙國方面應該沒人產生懷疑,但今天自己已是鋒芒比露,甚至有點超水平發揮了,王老侯爺等人說不定此時就正在談論自己……

蘇巧彤苦著臉,但心底並沒有什麼可後悔的,誰會想到會在這裏碰到高君令,能應付過去已經是上天保佑了,哪還管它是否出風頭。當前最緊要地是如何處置這高君令,但那幾個戰俘坑邊趙軍戒備異常森嚴,連蒼蠅飛過都會被發現,根本靠近不得,而成奉之又是一文官,怎能插手軍中之事……

蘇巧彤正百般苦惱之際,忽聽帳外楚家姐妹嬌叱一聲,可隨後就沒了聲音,蘇巧彤有些奇怪,剛想起身,卻見帳簾掀開,一個滿臉鬍子的軍中漢子闖了進來。

蘇巧彤雖不是羅衫半解,但這麼側身趴著姿勢也是很不雅觀,頓時羞急交加,尖叫一聲喊道:“來人哪……”

那人快步走到榻邊,蘇巧彤雙腳蹬向他小腹,不想卻被他一把撈住,喝道:“幹嘛,想謀殺親夫啊。”赫然竟是楚錚地聲音。

仔細辨認了一番,確定來人是楚錚,蘇巧彤有些不可置信:“你……你怎麼成了這副樣子?”

楚錚捋捋鬍子,道:“追逐你義父都追了大半個月了,生怕被他逃了,哪有時間打理儀容……怎麼樣,有沒有種粗曠美?”

蘇巧彤作嘔吐狀:“本姑娘偏愛白麵小生,你這種不在考慮範圍之內。”

楚錚故作失望:“其實我只想改變下形象,讓你見見本人粗曠地另一面……唉,失敗,真是失敗!”

蘇巧彤應道:“省省吧你。改變什麼形象,好好做你世家公子這份很有前途的職業去吧。”

楚錚一手握拳,作發誓狀:“知道了,我一定會努力地!”

楚錚與蘇巧彤雙目相對,凝視良久,忽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兩人已有近半年未見,結束了這段無厘頭的經典對話,彼此均覺得有股溫馨之感湧上心頭。

楚錚笑著問道:“接下來該說什麼?”

蘇巧彤想了想:“記不大清了,好像至尊寶回去剃鬍子了。”楚錚也回憶了下,道:“我記得他和白晶晶好像最後沒有在一起。”

“嗯,他回到了五百年前,遇上了紫霞,那才是他一生最愛……其實他們才穿越了五百年,不算多,我們至少比他們多了一千年。”

蘇巧彤情緒忽有些激動起來:“可他們那是神話,是滿天神佛地世界,我們這算什麼,是誰把我們送來的,至尊寶最後終於還是回去了,而我們,我們能嗎?”

楚錚握住蘇巧彤雙手,緩緩說道:“我們不同的,至尊寶是孤零零一人穿越回去,連曾經稱他相公,捨命阻攔牛魔王的白晶晶,也根本不認得他了。而在這世界上,你有我陪你,不知你是何感想,但我能有你陪在身邊,已經知足了。”

蘇巧彤淚光隱隱,看著楚錚,忽噗哧一笑將他推開:“好不容易有些感動了,全被你這把鬍子破壞了,快去剃了剃了,看著簡直像個怪大叔。”
bradshaw 發表於 2008-5-14 19:29
北疆風雲 第七十七章 補救措施

見蘇巧彤又笑了,看來已經恢復正常,楚錚放心站起身來,嘴上仍道:“什麼怪大叔,這叫成熟男人的氣質,小丫頭懂什麼。”

蘇巧彤柳眉一挑,正想反駁,卻哎呀了聲,急急忙忙從榻上爬了起來:“你回來的正好,眼下有一特大麻煩,非你出手不可。”

楚錚不以為然:“什麼特大麻煩的,別老是大驚小怪。”

等蘇巧彤將高君令之事說了,楚錚也忍不住抹了把額頭冷汗:“還有這事?你也真是的,沒事跑去戰俘營幹嘛,隨意找個藉口就推託了。”

蘇巧彤小聲道:“誰知道啊。整個西秦北疆大軍見過我的也只有四人,薛方仲和沈從放,顧明道和高君令。之前密報上也說沈從放已死,你正追趕著薛方仲和顧明道所率殘軍,這高君令是顧明道副將,兩人向來焦不離孟孟不離焦,我還以為他就算沒死,亦肯定與顧明道在一起,誰知這傢夥居然這麼沒志氣被活捉了,巧不巧地恰好在那時見長公主。”

“話雖如此,”楚錚搖搖頭,“但歸根結底,還是你太過大意了。”

蘇巧彤默不作聲,楚錚說的沒錯,自己在上京城過了近半年的太平日子,警覺性的確降低了許多。

“幸好事情還沒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楚錚走了幾步,道,“這高君令既然沒有當場揭穿你,或是另有什麼想法。再說揭穿你對他也沒什麼好處,除非他想投靠我大趙以此求榮。但依你所說此人亦是個錚錚鐵漢,理應做不出這等叛國變節之事……這事就交於我了,你放寬心吧。”

蘇巧彤看著楚錚:“殺了他?”

楚錚笑道:“殺人也太沒技術含量了,況且那高君令是俘軍中頗有名望之人,若是突然暴斃身亡,定會惹來諸多是非。唔,我另有對策。”

“這事也給你個教訓,”楚錚作語重心長狀,“以後要安分守己,莫要招蜂引蝶。引來顧明道或高君令這等人……”

“小心眼。”蘇巧彤不屑地說道,“就猜到你要提這事。跟你明說了吧,我與顧明道十來歲時就認識了。他是西秦兵部尚書顧維舟幼子,而我那時剛被薛夫人收為義女,名為義女,但比丫環也強不了多少。當年對他我也是頗為照顧,我也將他當兄長看待,後來他從軍去了北疆,兩年後回來不知哪根筋搭錯了,說要娶我為妻。我才沒那麼傻呢,他老頭子顧維舟看中的薛方仲的三女兒,我跟她爭,日後恐怕怎麼死地都不知道。正巧薛方仲兒子也對我心懷不軌,借此事我通過秦王離開薛府,搬到了瀟湘別院。可他每次回鹹陽非要來看我,我也是無可奈何。去年年初我讓雅易安傳話顧維舟。讓他好好約束自己兒子,這才消停下來。”

“雅易安?”楚錚不禁問道,“是不是秦王身邊那小太監?”

蘇巧彤提起這人就來氣:“就是他。這人滿肚子的壞水,傳話倒替我傳了,卻又將我與顧明道的事添油加醋稟報了秦王,還好秦王認識我也不比顧明道晚,並沒有相信他的挑撥……咦,你也知道這死太監?”

楚錚一笑:“秦王身邊最貼身的太監,年方二十就已是宮內總管,你說我會不知道?”

蘇巧彤想想也是,趙國和楚家在西秦的密探不少,似雅易安這種人肯定是重點關注對象,自己真是問了句傻話,便道:“我說完了,還有什麼要問的?”

楚錚有些尷尬,道:“我只是隨口說了下,誰知會引來你一番長篇大論。”

蘇巧彤哼了一聲,卻也知男人嘛,總會有那麼點小心眼,這很正常,反倒是如果他對自己的過去一直不聞不問那才叫危險。

楚錚讓楚芳華姐妹打來了一盆清水,洗了把臉後那水已成灰濁狀,蘇巧彤忍無可忍,又叫楚芳華打來水讓楚錚連洗數次。楚錚洗漱完畢,從懷中掏出把小刀,將鬍鬚刮得一乾二淨,對蘇巧彤笑道:“怎麼樣,小白臉又重現人間了吧?”

“還行,”蘇巧彤瞟了他一眼,“有那麼幾分以前的風範。”

“我明白,你心裏其實正在讚美我。”楚錚收起小刀,照了照銅鏡說道,“我先去見外公他老人家,你先休息吧。”

蘇巧彤卻問道:“薛方仲現在如何了?”

楚錚苦笑一聲,道:“放心,你那義父活得好好的……追了他大半個月,恐怕還是要被他跑了。”

“三萬黑騎對三千西秦殘軍,還是沒抓到薛方仲?”總算逮到了打擊楚錚的機會,蘇巧彤滿面鄙夷,“楚五公子,你太遜了吧?”

“薛方仲當真了得,我與華長風的確不如他。”楚錚沒有反駁,“自楓林渡一戰後,我們根本無法摸清秦軍意圖,幾乎被他牽著鼻子走路,若不是兵力遠勝於他,恐怕還要吃上大虧。不過他三千殘軍如今也只剩下八百餘人了,但在草原上人越少越難尋覓遺跡,我接到舅舅地命令就回來了,華長風雖仍率軍追趕,但也只是盡盡人事,基本不抱什麼希望了。”

見楚錚認輸,蘇巧彤安慰道:“追不上就算了,薛方仲號稱沙場上無敵,但這一次西秦北疆大軍全軍覆沒,他可說首當其罪,回到咸陽也不會有好日子過。”

楚錚笑道:“我也是這麼想的,況且我們還可以給這事添柴加火。”

“怎麼個添柴加火法?”蘇巧彤來興趣了。

“回頭再跟你說吧。”楚錚道,“我回營地消息恐怕已經傳到外公那了,再不去他老人家肯定要罵人了。”

“等等。”蘇巧彤將他叫住,“長公主已經來到北疆,你快些讓陸鳴去找那……陸媚,叫她暫且離開北疆上哪玩去吧。”

“大姐,”楚錚哭喪著臉說道,“我騎著火雲駒一路狂奔兩天兩夜才趕了回來,陸鳴和禁衛軍他們怎麼可能跟得上,這時候還不知在哪呢。”

蘇巧彤奇道:“你獨自一人回來的?”

“當然,我容易嘛我……”楚錚道,“不說了不說了。先走了。敏兒那邊你先多照應著,父親讓你來北疆不會光讓你來遊山玩水吧。”說完楚錚也不等蘇巧彤回話,一溜煙跑得沒影了。

楚錚到了王老侯爺帳內,果然見外公陰沈著臉坐在那。一見楚錚進來,劈頭就罵:“臭小子,回來也不知到軍中大帳報到,反倒去自個媳婦那兒了,有你這樣地軍中將領嗎?”

“外公息怒,”楚錚趕緊陪笑道,“孩兒回去只是想稍稍洗漱一番。弄得精神些來見您老人家。”

王老侯爺仍在罵道:“軍中兒郎馬革裹屍亦是常事,就你這般嬌氣!一張小臉整得白白嫩嫩的,討你媳婦歡心去吧,外公可不待見!”

楚錚只好以求助的目光,看向坐在一旁的王明泰。王明泰忍住笑,勸道:“伯父,錚兒這麼快就趕了回來。可見這孩子還是很聽您老話的,您老何必發那麼大火。對了,錚兒。你們那邊戰況如何了?”

楚錚將自己臨走前地情況,又向王明泰稟報了一遍。王老侯爺聽了,歎了口氣道:“老夫早就料到,大戰之時未能將薛方仲擒下,被他逃脫之下再想捉拿可就難了。”

楚錚道:“外公不必擔心。兩國爭鋒並非只在沙場之下,朝堂之上亦是關鍵,戰國名將廉頗李牧亦可稱沙場無敵,但受昏君之累,所效忠之國還不是被他國所滅?不過據歷來我大趙細作所報之,有關秦王性情分析來看,此人性情略帶急躁,是非分明,寧折不彎。雖說從軍法而言,秦軍此番大敗,薛方仲難逃其責,但秦王恐怕仍會袒護於他。”

王明泰亦歎道:“只要有此人在,我大趙想滅西秦談何容易。”

楚錚道:“舅舅說的甚是。外公,孩兒有一想法,不知是否可行。”

王老侯爺沒好氣地說道:“有話就說,還繞什麼圈子。”

楚錚笑嘻嘻地應道:“是,外公。薛方仲回到咸陽至少還有段時日,西秦雖已得知北疆大軍戰敗,但還不知詳情如何。不如我們假意使少許戰俘逃脫,讓其直渡黃河回咸陽,向秦王稟報戰敗緣由。薛方仲當年助秦王誅除西秦世家閥門,而後官居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朝中對他心懷怨恨者不在少數,我大趙細作正可從中挑動,並厚賄部分貪婪之徒,趁薛方仲還未回咸陽,緊扣其在此戰中所犯‘輕信,之罪,請求秦王嚴懲。”

王明泰搖了搖頭:“就算秦王聽了群臣所言,但只要薛方仲不死,西秦到了難以支撐之時,秦王定仍會重新啟用此人。”

楚錚道:“想讓秦王殺薛方仲的確有難,不過只需要將他削官罷職,制其於死地的機會便可大增。如西秦皇宮大內太監總管雅易安與薛方仲結怨已久,似這等閹人定會趁機落井下石,另,外公和舅舅或許尚不知道,秦王新納貴妃應解語,正是我楚家鷹堂弟子。”

王老侯爺精神一振:“此事當真?”

楚錚笑道:“孩兒怎敢欺騙您老人家。”應解語已經心起異志,楚錚當然知道,但此時已經顧不得了。

王老侯爺笑道:“好好,錚兒,楚家鷹堂這幾年在你掌控之下愈加了得,居然可將堂中弟子成為鄭炯最寵愛的應貴妃,可把外公地狼堂給比下去了。”

王明秦在一旁道:“既是如此,錚兒,這事你就和承恩一同操辦吧。”

“外公,舅舅,還有一事。孩兒覺得那些逃脫戰俘人選還待斟酌,若是普通軍官,對軍中高層決議肯定所知不多,難以向秦王及滿朝文武稟明詳情。”

王老侯爺點點頭,道:“錚兒所言有理,那就從西秦被俘將領中挑選一兩人吧。”

楚錚故意想了一會兒,看著王老侯爺和王明泰道:“孩兒倒有一人選,就不知是否合適。”

“說吧,”王老侯爺笑道,“跟外公和你舅舅有啥顧忌地。”

“孩兒方才聽巧彤提起長公主在戰俘營之事,孩兒覺得那高君令是一合適人選,此人身為顧明道副將,常在薛方仲身側待命,對軍情理應所知甚多。”

王明泰皺了皺眉:“錚兒,這高君令可是秦軍頗具潛質地一員猛將,讓他重回西秦未免有些不妥。”

“舅舅,孩兒認為,這高君令原本在俘軍中就已頗有聲望,此番他向長公主爭得我軍善待俘軍之事,更是威望大增,已成俘軍內一大隱患。正因如此,將他從坑中帶出另行關押,便顯合情合理,而且以他的武功逃脫也不算難事。如此一來,更可取信秦王及滿朝文武。孩兒覺得,與薛方仲相比,這高君令實在算不得什麼。”

王老侯爺與王明泰相互看了一眼,點了點頭。

王明泰道:“錚兒,此事雖可行,但敵方將軍在重重看守下仍然逃脫,承恩所擔負責任不小。長公主已知高君令其人,你去將內情說於她聽,省得之後她又借宣撫使之名來指手劃腳。”

王老侯爺也哼了一聲道:“你小媳婦很了不得啊,外公已經很久沒見皇家中人在我三大世家面前這般有膽氣了,還好是個女人家。錚兒,日後你將她娶回府裏,一定要好好管教,別這麼不懂規矩,乖乖在家相夫教子就是了。”

楚錚苦笑著應道:“是。”

(加班到零點才回來,明天還要參與臨時值班,本來想這兩天能多碼字,看來泡湯了,不過一天一章仍應能保證)

(如果有人要問為什麼,我只能說一句,奧運火炬快到上海了)
bradshaw 發表於 2008-5-14 19:37
北疆風雲 第七十八章 東奔西顧

楚錚向外公與舅舅告退,剛出了帳門,一道身影擋住他去路,迎面就是一拳。

楚錚下意識地側身閃過來拳,心裏苦笑一聲,不用看也知道是誰,軍中敢對自己的拳腳相向的只有一人:

“三哥。”

楚原怒容滿面:“別叫我三哥!小五,我真沒想到你連這種事都做得出來。”說完又是一拳。

只聽一聲悶響,這拳正中楚錚面門。楚原一愣:“你為什麼不躲?”

楚錚擦了擦流出的鼻血,苦笑道:“對於郭帥和三哥,小弟均感心中有愧。”

“有愧你還做?”楚原又一拳擊中楚錚嘴角,不過拳面相接時不由自主減了三分力。

楚錚拭拭嘴角,目光漸漸淩厲,道:“小弟雖是有愧,但絕無悔意,即使此事再度重來,小弟仍是這般做法。”

“你說什麼?”楚原怒極,一腳將楚錚蹬倒在地,撲上去揮拳就打

“原兒住手!”

王老侯爺和王明泰聽見帳外聲響,走出帳門見了此情景吃了一驚。王明泰箭步上前,一個扭臂別背,右手從楚原脅下穿過捏住其後頸,腳下一勾,楚原頓時失去重心,跌跌撞撞地被王明泰押著來到王老侯爺身前。

王老侯爺軍伍出身,脾氣尤為火爆,掄起拳頭對著楚原腦袋連捶數下:“小兔崽子,想造反啊。”

楚原被捶得頭暈眼花,卻不敢作聲。除了父母外他唯一懼怕的恐怕就是這外公了。

王老侯爺猶不解氣,罵道:“不成器的東西!當日楚府訂親酒席都已擺好卻離家出走,可你既然逃婚就逃到底啊,郭懷一來,你就又把他當老丈人看了,整日跟著他廝混,是不是已經忘了自己姓什麼了?”

楚錚從地上爬了起來,拍拍身上塵土,走到楚原面前,沉聲道:“三哥心中成見已深,小弟在此不再多言。至於郭帥之處,待到合適時機。小弟自會當面向其陪罪。”

“狗屁!”

楚原低聲罵了一句,卻換來王老侯爺又一記重捶:“你才是狗屁!錚兒這些時日所做之事。你小子一輩子拍馬趕不上。”

楚錚道:“三哥信也罷不信也罷,他日小弟向郭帥陪罪,還請三哥一同前往。外公,舅舅,孩兒先行告退。”

王老侯爺欣慰地看著楚錚,道:“去吧,不過也別太累著自己。外公來北疆只不過是來給你撐腰地。如何解決北疆之事,主要還是要靠錚兒你啊。”

楚錚笑道:“外公,如果沒有您老人家可壓制郭帥,孩兒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妄為。”

“呸。”這自然又是楚原了。王老侯爺都懶得理他了,對王明泰道:“把這小兔崽子再關起來,什麼時候想明白了,再放他出來。”

楚錚跳上火雲駒。揮鞭向戰俘營而去。方才楚原那兩拳當真不輕,楚錚又沒運功相抗,待杜承恩見了他。不由駭然失笑:“五弟,這是怎麼了?誰這麼大膽子敢對楚府五公子下此狠手?莫非長公主……嗯嗯?”

杜承恩眼睛向上一翻,眉毛連挑數下,神情很是猥褻。楚錚笑駡道:“別整日滿腹齷齪心思,胡亂猜測。能毆打五公子的,自然是楚家三公子了,誰叫他是小弟兄長呢。”這事用不了多久就會傳到杜承恩耳朵裏,楚錚索性主動交待了。

事關楚府家事,杜承恩不便再問,只是哈哈一笑:“原來是三哥下的手,那就難怪了。”

杜承恩招呼楚錚坐下,問道:“五弟這般模樣仍趕來為兄這邊,不知有何要事啊?”

“也不是什麼要緊事。”楚錚慢條斯理地將假意讓高君令逃脫之事說了一遍。

杜承恩聽了眉頭微皺,道:“此事說難不難,說易也不易。為兄這邊倒是好安排,但從此地到黃河岸邊少說也有五六百里,一路上還有柔然人和樊副統領所屬各部,如何使高君令安然抵達咸陽而且不起疑心,這倒也是件棘手之事。”

楚錚沉吟片刻,問道:“表兄屬下想必定已盯緊了高君令,此人現在是何狀況?”

杜承恩答道:“還算安分守己。只是他所在那戰俘坑內以他軍職最高,因此他身邊總聚集著十來個中下級將領,時不時在小聲商量著什麼。就算五弟你不來,為兄也要設法將其分開另行關押,免得其中有人聚眾鬧事。”

楚錚果斷說道:“將高君令及其身邊將領全關在一處,爾後讓看守之人故作鬆懈引誘其逃脫,命攔截的將士不必過於手下留情,除高君令之外,其他人等死活不論。至於柔然諸部和樊副統領處,小弟自會派人前去。”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楚錚暗想,高君令說不定已將蘇巧彤之事告知其他將領,以防萬一,還是將這些人等盡數剷除。

杜承恩點點頭:“如此也好。俗話說,蛇無頭而不行,這此將領留在戰俘坑內總是件麻煩事,借妄圖逃脫之名殺幾個,一來可震懾,二來也可迷惑高君令……不過此事還煩勞五弟向老爺子稟明,不然他老人家怪罪起來,為兄可擔當不起。”

楚錚笑道:“那是自然,請表兄放心。外公還吩咐小弟將此事告知長公主,以免再起何誤會。”

杜承恩心裏頓時輕鬆了許多,笑道:“老爺子真是深謀遠慮,連這點都想到了。嗯,為兄這就命人將高君令等人另行關押,以長公主之名對其善待,讓他們吃飽喝足了好設法逃脫。呵呵,五弟不會介意為兄借用長公主之名吧?”

“表兄亦太小瞧小弟了。事不宜遲。此事就拜託表兄了,小弟這就去向外公他老人家回覆。”楚錚起身說道。那高君令既然知道薛巧芸化名蘇巧彤,恐怕也知道自已與她的關係,前車之鑒後車之師,自己還是不要學巧彤那般傻呼呼地沒事找事,不必見這高君令了。

楚錚出了戰俘營,考慮了片刻,還是策馬調頭直向柔然諸部而去。誰讓自己心急趕回來呢,陸鳴等人不在身邊,什麼事都要親力而為了。畢竟這裏還有武媚娘這顆定時炸彈。不過話又說回來,幸好還是今日趕到。不然那高君令之事天曉得會發生什麼變故。

半路上楚錚找了個小水潭,借著水中倒影。運功調息氣血運行,將臉上三哥所賜的青腫與淤血化去。這些傷痕本來還想留著在趙敏面前裝可憐,可現在要去見地是柔然蠻族,可不能在他們面前有失威儀和風範。

火雲駒不愧為當世罕有的神駒,只用一個多時辰就到了柔然諸部所駐之地。不一會兒,圖莫爾率諸部眾可汗齊出營門相迎,見楚錚只是孤身一人。圖莫爾有些不安,生怕大趙有何變故,趕緊將楚錚請入營內。楚錚看出他的心思,便抬出外公和趙敏地招牌,好生安撫了一番,聲稱之前的約定不會有何變更。只是北疆戰事還未徹底平定,但不用多久便可商談柔然諸部之事了。

圖莫爾聽楚錚如此說,略為放心了些。道:“楚將軍來得正好,我們各部大汗商議了下,都覺得秦國和突厥都已戰敗,現大趙軍隊正攻打秦國城鎮,剩餘戰事已經無需我們柔然諸部參與,不知我等可否撤回原先塞北駐地?”

楚錚想了想,覺得亦無不可,外公已經到了北疆,郭懷基本已束手就範,柔然諸部留在這裏也無必要,何況雙方畢竟還曾是世敵,表面一派和平景象,暗地裏誰都心懷戒備,長久下去難免會有衝突,還是讓他們走吧。

“諸位可汗之意在下明白,但如今北疆之事由鎮北侯王老侯爺統管,況且還有我朝長公主殿下在,此事還需要等在下回去稟報,一日之內便可給諸位可汗明確答復。”

圖莫爾正等開口,楚錚又道:“不過,諸位可汗,我軍大部尚在南方,與我軍一同看守西秦八萬民夫的那兩萬柔然聯軍,可否暫且不撤離,亦可體現彼此誠意。”

柔然諸部可汗一陣騷動。圖莫爾與眾人商議良久,最後有些無奈地說道:“楚將軍,稍後由庫提族和我赤勒族等十一部族派兵接替那兩萬人,請大趙長公主殿下和楚將軍放心。”

楚錚心中暗樂,柔然諸部還是一盤散沙啊,為了利益可以聚集到一處,一旦沒了利益支撐果然轉眼分崩離析。

“圖莫爾汗、那日松汗及其餘諸族可汗的高義我大趙定會銘記在心,在下謹代我朝長公主殿下敬表謝意。”

這兩件大事敲定,其餘雜事楚錚和柔然諸可汗都無異議。當下賓主盡歡,圖莫爾大手一揮,烤羊美酒如流水一般端了上來。這次柔然諸部亦是收穫甚豐,除了得到萬餘突厥戰俘為奴,趙軍急於趁勝追擊,並未徹底清掃戰場,給柔然諸部撿了個大便宜,人人喜笑顏開。

楚錚對此心知肚明,不過並不太在意,反正此戰所繳獲戰馬均已被杜承恩所得,至於財物這類東西給他們,也沒什麼大不了地。柔然仍處於奴隸制時間,財富基本都集中于可汗和幾位將領手中,等到雙邊貿易開通,只要將中原一些看似奢華之物價格翻倍賣給這些土包子就是了,現在拿去多少,有朝一日總會全吐出來。要做到這一點的唯一前提就是杜絕走私,不過這也不算什麼難事,如無意外,北疆從此便是三大世家的天下,緝私這個肥缺楚錚心中亦早有人選,那就是呂問天的灰胡兒,用馬賊對付走私商隊那可是他們老本行,何況是以官兵的名義實施搶劫,灰胡兒縱橫塞北多年,總不會是浪得虛名吧。

一隻烤全羊擺到楚錚面前,圖莫爾親自來主刀。楚錚來回奔波了幾天幾夜,也真是餓了,也不客氣坐下開懷大吃,但酒只是淺嘗輒止,稍後還要去見趙敏呢。如果喝多了,就算運功逼出也定會留有殘餘,趙敏還是挺心細地,絕對瞞她不過。

不知為何,武媚娘卻始終沒出現。一問圖莫爾才知她與哈雅出去遊玩了,順便還將楚錚帳內采雲、映雪也帶走了。這兩個丫頭原本留在北疆大營內,郭懷率三千親兵離開後,柔然諸部謹守盟約並未進入大營內,只有武媚娘回到楚錚營帳,將她二人接到身邊。

後聽王明泰傳來消息,朝廷派來的北疆宣撫團以王老侯爺和趙敏為首。武媚娘頓時心中打鼓,她現在名聲也不小了,萬一與趙敏正面相對能否被認出她也沒底。武媚娘想想反正戰事基本完結,索性唆使哈婭一同前往昔日地匈奴王城去遊玩,又擔心路上無人服侍,便將采雲映雪一併帶去了。圖莫爾並不瞭解族內這位聖女除武功外沒有一樣與“聖”搭得上邊,以為派上三百騎護送就已足夠,殊不知武媚娘若真想離開,千騎也未必能攔得住。

楚錚一聽武媚娘這般善解人意,頓感嫩懷大慰,匆匆又吃了幾口,便起身告辭。

圖莫爾心裏清楚,此番北疆戰事能有今日這局面,可以說皆由這少年從中主導,而柔然諸部既打算依附大趙,其中大半恐怕還得指望這少年。他對漢人習俗瞭解頗多,因此早已準備了一份厚禮,其中大都還是昔日匈奴王族的珍品,楚錚見了三分心動裝成九分,只是今日實在不大方便,客套了一番便揮手道:先存著,過幾天就派人來取。

(全勤這玩意卡得太死了,必須每天零點前發。算了,我還是按自己的一天一章,如無意外,到月底應該有三十一章……)
bradshaw 發表於 2008-5-14 19:44
北疆風雲 第七十九章 何去何從

楚錚一路馬不停蹄,終於在傍晚時分回到了北疆宣撫使

楚錚將火雲駒系在拴馬樁上,無他,只因它實在可以說是劣跡斑斑,如今春天也到了,還是將它拴住省事。

火雲駒靠在拴馬樁上,吭哧吭哧地喘著粗氣。再也不跑了,這些時日隨著主人征戰不休,就這兩天來回往返就已跑了千餘裏,幾年來在上京城所養的肥膘已經盡數奉還給主人,已經很對得起他了。

楚錚來到趙敏所居帳篷前,只見門前站著兩個白衣宮女,均一手緊握腰間短劍,面如冷霜,在暮色下如果再配上根長長的舌頭,簡直如兩個白無常佇立在帳門兩側。無論前世還是今生楚錚都對冰山美人沒什麼好感,何況這兩個宮女也不見得漂亮到哪去,比起自己踏青園內那兩個丫頭差了不止一籌。

不過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楚錚滿臉堆笑,上前拱手道:“兩位姐姐,煩請入內稟報長公主,楚錚求見。”

“小婢葉扶風,乃太平宮司言,請楚將軍以葉司言相稱。”

“小婢葉摘星,乃太平宮司薄,請楚將軍以中司薄相稱。”

兩女齊俯首:“小婢不敢當將軍姐姐之稱。”

楚錚翻了個白眼,真是什麼樣的師父帶出什麼樣的徒弟,這兩個女子同大長公主趙茗一樣僵硬死板。

楚錚乾笑一聲,改口道:“這個……還請葉司言向長公主稟報,就說楚錚到了。”

葉扶風進去後,葉摘星仍直挺挺站著。兩眼平視前方,對楚錚視而不見。楚錚看了她兩眼,只覺此女氣質與趙茗竟有三分神似,更是不喜,他天性帶有三分備懶之意,不然兒時也不會與吳安然那般胡鬧,當下伸手五指在葉摘星眼前晃了晃,語意輕佻:“葉司薄……”

葉摘星目露寒光,對楚錚怒目而視。目光又不能殺死人,楚錚絲毫不懼。含笑看著葉摘星雙眼毫不退讓。葉摘星畢竟從小在皇宮長大,還從未與男子這麼雙目相對過。不一會兒便敗下陣來,兩眼看向別處。輕聲罵道:“無恥之徒。”

楚錚呵呵一笑,也不與她計較。葉扶風走了出來,微微躬身道:“楚將軍,長公主有請。”

若是在往日,楚錚來了,趙敏可能早已在帳門後相迎,可這一次只見她側身坐在案前,一手托著香腮。看著燭火微微跳躍,似並未覺察楚錚的到來。

楚錚輕歎了一聲,徑直走到一旁坐下,接過葉扶風所呈茶水,也不言語,只是把玩著手中茶盞。時不時抿上一口,心中暗想:看來趙敏確實已經對自己心中起疑。這才難怪,事到如今她已清楚此戰完全是由三大世家主導。自己又怎能脫得了干係?

兩人相持良久,趙敏終於忍不住了,開口道:“你嘴角怎麼了?”

“沒事。”楚錚笑了笑,他雖已將臉上青腫消去,但皮肉之傷卻沒有這麼快痊癒,趙敏一眼便看出來了。

“沙場之上磕磕碰碰地難免受些小傷,長公主不必擔心。”

公主將彼此距離拉開許多,她既是心中有氣,楚錚也不再嬉皮笑臉地以敏兒相稱,否則與弄臣無異。

“又在騙人了,”趙敏看了他一眼,幽幽說道,“你這傷勢明明是拳掌所致,沙場之上若被敵人近身到這等地步……那也就不是你了。”

“方才兵部尚書郭大人已經來過了,”趙敏沈默片刻,道,錚,你可否坦誠告訴我,到底還隱瞞了我多少事?“

楚錚心中突地一下,笑道:“長公主此言何意?”

聽著楚錚一口一個長公主,趙敏感覺與這少年間的距離竟是如此遙遠,多年來地心酸頓時湧上心頭,哽咽道:“你……你就不能對我說說真心話嗎?”

真心話是能對你說的嗎?楚錚心中苦笑,自己與趙敏間最大的障礙就是自己是楚家世子,而她則為當朝長公主,彼此之間對立無可避免。

曾經也曾想過將毒殺儲君之事永遠掩蓋,真心真意的對她這一生,但北疆之事使得世家與皇室之間的矛盾再度加深,而偏偏又是她代表皇室來了北疆……

趙敏見楚錚不語,心中失望之極,喃喃說道:“你知道嗎,自從離開上京城,每一天我都希望早日能見到你。可越快到北疆,我心中越是害怕,路上所見到之不在表明你們三大世家暗藏禍心。方才郭大人已將此戰前後經過都已一一稟報,我在帳中苦思半日,不管怎麼不情願,仍得出一推斷:此事定由你在幕後操縱!“

“楚錚!”趙敏含淚喝道,“你真心回答我一次,本宮這推斷到底是對,還是不對?”

楚錚苦笑一聲,此疆大捷的內情可以瞞過天下人,卻未必騙得了皇室中人,只是沒想到竟是她第一個看出來了。外公說得沒錯,敏兒確實漸漸成熟了。

“長公主既是疑心小臣,”楚錚緩緩說道,“就請說出緣由。”

“沒有過多緣由。”趙敏搖了搖頭,“此次北疆大捷極為兇險,稍有不慎後果不堪設想,你們三大世家唯有齊心合力方可有可能做到,而你們楚家乃三大世家之首,亦是聯繫王、方兩家的紐帶,令堂乃王老侯爺長女,令姐是方中誠之妻,若沒有你們楚家參與,王、方兩家在軍中相互奪勢已有二十年之久,根本不可能聯手。且北疆大營內,樊兆彥只是方令信堂妹之夫,王明泰亦並非王家下代宗主人選,有何資格短期內說動自家宗主行此險事?唯有你楚錚……楚錚你才可能說動太尉大人及王老侯爺,京城與北疆配合無間,將我皇室完全蒙在鼓裏。這或許只是本宮猜測,但卻是唯一合理解釋。”

楚錚沈默良久,對趙敏拱手道:“長公主英明!”

趙敏眼前一黑。她方才雖如此猜想,但心中隱隱仍抱著一線希望,希望楚錚能矢口否認,並給出一合理解釋,那就可以將此付諸一笑,向他陪禮……

但這一切都被楚錚的回答擊得粉碎,趙敏無力地問道:“你為何要如此做?”

“這一切可說是機緣巧合,”楚錚想了想,道:“不過此次機會確屬千載難逢,可郭大人的為人,長公主想必也瞭解,光明磊落,剛直不阿,我等若是向他提出突襲秦軍的提議,他絕不會先贊同,且會對我三大世家心生戒備,若真如此,再想謀奪兵權談何容易。巧合地是,郭大人一心為孟統領謀取戰功,甘願坐鎮後方,由孟統領前線領軍,因此,我等決定瞞過郭大人,直接沙場奪權。說起來此事亦險之又險,幸虧天佑大趙,可說一戰功成。”

“天佑大趙?說得好聽。”趙敏一聲冷笑,“在你們心中,還有我大趙的存在嗎?”

楚錚肅然道:“長公主,此戰我三大世家如真想對大趙不利,完全可將郭大人、孟統領及邱亦生將軍等人趕盡殺絕,事後以戰死沙場報於朝廷便可,何必再如此麻煩遮掩?我等雖說膽大妄為,但此次機遇實在難得,稍縱即逝,失不再來啊,而且此戰得勝之後,上報戰功是均是以郭大人為首。因此,說我三大世家包含禍心,小臣絕不敢認罪,請長公主明鑒。”

趙敏不屑道:“你們不殺郭大人,只是居心叵測,想借他來掩飾你等聯合突厥、胡蠻之事罷了。郭大人已經說過,他拒領此功,待此事傳了出去,看你們三大世家如何面對世人。”

楚錚皺了皺眉:“有這等事麼?長公主記錯了吧,朝廷明明已經昭示天下,此戰是因秦軍欲對我大趙不利,我大趙北疆軍被迫還擊,將士奮勇一心,才贏得這場史無前例地大捷的呀。況且郭大人所傳軍令,一一記錄在冊,保存完好,現已在王明泰將軍處,郭大人拒領此功或是謙遜之故吧。”

“你!”趙敏拍案而起,“楚錚,你怎可這般無恥?”

“長公主言重了。”楚錚淡淡說道,“小臣只是在陳述事實,若朝廷當真不顧顏面,硬要將此罪名栽贓至我三大世家,我三大世家束手待斃就是了。”

趙敏緩緩坐下。楚錚話中威脅之意她自然聽得出來,可皇室如能和三大世家對抗,趙國也就不會是這般情形了。

是退是進,自己與楚錚之間又該何去何從?

一時間,趙敏心亂如麻。
bradshaw 發表於 2008-5-19 19:37
第四部 北疆風雲 第八十章 以和為貴

“你心中的不解之處,正是北疆大營取得這場前所未有大勝的主因,亦是日後大趙問鼎中原的根基。”

蘇巧彤這段話再度在趙敏心中浮現。趙敏不得不承認,這話是有很道理,至少在明面上趙國是北疆戰役獲利最豐的一家,突厥陷入內亂,柔然諸部未成氣候,而大趙百年來一直渴望統一中原的夢想,從此已不再只是奢望。

但三大世家的勢力也因此更加強盛,趙國所有精銳之師現已都在其掌控之中,趙敏無奈地發現,若不想大趙自陷內亂,皇室除了忍讓再無良策。何況蘇巧彤也說過,勝者無可指責,至少短期內不可指責,眼下與三大世家起衝突最為不智,否則可能在不明真相的世人看來,皇室就是忌憚功臣,忘恩負義。

而目前三大世家中最為關鍵的居然就是面前這個剛滿十八歲的少年,更是自己最深愛之人,趙敏想想就覺得心酸。記得姑姑當初交待過,楚錚以後極可能是楚家下代家主,希望自己將來能以楚家主母身份影響他,逐步將朝中大權重歸皇室,可這般活法還有何樂趣可言……

不知不覺案前的燭火已燃去近一半了,楚錚輕輕咳嗽一聲,打破了帳中的沉靜。

楚錚方才見趙敏咄咄逼人,索性就將其中利害直接跟她挑明瞭,見她此刻似已冷靜下來,語氣也緩和了些,畢竟此時與皇室鬧得太僵有害無益:“長公主,其實當前緊要之事是如何使此戰戰果利益最大化,而不是追究其中糾葛,不然這一仗就白打了。”

趙敏不語。楚錚又道:“西秦北疆大軍盡被滅,黃河以北再無可抵抗之師,秦王鄭炯想從別處調集兵馬絕非短期可至,我大趙應趁機將這三城七鎮徹底掌控在手,需知這幾城鎮已屬西秦百餘年,安撫民心、選派官員等諸多要事刻不容緩。雖說幾位尚書大人亦來到北疆,但還需請長公主主持大局。”

“有王老侯爺在,還……”趙敏不再往下說了,這話說出來更是自損皇室尊嚴。

楚錚笑了笑,道:“外公他老人家亦是大趙之臣。唯有長公主出面才可代表大趙皇家對這些新歸附百姓的關愛安撫。此外,還有軍中陣亡將士的撫恤及戰功審核評定。此事亦不可再拖延了。需知北疆大營將士雖各有隸屬,但在那些下層軍士心中。自己是在為大趙開拓疆域,抵禦外敵,對他們來說,大趙就是他們的天,是他們為之效忠朝廷。”

楚錚拱手道:“長公主,小臣等人地功勞一筆抹過亦無關係,但對那些軍士絕不可忽視。他們才是大趙真正的根基所在。”

趙敏依然沈默不語。楚錚知道此戰的內幕對她來說震驚不小。而且自己也確實太令她失望了,還是先讓她靜一下吧。便起身道:“長公主,天色已晚,小臣先行告退了。”

還是無人回應。楚錚有些無奈,一時不知是走是留。

“長公主,小臣告退。”等了一會兒,楚錚再度施禮。雖說趙敏與自己已有媒妁之約,但畢竟人言可畏,一直留在這裏總不是回事。

“等等!”見楚錚要走,趙敏下意識地將他叫住,卻又不知說些什麼,想了半天才道,“你不是正與華長風將軍在追趕西秦殘軍麼,怎麼突然回來了?”

剛剛劈頭蓋臉把我訓斥一通,這時倒想了起來。楚錚心裏嘀咕,順口答道:“回長公主,是王老侯爺派人命小臣速回,說是……”

楚錚突然頓住,外公的原話是快些回來管管你媳婦,這可不能說。

好在趙敏只是想找些話說,並不關心他到底為何回來,又道:“那西秦元帥薛方仲現如何了?”

一提這事楚錚就有些洩氣:“被他跑了。”

趙敏微驚,問道:“聽說楓林渡之戰秦軍已只剩下三千餘人,怎麼仍被他跑了?”

楚錚搖了搖頭:“薛方仲用兵當真了得,楓林渡之戰後,他已知就近已無法再渡黃河,便率軍向西而去。翻越賀蘭山途中我軍屢次被其疑兵所迷惑,有一次甚至險些中伏,還好我軍及時發覺,利用人數優勢反客為主,又殲滅千余秦軍。但自從進入關西境內,小臣與華將軍很難再追蹤到秦軍行蹤,只能在黃河沿岸廣布斥侯,防止秦軍突越黃河。後有跡象顯示,薛方仲可能已向西海湖(青海湖)而去,準備從黃河上流繞道回咸陽。若真如此,我軍就再如何奮起直追,恐怕也難追上了。”

楚錚說的很是平淡,但趙敏卻可以想像統率數萬大軍在草原追敵千里是何等艱辛慘烈,不由說道:“你的事我在上京城就聽說了,一箭射殺西秦北疆大將軍沈從放,他人都道除了當年郭大人斬殺胡蠻單于,論軍功無人再可與你相提並論。”

楚錚沒有半點喜悅之情,看著趙敏道:“你既已深知此戰內情,就應知我根本無法與郭帥相提並論。”

兩人不知不覺又恢復了你我相稱。

“不錯。”趙敏道,“但在你們三大世家操縱之下,尋常人等有誰會知其中真相?”

楚錚忽然覺得又有爭吵的跡象,便笑道:“那就煩請長公主將小臣從功勞薄上抹去就是了,小臣絕無怨言。”

趙敏哼了一聲:“說的好聽,射殺沈從放這等大功你當真不要了?”

“無所謂。”楚錚聳聳肩,見趙敏頗為怪異的看著自己,這才想起聳肩是前世老外的常見舉動,後來通過影視才被國人效仿,而這個時代最重禮儀舉止,更別說似他這等世家子弟,看來與蘇巧彤呆久了,前世地一些不良習慣也冒頭了,以後還得時刻注意著。

“小臣此戰之後便要回京城了,日後恐怕很難再有機會邊疆從軍。”楚錚忙解釋道,“何況小臣年紀小小,都已經是大營參將了,若是再提升何以服眾,這些戰功就算了吧。”

年紀小小這四字差點讓趙敏笑出聲了,可想了想楚錚說的也有些道理,他如今已是北疆大營地參將,他若回到禁衛軍最多也只能任參將一職,將禁衛軍副統領這等職位交于楚家人,姑姑和皇兄決定不會放心。

想到此趙敏才又記起楚錚應該比自己還小兩歲地。可自從楚錚到了京城後,在他面前從來沒有姐姐地感覺。自己的喜怒哀樂似均在他操控之中,真是有些奇怪。

“功勞是免不去的。”趙敏說道“你射殺沈從放這事已經傳遍天下,既然不升職就多賞賜和加封你的爵位吧。對了,你現在是何爵位?”

楚錚不由低下頭去,輕聲道:“郡男。”

趙敏詫異道:“什麼,郡男爵,這……怎麼可能?”

趙國對爵位封賞控制甚嚴,爵位分為六等。王、公、侯、伯、子、男。這六等當中每等又細分為三等,其中王、公只屬於皇室宗主。異姓功臣最高也只能為一等侯,如王老侯爺等人。而楚錚現在還只是小小的郡男,在所有爵位當排倒數第三。還是剛出生時趙王下旨封的。本來每隔幾年逢到什麼喜事應該加封的,可自從父親楚名棠重歸楚家,楚錚就成了被皇室遺忘之人,軍職越升越高,這爵位卻直至現在都未動過。在伯爵子爵遍地走地上京城,楚錚簡直羞於提及。

不要說楚錚覺得丟人,連趙敏也感到臉上無光,堂堂三品參將居然還是一男爵,至少皇室賞罰欠妥是肯定了。

見彼此都有些尷尬,楚錚主動解圍,道:“此次被薛方仲逃脫,實乃北疆大捷最大憾事。此人人稱西秦擎天一柱,絕非過譽之辭,若想滅秦,首除薛方仲!小臣與外公等人商議了一計策,還請長公主恩准。”

趙敏忙道:“是何計策?”

楚錚將暗中設法放走高君令,使其回咸陽向秦王稟報此次戰事詳情地事說了一遍,只是隱去了貴妃應解語之事。

趙敏聽了心底發寒,這等毒辣計謀也只有那種權臣才能想得出來,眼前這少年真是越來越象他地父親楚太尉了。

“既是如此,本宮也無異議。”趙敏對此無話可說。

也不知是葉扶風還是葉摘星在帳門道:“啟稟長公主。”

趙敏心情欠佳,聞言高聲道:“何事?”

“王老侯爺命人傳來前方捷報,西秦北疆最後一座孤城平遠已被我北疆大營攻克,至此西秦黃河以北盡為我大趙領土。”

雖然此事早在意料之中,楚錚仍向趙敏拱手道:“恭喜長公主。”

趙敏臻首輕點:“確實是件喜事。北疆戰事至此應算結束了吧?”

“正是。”楚錚道,“長公主,這三城七鎮現仍由軍隊管轄,且臣以為明日就應讓成大人及吏部三十六名官員起程了,趕往這幾城鎮,查清戶籍,熟悉民生,並迅速組織鄉民搶種糧食。如今已是春耕農忙時節,因戰事之故已經耽擱了不少日子,且損壞地良田定不在少數,現能多種一分,秋後就多一分保障,朝廷亦可減輕一分壓力。”

趙敏看了他一眼,有些奇怪:“你也懂耕田之事,太尉大人還教導你這些?”

楚錚沒好氣地說道:“家父少年時在熊耳山上打獵為生,對民生之事自然了然於胸,我平日在他身邊耳濡目染,知道些這有何奇怪地。”楚錚又在扯謊了,楚名棠政事繁忙,很少能靜下心來教導楚錚,這也正是楚名棠百思不解之處,自己兒子如此出色,到底誰教的?

趙敏卻並未懷疑:“那本宮應該做些什麼?”

楚錚不假思索答道:“督促北疆大營各部助吏部官員迅速穩定當地秩序,對有異動者從嚴從重處置。而後巡視各城鎮,接見當地士紳,以當朝長公主之名安撫,這些人安定了,這一城鎮基本就可掌控在手。對於普通百姓,將欲取之,必固與之,只需宣佈免除這三城七鎮兩年以上地賦稅,民心自會安定下來。”

“就這些麼?”趙敏語中微帶失望。

楚錚笑了起來:“能做好這些已是足夠了,巡視城鎮與接見當地士紳時應說什麼做什麼,你想好沒有?”

趙敏想了想道:“本宮會吩咐他們只要安分守已,定不會為難他們,若願為我大趙效力話,亦可酌情考慮。”

楚錚搖頭道:“這般說辭太過普通了,說與不說並無太大差別。應從中原四國同為大漢臣民說起,先緩解他們恐懼之意,再牢扣是秦軍先對我軍不利,我軍只是無奈反擊……”

趙敏忍不住哼了一聲:“他們會信嗎?”

“信與不信並不重要,何況他們又未在沙場親眼目睹,重要的是以此表示我大趙並非存心入侵,這是一姿態,你可別小視了,比你方才所言暗藏威嚇強多了,至少可減輕他們心中戒意。而後再邀請其中德高望重之人出仕,最高可至一地副職,即便其中無人響應,也還請長公主屈尊,請這些人等說說他們希望我大趙如何治理該地。至於什麼要其安分守已這類話根本不必講,由他們去……”

“你說什麼?”趙敏睜圓了雙眼,“怎可如此放任自流,若其中有人心存叛亂該如何?”

楚錚輕笑道:“長公主放心,先前北疆大營所頒佈的諸般戒令決非擺設,若有人心懷不軌,從重懲處就是了。”

趙敏還是不解:“這般做法定會引得那些士紳心生不滿,豈非更是不利?”

“每處置一批人,就命吏部官員將當地士紳再召集起來,再重複一遍你所說的話。”

楚錚很想拍拍趙敏小腦瓜:“記住,言語要和善,懲處必嚴厲,並輔以名利誘之。如此反復個幾次,心有異志者也除了,這三城七鎮也就差不多可掌控在手了。”

趙敏覺得似懂了,但細想之下還是有些糊塗,忽走到案邊取過硯臺滴水磨墨。

楚錚頓時感覺不妙,私下教教她還以,留下白紙黑字存心是給自己找麻煩。正想第三次提醒天色已晚,趙敏已將紙筆擺到了他面前。
bradshaw 發表於 2008-5-19 19:39
第四部 北疆風雲 第八十一章 文中巧喻

楚錚看著眼前筆墨紙硯,連連推辭道:“長公主,小臣那幾個字難登大雅之堂,就不必獻醜了吧。”

“這你不說我也知道,”趙敏白了他一眼,“不過你放心,我只是私下獨自揣摩,不會給他人看的。”

楚錚還是不肯,趙敏心中微怒,道:“方才還口口聲聲為我大趙,現在就請你將所說寫下都不願,你心中究竟是何想法?就當你再說一遍,本宮用心銘記就是了。”

楚錚轉念一想,趙敏不來北疆倒也罷了,可她既然在此地,北疆後續之事于情於理都少不了她參與。她言行若有何失當之處,對整個北疆大局影響亦是不小。

“長公主,並非小臣不願效勞。只是小臣有自知之明,一手字實在羞以見人。”楚錚神情尷尬,“而且小臣已立下誓言,此番回到京城定要苦練書法,一雪此恥。不如這般,小臣先將方才所說寫下,待長公主熟記後便將之毀去,小臣不願日後還在長公主身邊見到自己昔日拙劣手跡。”

趙敏聽了亦覺得可行。楚錚提筆揮毫,將北疆急需處置的幾件大事一一列出,分別注釋其中應注意之處,趙敏在一旁看著,一邊心中默記。

楚錚忽然停了下來,想了想,又在後邊加了幾條,邊寫邊道:“反正是看完便要毀掉的,這幾處願聽就就聽,若是不願就當小臣沒寫過。”

趙敏看了看,均是提議自己需容讓,莫要與王老侯爺和其他幾位尚書大人起爭執,但具體內容又相當隱晦。忍不住道:“既是寫了,何不寫明白些?”

“太過直白了未必是好事,長公主還是慢慢體會吧。”楚錚頭也不抬,慢吞吞地說道:“來日方長,俗話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這話確實太俗了些,或者也可以說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長公主身為帝王家中人,眼光還是長遠些為好。”

趙敏有些不服:“為何是我皇室忍讓?”

楚錚並未理她。只是取過已寫完的前一張紙,在如何應對原西秦士紳的內容中又添了四字“審時度勢”。便又扔到了一邊。

趙敏不是笨人,自然明白這四字就是在回答自己。拿起那張紙。趙敏將“審時度勢”默念了幾遍,發現這四字穿插在文中那幾句中還挺合適的,不由苦笑,眼前這少年做事果然處處圓滑,就象北疆此戰中地隱秘之事,他若不承認自己還真拿他沒辦法。

是啊,皇室贏弱世家強盛。眼下就是這般局面。趙敏仔細想了想。發現皇家幾無可倚仗之處,如何與世家相爭?或者只能如楚錚所說的。寄託於來日方長吧。

楚錚看似正奮筆疾書,暗中亦注意著趙敏,見她並未再次發怒。心中也安定了些。三大世家再強盛,在世人眼中始終是臣子身份,就算輕易就將皇室如何,但散佈各地的宗親亦不會甘心,定有人起兵作亂,雖說大都只是些無能之輩,但至少道義上便占了上風,沒個幾年根本無法平定下來。何況三家之間也並非鐵板一塊,面對皇室打壓自然可齊心協力,若是沒了皇室,就算幾個堂舅也未必願奉楚家為主,更別說方家了。

政治這玩意兒,多數還是以妥協為主。

楚錚一輕鬆,心情也愉快了,似找到前世給領導當秘書的感覺,乾脆好人做到底,又取過張紙開始寫起趙敏接見原西秦士紳時的講話稿來了。

而且一張嘴也有些貧了:“長公主若是記下了,就將那紙撕了吧,小臣那幾個爛字實在有辱長公主清目。”

“別小臣小臣的了,”趙敏幽幽說道,“還有,莫再叫我長公主了,父皇駕崩後你我還是首次相見,我就不信你在叫長公主的時候沒想到過我姑姑。”

楚錚一抖,筆尖在紙上劃了長長一道,氣急敗壞地說道:“胡說些什麼啊,哪有此事。”

饒是趙敏滿腹愁雲,見楚錚這副樣子也不由噗哧笑了起來:“你果然最怕我姑姑,聽到她名字就成這般模樣了。”

楚錚辯解道:“大長公主如今助皇上協掌朝政,小臣對她老人家尊敬有加,長公主甫一提及,小臣不免失措……”

“得了吧。”趙敏一撇嘴,“當初你在我面前是如何抱怨的?還有,千萬別在姑姑她面前提一個'老'字,否則我也救不了你。”

楚錚惱羞成怒,將筆往案上一拍,起身道:“天色已晚,小臣告退。”

趙敏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去吧,你所寫的這些我正好可收藏起來慢慢看。”

楚錚不得不折身回來,自己所寫地內容的確不適合讓趙敏留在身邊,若是給外公他們知道了,說不定就跟三哥一個下場。

趙敏擋在案前,一副小心戒備地模樣。楚錚無奈說道:“你這是作什麼?”

趙敏道:“我還沒怎麼看呢,不許毀掉。”

楚錚從她身旁繞過,將案上亂紙整理了下,遞給趙敏:“已經寫完了,快些看吧,有何不明之處再問我。”

趙敏卻伸去拿他方才正在寫的那張紙:“那這張呢?”

楚錚一攔:“這是胡亂寫地,與北疆之事無關。”

趙敏見楚錚神情一本正經,反倒不信了,仍然去取。楚錚一掌拍向案上,存心想要毀屍滅跡,不料趙敏袖角一拂,那紙飄然而起,兩人同時伸手去抓,出於武者本能,電光石火間彼此已交手數招,那紙受掌風激蕩,向外飄去。

兩人身形急閃,楚錚迅猛如虎豹,趙敏輕盈似出塵之仙,卻搶到了楚錚身前。若真正對敵,楚錚自然毫不猶豫出拳重擊其後心,此時只能伸手抓向其右肩,被趙敏輕易便閃過。只見她五指成蘭花,也不見有何動作,那輕飄飄的紙突然加速,直向她飛來。楚錚一聲低喝,出手去抓,不料那紙如有靈性般一跳,從他頭頂越過,落到了趙敏手中。

楚錚轉過身來,拱手說道:“佩服。”葉門武功對小巧細微之處的操控的確可說獨步天下,趙敏方才所展現地正是其最精妙之處。楚錚這話說得誠心誠意。

趙敏得意地一笑,不過她也知道以自己武功對敵楚錚。占一時上風易,想要擊敗他卻是千難萬難。

趙敏看了看手中那紙。唯讀了幾行不由微微一震,楚錚為她量身打造的講話稿可說條理分明,恩威兼施。趙敏匆匆讀完,興奮地說道:“太好了,還有麼?快寫快寫。”

不等楚錚回答,趙敏已拉著他坐下,親自提筆蘸墨送到楚錚面前。楚錚看了她一眼。只見趙敏笑意吟吟。猶豫了會兒頗有些不情願地接過,暗想算了。在一女子面前也不能太小家子氣了。

這類公文式的文章楚錚最為拿手,不一會兒洋洋灑灑便寫了五六張紙,趙敏地笑意漸漸有些發苦。低聲道:“這麼多啊?”

楚錚頓時有種報復地快意,再度努力注水,又寫了四張大紙後才將筆擱下,揉了揉微微發酸的手腕,不懷好意地笑道:“快些去背吧。”

趙敏嘟囓著說道:“整整十張紙,天亮也背不……”

話未說完,趙敏驚呼一聲,問道:“現在是何時辰了?”

楚錚推算下,答道:“至少三更了吧。”

“糟了,”趙敏將楚錚拉了起來,“你來時定有人已看在眼裏,再不走日後我都無顏見人了。”

“你才想起來啊。”楚錚被趙敏推著走到帳門口,“方才所寫地暫且放在此處,明日你可要如數還我。”

“知道了。”

楚錚出了帳門,趙敏站在原地看著仍在晃動的帳簾,竟有些揪心的感覺。過了一會兒,趙敏忽輕聲道:“扶風?”

帳外葉扶風應道:“小婢在。”

“方才楚將軍往哪邊去了?”

葉扶風答道:“回長公主,楚將軍往蘇姑娘所住帳蓬去了。”

揪心地感覺更為強烈了,趙敏無力地說道:“嗯,知道了。”

蘇巧彤所住帳蓬在成奉之旁邊,離此並不遠。趙敏今日見過郭懷後心中有諸多不解之處,想去找蘇巧彤探聽一番,卻不想遠遠見蘇巧彤帳外拴著匹火紅色地高頭駿馬。楚錚尚未成年時趙敏時常與他騎馬去上京城外四處遊玩,怎會不認得火雲駒?於是悄悄退了回來。原本以為他會很快來見自己,沒想直至幾近天黑楚錚才到。趙敏今晚言語激烈,固然是因郭懷所稟報之事,但心頭無名怒火也占了很大成分。

葉扶風忽然在帳內又道:“啟稟長公主,摘星回來報,楚將軍在蘇姑娘帳外轉了一圈,又往王老侯爺住處去了。”她與葉摘星從小與趙敏一起長大,如何不明白公主的心思,楚錚一走葉摘星便悄悄跟了上去。

趙敏頓時渾身輕鬆,嫣然笑道:“好了,知道了。”哼著《花木蘭》中那段少年游曲兒,趙敏捧起楚錚所寫地那份稿子,倚在榻上看了起來。

楚錚此時卻是滿腹鬱悶。方才他被楚家姐妹擋駕,說是蘇姑娘吩咐過,夜深人靜男女有別,公子來了請他往別處去。楚錚這才發現自己回來後居然還沒安排住處,想來想去只能到外公那兒湊合一晚了。

王老侯爺還沒睡,北疆之事千頭萬緒,正與成秦之等人商討著。見楚錚走進帳來,王老侯爺看了他一眼,說道:“來了?說說長公主現在是何想法吧。”

楚錚一怔。王老侯爺沒好氣地說道:“都不看看是什麼時辰,再不出來老夫就要派來人請你了。小小年紀,一點都不知道檢點。”

楚錚無言,看來自己一舉一動都有人關注著。只見方令白和楚名南等人均笑得很是曖昧,連舅舅王明泰也都一副看好戲的神情,還是成奉之最好啊,嚴襟正坐,連眼神都不斜視一下。

楚錚簡短歸納了下他與趙敏近半夜時間做了些什麼,說了些什麼,說到底其實只有一句,長公主還是能明事理,頗知進退。王老侯爺等人聽了亦放心許多,雖說在坐諸人誰都不畏皇室,但能不衝突還是不衝突為好。

眾人開始又對急待處置地一些事情說出各自提議。楚錚坐在一旁,忽然想起柔然諸部欲撤軍的事居然忘了與趙敏說,忙上前向王老侯爺稟報了此事。王老侯爺等人聽了,亦覺得這六七萬異族大軍夾在大趙軍中始終是一隱患,既然他們自願撤離倒也是件好事,便讓王明泰全權負責此事,並速派人前往柔然諸部駐地與其制定撤離線路。

楚錚聽著聽著,眼皮越來越重。王老侯爺很快發覺自己外孫有些異常,知道這孩子至少已經三天三夜沒合過眼了,精神體力恐怕都已到了極限,忙命親兵扶楚錚去休息。

楚錚勉強謝過外公,在兩個親兵的攙扶下站了起來,忽然身子一顫,哇地一聲從嘴裏噴出口鮮血。除方令白外,眾人無不大驚失色,王明泰快步上前扶著楚錚,讓他慢慢躺下,楚錚背部方一著地,痛得忍不住慘哼一聲。

王明泰小心翼翼地將楚錚所穿盔甲解下,撩起上衣,不由倒吸了口冷氣,只見楚錚整個背部遍呈青紫,簡直慘不忍睹。

王老侯爺見狀,忙不迭大喝:“郎中呢?他媽的快去叫郎中來!”

[ 本帖最後由 bradshaw 於 2008-5-19 19:41 編輯 ]
bradshaw 發表於 2008-5-21 21:17
第四部 北疆風雲 第八十二章 萬夫莫當

老侯爺所傳來的並非是軍中尋常郎中,而是隨北疆宣撫使團一同而來的幾位大內太醫院的御醫。為首那老者滿頭稀稀落落的白髮,瘦得皮包骨頭,走路起來搖搖晃晃的,似隨時都有倒斃的可能,但見他來了,連王老侯爺也不敢怠慢,拱手道:“老徐,有勞了,我家錚兒可全靠你了。”

王明泰等人都認得這老者,均尊稱徐老上前見過。此人乃宮內太醫院的老供奉,很少有人知道他究竟有多大年紀了,只知道僅在這供奉之位上他就已經呆了二十多年了。宮內傳言,先皇最後這幾年都是靠著這徐老太醫秘方保命,而先皇突然駕崩,身為太醫院供奉的他暗中亦受到不少小人攻訐,一怒之下徐老太醫索性上奏摺告老。王老侯爺與徐老太醫相識多年,深知此人醫術是何等了得,盛情邀其長居鎮遠侯府,徐老太醫本是上京城人氏,家中亦無太多牽掛之事,也就答應了下來。

徐老太醫淡淡地與這幾人寒暄數句,來到楚錚身前,旁邊幾個也已鬚髮花白御醫將楚錚扶起。見了楚錚背後的傷痕,徐老太醫不禁咦了一聲,仔細察看了一番,伸手搭向楚錚左手脈搏,閉目不語。

“奇怪,真是奇怪啊。”徐老太醫睜開眼睛,連連搖頭。

王老侯爺心中一沉,忙問道:“老徐,老夫孫兒可有危險?”

“請老侯爺放心,”徐老太醫站了起來,道,“從目前來看。五公子理應並無大礙。”

王老侯爺松了口氣,笑駡道:“老小子。那你搖什麼頭,害老夫嚇了一跳。”

“依五公子背上傷痕來看,這等重傷換做常人早已必死無疑。”徐老太醫仍在搖頭。“可從脈象來看。五公子體內仍是生機盎然,五臟內腑亦並無異象,只是因疲勞過度才導致昏睡不醒罷了。”

王明泰卻在一旁問道:“徐老,不知我這外甥因何受的傷?”

徐老太醫答道:“應是受重物撞擊所致。而且最大一塊傷痕幾乎覆蓋了大半個背部。不知是何等重物竟有如此巨力,幸虧五公子所穿是老侯爺的麒麟寶甲,如若不然……”徐老太醫再度搖了搖頭。

“徐老可否看出錚兒這傷是何時所受?”

徐老太醫斷然道:“看此傷痕淤血,至少已是幾天之前的事了。”

王明泰放下心來。至少此事與長公主無關了。

王老侯爺卻在後悔不迭。頓足道:“都怪老夫,不應急著催促錚兒回來。”

王明泰安慰道:“伯父又不知詳情。何必自己責怪自己。唉,錚兒也真是地。既是受了傷,為何還要強撐呢。”

蘇巧彤此時悄悄地走了進來。成奉之看到楚錚突然暈倒,短暫地慌亂之後馬上想起應該速通知自己名義上的侄女,蘇巧彤得到消息,幾乎不敢相信自己地耳朵,在她印象中楚錚向來小心謹慎算無遺策,怎麼會突然受如此重傷?趕緊穿上衣物匆匆趕到此地。

蘇巧彤看著楚錚躺在地上雙目緊閉。生死不明。頓時感覺呼吸難暢,胸口陣陣發緊。眼淚忍不住就流了下來。

或許……這就是心痛的感覺吧。

成奉之見她來了,輕聲將徐老太醫的診斷說於她聽了。蘇巧彤稍稍寬心些,可不知為何眼淚還是難以忍住。忙取出手帕輕拭眼角,掩飾著問道:“姨父,長公主知道此事了嗎?”

“還未曾派人稟報。”成奉之答道。

蘇巧彤道:“楚公子受了傷,不應瞞她,應速派人前去稟報。”

成奉之看了王老侯爺一眼,有些遲疑。

蘇巧彤歎了口氣,自己這便宜姨父無論才華還是能力均屬上上之選,但在緊要關頭地魄力還是差了那麼一點點。此次既然受了楚名棠委派前來北疆,一言一行均是代表了太尉大人,而非僅拘泥于吏部尚書。這裏說話不方便,以後還要找時機提醒他。

蘇巧彤悄悄走到王老侯爺身邊,輕聲叫道:“老侯爺。”

王老侯爺見是她,勉強笑道:“原來是蘇丫頭啊,什麼事?”

蘇巧彤低聲道,“啟稟老侯爺,方才聽了徐老太醫所言,小女子覺得受如此重傷仍性命無憂,唯有公子這等習武之人方有可能,而據聞長公主武功與公子相差不多,小女子認為應將此事及早告知於她,或許有助於公子康復。”

王老侯爺想了想,亦覺得有理:“來人,速去長公主帳前稟報。”

蘇巧彤心裏盤算下,道:“老侯爺,還是讓小女子親自前去為好。”

王老侯爺嗯了一聲,道:“你去也好。”

趙敏在帳中,聽說蘇巧彤這麼晚了還來求見,心中有些奇怪,忙將楚錚所寫地稿子藏好,起身前去相迎。

蘇巧彤無心與她寒暄,將楚錚的情形加重幾分說了。趙敏聽了愣愣地站在那兒,喃喃說道:“怎麼會呢?方才我與他過招時還好好的,不似受傷的模樣啊。”

蘇巧彤反被嚇了一跳:“你……長公主,你還與他動手了?”

趙敏低下頭來,此時才覺得當時占得上風太過容易了,以楚錚地武功,那一刻轉身地確略顯澀滯,原來……他是有傷在身,自己為什麼就沒看出來呢。

蘇巧彤一時懶得問其中細節,拉起趙敏的手道:“長公主這邊可有傷藥,取了些快點走吧。”

趙敏手忙腳亂地從一紫檀盒中取出幾個瓷瓶,跟著蘇巧彤出帳。

待見到楚錚這副模樣,趙敏淚水也忍不住流了下來,忙將幾個瓷瓶中丹藥全都倒了出來,略加分理了下就準備讓楚錚服下。一旁徐老太醫忍不住說道:“長公主,太平宮的藥雖然神奇,但也不是這麼用的。”

趙敏這才發現徐老太醫亦在此地。起身含淚施禮:“原來是老太醫。本宮年少。還請老太醫多加指點。”

徐老太醫也不推辭,從趙敏手中接過丹藥。太醫院地人都知道,四方進貢來地奇花異草多數被太平宮收刮了去。徐老太醫為趙王配藥亦是與趙茗一同商量才配製地。他此番隨身雖也帶了一些藥,但終不如太平宮地丹藥靈驗。

徐老太醫將丹藥置於案上。聞息辯味據其藥理藥性一一分開,從中各取了數粒。搖頭道:“長公主,五公子受的只是些外傷,用些固本培元地丹藥就夠了。另外的就不必了。”

趙敏抽咽著道:“老太醫,他沒有內傷麼,那怎會暈厥倒地?”

徐老太醫亦是看著趙敏長大地。笑道:“長公主放心。五公子只是過於勞累。從脈象來看,似乎還有些心神俱疲。休息幾日就好了。”

趙敏放心了些,道:“如此就好。還請老太醫多多費心了。”

…………

…………

不知過了多久。楚錚從昏睡中醒來。發現自己正俯臥在榻上,只是從背上傳來一股火辣辣地感覺。楚錚稍稍動了一下。並未感到疼痛,看來是有人給自己敷過藥了。

只聽外邊傳來一個大嗓門。正在喋喋不休地說著:

“長公主您是不知道啊。當初情形萬分緊急,我近三萬大軍被困在山谷中。唯一出口被秦軍用亂石阻斷。他奶奶地。誰也沒有想到薛方仲那傢伙居然親身誘敵……呸呸呸。是誘我大趙軍入伏。還帶著二千人。賀蘭山道路九曲十八彎地,這兩千人跟三千人看起來差不多少,而且薛方仲跑在最前面,我等還以為這下總算逮到他們了。就一路追殺下去。薛方仲這廝可真是狠哪,這兩千人硬是被我等殺得只剩幾百人了。才將我們引到一峽谷內。當時誰也沒曾細想。就跟著進去了。沒想到突然間亂石滾滾。把我們退路給斷絕了,再往前看。竟是一條絕路,只見薛方仲和那幾百秦軍順著山藤就這麼爬上去了,而後再將山藤斬斷拋落。末將一看心都涼了。當時只有一個念頭,我馮遠今日定是斃命於此了。”

一個女聲急切問道:“後來呢?”自然就是趙敏了。

楚錚苦笑了下。是馮遠許唯義他們都率禁衛軍回來了。看來自己至少已昏睡一天一夜了。這也難怪,自從暗中謀劃兵變奪權起,自己就沒睡過一個安穩覺,總在不停想著有沒有遺漏之處,特別是大戰將起之時千頭萬緒,哪一細小環節出錯都可能導致萬劫不復,時時刻刻緊張憂心,在郭懷身邊還要裝成若無其事地樣子,真可謂心思俱竭。之後又與華長風千里追殺薛方仲殘軍,神經亦是時刻緊繃著,即便如此,還是中了薛方仲之計,差一點就是全軍覆沒。

看來以後還是老老實實做人、踏踏實實做事地好啊。楚錚暗暗感歎,再也不幹這種提心吊膽地事了,再回想那段時日,簡直根本不是人過的日子。

帳外馮遠仍在口沫橫飛地說道:“後來自然是我們楚將軍橫空出世。那山谷前方左側均是峭壁聳立,根本沒有可著手之處,後面則為亂石所封,唯有右面有一段可以勉強攀登。但有五百秦軍嚴防此地,不停砸下亂石,我軍將士只能四下躲避。關鍵時刻還得看我楚將軍,只聽他一聲巨吼,跳下馬來,手持青龍偃月刀,孤身一人攀爬著向上沖去。秦軍扔下地石頭,他或躲或用刀擋開,轉眼就到了半山間,末將等人都在下麵看呆了。”

趙敏直觀聽得氣都喘不過來,蘇巧彤雖稍顯鎮定些,但手心亦全是冷汗,問道:“你們將軍沖上山頂了?”

“哪能啊。”馮遠好死不死地停了下來,端起面前茶盞吹了數下,趙敏與蘇巧彤頓時均有一種暴打此人地衝動。還好馮遠只是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如果就這麼簡單怎能顯現我們楚將軍英勇之處,只見山上秦軍一位小白臉,力氣可不小,搬起一塊小山大地石頭,狠狠砸向楚將軍。楚將軍身處半山間難以躲閃,於是雙手持刀劈去。硬生生地將那塊大石劈成兩半。但將軍地青龍偃月刀也彎曲得不成樣子了。說時遲那時快。將軍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又一塊大石又到了身前……”
趙敏與蘇巧彤忍不住驚呼出聲。

馮遠摸了摸胸口,顯然他此刻也是仍心有餘悸。聲音亦有些發顫:“當時楚將軍已經來不及躲了,只有轉過身用背部硬生生挨了一下。末將離得遠,看不太清。似見將軍噴出口鮮血。後來聽小許說,他看得很分明,那塊石頭是薛方仲那老王八蛋砸地。”

許唯義臉色沉重。點了點頭道:“地確是薛方仲,出手時機選擇極為准狠。但將軍真可謂是神人也,挨了這麼一下亦若無其事一般。把已經彎折地青龍偃月刀隨手一丟。兩掌在山壁上連拍。如飛一般,轉眼就到了山頂。秦軍好象也被楚將軍神勇所震驚。那一刻居然無人再扔石頭了,待將軍到了山頂才如夢初醒。一窩蜂撲了上去。只見將軍拳打腳踢。無人可近他身。不一會兒又搶到把佩刀,如虎入羊群。殺得秦軍慘叫聲連連。華長風將軍見機不可失,率數百精銳。身先士卒爬上山頂。與楚將軍並肩而戰。隨著攀上山頂的我軍將士越來越多,秦軍逐漸開始撤退。只可惜當時我軍戰馬尚都在穀底。終究還是讓薛方仲逃了。”

一旁馮遠叫道:“長公主和蘇姑娘還不知道吧,從賀蘭山這戰後,不管我們禁衛軍還黑騎軍。見了我家將軍都不叫楚參將了。都喊他楚神將……”

趙敏含淚噗哧一笑:“楚神將?”

馮遠得意洋洋:“是啊。還是從末將第一個叫起地。後來傳到華將軍那裏。他聽了也是連連點頭……”

“馮遠!”內帳傳來楚錚怒喝聲,“給老子滾出去。到外邊繞營地跑五十圈!”

趙敏與蘇巧彤又驚又喜,相互看了眼。也不與禁衛軍眾將說一聲就向內帳跑去。

聽見楚錚醒了。禁衛軍眾將亦是欣喜無比。唯有馮遠苦著一張臉,哀歎道:“這一路上都沒歇息過。哪來精神再跑上五十圈啊?”

一直在旁邊謹守而坐地禁衛軍副將鄧世方過來拍拍馮遠肩膀,道:“將軍只是一時氣話。放心吧,若是再問起來。我等一同幫你求情。”

禁衛軍這次經過血與火地洗禮,彼此之間關係更顯融洽。聽鄧世方如此說,另幾人亦紛紛稱是。

“楚錚。”

見楚錚半裸著上身坐在榻上,趙敏幾乎是撲到近前,語帶埋怨地說道:“快些躺下,徐老太醫說過,你身上傷勢雖不重,但急需注重調理,否則容易落下病根子。”

蘇巧彤雖亦是關心楚錚,但見趙敏這般急切模樣,覺得再上前有些不方便,只好站在帳門口微笑不語。

楚錚見趙敏雙目通紅,容顏憔悴,不由有些感動,可見蘇巧彤站在那邊,又覺得有些尷尬,隨口胡扯道:“盡信醫不如無醫,長公主應知小臣所習是何武功,不必擔心。”

趙敏將被褥疊在一處墊在楚錚身後,口中說道:“都與你說過了,不要再叫什麼長公主了……徐老太醫乃當朝杏林聖手,連姑姑都對他十分欽佩,說論醫理之道,當世無人可出其左右,南齊地什麼白如民西秦地萬子壽,比徐老差遠了……嗯,徐老說了,你若不好好休養啊,以後可能導致每逢陰雨天便會脊背酸痛,這等慢性病症與武功高低無關,切不可大意。”

趙敏嘮叨了一會兒,忽似想起了什麼,回首道:“巧彤姐,你站在那作甚?過來啊。楚錚,你還不知,這兩天巧彤姐也暗中哭過好幾次了,之前我還從未見她流過淚呢。”

蘇巧彤默默地走了過來,端起放在旁邊桶中正溫著地早已熬好地藥汁,舀了一勺遞到楚錚嘴邊。

趙敏見了,有些不好意思:“我真是糊塗了,還是巧彤姐心細。”

楚錚兒時喝了數月平原城那位蔡神醫地所配地奇苦藥汁,已經留下了心理陰影,從那以後滴藥不沾。此時又聞到那股催人欲嘔的味道,正想拒絕,可看著蘇巧彤平靜地目光,沒來由地有些心虛,乖乖地張口把藥喝了下去。

趙敏亦不再說話,就這在安靜地氛圍裏,一大碗藥汁很快喝完了。

楚錚吧噠了下嘴,有些哀求地說道:“給點水吧,好漱漱口。”

見楚錚一副可憐樣,兩女均笑了起來。趙敏起身倒了碗水,楚錚接過咕嘟咕嘟喝得乾乾淨淨。

水喝完了,帳內又陷入了沉寂。趙敏和蘇巧彤就這麼坐著,楚錚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心中哀歎:這咋辦啊。

又過了一會兒,楚錚實在忍不住,索性豁出去了。

“敏兒,”楚錚對趙敏道,“你再打我一掌吧。”

趙敏一驚:“幹什麼?”

楚錚手指從她倆臉前一個個點過去:“你們兩個到底想怎樣,往後日子還長著呢,就這麼一直僵持下去了?輕如在信中一直說你們親如姐妹,可在我面前怎麼就拉不下臉了?如果真是樣,還是把我打暈過去吧,我不待見你倆人。”

說完,楚錚將被褥往頭上一蒙,重重向後躺下。只聽哎喲喲一聲,楚錚一下子又蹦了起來,直著背痛得滿頭大汗。

兩女大驚,忙齊上前安慰。雖說帳內只有三人,但一時間亦是熱鬧非凡。

帳外禁衛軍眾軍官本還想過會兒再求見,許唯義側耳聽了片刻,打了個寒顫,對鄧世方等人道:“既是長公主和蘇巧彤陪著我家將軍,我等還是快些走吧,免得聽到些將軍不高興之事,讓我等全體受罰,到時沒人再可求情了。”

“小許說得是。”

“還是小許想得周到。”

眾軍官也已聽到了,都心生去意皆表贊同,於是貓著腰輕手輕腳得離開帳蓬。走了老長一段馮遠才直起身來,伸了個懶腰,對許唯義道:“小許,你還記得嗎,敏公主那兩年到我禁衛十一營來,我等可說吃盡苦頭,反正我是至今難忘。嘖嘖,楚將軍在沙場上再勇猛亦不足為奇,最讓人佩服是他居然有了敏公主,竟還敢將蘇姑娘一同納入房中,嘖嘖,好膽量,好膽量啊。”

許唯義聽了一怔,看了看另幾人,只見他們亦是臉色一變,不由苦笑著對馮遠拱手道:“我許唯義對誰都不佩服,就佩服小馮你,居然連這種話都敢說出口。”

許唯義回頭對鄧世方道:“老鄧,別再提為他求情地事了,我等還是一起在此督促這小子跑完這五十圈吧。”

鄧世方深有同感:“小許此言有理。馮遠聽令,卸下盔甲,繞此大營快跑五十圈。”

另兩人抽出馬鞭,對著馮遠屁股狠狠抽去:“快跑,你想死就死去,別連累我們。”
bradshaw 發表於 2008-5-25 02:07
第四部 第八十三章 乘勢而來

楚錚痛苦的模樣倒有一半是裝是出來的,可見趙敏與蘇巧彤如此關切,一時也不了台,加上身體亦確實尚未恢復,不知不覺又沉沉睡去。

待到再次醒來,帳內已是一片昏暗。楚錚呻吟了一聲,即刻燭火挑亮,耳邊傳來趙敏關切的聲音:“你醒了?”

楚錚壓低了嗓音:“扶我起來吧。”

左右兩邊各伸來一隻玉手,將他扶著坐起。楚錚閉著眼睛,心裏暗樂,能讓這兩女子體貼服侍,除非自己再次受重傷,否則想都別想,還是趁此機會享受吧。

左首那人取過一塊溫熱的毛巾,小心地在楚錚臉上擦拭著,只是手法有些生澀。想必這應該是趙敏了,畢竟蘇巧彤兒時也曾當過丫環,理應挺會侍候人的,當然,這要在她心甘情願的情況下。

一股異香突然傳來,楚錚本來還想享受一番溫柔,沒想到自己肚子卻很不爭氣地咕嚕響了幾聲,只好睜開眼來。只見蘇巧彤端著一個盤子,上面有一碗清粥和幾份精緻的小菜,都是楚錚愛吃的,不由咽了幾記口水。

“快吃吧。”蘇巧彤微笑著說道,只不過這笑意有點冷,“要不要喂呀?”

趙敏沒有聽出蘇巧彤語中暗藏的譏諷之意,伸過手來道:“我來吧。”

蘇巧彤眼睜睜看著趙敏將盤子接過,端起碗來先試了試粥的熱度,而後著一口一口喂著楚錚,神情專注之極,似天地間只有這楚小五一般。

真是個心地單純的女子啊。蘇巧彤心中感歎,竟有些憐惜了。楚錚對她有一分好。她至少還以七分相對,這與時代並無關係。趙敏就是這樣性情的一個女子。蘇巧彤自問自己是決計做不到的。

有蘇巧彤在一旁,楚錚也覺得有些不自在。問道:“我睡這兩天有什麼事嗎?”

趙敏答道:“沒什麼大事……對了,高君令當晚就已經逃了,隨他一齊出逃地共有二十三人,其中一十四人戰死。其餘人等此時應該快到黃河邊了。”

楚錚看了蘇巧彤一眼,蘇巧彤明白他是想問有沒有派人通知西秦鷹堂,輕輕點了點頭,道:“柔然聯軍大部已退回塞外,只剩下圖莫爾等兩萬大軍協助我軍看守西秦民夫及戰俘。還有。王老侯爺與幾位大人已經起程。前往最近地武朔城。臨時前老侯爺吩咐,你若醒了也到武朔城會合。”

趙敏卻道:“不急。稍後再讓徐老太醫為你診斷一下。等傷好了再走亦不遲。”

楚錚苦笑道:“敏兒,至少你應該早些到武朔城去。”

趙敏知楚錚說的在理。卻仍辯道:“無妨。我與老侯爺商議過了,請他老人家暫且代我安撫當地世族百姓,老侯爺亦並無異議。”

楚錚知道外公是不想趙敏在他身邊指手劃腳,但為了這三城七鎮地長治久安,由趙敏出面代表皇帝對投誠官員士紳賞賜更為合適,此時此刻還是將皇室與世家之爭暫且拋開吧。

“鄧世方及禁衛軍是否還在此地?”楚錚問道。

趙敏笑道:“當然了,這些是你的親軍。怎敢隨意離開。若不然。本……我也饒不了他們。”

楚錚對蘇巧彤道:“巧彤,稍後煩勞你派人告知鄧世方。命他及所部整點行裝,隨時起程。”

蘇巧彤點了點頭。趙敏一急,正要開口。楚錚握住她手,道:“敏兒,我這點傷確無大礙。三城七鎮得來不易,此時最為關鍵,任何一事隨意處置都可能埋下禍根。敏兒,國事無大小分,均需謹慎而行。”

趙敏心裏贊同,嘴裏卻道:“聽你這番話,倒似國之賢臣一般,可你所說話兒與平日所做之事為何甚少相符呢?”

蘇巧彤一聽差點笑出聲來。楚錚撫胸連聲咳嗽,趙敏忙輕拍他背,將水遞過:“好了,算我失言,不說了。”

楚錚喝了口水,忽問道:“郭大人現在何處?”

提及此事,趙敏仍覺有氣,強忍心中不滿道:“離此不遠,只是形同軟禁而已。”

楚錚再度將她手握住,趙敏微微掙扎了下,擔心扯動楚錚傷勢也就由他了。

“郭大人待我不薄,”楚錚道,“臨行前我理應見下他一面。”

“還是算了吧。”趙敏小嘴一撇,“連你三哥對你如此惱火,更別說郭大人了,還是等傷好後再去吧。”

楚錚搖了搖頭,有些話還是由自己對郭懷說比較方便。

趙敏見無法勸阻,只好先請徐老太醫過來為楚錚復診。徐老太醫似對楚錚體內氣息運行甚感興趣,不住發問,待到復診離去已是過了三更了。

第二日楚錚起了大早,趙敏與蘇巧彤這兩天照顧他也是頗為勞累,此時仍在各自帳內酣睡。楚錚悄悄溜出帳,來到郭懷所住之地,不想卻與傅平不期而遇。

傅平見是楚錚,不由一愣,拱手道:“五公子可好?”

對傅平這種身具奇才卻淡泊名利之人楚錚還是很敬重地,長施一禮:“見過傅先生。”

傅平神情頗有些複雜,長揖還禮,道:“傅某平生自認謀略不弱於人,時至今日方知不過是井底之蛙而已。”

楚錚苦笑一聲,問道:“大帥在嗎?”

“在帳內。”傅平意味深長地說道,“大帥想必早已在等候楚將軍了。”

楚錚道了聲謝,向帳內走去。傅平忽道:“楚將軍,傅某陪你一同去見大帥。”

楚錚怔了下,隨即一笑:“多謝傅先生。”

郭懷臉色依舊憔悴,見楚錚來了似毫無驚詫之感,只是淡淡說道:“楚錚,那日原兒來見我還懂得負荊請罪,你就這麼輕身而來了?”

楚錚站在原地,笑了笑道:“回大帥。末將背上有傷。難以荊前來請罪。況且此舉三哥已經用過了,再用恐有東施效顰之嫌。”

郭懷目如鷹隼,盯著楚錚:“時至今日,你言語仍帶輕佻,難道真沒有羞愧之心嗎?”

楚錚雖對郭懷心懷歉疚,但今日過來可以說是與他談判而非請罪,若流露此意只會自陷不利之境,何況楚錚也知無論怎麼解釋,郭懷也不會原諒自己。這是彼此立場所導致,正如此人與父親楚名棠之間的矛盾。或許有時會緩和,但決無化解之道。

楚錚沈默半晌。緩緩說道:“末將的確愧對於大帥,但……並無悔意,末將只是採取一錯誤之法,去做了一正確之事,而且僥倖功成。”

“你……”郭懷氣得渾身發抖,大步來到楚錚面前,一把揪住他衣領。“你有膽再說一次!”

楚錚看著郭懷通紅的雙眼。毫不示弱:“就算再說十次,末將亦是相同之辭。”

傅平沒想到二人沒說兩句就已成劍拔弩張之勢。忙上前捺住郭懷已緊握腰刀之手:“大帥息怒!”

楚錚緩緩伸手抓住郭懷手腕,說道:“大帥,論沙場領兵末將自然望塵莫及。但論個人武力……末將自信天下少有敵手。”

郭懷只覺整條手臂酸麻無力,根本無從抗拒,眼睜睜地看著楚錚將其慢慢地從領口移開。

傅平怒喝道:“楚將軍,你太過放肆了。”

楚錚鬆開郭懷之手,身後退了一步,淡淡說道:“末將魯莽,請大帥恕罪。”

郭懷喘著粗氣,咬牙說道:“我真是瞎了眼了,當初居然會信任你這畜生。”

“大帥只是忘了一事罷了,”楚錚仍是語意淡然,“末將終究是楚家子弟。”

聽了楚錚此言,郭懷覺得有些耳熟,看著眼前這少年仍微顯稚嫩臉龐,竟漸漸似化成了楚名棠那略帶嘲弄地面容:

“郭懷,你既非出生於世家,又怎知世家子弟地心思……”

郭懷呆立半晌,喃喃說道:“不錯。我真是糊塗了,當年信錯了楚名棠,如今又信錯了你!”

楚錚皺了皺眉:“大帥未免太過執著於個人喜惡了。末將斗膽問一句,自家父任當朝太尉以來,我大趙國力是增強還是衰落?百姓民生是改善還是愈加貧困?而此次北疆之戰,我大趙將西秦精銳盡數殲滅,令東西突厥折捐過半倉惶西走,並且拿下西秦黃河以北三城七鎮,而大帥對我大趙歷來忠心耿耿,敢問此戰對我大趙是利,還是弊?”

郭懷陰沈著臉不作聲。

楚錚繼續說道:“末將方才便已承認,論私,末將的確愧對大帥,論公,就算此戰再度重來,末將還是這般作為。無他,皆因此次機遇實屬千載難逢,我大趙與西秦終需一戰,西秦這十幾萬北疆大軍可謂百戰雄師,我北疆大營若堂堂正正與之交戰,多半是兩敗俱傷。此番我北疆大營折損不足兩萬便取得如此輝煌戰果,至少……末將無愧於大趙。”

郭懷冷冷說道:“那你背信棄義,勾結異族,對得起中原百姓嗎?”

“如果大帥所說地中原百姓還包括西秦,恕末將不敢芶同。”楚錚道,“敵國百姓拿起了兵刃,就是我等在沙場上不死不休的敵軍,唯有似這三城六鎮般成為我大趙領土,其百姓方可受我大趙庇護。”

見郭懷又似開口喝罵,楚錚搶先說道:“大帥若是另有看法,末將不想再爭論了,爭下去三天三夜也未必會有結果。其實末將此次前來,主要是想請示大帥,在大帥心中北疆之戰應如何收場?”

“你們三大世家早已顛倒黑白,並已昭告天下,還來問本帥做什麼?”郭懷沉聲道,“不過你回去稟告王老侯爺,我郭懷不會承認你等所炮製軍功。”

郭懷如此回答原本就在楚錚意料之中,不禁搖了搖頭:“大帥所言實為不智。並非我三大世家如何,而是由朝廷昭告天下北疆大捷,大帥拒不受此功勳,讓朝廷如何處之,皇上如何處之?”

郭懷默然。

“況且……”楚錚森然道,“大帥可曾想過此舉後果麼?”

郭懷哼了一聲:“你們三大世家有何手段儘管使來,我郭懷斷然不懼。”

楚錚緩緩說道:“敢問大帥,依我大趙軍律,孟統領與邱亦生將軍等人臨陣抗命,不知該當何罪?”

“你敢!”郭懷怒目圓睜,喝道。

“大帥理應明白,這決非敢與不敢之事,而是值與不值。”楚錚搖了搖頭,“言已至此,末將只想再奉勸一句,如今北疆大勢已定,即便有短暫內亂並非不可承受,若是大帥一意孤行,流血之事難以避免。末將雖不願此事發生,但屆時恐怕亦是無力阻止。”

帳內一陣沉寂。一旁沈默許久地傅平忽歎了口氣,開口道:“楚將軍暫且請回,傅某有事與大帥商議。”

楚錚也不多言,只說了句末將告退便轉身出帳。

傅平對郭懷苦笑道:“大帥,三大世家挾此戰大勝之餘威,王老侯爺又親至北疆,已不可力敵。楚錚方才所言決非恐嚇,三大世家完全有能力做到,這已並非陰謀,而是純粹一陽謀,即便我等抱有玉石俱焚之心,恐怕也難以傷其根本。”

郭懷道:“既是如此,為何不將我等斬草除根?如此一來,朝中便是他們三大世家的天下了。”

傅平道:“據傅某猜測,三大世家暗中亦有紛爭,如若不然,楚太尉也不會始終力保大帥兵部尚書之位了。如今之計,傅某勸大帥還是暫且退讓,以保全孟統領和亦生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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