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劉效國
張銳進了學校大門,見一位先生擺著一張桌子坐在路旁看書。張銳走上前去,對著先生深施一禮,說道:“學生吉州張銳。懇請先生,收學生為座下弟子。”
“哦?說說你為什麼要學歷史?”先生放下手中書問道。張銳抬眼看,只見劉自清竟是色目人。他頭髮黃而彎曲,面色白皙,高鼻深目,一雙綠色的眼珠正看著自己。
張銳雖是吃驚,但立即回答道:“以史為鑒,以史為鏡。通古而預今,知理而修身。”
劉自清聽罷撫掌大笑道:“好,好。你這個弟子老夫收了。哈哈……不愧是本科的探花郎。”
張銳大喜道:“學生仰慕先生已久。先生的著作,學生拜讀後受益非淺。今後能在先生的指導下讀書,定會大有收穫。學生這里多謝先生了!”說罷,又施三禮。
劉自清見他如此乖巧,心里甚是喜愛,說道:“好,不用多禮了,來這里簽上你的名字吧。”
張銳來到桌前,只見上前攤放著一本登記簿,上面已有數十人的簽名。剛想提筆,簽上自己的名字,突聽身後傳來董小意的聲音:“先生,學生益州董小意,請先生收我為座下弟子。”
張銳回頭看去,見董小意和蕭禹以及二三十個學子走了過來。
劉自清聽得董小意的話後,哈哈大笑起來,說道:“既然今年的探花老夫收了,你這個狀元老夫沒有道理不要。好了,老夫收下你了。今年的狀元與探花都在老夫座下,也是老夫的榮耀啊。”
張銳心中暗暗叫苦:董小意,你選什麼不好,偏偏和我選一樣的專業,是不是想以後報復我起來方便點?轉而又責怪起劉自清,我看這個老先生是有重女輕男的思想,明明剛才我求他收下時,還要裝模作樣的考考我。現在看見這個黃毛丫頭居然連問都沒有問就收了。他該不會也是老什麼什麼的吧。
張銳胡思亂想之時,董小意說道:“謝謝先生,弟子也去簽名了。”說罷,走到張銳的身邊,看著他手中的筆。張銳這才想起自己還沒有簽名,正想提筆寫,突然間冷汗下來了。
張銳字寫得不好,在安江中學時人盡皆知。可是沒有想到,來帝大的第一天就要獻醜。而且身邊還有一個有著“深仇大恨”的仇家在看著,手中之筆更是不知該往何處落。
猶豫了半天,無奈只得咬牙在本上歪歪斜斜寫了姓名、籍貫等十餘字。張銳字雖不好,本也不會寫成眼前這幅模樣,只是董小意的目光像是一把刀在他的手上割來割去,手就不由顫動得厲害。
還未等他寫完,董小意便拍手笑了起來,說道:“探花郎的字真是獨特新異,這一條條的蚯蚓神態各異甚是有趣,呵呵……”
劉自清、蕭禹等人不解董小意的話,伸頭來看,一見之下愕然。沒有想到堂堂的新科探花,字會寫的如此不堪入目,臉上的表情也變得奇怪起來。
董小意挖苦之言,羞得張銳滿臉通紅、無地自容,差點奪路而逃。忍了又忍,方強顏歡笑地對劉自清說道:“先生,學生就先請告退了。”說罷,轉身離去。心中怒喝道:董小意,我和你誓不兩立。今天咱們各勝一場,總有一天會讓你嘗到我的厲害。
還是蕭禹追上來,幫他辦了住宿登記等事宜,又領著他到了住地門前,才告辭而去。
張銳餘怒未消,推門進了房間。見房內擺放著四張床,屋里也沒有書桌,每張床上擺著個矮幾。床雖然還算寬敞,但肯定比不了安江中學的炕舒適。
房內已有兩人,一個盤腿坐在床上看書,一個跪坐在床上看書。聽見門響,二人都抬頭看,見張銳進來。跪坐之人立刻下床,對著他深深施禮,說道:“您好,在下劉效國,請您以後多多指教。”
張銳見施禮之人已有二十多歲,身材矮小,態度甚是恭敬。也回禮道:“小弟吉州張銳,以後請你多指教。”
劉效國聽張銳報名,立刻抬頭問道:“是不是吉州安江張銳?”
“正是小弟。”
劉效國聞言大喜,道:“探花郎之名,在下早已聽聞。您小小年紀能高中探花,在下深感欽佩。沒曾想會和您成為室友,在下深感榮幸,請您以後多多指教。”說著又深深施禮。
張銳一邊還禮,一邊想,這個劉效國還真是多禮之人。不過人家既然對我熱情,又有禮貌,我也不好失了禮數。
於是寒暄地問道:“劉兄,小弟年紀幼小,今後還是要請你多指教。不知劉兄家鄉何處?”本來正式自我介紹的時候,一般人都會加上自己的籍貫,劉效國沒說,張銳便覺得有些奇怪。
劉效國聽見問他籍貫,顯出神色不安起來,猶豫了半天才輕聲說道:“在下扶桑人氏。”說完,臉上竟露出微紅之色。
張銳聽劉效國是扶桑人,立刻變了臉。張銳前世時最痛恨的便是扶桑人,從未買過扶桑出產的產品。沒有想到來帝大第一天,就遇上扶桑人,還和自己住在一個房間。想到今後天天要面對這痛恨的人種,便想轉身出門去找蕭禹,給自己換個房間。
不過在換房間之前,張銳還打算羞辱他一番,才能解自己心頭的恨意。於是面帶譏諷地喝道:“你是扶桑人?怎會跑到大漢的領土上來了?可是流民呼?”他此話說得甚是無禮,如換成一般人,即使不出手相搏,也是拂袖而去,從此老死不相往來。
可是劉效國聽了張銳斥問,只是面色蒼白,嘴唇抖擻著回著話:“在下是扶桑留學生,不是流民。”忽而又增高語氣說道:“張郎,我雖身是扶桑人,可是我的心、我的魂都是大漢帝國的,所以我把自己名字取成劉效國,就是取效忠大漢帝國之意。時時刻刻在提醒自己要效忠大漢帝國。請您一定要相信我。”
此時,房內的另一個人冷冷地哼了一聲。張銳看去,只見他是個二十多歲的色目人,正面帶譏笑的表情,眼中流露出對劉效國的鄙視之意。張銳心想,該不會他也是留學生吧。於是上前見禮。
那人見張銳主動行禮,也下床回禮,並用標準的漢語說道:“在下新羅高照山。請探花郎今後多多指教。”
張銳聽得高照山的話語里略帶譏諷之意,以為他看不慣自己歧視外族人。心想,我只對扶桑人才會如此不客氣,又不是真的對非漢族人都有仇視之心。也計較高照山的態度,又繼續說道:“高兄原來是帝國新羅州人氏,小弟還從未去過新羅州,不知風景可否秀麗?”
高照山答道:“那管什麼風景?能餓不死就算佛主保佑了。”張銳早聽說帝國許多新州都信了佛教,現在連一些中原地區也慢慢在傳播。此時高照山開口就帶有佛主,可見都是真的。
剛想再問問他關於佛教的事情,聽劉效國在身後說道:“張郎,我幫您鋪好床了,您的衣服,我現在替您放到櫃子里去。”
張銳聞言轉身看去,果然劉效國已把床給收拾得乾乾淨淨,正在從自己的行李中將衣服取出。剛想制止又想道,要是以後能時時的羞辱這個扶桑人也是件不錯的事情。於是對他點點頭,回身又問高照山:“高兄一路遠行,用了多少時間到的上都?”
高照山道:“我自接到考中的通知便啟程上路,途中用了整整一月時間。西面現在的局勢很亂,饑民遍地,有好幾次我差點被人搶了。”
“哦,哪兒又亂了?”張銳好奇地問道。
“途徑大月州的時候,那里正值災年,餓死之人常伏于道邊。一些餓昏頭的災民想搶我的行李,看樣子他們抓住我,我就會變成他們腹中之餐。願佛主保佑他們!”高照山像是回憶起路上的慘景,神色黯然起來。
“難道帝國沒有救災?”張銳疑惑地問道。
“救災?那是新州,不是中原地區。別說現在帝國國庫空虛,就是充足之時也不會將錢糧用到救濟新州的災情上。”高照山冷冷地說道。
“這又是為何?”張銳更是奇怪地問道。
高照山搖頭不語。這時,已收拾好行李的劉效國走了過來,說道:“帝國這麼大,當然不可能都照顧的過來,發生了災情就應該自救。如果帝國什麼地方有了災情都去救濟,那麼那個地方的人,今後就會變得懶惰,什麼事情都想著帝國來幫他們做,最後就變成了帝國在白養他們了。所以,我堅決擁護帝國的這種自救政策。”
張銳見他說得大義凜然,仿佛自己就是個大漢子民似的。心里不由暗暗發笑,隨口問了一句:“你打算以後申請入籍帝國嗎?”
劉效國黯然地說道:“我倒是非常想加入,但沒有特殊技能,帝國不會批准的。”
“你們扶桑有很多人想加入帝國嗎?”張銳又問一句。
“那當然。在扶桑不光是百姓想加入,連我們的小皇陛下也想加入。可是帝國不許。”劉效國遺憾地說道:“一百五十年前,扶桑錯過了一次最好的機會。都怪當年的那個小皇貪圖利益,不答應帝國的要求。”
張銳奇怪了,好像帝國的歷史書上沒有提到過這件事情。於是好奇心大作,也稍對劉效國客氣地說道:“哦?這件事我還沒有聽說,劉兄坐下慢慢道來。”
劉效國見張銳對他已不歧視了,便高興地說道:“好好,張郎坐我這里來,我說與你聽。”將張銳拉到他的床邊坐下,自己又跪坐到床上,講道:“當年,我們小皇上表帝國皇帝陛下,說願意整國加入帝國,不過請求皇帝能授予他世襲公爵的爵位。但帝國世襲爵位是要進入淩煙閣的,所以在帝國上等貴族投票沒有通過時,帝國內閣就提出另一個意見,如果我們小皇能放棄世襲爵位這個條件,帝國可以允許我們扶桑加入,可以授予小皇終身公爵爵位。”
說到這里,劉效國長歎一聲:“可惜我們的小皇為了考慮自己後代的利益,便不顧我們國民的死活,拒絕了帝國內閣提議。從那以後,無論我們小皇再怎麼上表,帝國連看也不看一眼。”
轉而又露出神往之態,說道:“如果當初的小皇能同意帝國內閣的提議,那麼我現在就是光榮的帝國居民了,扶桑也成了帝國的第五十一個州。那樣多好啊。”忽而又面帶猙獰之色,高聲說道:“早知如此,當初我們扶桑民眾就應該推翻那個小皇,像他那麼自私的人是沒有資格做我們的小皇。”
聽了劉效國的話,張銳口也張大了,眼也直了。沒有想到這個劉效國是個狂熱的大漢帝國擁護者,時時刻刻想著要加入漢帝國。為此,甚至不惜要造反。
一旁的高照山又開始冷哼聲不斷,劉效國被他哼得下不來面子,起身說道:“高兄,你身為帝國的居民就該感到自豪,不要再讀那些禁書,你會受它的荼毒。”
高照山斜眼看了劉效國一眼,冷冷地說道:“我讀什麼書,要你管?你是什麼人?不過是大漢國一條狗。”
劉效國大怒,對高照山吼道:“請你收回你說的話!在下是大漢國的人,不是狗。”
高照山嘻笑著說:“不是狗亂叫什麼?”劉效國氣得渾身發抖,用手指著高照山說不出話來。
張銳在旁邊看著他倆爭吵。心想,他們肯定不是第一次這樣吵了,把這個扶桑小子氣死最好,也免得今後日日看見他。於是張銳也不上前勸解,只是笑嘻嘻地在一旁看著熱鬧。
就在這時,房門又被人推開。張銳聞聲看去,只見一個十七八歲少年站在門口。他身材高挑,濃眉朗目,嘴角掛著一絲笑意。少年對屋內的三人說道:“在下沒有攪擾諸君雅興吧?在下撫州陸斐。”說罷便對著三人施禮。
劉效國立刻搶上前去回禮,並自我介紹。陸斐倒是沒有輕視他,十分正式地和他見禮,這讓劉效國歡喜異常,剛才所受之氣也頓時忘得一乾二淨。接過陸斐手中的行禮,親熱地說著:“陸兄,一路勞苦了,我來,我來就行了。”陸斐倒是沒有推辭,只是向他道了聲謝,劉效國更是滿臉堆著笑,樂樂呵呵地去為陸斐鋪床疊被收拾行李。
陸斐與高照山見禮後,又來與張銳行禮。聽說張銳是來自安江,便問道:“可是胡公張家之後?”
張銳點頭稱是。陸斐大喜道:“小弟啊!你我兩家乃世交,在下家族衛公陸氏。”
“哦,原來是衛公陸氏家的世兄。小弟失禮了,世兄莫怪。”張銳連忙向陸斐行大禮。張銳在家看本族家譜時就知道本家和撫州陸氏家族關係深厚,兩家在幾代前也結過親,說起來張銳和陸斐也算是親戚關係。
陸斐為人灑脫,拉住張銳說道:“小弟,八年前我去過你家的。那時你還這麼大,沒有想到今天你我可以同窗就讀,真是緣分啊。哈哈……”陸斐用手比著張銳當年的樣子哈哈大笑起來。
張銳笑著說道:“世兄的樣子,小弟可是記不得了。”
這時,劉效國在一旁叫道:“哎啊,原來是兩位公爵家的子弟啊。小人失禮了,以後請您們多多關照,多多關照。”
張銳甚是煩他,回頭說道:“劉兄,你就先忙你的吧。不要打擾我兄弟二人說話。”劉效國低頭連聲道歉,又忙著給陸斐疊被去了。
張銳又拉著陸斐坐在自己的床上聊天。聊了一會兒,問道:“世兄,你家不是軍門之家嗎?怎麼世兄會棄武習文呢?”
陸斐大笑著說道:“說起來,你我兩家還不是一樣?那你又為何習文呢?小弟,你我兩人都是家中的異類啊,怎麼說也是百年才出一個的人才。哈哈……”張銳也被他逗得大笑了起來。心里認為這個陸斐世兄平易近人、幽默風趣,值得交往。
當晚,張銳拉著陸斐出校門去找酒店,說是給世兄接風。剛到校門口,正巧遇見蕭禹,於是一併拉住。蕭禹聽說是張銳請客,也不推辭。當下帶他二人找了個熟店,三人坐下要來酒菜吃喝起來。
蕭、陸都是爽朗之人,席間三人更是一見如故,談笑風生,甚是愉悅,彼此稱呼也變為隨意起來。閒談之間,張銳也將自己如何得罪新科狀元一事說與二人知曉。
蕭禹笑著說道:“三郎,董小姐可是巴蜀候家的千金小姐。從小嬌生慣養吃不得虧,你這樣戲弄於她,不怕她報復於你嗎?”
提起董小意,張銳甚是氣憤。見蕭禹如此說,便冷笑著說道:“小弟就怕她不找麻煩,她個黃毛丫頭,小弟會讓她知道厲害的。”
“好,好。”陸斐撫掌大笑道:“小弟不行就算上哥哥我,你我兄弟定會叫她知道厲害。”張銳忙道謝。
蕭禹搖頭笑道:“陸兄,你是當兄長的,遇見這事也不說勸解一番,還在這里挑唆?”
陸斐答道:“誰讓我和小弟都是家族異類呢?像我們這樣的家族奇才,理應相互照顧,是不是?小弟。”
張銳故意說笑道:“那是。小弟我怎說也是家族三百年來的奇才,世兄你呢?”
陸斐假意想了想,說道:“大概也差不了多少吧,這我還真沒有注意。”說罷二人大笑起來。蕭禹看著他兄弟二人耍寶,也只有搖頭苦笑不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