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楚氏春秋 作者:寧致遠 (連載中)

ALA525 2008-5-9 05:55:1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59 184617
bradshaw 發表於 2008-8-19 12:14
第四部 第一百二十四章 同心避諱

    錚留眾人在踏青園用飯,項千帆等人連連推辭,最後醫發話才答應了,便隨張得利先前往別院放置行李,這邊翠亦帶著程氏兄妹下去稍事歇息,諾大一個地方只剩下楚錚與蘇巧彤二人。

    自蘇巧彤回到踏青園,兩人彼此之間還未與說上一句話。見旁人都走了,楚錚咳嗽一聲,對數丈外的蘇巧彤獻上一個笑臉,卻不想蘇巧彤還他一個白眼。

    我哪又惹你啊?楚錚莫名其妙,搖了搖頭向這邊走來。蘇巧彤不知為何竟有些心慌,不由自主低下頭去,可轉念一想:怕這小子幹嘛?當下昂起首來,目光正巧與楚錚相對,頓時臉龐一熱,連後胸口連感覺微微出汗。蘇巧彤這一生還未有過這種感覺,忙轉頭作觀風景狀。

    楚錚見她這般神情,有些明白了,心中暗笑,便學著蘇巧彤也看向前方,忽讚歎道:“今年的桃花開得真不錯啊。”

    蘇巧彤下意識地點點頭,隨口說道:“是啊,挺美的。”

    楚錚實在忍不住了,噗哧一聲笑了出來。蘇巧彤這才醒悟,院裏哪有什麼桃花,不遠處倒是有幾棵桃樹,可上面的桃子都已被摘得差不多了。

    蘇巧彤惱羞成怒,一腳跺向楚錚腳背。楚錚後撤一步,此招便落空,蘇巧彤見他居然還敢躲,跟上前去就我踩、我踩、我踩踩踩。

    “別鬧別鬧。”楚錚眼睛看著別處。可蘇巧彤仍腳腳落空,“程家兄妹還沒走遠呢。”

    蘇巧彤一聽,頓時恢復了淑女狀。攏了下耳邊秀髮,忽咦了一聲:“東側小院不是空著兩間房麼,翠怎帶他兄妹往那邊去了?”

    楚錚道:“東側小院已經住人了,只餘下一間。總不能讓程氏兄妹住在一起吧。”

    “是誰啊?”蘇巧彤急著扯開話題,“莫非又新來個?”

    楚錚啼笑皆非:“你把我當什麼人了?實話告訴你。是輕如姐地表弟,名叫範若誠,對了,你應見過他地。”

    “當然記得,南城門旁,小酒館內……”這是楚錚與自己初次相見的地方,蘇巧彤腦中忽閃過寇大娘的身影。頓時有些不舒服,故作輕鬆道,“原來是那個小憤憤啊。”

    “小憤憤?”楚錚被逗樂了。不過想想範若誠還真是這樣地人,便順口將他在刑部受難之事對蘇巧彤說了。

    蘇巧彤不禁動了幾分側隱之心,可一想起那天範若誠看自己的眼神,不由眉頭大皺。根據前世所看幾百本言情小說的經驗來推測。似這類性格偏執的文學青年,一旦陷入感情漩渦,行事往往很難以常理預計,自己又不是什麼情竇初開小丫頭。沒興趣與他人玩這種情情愛愛地事。再說了,楚錚在感情上也絕不是什麼豁達之人。男人小雞肚腸起來比女人更勝三分,記得從南線回京的路上他就曾說過,就算趙應對自己有何不軌之心他也敢殺人。這話恐怕多半是真,為已為人,還是遠離這姓範地小憤憤為妙。

    楚錚見蘇巧彤神色有異,問道:“你怎麼了?”

    “沒什麼。”蘇巧彤搖了搖頭。自己所想的尚且只是猜測,若告訴了楚錚,說不定反被他取笑自己自戀成僻。

    楚錚亦未起疑,四下看了看,咦了一聲:“姓徐的老頭跑哪去了?”徐老太醫早料到楚錚可能會對自己發難,趁他不注意便與項千帆等人一同去楚府別院了。

    蘇巧彤聽了,有些不滿道:“什麼姓徐的老頭,他是我師父。拜託你對他也尊重點。”

    楚錚哼哼一聲:“我對他原本是很尊重的,可他方才說那句話是何用心?不是純心給你我添亂嘛,雖說你過門是遲早的事兒……”

    蘇巧彤怒了,一時口不擇言:“做你的春秋大夢。誰要嫁給你了。”

    “喲呵?”楚錚伸指挑向蘇巧彤下頷,“小娘子地心兒難道另有所屬?”

    蘇巧彤扭頭躲開,俏臉含霜:“要我嫁你,除非……”

    楚錚一激靈,忙轉開話題:“對了,今日午飯倒是個頭疼之事。突然多了這麼多客人,事先又沒準備,莫要過於怠慢了,你我去廚房看看吧。”

    蘇巧彤做了個深呼吸,平靜了下自己心緒,點了點頭道:“是啊,我也擔心紫娟一人恐怕忙不過來,去看看也好。”有些事情若當真說出口來,不僅使楚錚煩惱,也給自己心頭添堵,而且於事無補,何必呢。

    兩人彼此間隔三尺,並肩而行。楚錚忽咳嗽一聲,道:“不是說禁衛軍午時才進城嗎,你怎麼先回來了?”

    現在才想起問這事。蘇巧彤白了楚錚一眼,懶懶的說道:“皇帝要出城五裏相迎,我只是個冒牌公主,如果被朝中某些人看出破綻,下半輩子就毀了,還是提前繞道進城吧。”

    楚錚有些奇怪:“京城城門今日定看甚嚴,是誰送你回來的?”

    “是你屬下那個活寶馮遠,”蘇巧彤道,“他與今日守城地禁衛軍副將較為熟悉,也沒查驗就放我們進城了。”

    “這小子人呢?”

    “將我們送到楚府門外就走了。”

    楚錚咬牙道:“居然過我楚府門前而不入,這小子真是皮癢了。”

    蘇巧彤漸漸放鬆下來,笑著往火上澆油:次受皇上接見並嘉獎,絕不可錯過,縱然得罪楚將軍也在所不惜。”

    “來日方長,如他所願。”

    兩人很默契的避開方才不快之事,一路說笑著來到了廚房。

    只見紫娟果然手忙腳亂,額頭上佈滿了細密地小汗珠。平日裏她只操心四五人地飯菜。當然遊刃有

    來。

    “紫娟,我早就與你說過了,什麼事兒不要都親力而為!”楚錚見她這副辛苦地模樣。不禁有些心疼。“你看翠就比你機靈多了,本公子就是叫她去盛碗粥。她出了門就吩咐下麵丫頭到廚房。盛好了自己再端進來。”

    —

    正在一旁撿菜的翠頓時鬧了個大紅臉。不依道:“公子,你是在誇獎還是損小婢?”

    “翠。”蘇巧彤笑道,“莫管你家公子是何本意。就當他在誇你好了。”

    “嗯。”翠重重的點頭,“小婢聽蘇姑娘地。”方才聽徐老太醫說蘇姑娘是公子未過門之妻。翠雖感有些悶悶不樂,可沒過多久便想開了。這事之前府裏雖沒人明說。但大家早就已心知肚明,若蘇姑娘不嫁給公子那才叫稀奇事呢。

    楚錚斜睨蘇巧彤一眼:“你平日亦是這麼教導小月地?”

    “是啊,”蘇巧彤答道,“我早與小月說過,凡是楚公子地話兒你當耳旁風就是了,不必當真。”

    楚錚無言。耳邊傳來廚房內幾個丫頭嗤嗤低笑聲。翠亦樂呵呵地看著熱鬧。心中大感解氣。

    蘇巧彤言語中取了個巧,但也不想讓楚錚過於難堪,便對紫娟道:“紫娟,不必準備過多菜式,就八個冷盤吧。其餘熱菜交於府內別的廚子來做,他們雖不及你,但就算在京城裏亦是名聲在外。招待那些武林中人已是足夠。”

    紫娟偷偷看了眼楚錚,道:“可那些人是公子貴客,這般做法未免太過怠慢了。”

    蘇巧彤笑道:“你又不是不知你家公子脾性。招待這些賓客,與其將心思花費在菜式上。還不如請張管事多搬些美酒來,幾壇黃湯下肚,菜裏放鹽放糖恐怕他們也分不清了。”

    翠立馬站了起來。將手中幾顆青菜一扔:“蘇姑娘說得極是。小婢這就去告知張管事。”

    “回來!”楚錚喝道,“告訴你們。本公子今日飲酒至多一壺,多一杯亦不喝。”

    翠回過頭來。滿臉地不信。公子在家中用飯甚少飲酒,但在外與人相聚雖說從沒醉過。可哪次不是滿身酒氣地回來,翠聽慣了歐陽枝敏等人滿懷崇拜地說起公子在外如何拎著酒壇大殺四方,縱橫京城從未遇到過對手,今日怎麼突然轉性了?

    忽聽有人在問門口地丫環:“五公子是否在屋內?”

    翠一聽正是張得利地聲音,叫道:“張管事,公子在此,正有事找你呢?”

    張得利匆匆走了進來,到了楚錚身前低聲說道:“五公子。老爺來了,正在客廳內等候。”

    楚錚聽了問道:“老太醫和項老先生呢?”

    “小地領老太醫等人剛從別院回來,正好碰上老爺。”張得利苦笑道,“可真是不巧。”在他心裏老爺乃是當朝太尉。項千帆等江湖人物讓老爺見了簡直有汙他老人家清目。

    “你這人哪,近些年愈加勢利了。”楚錚搖了搖頭,回首道:“紫娟,就按巧彤所說,備好冷盤便可,餘下就交于張管事去辦吧。”

    楚錚與蘇巧彤來到客廳,只見父親端坐正中與徐老太醫說著話,項千帆等人則站在徐老太醫身後,神情肅然,有兩人甚至鬢角微汗。

    待楚錚與蘇巧彤見過楚名棠,徐老太醫笑道:“太尉大人,老朽此次去北疆,最大幸事就是收了一關門弟子。”

    楚名棠看了眼蘇巧彤,道:“本相亦聽犬子說了,巧彤能拜在老太醫門下,那是她地福氣。”

    徐老太醫松了口氣:“老朽自作主張,未曾向太尉大人和吏部成大稟報,還請恕罪。”醫術到了徐老太醫這等境界,自然連王老侯爺和楚名棠都為之敬重,可郎中在這些位高權重之人眼中仍是個較為卑賤的職業。徐老太醫在途中收蘇巧彤為徒,一來感覺此女天資之高實乃自己生平僅見,二來有楚錚在一旁鼓動,這才主動收徒,頗有幾分先斬後奏地意思,今日見楚名棠確實無怪罪之意,徐老太醫終於放下心來。

    “無妨。”楚名棠隨口道。在他看來蘇巧彤拜徐老太醫為師沒什麼大不了地,或許反而可能成一美談,不過這女子精通的東西太多了吧,文采、廚藝如今又多了門醫術,徐老太醫是絕不會收一個年近二十且絲毫不通醫術地女子為徒的,蘇巧彤在此道上定有過人之處,可以前怎麼沒聽錚兒提起?

    不過眼下不是追問地時候。楚名棠站起身來,他在這裏呆了一盞茶的功夫已是足夠。方才是聽說徐老太醫在此楚名棠才過來看望一下,順便為在武林群豪面前給兒子長長面子。不過這些人等確有可用之處,都是江湖精英一方之雄,有些還與楚氏一族勢力相交集,比如青州項家,歷來受青州楚府壓制,項千帆身為眾人之首,執意來到錚兒致謝,恐怕也是別有用心。

    “各位英雄……”

    楚名棠向項千帆等人拱手示意,眾人慌忙還禮,口中連道不敢。

    “本相與犬子尚有事交待,午宴他不便在此作陪了,由府內張管事招待各位,還請各位英雄見諒。”

    徐老太醫笑道:“他們這些人在京城還要呆上數日,太尉大人與五公子請便。”

    楚名棠對徐老太醫道,“稍後還請徐老替本相向各位英雄敬酒致歉。”

    楚名棠走到門口,忽一皺眉,低聲對楚錚道:“將巧彤也叫上吧。”
bradshaw 發表於 2008-8-20 10:17
第四部 第一百二十五章 體制問題

    叫我去幹嘛?這一路千里奔波,還沒喘上口氣呢。”

    聽了楚錚傳來的話,蘇巧彤嘀咕道。

    楚錚一副義正詞嚴的模樣:“這是家父的意思。”

    蘇巧彤不吭聲。楚名棠應該已經知道王老侯爺要為自己和楚錚做媒的事了,方才看向自己的眼光就些森冷,與離京前大不相同。看來經過這半年,楚名棠對自己雖已經頗為信任,可離做兒媳婦恐怕尚有一段距離。

    徐老太醫捋著山羊鬍子,笑著說道:“去吧,巧彤,太尉大人定有用意。”

    蘇巧彤沒有辦法,只好苦著臉跟楚錚走了。

    楚名棠站在院中,負手而立。蘇巧彤猜得沒錯,他的確是在為楚錚的婚事煩心,北疆信使前日送來王老侯爺的家信,信中提及了楚成兩家聯姻之事。楚名棠知道岳父一直不贊成錚兒迎娶長公主,此番不過再次借題發揮,可自己卻有苦難言,他老人家不知此女身份來歷,自己可是一清二楚,若長公主萬一有何不測,難道當真讓一別國奸細坐上楚氏正室之位?

    楚名棠想想就覺荒唐,不禁搖了搖頭。

    “孩兒拜見父親!”

    楚名棠轉過身來,臉上露出慈愛的笑意:“是欣兒和倩兒啊,都起來吧。欣兒,你何時回來的?”

    “孩兒一早就就回來了。”楚欣道,“只是父親去早朝了,孩兒拜見過娘親後。便來此找輕如。”

    這邊柳輕如限於身份。待楚欣姐妹拜見過了楚名棠,這才上前向公公施禮。

    楚名棠點了點頭,又對楚倩道:“倩兒,你病體尚未痊癒。應多歇息才是。”

    楚倩低聲道:“孩兒身體已無不適,方才聽說二姐來了。因此過來看看。”

    楚名棠對兩個女兒遠不似對三個兒子那般嚴厲。聞言道:“也罷,徐老太醫正巧在此。你既是來了,輕如。稍後請徐老為倩兒再把把脈。”

    柳輕如俯首應是。

    看著柳輕如,楚名棠又有些頭疼了。平心而論,楚名棠對這兒媳甚為滿意,不愧出身名門世家,知書達禮。舉止有度,而幾年來她一直協助兒子,將鷹堂管理得井井有條。對府裏下人亦是賞罰分明。無人不服。連夫人和兩個女兒對她亦是讚不絕口。

    因此相比蘇巧彤,楚名棠更欣賞柳輕如綿裏藏針地性格,這才是大家主母地風範。可此女偏偏是一南齊人,而錚兒又對她如此寵愛。可以想像,不論兒子以後正妻是何人,柳輕如在上京楚府的地位依然舉足輕重,若那正妻德才再略有欠缺。極易形成妾強妻弱之格局……

    “父親。”

    楚錚帶著蘇巧彤也來了。見楚欣楚倩亦在此,楚錚樂呵呵地說道,“二姐四姐,小弟這廂有禮了。”

    楚名棠原本就心情不予。見楚錚嬉皮笑臉的模樣,更覺來氣。這兒子身邊的幾個女子一個是齊人、一個是秦人。還有魔門妖女和當朝長公主夾雜其中,他居然還笑得出來?

    可這些話終不能當著兩個女兒之面說,何況大女兒已是方家媳婦,楚名棠只得悶哼一聲,道:“欣兒難得回來。輕如、倩兒,還有巧彤,你三人多陪陪欣兒。”

    蘇巧彤愕然。楚名棠叫自己出來就為這事?

    見蘇巧彤似頗為不解,楚名棠皺了皺眉。不管是妻是妾,此女十有八九還是要進楚家門地,這等身份怎可與那些江湖中人同席而坐?她平時機敏伶俐。可總對些小節不甚在意,這樣下去難免有損楚府顏面……

    在這一點上她與錚兒倒頗為相似。楚名棠看了楚錚一眼,道:“走吧。”

    楚錚跟在父親身後。走了一會兒忍不住問道:“父親,今日在太平宮內大長公主有沒有責難您?”

    楚名棠哼了一聲,趙茗見了自己與方令信當然沒好臉色,只是她畢竟出身皇室。也說不出什麼尖酸刻薄的話語來,自己只當耳旁風就是了。

    不過這事沒必要告訴兒子。楚名棠頭也不回:“為父之事不用你來操心,皇上既已下旨讓你家中待罪,若無為父之命,絕不可私自出府門半步,否則家法從事。”

    “是,父親。”嘴上這麼答著,楚錚對著楚名棠地背影卻是一撇嘴,皇上都已下旨,還說什麼沒你之命不得出府,顯然老頭子自己都根本沒把皇帝旨意放在眼裏,還整天以大義之名訓我?

    到了楚名棠書房,裏面已有四五人在內等候,楚錚亦全認識,都是父親地心腹嘛。為首那人是當朝禦史施文生,在他身後站著吏部侍郎錢嗣業,另兩人一個是兵部令吏馮奕征,就是馮遠的父親,因為兒子與楚錚地關係,原本更靠近于王家一系馮奕征投到了楚名棠門下,如今已深得信任;另一人乃禮部左侍郎許庭曉,原本在吏部任職,楚名南升任尚書後,他從吏部調至禮部接替左侍郎之職,楚名南去了北疆,現禮部由他代為主持。

    幾人上有見過楚名棠,禦史施文生首先開口道:“太尉大人,下官昨日連夜審訊陳縣劉福全,所得口供與五公子先前所道全然一致。下官方才與錢侍郎及幾位同僚商議,彈劾刑部尚書方令白已有九成把握。”

    楚錚咳嗽一聲,道:“喻世保府邸孩兒已派人密切監視,昨日下午喻世保府中二管事出府,直往南城門而去,孩兒已派人告知馮大人。”

    馮奕征上前道:“啟稟太尉大人,這三日京城四城門城防軍均由下官心腹輪值。昨日接到五公子之命,于黃昏時分在城外一裏處將喻府二管事截下。經審訊。此人地確受喻世保之命欲趕往陳縣劉富全家。吩咐劉富全外出避難。”

    施文生點頭道:“這又是一鐵證。太尉大人……”

    錢嗣業在一旁笑道:“施大人,太尉大人心中已有決斷,施大人不必心急。”在場幾人中他跟隨楚名棠時日最久,從言行中已隱約感到太尉大人並非想傾全力打壓方家。否則以太尉大人在平原郡和南線大營時如那雷霆萬鈞般地霹靂手段,一旦定下決意。身為下屬者只知奉何命做何事。而非此時仍在這邊商討如何去做。

    楚名棠沈默片刻,道:“明日時朝始。暫依原定之策,由禦史臺上奏摺彈劾喻世保貪贓枉法、誣陷官員、縱奴行兇。至於何時彈劾方令白。依本相眼色行事。”

    幾人齊聲應道:“下官遵命。”

    施文生頗感失望。他是接替唐孝康出任禦史之職地,禦史乃從一品官員,下轄禦史台,若能充分施展其職能,足以與朝中六部相抗衡。可施文生上任之初。正值三大世家就漸成聯盟之勢,相互傾輒打壓大為減少,到後來彼此乾脆成了親家。他這禦史便沒了用武之地。只能尋些小魚小蝦來出氣,每到歲末年初,面對自己的述職奏職施文生都無法落筆。原本以為這次可以大展身手,若能扳倒當朝刑部尚書自已即刻名震朝野,可沒想到頭來太尉大人看來毫無此意。

    不過至少喻世保肯定在劫難逃,施文生只能自我安慰,畢竟刑部侍郎也算朝中一重臣了。

    幾人將已經寫好的明日準備上呈的彈劾奏摺一一請楚名棠過目,而後就方系官員會如何反撲,一一制定出對策。僥倖地勝利百里無一。勝算都是建立在事先周詳的準備上的,楚名棠一直信奉這一點,因此今日方令信直至早朝前才審閱喻世保的奏摺簡直讓他感覺不可思議。卻不知方令信已經看穿楚家父子的用意,根本就沒打算占上風,只是喻世保的愚蠢出乎方令信預料,這才讓下屬諸多官員當場出醜。

    “啪!”

    楚名棠突然一拍桌案,把施文生等人嚇了一跳,抬頭一看。只見太尉大人正怒視著一旁的五公子,而五公子大嘴半張著,形狀頗為滑稽,看來是呵欠打到一半被父親給驚嚇住了。

    楚名棠叫楚錚來此。就是讓他好好學習朝堂之事,可沒想到這小子竟是心不在焉,這已是第二個哈欠了,著實讓楚名棠怒不可遏。

    錢嗣業是在平原城看著楚錚長大地,忙出來打圓場:“五公子今日首次上早朝,少年兒郎嘛,想必有些睏了。”

    楚錚睏倒不至於,以他地武功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照樣精神抖擻,可那得是在外有壓力的情況下,誰沒事幹拿不睡覺當一趣事來玩啊。

楚名棠與施文生等人商議,楚錚剛開始聽得很認真,可聽了一會兒就覺得有些無聊了,這朝堂相爭與自己在大學裏參加的辯大賽沒有多大區別,上策是搶佔道德論至高點,將對方貶得無地自容,中策是挖坑惹對方往下跳,找到語病再死纏爛打,直至逼得對方掩面而退,至於下策就是詭辯,此道楚錚面對父親時最擅長了。

    當然,事先周密的準備是必不可少的。前世辯論隊裏有句名言:不怕神一樣地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楚錚對此體會更深,其實平時看起來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關鍵時候突然樣樣稀鬆、由神變豬的隊友才是最可怕的。因此施文生與錢嗣業等人此時相互瞭解,商量彼此如何合作亦是很關鍵,不過這關自己什麼事了,反正明日自己又不參於其中。

    楚名棠對錢嗣業的話充耳不聞,盯著楚錚看了半晌,忽道:“施大人。”

    施文生一愣,道:“下官在。”

    “假定錚兒為方系官員,你將方才所列質疑之事道來。錚兒,由你一一對答!”

    楚錚一驚,父親還玩這套?看來老頭子是真怒了,存心要自己難堪,腦中趕緊回憶這幾人方才所商討地內容來。

    錢嗣業猶豫了下道:“太尉大人,施大人這邊證據確鑿……對五公子不太公平啊。”

    楚名棠對楚錚道:“施大人出言質問,為父讓你為方系官員,不問勝負,只看你退讓到何種地步。”

    楚錚松了口氣,老頭子良心未全泯,沒下死令一定要讓自己把黑的說成白的,那只有趙高那死太監辦得到,但也得刀斧手在旁候著才是。

    施文生只好拿起奏摺,對楚錚施以一歉意眼色,開口誦讀。

    出乎施文生等人預料,楚錚一開始便節節敗退,在喻世保地諸項大罪上,只是詢問幾句,隨後的辯論更是蒼白無力,輕易便被施文生責問得啞口無言。錢嗣業暗暗擔心,偷偷看了眼楚名棠,卻見太尉大人的臉色反而有所緩和,不時甚至微微點頭。

    錢嗣業當下亦仔細聆聽楚錚之言,方略有所悟,只聽楚錚突然一聲大叫:“皇上。”拱手方向正是楚名棠所坐之位,把楚名棠直驚得頓時站了起來,幸虧楚錚地手勢並不停頓,轉身面對地是他的側後方,卻也已將楚名棠嚇得出了身冷汗。

    只聽楚錚破口大駡喻世保,還不時引用著施文生之言,將喻某人貶得豬狗不如,趙應若當真在此,定然覺得若不嚴懲喻世保自己都快愧對列祖列宗了。而錢嗣業這才聽出楚錚方才詢問施文生的幾句話看似軟弱,卻無不暗藏陷阱,漸漸地將方家與喻世保之案脫離開來。

    施文生抹了把汗,今日總算見識到什麼叫巧舌如簧了,五公子連說了一頓飯的功夫都不帶停頓,自己根本無插嘴餘地。一旁錢嗣業再不敢將此當兒戲,抓住楚錚語中舊意已盡新意未起一時機,高聲道:“在下有一事不解……這位……大人可否釋疑?”

    楚錚只得停下:“錢大人請講。”

    錢嗣業慎重組織著言辭,三思過後方開口,可仍被楚錚連捎帶打化解大半,言語中肯定喻世保是罪無可赦,但這只是一個案,與刑部乃至方家並無太大關聯。施文生與錢嗣業又列出諸多證據,可楚錚繞啊繞得兩人有些發暈了,明明五公子沒有正面辯駁,可他所舉的一些事例讓人自己都感覺這證據或許真有例外的可能,最後只能歸罪到方令白身為尚書卻對下屬官員管束不力上來。

    可這等罪名對尋常官員或許有用,但對方家和方令白至多是上一請罪奏摺便可了事。可楚錚仍意猶未盡,向錢嗣業詢問喻世保為官生涯中可有政績?錢嗣業之前在平原任職,對此知之不詳,倒是許唯義之父許庭曉長年在吏部任職,回想了下還真有那麼一些,畢竟早年三大世家爭鬥不休,若一中下層官員當真無能或有明顯劣跡,早被政敵彈劾得體無完膚了。

    楚錚精神一振,大談喻世保早年既是德才尚可,為何逐漸變得無視國法貪得無厭?由已及人,刑部既然會出現喻世保,其餘五部乃至禦史台是否也有這等官員?方家甘願請罪,但為肅正朝綱,理應以喻世保為鑒,查證其他官員是否亦有類似罪行。

    此案說到這份上已無以為續了,這是體制問題,三大世家誰都不乾淨,包括書房裏幾人在內。

    楚名棠及時叫停,見施文生等神色有些沮喪,道:“諸位不必過於在意,錚兒方才所言,方令信是說不出口的,畢竟他乃當朝相國,須自重身份。”

    施文生想了想,笑道:“太尉大人所言甚是。據下官看來,方家那些官員口才無一能及五公子,何況喻世保為求自保,連方相國也瞞在鼓裏,我等攻其不備,定可大勝。”

    “今日與五公子一辯,日後再遇方系官員,錢某自覺已勝卷在握,任何一人都不在話下。”錢嗣業忽轉身向楚錚長揖一禮:“五公子,佩服……佩服。”

    楚錚忙將他扶住,暗想此人溜鬚拍馬深得其中三味,比施禦史隱晦多了。楚錚偷偷看了眼楚名棠,果然見父親撫須微微而笑,看著錢嗣業地眼神頗有贊許之意。
bradshaw 發表於 2008-8-22 15:40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世無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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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名棠心中實是高興,楚錚方才故意嚇他的事也不追究子肯定是故意的,對施文生等人道:“不過通過錚兒所辯,本相覺得先前所想的確尚有思慮不周之處,錢大人由你執筆,你等再商議一番。”相比兒子,這幾個心腹能力倒是有待提高了。

    楚錚此時才感口乾舌燥,連喝了三盞茶水,喝完想了想,還是決定吸取教訓得注意小節,起身將父親和施文生等人的茶盞亦都倒滿了。

    過了一個多個時辰,楚名棠直起身子,頗為滿意地說道:“嗯,今日就到此吧。施大人,明日你是我方主將,本相只作旁觀。”

    “遵命,請太尉大人盡可放心。”

    施文生已是信心滿滿,雖已不再奢望扳倒方令白,但經過今日準備,足以使幾個老對頭灰頭土臉。

    楚名棠忽愕然望向他身後,一旁馮奕征和許庭曉亦站起身來,施文生回頭一看,楚夫人不知何時走了進來。

    幾人上前見過,楚名棠不知為何臉色有些尷尬,道:“你等先行回府吧。錚兒,替為父送各位大人。”

    楚夫人卻道:“錚兒留下。李成,你送幾位大人出府。”

    門外管事李成應了聲是。施文生等忙施禮告退,只是心中都有些疑惑,雖說太尉大人懼內廣為人知,可楚夫人從未在大人處理朝堂之事時前來打擾,今日是怎麼了?

    幾人走後。屋內陷入一片沉寂。楚錚拎大茶壺上來準備為娘親倒茶。楚夫人卻瞪了他一眼。道:“一邊去!”

    楚錚一副無辜神情:“娘。孩兒可沒得罪您啊。”

    “哦?”楚夫人笑得意味深長,“那你說是何人得罪了為娘?”

    楚錚噎了下,這不是明擺著地嘛。氣勢洶洶地進來當然是找父親麻煩,可叫自己如何回答?

    雙方楚錚誰也不敢得罪,索性茶也不倒了,拎著壺兒返回原處。卻聽背後傳來楚夫人惱怒地聲音:“沒良心地小東西。”

    這屋子沒法呆了。楚錚向左右各施一禮:“父親。娘親。徐老太醫和我大趙武林群豪尚在踏青園內。孩兒可否……”

    “坐下!”楚錚還未說完就被楚夫人打斷,“今日為娘有些話亦是說給你聽的。”

    楚錚只好怏怏坐了下來。楚夫人轉過身來望著楚名棠,道:“夫君,可否告知妾身,倩兒陳縣遇襲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楚名棠苦笑道:“施御史不是已經向夫人稟報過了嗎?”

    “施御史所說。妾身不信!”楚夫人道,“先前妾身還不覺得,以為只是鷹堂和狼堂中人無能。找不出襲擊倩兒那群匪徒蹤跡,況且此事由夫君操心。妾身不便過多過問。可錚兒從北疆回來後,短短數日便尋得真相。妾身不得不懷疑了,就算夫君平時忙與政事。可鷹堂和狼堂那幾個為首之人論雖不及錚兒,但亦無一是蠢材,錚兒既知從刑部著手,他們這一月來就絲毫消息都沒打探到?錚兒,你難道不覺奇怪?”

    楚錚連咳數聲。一時說不出話來。楚夫人見狀,冷笑道:“好啊,你們父子原來早已沆瀣一氣。”

    楚錚小聲辯解道:“四姐遇襲之時孩兒遠在北疆,事先的確不知情。”

    “那就是你回來後與你父親沆瀣一氣欺騙為娘。”楚夫人斷言道。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楚錚搭拉著腦袋,再不吭聲了。

    “再者。陳縣縣令範若誠是輕如表弟之事雖所知者甚少,但天下無不透風地牆。何況他曾在京城西南當了近三年的私塾先生,期間錚兒帶張得利幾次前去探望,周邊百姓有不少人知曉這范先生有一富家親戚,已是猜測紛紛。可那刑部主薄在倩兒遇襲前城南調查了數日。竟沒打聽到此事,甚至連范若誠初至京城時略帶南齊口音亦無人向他提起,因此使其誤認為範若誠不過是一尋常人而已。”

    “而那施御史卻對妾身道,倩兒遇襲只不過是一巧合。”楚夫人看著楚名棠:“世上確有不少匪夷所思的巧合,可如此多不合常理之事彙集到了一處,顯然絕非巧合。妾身心中起疑後,便召來狼堂高士英,從他口中得知。狼堂亦懷疑過此案或許與刑部某官員有關,可派出之人在吏部與陳縣當地竟無人打聽到喻世保與富紳劉富全有關。那高士英老是老,卻還不至於糊塗,唯一可能就是暗中有人替喻世保和劉富全二人遮掩。但為何錚兒回來後一查便查到了?豈非咄咄怪事。”

    事到如今楚名棠只得坦然承認:“夫人精明了得。其實……為夫本不想瞞你……”

    “妾身並非為夫君隱瞞而生氣,”楚夫人怒容滿面,“可夫君不該置倩兒於險境,她與錚兒不同,從小只知讀書作詩,從不知世間險惡,你怎這般狠心?”

    楚錚見父親臉色忽青忽白,忍不住道:“娘,其實父親亦是經過慎重考慮,而且四姐那天出行的護衛中加派了諸多鷹堂高手,甚至將那群賊人盡數擒下亦非難事,只是為大局著想才任由他們逃離。”

    楚夫人心頭怒氣正無處發洩,楚錚此時冒出來簡直如火上澆油:“你與你父親一個德性,沒見倩兒受此驚嚇大病近一月,若是落在尋常人家,甚至可能就此不治。當年漢高祖之父太公為項羽所擒,‘為高,置太公其上’,高祖曰‘吾翁即若翁,必欲烹而翁,則幸分我一杯羹。’此乃萬般無奈才施一行險之策,可你們父子倒好,輕易將女兒、姐姐推入險境,簡直無心無肺。”

    楚名棠起身長揖一禮:“夫人。倩兒之事。確是為夫之

    .]:加惱火,況且這事自己地確考慮不周,看到女兒瘦削地小臉和驚恐地眼神楚名棠亦很是後悔。

    見楚名棠誠心認錯。楚夫人亦不便再鬧下去了。錚兒還在一旁,總得給夫君留點顏面。何況這些氣話也只能在私下裏說說,若被倩兒聽去了。這丫頭自小多愁善感。天知道惹會出什麼禍事來。

    只是楚夫人心頭仍是怒氣未消,看向楚錚的眼光便有些不善。

    楚錚已在後悔,早知父親這麼輕易便低頭認錯,自己多什麼嘴啊。見娘親盯著自己,楚錚想來想去,自己好象確實沒什麼過錯。從北疆回來後才接手此事。只是吩咐幾句,第二天鷹堂就把幾份報告呈上。楚錚當時一看便心中明瞭,這定是父親設下的一個局。自己當然按他老人家意思的去做了。

    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楚錚嚅嚅說道:“孩兒亦知錯了,不應……那般,以致……這般……讓娘生氣。”

    “罷了。”楚夫人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過了會兒才道,“此事與你確實沒有太大幹係。不過錚兒,娘知道你以後定大有出息,方才那番辯論。連久處朝堂的幾位大人也不是你對手,做父母地所能傳授於你地已是不多。可為娘為在此仍想奉勸你一句:在這世上相比而言,最可信任地仍是你地族人,只有他們才與你休戚相關利害與共,尤其是至親更需竭力維護,除非……出現你大哥這等情形。而那些外人。他們前來投靠不是為了富貴就是為了名利,對其中有才之仕可以善待重用,但必須把握分寸,不可過於信任,否則非但讓族人寒心,甚至可能出現奴僕噬主之事。”

    楚夫人觀察著楚錚神情,見他若有所思,便繼續說道:“錚兒。現你身邊重用之人如歐陽、陸鳴等,皆是你師父門下弟子,無一是楚氏族人,如今你年紀尚小還無關係。可再過幾年若仍如此,恐怕族人便有非議了。若得不到族人支持,你如何當這楚家宗主?”

    用楚錚前世地眼光來看,楚夫人這番話簡直大錯特錯,不但任人唯親,而且這個“親”並不指親信,是要從自己族人當中挑選。可如今畢竟是世家閥門的時代,楚夫人所說正是各大世家立足于世的根本之策,就算在歐陽和陸鳴等人,自己若忽然挑選一堂兄弟作為副手淩駕于其之上,他們也會視為理所當然,決不會不滿。當然,火線提拔那人能不能服眾就要看他自己本事如何了。

    楚錚撓了撓頭,是順應潮流做個既得利益的維護者,還是當一隻逆天的小強?

    想了片刻,楚錚還是決定暫時選擇前者,羽翼未滿就想逆天做全民公敵,這不是自己性格,還是等手掌天下權以後再決定何去何從吧。

    —

    “娘的意思孩兒明白,孩兒定謹聽教誨。”

    儒子可教!楚夫人點了點頭,“至於軒兒之事,你父親和為娘自會為你作主,若他始終不知悔改……”

    楚名棠忽道:“錚兒,你盡可放心,為父和你娘臨終前定會替你做一了斷。”

    楚錚忙道:“父親,這話都說到哪去了,孩兒……”

    “這等事無需諱言,”楚夫人神色黯然,“但凡遇著這等事,多數世家家主都會這般處置。旁人且不論,就說你堂爺爺吧,若你那堂伯楚名亭仍在幽州興風作浪,他老人家臨終前亦定會將其賜死,而不需你父親為此煩心。世家大族內,家族利益遠重於親情,不過這亦在萬不得已時才為之。娘今日如此生氣,並非是你父親做錯什麼,而是不應將倩兒牽涉其中,若換成錚兒你,娘絕無異議。”

    “早知如此,孩兒就不隨師父習武了。”楚錚垂頭喪氣地說道,“就算手無縛雞之力,至少也有爹娘心疼。”

    “油嘴滑舌!”雖知楚錚是在逗自己開心,楚夫人還是忍不住笑道,“堂堂六尺男兒,卻拿自己與姐姐相比,你兩位哥哥象你這麼大時,你父親也已將他們送入軍中歷練了。”

    楚錚仍做不服氣狀,糾纏不休。反將楚夫人逗得笑個不停。楚名棠看在眼裏,突然發現兒子至少有一處比自己強多了。會哄女子開心,以後自己再後院起火,叫錚兒過來倒不失為一良策……

    一場家庭風波基本平息,可楚夫人對楚名棠仍板著臉,似贊似諷地說道:“倩兒遇襲既是夫君安排地苦肉計。想必謀劃許久了吧。”

    “其實先前地確是一巧合。”楚名棠小心翼翼地答道,“錚兒去了北疆不久,成奉之前來向為夫稟報。說數月來吏部接到狀告陳縣縣令範若誠地狀紙數不勝數。且刑部右侍郎喻世保等一些朝中官員對此亦極為熱忱,多次催促吏部懲治範若誠。為夫這才得知輕如尚有一表弟在我大趙,錚兒還將他提拔為縣令。為夫原本有些惱怒,可派人到陳縣一打聽,這範若誠還真是一德才兼備的清官,對付陳縣地士族豪紳總體雖說魯莽。可細節不乏機敏之處。為夫便起了愛材之心。吩咐成奉之將此事壓下,待年底官員調配時將此人調入朝中任職。”

    “不過調查範若誠之事同時,喻世保與陳縣富紳劉全富地關係也浮出水面。夫人亦知這喻世保乃方令信心腹。對這等送上門來的把柄為夫自然笑納,便派人前去監視。卻不想得知喻世保為將範若誠逐出陳縣,竟欲設法在陳縣製造事端,恰巧在此時北疆傳來大捷,於是……咳……”

    楚夫人介面道:“於是夫君便順水推舟,幫著喻世保製造時機,提議去陳縣遊

    個小丫頭是御史台某位官員的女兒,與四弟家儀兒頗由儀兒來邀請倩兒同去。太尉大人之女與禮部尚書之女突然亦在遊玩人群中,喻世保事後得知。想必嚇得魂都飛了……妾身當時就覺得有些奇怪,夫君對倩兒向來管束甚嚴,可那日為何允許她出京城甚至在外過夜。原來如此!”

    見夫人又有怒氣上湧之勢,楚名棠只好乾笑不語。

    幸好楚夫人沒有借此發揮,只專注於正事:“夫君費盡心機設下此局,先前妾身雖已猜到是為了方家,卻不知為何將時機選在此時。方才在內屋聽了錚兒與施御史等人辯論,妾身突然明白了。夫君是在針對北疆大捷之後方家在朝中勢力陡增之事?”

    楚名棠贊道:“夫人果然聞弦音而知雅意。舉一反三……”

    楚名棠忽瞥見楚錚低著頭。腮幫子鼓鼓地顯然是在暗暗偷笑,真是習慣成自然,竟忘記兒子也在書房,忙轉口道:“此次北疆大捷雖由錚兒暗中謀劃,可在明面上仍是以樊兆彥為首,而且此事亦有諸多不可告人之處,我楚王兩家便讓樊兆彥占了頭功。可方令信卻貪心不足,念念不忘染指兵部。我楚名棠豈是好相與之人,方令信若想謀取一完整兵部,為夫就叫他至少將一半刑部之權拱手相讓。”

    楚夫人不禁問道:“可妾身方才聽錚兒與施御史等人辯論,方令白完全可以從中脫身。最多上奏自責了事,如何奪取刑部之權?”

    楚名棠恢復了常態,看了楚錚一眼:“方系官員中恐怕無人有錚兒這等辯才,何況就算方令信親自披掛上陣也無法抹殺喻世保之事,再者為夫亦留有後手,定可讓其鎩羽而歸。”

    楚夫人皺了皺眉:“那夫君到底是想謀取刑部,還是如向大長公主所獻之策那般,改革朝政,將六部歸於一統成立一新機構,為平定天下著手準備?”

    “為夫希望是後者,畢竟眼下不宜與方家撕破顏面。”楚名棠道,“但方令信若是過於貪心,方令明上任兵部尚書之時,便是這後續之策實施之日。為夫非但取方家刑部一半之權,兵部職權亦將一一被剝奪,轉由樞密院定奪。”

    “樞密院?”

    “是錚兒為這新機構所取之名,為夫覺得還算貼切。”楚錚原先提議的是軍機處,楚名棠聽了認為太過直白,楚錚只好又道樞密院如何,楚名棠一聽便連連點頭。楚錚心中暗歎,真是不同時代有喜好亦有不同啊,起源于唐代的樞密院相比明清時期軍機處顯然更合楚名棠心意。

    楚夫人想了想亦覺不錯,道:“那由何等人參與其中,朝廷三公與六部尚書?”

    楚名棠道:“此處與夫人先前所知略有不同,六部尚書無權參與,且郭懷並非出任司徒,而是效仿西秦,設兵馬大元帥一職,與朝廷三公並列,司徒則另有其人。”

    楚夫人忙問道:“何人?”

    楚名棠笑道:“自然是夫人堂弟明遠出任此職了。因此樞密院內,只有朝廷三公與郭懷共四人而已,可說平衡了朝中各方勢力,對皇室亦可交待。”

    楚夫人撫掌笑道:“妾身近日總覺得有些詫異,父親怎甘願讓明遠只繼承鎮北侯卻在朝無職無位,原來早有打算……可是妾身對此為何全然不知?”

    楚夫人突然想到自己竟然被忽視了,笑意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個……岳父大人雖有此意,但為夫之前尚無把握。”楚名棠臉色尷尬,想讓王明遠任司徒郭懷任大元帥,定要逼迫方令信做極大讓步,若預先告訴了夫人了,定然牽涉出喻世保之事,置女兒於險境這虧心事恐怕也早就瞞不住了。

    楚夫人也有些明白了,只是自己心情已好轉,不想再與夫君鬧騰,只是冷笑道:“三大世家家主任朝廷三公亦是應該,可郭懷任兵馬大元帥,兵部怎能不歸其管轄。夫君為這兒時好友真是傾盡全力啊。”

    “並非如此簡單,夫人。為夫將郭懷推上此職,主要是為牽制方家,且大元帥亦不過是樞密院四人之一,職權雖在兵部之上,可兵部尚書既是方令明,又怎甘心聽從郭懷之命?何況邊疆三大營亦在我三大世家中人掌控之中,此乃其一。其二,既是成立樞密院,那麼調動大趙各地軍隊的所有兵符皆從兵部收繳至樞密院掌管,軍需輜重亦由樞密院統一協調六部調配。僅這兩點,就已將兵部之權剝奪大半,而兵部左侍郎何為雖說特立獨行,但與我楚王兩家關係甚密,而孟德若調至兵部,更不會聽從方令明,兵部尚書可說有名無實。再者,此次郭懷雖在北疆吃了大虧,但這老小子恩怨分明,日後在樞密院內,只要為夫真心為大趙平定天下,他定會全力相助,再加上明遠,樞密院內為夫四占其三,方令信縱然有心搗鬼亦無能為力。”

    楚夫人心裏盤算了下,這樞密院看似平衡各方勢力,可細想下來還是夫君得益最多:“夫君地意思是,明日早朝無論方家是進是退,剝奪兵部之權勢在必行?”

    “正是,”楚名棠點點頭道,“兵部在朝中歷來自成一系,其弊端早已顯現。我楚王兩家佔據大義,皇室想必亦不願兵部之權落於世家之手,三家合力,方令信亦無可阻止。此人之前有些利慾薰心了,只想著如何擴張方家勢力,明日早朝借喻世保之事敲打他一番,方令信若還沒老糊塗,應該有所領悟了。”
rpg1234pk 發表於 2008-8-25 07:55
第五部 北疆風云 第一百二十七章 勢在必行

    方令信臉色灰敗,緩步走出偏殿。

    自從三大世家聯盟以來,楚名棠在百官面前一直對方令信甚為尊重,即便涉及到兩家利益相爭亦總是不慍不火,心平氣和地與方家反復協商,盡量使事情能讓彼此都可接受,甚至不惜做出一些讓步。久而久之,方令信心中戒意松懈不少,覺得楚名棠不似當年楚天放和王烈那般咄咄逼人,倒有几分與自己相似,同樣亦是信奉朝堂平衡之道,不由心生棋逢對手惺惺相惜的感覺。

    不過今日方令信終于明白,楚名棠畢竟是楚名棠,他所信奉的平衡就是楚強方弱,一旦越過這條界限,便毫不猶豫撕下偽善面具,亮出隱藏在暗中的森森利爪全力打壓方家。可笑自己之前一直被其迷惑,還以為楚家意圖勾結皇室來對付方家,卻不想想僅以楚王兩方之力足以橫行朝野,何必再多此一舉。

    走到門外,迎面刺目的陽光使得方令信不由自主地瞇起雙眼,腦中忽感暈眩,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在殿外等候的几個心腹忙上前將他扶住。方令信長吸了口氣,等暈眩感漸漸消去,睜眼看了看面前一排方系官員,輕聲道:“都散了吧。”

    一年青官員怒容滿面,高聲道:“相國大人,楚名棠欺人太甚,我等不能就這么善罷甘休!”

    你們不懂。方令信搖了搖頭,他已經看出來了。方家若再一味強求,非但不能得到想要地,恐怕原先擁有的也難以固守。

    “北疆大營部分軍隊過几日便要班師回朝,還有柔然諸部的可汗亦隨之前來,朝中政務繁多,都回去吧。各自做好份內之事,莫叫人再抓著把柄。”

    几個官員還待再言,方令信長長地嗯了一聲,眾人皆知這是相國大人欲將發怒的前兆,不敢再多說話,紛紛施禮離去,只有刑部左侍郎張如謹和御史台副史田承先留了下來。

    楚名棠亦從里面走了出來,對方才那些官員惡語故作未聞。拱手道:“相國大人,名棠告辭了。”

    方令信淡淡說道:“恕不遠送。”

    看著楚名棠的背影,方令信沉默片刻,對張如謹道:“如謹,中誠過些時日便回京接任刑部右侍郎之職,這几日恐怕要辛苦你了,回去主持刑部,照常辦公,楚家應不會再有何舉動了。”張如謹年老體弱,這些天一直在家中養病。今日難得來上早朝,也算一巧事,免得方令信回府后再請他過來了。

    張如謹嘆了口氣,道:“此乃下官職責所在,何來辛苦之說,相國大人。放心就是了。”

    方令信苦笑一聲,這張如謹比他還大上几歲,兩人是姑表之親,自幼交情甚好,因此說話向來比較隨便。不過正因如此,方令信這兩年漸漸對此人倚老賣老有些不喜,開始重用喻世保等一干較為年輕之輩,如今看來實是一大失策。

    一旁田承先猶豫了下道:“相國大人。喻侍郎他……”

    方令信一聲暴喝:“不要提這沒用的東西!”

    張如謹道:“田大人,喻侍郎所貪那些錢財田產雖然只是小事一樁,但派人襲擊楚府四姑娘則足以死上十次,相國大人若再出面保全。不僅使得朝中其他世家寒心,方家數百年書香世家地聲譽更是毀于一旦。”

    田承先憤憤不平道:“可此事案發時機也太過湊巧了,而且襲擊楚府四姑娘絕不會是喻侍郎故意為之,他還沒那么大膽子。”

    “現在說這些有什么用,楚名棠要的就是一借口,喻世保偏偏主動奉上,對方家來說簡直百死不足贖罪。”

    方令信聽了連連點頭,楚名棠就算再霸道,也得顧及自家聲譽不會無端向方家發難,喻世保若是小心謹慎,怎會給楚名棠這一大好良機,他在陳縣那點破事又算得了什么,朝中除了梁臨淵那几人又有哪個官員身上干淨了,可他卻偏偏做出如此蠢事。

    “不必再說了,本相與楚名棠已有定奪,喻世保三日后當街腰斬,家人為奴!”

    田承先頓時拜倒:“相國大人請開恩。”

    方令信這才想起田承先與喻世保乃是姻親,遲疑了下道:“承先,讓令郎寫份休書,將喻世保之女休了吧。”

    田承先垂淚道:“相國大人,犬子夫婦二人彼此恩愛,且已有一子一女……”

    “田大人,你怎如此不知進退?”方令信低聲怒道,“喻世保所犯之事,楚名棠若按大趙律逐條追究,非但令郎難逃此難,你這御史台副史亦是難保。”

    張如謹忽道:“田大人,若想保全令郎與兒媳,張某倒可指點你一條明路。”

    田承先忙向張如謹施禮道:“請張侍郎指點。”

    “張某聽聞令媳乃相國大人府上二少夫人的閨中密友,與其在此讓相國大人為難,不如讓令媳去向二少夫人求情,或許此事尚有轉機。”

    田承先如夢初醒,連聲說道:“張侍郎說的是,相國大人……”

    這等晚輩之間之間事方令信不便過問,但亦不會從中阻撓,揮揮手道:“欣兒今日就在府中,快些去吧。”

    田承先走后,方令信忽對張如謹說道:“如謹,你到刑部后即刻擬道奏折,向皇上稟明,楚名棠幼子大鬧刑部乃喻世保乃咎由自取,此子不過年少氣盛并無太大過錯,應免以處罰,并附上他在北疆的戰功,請皇上論功行賞。”

    張如謹會意,笑了笑道:“如此甚好,不過下官有些擔心,此舉會不會更損我方士氣?”

    “心思聰穎些的自會明白本相是何用意。若看不透其中道理還口出怨言者,與喻世保一樣是個蠢貨!”方令信緩緩說道,“本相正可借此機會考較一下我方系官員,有几人可堪重用,又有多少人乃外強中干只會夸夸其談之徒。當年楚名棠初任楚家宗主,清洗了大批楚系官員。如今看來是利遠大于弊,本相也應效仿此舉,將一些尸位素餐之人及早踢出朝堂,免得日后如喻世保一般壞我大事。”

    “相國大人英明。”張如謹拱手道,“大人既有此意,就讓下官來做此惡人吧,反正再過兩年就要告老辭官,也不在乎得罪人了。”

    “你這說地什么話。”方令信臉色雖是一沉,可內心卻感覺到老兄弟的貼心之處,“楚名棠以其旁系出身尚且不懼,本相難道還不如他了。”

    兩人慢慢向宮門走去。方令信對著自己表兄,不由吐出心聲:“其實此次主要罪責在于本相,雖已料到楚王兩家不會這么輕易讓令明執掌兵部,卻仍然大意了。楚名棠幼子回京后,本相只關注楚家與皇室之間來往,卻忽略了楚倩那丫頭遇襲才是真正隱患,若早想到此處。何至于今日這般狼狽。”

    張如謹道:“這恐怕就是楚名棠地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之計,故意迷惑相國大人。”

    也未必。”方令信陷入沉思,“楚家與皇室的關系~般近過,楚錚小兒與長公主已有婚約,而大長公主……嘿嘿,在朝中唯獨對楚名棠另眼相看。這兩人早年似乎就已相識。至于皇上親妹琪郡主突然被關入冷宮,連還未授予的公主封號也給剝奪了,傳聞亦與楚名棠長子楚軒有關……等此次風波平息后,著力派人打探此事。”

    張如謹應了聲是,有些疑惑地問道:“相國大人,此次楚名棠如此不留情面,他到底意欲如何?”

    方令信停下腳步,想了想從袖中抽出一折子。遞給張如謹:“這是楚名棠草擬的奏折,你看了就明白了。”

    —

    張如謹站著將折子看了不到一半,駭然抬頭:“增設樞密院萬萬不可,這等于將我方家在北疆大捷所獲之利盡數抹殺。”

    方令信苦笑道:“如謹。還是先將折子看完吧。”

    張如謹繼續看下去,不禁冷汗涔涔。楚名棠在奏折中將兵部獨攬一國用兵大權地弊端并結合大趙今后國策,所有不合理之處一一列出,理據充分地闡述了改革朝政、成立樞密院的必要性,几近無懈可擊。張如謹想來想去,除非搬出祖宗之法不可變來胡攪蠻纏,否則根本無從辯駁。

    “這份奏折恐怕就是令明看了亦是無言。”方令信無奈地說道,“他們楚王兩家同心協力,又占據大義,何況還有喻世保這把柄在手,樞密院成立看來勢在必行了。”

    張如謹抹了把冷汗,不解道:“既是如此,楚名棠為何不乘勝追擊沾指我刑部?”

    “楚名棠心胸還算開闊,何況他這般舉動亦是為了暗示本相,莫要在大趙一統天下的進程中與他為難。”方令信冷笑一聲,“畢竟我方家也不是楚王兩家可輕易排擠出朝堂的。”

    張如謹道:“相國大人,那……方才在偏殿內已答應楚名棠了?”

    “嗯。”方令信點點頭,“本相唯有一條件,令明身為兵部尚書,必須亦進樞密院!”

    “楚名棠如何應對?”

    “楚名棠并未過多為難,但與之相對,他將成奉之亦安插進了樞密院。”

    “不是楚名南?”張如謹有些奇怪,不過想想亦在情理之中,畢竟吏部才是朝廷六部之首。

    “楚名棠此招舉妙,成奉之論才能的確在楚名南之上,”方令信微微咬牙,“看看他自任吏部尚書以來做的那些好事!”

    一陣涼風吹來,張如謹不由打了個寒顫。方令信見了,道:“本相稍后知會太醫院一聲,命其派一御醫跟隨你左右。”

    張如謹將手中奏折還給方令信,道:“一把老骨頭了,相國大人不必多費心。”

    方令信道:“如謹,你可不能再病倒了,若不然本相可當真捉襟見肘、難以為續了。”

    …………

    …………

    第二天早朝,以楚名棠為首,吏部侍郎錢嗣業、禮部侍郎許庭曉分立兩側,以古禮向皇帝趙應上書,提議朝廷改制,增設樞密院及兵馬大元帥一職。趙應有些手足無措,幸虧他登基后惡補過諸多皇家禮節,才勉強以相應之禮接過奏折。

    出乎大多數官員地預料,這一明顯對方家不利的舉措,相國大人居然不發一言,直至趙應問及他時,方令信一句“臣附議”更是讓人目瞪口呆。

    方令信既是如此,方系官員自然不敢再出言反對,趙應左看看右看看,等了半天也不見有人異議,便想將此事向姑姑稟報再說。卻不料御史施文生出列上言,似這等國家大事,群臣既是無異議,便不可再拖延,除非皇上輔以充分理由加以否決,禮部侍郎許庭曉亦以大趙律首款內地條文為施生文佐証。可趙應既想不出也不愿意說什么駁斥之辭,在楚名棠的注視下無奈准許,如此重大之事僅用了一個時辰便在朝堂上通過了。

    早朝散后,趙應忐忑不安地趕到太平宮。趙茗已經得知此事,不由驚怒交集,前日她還當著方令信的面以隱晦之言逼迫楚名棠,沒想到還未得到回應,那番提議今日便在朝堂在毫無阻攔地通過了。

    趙茗不想讓趙應見著已是性情大變的敏兒,對他在早朝上地窩囊模樣怒斥一頓后就把他趕了出去,自己匆匆回到居室內。

    看完楚名棠的奏折,姑侄二人相對無言。雖然這奏折上亦是將郭懷任命為兵馬大元帥,與趙敏先前所想不謀而合,但大趙兵權盡歸于樞密院,樞密院有了決議后才將部分兵馬交于郭懷統領,說起來這個元帥還不如原先的兵部尚書。

    “木已成舟。”良久,趙敏給出定論,“皇兄既已在早朝上同意此奏,我等已無回天之力。”

    對于這等無可抗拒之事,趙敏原本古井無波的心中亦生出陣陣煩躁之意,暗想難怪當年祖師婆婆武功通玄卻亦只是隱居宮內,從不參與朝堂之事,武功,在治國之道上根本無用。

    趙茗怒道:“應兒這個窩囊廢,也太過無用了。”

    “臣強主弱,這便是注定之局。”趙敏平靜了下心緒,道,“方令信或許與楚名棠達成何默契,可禮部侍郎梁臨淵呢,怎么他也沒有反對此事?”

    趙茗苦笑道:“聽你那皇兄道,梁臨淵與郭懷之子郭朴等人奉命前去督建接受柔然諸部可汗拜見的朝禮台,今日并未上朝。”

    “楚名棠看來是志在必得,細微之處都已考慮到了。”趙敏翻了下奏折,道,“這份奏折上許多條文讀來甚為熟悉,孩兒曾聽楚錚說起過,看來他亦參與其中了。”

    自從趙敏蘇醒過來,還是第一次從她口中說出楚錚二字,趙茗有些怪異地看了侄女一眼,并未出言相詢。

    倒是趙敏主動說道:“多謝姑姑給了孩兒太上忘情的下步心法,孩兒想及此人已漸漸不再忌諱。”

    “這就好,”趙茗安慰道,“姑姑亦希望你能早些好轉。”

    趙敏嗯了一聲,心中突然又閃過楚錚地身影,此人不但武功較自己還高上几分,對朝堂之事亦是那么擅長,回想起在北疆那晚他所說的那些話,簡直字字珠璣,可惜適用于如今朝中這等局勢地太少了……

    “姑姑,”趙敏忽閉上雙眼,“孩兒累了。”

    趙茗扶著她躺了下來。看著侄女的蒼白的面容,趙茗憐愛之情油然而生,道:“睡吧,別想那么多了,多多休息才是。”

    “是,姑姑。孩兒如今這半殘之軀想再多亦是無用。”趙敏淡淡說道,“等傷勢痊愈,孩兒設法偽裝成原先性情接近楚錚,從他與楚名棠處偷習治國之道,以保我大趙江山。”看著與方才同樣的面容,趙茗心頭忽掠過一絲寒意。
bradshaw 發表於 2008-8-27 07:08
第一百二十八章 力所能及


    平宮兩位女子正在為趙國前景擔憂之時,踏青園的一剛剛從酣睡中醒來

    昨晚真是喝多了。項千帆等十余位武林豪傑再加上隨楚錚去北疆的所有禁衛軍軍官,總共五十餘人,就在踏青園的草坪上點起篝火,許唯義等人在赤勒族裏學得一手烤全羊的手藝,正好拿來賣弄,楚錚又將左家巷子那家店鋪裏的所有家什都搬了過來。眾人按北疆的習俗席地而坐,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真是熱鬧非凡。

    禁衛軍眾軍官都已聽說楚錚奉旨在府中待罪,還以為他心情鬱悶,紛紛上來敬酒,楚錚不便說明其中原因,只好來者不拒。許唯義和馮遠還從未見自家將軍醉過,見今日機會難得便起了壞心,暗中挑唆項千帆等人亦加入戰圈與眾人輪番而上,待到楚錚察覺時,卻發現在一群醉鬼中間長官的威嚴已是無用,硬是被架著與人拼酒。而項千帆魏少中等人內力甚為深厚,運功逼酒對這他們來說亦是小事一樁,如此一來楚錚等於是與這十餘位高手輪番比拼內力,等到最後一位對手魏少中轟然倒地,楚錚兩眼一閉也是人事不知……

    楚錚拍了拍漲痛的腦袋,呻吟了一聲,喚道:“紫娟,端盆涼水過來。”

    不一會兒,有人推開房門走了進來。楚錚哼哼了一聲:“翠,怎麼是你啊。”

    “紫娟姐在廚房……”耳邊傳來翠驚奇地聲音:“公子。你都沒抬頭看上一眼,怎知是小婢?”

    楚錚無力地說道:“府內除你之處,還有誰會以腳當手踢門進來的?”

    “小婢方才是端著盆兒騰不出手來,”翠抗議道,“平日裏推門哪有用腳了?”

    楚錚懶得說這丫頭,勉強坐了起來。四下看了看才發現自己是睡在書房內,不由奇道:“我怎在這裏?”

    翠一撇嘴:“小婢與紫娟姐本想扶公子回房去睡的。可公子卻硬將我倆拉到這。瞪著眼睛說自己已經喝多了,定會打擾少夫人歇息。今晚便睡在這書房了。小婢和紫娟姐怎麼勸公子也不聽,只好在此鋪上被被褥服侍公子歇息。”

    楚錚汗然,有這等事?自己只記得看到魏少中在一片哄笑聲中倒下,之後的事什麼都不記得了。

    “本公子說得沒錯啊。”楚錚不想丟自己顏面,連蒙帶撞,“當時已是很晚了吧。確實會打擾輕如的。”

    “什麼啊。”翠一臉鄙夷。“少夫人和蘇姑娘早隨四小姐去她院中歇息去了。小婢當時將此事連說了幾遍。公子仍是充耳不聞。”

    楚錚怒道:“四丫頭怎麼這麼多事。”

    “這怪不得四小姐,”翠為楚倩叫屈,“昨晚我們踏青園也太吵了。四小姐在隔壁院裏實在聽不下去了,怒氣衝衝地趕了過來。幸虧少夫人好言相勸,沒讓四小姐與公子相見。可四小姐雖消了氣。又為少夫人打抱不平,說公子不學……”

    翠忽以手掩嘴,不往下說了。楚錚知四姐對自己向來有成見,肯定沒什麼好話,只當沒聽見,道:“然後四丫頭就把輕如拉走了?”

    “公子可別怪少夫人。四小姐定要她過去。蘇姑娘也在一旁相勸,她這才走的,”翠看了楚錚一眼,“臨走前少夫人還反復叮囑小婢,一定要照顧好公子。”

    楚錚瞪了翠一眼:“就你瞎操心,本公子怎會怪罪輕如。”

    翠頓時放下心來。將盆中毛巾擰幹雙手奉上。楚錚胡亂擦了幾下,跳下榻來,微吸了口氣一頭埋入木盆內,冰涼地井水頓時令他神智一清。甚為暢快。

    翠見楚錚在水中悶了半枝香的功夫仍未有動靜,不由有些擔心道:“公子……”

    楚錚突然抬起頭來,水花四濺,直愣愣地看著翠:“翠,昨晚本公子有沒有……做過什麼?”北疆那次自己不過只有幾分醉意。便將武媚娘給就地正法了,昨晚可是生平第一次如此大醉。會不會做出什麼禽獸之事?

    翠一臉迷糊:“什麼做過什麼?小婢和紫娟姐替公子寬衣後,公子方躺下便鼾聲如雷了。”

    楚錚見她神色不似作為,不由鬆了口氣。這丫頭是性情中人,不像紫娟那般什麼話都窩在心裏,不過還是有些不放心:“本公子睡著後,紫娟是否與你一起離開?”

    “是啊。”翠答道,“那時已過三更了,小婢睏得眼都快睜不開了。”

    “辛苦你二人了。”楚錚頓時輕鬆,看來自己地確沒做過任何禽獸之事。不過按前世在論壇上看過地一些貼子內容而論,自己是不是有點禽獸不如?

    翠接過毛巾,忽道:“公

    爺方才來過踏青園,但只一進門皺了皺眉就走了。”

    “這是為何?”楚錚有些奇怪。

    “公子,您真是不知啊。現踏青園滿院子都是酒氣和焦肉味兒,小婢都快難以忍受了。”

    楚錚乾笑一聲,自己昨晚的確過於放肆了,不過也有回報,項千帆等人已經答應讓其門下曾所屬精銳營的弟子火速來京,自己費了不少心血在這些人身上,可不能盡數付諸東流了,至少應留下幾成。

    “對了,翠,昨晚一共飲了多少壇酒?”楚錚隨口問道。

    翠右手伸出三根手指,很象“OK十壇。”

    楚錚嚇了一大跳:“這麼多?”

    “張管事當時急得直跳腳了,最後那十餘壇酒聽說還是去飄香閣拿的……”翠忽低聲道,“公子,老爺方才見院內如此情形。會不會發怒啊?”

    “要發怒亦是衝本公子來,與你無關。”楚錚將臉上地水珠擦乾,把毛巾遞給翠,“不過聽你的口氣,看來今晨也沒有用心打掃院子,快去補救吧。若是我娘來了,你可就大有苦吃了。”

    翠臉色一變,老爺從不管府內這些瑣事,可若是他回到內院不經意間向老夫人提及,那自己至少一月沒好日子過,當下忙道:“公子說的是,小婢這就去。”

    翠出了門,楚錚才發覺她連木盆都沒帶走。不禁搖了搖頭,只好自己走到屋內把水倒了,心裏卻在想著父親方才過來,不知所為何事,不過既然來了就走,應該沒有什麼緊要事,看來今日早朝那本奏摺已經通過廷議了。

    那麼大長公主也該知道此事了,不知她會有何反應。楚錚忽有些不滿,父親從頭到尾根本沒打算借用皇室的力量,只是借此迷惑方令信。自己也是糊塗,當初覺察到四姐遇襲可能是父親一手操縱時就應想到了。還整天傻呼呼往太平宮跑,如今父親目的已經達成,可趙茗會不會因此遷怒自己呢?

    不過轉念一想,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何況楚錚對趙茗亦有些疲了。反正她也不能把自己怎樣,若是斥駡就當耳旁風,若要動手楚錚如今都有些期待了。那天在太平宮趙茗突然偷襲,雖然交手不過十餘招,可其中精妙之處至今仍令楚錚回味無窮,這年頭想要找個真正的高手太不易了,師父之流……雖有些大不敬,但確實已經很難讓自己有何進境了。想來想去大趙境內只有大長公主一人,何況看在敏兒地面子上她還不會對自己下殺手,要不哪天……再去招惹她一下?

    楚錚嘿嘿一笑,對自己突然變得膽大包天,也感到有些驚異。

    剛剛離去的翠突然又折了回來。看到已是空空的木盆有些不好意思,不過她平日裏丟三拉四慣了,臉皮也增厚許多,故作未見道:“公子,院門外有一個姓秋的人要想來見您,說是昨晚您吩咐他此時過來地。”

    姓秋的,自然是應是原灰胡兒的軍師秋仲伊了,此次他與程氏兄妹一同離開武朔城,到清河城與蘇巧彤會合回京。楚錚依稀記得昨晚此人前來向自己敬酒時,自己似對他說過話,但具體說些什麼卻是想不起來了。

    楚錚心中暗凜,酒多誤事這話一點都沒錯,以後再也不能象昨日那般過量了,自己隱秘之事甚多,哪一件都是驚天動地的大事,若萬一酒後失言,恐怕連同楚家都要遭難了。

    “翠,你帶秋先生來書房。”

    …………

    …………

    翠將秋仲伊帶至書房,向楚錚稟報了一聲,輕掩房門退了出去。

    見楚錚靠在書架旁正翻看一本卷集,秋仲伊不敢上前相擾,屏氣靜息站到一旁。看著這位錦衣華服地貴公子,秋仲伊已經很難將他與北疆那英氣勃勃的少年將軍聯繫在一起,心中不期然隱隱有了絲敬畏。

    來到京城不過一日,秋仲伊便已被楚府氣勢所懾。華屋瓊樓,青台高閣,盡顯磅礴大氣,不愧為大趙第一世家,隨處可見地僕役亦是序然守禮,對待外人恭敬之中透露出不亢不卑之意。

    或許,這裏當真是自己施展胸中才華的合適所在。

    “廬州,自古人傑地靈,難怪會有秋先生這等才華橫溢之仕……”

    楚錚合上卷集,秋仲伊瞥了一眼,只見封頁上書“廬州通志”四字。楚錚對趙國境內各地的地名總是對不起來,這也難怪,這些地名大都由後漢朝初年所定,楚錚多了一世記憶反而更迷糊了,索性臨時抱佛腳去翻書。

    不過在秋仲伊看來,楚錚這一舉動倒顯得灑脫直率,毫無做作,

    拘謹不由消去幾分。

    “不對,”楚錚笑道,“現應稱夏先生才是,廬州夏家源遠流長,本公子亦是久聞了。”

    “夏熙周多謝五公子。”秋仲伊躬身施禮。楚錚既是如此說,自己當年在廬州所犯命案看來已經揭過不表了。

    “這是本公子承諾先生之事,理應如此。”楚錚想了想道,“不過此次北疆大捷封賞名錄上並無先生。朝廷亦不便授於你功名,就請暫且屈尊以楚府客卿之名留於京城,還望先生見諒。”

    “夏某不敢。”夏熙周(秋仲伊)並不感意外,自己所做之事難見天日,郭大帥身邊那位謀士傅先生恐怕已猜到是何人篡改軍令,自己根本就沒有妄想一朝便登朝堂。

    楚錚點了點頭。道:“夏先生已經有近十年未曾回過廬州了吧?”

    夏熙周感慨答道:“正是,差兩月零五天便是十年整了。”

    “那好,本公子准你離京兩月零五日,回廬州探親,殷家小姐還在道觀中等著先生呢。”楚錚從案上取過一封信遞給夏熙周,道,“現廬州知府石大人乃家父門生,而殷家姑娘只是在道觀中束髮修行。由石大人出面,夏先生此次衣錦還鄉,定可了卻心中之事。”

    夏熙周怔然片刻,俯首道:“多謝五公子。”

    夏熙周離去後,楚錚走出書房來到園中,只見翠正喳喳呼呼地指使著幾個丫環在重新清掃院子,她自己也手持一把大掃把忙得不亦樂乎,不禁心情一鬆,啞然失笑。

    柳輕如和蘇巧彤牽著手兒走了進來,卻差點被翠揚起地掃把掃中。柳輕如嗔道:“你這丫頭,怎麼這般冒失?”

    楚錚嘴上雖說道翠最多,可心中當真將她當成自己妹妹看待,見此景有意袒護,便故作驚喜狀,來到蘇巧彤面前拱手道:“蘇姑娘芳駕光臨。寒舍蓬生輝。”

    蘇巧彤很配合的襝衽還禮:“不敢不敢,今日得見傳說中楚府五公子,實是生平幸事。”

    楚錚皮笑肉不笑,道:“在下怎敢當蘇姑娘如此盛讚……只是那張躺椅,姑娘何時奉還?”

    蘇巧彤頓時變臉,不屑地皺皺眉,哼了聲道:“小心眼。”她見楚錚已從北疆回來了,自己與此人無名無份。再住在踏青園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回京當天便讓成府來人把自己的東西全搬走了,順便還捎帶了幾件自己喜愛之物。而昨日她則是受了柳輕如之邀才又來到這裏,晚上住在楚倩院中,更是在成府下人面前有意為之。

    楚錚也直起了身子:“不告而取謂之……蘇姑娘乃名門才女。定不會做如此不雅之事吧。”

    柳輕如見這二人一見面又鬥上了,既好氣又好笑:“好了好了,公子莫要為難巧彤了,她所帶走的幾件東西妾身是知道地。巧彤,你也別鬧了,欣姐和倩妹妹在等我二人呢。”

    柳輕如既是開了口,楚錚也不再追究,只是有些奇怪:“二姐又回來了?”

    柳輕如猶豫了下道:“正是。欣姐是和一婦人一同來的,此女乃是御使台副史田承先之媳,喻世保之女。”柳輕如年紀其實楚欣還大一些,可楚欣是自家相公地姐姐,只好也這麼叫了。

    楚錚一聽便明白了:“二姐想為她來求情……這事恐怕很難。”

    柳輕如點頭道:“欣姐不敢去見老爺,原本想見公子的,後見公子仍未醒來,就去倩妹那裏了。”

    楚錚不禁笑道:“四丫頭懂什麼,找她有何用。”

    “你不要總是小瞧他人,”蘇巧彤道,“四姑娘還真想出一計來了。”

    楚錚來了興趣:“不知是何計,說來聽聽?”

    柳輕如道:“巧彤去北疆前寫了一戲本,極為感人,倩妹亦看過了,覺得稍加改動,或許可助那婦人免去其罪。畢竟是其父有罪,與子女何干?她雖是喻世保之女,可妾身與倩妹都覺得不可怪她。”

    “四丫頭就知拾人牙慧,”楚錚嘟�了一句,想了想道,“你們此計未必可行,犯官之罪禍及家人乃大趙律明文規定,而大趙律即便稍加改動亦需經朝堂審議……”

    柳輕如悵然道:“妾身與欣姐等人並未妄圖改動大趙律,只想盡已所能相助身邊之人而已。”

    聽柳輕如如此說,楚錚也不再相勸,轉頭看了看蘇巧彤:“你‘寫’地那戲本呢?”

    蘇巧彤讓丫環去柳輕如房內取來一木盒,楚錚打一看,果然是自己熟知的名字:“孔雀東南飛?”
bradshaw 發表於 2008-9-2 18:54
第四部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世家之忌

    錚將木盒蓋上,嘴角微斜上下打量著蘇巧彤:“此戲又一傑作?”

    蘇巧彤就知楚錚看到《孔雀東南飛》就會是這副表情,氣哼哼地說道:“不敢,此戲並非小女子所著,只是借鑒一民間傳說改編而成。”

    楚錚不禁有些奇怪,問了柳輕如才知《孔雀東南飛》這故事大趙民間早有流傳,說的是東漢未建安年間,廬江府衙小吏焦仲卿的妻子劉蘭芝被焦仲卿的母親趕回娘家,劉蘭芝回娘家後立誓不再嫁人,她的娘家逼迫她改嫁,她便投水而死。焦仲卿得知此事,徬徨數日後亦在自家庭院的樹上吊死了。

    楚錚聽了暗暗好笑,原來這次只是改編而非抄襲,難怪這丫頭這般理直氣壯,只是有些奇怪:“看此戲中故事,與喻世保之女處境並無何關聯啊?”

    柳輕如解釋道:“倩妹妹已做了改動,焦劉兩家原本門當戶對,後劉父因某事獲罪下獄,焦仲卿之母才對劉蘭芝嫌棄之心,將她逐出家門。相比而言,喻世保之女更為可憐,她與夫君向來甚為恩愛,何況還已是兩孩子之母,卻仍因其父之罪即將送至……”

    柳輕如心中一痛,想起自己當年亦是因外公范孝同之事淪落青樓,頓時說不下去了。

    楚錚這才明白柳輕如為何對此事頗為熱忱,忙轉開話題:“這廬江府?就是現在的廬州麼?記得秋仲伊秋先生地原籍便是此地。”

    “楚公子見識甚廣啊。”蘇巧彤不知楚錚剛剛才在書房看過廬州地志,有些意外,道,“我在回京的路上問過秋先生有關孔雀東南飛的典故。據他所言確有其事。且焦仲卿與劉蘭芝死後,當地百姓對此事甚為感慨,有一無名氏便寫一長篇詩文將此事記錄下來。以警示後世。此詩後來被不少野史所收錄,而現今廬州仍保有焦仲卿與其妻劉蘭芝的合葬之墓。據說每年清明時分還時常有不少青年夫婦前去吊。”

    柳輕如眼眶微紅:“妾身若有機會,亦想去這二人墳前祭奠一番。”說完不禁看了眼楚錚,暗想與這對苦命夫婦相比,自己已是幸運許多。

    楚錚笑道:“輕如姐若想去廬州府。等何時空閒下來去就是了。”

    “楚公子,”一旁蘇巧彤忽道,“聽說今後一段時日你一直在府中,能否對這《孔雀東南飛》如何編排指點一番?”

    楚錚一聽連連擺手:“本公子是奉旨在府中待罪思過。沒這閑功夫。”

    柳輕如也道:“巧彤。此事就不煩勞公子了……”

    蘇巧彤正色道:“輕如姐,小妹亦是為姐姐著想,若此戲本當真上演,還非需楚公子參與不可。”

    楚錚見蘇巧彤神情慎重,似並非玩笑,道:“這是為何?”

    “此戲一旦上演,戲中焦仲卿之母如此對待其媳劉蘭芝,定遭世人共憤。可若是有別有用心者在老夫人面前進讒言,說此戲出於輕如姐與小妹之手。她老人家會如何所想?恐怕縱是嘴上不說,心中亦會暗生芥蒂。小妹方才在四姑娘院中便已想到此處。正想出言婉拒,可姐姐卻已答應了下來,不得已才以回踏青園取稿為藉口拉姐姐離開,為地就是回來找楚公子商議。”

    蘇巧彤很久以前就想到了這一點。各地野史收錄的《孔雀東南飛》內容與後世相差不大,京城上演《花木蘭》的時候她便已把這戲本寫好,可寫完以後一琢磨。才發現自己簡直在沒事找事。且不說這婆媳關係問題,戲中焦劉二人對愛情地堅貞不渝、不屈服命運以死抗爭,雖然可歌可泣,但當今世家當馗,僅此處就很是犯忌,因此這篇長詩只收錄於野史之中,從不見諸于官方文集。若自己有楚倩這般的身份地位,此戲上演倒也無妨。大不了事後被家中長輩斥責一頓了事,可自己來歷終究難以見天日,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便將此戲本一直束之高閣。只有柳輕如和楚倩等寥寥數人看過,沒想到今日卻被翻出來了。

    楚錚和柳輕如一驚,可細想一下蘇巧彤所說並非全無可能。柳輕如暗暗後悔,自己當時聽了喻世保女兒地事只感同病相憐,沒有細想考慮到此處,不由看向楚錚:“公子……”

    楚錚回想孔雀東南飛的故事內容,漸漸也覺察出其中不妥之處來了,搖頭道:“四丫頭此舉完全是胡鬧,可二姐應該看得出來啊,怎麼也不勸阻一下?”

    蘇巧彤無奈地說道:“四姑娘想到此策後,便興奮難抑故作神秘,欣姐恐怕還沒明白她到底是何意。”

    楚錚瞪了她一眼:“那你剛才還誇她

    麼四丫頭想出一計?”

    “我只是說四姑娘想到了一計,”蘇巧彤反白了他一眼,“可沒說此計是好是壞。”

    楚錚搖頭苦笑,沉吟良久忽道:“不對,今日之事有些古怪。”

    “巧彤,我與輕如先到四丫頭那裏,”楚錚對蘇巧彤道,“你去內院拜見家母,設法將她亦請至四丫頭院中,家母亦是喜歡熱鬧之人,應該會來。”

    蘇巧彤雖不知楚錚為何要自己去請楚夫人,不過想必定有他的道理,應了一聲便前往楚府內院。

    —

    楚錚和柳輕如則來到楚倩聽濤院中。這“聽濤”二字還是楚錚所取,因這院中有一大片竹林,取意“竹海聽濤”之意。這後世用得濫俗的名字在此時聽來卻是清靜悠遠,寓意高雅,不僅楚欣相當歡喜,楚倩亦是頗為欣賞,因此楚欣出嫁後不到一年,她便搬了過來,就算與這討厭地弟弟只有一牆之隔,楚倩也忍了。

    這姐弟二人彼此看對方都不順眼,楚倩還因柳輕如和蘇巧彤之故還時常到踏青園走走,楚錚卻自楚倩搬來之後一次都沒進過這院子。因此當他與與輕如一同到此,楚倩頓時愕然,可眼中不知為何閃過一絲慌亂之意。

    楚錚從一進門就盯著楚倩,見她這般神情,暗想此事果然有鬼。楚倩向來孤傲,用後世的話來說就是冷得跟冰山一樣,楚錚還沒聽說過她何時曾主動相助他人,今日為了喻世保之女怎麼這般熱心?

    楚錚雖感奇怪,但也猜不出其中原因,便暫且拋在一旁,上前見過兩位姐姐。

    楚倩聽弟弟來此是為二姐之事,心中平靜下來。只她對這弟弟的感覺很複雜,曾經有段時日楚倩以為弟弟是典型的紈絝子弟,詩不成文不就,寫得一手爛字連她都覺得臉紅。不過近年來漸漸發覺楚錚也不是那麼不學無術,當初禁衛軍出征前弟弟參與所編那場戲劇確實令人大開眼界,但在楚倩看來,這還遠遠不足以令自己心服。可令她百思不得其解地是,自己最佩服地兩位女子偏偏一個是弟弟妾室,另一個恐怕也快入楚家門了,真不知她二人看上自己弟弟哪一處了。

    楚欣對五弟的到來卻很是高興,她今日與喻世保之女喻慧一同前來主要就是為了見這弟弟。楚欣比楚倩年長四歲,看事情透徹得多了,深知如今的楚府除了父母雙親之外,五弟才是真正掌權之人。她方才先去踏青園,見五弟酒醉酣睡不醒,又聽說柳輕如和蘇巧彤兩人皆在四妹地聽濤院,這才過來坐坐。蘇柳二人找藉口離開後,楚倩獻寶似的將孔雀東南飛的故事完整說了,楚欣登時覺察到若任由四妹胡鬧,喻慧之事反而更加麻煩。因此楚欣也不擺什麼姐姐架子,簡單閒聊了數句,便直接將來意說了。

    楚欣最後道:“小五,姐姐亦知此事有些為難,不過姐姐並未奢求,只想保小慧一人而已。”

    楚錚笑了笑,道:“二姐,其實喻家家人如何處置,乃是由刑部按大趙律定奪,若是方相國肯點頭,田少夫人自是安然無憂。”

    楚欣道:“田大人已經為小慧之事求過公公,可公公當場便拒絕了,言下之意此案雖由刑部主審,但起因還是在我楚家。姐姐亦是沒辦法,才帶小慧一同回府。”

    楚錚仍是一臉遲疑,其實此事往深處一想很簡單,根本無需父親和自己出面,只需派人暗示刑部,楚家無意追究喻慧便可,這婦人的公公又是禦史台副史,方令信的心腹,誰也不會糾纏此事。

    楚錚看了喻慧一眼,見這女子與二姐差不多年紀,相貌甚是出眾,只是神色頗為憔悴。喻慧似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不由抬起頭來,見是楚錚,眼中頓時閃過一絲刻骨銘心地恨意,忽覺不妥,忙又低下頭去。

    楚錚不以為意,畢竟殺父之仇擺在那,何況她此次就算平安無事,在田家的地位較以前也肯定大為不如,她若無恨意那才是怪事。

    見楚錚仍是不語,楚欣有些不悅,道:“小五,姐姐難得相求,這點小事也不答應?”她不想四妹那個什麼戲牽扯此事,因此急盼楚錚答應下來,免得徒生變故。

    楚錚忽站起身來:“二姐,娘親來了。”
bradshaw 發表於 2008-9-6 14:57
第四部 第一百三十章

    楚欣以為楚錚是在轉顧其他,微惱道:“休要打岔,娘甚?”

    “你這丫頭,為娘就不能來了?”背後傳來楚夫人的聲音。楚欣回頭一看,只見母親在蘇巧彤的陪伴下走了進來。

    楚欣本不想此事麻煩雙親,可楚夫人既是來了,只好領著喻慧上前相見。

    楚欣的來意楚夫人在過來的路上已聽蘇巧彤說了,隨口詢問了喻慧幾句,便吩咐楚錚道:“錚兒,你告知許庭曉,讓他與張如謹說一聲,田少夫人可酌情處置。”

    楚欣拉了下喻慧,二女向楚夫人施禮相謝。楚欣起身時瞪了楚錚一眼,自然是怪他方才那番推託了。

    楚倩見母親一來便將此事了卻,似有些急了,拿著蘇巧彤所寫的戲本倚在楚夫人身邊,將排戲之事說了。楚夫人聽罷不由笑道:“原來是這故事啊,娘兒時便已讀過了,看完後為此還憂傷了數日,被你外公好一頓臭駡。”

    楚倩半撒嬌地說道要將此戲上演,楚夫人沉吟片刻,道:“就依你,不過你那些改動也不必了,這篇長詩雖說對世家子女來說是一禁文,但讀過之人恐怕為數不少,何必多此一舉。”

    見楚夫人居然同意了,楚錚不禁愕然,這才想起母親其實亦是一頗為叛逆之人,否則當年也不會看上仍屬落魂子弟的父親了,他二人之間的事若是寫下來亦可算一部傳奇了。

    不過自己目地已經達到。既然是四丫頭提議上演孔雀東南飛,娘又親口准許,若再有人胡亂嚼舌也不關輕如……還有巧彤的事了,只是四丫頭對此為何這般熱衷,難道僅僅是因喜歡?

    見母親同意了。楚倩甚是高興,拉著柳輕如商議著應由何人出演戲中焦仲卿與劉蘭芝。蘇巧彤悄悄走到楚錚身邊。輕聲道:“四姑娘對我心中有氣了。”

    楚錚微微點頭。四姐想必是見巧彤將娘請了過來,雖不明白為何但也知道肯定不是為了幫她,便道:“小姑娘的心思,過幾日便忘了,不必在意……不過娘居然任由四丫頭胡鬧。倒真有些出乎我意料。巧彤,是不是你我兩人心態太老成了。還不如我娘看得開?”

    “我是心有顧慮,孔雀東南飛劇情頗有犯忌之處,因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蘇巧彤低笑道,“你呢。大概是因此事無論做好做壞對你都無益處,也就不願費這心思。”

    前禮部尚書韋死後,梁臨淵聲望遠不及其師。男女不同台演戲的禁忌慢慢變得無人理會,在楚倩和一些世家子女的推動資助下,漸漸出現了幾個頗具天賦地戲子。楚夫人時常命戲班子上門演出。對這些戲子也頗為熟悉。與楚倩和柳輕如一起很快將人選敲定下來。

    這邊楚欣向母親告辭,楚錚起身相送。出了聽濤院,楚欣放慢了腳步。低聲道:“行啊,小五。姐姐一點小事你都不肯幫,還搬出娘親來?”

    “二姐誤會了。”楚錚苦著臉道。“小弟請娘親來並非因田少夫人之事,是為四姐那個什麼戲本。”

    “原來如此。”楚欣釋然,道,“姐姐方才亦有些後悔。不應帶小慧去聽濤院,四妹這丫頭就會添亂。”

    楚錚猶豫了下道:“二姐。四姐今日這番舉動與她平日性子大不相同啊。”

    “你也看出來了?”楚欣看了楚錚一眼,道。“也罷,大哥和三弟常年不在楚府,四妹有些心思姐姐就告訴你吧。”

    楚錚精神一振:“小弟洗耳恭聽。”

    “貧嘴,”楚欣笑駡了一句,沉思片刻道,“這兩年京城為四妹上門提親做媒之人數不勝數,可四妹的性子小五你也是知道地,什麼家世根本不放在心上。唯一條件就是對方學識如何。可論引經所典地學問,能及得上四丫頭的全京城也沒幾個。”

    楚錚忍不住笑道:“好一個引經據典的學問,二姐如此說法,是贊四姐還是損四姐?”

    楚錚瞪了他一眼。毫不忌諱地說道:“我的意思就是四丫頭讀書都讀得有些癡了,當著娘親的面姐姐亦如此說過,可娘親最為護短,對姐姐地勸言只當耳旁風。到頭來四丫頭越發肆無忌憚,數月前姐姐受人所托安排了一場聚會,四丫頭尖牙利嘴,將幾個對她有意的少年郎君譏諷得無地自容掩面而逃,鬧得姐姐事後還去各家去陪不是。”

    “居然有這等有趣之事?”楚錚笑得很是沒心沒肺,“小弟居然錯過,太可惜了。”

    楚欣氣結,作勢欲打,楚錚忙道:“小弟知錯,二姐繼續說。”

    “還有些令人來氣之事也就不說了,”楚欣道,“可四妹歲數畢竟已經不小,再拖下去父親可要過問這事了,別看娘在府中是一家之主,可父親若真做了定奪,她也反對不了。四妹想必也明白這道理,與我閒聊時偶爾亦透露出心事,她已經開始為自己終生大事憂心了,可京中那些世家子弟四妹無一看得上眼,但依照世家習俗,四妹地夫君定是其中一人,這是她命中註定的。”

    楚錚苦笑道:“其實這些人中亦有幾個人品性情都還過得去的,可四姐偏偏眼高過頂,那就沒辦法了。”

    楚欣歎了口氣,道:“今日聽了四妹說起孔雀東南飛地故事,姐姐就感覺不妙。小五,你說四丫頭如此急著將此戲上演,會不會在暗示爹娘日後為她定的親事不合其意,她亦會以死明志?”

    楚錚嚇了一跳:“不會吧?”

    楚欣也覺得自己地想法有些匪夷所思,連連搖頭:“四妹或許另有用意吧。姐姐已不是楚府中人了。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可不管四丫頭日後嫁入何人家,小五,你可不能讓她受氣。”

    那是自然。”楚錚捋起袖子,“二姐,就算方二少小弟也定饒不了她。”

    楚欣笑道:“姐姐地事不用你管,中誠姐姐不給他氣受。他已是感激不盡了。”

    ———————————————————————

    楚倩之事楚錚雖有些不解,可之後幾日見她沒有何異常舉動。漸漸也就不在放在心上,只吩咐柳輕如平時多注意她一些。

    倒是兩天過去了,太平宮內仍未傳來任何消息,令楚錚大感奇怪。趙茗不可能不知道朝廷改制之事。依她的性子應四處找人出氣才是,怎麼一點動靜也無?不過據姑姑安插在太平宮的內線來報,趙敏地確已經醒來。葉扶風和葉摘星等人已在一旁服侍,只是據說仍需臥床靜養。

    楚錚聽了頓時大鬆口氣。他最擔憂的還是趙敏傷勢。至於老姑婆,她愛咋地就咋的。

    第三天早朝,刑部左侍郎張張如謹上奏,刑部已將喻世保之案查清,證據確鑿。喻世保罪無可恕,判決今日午時腰斬。喻府男丁盡數發配邊疆,女眷除那些丫環外大都保全了下來,畢竟喻氏一族及姻親許多都是朝中有頭有臉的人物,又有了喻慧這一先例。當下各顯神通。兩個兒媳攜女兒回各自娘家,喻慧也不再追問其罪。似這般重罪而家眷卻處置如此之寬容。大趙立朝以來尚屬首次,不過朝臣對此心知肚明,無人提出異議。

    —

    張如謹奏摺上還附帶了一條。免去太尉大人五公子大鬧刑部之罪,並奏請皇上酌情考慮其北疆戰功給予獎賞。禦史施文生卻反對此提議。認為功是功罪是罪,不可一併而論。趙應得到太后楚琳指點。已大概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不等張如謹再度開口,便下旨楚錚功過相抵。此事不再追究。

    朝廷既已下旨,楚錚府中待罪短短三天便告之結束。這次隨楚錚赴北疆地近三千禁衛軍亦有傷亡,有一百二十人永遠留在草原上,傷者內也有五十餘人不得不退出軍中。楚錚重獲自由後地第一件事,便與鄧世方武唯義等上各家吊。這一忙又是三天,此事忙完後楚錚又成一閒人。不過也不想上哪去,他地任命還是北疆大營參將,禁衛十一營地主將已由鄧世方擔任。雖然鄧世方出於禮數時常邀楚錚與舊部相聚,但楚錚亦知他剛剛上任。眼下正是立威地時候,自己過去只有添亂,便婉言謝絕了。

    而許唯義因此次戰功被越級提拔為禁衛軍十三營地主將,馮遠為該營副將,畢竟這小子性情太過衝動,連他父親馮奕征也不放心自己兒子獨當一面。

    既不用去軍中,楚錚便有些無聊了。鷹堂早已步入正軌,楚錚也非事事親躬之人,不用太多過問,北疆凱旋也無需楚錚關心,朝中六部正為此忙碌不休,而父親忙於朝政改制,此事也不用楚錚參與。唯一有些擔憂地就是武媚娘和刑無舫暗中來京之事,可這二人都是當世頂尖高手,何時抵京只有等他們到了才知道,不過也不用擔心,武媚娘都快接近于妖精境界了,幻形之術天下無雙,刑無舫這天道高手也決不是莽撞之人,聽蘇巧彤說當年此人與西秦為敵時,咸陽城層層戒備他仍進出如若無物。除非這二人被趙茗迎面撞見,否則根本無憂。

    閑來無聊之下,楚錚當起了小保姆。輕如整天被楚倩拉著去觀看排戲,蘇巧彤這幾日窩在成府變成了乖乖女,寶兒吳憂吳懼三個小毛頭便整天跟在了楚錚身後。寶兒其實對楚錚仍有些不知從何而來的畏懼,只是吳憂和吳懼姐弟常在踏青園玩耍,寶兒心中與吳憂小姑姑一起嬉鬧的渴望還是蓋過對五叔地懼意。

    而項千帆和魏少中等人則是白天訪友,夜間回住楚府。說是訪友,可大都只是慕名而去,真正見過面地沒有幾個,幾天下來,眾人便發現這些京城的武林名家名聲遠大于實力,就算眾人之中武功最弱地臨海劍派的周名川都可橫掃京城諸大家。而且大概是因久居皇帝腳下,這些“名家”還特別傲氣,對來自各地的武林群豪頗有些愛理不理,直至有人不甘受其輕漫,道出自己來京一直是住在當朝太尉大人府上,這些人才頓時態度大變,可群豪已是興致缺缺。

    楚錚從朱通口中得知此事,當下笑了笑,第二天便請群豪再至踏青園作客。席上鷹狼兩堂五位供奉分坐楚錚兩側,群豪這才知曉京城原來竟有如此多地武林宗師,除項千帆外,無不上前行晚輩之禮。龍驚天等人看在小主人楚錚地面上,與群豪亦是相談甚歡。

    酒過三巡,朱通等人借著酒興,紛紛下場相互過招請求指點。龍驚天等看了一一點評,雖只是寥寥數語,但均點在精妙之處。相比而言,倒是楚錚話最多,不過在場之人都知他地武功之高已屬當世罕有,無不細細靜聽。而楚錚兼佛魔二門之長,地確已足以開宗立派,一番點評頗為到位,龍驚天陸伯春等亦是連連點頭。

    鷹狼兩堂幾位供奉地出現,也打消了不少武林群豪的疑心。楚將軍屈尊結交不假,但他麾下已有五六位如龍老爺子這般數十年前就已名震江湖的宗師級高手,應該不是為了貪圖自家小門派那點勢力。果不其然,數日後群豪們起程離京,楚錚只為每人準備了一份厚禮,卻沒有要求任何回報。群豪心中感激,不久江湖上便流傳出一個讓楚錚聞後幾乎嘔血三升、被蘇巧彤恥笑終生地濫俗綽號:玉面小孟嘗。
min93 發表於 2008-9-10 15:38
第四部 第一百三十一章 無言以對

    迷糊糊正處於半夢半醒之間的蘇巧彤,忽被屋外的陣醒了。

    凝神聽了片刻,原來是成安禮正在教訓自己弟弟成正禮:“……莫要以為父親大人即將榮登樞密院,你就可以在外為所欲為。就算本朝三大世家,楚府五公子和方家二公子平日亦謹慎處事、和善待人,從未聽過他二人有何仗勢欺人之舉。何況我成家在朝中只是一戶人家!自父親任史部尚書以來,為兄一直戰戰兢兢,唯恐做出何有辱門風之事,你倒好……明日就去那人府上登門謝罪,否則,父親從北疆回來,為兄定向他老人家稟報,他老人家也饒不了你。”

    成正禮卻不買兄長的帳:“你莫要拿父親來唬我。我只是看上那戶人家女兒,想娶她為妾,況且已送上聘禮了,誰讓那老傢夥不識抬舉出口相辱,砸他店鋪已算輕的了……”

    又是一老套故事。蘇巧彤打了個哈欠,自己居然趴在案上就睡著了,看來是真的累了。忽見那本書冊被自己壓得皺折不堪,蘇巧彤吐了吐舌頭,忙將書頁撫平合上,用一青銅鎮紙壓住,暗想若被師父徐老太醫看見自己這般不愛惜他精心抄錄的華陀《青囊經》,定是又要好生一頓訓斥了。

    “說到有辱門風,屋裏這丫頭整日住在別人府上,夜不歸宿,京城裏早……”

    “啪!”

    安靜了片刻,成正禮才又驚又怒道:“你敢打我?”緊跟著傳來劈劈啪啪的拳腳聲。想必成氏兄弟已打成一團。

    蘇巧彤地臉色頓時陰沈下來,正琢磨著如何整治成正禮這小子,忽聞成奉之夫人陶允貞在外喝道:“住手!”

    在母親面前成氏兄弟還是有些顧忌,推推攘攘地停下手來。成安禮將弟弟在外所犯之事說了,陶允貞不滿道:“兄弟之間為這點小事也要動手相向?”

    “母親,”成正禮先行告狀,“是大哥先打孩兒的。”

    “安禮!”陶允貞語中透出幾分怒意。

    外面又靜了片刻,似乎是成安禮在母親耳邊低語了幾句。陶允貞頓時尖聲叫道:“來人。將這小畜生拖到後院關起來。不得出門半步。等老爺回來家法處置。”

    又是一陣騷亂過後,只聽陶允貞在屋外道:“小月,巧彤在嗎?”

    “小姐在書房。”小月的語氣頗為不善,“這般吵鬧,定已驚動小姐了。”

    “小月,請姨娘和表兄進來吧。”

    陶允貞向小月陪笑了幾句,與成安禮走進書房。

    陶允貞剛想開口。蘇巧彤道:“方才的事我都已聽到了。”

    陶允貞陪笑道:“巧彤,正禮他不懂事……”

    “正禮表兄所說那些話我並未放在心上,”蘇巧彤打斷道,“可他在外做的那些事我就有些擔憂了。成家能夠有今日這等地位,其中原因別人不知,姨娘與我自然是清清楚楚……”

    蘇巧彤看了成安禮一眼,道:“大表兄亦是知道一些的。因此這段時日以來的為人處事愈加沉穩,在府中亦可為姨父和姨娘分憂了。”

    成安禮苦笑一聲。不知如何介面。半年前的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父母居然都是秦人。更沒想到此事被楚府五公子揭穿後,成府非但沒有遭到滅頂之災,父親反而步步高升。如今已是進入樞密院,成為朝中六大重臣之一。這一切都讓成安禮如墜夢中,不過正因如此,成安禮往日地輕狂盡已收斂,平日裏愈發小心謹慎,唯恐給自己府中惹來什麼禍事。

    陶允貞附和道:“是啊,安禮地確懂事多了,老爺對此亦頗為欣慰。”

    “可二表兄呢?”蘇巧彤冷冷說道,“若不是今日正巧被我聽到了,真還不知他在外竟已如此囂張。如今不同往日,楚方兩家暗中紛爭又起,原刑部侍郎喻世保前幾日剛剛被判腰斬之刑,沸騰網奉獻方系官員定有不少人對此心有怨恨,二表兄若再不知檢點,且不說會不會被他人抓著了把柄,就是傳到太尉大人和五公子耳中……姨娘,其中利害就不用我多說了吧?”

    陶允貞抹了把冷汗,她也明白自己夫君能有今日地位,實屬天大地僥倖,萬一太尉大人對成府不滿到一定限度,聯想到自己夫婦二人秦人的身份,下起手來恐怕比任何人都狠辣。

    “是是,巧彤,姨娘一定好生管教正禮。”

    “二表兄這三月內就不要再出府了,免得再生事端。”蘇巧彤輕描淡寫地說道,“之前他在外惹的麻煩,就煩勞大表兄了。”

    成安禮低頭道:“是,為兄定會妥善處置。”

    蘇巧彤點點頭,端起茶盞,正要下逐客令,小月忽進來稟報道:“小姐,門口下人來報,有一位叫陸媚的女子自稱是楚府中人,要求見小姐。”

    陸媚,不就武媚娘嘛?蘇巧彤手一顫,茶盞差點失手落地,她怎麼來了?

    要說世上最令蘇巧彤心感忌憚的當然首推楚名棠,其次就應該是這武媚娘了。有時蘇巧彤自己都不得不感歎,大概這就叫做天性相克吧,平日裏計謀百出的她碰到武媚娘便覺束手束腳,無論耍何計策,武媚娘只需笑語嫣然往她身上一靠,蘇巧彤只有落荒而逃的份。

    “哦,是她啊。“蘇巧彤強自鎮定道:“小月,你出去將陸姑娘領至此地。”武媚娘既是來了,若是閉門不見,天曉得她又會有何花樣,還是見她一面吧。

    小月前次隨蘇巧彤去南線,剛走到羅山縣便又折回京城,與化名陸媚地武媚娘只匆匆見過一面,也未曾交談過,都已想不起這是何人了。聽小姐這般吩咐,

    是便出去了。

    蘇巧彤看了陶允貞母子一眼。兩人亦識趣,起身告辭。

    沒多久小月便帶著一青衣女子走了進來。蘇巧彤嗯了一聲,讓小月出去把門帶上,低聲惱道:“是楚伯父要見你,你來找我作甚?”

    “好一個楚伯父,蘇姑娘真是……”武媚娘一臉笑吟吟,原本平凡無奇的面容忽如曇花綻放,蘇巧彤縱是女子也不由心跳加速。忍不住暗罵一聲:狐狸精。

    武媚娘忽改口道:“不對。應稱你薛姑娘才是。”

    蘇巧彤心中咯噔一下:“你此言何意?”

    “媚娘一直感到奇怪。”武媚娘懶懶地說道,“怎麼西秦隨意出來一個女細作都是如此不凡,難道當真天下奇人多如滿天繁星,還是媚娘只是一井底之蛙?後來才知名滿上京城地蘇才女竟是西秦執掌天機閣之人,媚娘這才感覺心氣平和了。只不過仍有些不解,你若留在西秦,秦王妃之位非你莫屬。西秦那位皇后說來也不過一擺設,以你的能力謀取其位亦非難事,為何偏偏投靠了楚家小子?”

    蘇巧彤咬牙問道:“這都是楚錚告訴你的?”其實不用問蘇巧彤也知道,除了楚錚那張大嘴巴還有誰。

    “他只是一時失言,說及你義父乃是薛方仲。媚娘在宮中畢竟也呆了數年,對西秦之事還是知道一些的,自然猜到蘇姑娘是何人了。因此今日剛回京城,媚娘便特意前來拜訪。以示胸中仰慕之情。”

    “我的事不用你來操心。”蘇巧彤冷笑道,“你還是想想如何面對楚伯父吧。”

    “媚娘既是在北疆拋頭露面,肯定瞞不過楚太尉。只是沒想到這麼快便被他察覺了,楚家小子定是功不可沒。”武媚娘亦有幾分惱意,可轉眼笑顏又展,“不過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楚太尉連你都能容下,媚娘想必亦無大礙。”

    “別嘴硬了,”蘇巧彤冷冷說道,“你若不是心中忐忑,又怎會到了京城就來找我,你我之間難道當真是姐妹情深不成?”

    武媚娘惱羞成怒,可心中忙提醒自己不可失態,否則就等於在此女面前落了下風。不過自己也確實失策,一進門就拿著蘇巧彤地出身來歷說事當做把柄,沒想到她竟絲毫不懼,看來楚錚所說不假,楚名棠地確已知此事,要不然蘇巧彤也不會這般有恃無恐。

    “巧彤,你此言可真傷了媚娘心了,前次去南線之時,一路上你我同榻而眠,難道就無一絲情義?”

    蘇巧彤見武媚娘又靠了過來,忙道:“好了好了,不管你是何來意,且先坐下再說。”

    武媚娘瞟了她一眼,這一眼當真是千嬌百媚,蘇巧彤以手捂額,哀歎道:“你這媚功還是去迷惑楚公子吧,為何來戲弄我?”

    若對他有用就好了。武媚娘返身坐下,不滿道:“巧彤,媚娘不遠千里而來,怎麼連杯茶水都吝嗇?”

    蘇巧彤無奈,起身為武媚娘倒了杯茶。武媚娘指成蘭花,端盞輕啜一口,不由點頭:“許久沒飲過般好茶了,北疆那鬼地方什麼都沒有。”

    蘇巧彤臉色略轉柔和,地確,只要楚名棠在世一天,武媚娘只能呆在北疆,自己與她又沒什麼深仇大怨,相反倒頗有同病相憐之處,便道:“陸姐姐,小妹還叫稱你為陸姐姐吧,不知小妹有何效勞之處?”

    “今日到此一來是想巧彤妹妹了,二來是想煩勞巧彤帶媚娘進楚府。”

    蘇巧彤輕笑道:“你就這般迫不及待?”

    “媚娘得知了一些陳年舊事,與……楚錚有關,需及早告知。”

    蘇巧彤笑道:“何必說些推託之辭,陸姐姐若想與楚公子商議如何與與楚伯父相見,直言就是了。”

    一想到自己這前儲妃娘娘要與楚名棠相見,武媚娘就感覺渾身發麻,但嘴上絕不承認:“媚娘確有要事,且此事與我聖門有關,之前媚娘已請徐師伯派人前往楚府傳信,可據楚府下人道,楚公子今日一早便去皇宮了,因此只好麻煩巧彤妹妹了。”

    蘇巧彤將信將疑,但亦不便再追問,道:“聽說楚伯父還邀請了刑門主,他也到京城了?”

    武媚娘點了點頭:“刑門主現正在萬花樓內,這一路媚娘與他一同而來。”

    “楚府之內藏龍臥虎,不亞於皇宮內院,”蘇巧彤笑得很是不懷好意,“陸姐姐娘孤身入內,難道不怕……”

    “楚太尉媚娘地確不敢深信,但信楚公子”武媚娘坦然說道,“當初走出皇宮地那一刻,媚娘已對他說過,他若想取媚娘性命,媚娘隨時雙手奉上。”

    “當真如此?”蘇巧彤很是懷疑。

    武媚娘悵然道:“若楚錚也要置媚娘與死地,媚娘在這世上當真已了無生趣,再無牽掛。”

    蘇巧彤對這時代的女子真是恨鐵不成鋼:“至於如此嘛,這世上美好事物那麼多,你何必為他一人而活?”

    “這正是媚娘與你不同之處,亦是想不通之處,”武媚娘突然笑道,“媚娘雖對巧彤你所知不多,但亦知你絕非輕易為情所動之人,若他人抰威相迫定會以死相抗。楚錚究竟用了什麼法子,竟使得你甘願留下,且過得很舒心?”

    蘇巧彤無言以對,只得裝模作樣的向窗外看了看,道:“能使得陸姐姐亦為之迷惑,小妹深感自豪……時候已經不早,楚公子或許已經回府了,你我起程吧。”


[ 本帖最後由 min93 於 2008-9-10 15:41 編輯 ]
min93 發表於 2008-9-10 15:39
第四部 第一百三十二章 魔門雙璧

    媚娘與蘇巧彤坐馬車來到楚府門前。只聽小月與楚一聲,馬車便徑直駛進府內。

    武媚娘似笑非笑對蘇巧彤道:“看來若有人挾持了你,進入楚府易如反掌。”

    蘇巧彤道:“小妹也只能去踏青園,若想進楚府內院必須有楚府家將相隨。據小妹所知,那幾個家將無一是泛泛之輩。”

    武媚娘聽了,不由托腮思索道:“媚娘若此時前往內院,不知有幾分成算。”

    蘇巧彤嚇了一跳:“你可休要胡來。”

    “只是說說而已,何必這般大驚小怪。”武媚娘懶懶說道,“楚王兩家不同于方家,私下隱藏的實力深不可測,除非媚娘抱著必死之心,否則即便進入楚府內院亦無法全身而退。”

    到了踏青園,一問楚錚還沒回來,柳輕如亦仍在楚倩的聽濤院。蘇巧彤熟門熟路地推開楚錚書房門,自己先占搶了柳輕如的躺椅,對武媚娘道:“也不知楚公子何時回來,就在這等吧。”

    武媚娘還是第一次來到楚錚書房,看了看四周書架上擺滿了各種書籍,頗有些意外,笑道:“若事先不知,媚娘定以為是到了一才子家中。”

    蘇巧彤難得為楚錚說上些好話:“這些書並非擺設,楚公子在京城雖只以武力和酒量聞名,可他腹中還是有些學問的。”

    論學問正是武媚娘的短處,也不答話。轉了一圈走到書案後坐下。這是楚錚地位子,蘇巧彤咳嗽了一聲,武媚娘毫不在意:“知道了,坐坐又何妨。”

    蘇巧彤見她這一坐下倒顯得她是主自己是客人一般,心中難免有些不舒服,可轉念一眼有些好笑,自己是怎麼了,遇上這武媚娘就這般沉不住氣。這女子論心機手段皆為當世翹楚。說不定這番舉動還是故意為之想要激怒自己。

    蘇巧彤拋開心中不快。話說三個女人一台戲。兩個女子至少也可搭起大半台戲,何況這兩個女子是蘇巧彤和武媚娘,自然不愁找不到話題。於是一個說起了京城近況,一個介紹著北疆風光,不時傳出陣陣嬌笑聲,一派和睦融融的景象。

    “公子回來了。”外面不知哪個丫環忽然叫道。

    武媚娘和蘇巧彤身子均是一動,相互看了一眼。不由又坐了下來。過了片刻,武媚娘嬌笑一聲,落落大方站起身來,走到窗前向外看去,忽噗哧一笑:“巧彤,你快來看。”

    蘇巧彤順勢起身,來到武媚娘身邊,向外看了一眼也不禁莞爾。只見楚錚一手抱著寶兒。一手牽著吳憂。身後還跟著吳懼,吳憂似乎對大師兄只抱寶兒不抱她很是不滿,一張小嘴唧唧喳喳說個不停。寶兒畢竟年幼,心中委曲又無法表達,索性哇哇大哭起來。

    楚錚頓時手忙腳亂,幸好紫娟和翠過來把三個孩童領走了。楚錚剛松了口氣,忽見自己書房窗前兩位女子俏生生的倚窗而立,不由臉色大變。

    蘇巧彤低聲笑道:“你定把他嚇著了。”

    武媚娘搖了搖頭道:“他這人看似飛揚輕佻,可內心深沉的很,應算到媚娘這幾日應該到京城了,這般神情不過是在你我面前裝可憐而已。”

    蘇巧彤深以為然。

    楚錚走進書房,左看看右看看,乾笑道:“你們來了。”

    蘇巧彤和武媚娘均悶聲不響。楚錚只好又對武媚娘道:“這一路辛苦了。”

    “當然辛苦了,”武媚娘道,“楚公子一封書信便把媚娘從千里之外召回,今晨方到,還未曾歇息過呢。”

    “刑門主呢?”

    “在萬花樓。”

    楚錚點點頭,這原本就在他意料之中:“等天黑之後,我接刑門主到府內,今晚你二人就去見家父。”

    武媚娘臉色一苦,吞吞吐吐的說道:“明晚行不行?”

    “難啊。”楚錚同樣也是愁眉苦臉,歎了口氣道,“你既是到了踏青園,家父他老人家定會知曉。再說了,長痛不如短痛,何況家父對你還是以好奇心居多,忍忍就過去了,屆時我定也在場,如有何事我替你擔當著就是了。”

    武媚娘聽說楚錚會陪伴她,稍稍放心了些,忽又想起一事,道:“對了,楚錚,有一事需告知於你,你我能否私下說話?”

    武媚娘看了看蘇巧彤,

    巧彤,此事與我聖門有關,實不便讓外人所知,還請諒。”

    蘇巧彤雖被勾起了好奇心,但仍起身道:“陸姐姐與公子就在此密談吧,小妹去看看寶兒去。”

    ————————————————————————

    ————————————————————————

    “什麼??”

    楚錚當真給驚得跳了起來,武媚娘看著他,神情慎重緩緩說道:“接到你的信之後,媚娘便去灰胡兒駐紮之地找刑門主,刑門主聽說太尉大人想與他會面,只考慮了一會兒便欣然同意。這一路上媚娘向刑門主請教武學上的不解之處,他老人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恰巧有一次媚娘提及敏公主那古怪傷勢,刑門主便告知媚娘,葉門原名青葉門,乃聖門上古三宗之一,直至後漢末年,時任青葉門門主葉雨叛出聖門,並助其兄創建趙國,從此與我聖門再無瓜葛。”

    楚錚仍連連搖頭:“這也太匪夷所思了。”他雖曾隱約感到葉門來歷可能有些古怪,但怎麼也沒想到居然是魔門分支!

    “這有何奇怪的,”武媚娘媚娘傲然說道,“我聖門源遠流長,道、儒等諸子百家只能算是些後進之輩。”

    “得了吧。”楚錚不屑地說道,“我就不信你初知此事時也是這般趾高氣揚。”

    “被你猜著了,”武媚娘嘻嘻一笑,“媚娘當時亦感不可思議,一想到敏公主與媚娘居然是同門姐妹,便覺荒誕之極……還有,楚錚,你可知葉門最高深地武功並非‘如影隨形’,而是另一門絕學。”

    “不會吧?”楚錚不由打了個寒顫,難道趙茗這老姑婆還藏私?

    武媚娘道:“據刑門主道,這門武功名為‘太上忘情’,與媚娘地‘媚惑眾生’截然不同,可謂相生相剋。”

    楚錚不由點頭:“聽這兩門武功名稱,就有些水火不相容地意味。”

    “不過聽刑門主道,太上忘情與媚惑眾生一樣有著極大缺陷,青葉門至少有數百年無人修習這門武功了。”武媚娘頗有些惋惜,她的“媚惑眾生”已趨大成之境,真想見識一番這傳說中的“太上忘情”,只是刑無舫既是如此說了,恐怕沒有機會了。

    黃昏時分,楚錚借宴請禁衛軍副統領周寒安之名,來到萬花樓。許唯義馮遠等一干狐朋狗友得到楚錚派人傳信,早早地便在此等候,眾人胡吹八侃了沒多久,周寒安亦到了。楚錚親自出門相迎,周寒安雖為禁衛軍副統領,可統領趙無忌因去年大獵之事,自知在京城已經呆不長了,對軍中之事無心過問,大權基本由兩位副統領掌控。而周寒安出身黑騎軍,又在南線立下赫赫戰功,較另一位方系的副統領更得將士愛戴,雖任職不過半年多,可隱隱已有禁衛軍第一人之勢。

    這場酒宴直至將近三更時分才結束。楚錚搖搖晃晃地走出萬花樓大門,推開兩個欲上來攙扶的楚府家將,自己爬了馬車。

    “回府!”

    楚錚拉上車簾,回首拱手道:“晚輩參見刑門主。”

    “楚公子不必多禮。”刑無舫打量了楚錚數眼,忽道,“楚公子武功大進,當真可喜可賀。”

    楚錚謙遜道:“及閘主相比,晚輩不過是米粒之珠,豈敢光芒。”

    “楚公了過謙了,”刑無舫道,“你與媚娘可稱我聖門雙璧,與你二人相比,本座那兩個徒兒已是相見形拙。聖門能否中興,就看你二人了。”他初見武媚娘,當真是驚異之極,沒想到天魅門竟會湧現出一如此傑出的弟子。

    “晚輩自當盡力而為。”楚錚微微俯首,道,“門主,家父已在府中恭候門主光臨。”

    “能與大趙太尉大人相見,實乃本座生平幸事。”刑無舫蒼白的臉上露出絲笑意,忽眉心微皺,道,“馬車前後十餘丈外各有數人行蹤詭異,是楚公子府上家人麼?”

    楚錚搖了搖頭,道:“自從晚輩回京之後,每次出行總有些不長眼之人遠遠跟隨,晚輩暫且忍耐,等過幾日便打斷他們狗腿。”楚錚並不擔心刑無舫會不會暴露行蹤,他潛入馬車連一旁地幾個鷹堂弟子都渾然不知,遠處那些人自然更沒有察覺。
min93 發表於 2008-10-7 23:16

第四部 第一百三十三章 魔門伏子

楚錚心裏清楚,這些跟梢之人多半是方家派來的。這為奇,鷹堂下面也專門有一群人時常監視朝中重臣動向,只是惹到自己頭上就是兩碼事了。俗話說百密一疏,楚錚也不敢不擔保自己什麼都能做得萬無一失,只是媚娘和刑無舫尚在京中,暫且由著這些人,等他二人離開後再動手斬斷這些尾巴。

    回到踏青園,楚錚將刑無舫帶到客廳內稍事歇息,自己則來到書房,只見蘇巧彤和柳輕如仍陪著武媚娘說著話。楚錚有些奇怪,對蘇巧彤道:“咦,你怎麼還未回成府?”

    蘇巧彤哼了一聲,並不答話。她可以不在意楚錚與柳輕如如何,可武媚娘今晚也留宿踏青園,想起在北疆時楚錚與這狐媚女子的親密舉動,蘇巧彤的心兒如被一隻無形的手揪住一般,陣陣作痛,怎麼也不想離開。

    聽楚錚這麼一問,蘇巧彤惡狠狠地想道:今天就是不走了,成府內若再有膽敢散播閒言碎語者,定把那人牙齒一個個敲下來。

    楚錚無奈道:“我與媚娘去見刑門主,你去不去?”

    蘇巧彤頭搖得如撥浪鼓似的:“不去,我在西秦與刑無舫雖未有交集,但亦曾數次擦肩而過,以他這等人物,恐怕早已將我的面目記在心中了。我還是在此陪輕如姐吧。”

    楚錚與武媚娘來到客廳內。刑無舫正負手欣賞著牆上掛著的字畫,聽到背後腳步聲。回首笑道:“楚家不愧為大趙世家之首。僅楚公子此間客廳內所收藏地歷代名家真跡就已不亞于西秦皇宮大內。”

    “晚輩不過是附庸風雅,這些字畫掛在這邊自己都未曾仔細看過,”楚錚道,“讓刑門主見笑了。”

    武媚娘與刑無舫雖分開不過半日,但依以禮相見:“媚娘參見門主。”

    此時地刑無舫魔功盡斂,已無絲毫霸氣,乍眼望去倒似個私塾先生一般。看著武媚娘甚有欣慰之意:“媚娘請起。”

    看著眼前的楚錚與武媚娘,刑無舫有些感慨。不由想起一句不知從何時流傳而來的古語:江山代有人材出。各領風騷數十年。似他二人如此年紀便已接近天道境界。魔門史上除了劉禪和甯大先生外再無他人,刑無舫自忖年青時亦是遠遠不及。只可惜楚錚偏偏是官家子弟,與那位後漢太宗出身甚為相似。對魔門是福是禍尚未可知。

    忽聽門外傳來兩人的腳步聲。刑無舫看了看楚錚,楚錚輕咳一聲:“刑門主,家父與家母到了。”

    刑無舫沒想到楚名棠會在此見自己。微微一怔。武媚娘更是手足無措,臉泛紅暈。狠狠地瞪了楚錚一眼。

    只見一對中年夫婦走了進來,那男子頷下三縷長髯。氣度從容不迫,緩步走向刑無舫,而身後那位美婦人從一進門兩眼便盯住武媚娘,神情似笑非笑,似覺得極為有趣。

    刑無舫沉默片刻,拱手道:“太尉大人。”

    楚名棠拱手還禮:“刑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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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輕如姐,楚伯父怎麼在踏青園見刑無舫?”蘇巧彤有些不明白。

    柳輕如道:“聽婆婆說內院畢竟戒備森嚴,鷹堂幾位老供奉及其弟子早年亦曾遊歷江湖。是否見過刑無舫誰也不得而知。為穩妥起見就放在了踏青園。”

    蘇巧彤想想覺得有理,笑道:“不知楚伯父見到陸姐姐會如何相待,只可惜無法親眼所見。”

    柳輕如卻道:“公公他老人家向來處變不驚。何況陸妹妹的身份他早已知曉,想必定以平常心待之。”

    “楚夫人呢?”蘇巧彤笑問道,“她對武媚娘定是極感興趣,公子面對這二老,有得頭疼了。”

    柳輕如想到楚夫人的脾性,微微笑道:“這倒也是。”

    蘇巧彤這段時日一直在苦讀徐老太醫給她醫書,今天因武媚娘的到來還未曾歇息過,因此與柳輕如聊了沒多久便直感眼皮發沉,昏昏欲睡。柳輕如不知為何也沒有提議去歇息,就這麼看著蘇巧彤頭越來越低,最終不知不覺躺在軟椅上睡著了。

    柳輕如站起身來,拿了一條薄被為她蓋上。看著蘇巧彤熟睡地面容,柳輕如歎了口氣,她早已猜出巧彤今日為何留下,不過這般做法是不是有些想得過多,貪圖過多了?

    蘇巧彤醒來已是天色大亮。此時已是初夏時分,在躺椅上窩了半夜,蘇巧彤只覺渾身沾沾地甚是不舒服,見柳輕如不在書房內,便出門向院落西側的一間小屋而去。那裏全天備有熱水可供沐浴而用,這也正是蘇巧彤最喜歡留在踏青園地原因之一。

    只可惜這世界沒有洗髮膏和沐浴露……

    蘇巧彤正考慮著這問題,忽覺一陣狂風襲來,地上地碎草和落葉驟然飛起,蘇巧彤措不及防之下,被氣流嗆得連聲咳嗽。空穴來風必有其因,蘇巧彤轉頭一看,果然見一身勁裝地楚錚站在不遠處。

    蘇巧彤隨手折下一根樹枝,氣鼓鼓地直向楚錚而去,渾然忘了雞蛋主動碰石頭是何下場。幸虧這塊石頭還懂得不能把雞蛋撞壞了的道理,連連躲閃,蘇巧彤連揮十餘下,那樹枝連楚錚衣角都未沾到,反把自己累得氣喘吁吁。

    “好了好了,”楚錚連聲道,“丫環們都在看著呢。”他雖一晚沒睡,卻並未感覺疲憊,依然習慣性地在此晨練,剛打了兩套拳法,見蘇巧彤悶頭從這邊經過,一時興起對她耍了記劈空掌,只是大概早晨比較興奮的緣故吧。這一掌地勁力稍使得大了些。

    巧彤餘恨未消:“你練一身好武功就用來欺負我的?

    “哪能啊,我欺負地人多了去了。”楚錚開始扳手指,“比如許唯義、小馮……”

    “去你的。”蘇巧彤呸了一口,又道,“你怎麼在此,刑無舫呢?”

    “走了,”楚錚隨口道,“五更時分我便送他出府。此時應該遠離上京城了。”

    “走了?”蘇巧彤記得昨晚刑無舫到楚府就已經過了三更了。怎麼大趙第一權臣與魔門門主這一歷史性的會面在自己睡一覺間就這麼草草結束了?

    楚錚道:“我楚家雖與魔門頗有淵源。但刑門主亦不會就此答應為家父效命,不過他二人已達成了一定默契,這已經足夠了。”

    “武……陸姑娘呢?”

    “她方才還在,”楚錚道,“柔然聖女雖名聲不響,但在北疆請功奏摺內也數次提及,朝廷定會賞賜下來。而且我楚府突然多了這麼個丫環。總要在府中露幾面,反正鷹堂那些年輕弟子以為媚兒是師父的首徒,此時現身也不算太過突兀。等朝廷封賞旨意一下,她便起程回北疆。”

    蘇巧彤亦覺有理,不由點了點頭。

    “楚伯父與刑無舫都說了些什麼?”蘇巧彤忍不住又問道。

    楚錚看了她一眼,似有些遲疑,蘇巧彤忽然醒悟自己的確問得過多了,強笑道:“若不方便就不用告訴我了。”

    “你是我在這世上最信任之人。什麼事都不用瞞你。”楚錚牽起蘇巧彤的手。“不過在這邊談這些事確有些不妥,等有機會我一一講給你聽。”

    蘇巧彤聽了甚是舒服,任憑楚錚拉拉著自己地手:“那倒也不用。有些事情我不應知道還是不知道地好,免得徒生煩惱。”

    “你說得也是。對了,有一事正想問你,”楚錚問道,“西秦天機閣內是否有一人名叫李文?”

    蘇巧彤大感驚奇:“咦,你怎麼知道,我記得從未對你說過啊?”天機閣只效忠于秦王,裏面成員身份極為隱秘,而這李文乃天機閣四大主事之一,西秦朝堂之上知曉這名字地也絕不會超過三人。蘇巧彤深信楚家鷹堂就算再了得,也根本不可能掌握這等機密之事,可偏偏從楚錚口中聽到了這名字。

    “李文是魔門弟子。”

    楚錚說完,饒有興趣地看著蘇巧彤愕然地模樣,笑道,“怎麼,沒想到?”

    “的確沒想到,”蘇巧彤長籲了口氣,“是刑無舫告訴你的?”

    楚錚點點頭:“不錯,刑門主將魔門這一伏子拋出,以示與我楚家合作地誠意。”

    蘇巧彤邊思索邊道:“我執掌天機閣這三年中,魔門正為秦王所用,難怪李文毫無異常之處。不過秦王收服魔門還未滿十年,而這李文正是從那時起為天機閣屢立奇功,從普通小吏越級提拔為四大主事之一,如今看來他那些功勞頗有貓膩。可此人雖精明強幹,卻只是粗通武藝,怎麼亦是魔門弟子”

    “魔門傳承千年,真正可怕之處並非總堂及其分支的那些武林高手,而是混跡於民間的那些尋常子弟,每逢天下大亂之時,這些弟子便鼓動民眾揭竿而起。秦王想必對此瞭解甚深,平定了朝中世家後便開始著手對付魔門,不過刑無舫亦早已察覺秦王心思,便安排了李文這一伏子。只可惜魔門出了內奸,西秦動用大軍圍困魔門總堂所在之地大雪山,李文事先竟毫不知情……”

    楚錚沉吟片刻,道,“刑門主已承諾,李文從此為我楚家所用,而魔門總堂退出西秦後,餘下隱藏於民間地子弟均聽從李文號令……父親已定下決心,五年之內,滅秦。”

    蘇巧彤沉默不語。北疆之敗使得西秦精銳之師葬送過半,面對四面出擊的趙軍已是疲于應付,唯有再在各郡府強行徵兵,而秦王向來鐵腕施政,上下官員也染上了這份習氣,酷吏層出不窮,民間早已怨聲載道,如果魔門再在其中煽風點火,秦國……亡定了。

    算了,世上既有楚錚這個人,秦國與自己再無相干。反正無論西秦北趙南齊,都是中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蘇巧彤忽道:“你方才說什麼事都不瞞我,既然如此,我且問你,在北疆你和武媚娘……那個了嗎?”

    楚錚一顫,乾笑道:“‘那個’是什麼意思?”

    “裝什麼純情小男生。”楚錚這副表情明顯有鬼,蘇巧彤心中氣苦,猛掐此人掌心,“你這人說話根本不能當真。”

    楚錚嗞牙咧嘴作受酷刑狀,心中暗暗後悔,方才蘇巧彤這話一出口自己就應該表現出怒不可遏甚至倒打一耙,裝什麼糊塗啊。

    “光天化日之下,你二人在此作甚?”正是武媚娘的聲音。

    蘇巧彤一聽忙甩開楚錚的手,轉過身來,只見武媚娘笑吟吟得看著自己,眉宇間神采飛揚,昨日的憂心忡忡消失得無影無蹤,看來楚名棠夫婦定對她已經認可。蘇巧彤對此並未感到意外,楚名棠畢竟是一代梟雄,敢用看似不可用之人,她、成奉之,還有如今這武媚娘皆是如此。

    “陸姐姐一宿未眠,怎麼不去房中歇息?”

    武媚娘不答,反而笑眯眯地說道:“巧彤方才所問之事,公子不便回答,你問姐姐就是了。嘻嘻……純情小男生,聽來真是有趣。”

    楚錚沒好氣的看了蘇巧彤一眼,武媚娘的輕功雖不如趙茗,可自己也只能當她靠近了才能發覺,看來應該叮囑巧彤以後要多加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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