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人武俠] 金庸世界裡的道士 作者:蕭舒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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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chachan 2008-7-15 14:47:14 發表於 其它小說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95 2050678
rpg1234pk 發表於 2008-8-23 08:19
第一部 神雕 第七十二章 并騎


    觀瀾山庄后院

    天色已晚,漆黑夜空中繁星閃爍,后院瑩光籠罩,綠草如茵,桃樹婆婆。

    完顏萍諸女圍坐在石桌之旁,素玉小手各握著一把制作精良的紙牌,一邊優雅的甩著紙牌,櫻唇檀口開合,鶯聲燕語陣陣。

    “我看大哥這次真的生氣了,晚上都不回來!”完顏萍將紙牌扣到桌上,有些索然,不要再玩。

    “不會罷?”小鳳也將紙牌扣回桌上,伸手將另一桌上的几只碧綠玉杯遞給眾女,杯中的飲料在玉杯中泛著清綠漣漪,散發的淡淡清香沁人心脾。

    小鳳接過玉杯,苦笑道:“公子爺剛才傳訊,說他今天遇到了襄兒與破虜,要帶著他們兩人慢慢走回來。”

    “啊--!”

    坐在小星身邊的小月不由吐了吐舌頭輕呼,“那他們豈不是要走上十天半個月?”

    郭芙輕撫著小紅兔赤霞,日益嬌艷的臉上露出一抹苦笑:“這准是襄兒出的鬼主意,……他們兩個一直羨慕爹娘年輕時,能在武林中自由闖蕩,這次遇到大哥,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

    完顏萍搖了搖頭,放下玉杯,深深嘆息一聲:“這不關襄兒的事,如果大哥想回家,眨眼間便能回來,往年他去普度寺時,都是每天傍晚回來,早晨再去,從未不回來過。”

    眾女默然,確實如此,憑蕭月生的本領,普度寺與觀瀾山庄之間的距離,無異于前院后院,瞬間可至。

    小玉輕輕晃動著杯中的剔透液體,面色沉沉,若有所思。

    “小玉姐,大哥是不是真生氣了?”小星不復白天時冷若冰霜的而已。雙眸瑩光閃爍,如同天上繁星,見到最足智多謀的小玉姐這個表情,便知道她有什么不一樣的想法。

    小玉自沉思中醒過來,見眾人全望著自己,不由摸了摸自己芙蓉玉臉,感覺莫名其妙。

    “小玉,你說你家公子爺到底怎么回事?”完顏萍見她茫然的眼神。知道剛才她太過聚精會神,沒有聽到小星的問話。

    “夫人……完顏姐姐,小玉在想,自從公子爺出手救謝姐姐之后,雖然行為如常,但我能感覺出公子爺有些反常,我想,可能是因為公子爺耗力太大,心緒更為敏感,而謝姐姐與程陸兩位姐姐同時離開。對他影響更大。因此才想出去調適一下吧!”

    小玉一口氣將話說完,忙將玉杯端起,仰頸深飲了一大口。樣子頗為豪爽。

    眾女俱都蹙著眉頭,細思小玉地話。

    眾人都深覺其話有理,經歷了那么一番驚天動地的施法,如果沒有受什么影響,毫無可能,即使公子爺的功力通神,也無法絲毫不受影響同,而謝曉蘭與程英的告辭,令他當場便發了脾氣,恐怕他也是怕自己留在山庄。允免再發脾氣,便出去調適一番了吧。

    想到如此,完顏萍倒是大舒了一口氣,未知最可怕,一旦想通,便沒有什么可怕的。

    “還好公子爺沒有回來。”小星輕輕的說道,看大伙望向自己,她忽閃著眼睛說道:“聽到謝姐姐離開嘉興,他又免不了會大發脾氣。”

    小玉微覺內疚。總感覺是自己潛意識中的抵觸之意,將謝姐姐逼走的。

    如今雖有觀瀾山庄地高手暗中保護,卻無法保証她是否再受傷,畢竟想要殺她的人實在不少,在嘉興城內甚少有人敢有異動,一旦出了嘉興城,迎接她的,恐怕就是數不勝數的狙殺了。

    “唉,還是得把謝姐姐勸回來,不然再有意外,以現在公子爺不穩定的心境,一旦雷霆震怒,實在難測會做出什么事來!”

    小玉有些憂心重重的嘆息,對完顏萍說道。

    完顏萍忽然輕笑,摸了一把小玉的芙蓉臉,微笑道:“看把小玉給愁的,……放心吧,以謝姐姐如今的身手,甚少有人能傷到她,……再說,那慕容業不是已經被子明給傷了嗎?在天雷掌下,他自身都難保,哪能有什么心思去找謝姐姐的麻煩!”

    小月湊在郭芙身邊,輕輕撫摸著赤霞,這時嬌笑道:“你們真是自尋煩惱,有公子爺在,我們何必操心,一切任憑公子爺作主便是了!”

    小鳳捧著玉杯,捂嘴輕笑,“小月真是個懶虫!不過,……她說得也不是一點兒沒道理!”

    “咯咯,還是小鳳姐姐聰明,我們真是英雄所見略同哇!”小月嬉笑著伸出玉臂去摟小鳳。

    “我可沒你皮厚!”小鳳輕輕一閃,躲開了她地胳膊,臉上洋溢著溫柔地笑容。

    小月皺了皺眉頭,嬌哼了一聲,又回過身來撫摸赤霞。

    郭芙看很頗為羨慕,自己與眾人雖然相處得極為融洽,但還未到能肆意打鬧的地步,這是急不來的。

    僅管心中早有准備,可現地蕭月生仍是非常后悔。

    實在不該跑到臨安城里來!

    看著郭襄與郭破虜兩人撒著歡兒在臨安城的大街上東跑西跑,蕭月生跟在他們身后,滿是無奈。

    臨安城與襄陽城相比,繁華熱鬧程度,不啻天壤之別,從未見識過夢世繁華的兩個少男少女,又怎能不興奮激動。

    行人如織,遮天蔽日的酒樓旌旗令兩人眼睛發花,實在難以想象,一個城府,竟然能夠繁華若斯。

    “襄兒,破虜,向右拐!”兩人一時興奮得亂跑,雖把他們的姐夫甩得不見人影,卻總能在每條街道的十字路口,聽到姐夫清朗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如在身邊說話。

    這更令兩人肆無忌憚,不必再回頭等姐夫,他總能跟上自己。

    在蕭月生不停指點下,兩人穿過十几條街道,來到了一家金石坊。

    這一條街道皆是古玩玉器,青石鋪路。整潔異常,也不如別的街市那般熱鬧,往來之屬,皆帶著小心,綾羅綢緞,非富即貴。

    “登云軒。”郭破虜指著門上的木匾,將上面所刻飄逸灑脫的陽文讀出。匾下雪白絨帘輕垂,極為安靜。

    “這里可真冷清。看來生意不怎么樣!”郭破虜轉了轉頭,對身邊地二姐說道。

    郭襄一身素淡白衫,腰間只別著翠綠竹棒,墨綠短劍則挂在郭破虜身上。

    她沒有說話,只是仔細觀看其余店鋪的情形,發覺外表看去,皆是門可羅雀,冷冷清清。

    忽然青影一閃,蕭月生出現在兩人身邊,拍了拍郭破虜地肩膀。笑道:“破虜。今天郭教一個道理,永遠不要只看表面,走。進去漢!”

    說罷,掀開絨帘,邁入軒中。

    甫進屋內,一股熱浪便扑面而至,郭襄有鎮神簪護體,清流一轉,體內清涼如故,郭破虜卻只能運轉功力,抵御這突然的熱氣。

    這是一間只有縱橫七尺左右的小屋,卻是玻璃窗戶。顯得極為敞亮,炭爐在兩角燒得通紅,案几俱備,几張滕椅,頗為雍容貴氣,一支梨木櫥架立于南牆,迎著窗戶的光亮,上面几只瓷器玉器泛著光芒。

    這與其是金石坊,不如說是一個人的書房。顯得儒雅華貴,毫無銅臭市儈之氣。

    一人坐于主座之上,看到有人進來,忙起身相迎。

    “庄主--!”此人輕呼,卻是一個年紀甚輕的青年,劍眉長須,頗有蕭月生之風,只是他面容俊逸,卻遠勝蕭月生。

    “登云,生意如何?”蕭月生笑著扶起他的胳膊,親切地拍了拍,兩人站在一起,身材高矮相差仿佛。

    “托庄主地福,一切如常。”登云恭敬的回答。

    蕭月生點了點頭,這登云軒是觀瀾山庄在臨安城的店鋪之一,他將郭襄與郭破虜介紹于他,然后說明了來意,令其准備三匹好馬。

    蕭登云將三人讓入內室,內室與外屋設計相同,東窗兩旁懸幅,西牆挂畫,南面則是深褐木櫥,室內兩個小厮正在櫥架前擦試几件古朴的玉牌與玉雕,蕭月生吩咐一人出去招呼客人,另一人去山庄取別院取三匹駿馬。

    “登云,最近有何特別情況?”蕭月生坐于主位之上,悠悠的啜著茶茗,隨口問道。

    輕燃的一支熏香令屋內泛著淡淡的清幽之氣,使人聞之心神一振,平和安寧。郭襄與郭破虜坐在蕭月生身旁,好奇的望著蕭登云。

    “回稟庄主,這一陣子,南山幫越發勢大,臨安城內的地下勢力正逐漸被其吞并,其它幫派已經開媽結盟對抗,如果沒有官方的干涉,早晚必有一場大地厮殺。”蕭登云忙放下茶盞,恭敬地說道。

    “唔,南山幫,……你們不要摻合進去,萬一身不由已,便要做得干淨,這南山幫這般猖獗,定是朝廷有人支撐,臨安城倒能熱鬧一陣子!”

    蕭月生轉動著茶盞蓋,帶著几分看好戲的笑容。

    蕭登云也隨著庄主露出興災樂禍的笑意,他們這些觀瀾山庄之人,性格中不自覺地帶上了蕭月生的烙印,對塵世有一種超然與游戲的心態。

    身旁的郭襄看著兩人的笑容,總感覺他們的笑容中帶有几分頑皮。

    “噢,對了,庄主,還有一件事……”蕭登云忙收起笑容,“就是瑞王爺府上的寒月郡主身患絕症,正在四處求醫,我們觀瀾山庄雖然聲名不顯,但鳳夫人的素手醫仙之名,臨安城內,卻大有人知,屬下認為,王爺定會找上夫人。”

    “絕症?”蕭月生摸了摸自己黑直的兩撇小胡子,心下沉吟,如是遇到內傷之類,對自己是小菜一碟,揮手間便可保無虞,但遇到身體上的疑難雜症,卻非自己能夠應付,只能交給小鳳。

    “唔,臨安城內地孫家、白家都是杏林絕手,又有朝廷太醫。說不定能夠醫治,喏,這是兩枚返魂丹,以防萬一,呵呵,你跟瑞王府的那個小姑娘怎么樣了?”

    蕭月生從懷內掏出一只瓷瓶,甩手扔給了蕭登云,待其接住藥瓶。小心收入懷中,蕭月生便帶著几分調侃意味問道。

    蕭登云一直平靜從容的面龐忽然變得通紅,有些手足無措,吶吶的低語:“還好,還好。”

    “如果那個郡主真沒人醫治得了,你便用返魂丹當聘禮,我就不信,這個瑞王爺女兒的命真比不過一個丫環!”蕭月生呵呵笑道,話中雖有不忿之意,語氣卻帶著玩笑。并無認真的征兆。

    “多謝庄主成全!……登云慚愧!”蕭登云站起身來。躬身向蕭月生行禮,心中大是感激。

    他所看上的女子,是寒月郡主地隨身丫環。美麗異常,兩人雖是兩情相悅,但她的身份是王府中人,本是要隨著郡主陪嫁過去,王爺府又怎能同意他嫁給一個小小地金石商人。

    觀瀾山庄聲名不顯,在嘉興城以外,甚少人知,對于王爺府來說,實是門不當戶不對,即使是一個丫環。也不會輕易答應下嫁。

    這時馬匹已到,蕭月生未理會蕭登云的挽留,還著郭襄郭虜兩人離開了臨安城。

    夕陽之下,余輝光中,三人縱馬而馳,沿著官道而行,頗為寬敞的大道,只聽急促零亂的馬蹄聲陣陣響起,還好路上行人甚少。毫無所滯。

    三人皆是騎朮精絕,英姿颯爽,迎著烈烈的寒風,縱馬狂奔,倒像是有何緊急之事,其實是三人在賽跑。

    蕭月生雖然騎馬時間甚少,但他深通自然之道,感覺敏銳之極,對馬的動作能順勢而動,最大程度地節省馬力。

    郭襄與郭破虜則是家學淵源,郭靖深通騎兵之道,虎父無犬子,郭襄與郭破虜兩人自小便學騎朮,自然差不到哪里去。

    “呵呵,痛快,真是痛快!”蕭月生漸漸控制住座下駿馬的速度,揚聲大笑。

    他已經感覺到這匹栗色駿馬氣力快要耗盡,忙放緩速度,令其休息一下。

    身后不遠兩匹白馬急聿聿沖了上來,馬上的郭襄郭破虜兩人皆是神采飛揚,毫無倦色,聽到蕭月生的笑聲,也跟著大笑起來,雖是銀鈴聲相伴其中,仍不減其中豪氣。

    看到蕭月生緩轡而行,兩人漸漸放慢速度,來到蕭月生兩旁,并駕齊驅,此時已經進入一片山林之道,兩旁頗為陡峭的山坡,坡上松林遍處,將山坡籠罩上一層綠意。

    “姐夫,我們好久沒有這般痛快的跑馬了!”郭破虜濃眉大眼精光四射,打量著兩旁山林,顧盼之間,已隱隱帶著威勢。

    蕭月生亦覺心境開闊,雖說沒有自己施展輕功的極速,但隨著心跳與腳步,用力奔馳的感覺與一閃而逝的極速迦然不同,更能惹起心跳加速,血液沸騰,這種感覺,自從修道已成以來,再未能擁有。

    “我聽你大姐說,你們每天都要去城外縱馬奔馳,怎會感覺不痛快?”蕭月生慢慢撫摸著濃密馬鬃,轉頭微笑著望向郭破虜。

    “那個啊……每天總是在那里跑馬,剛開始還好,后來便沒有跑馬的感覺了!”郭破虜一手執缰繩,另一手撓了撓頭,頗感不好意思,只是他也不甚會撒謊,自然將心中感覺說出。

    蕭月生點了點頭,對他地心理頗為理解,再有激情地事情,也熬不過日復一日的重復,沒有刺激,很難興奮起來。

    他再轉頭看了看郭襄,她正忙著捋順被風吹亂的長發,紛亂地頭發不時掩住她的面頰,她一只小手看上去不大夠用。

    只是亂發紛飛的模樣,卻令郭襄多了几分嫵媚,蕭月生大手一伸,自然的幫她撥了撥遮在眼前的長發。

    待看到郭襄低頭呈現羞澀的紅暈,方才驚覺自己動作太過親昵,忙笑道:“這你么一披散頭發,還真像你姐姐!”

    郭襄笑了笑,未說話,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淡淡的失落。

    蕭月生手中忽然出現一只酒葫蘆,兩只巴掌大小,顏色紫幽,似金非金。令人一望便被其吸引,一看即知非是凡俗之物。

    他將紫金葫蘆遞到郭破虜身前,笑道:“給,破虜,喝口酒暖暖身子!”

    此時郭破虜面色發白,還好有深厚怕內功護體,否則實難抵擋這般寒冷的逆風。

    他下意識接過紫金葫蘆,隨即有些遲疑。“姐夫,……我爹爹媽媽不讓我喝酒,說要再等兩年!”

    郭破虜說著這話,大眼睛卻盯著紫金葫蘆不放,恨不能馬上將塞子打開,痛飲一番。

    蕭月生笑罵道:“好小子,在我面前倒裝起了好孩子,你偷偷喝酒的事,你以為沒人知道?!”

    郭破虜嘿嘿笑著撓頭,大感不好意思。眼睛偷偷瞧向對面地二姐。都是二姐帶他出去偷偷喝酒,難不成是二姐告的密?不然,她的臉為何那般紅?

    郭襄雖是嬌思滿懷。卻一直豎著耳朵聽姐夫說話,見郭破虜望向自己,怎能不知弟弟地那點兒小心思?忙偷偷看了一眼身邊的姐夫,擔心他是否知道是自己帶著破虜偷喝酒。

    蕭月生瞥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手中出現了一只碧玉葫蘆,遞到郭襄面前,“襄兒,這是你姐姐平時喜歡喝的果酒,你嘗嘗。”

    郭襄看那碧玉葫蘆玲瓏精巧。上面還刻著云紋與竹枝,隱隱可見其中的液體微微晃動,令人忍不住想喝上一口。

    “謝謝姐夫!”郭襄接過碧玉葫蘆,觸手溫潤。看到姐夫已經又拿出一只紫金葫蘆,仰頭痛飲,不覺也雙手放轡,拔開塞子,櫻桃小口與葫蘆口相接,輕輕喝了一口。

    “啊。是溫熱的!”郭襄輕抿了抿紅潤的櫻唇,帶著驚奇地笑意。

    “呵呵,味道如何?”蕭月生笑問,將眼神從她嬌艷的唇上挪開。

    “真好喝,怪不得大姐喜歡!……而且還是溫熱地,怎么回事?”郭襄轉動著葫蘆,翻來覆去的看個不停,想要一探究竟。

    “真的是溫熱的么,二姐?”郭破虜大感好奇,自己所喝的酒,雖然濃烈異常,卻極是痛快,但并未感覺溫勢。

    “給我嘗嘗!”他隔著蕭月生伸出另一支胳膊。

    “去去,女孩子喝的東西,你嘗什么!”郭襄輕輕打了一下他伸過來的大手,粉臉上帶著薄薄的嗔怒。

    郭破虜怏怏的收回胳膊,心下大為不解,今天二姐像變了個人似的,換作以前,早就將葫蘆遞過來,逼著自己也嘗嘗了,撓了撓頭,重新抓起了缰繩,偷偷瞧了二姐一眼,大是迷惑。

    蕭月生極喜看他們姐弟兩人打鬧,他兩世以來,皆是獨生子女,從未嘗過有姐弟地感覺。

    三人各懷心事,此時已進入一片林間,除了輕風穿過樹木地輕嘯聲,唯能聽到嗒嗒的馬蹄聲,顯得靜謐詳和。

    “咯--”忽然一聲長長的打隔聲在林中響起,驚起一兩只飛雀。

    蕭月生轉頭一看,不由大感好笑,卻發覺破虜滿臉通紅,雙眼迷離,帶著傻笑,坐在馬背上東搖西晃,似要隨時掉下來。

    蕭月生暗中拍了拍自己地頭,給郭破虜喝的這酒,喝上去爽口,但酒性醇厚,后勁極大,往往醉人于無形。他剛才一出神的功夫,讓破虜有機會喝個過癮,竟然把自己灌醉了。

    郭襄側著嬌軀看了一眼弟弟醉態可掬的模樣,不禁又氣又笑,轉頭問蕭月生:“姐夫,怎么辦?”

    郭破虜醉成這個樣子,根本無法再騎馬,實在愁人得很。

    蕭月生看郭破虜對著自己傻笑,不由笑著搖了搖頭,伸手輕輕一拍他的后背,笑道:“好了。”

    郭襄只覺一陣濃郁的酒香扑鼻而來,轉頭看去,卻見弟弟的臉上紅色飛快的褪去,眼神由迷離恍惚變得清亮,已然回復了神智。

    她大感神奇,雙眸不禁望向姐夫。

    蕭月生摸了摸兩撇小胡子,微笑道:“雕虫小技,如你懂得心法,也能做到!”

    “咦!”待郭襄要再問,蕭月生忽然驚訝的皺了皺眉頭,看了一眼南方,轉頭對兩人道:“你們暫且慢慢走,前方有干戈之事,我先行一步!”

    說罷,也不待兩人回答,青影一閃,馬上已是不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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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神雕 第七十四章 啟發


    隨著急促的馬蹄聲漸近,蕭月生見三人皆是神情微緊,不由和聲道:“來人是我夫人的二妹與弟弟,張掌門不必緊張。”

    “嗯。”張清云甚是不情愿的低應了一聲,她本想反駁一聲“從未緊張”,只是覺得在弟子們面前有失威嚴,便忍住未說,將雙眸閉上,慢慢感覺著那股溫潤內息的流動,來個眼不見心不煩。

    段紫煙與秦思瑩兩人是張清云座下大弟子與二弟子,俱是骨骼奇俊,稟賦脫俗之人,武功雖與師父無法并論,卻非庸手,此時亦能察覺體內的異狀,自己原來的真氣皆被封住,唯有一股清流在經脈中循環不息,滋潤著受傷的經脈。

    郭襄郭破虜兩人策馬甚急,本想看一番好戲,但聽到姐夫聲音的指引,來到松林之中時,入目的卻是姐夫身著月白內衫而立,腳下是三具橫陳的女道士,大感意外。

    他們尚是單純之人,并無那些不堪的聯想,只是感覺沒有想象中刀光劍影,大是失望。

    “姐夫……”郭破虜自馬上躍下,牽著缰繩,甚是遲疑的招呼道,深怕叫錯了人,他從未見過這幅形象的蕭月生。

    蕭月生只著白內衫,一只衫袖已經不見,再加上褲上沾滿草屑,看起來確實不雅得很。

    “破虜,將你的長衫借我一件。”蕭月生邁步離開張清云三人,走到郭破虜面前。

    他須彌空間內有不少衣物,只是不想讓張清云她們看到,便只能損失一番自己的形象。

    郭襄見到姐夫這般模樣,大是新鮮,感覺倒別有一番氣質,與以前見過的那些放蕩不羈的狂儒大是相似,不修邊幅,卻悠然自得。

    她一邊抿淺笑。一邊將馬鞍上的包袱解下,自里面翻弄一番,挑出一件淡青色長衫。

    蕭月生穿上,長短合適,只是略顯寬松,卻也多了一番磊落之氣。

    他這個做姐夫的夸了小姨子兩句好眼光,使得郭襄秀美的臉頰微微泛紅,堪比天空之西的紅云。

    郭襄聽到蕭月生介紹。知曉了躺在地下的三個女道士,卻是大名鼎鼎地清微劍派的掌門與兩位弟子,大是驚喜,當初聽到大姐述說煙雨樓比劍之時,便對這位女掌門敬佩有加,渴望一見,沒想到如此巧合,竟能在此遇到,忙上前躬身親熱的打招呼。

    只是此時清微劍派的三人卻甚感尷尬,以這種狼狽的模樣與人見面。總不是一件值得慶幸之事。郭襄的熱情,更是令她們受不太住。

    蕭月生與郭破虜兩人將馬系好,回來時。見到郭襄也并腿坐于地上,嬌聲俏語,與段紫煙三人聊得甚為親熱。

    張清云性子冷傲,不會對人太過熱情,而郭襄朋友極廣,形形色色,性格各異,對張清云的冷傲并無芥蒂,但段紫煙卻是溫柔解語之人,郭襄大覺投機。自然熱火朝天的聊了起來,秦思瑩不時插上几句,恍如多年老友相逢。

    蕭月生也不再過去,拉住郭破虜道:“破虜,今晚我們便住在此處,我們兩人得建一處住所。”

    郭破虜忙應聲說好,看了看不遠處躺著地三個女子,知道她們的傷勢定是不輕。

    蕭月生卻讓郭破虜自己想辦法,弄樹搭建屋子。且還須用不下于大腿粗細的松樹,而他則只在一旁袖手旁觀。

    沒有砍斧,但郭破虜腰間佩著二姐的短劍,拔劍出鞘,其劍光冷冽,夕陽柔和的桔紅光芒之下,仍是透著森森寒氣。

    但劍刀畢竟輕薄,雖能吹毛斷發,卻難抵橫向之力,用來斬樹,一個不好,便會將其弄斷。

    郭破虜撓了撓頭,腦筋轉了一轉,看著手中的寶劍,想到了爹娘當初的傳奇經歷,頓時有了主意。

    他資質雖稱駑鈍,但心思純朴,對左右互搏朮學來得心應手,而七十二路空明拳,更是他父親郭靖要求必須精熟的拳法,郭破虜所有拳法之中,數空明拳造詣最高。

    郭靖深知空明拳深得道家之精要,最擅以柔克剛,實是防身之佳朮,精熟之后,對九陰真經的領司大有裨益,故對郭破虜要求必須精熟空明拳。

    郭破虜仿照當年爹爹之法,右手輕輕握劍,以圓柔之力輕輕抹過大腿粗的高直松樹,隨勢而行,如切豆腐般輕巧,劍身已過樹身,唯留一道細線,松樹仍直直而立,他輕輕一推,應聲而倒,斷面平滑如鏡,樹輪清晰可見。

    蕭月生撫掌贊嘆,實沒想到自己這個小舅子竟能領悟空明拳地妙諦,繞著郭破虜看了又看,嘖嘖稱奇。

    這空明拳實是最純正地內家拳法,對悟性的要求極高,看來人的潛力總是會給人驚喜。

    郭破虜雖被姐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但看到姐夫贊嘆地眼神,頭便不自覺的高高昂起,胸脯挺起,熱血沸騰。

    心念一雜,空松之意便無法盡得,手中短劍忽然被卡在了樹身中,無法拔出,又不敢用蠻力,恐將其弄斷,不知如何是好。

    待其帶著求助的目光看向姐夫時,卻見所崇拜的姐夫卻仰首望天,似在看倦鳥歸巢,專注無比。

    他不好意思打擾,只能撓著頭自己想辦法。

    郭襄雖在遠處跟段紫煙三人聊得不亦樂乎,目光卻禁不住若有若無的隨著自己的姐夫。

    此時看到姐夫與弟弟兩人一個仰天一個俯首,一個悠哉一個苦惱,雖未聽到兩人說些什么,卻忍不住想笑。

    恰在此時,秦思瑩說了几句悄皮話,郭襄便順水推舟的咯咯嬌笑個不停,讓秦思瑩大為開心。

    郭破虜努力使自己心神放松,嘴中默念空松兩字訣,很快進入空明拳最佳心境,將劍柄握住,卻根本無法捍動。沒有了勢,空明拳便也沒有了力。

    他試了几次,最后几乎忍不住狠力將劍拔出,但瞥了瞥遠處秀美如菊、笑語嫣然的二姐,只能按捺住這份心思,如將二姐的愛劍給弄斷了,定沒自己的好果子吃。

    蕭月生肚子里蹩著笑,這個小舅子地憨樣極是可愛。看他苦惱的神情,總是想大笑一番。

    看將他折磨得差不多了,印象足夠深刻了,蕭月生方才將高仰著的脖頸端正放平,溫和的笑道:“破虜,怎么,沒辦法了?”

    郭破虜粗豪地臉上挂著紅暈,愁眉不展的盯著纏著深藍色麻線的劍柄,感覺大是羞愧。

    蕭月生呵呵輕笑,一步跨前。對著被劍插著的樹身“砰”的便是一掌。

    在吱吱嘎嘎地刺耳聲中。腰身一般粗壯的松樹緩緩倒下,斷裂處便是短劍所抹位置,而卡信的短劍亦自然掉落地下。

    “就是這么簡單!”蕭月生指著地上地短劍。對目瞪口呆的郭破虜輕笑道。

    “唉!……唉--!”郭破虜用力跺著腳,后悔不迭,這么簡單的方法自己卻沒想到,真是笨死了!樹已經被削了一半,自己完全可以一掌打斷的。

    蕭月生笑著看他捶足頓胸,長吁短嘆,也不說話。

    等看他平靜下來,蕭月生才拍了拍他的肩膀,緩緩而低沉的說道:“破虜,通過這件事,姐夫希望你記住……”

    他矮身將矮劍拾起,遞到郭破虜手中,“達到目的的方法是多種多樣的,不要只拘泥于一種!……當你做什么事情都能想到多種方法時,那破虜你,便是個真正的精明之人了!”

    說罷,輕拍了他肩膀一巴掌,嚴肅地臉上又恢復了溫和地笑容,“能記住么?”

    “是。姐夫,破虜一定銘記在心!”郭破虜用力的點了點頭,狠狠的回答道,神情中滿是堅毅。

    蕭月生點點頭,擺了擺手,“繼續吧。”

    于是郭破虜更加甘心情愿,無比榮幸地當起了苦力。

    “姐夫,那張掌門是怎么受的傷?……我跟大姐過來時看到一個和尚,武功極高,是不是他打傷的?”

    郭破虜畢竟大家子弟,見識不俗,對一個人的武功深淺判斷頗准,他一邊輕松的以短劍割樹,一邊追問。

    剛才蕭月生的一番指點,郭破虜心中大是感激,對這個崇拜的姐夫越加親近,再也忍耐不住好奇,大著膽子發問。

    “唔,大膽猜測,小心求証,不錯不錯,孺子可教也!……讓你猜著了,就是那個和尚。”

    蕭月生笑瞇瞇的看著他越加純熟的割樹手法,口中稱贊了他一通。

    “嘿嘿……”郭破虜雖覺姐夫的話有些古怪,但也能聽懂這是夸贊之語,有些臉紅,擦了擦劍身,有些底氣不足地說道:“我也是瞎猜的,……我與二姐騎馬經過他身邊時,他看了我一下,我便覺得渾身汗毛直豎。”

    蕭月生啞然失笑……

    “姐夫,如果我與二姐聯手,能不能……能打得過那個僧人嗎?”郭破虜埋頭干了一陣兒,樹砍得差不多了,又開口問正仰視天空,不時飲上一口美酒的姐夫。

    “打不過。”蕭月生抹了抹嘴唇,漫不經心的回答,接著又是一口碧蕪酒飲下。

    郭破虜雖是心有准備,仍是難免失望。

    “但也不會差得太多。”蕭月生眼角微垂,掃了認真揮著劍的小舅子一眼,輕輕一笑。

    “真的么?!……那我跟二姐聯手,便跟那張掌門差不多了?”郭破虜頓時又大為高興,忙問道,他一直以來,便對自己的武功沒甚信心,總是無法勝過二姐,更別說大姐了。

    蕭月生摸著兩撅小胡子沉吟不語,想了一想,才笑道:“差不太多……”

    他卻也不想打擊小舅子的信心,郭襄郭破虜畢竟年紀還小,即使家學淵源,還是難與張清云比肩。

    此時太陽已經落山,陽光皆隱,天空變藍轉暗,馬上便要降下夜幕。

    郭破虜已經放倒了二十几棵樹。仍是氣定神閑,這套空明拳使起來,極為節省力氣。

    蕭月生將酒葫蘆收起,看郭破虜還接著削樹,興致勃勃,有些上癮的架式,不由笑道:“可以了,破虜!”

    “噢。……真地夠了么,不夠我再弄些!”郭破虜手中短劍蠢蠢欲動,他感覺這二十几棵樹削完,對空明拳的領悟又深了一層,使用起來越發圓轉如意,妙不可言。

    “難不成你還想把整片林子全砍光不成?待會再弄不遲!”蕭月生笑道,指了指整齊的倒在地上的樹木,“現在開始建屋,你以前做沒做過?”

    郭破虜搖了搖頭。

    蕭月生不再勉強,這些技朮活讓破虜去做。確實不過難為他。

    蕭月生走到躺在地上的一棵旁邊。左手虛空一提,樹身被凌空攝起,右手一抹。樹頭的枝葉紛紛脫落,只剩下光溜溜地樹干。隨即左手一拋,落于不遠處。

    然后復又如此,眨眼之間,二十几棵光滑筆直的樹干出現在郭破虜的眼前,令他看得瞠目結舌。

    如果只有短劍,沒有空明拳法,根本拿這些樹無可奈何,自己能用空明拳法御劍,輕巧的削樹。頗為神奇,郭破虜本是大感自豪,待看到眼前一幕,才知道與姐夫相比,差得還是太遠。

    “呵呵,兩位大師既然來了,又何必藏頭露尾?”蕭月生拍拍手,雖然兩手根本沒有沾過樹身,轉身向西。笑著說道。

    郭破虜一愣,忙運功一察,才發覺西邊林中竟然藏著兩個人,不禁暗責自己太過大意,將爹爹媽媽的吩咐忘于腦后。

    這林子不甚茂密,只是樹木粗壯,人掩于樹后,極難發現,此時兩個和尚緩緩的自樹后走了出來,離蕭月生二十几丈遠站住。

    為首的是剛才被蕭月生敗走地和尚,還有一個和尚站在背后,長得豹眼獅鼻,口闊臉方,極是威猛,頭上光亮無毛,卻也無疤戒,魁梧的身材,狀似伏虎羅漢。

    此時兩人俱是望著那一堆樹干,眼中滿是驚異之色。

    大極遠處,兩人向這邊趕之時,蕭月便已經看到。

    那中年和尚法號覺音,在身后跟著他之人,是他的大哥也是師兄覺空,兩人是西域金剛門僅有的兩名弟子。

    他們的師父是一名游方僧人,來自中原,游歷四方,見他倆孤苦無依,便收之為徒,隱居深山,號曰金剛門。

    他們兩人雖是僧人打扮,但并沒有正式度碟,也未在哪個寺中挂單,實算不上是出家之人,只是一直隨侍師父身邊,便自然做了和尚。

    那老僧人卻也是一異人,得事高壽,臨終之時,令兩名弟子將其骨灰舍利送回臨安雞鳴寺。

    覺空覺音兩人自小便隨侍與師父身邊,隱于深山習武,如今出山之時,卻已屆中年。

    聽他們師父所說,他們修練的金鐘罩,掌法是烈陽掌,是中原武林中普通平常的功夫。

    于是他們一路之上,小心翼翼,只是心中也難免疑惑,為何別人的武功比自己差上那么多。

    將師父的佛骨舍利送到雞鳴寺,兩人便想回到西域,只是在臨安城遇到一些麻煩,顯出了一身的武功,隨即被南山幫尊為上賓,聘為客聊長老,如太上皇一般供奉起來。

    兩人雖已是中年,卻自小隱于深山隨侍師父,又怎知人世間地詭詐與險惡,推拒不過,便留了下來。

    有了與別人比武的機會,兩人方才知道,自己的武功竟然這般厲害,其余人,打都打不疼自己,即使刀劍加身,卻也只是搔癢一般,但多年來的修心禮佛,令兩人性子方正,平時從不出手,只是念經練武。

    南山幫幫主宋思飛也并非凡夫俗子,自然知道這樣兩位高手意味著什么,在臨安城郊,清幽之處,修了一座寺院,供兩人居住,平時從不打擾,反而派人伺侯得極為細致周到。

    張清云師徒三人去臨安城辦事,卻沒想到如今南山幫擴充太劇。難免良莠不齊,更多地是有眼無珠之輩,看到三個柔柔弱弱、嬌媚動人的女道士,自恃臨安城內南山幫獨大,便想招惹一番,沒想到惹到了煞星。

    張清云因其師父的死,大受刺激,變得性子冷傲偏激。不出手則已,出手便狠辣無情,雖不取人性命,便折手斷腳,卻是難免,殺起人來,比當年的赤練仙子李莫悉毫不遜色,只是一個無理,一個有度,名聲便大不相同。

    南山幫雖然在臨安城內獨大。但幫內并無太過杰出的高手。否則當日也不會請楓葉劍派的人去狙殺洪凌波師徒。

    在報仇之念下,南山幫折在張清云劍下之人越來越多,最終覺空兩人聽到消息。趕來時,見到的是一地殘肢斷體,呻吟哀號。

    兩人慈悲心腸,見到如此慘狀,大呼阿彌陀佛之時,便起了降妖伏魔的心思,于是覺空留下來幫忙救助,覺音便沿途追趕,終于在這邊松林中追上了張清云師徒。

    佛道兩家自唐以來,便是冤家對頭。張清云出身清微一脈,帶著道家地烙印,自然對和尚極為反感,覺音苦口婆心一番勸世之文,聽得張清云甚感刮噪,但念在他不算惡人份上,便沒出手,讓二弟子出手教訓他一番罷了。

    可惜清微劍派地精妙劍法,在覺音身上。毫無作用,劍刺于身,如中鐵石,當然做響,覺音大手一抓,將刺來的長劍抓在手中,隨即一掌打出,快如閃電,秦思瑩毫無招架之力,被一掌打飛,昏迷不醒。

    于是張清云上前抵擋,段紫煙查看師妹傷勢,馬上給她服下丹藥,見到師父也無法可施,長劍至體,這個古怪的和尚卻毫無所覺,加以古銅膚色,看起來極像一個銅人,于是顧不得武林規矩,提劍助陣。

    卻沒想到甫一遞劍,便挨了一掌,飛跌到了師妹身旁,剛掙扎著眼下本門護心丹,便昏迷過去。

    如果沒有蕭月生的到來,張清云必定殞命于覺音之手,他感覺這個女道士太過狠毒,留在世上,定是為禍人間,以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無畏,寧犯殺戒,也要將她除去。

    蕭月生的及時出現,免去了他犯戒地機會,無奈的往回走時,卻遇到了不放心的師兄覺空,于是便告知實情。

    覺空聽了,雖知師弟從不打誑語,便仍難接受,好奇心大盛,便拉著他,非要前來見識一番。

    蕭月生感覺敏銳,即使不用通心朮,也能大概感知對方地心理與情緒,當初手下留情,便是知曉這個和尚并無邪念惡念,倒是心性光明。

    武林恩怨,并不是以好人惡人來區分的,兩上善人,也可能是生死仇敵,蕭月生也是司空見慣。

    見到兩個和尚復返,他不想傷了兩人,便小小的露了一手,盼能收震懾之功,令其知難而退。

    “施主,好高明的武功!”覺空和尚合什一禮,凜然生威,剛猛中卻又帶著醇和,殊為難得。

    “可惜助紂為虐,不辨事非!”覺音和尚隨口而出,瞪著蕭月生,毫無懼色。

    兩人齊齊站在一處,魁梧結實的身材,半赤著黃銅色的胳膊,仿佛兩尊羅漢峙立。

    “兩位大師,在下忙得很,幫幫忙如何?!”蕭月生看著兩閏正義凜然的無畏神情,暗暗無奈苦笑,這樣地和尚,最是令人頭疼,又固執又不畏死,如在平日,避之唯恐不及,只是現在是避無可避,只好先下手為強了。

    覺空和尚遲疑了一下,開口說道:“施主有如此高明地武功……”

    “大師,我們今晚要在此處歇息,須在天黑前建起一座屋子避寒,天色已黑,恐怕已是建不起來,兩位大師難道袖手旁觀,令那些弱女子受凍么?”

    蕭月生打斷覺空和尚的話,指了指遠處躺著的四個女子。

    覺空覺音兩人對視了一眼,頗為猶豫。

    郭破虜自兩人現身以來,對兩人地魁梧身軀羨慕不已,那黃銅色的皮膚,更令他感覺威風凜凜,邃起了仿效之心。
rpg1234pk 發表於 2008-8-23 08:20
第一部 神雕 第七十六章 壯懷


    蕭月生擺了擺手,似乎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大師,你們是出家之人,遠離千丈紅塵,為何又卷了進來?”蕭月生開始試著化解他們與張清云的恩怨。

    覺空承了蕭月生的恩,雖然表面并未露出感激之情,但已是記在心中,本就心性單純,對蕭月生親近之下,自然將一切經過和盤托出。

    在松枝燃燒的噼啪聲中,蕭月生沉吟一會兒,任火光在自己臉上輕輕躍動。

    “大師,佛家重因果,種因得果,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在下以為,大師還是不要去過多干涉為好。……南山幫非是名門正派,定是施恩圖報之輩,張掌門雖然手段頗辣,但并非惡人,其中恩怨,難以分得清誰是誰非。”

    蕭月生緩緩說道,聲音清朗平和,表情真摯,令人不由生起信任之感。

    見覺空欲要開口,他搶在肅面,“即使大師欲要插手,也不可操之過急,可暗中派人弄清楚事情經過,再下結論不遲,免得鑄下不可彌補之錯。大師以為如何?”

    說完,他送入嘴中一塊肉脯,將郭破虜手邊的紫金葫蘆拿過來,喝了一口,說了這么多話,感覺須得潤潤嗓子。

    他連灌了几口碧蕪酒,醇厚的香氣自口中逸出,腹內如烈火一般騰騰燒起,隨即化為熱流散于四肢,舒美難言。

    此酒深得道家之韻,極為內斂。后發制人,進嘴時醇厚綿綿,入腹卻化為穿腸燒肚之烈酒,鮮少人能消受得起。

    “蕭施主言之有理!”

    覺空想了一想。大為贊嘆,如此行事,方是謹嚴之舉。自己師兄弟,實是有些冒失了,幸虧未出人命,否則真如蕭施主所說,事出有因,理虧一方是南山幫,豈不是抱天之憾!

    “唉——”蕭月生長嘆一聲,將紫金葫蘆放下。“塵世間的恩怨情仇,是是非非,總是錯綜復雜,糾纏不清,沒有佛祖地般若力,又怎能洞察一切?做便是苦,執便是難,如能超脫,便莫要陷入,這是在下對大師的一片肺腑之言!”

    他眼神聚于跳躍明亮的火焰之上。熊熊火光下,神情中帶著淡淡的滄桑之意,兩眼燦若金星,熠熠閃光。

    “阿彌陀佛——,多謝蕭施主地金玉良言,貧僧受教了。”覺空雙掌合什,隔著火盆對蕭月生躬身施禮。他能感覺出對方話中的真誠關切之意,大是感動。

    蕭月生搖了搖頭,未再多說,舉起紫金葫蘆,仰天灌酒。

    在噼噼啪啪的燃燒聲中。忽然響起了酣聲,初時頗小,越來越大,几息之間,已變得酣聲如雷。

    卻是覺音和尚抱著紫金葫蘆,大臉酡紅,火光一映,尤如蓋著紅布,打著如雷地酣聲,坐著睡得極香。

    “師弟——,師弟!”覺空和尚搖了搖覺音,輕聲呼喚。

    “嗯嗯……”覺音竟然應了兩聲,停止了打酣,只是眼睛未睜,酣睡如故,几次呼吸之后,便又開始張著大嘴,發出轟鳴的酣聲。

    覺空無奈,將覺音緊抱在懷中的緊金葫蘆用力給奪了過來。

    酣睡的覺音大眼陡然張開,兩道寒芒冷冷射出,盯住師兄手中的紫金葫蘆,眼中唯見葫蘆,不見師兄,猛的起身,兩手疾探,速度如電,便要搶回來。

    覺空方手一顫,托著的葫蘆輕巧的閃開了覺音地餓虎扑食。

    蕭月生隔著火盆伸手將覺音扶住,他畢竟是酒醉之身,雖然扑出的速度極快,反應卻遲鈍許多,根本來不及收回力氣,如非蕭月生眼疾手快,他必將來個餓狗啃泥。

    一扶之間,蕭月生的內力浩浩然進入覺音體內,將其體內蔚然蒸騰的酒氣逼出。

    “咦?……師兄,怎么了?”覺音體質極佳,更甚郭破虜几分,酒力一除,隨即恢復了清醒,朦朦朧朧中還有一些剛才的印象,卻又似幻似真,有些迷惑的問師兄。

    “師弟,我們該回去了!”覺空將紫金葫蘆遞還給他,省得他的眼睛只頓著盯在它上面。

    “恩,好啊,那走吧。”覺音有些歡喜的接過葫蘆,隨口答道,他一向唯師兄馬首是瞻,是走是留,全不關自己的事。

    覺空轉頭對蕭月生合什一禮:“蕭施主,貧僧二人暫且告退。”

    蕭月生透過敞著的窗戶看了看漆黑無光地天空,“大師二人何必如此匆忙?……天色已晚,在此住上一晚,明日再返回也不遲嘛。”

    覺空回身轉向窗戶,看了看夜色,竟然無星無月,漆黑如墨,實非趕路之時,只是他心中記挂著事情的究竟,恨不得馬上弄清楚,實在不想再多耽擱,回身笑道:“無妨,貧僧功力雖做不到虛室生白,卻也足以趕路,急欲查清事情原委,無法相陪施主,尚清見諒!”

    蕭月生頷首,示意理解。

    “蕭施主,多謝你的酒葫蘆!”覺音大臉微紅,合什一禮,他心胸雖然不窄,但輕易敗于對方之手,總自覺矮上几分,頗不自在。

    蕭月生搖了搖頭,但笑不語。

    他探手入懷,忽然拿出一只雪白玉佩,隨手遞向覺空,笑道:“大師,這只雖佩是在下的隨身之物,如日后有暇,還請兩位大師前去蕭某的觀瀾山庄一晤,山庄便在嘉興南湖之畔。進入嘉興城中,顯出玉佩,自然有人上前引路。”

    接著對覺音笑道:“覺音大師如果想飲碧羌酒,在下定于庄中執帚以待。屆時必令大師喝個痛快!”

    覺音不由咧嘴呵呵笑了起來。

    覺空接過晶瑩別透地玉佩,也未再客氣,小心收入懷中,看著師弟笑得歡暢。不由無奈地搖了搖頭,緩緩站了起來,再次向隨著起身地蕭月生合什一禮。一拉仍帶著笑容的覺音,說道:“走罷!”

    轉身邁步,出了火光通明的溫暖小屋。

    待蕭月生出屋送走兩人,回來時,小舅子郭破虜已經躺在地上,皺著眉頭,睡得極深。

    蕭月生不由輕笑,自己地小舅子看來還是心事重重呢。即使是睡覺,也是皺著眉頭。

    輕松施了個結界,將郭破虜罩入其中,使之寒冷不侵,蕭月生走出小屋,輕輕一縱,飄絮般落在屋頂。

    四周漆黑,坐在屋頂,屋中的光亮微微透出,伸出尚能見著五指。

    寒風漸起。穿過松林時發出陣陣呼嘯聲,在這鳥虫俱寂地寒夜,顯得分外淒厲。這樣地天氣,在明亮的小屋子里,擁著溫香軟玉的嬌體,躺在熱呼呼的被窩中,便是最大的享受。

    望著黑影亂搖的松林。蕭月生目光斜掠而上,直至漆黑如墨的天穹,感受著周圍洶涌的元氣涌動,他本是想念妻子地心情陡然間振奮了起來,憑著元氣涌動。他知道一場雪又將普眸大地。

    隨著道行精進,他對于自然與天地了解得越發精細深刻,對造化之奇,唯有贊嘆,天空雖然漆黑無光,卻無法阻擋他的目光,云霄之上,烏云涌動,氣勢磅蹲,俱收入他的眼底。

    “姐夫,……怎么在上面?”忽然聽到郭襄的清脆聲音,她正嬌生生站在屋前的亮光中,手中抱一捆松樹枚,仰頭望著蕭月生。

    “嗯,……我在著風景!”他微笑回答,總不能說自己思念家里的妻子們,上來排遣相思吧。

    郭襄抿嘴輕笑,臻首轉了轉,看了看漆黑無物的天空,周圍也是一團模糊,什么也看不清,哪有什么風景可看,定是有什么心思,她冰雪聰明,轉念間即猜出八九。

    “破虜呢?”她看姐夫一個人孤零零坐在那里,心中總感覺不舒服,好像能夠感覺出他心中的孤獨。

    “他睡得正香。”蕭月生看著自己的小姨子,發覺她已經不再是小女孩了,燈下觀美人,果然最佳,在溫亮的火光下,襄兒顯得嬌美異常,動人心魄。

    如今的宋代社會,女子二八年華,即芳齡十六,正適嫁人,而蕭月生來自現代人的觀念仍是根深蒂固,總認為女孩到了二十,才算成年,所以總把郭襄看做小女孩,如今他忽然驚覺,原來小姨子竟是如此美麗,并不遜于她的大姐,再過兩年,定然是個絕頂的美人。

    郭襄點了點頭,沒再多說,抱著松枝輕盈的回了她們那間屋子。

    蕭月生的目光划過漆黑的夜空,觀察著天上地云卷云舒,心中漸漸豪氣涌動,直欲溢出體外,甚想做點什么以舒心懷,可惜自己詩才不佳,無法詩以詠志。

    他手中憑空現出一具瑤琴,伏羲式琴身,毫無色譯,唯有琴弦雪白如銀,在漆黑的夜色中閃著瑩瑩的毫光,極為醒目。

    他所建屋子全是平頂,省很多事,坐于其上,極為平穩,瑤琴擱于膝上,將手中出現的碧玉樽汩汩斟滿,緩緩飲了一大口,美美嘆息一聲,玉樽放置身旁,酒壯豪氣,更是噴薄欲發。

    “錚——錚錚——錚——”他輕捻白弦,清音頓起,開始即是羽徵之調,尤如平地驚雷,直沖云霄。

    “滄海一聲笑——,滔滔兩岸潮——”清越的聲音伴琴聲響起,如仙鶴清唳,帶著琴聲,划破黑暗,在天地間震響。

    蕭月生聲音本就清朗溫潤,再加之浩蕩無窮地內力,在心情激越之下,便如龍吟九天,響徹天地,周圍松樹,綠針簌簌而落,如下針雨。屋內的火焰,亦隨之躍動明滅。

    他雖無甚詩才,但對吟唱卻頗偏愛,實是舒發情懷的絕佳之法,于是一些在現代社會流行之曲便被他搬來,套上所處社會的詩詞。自吟自唱,自得其樂。

    能被他詞曲皆采用的歌曲。僅是寥寥几首頗為古典豪氣的名曲。這首滄海一聲笑便是其中之一。

    “浮沉隨浪——,只記而今朝——”

    他眼睛微闔,手指舒緩撥動,從容沉靜,任憑胸中涌動地逸飛情懷驅使自己長歌而嘯,雖然是心魔又生,卻也不想阻攔。

    “蒼天——笑——,世間——紛——擾——”

    他地歌詞并非與原來的一模一樣,而是任意改動,隨心所欲。但求抒發自己的豪情。

    “誰負誰勝——,誰又——知曉——”

    長歌至此聲音轉低,幽幽而嘆,如是感慨無限。

    玉樽被無形之手在于自己嘴邊,緩緩傾斜,倒酒入口。而蕭月生手下不停,長指挑捻撥。琴聲由低漸漸展高,似是他所收養的兩只白鶴,翩躚而起,越飛越高。

    玉樽飄飄落回蕭月生身側,他膝上的白弦毫光大放,比開始更要明亮几分,融入夜色中的琴身之上,皆被道道白光幻彩籠罩纏繞。極為眩目。

    蕭月生并未低頭看向琴身,縱月遙視漆黑如墨的天空,仰頸長嘯一聲,響遏云石。

    “江山笑——,白雪飄——”

    他聲音復又轉高。清越直沖烏云,仿佛重新煥發勃勃生機,不復剛才的寂寥,壯逸思飛,激情豪邁。

    恰在此時,天空中悠悠飄下碎玉小雪,與他唱詞恰相應合。

    縱橫激越,慷慨昂楊的琴聲戛然而止,蕭月生長嘯之聲拔天而起,嘯聲極短,隨即傳來呵呵長笑。

    屋內張清云四人早已在琴聲響起之時閉上檀口,用心傾聽。

    體內不停流轉的溫潤真氣仿佛能夠體會主人地激越之情,流動愈速,漸漸的,已比平時快上几倍,在她們體內,如同閃電一般瞬息而行完一個大周天。

    蕭月生激動之下,不覺間,周圍元氣涌動,將整個屋子籠罩其中,元氣隨他的琴聲而動,活躍異常,張清云師徒三人體內的清流與周圍元氣本是同源,自然相吸,變得越發壯大,眨眼之間,已經變得浩浩蕩蕩,更甚她們已被封閉的內力。

    郭襄與張清云師徒正聽得入迷,被其清越豪逸之情打動心扉,自己的心隨著琴聲起伏上下,心神俱醉。

    忽然琴聲斷止,復又是蕭月生的沖天一嘯,張清云諸人還未清醒過來,猝然不防之下,一聲長嘯,差點兒讓自己地心滿了出來,她臉色微泛紅暈,不由低嗔一句:“真是個怪人!”

    雙眸卻緊緊闔起不去看周圍人的神情。

    蕭月生所唱之曲,表現出地豪氣蓋云之勢,與他一貫的溫和悠然氣質大為相悖,令人迷惑之余,卻增添几分好奇。

    郭襄將松枝抱入屋內,添進石盆,本想再出去,跳到屋上,陪姐夫說說話聊解他的孤寂之情。

    沒想到還未添完松枝,琴聲便已響起。

    郭襄生來便比別人多了几分豪氣,喜交四方朋友,對闖蕩武林極為思慕,蕭月生所唱,豪氣而超脫直似看遍人問百態繁花,雖帶著隱隱出塵之意,但豪氣所至,卻令郭二小姐心懷大舒,恨不能引吭高歌,與姐夫同唱。

    聽到張清云的低語聲,郭襄瞥了她一眼,心中不但不生氣,反而隱隱自豪,自己被稱為小東邪,姐夫被稱之怪人,倒是同道中人了。

    “唉——,沒想到蕭庄主竟有這般胸懷!”段紫煙嘆息一聲,對著側躺自己身旁的師妹感嘆。

    秦思瑩點點頭,眼睛微朦,仍沉浸在歌中意境。

    “咦?”她忽然驚訝出聲。

    “怎么了,師妹?”段紫煙忙問。

    “師姐,你覺沒覺著,體內有何變化?”秦思瑩有些小心翼翼的低聲問。

    “變化?……嗯——?”段紫煙先是迷惑,后又驚訝,雪白的臉上滿是驚奇之色。

    “師姐,是不是功力恢復,傷勢已經好了?”秦思瑩問得仍是小心翼翼,有些不能確實。

    段紫煙嫣然一笑,忽的撐身坐起,笑道:“你先躺著別動!”

    說罷又自榻上站起。輕揮了揮嫩藕般地胳膊。運了運內力,可惜長劍未在身邊,只能在師妹與師父的注視下,空手施了几招劍式,仔細感覺體內地情況。

    “好了,確實完全恢復!”段紫煙如釋重負,她雖已感覺體內無恙,但蕭月生地話讓她感覺不能不聽,深怕自己所覺只是假象,一旦動彈。后果難測,便先起身試了試,免得師妹與師父有何意外。

    “段姐姐,你說你的傷已經好了?”郭襄站在火盆前,看著站在榻上手舞足蹈地段紫煙,極為擔心。

    “是啊,郭妹妹。設想到這般奇妙,怎么忽然之間。這般重的傷勢陡然消失了?!”段紫煙停止舞動,感覺不必再試,伏身去扶師父起身,一邊回答郭襄的話。

    秦思瑩也起身去幫忙攙扶張清云。

    張清云推開她們兩人的手,利索的下了木塌,心中也滿是疑惑,微微一想,便猜得定是與蕭月生的琴音有關。

    正在此時。忽然一聲長嘯聲自遠方響起。

    其清朗之氣,扑面而來,雖無法與蕭月生溫潤自如的聲音相比,卻也是難得的清聲。

    郭襄忙將火盆旁地三把長劍交至張清云師徒,轉身急急忙忙出了屋子。她心知又有人來了。

    來到屋外,見姐夫正棒著一只玉樽,仰天而飲,膝間瑤琴的瑩亮白弦,發出淡淡的毫光。照出那玉樽的碧綠晶瑩。樽內僅才三分深淺的美酒,輕輕晃動,顯得清澈溫潤。

    “姐夫——,我上去好么?”郭襄揚聲道,她看著天下悠悠灑落的小雪,逸興紛飛。

    “嗯,上來吧。“蕭月生使玉樽離開嘴邊,伸手一抹嘴角溢出的酒漬,恍如綠林好漢般粗豪。

    郭襄輕踏草地,疾迅躍起,迎著輕風飄雪,如一只翩翩蝴蝶,輕巧地落于蕭月生身旁。

    蕭月生長袖一揮,將身側薄薄一層雪花拂開,手掌拍了拍,示意郭襄坐在此處。

    郭襄秀美的小臉略略泛紅,有些羞澀池輕輕坐下,雙腿并膝,極為嫻雅,緊挨著自己的姐夫。

    “有人過來了么,姐夫?”郭襄此時又聽到一聲清朗的長嘯,只是運功探察,卻一無所獲。

    蕭月生點點頭,將膝上的瑤琴推至并膝優雅的坐于自己身側的郭襄身邊,笑道:“襄兒,談一首曲子來聽聽。”

    說著,兩手執樽,又飲了一大口清夢酒。

    清夢酒是他自制的另一種酒品味與碧蕪酒截然不同,初嘗清淡似水,入腹方泛出淡淡清香,并無濃郁的香氣,只是清香入腑,令人渾身清虛通透,飄飄如仙。

    “姐夫,……我琴藝不精,彈不好……“郭襄按過瑤琴,卻捧著不動。低著頭,極為羞愧。

    蕭月生轉過頭來,溫和地微笑,“襄兒,彈琴只為了自娛自樂,排遣思緒,不必管琴藝精與不精,即使胡亂撥弄,只要令自己痛快舒暢,便是好事。”

    郭襄聽了長舒了一口氣便不再客氣,兩腿由并膝側坐變為盤膝而坐,將瑤琴置于其上,至于琴從何處變來,又有何特異之處,她卻不再去想,已經見怪不怪。

    輕輕吸了口氣,秀美的臉上帶著鄭重,細嫩白皙的手指輕按于雪白的琴弦之上,淙淙清聲輕輕流淌,自她指間輕瀉而出。

    蕭月生輕輕闔上雙眼,手指微動,應合著琴曲,天際的灑下地雪花漸漸變大,如瓣瓣桃花被九天之上的仙女紛紛撒下,他收束元氣,任雪花飄落于身。

    “呵呵,好高雅的琴聲!”一聲清朗的聲音自林中傳出。

    林間蹄聲輕響,緩緩而出三騎,馬背上三人白衣如雪,即使在漆黑的夜里,仍泛若淡淡白色。

    蕭月生自是早已知曉三人的*近,只是酒興正酣,懶得理會,他們不*前,也樂得裝聾作啞。

    縱使在樹林之中,三騎仍是呈品字形而立,先前一人面目俊朗,腰懸香囊玉佩,英雄巾,白鶴氅,目似朗星,鼻似懸膽,英俊中透著勃勃英氣。

    他身后兩騎卻是兩位嬌小玲瓏的女子,面目几乎一模一樣,一看即知是雙胞胎姐妹,只是一個唇角泛笑,一個冷若冰霜,俱是姿色絕麗,遠超常人,比之蕭月生身邊的郭襄亦是毫不遜色。

    她們兩人亦是一襲如雪白衫,背上各負長長的錦衣行索,蕭月生雖不用心,也知其中各包著瑤琴與長劍。

    “在下隱劍谷東方雷冒然前來,還望主人勿怪打擾!”聲音清朗真摯,令人好感大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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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神雕 第七十七章 東方


    郭襄的琴藝雖不精深,卻也堪稱中乘,開始時尚還怕姐夫見笑,后來見他將玉樽收回,換成玉盅,輕斟慢酌,聽著琴聲,闔目搖頭,臉上泛著微笑,甚是沉浸其中,便漸漸放開了胸懷,將一片芳心付于瑤琴,輕捻慢撥,淙淙清音流淌而出,如山澗之幽泉,輕擊山石,發出輕脆之響,令人心清神寧。

    她的琴聲婉轉細膩,溫柔可人,與蕭月生剛才所彈,迥然大異,卻又頗為和諧,便如一個是英雄,一個是美人,兩者兩映,雖然差異極大,卻是天造地設。

    蕭月生本是激昂燥動之心,在這淙淙琴聲中,被輕輕安撫,漸漸平息,又回復了他平常的平和之境,屋中的火焰,亦變得穩定下來,不復剛才的跳躍明滅。

    當正入佳境之時,忽然聽到一聲長呼,郭襄心神微微一驚,再難保持寧靜婉柔的心境,纖細白皙的玉指一僵,琴音便亂,她只有伸手輕按,停了下來。

    “你有事么?”蕭月生有些不耐煩的對東方雷三人問。

    他正輕晃著身子,微搖著頭,聽得心神漸寧,遍體清和,見藏在樹后不短時問的三人終于出聲,卻這般不是時候,語氣間便不是那般客氣。

    “嗯……“東方雷大感愕然,愣了一愣,似沒想到自己以禮相待,卻換來這般不客氣的回敬。

    “大膽!”“放肆!”

    兩聲清脆的嬌喝聲自東方雷身后響起,卻是他身后的雙胞胎姐妹同時嬌聲喝斥,明亮地丹鳳眼怒瞪著屋上盤膝而坐的蕭月生。

    她們的公子一向尊寵無上。誰人待之必是客氣尊敬,誠惶誠恐,何曾受過這等直顏相向的對待,心中大感憤怒,實未想過,世間竟有這般膽大妄為之人!

    此時他們三匹白馬緩緩踏至松木屋前。在火光映熊下,容光若雪,氣質脫俗,恍如神仙中人。

    即使是坐在蕭月生身邊的郭襄,俯身看著這三人,亦不由暗中贊嘆。這三位實是金童玉女,如珠如玉。

    蕭月生呵呵輕笑,用紫金葫蘆把手中互盞斟滿。對這三人恍如未見,對兩女的怒斥聞所未聞,只是神情專注于盞中之酒,斟滿之后。一飲而盡,深深嘆息,仿佛入肚之酒,甚是味香,今自己暢快不已。

    東方雷身后地兩女見到蕭月生如此模樣,芳心惱怒,便要有所行動,被東方雷揮手制止。他在馬上拱了拱手,“在下主仆三人行路錯過了宿頭,想在此借宿一晚,不知主人能否行個方便?”

    他對自己的要求是心胸必須寬廣,故此心中頗為惱怒。卻強行按捺下來,努力保持著自己的風度,彬彬有禮的回答。

    蕭月生眼睛自玉盞上轉開,瞧了瞧端坐馬上的東方雷,明察秋毫的目光之下,對他地心理洞悉無遺,看其僵硬的表情,不由暗自好笑,這定是一個初踏武林的公子哥。

    “如若我說不行,那這兩位小姑娘,是不是便要將在下劈為兩半呢?”

    蕭月生地聲音頗為飄忽,手中懶詳洋的把玩著玉盞,俯視著三人,雙眼瞄了瞄東方雷身后蠢蠢欲動的絕色雙姝,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們按于腰間長劍地玉手。

    郭襄亦看出兩女似有出手之意,不由伸手摸向腰間,卻微微一怔,發覺自己的短劍與竹棒俱不在身上,頓時心中懊惱,自己又忘了朋友們的告誡:在武林中闖蕩,須要兵不離手。

    “閣下嚴重了,在下怎是那無禮之人,小婢年少不懂事,還望閣下勿要怪罪!”

    東方雷此時已經*得足夠近,看濤了兩人的相貌,雖覺說話的男子相貌平常,但挨其身邊的女子卻容光秀雅,雙眸轉動之時,目光女水,自然帶著一股清華之氣,令人不容小覷。

    而她膝上的瑤琴,一看即知非是俗物,帶著銀輝的琴弦,實是聞所未聞。

    這般氣度地兩人,定非尋常人物,說不定剛才放聲而唱之人,便是端坐的男子呢。

    想到這些,東方雷的心忽然平靜下來,淡淡的惱怒煙消云散,笑容恢復了自然,變得親切迷人,所說之話,更加客氣。

    他身后的絕色雙姝受公子地怒瞪一眼,白線纏繞的劍柄之上的手被怏怏松開,只是雙眸射出的目光化成了腰間之劍,如電如矢般刺向兀自好整以暇的懶散男子。

    “唔……”這兩個小丫頭倒是厲害得緊,莫非我們之間尚有血海深仇不成?”蕭月生將有玉盞重新斟滿,輕輕吮了一口,眼睛迎視這對雙胞胎姐妹怒瞪的目光,甚感有趣。

    “閣下說笑,我們素昧平生,又怎會有血誨深仇?”

    東方雷忙笑道,只是心中對這話倒有些不敢肯定了,如果沒有仇怨,為何此人這般無禮,處處不饒人?

    “如若沒有血海深仇,為何這兩個小丫頭這般看著蕭某?”蕭月生仍是聲音飄忽,懶懶散散,帶著漫不經心的笑意。

    東方雷心中苦笑,真所謂英雄所見略同,他的想法,倒與自己的不謀而合了,他回頭又瞪了雙姝一眼,令兩女都起了櫻桃小嘴,氣鼓鼓的看著他。

    “姐夫——……”郭襄嬌聲輕喚,她坐在旁邊,兩手按琴,卻也有些看不過眼,深覺姐夫太過刁難人家了。

    蕭月生輕笑,微微吮吸一口盞中清夢酒,低頭在郭襄耳邊輕聲笑道:“這小伙子模樣還過得去吧,能不能入襄兒之眼?”

    “姐夫——!”郭襄秀美的臉龐瞬時漲紅,如變成了一塊兒胭脂血玉,紅得剔透。直至耳根。

    她能聞到姐夫嘴中散發出的淡淡酒香,又聽到他地話,雖然難免羞澀,心底處,卻有些微微的失落。

    東方雷忽然聽到兩聲姐夫叫聲,忙者向郭襄。他的功力極深,即使是黑夜,借著淡淡的火光,仍能著到她秀美臉上的紅暈,本是清雅素潔的面龐,沾上紅暈。卻散發著醉人嬌艷。

    正在此時,忽然張清云三女自屋中走出,靜靜來到東方雷側方。大量著馬上的三人。

    本想說話的蕭月生見到張清云出現,便收回來至嘴邊的話,靜等著看好戲。

    即使是頗多閱人經歷的張清云,亦不能不贊三人一聲好容貌。這般丰神俊朗的美男子,在武林中,甚少能見。

    她們師徒三人本是早就能出來,只是受傷跌倒,導致衣衫凌亂不堪,自然要拿出包袱中地衣衫換了一通,待收給完畢,卻已時間不短。

    見到張清云三人忽然出現。東方雷忙自馬上躍下,拱手抱拳,“在下東方雷,見過三位道長。”

    張清云畢竟是名門大派的掌門,雖在蕭月生手下被整得毫無還手之力。但在別人面前,卻是威儀無比,星眸微閃,輕輕掃視一眼,便帶著一股凜然的威壓,使人心中一凜,頓生敬畏之情。

    東方雷看見三位身材曼妙婀娜地女道士自屋中是出,在透出的火光中搖曳生姿,令人目眩,生來的憐香惜玉之心使他極為殷勤多禮,但被張清云清冷入骨的目光射到懸上,頓時頭腦一清,心知又遇到了一個了不得地大人物,這種上位者的氣度,他在自己父親身上常能

    受得到。

    “東方公子多禮了。”張清云清清冷冷的回了一禮,便不再搭理他,轉身給頭去看屋上悠然坐著的蕭月生。

    “呵呵,恭喜張掌門貴體痊愈!”蕭月生呵呵輕笑,接著微微一揚手中玉盞,將盞中之酒倒入嘴中,隨即翻了翻聖盞,向張清云示意滴酒未剩。

    “哼!蕭庄主的大——恩——大——德——,貧道卻也不敢或忘!”張清云冷冷瞪著他,聲音帶著几分咬牙切齒的意味,在火光映照下,她如白玉雕成般的雖容冷傲逼人,雪花紛紛揚揚灑下,落于她披肩的長發之上。

    郭襄如今實在好奇,姐夫到底做了什么十惡不赦之事,令張掌門棄救命之恩于不頓,帶著這般地恨意。

    蕭月生苦笑著搖了搖頭,嘆息:“唉——,蕭某只是開了兩句玩笑,張掌門又何必耿耿于懷呢?!”

    張清云忽然燦然一笑,比如天山雪融,天地變亮,令蕭月生不由呆了一呆。

    “蕭庄主卻是誤會了!……貧道對庄主的大恩,定會粉身相——報——!這本是情理中事,蕭庄主何必驚慌呢?!”

    她一反常態,笑容嫣然,燦若雪蓮,笑意中卻帶著几分的冷冽之氣,令蕭月生暗暗皺眉。

    她的兩個弟子段紫煙與秦思瑩兩人大是驚異,只覺師父大異平常,她們兩人自入師門以來,從未見到過師父的笑容,如今不知為何,竟然笑臉示人。

    她們是極為了解自己地師父,自然能夠聽出師父話中的咬牙切齒之恨,不由對視一眼,心中迷惑復又擔憂,不知師父與蕭庄主有何恩怨,竟今師父如此反常。

    蕭月生蹙了蹙眉,握著玉盞的左手微微一緊,臉色收斂,自上而下俯視,深深望入張清云星眸之中。

    張清云怔了一怔,只覺這個可恨男人的雙眼如一潭深井,深邃幽然,令人急欲一探,無法挪開目光。

    腦海中忽然出現一具面龐望著自己,正式自己恨得咬牙切齒的蕭月生,他一臉溫目光柔和溫潤,望著自己,自己便如浸入溫泉之中,溫暖而安全。

    她白玉一般的臉上紅暈微染,忙用力轉開眼睛,不敢再去看他。

    此時雪花越來越大,越下越密,直如飄絮亂飛,漫天遮地,她轉頭之時,長發甩動,攪碎一團雪花,在火光映熊下,亮光點點。

    蕭月生微微一笑,轉臉對郭襄笑道:“襄兒,我們下去吧,總是低著頭說話,怪累人的!”

    說著,將她鬢上的雪花輕輕拂去。神情動作極為自然,仿佛是天經地義一般。

    郭襄微微羞澀,抿嘴低笑,微帶嬌嗔地望了姐夫一眼,看了看屋底下的眾人,姐夫的這番話。可夠氣人的,他們想必定是怒氣填膺吧!

    “哼——!”一聲嬌脆的冷哼聲憤憤響起,卻是東方雷身后的冷若冰霜地侍女。

    她們兩人本是一直怒目而視悠然而坐的蕭月生。只是無奈有公子的命令,無法妄動,可聽到蕭月生的這几句話,實在再也無法忍住,心頭的氣憤與怒火。唯有大聲一哼,抒解心中的怨氣。

    東方雷這時轉身望了她一眼,卻大出意外地滿目嘉獎之色,那個屋上的男人說話太過氣人,只是一直懷疑他便是剛才唱歌之人,他才苦苦忍耐,如若不然,依他的少爺脾氣。早就拔劍相向,給他來個一了百了了!

    而自己地珠兒丫頭能夠這般的冷哼一聲,表示出了極大的不屑與不滿,確實正合他意,真想抱著她的嫩臉親上一口。

    蕭月生幫郭襄將瑤琴拿起。摟住她地纖細的腰肢,輕輕一縱,隨同雪花,飄飄落于諸人面前。

    在火光下映照之下,郭襄垂著頭,被蕭月生擁在身邊,雙頰如火,雙睜似水,嬌艷動人,令東方雷著得微微一蕩。

    近著這個女子,更能發覺她的清雅嬌艷,清雅與嬌艷,這兩種矛盾而各異的氣質渾然天成的揉合在她身上,冷靜時秀雅,羞澀時嬌艷,無一不美,蕩人心魄,若得妻如此,此生何求!

    “咳咳……”蕭月生輕輕咳嗽一聲,他一只胳膊抱著瑤琴,另一只胳膊擁著郭襄,眼睛在垂著頭的郭襄與呆看著的東方雷之間流轉不停。

    東方雷聽到故意的咳嗽聲,恍然而醒,知道自己剛才實在失理,忙移開目光,見到那蕭姓男子似笑非笑地戲謔目光,他忽然感覺有几分羞澀與親近。

    雖然這個男人說話氣人,態度不善,但到了近處,便能感覺到他身上散發著溫暖的氣息,令自己不自覺的想親近。

    他帶著笑意的戲濾,卻令自己有種把他當做老朋友的沖動,而自己這二十年來,卻從未有過真正地朋友,也從未有人敢以這種戲謔的目光看自己,令他大有感觸。

    “張掌門!“蕭月生放開摟在郭襄纖細腰間的大手,轉向看著遠方漆黑夜幕的張清云。

    郭襄微微松了口氣,這才敢抬頭看別人,心中羞澀與甜蜜摻雜在一起的心情漸漸舒緩,剛才緊張激動的心情也不復存在,只是心中卻升起了几分漸漸的惆悵,仿佛若有所失,卻又不知道失去了什么,令她芳心糾纏,越理越亂。

    “嗯,……蕭庄主有何見教?!”

    張清云不情不愿的答應一聲,她醒覺剛才自己太過失態,在弟子們面前大失身份,這時必須改正,雖然恨不能轉身離去,卻迫于天時與人情,只能站在這里,任這個男人惹自己生氣。

    “蕭某在此再次鄭重表示歉意,還望張掌門寬大為懷,多多海涵!”蕭月生拱了拱手,表情誠懇之極,縱是鐵石心腸之人,也不忍拒絕。

    “蕭庄主太過客氣,清云不敢!……貧道的性命且是蕭庄主救得,又怎敢生您蕭大庄主的氣?!”

    張清云不敢再看蕭月生,只是舉目遠眺,目光迷離,櫻唇微張,冷漠而淡然的說道。

    只是說完之后,忽又驚覺,自己的話有些太過情緒化,有失庄嚴肅重,這個男人,總要令自己失態!

    蕭月生看了看她,淡淡一笑,不再多言。

    舉頭望了望天,濃密的雪花自天空涌入自己眼帘,逼著逼人的氣勢,這個雪,下得越來越大了。

    “來,我們進屋說話吧!“蕭月生挾著瑤琴,伸出另一只胳膊,向眾人點了點頭,示意請進。

    眾人早就站得不耐,被這簌簌下個不停的雪花蓋住,在這寒冷刺骨的夜里。總不是一件美妙之事。

    于是諸人舉步,向蕭月生所讓地屋中而去。

    “公子——”一身嬌膩的嬌喚聲響起。

    蕭月生與東方雷同時轉身。

    東方雷對他那位柔媚輕笑的侍女和聲問道:“怎么了,露兒?”

    蕭月生暗自苦笑一聲,剛才還以為是小月在呼喚自己呢,那聲音,那語調。莫不相似之極。

    “你看,我們的馬兒,……怎么辦呢?”露兒嬌容滿是憐憫之色指了指被系在樹上的三匹白馬。

    這三匹白馬皆是神駿異常,靜靜站在樹旁,動也不動一下。仿佛是雕塑而成的漢白玉石像,漫天地雪花紛紛落下,很快便將馬背馬鬃落滿。灑上薄薄的一層。

    東方雷有些猶豫,他也是極為愛馬之人,見到愛馬任由大雪覆蓋,受寒風刺骨之苦。心中不忍。

    蕭月生看他正在不停的望向另一間屋子,不由笑道:“東方公子還想與馬同居一室不成?”

    東方雷點了點頭,俊朗的玉面之上滿是認真,“在下正有此意,不知可否?”

    蕭月生忙擺了擺手,略帶苦笑之意,“屋子太小,容不下貴馬。還是另想他法為妙!”

    東方雷略有不滿,但對方是屋主,卻也無法勉強霸占。

    “哼!”這次輪到那個柔媚淺笑的丫頭對蕭月生冷哼。

    蕭月生聞聽這一聲冷哼,略有不耐,自己雖是對別人的眼光不太在乎。但也不容別人地再三冒犯。

    他微微皺了皺眉頭,一直漫不在乎,萬事不熒于心的心境忽然破碎開來,一股淡淡的煩躁自心底升起。

    “唉,心魔,又是心魔!”

    他暗暗嘆息一聲,頗感無奈,這一路下來,本想通過提升心靈境界修補心靈之甲,回復自己波瀾不驚地心境,只是效果卻恰恰相反,不斷的有心魔生起,侵入自己的內心,破壞著平靜如水之心境。

    “姐夫,怎么了?”郭襄一直默默站在自己姐夫身邊,這本是輩分決定。

    而她的心神也時刻系在姐夫地身上,哪怕他在自己眼界中消失一秒,也是難以容忍之事。

    忽然看到他蹙眉咬唇,臉上的表情雖然變化輕微,便這時的郭襄是極為敏感的女兒家,她能感覺出姐夫心中的不寧。

    蕭月生對郭襄搖了搖頭,微微笑道,“沒事兒,……襄兒,你再彈一首曲子給姐夫聽聽吧……”

    郭襄雙眸緊緊凝視著自己的姐夫,追逐著他的目光,想探究他的內心變化,對姐夫地每一絲表情都極為敏感的她,自然能夠看出他笑容的勉強。

    “姐夫,現在么?”她的聲音輕柔,帶有几分擔憂,亦有几分猶疑,如水的目光緊緊鎖住自己地姐夫,捕捉著他目光的每一次閃動。

    “嗯,……現在!”他用力點點頭,語氣緩慢而沉凝,他能感覺到心魔在不斷的壯大,不停的侵襲自己的心靈。

    隨即他又對周圍著著自己的眾人笑了笑,對站于自己另一側的張清云道:“張掌門,你替我招待一下東方公子他們,進屋后千萬不要碰破虜,讓他接著睡吧,……一切有勞了!”

    張清云直接的反應是想拒絕,卻忽然感覺到了浩如天地的氣勢自身旁涌出,雖是極淡,卻無法忽視,令自己震懼,她驚訝的抬頭,再次見到了蕭月生的目光。

    恬淡、寧靜、祥和、洞悉天,了然一切,他的目光囊括了宇宙天地,帶著不仁不悲的無情,張清云忽然明悟,這,便是她曾一直追尋的道,這便是道的至境。

    蕭月生緩緩闔上雙眼,隔開了與張清云相連的目光,復又睜開,目光又變回了原來的溫潤深邃,微笑著看了張清云一眼,轉身指著東首,對郭襄笑道:“襄兒,我們去那邊林中。”說罷身形冉冉升起,緩緩向東方飄去。

    郭襄點點頭,對眾人斂衽一禮,忙有轉身追向姐夫,身形輕盈跳躍,心頭卻沉重而擔憂,她越發覺得姐夫的不妥。
rpg1234pk 發表於 2008-8-23 08:22
第一部 神雕 第七十八章 觸傷


    張清云師徒三人與東方雷主仆三人看著匆匆而去的兩人,有些莫名奇妙,實在不解,為何好好的,突然要聽什么曲子,棄客人于不顧,聽曲就那么重要?……還弄得神神祕祕,實在莫名其妙的緊。

    東方雷看著張清云清冷冰潔的玉臉,頗有疑問。

    只是這個身形婀娜,體態曼妙的女道士,給他強大的壓迫感,與她清冷的目光相對,便覺心中壓著一塊兒巨石,令他極為忌憚。

    而她冷冷的目光,仿佛無所不在的利刃,能直刺入自己心底,令自己感覺一切皆是無所遁形,毫無祕密可言。

    張清云清冷的目光一掃東方雷的臉,恰如他所感覺的那般,一眼即看透他的疑問,淡淡道:“他的事我們不須去理會,進屋吧!”

    說罷,月白道袍衣裙輕擺,如楊柳拂動,裊裊而行,率先走在前頭,向火光通明的小屋里行去。

    “公子——,……”東方雷的侍女露兒微微輕呼自己的公子爺。

    款款擺動的道袍忽然一飄乍落,張清云忽然停身轉頭,臉上表情清冷如故,淡淡的對東方雷主仆三人道:“這兩間屋子,是蕭庄主在傍晚時分所建,所需時間很短,如果東方公子不想讓馬受凍,何不仿效他一般,給公子的馬建一所馬廄?”

    說罷,也不管他如何想,轉身復向前行,踏著薄薄的積雪。眨眼間即進入火光映照之下,邁入屋內。

    東方雷只好隨著向前是,對她的話卻頗為心動,搭一個棚子,為自己地愛馬遮風擋雪,確實是個極好的主意。只是這樣的粗活,自己從未干過,須得等那個蕭庄主回來再行討教。

    段紫煙與秦思瑩進屋時,皆以光潔玉手輕掩雙眸,在暗中時間太長,乍見明亮。頗有些不太適應。

    “師父,你看,郭公子睡得還真是香呢!”秦思瑩指著憨笑而臥的郭破虜,看其酣睡的模樣,感覺頗為有趣。

    “嗯。”張清云點點頭,雙眸在屋內掃視一周,又將門窗等位置仔細看了看。嘴中淡淡冷冷的說道:“別去動他。”

    蕭月生吩咐地話,秦思瑩自然也是聽見,看了著抿了抿嘴,摸了摸自己鼻子,輾轉了下身子,似做著美夢的郭破虜,雖極想去弄醒他,卻也只能忍住。

    蕭月生所造的木屋確實不大。一張容三人橫躺的矮塌,然后便是一丈左右的空間,石盆放于其中,周圍再圍坐几人,也恰好合適。再也沒有空閑之處。

    “東方公子,清坐吧,莫要客氣,可惜無酒無茶,怠慢之處,清公子不要見怪!”張清云打量完周圍之處,伸手肅容指向火盆旁,延請入座。

    只是郭破虜躺在火盆旁,倒是占去了一大塊兒地方,此時卻容不下六個人圍坐。

    段紫煙將屋角處的松木拿了几根加入火盆,便與秦思瑩便自覺的坐到了木塌上。

    張清云暗瞥了她們一眼,為兩個弟子的懂事欣慰不已,只是表情清冷如故,輕拂衣裙,盤膝坐了下來。

    石盆內火焰熊熊,使這座小木屋內溫暖如春,與寒風刺骨,大雪紛飛的屋外,,比如兩個世界。

    燈下觀美,最是佳時。

    在明亮而溫暖地火光下,屋內的女子仿佛皆被涂上一層薄薄的胭脂,嬌美明艷,動人異常,即使是東方雷這個尊寵的少爺,也被迷得熏熏欲醉。

    見到兩個明艷動人,身形曼妙地女子不能與自己坐于一塊兒,站于火盆旁的他大感悵然所失,渾身難受。

    看了一眼躺在火盆對面,露出一臉憨笑的傻小子,大感此人礙眼之極,既是睡覺,何不躺到塌上,為何還要在這處占著兩個人的位置。

    “道長,這位小兄弟睡得這么香甜,何不請他到塌上就寢?……免得躺在這里,不甚舒服。”

    東方雷拱著手,抱著拳,說話時,小心翼翼,他站在這個張掌門身邊,就覺著自己矮上几分,就像對著自己父親時一模一樣,即使他知道應該昂首挺胸,不卑不亢,可惜父親的積威所至,身不由己。

    張清云抬頭冷冷著了他一眼,他頓覺一柄寒劍划空而至,狠狠的刺入自己胸口。

    勉強鎮定一下心神,心中頗有哀嘆之意,真是出行不利,怎么就遇到這么一個大人物,克得自己死死的,看身旁暗暗合笑的露兒珠兒小丫頭,更是憋氣不已。

    但在張清云地冷冷注視之下,他不由的有些訕訕,“剛才那是蕭庄主是吧?……可能怕我們將這位……郭公子驚醒,在下自會小心一些,不會弄醒郭公子,道長……,你看如何?”

    說完這些,他感覺自己后背已是冷汗涔涔,在對方冷冷的目光之下,他如站在驚濤駭浪中一般吃力。

    張清云檀口緊閉,目無表情,只是用清冷的目光注視著他,几息之后,方移開雙眸,冷漠的道:“他地話,你最好還是莫要違背。”

    東方雷雖然被他看得心虛冒汗,但這句話,卻令他勃然大怒,如觸龍之逆鱗,自小到大,除了父親的話,沒有人能夠壓著自己!只有別人聽自己的,沒有自己聽別人的!

    張清云對他瞪來的怒目恍如未見,低下頭來,將長劍置于膝上,輕輕撫摸了一下,慢慢拔劍出鞘。

    她的劍柄用白色麻繩緊纏,仍是一塵不染,劍身嶄亮,在火光映射下,泛著幽幽紅光。

    她忽然抬頭,冷冷看了一眼按劍戒備的雙胞胎姐妹,目光陡然亮如燦月。氣勢陡升,正凝視運氣的絕麗雙姝忽感胸中一悶,真氣陡停,一股龐大無匹地力量直沖而來,不由自主的蹬蹬退了兩步。

    待兩人回過神來,張清云已經目注劍懸。細細撫劍,雪白如玉、纖細勻稱。撫在劍上,仿佛別透晶瑩,美得不可方物。

    東方雷滿是怒火的雙眼不由被這一只撫劍玉手所吸引,忍不住心中贊嘆。

    “唉——“張清云忽然長長的嘆息一聲。微微搖頭。

    她已經撫出劍身微有卷刃,劍尖微微彎曲,唉。那名臭和尚的護體之功,實在可畏,下次遇到,唯有繞道而行,實是可恥可恨!

    “你們要站到天亮么?!”她心情不好,語氣自不會客氣,瞪了那主仆三人一眼,冷冷說道。

    東方雷緩援停下內力的運轉,最終不敢反目拔劍,對方地氣勢太過龐大,尤其剛才瞪視自己侍女那一下,更令他深有所忌。

    張清云此時忽然發覺。自己的功力竟然飛躍增長,几比原本高了一兩倍。

    微一思付。便知是那人所為,這個可恨的男人,實在不知該如何對待。依他輕薄自己之行,須得殺之以浩心頭之恨。可是他卻救了自己的性命,如今又提升了自己的功力,這其中的恩怨,實在難以分得清!

    令張清云師徒三人功力陡升,實是蕭月生失手之舉。他本是送入輕微一股元氣以修復三人所傷經脈,只是后來他心魔侵體,縱聲高唱之時,元氣洶涌,不自覺地受張清云師徒體內元氣之吸引,雖然最終大都散去,但仍有一部分與其真氣融合,使之功力陡升。

    “珠兒露兒,我們坐吧。”東方雷看張清云只是輕撫長劍,雙眸微微朦朧,理也不理自己,頗有些無趣與惱怒,偷偷看了一眼塌上并腿傾坐,姿態嫻雅的兩女子,怏怏的吩咐自己身邊地雙姝。

    “是,啊——!”忽然一聲尖叫響起,隨之“砰”的一聲巨響,木屋顫抖。

    眾人一緊周身,忙戒備的看向出聲之處,唯有張清云嘴角噙著一絲笑意,輕撫長劍,若有所思,動也不動。

    只見東方雷的那位冷若冰霜地侍女珠兒,正侍著木牆,雙眼朦朧迷茫,大伸著玉腿,頗為不雅的癱坐于地。

    幸好屋內并無別的男人,否則這般誘人的姿勢,定會惹來一片火熱的目光。

    “怎么了,姐姐?”嬌媚的露兒忙蹲到她身邊,扶住正在往下癱軟的身體。

    珠兒玉臉通紅,似要哭泣,她雖是冷若冰霜,但畢竟是少女心性,遇到難堪尷尬之事,便要拿出“哭“這個至尊法寶。

    其實她也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何事,自己只是不忿那個女道士對自己的公子爺那般不敬,對她地話甚是不屑,說什么那個臭男人的話不能違背,自己偏要違背一下,于是在坐下之際,順勢偷偷的向正在傻笑著酣睡的男人踢去。

    只是接下來,便如在夢中一般恍惚,好像自己被自腳尖傳來的一股大力彈起,撞到了牆上,渾身功力與體力全去游去,渾身似被摔散,癱軟如泥,甚至支撐不住自己坐住。

    張清云早已在注意這兩個小丫頭地舉動,她是一派掌門,派中几乎全是女弟子,對女子的心態甚為熟稔,一看這兩個小丫頭的面相,便知不是安分之人,便開始溜心她們的表情動作,珠兒踢這一腳,也早在她的意料之中。

    “珠兒,是怎么回事?”東方雷蹲到開始哭泣的珠兒面前,極是關切的問道。

    珠兒露兒是從小與他相伴長大,感情深厚,見到她的模樣,舒了一口氣之余,甚是惱怒,不知是誰這般大膽,令珠兒如此難堪?!

    “公子……,唔——,他……,是他……,唔——”珠兒淚眼朦朧,一邊哭泣,一邊伸出白嫩的食指,指向傻笑酣睡的郭破虜。

    “他——?“東方雷皺了皺眉,俊逸的臉上變得凝重沉穩。

    難道這個傻笑的小子竟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珠兒地武功玉比不上自己,卻相差不多,竟然毫無還手之力。那以自己的武功,實在不敢言勝。

    “我一碰他,……就這樣了!”見自己的公子爺滿是鄭重的盯著地上的傻小子看個不停,珠兒停止哭泣,小手抹著通紅的雙眸,低聲對自己地公子說道。

    東方雷眉頭皺得更深。更仔細的觀察著地上之人,便是坐在塌上的段紫煙秦思瑩兩女也是滿腹好奇。

    張清云雖然未看他們,雙眸只是盯著跳躍的火光,心神卻也放在那邊。

    她對剛才的情景看得極為清楚,所以震撼更大,那個小丫頭的腳根本還未碰到郭公子身上。便恍如有一層無形地力量,將珠兒擲出,撞到了木牆上。其力道之大,聽剛才那聲震響,便可知一二。

    東方雷盯著郭破虜看了又看,心中不停轉著心思。他實未覺出對方有功力運轉之像,好像是真睡著了。據說有一種羅漢睡功,以睡姿習武,精妙非凡,難道這便是羅漢睡功?

    “閣下,我侍女有不敬之處,還望見諒!”

    東方雷抱手拱禮,頗具風度的沉聲說道。只是心下頗有些猶豫,實不知對方到底睡沒睡著,如不是他弄的鬼,自己此舉,便令人貽笑了。

    郭破虜酣睡如故。在眾人注視下,動也不動,呼吸深細,在噼啪地松木燃燒聲中,几不可聞。

    東方雷微怒,少爺脾氣一發,便直接是到郭破虜身邊,探手去推,全身真氣充盈,鼓鼓蕩蕩,如臨大敵。

    “呯——!”一聲巨響,木屋簌簌而抖,坐在塌上的兩女感覺這座屋子便要塌了一般,實在震抖得太過厲害。

    但蕭月生制造,品質非凡,經過劇烈的顫抖之后,木屋仍是堅挺如故。

    而英俊過人的東方雷,卻比他地侍女更加不堪,頭下腳上的豎在木牆之下,在侍女露兒的攙扶幫忙后,方才翻過身子,坐到地上。

    從小到大,從未受過這等折辱的東方雷,臉上的神情之難看,可想而知,嬌媚的露兒倒圍著公子忙上忙下,泛在嘴角的熱血,被露兒輕輕抹去,凌亂的頭發,亦被她重新梳理一新。

    東方雷微閉著眼睛,任由露兒施為,臉上青白交加地表情,亦慢慢退去,逐漸恢復了平靜。

    塌上的段紫煙與秦思瑩用力的插著自己的修長玉腿,迫使自己莫要笑出聲來,只是互相望著對方時,卻看到彼此眼中的盈盈笑意。

    而張清云卻將長劍入鞘,注視著酣睡如故地郭公子,心中念頭百轉,思付著各種可能。

    她本以為,郭公子定是被蕭庄主施了某種玄奧難測的祕法,正在激發潛力,增長功力,所以內力遍身,那個珠兒小丫頭一觸即被彈開。

    但隨后她又否定了這種推測,因為根本無法探出他身上有真氣疑聚之征兆。

    而剛才東方雷運足全身功力時,也令自己心驚,沒想到他年紀輕輕,竟有這般深厚的功力,自己如非這次增長了功力,尚還不是他的對手!

    但他的下場,卻比珠兒更為淒慘,所受內傷,極為嚴重!

    “露兒,拿紫藏丹來。”東方雷聲音微帶沙啞,語氣卻頗為平靜。

    “紫薇丹?……公子,這么重的傷么?”露兒嬌俏的臉上一片惶急,紫薇丹是隱劍谷祕制的珍貴丹藥,治愈內傷,極具奇效,只是藥材珍稀,所存甚少,不到萬不得以,舍不得服用此藥。

    此時珠兒已經慢慢恢復,能夠站起身來,自懷中掏出一只白玉小瓷,倒出僅有的一顆龍眼大小的丹藥,遞給了露兒。

    此時塌上兩人也收住了笑意,換之以驚異的表情,看起來,這個東方公子受創極深,又看了看酣睡如故的郭公芋,秦思瑩驚異之余,頗為慶幸,還好聽師父的話,未去動他,不然,……,唉,真是古怪!

    服下紫薇丹几息之間,東方雷張開雙眼,精光四射,隨之漸淡,直至消散,“好厲害的護體真氣!”

    他長長嘆息,望著躺在地上酣睡的郭破虜。滿眼贊嘆之色。

    在剛才運足功力之際,雖然受其反彈,受創其重,但已然隱隱覺察到自己是受一層圓形氣團攻擊,自己仿佛摸到了一個圓罩,這般情形。唯有傳說中地護身罡氣,自己敗在其下,也不算丟人。

    他所受家教畢竟不凡,很快便擺脫受挫陰影。

    “姐夫——”郭襄竭盡全力,拼命追逐在前冉冉而行的姐夫,只是自己功力不逮。越跟越遠,眼見快要見不到姐夫的身影,忙出聲招呼。

    眼前忽然一閃。現出姐夫的面容,在銀白琴弦的微光中,她能見到姐夫肅重的表情,心中越發覺得事情地嚴重。從相識以來,自己還從未見過姐夫這般嚴肅的神情,他總是慵懶瀟灑,對一切漫不在乎,好像什么事情都沒放在心上,想聽自己一首琴曲,便這般認真?她心中微喜,隨即又清醒過來。為何還要是這么遠?坐在屋中,亦可以聽呀?

    忽然腰間一緊,身體一暖,鼻間傳來淡淡的酒香,郭襄便被蕭月生擁在懷中。她再也無法凝神思考,芳心迷思,几近一片空白。

    已至林中深處,離所建木屋極遠,蕭月生才將自己的小姨子放開。

    “襄兒,便在這里吧!”蕭月生語氣輕柔,緩緩說道。

    他努力壓抑著心底的煩躁,只是感覺它如一團真氣一般,在心底深處不住的翻騰洶涌,不斷地沖擊著自己的壓制,隨時皆有可直沖而上,而此時他已經感覺到了煩躁之意,只是自己能夠意識到,便故意將語聲放柔放緩,不讓煩躁影響到自己。

    郭襄默默接過姐夫遞過來的瑤琴,銀白光芒之下,映出她酡紅如醉地玉臉,雙眸似水,注視著自己的姐夫。

    “姐夫,……你要聽什么曲子?”郭襄輕輕問,略有羞澀,微垂著臻首,玉手輕按著銀弦。

    蕭月生未說話,只是轉身揮手,一團瑩光自他手中飛起,隨即化為十几團白光,飛落于周圍的松枝之上,十几團白光環繞在兩人周圍,所站之處,瑩光籠罩,膝膝脆胞,如夢似幻,這是十几顆夜明珠,被蕭月生打入松樹之中。

    郭襄看得目瞪口呆,沒想到姐夫竟是這般奢侈,夜明珠她雖見過,也僅是見過一眼,其價值几何,心中有數,沒想到姐夫出手便是十几顆,著來媽媽說姐夫家太過奢華,并非憑空而言。

    但她對這些身外之物,卻不大放在心上,立刻卻被這夢幻般的瑩光所迷,如沉醉于甜美地夢中一般。

    不遠處的一段枯木凌空飛起,來到蕭月生的身邊,這段枯木粗木逾人腰,六尺長短,似被雷電擊中而毀。

    凌空中,一團木屑紛飛,落到郭襄面前的,卻是一只琴案,案面清新光滑,雖是樣式簡單,卻有古朴之氣,郭襄被琴案落地聲驚醒,一見到面前的琴案,便大是喜歡,將琴放置其上,抬頭向姐夫望去。

    在瑩光之中,衣袂飄飄,負手而立的姐夫,恍如神仙中人。

    只是他微蹙著眉頭,牙齒緊咬,似乎痛苦之狀。

    “怎么了,姐夫?”郭襄心中一椒,忙是上前去,要去扶住他。

    “沒事!”蕭月生一把將她的手甩開,頗不耐煩的說道。

    郭襄呆了一呆,怔怔地看著自己的姐夫,如被雷噬,秀美的臉龐剎時雪白,恍如在她面前緩緩飄落的雪花之色。

    陷入情網的少女總是敏感而脆弱地,最易受傷,蕭月生的一句不耐煩之話,仿佛一盆徹骨的冰水,澆到了她的頭上。

    蕭月生飄身盤坐于琴案之前,看也為看呆呆而立的郭襄一眼,仰首望天,神光湛湛,手指一動,“錚——”的一聲剛響起,“噼!”的一聲隨之發出,琴間戛然而止,便如沖霄之鶴忽然折翼而落。

    卻是一只琴弦已斷。

    深深的呼吸聲響起,蕭月生長長呼出一口氣,緊蹙的陡峭眉毛漸漸松開。

    “襄兒,……過來,坐到姐夫身邊。”蕭月生溫聲招呼呆呆而立的苗條少女。

    聽到他的聲音,郭襄陡然間只覺鼻眉處一酸,淚涌眼眶,想抑卻抑止不住,不禁潸然淚下。

    這十六年來,卻是自己的初次落淚,她心中不由酸苦難言。

    見郭襄腳步未動,背身對著自己,蕭月生知道剛才自己的態度可能惹惱了小姨子,不由失聲輕笑。

    剛才忽然如巨浪般涌上的煩躁令自己几乎難以自控,不敢耽擱,急忙調琴,以抒去煩躁之情,只是韌逾鐵石的琴弦忽然崩斷,卻將這股煩躁之氣泄去,倒也是意外之喜。

    “襄兒,……生氣了?”他帶著溫柔寵溺的語氣問道。
rpg1234pk 發表於 2008-8-23 08:22
第一部 神雕 第七十九章 心魔


    郭襄背對著蕭月生,垂頭靜靜站在那里,苗條婀娜的嬌軀,在漫天天飄舞的雪花中,如一株纖弱的含羞草,迎著寒風瑟瑟而立。

    蕭月生心中憐意大生,輕輕站起,踏著松軟的枯草,慢慢走到她身邊,帶著呵護的語氣柔聲道:“襄兒——?”

    郭襄默默不語,只是垂著頭,背對著他,本是垂肩的長發,自耳邊垂下,披散至高聳的胸前,遮住了她秀美的玉臉。

    只是蕭月生此時心神清明,不必用眼睛,方圓几里的情形俱在腦海中呈現,比如遠處的木屋,張清云帶著一行人剛剛*近小屋,東方雷的兩個絕色侍女,都在忙著掃落他身上的雪花。

    而他自己身邊的襄兒,卻是低垂著秀臉,晶瑩的淚珠,如珍珠玉串,沿兩頰簌簌而落。

    在漫天的風雪中,她淚珠滴至草地上的聲音,在他耳中清晰可聞。

    而她輕咬玉牙,傷心委屈的模樣,亦在他腦海中清晰浮現,他不由心中大痛,深自慚愧。

    “襄兒,……真生姐夫的氣了?”他的語氣中帶著深深的自責與歉意,說著,走到郭襄的對面。

    郭襄默默將嬌軀轉開,不理不睬,小手輕輕抹了抹雙眸,不想讓姐夫看到自己流淚的模樣。

    “唉——”他深深嘆息,本想用轉移注意力的方法,引她的好奇心,令她顧不得生氣傷心,只是覺得白白令襄兒受氣,不應再對她耍心計。

    “襄兒,都是姐夫不好,……別哭了,嗯?”蕭月生輕輕拍了她柔弱的肩膀。

    郭襄踏前兩步。讓他的手夠不著自己的香肩。

    蕭月生苦笑,自己這個小姨子心胸不同于凡俗,卻也難免有小女子的脾氣,看來自己真是罪無可赦呀。

    他極想是上前去,一把將她擁至懷中。然后不管她的掙扎與扭動,直至她安靜下來,胸中的塊壘消散。

    只是這種對付自己女人之法,效果頗佳。用在自己小姨子身上便有些過度,對付小姨子,也只能像哄小孩子一般耐心地哄。跟她比耐性。

    蕭月生又喚了几聲襄兒,郭襄只是垂著頭,默默垂泣,對他不理不睬。

    他受心魔影響,耐性大不比從前。如是換作以前,他定會慢慢的,一點兒一點兒的磨至她消氣兒。

    這樣哄小女孩的事,沒少做過,楊若男便輕常被他這個干爹惹哭,最后總能哄得她破啼為笑,淚珠還未消去,便咯咯的嬌笑。

    蕭月生哄了郭襄一會兒。頗感不耐,便一把將她擁到懷中,不顧她地扭動掙扎,按坐于琴案前。

    “襄兒,別動!”他與郭襄隔著琴案相對而坐。見郭襄欲要掙扎起身,忙輕按她的香肩。

    郭襄扭過頭去,不讓姐夫看到自己的臉,哭過之后,定然難看得很。

    其實聽到姐夫呼喚輕哄這么長時間,她的氣早就消得差不多,只是女兒家林不開臉面,覺得自己發了這么大地脾氣,還掉眼淚了,實在沒有臉見姐夫。

    自己怎么變得這么小心眼了,只是姐夫說話語氣稍重,自己便發了一通脾氣,真的不像是自己!唉——!

    蕭月生大手溫柔抹去她面頰的淚珠,微笑道:“所謂梨花帶雨,便是專為形容我們襄兒所說,如是襄兒這般模樣讓別地小伙子們看了,還不把他們迷得不辨東西?”

    “姐夫——!”郭襄秀美的臉頰微染紅暈,與微紅的眼臉相襯,實是冰清中帶著嬌艷,直如冰天雪地中盛開的紅雪蓮。

    “呵呵,不說了,不說了,……襄兒,我怎么感覺這夜空,忽然晴朗了呢?”蕭月生收回大手,手指問的溫軟滑嫩令他微微一蕩,看著襄兒秀美地玉臉,微笑著說道。

    郭襄仰首望去,漫天的雪花飛快的向自己臉上沖來,她忙低頭,哭泣過后,微微發熱的眼臉被几朵雪花恰好沾上,諒滿滿的,甚為舒服。

    “沒有哇,……天哪有放晴?”郭襄微微迷惑,這樣的大雪下個不停,怎么可能天氣晴朗

    待看到姐夫微微含笑的溫柔目光,忽然大悟,不由羞澀的瞪了他一眼,垂了下頭。

    蕭月生縱情地呵呵笑了兩聲,聲音漸漸放低。

    “襄兒,其實是姐夫現在遇到了一樁難題。”蕭月生將琴案上落下的厚厚一層積雪拂開,漫聲說道。

    “什么難題?我能幫你么?”郭襄如水的雙脖盯著姐夫問。

    蕭月生點點頭,“正是要你幫我,唉……,可惜她不在我身邊……!”幽曲的嘆息聲低不可聞,腦海中泛起了一幅淒然絕美的玉容。

    如若她在自己身邊,憑她地無雙琴藝,定能影響到自己的心境,幫助自己克除心魔。

    謝曉蘭吶謝曉蘭,唉——!

    “姐夫……?”郭襄見姐夫忽然怔怔發呆,略有些擔心的輕輕呼喚他。

    “哦,……沒事!” 蕭月生乍然醒過神來,見到小姨子關切擔心的目光,擺了擺手。

    “襄兒,你知道武功練到一定程度,便是修練心性么?”蕭月生將其它心思排除腦海,手指撥弄著那根銀色斷弦,眼睛注視其上,開口對郭襄問道。

    郭襄微蹙彎月眉毛,沉吟一下,想了想,點了點頭,“我好像聽到外公這么說過,只是聽不太明白,便也沒往心里去,真的是這樣麼?”

    蕭月生對黃藥師能夠領悟此點,并未感到太大意外,他們這一層次高手,應該能夠隱隱約約感覺到這一點了。

    蕭月生點了點頭,蹙了蹙眉,想要找個淺顯的途徑講明白,卻發現這是徒勞之舉,只能意會。不可言傳,語言與精妙的道比起來,實是蒼白之極。

    “道家有性命雙修之說,襄兒應該聽說過,”蕭月生輕輕撥弄著琴弦。仍是盡量說得清楚一些。

    “……性便是心性,命則是身體,而我們武林中人,大多是專求修身一途,一味追求功力增強,技藝高妙,對心性的修練。不聞不顧。……到了修身的極高境界。才會發覺修心的重要,而到此境界者,僅是寥寥數人罷,……唉——,大多數人,終生卻也無法領悟。”

    在錚錚的琴音中,蕭月生的聲音漂漂渺渺,平平淡淡,恍如天際傳來,似真似幻。

    “全真教心法本是難得地性命雙修心法,只是兼修心性比之專修武功一途。進境要慢得多,若是人們能活一百歲,武林中的絕頂高手,必是全真派高手,他的武功開始進境極慢。但越到后來越快,只可惜人的身命太短,卻等不到了,真是可惜啊——!”

    蕭月生搖頭嘆息,這些話清晰可聞,被郭襄聽入耳中,心中想起,怪不得爹爹一直說,全真派內功是最正宗的內功心法,原來如此。

    “姐夫,到底要我怎么幫你?!”郭襄對這些聽不太懂,關心的是怎樣幫姐夫,于是頗有些不耐煩。

    蕭月生頓了一頓,噎了一下,頓時有種對牛彈琴之感,但看了一眼正凝視著自己的秀美嬌妍,卻有些狠不下心來喻之以牛。

    “咳咳……”他干咳了兩聲,打斷自己的遙想,自己受心魔影響越發厲害,開始壓制不住心頭的胡思亂想了。

    “嗯,……這几天,我不時地感覺心煩意亂,漸漸有控制不住自己本性的預感,……襄兒的琴聲能令我心寧靜。”蕭月生透過紛紛地雪花,直視著小姨子柔軟若水的雙眸,沉靜的說道。

    郭襄微微發慌的挪開雙眸,不敢去看姐夫那深邃無邊的眼瞳,深怕自己陷入其中,心底深處,卻淡淡升起几分甜蜜,自己地琴聲能夠令姐夫寧靜!自己的琴聲能夠令他寧靜!

    蕭月生看著她秀美的臉上微染紅暈,表情似羞似喜,實是嬌美動人,忽然間微微一凜,這神情嬌態,與她的姐姐極為相似!難不成……?

    隨即啞然失笑,暗罵自己太會自作多情,自己的小姨子可是心胸異于常人之輩,不會如她大姐一般沒有眼光地。

    他眉頭又是微微一蹙,煩躁的感覺又自心底升騰,開始沖擊自己的護心之力。

    “襄兒,……,給姐夫彈上一曲吧!”他強抑煩躁,溫和地笑道。

    郭襄忙給頭,看到姐夫臉上不自然的笑意,知道姐夫需要聽到自己的琴聲,忙點點頭,伸手拂去琴上的積雪。

    只是,積雪之下,露出的瑤琴,琴弦已經斷上一根,她束手無策,心下著急,不知如何是好。

    蕭月生迎上小姨子惶急地雙眸,輕笑一聲,手中忽然憑空出現一只瑤琴,琴身烏黑,琴弦亦是銀白細絲,在周圍夜明珠瑩輝的映照下,古朴而神祕。

    郭襄有些發呆,實不知為何又出現了一具琴。

    “姐夫,這是……?”她怔怔看著几乎與手中一模一樣的瑤琴,不禁問道。

    蕭月生微微一笑,搖頭未答,將兩張琴對換,斷弦之琴在他手中消失不見,“襄兒,開始吧。”

    郭襄看他微蹙著眉強笑,顧不得再問,纖指伸出,輕拂瑤琴,淙淙之聲傾瀉而出,如一道清泉,融入如鵝毛般紛飛的大雪之中。

    蕭月生微微嘆息一聲,感覺這次的煩躁之意比上次來得猛烈得多,仿佛怒濤拍岸,一浪高過一浪。

    襄兒淙淙的琴聲,似乎帶著一股清和的氣息,令自己的心莫名的清虛圓融,一陣陣的煩躁之意,在這股氣息之中,變得淡化許多,他夠看到深山之中的幽泉,沿著山澗細細流淌,幽石碧樹,清涼宜人。

    自己仿佛化為了一淤泉水,在山澗之中靜靜流淌,無思無想,隨波逐流。

    漸漸的。他腦中一片空白,,恍如入定一般。

    郭襄開始還不時的注視自己姐夫的神色,見他漸漸松開了緊蹙的峭眉,神色漸和,心知自己琴聲有效。便放心的盡情撥指,腦海中細細想著心目中的桃源勝景。

    蕭月生恍惚直入幽冥之際,郭襄仍不敢停歇,不知彈了多久。十指指仿佛已經不是自己地一般,沒有了知覺。

    看到姐夫闔目平和的神情,郭襄心中喜悅。雖然手指已經沒有了知覺,卻絲毫不覺其苦,反覺能為姐夫如此,心中喜樂無限。

    蕭月生緩緩睜開雙眼,雙瞳變得越發深逮溫潤。正在凝視著自己姐夫的郭襄只覺一股溫潤的暖流浸過自己的身體,通體舒泰異常。

    “可以了,襄兒。”緩緩沉靜地聲音自他嘴中發出,他的臉上露出一抹微笑。

    一片空白之后,他感覺自己如同死去一次,如今醒來,恍如新生,原本的心境。頓時煥然一新。

    正不由自主的盯著姐夫雙瞳地郭襄心中一慌,十指一亂,琴音頓時葛然而止。

    蕭月生輕輕蹙了蹙眉,看著襄兒微微顫抖的纖纖玉指,心中微痛。苦笑道:“傻丫頭,受不了就停下,怎能如此逞強!”

    “姐夫,你好些了么?”郭襄羞澀的笑了笑,任姐夫抓住自己

    小手,輕輕在掌中撫摩。

    蕭月生點了點頭,手中元氣逐漸浸潤著她的小手,恢復已經僵硬的骨節與經脈,看她無法伸直的彎曲手指,便知當時受了多大的苦楚。

    郭襄感覺自心底井起地甜蜜似要溢出來一般,他溫柔的撫摸著自己的手,實是天下間最美妙的事。

    “咦?”蕭月生忽然頓了一頓,心中警兆大生,臉色陡然間變得有些難看。

    “怎么了,姐夫?“郭襄忙問,她極為敏感,看到姐夫的臉色,心中微微一沉。

    蕭月生眼中金光一閃,燦如金陽,他不敢望向郭襄,忙吸了兩口氣,將金光隱去,咬著牙,手中忽然出現一只玉佩,順勢塞到郭襄已經回復柔軟的小手。

    “襄兒,這是遁玉符,滴血啟用,你馬上使用!”蕭月生沉聲道,語音急促,說罷,也不待郭襄回答,馬上放開她的小手,廣袖輕揮,十几塊兒墨綠玉佩飛出,靜靜懸浮在半空之中,隨即又是十几柄玄色龍旗,星羅棋布,插于自己一丈周圍。

    弄完之后,他暗暗呼出一口長氣。

    “姐夫,到底怎么了?”郭襄狐疑的聲音怯怯響起,蕭月生才恍然發覺身邊地郭襄還未離開。

    “襄兒,快是!莫要多說!”蕭月生又是故態復萌,頗為粗暴的說道,只是此時的郭襄卻不以為忤,只是緊緊盯著他,執著的想要知道到底怎么了。

    蕭月生不耐,不再與她多說,感覺心之護力漸漸松垮,如欲要決堤之壩,缺口越來越大。

    他手指遙點郭襄手中的碧綠玉佩,一道細微至極地金光自指尖射出,射向那塊遁玉符,他想啟動遁符,讓郭襄離開。

    郭襄鬢上玉蔣綠光一閃,金光頓時化為無形,飄灑的雪花亦被逼離她的嬌軀,攪得粉碎,楊揚灑灑,落于草地積雪之上。

    “錚,錚錚——”郭襄著他的神情,一猜便知又是姐夫的心情煩躁,自己更不能離開,忙將函佩收入懷中,手指輕按瑤琴,微微撥動,發出錚鳴之聲。

    “唉!沒用了……,怕是沒用了!”蕭月生長長嘆息,看到她執拗的嬌美容顏,苦笑連連。

    實沒想到自己這次是陰溝里翻船,竟被心魔不知不覺間騙過,趁自己心神松懈之時,剎那而入,攻破了心防的一角。

    “姐夫,沒試過又怎知無用,“…凝神靜氣,我們盡力試試!”郭襄嬌聲細語,聲音平和清雅,慌亂之色已經消失不見。

    她將神色盡力舒緩,忘記一切,努力的在腦海中描繪著深山美景,手指輕柔的捻撥撫按,淙淙的清泉流水之聲靜靜淌出。

    蕭月生苦笑著搖了搖頭,手中忽然出現一只玄烏玉鐲,拿起郭襄忙著撫琴的左手,將玉鐲套了進去。

    隨即將她鬢上的玉簪拔下。與玉鐲輕觸,手中金光一閃,滅入玉簪與玉鐲之中,復又將玉簪插回她的烏黑油亮的長發上。

    郭襄任由姐夫動作,另一只玉手仍在不停地撫琴彈奏。盡力不受其它事物干擾。

    蕭月生這才松了口氣,這只玄烏玉鐲防護之力極強,遠愈她頭上的鎮神簪,兩件護身之物同時作用。應該能夠擋上一擋,有使用遁符的時間。

    “襄兒,一旦我失控。千萬不要*近我身邊,馬上啟用遁符離開,過一段時間再回來看我!”蕭月生盯著郭襄,鄭重著吩咐。

    雪花飄飄,郭襄淡淡一笑。說不出的從容姻雅,她輕輕點頭,玉指不停,淙淙的高山流水之聲不停瀉出。

    蕭月生這才完全放下心來,輕舒了口氣,將眼睛微微向天空望去,仍是急亂如故地大雪紛紛涌入眼帘,急擊而下。平時看起來飄飄揚揚,頗為緩慢的雪花這般角度看去,卻是速度極快,帶著沖擊之力。

    他睜大眼睛,看著直擊眼睛的雪花。呵呵輕笑,心中陡然豪氣萬丈,要來就要吧,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慢慢闔上雙眼,精神某中于腦誨深處的明亮一點,此時本源心性之火,至精至純,是抵御一切異態之源力。

    心底處地煩躁之氣終是排山倒海而至,本已半垮的心之防護終是完全摧毀。

    腦中幻像漸漸出現,往事一幕幕呈現眼前。

    野心勃勃的自己,乍聞噩耗,身患絕症,不信,絕望,掙扎,最終無奈修道,以求得心靈平靜解脫。

    ………………

    “小生,我要走了,……你保重!”美麗地女友淡淡的說道,轉身離開他的病塌。

    ………………

    “為什么,為什么——!我造了什么孽,這么懲罰我的兒子!”父親將屋里的一切摔得粉碎,蒼老憔悴。

    ………………

    自己冰冷地身體被緩緩推入焚化爐中,父母二老麻木無神,恍如痴呆…………

    郭襄手指拂動,努力的保持清和的心境,只是卻不知不覺間感到了一分悲傷與憤慨,睜開雙眸望去,自己的姐夫闔著雙目,一滴淡淡的清淚自他眼角緩緩淌出,掉至雪地,終不可見。

    她忙閉上雙眼,否則將要忍不住停下琴聲,伸手撫去他的淚水。

    謝曉蘭幽幽的望著自己,微微一笑,滿是淒然決絕………………

    程英看著自己,淡淡說道:“蕭大哥,我與表妹要告辭了!”………………

    程英的面容與他原來地女友忽然重疊到了一處,淡淡的看著自己,轉身離開……

    蕭月生呆呆著著謝程兩人漸行漸遠的身影,忽然呵呵一笑,“走吧,都走罷!”

    雪花狂卷粉碎,*近他周懸一尺之雪花皆被攪成雪流,沖天而起,在他上方翻涌不絕,無法下落,他所在之處,片雪不落,周圍珠輝映照之下,他面容淒涼孤苦,衣衫頭發皆不停的輕輕飄動,俱如波浪般起伏不休。

    凝心撫琴的郭襄忽覺一股大力涌至自己周身,玉簪玉鐲同時微微一亮,浩浩清流自頭頂手腕間傳來,心神頓時一震,更加清和几分,琴聲亦是陡然升高,聲調卻越發平和清脆,叮咚之聲清晰可聞。

    只是她卻與琴案一同被蕭月生身上之力平平推開六尺,厚厚地雪地上留下深深的一道寬溝。

    蕭月生本是漸趨激烈的表情,忽然一緩,慢慢平靜。

    郭襄發覺頭上腕間的清流涌入手指之后,琴聲陡然變大,聲音越發清雅,對姐夫的影響頓強,忙將體內清流不停的凝注于指尖,化為淙淙清音,傾注于姐夫耳中。

    周身俱被玉簪玉鐲護住,雪花無法及身,一觸即被彈開,繞她形成厚厚的雪丘。

    良久之后,蕭月生緩緩睜開雙眼,帶著溫和的微笑,靜靜看著垂首撫琴的郭襄。

    郭襄凝運清流于指法,又要保持心境的平和,琴聲玉清雅平和,她實是已竭盡心力,心神皆返于內,無暇顧它,并未發覺姐夫已經睜開了雙眼。

    “襄兒……”蕭月生見她面色越發蒼白,在珠輝之下,似近透明,額上一層密密的細汗,頓知她心力損耗得太過厲害,忙出聲招呼。

    郭襄抬頭,指下未停,淙淙之音不絕,她嬌弱的一笑,“姐夫……”

    蕭月生心中一陣疼惜,左手一伸,虛空將瑤琴攝入手中,琴音戛然而止,右手一招,郭襄玉腿盤塵,衣袂款款,緩緩飄至他的身前。

    郭襄一驚,不知是否姐夫已經失控。

    蕭月生方手一按她的背心,一股醇厚至極的內力如洪水般涌入,瞬間將她包圍其中,如泡在木桶的熱水中,精力透支而漸漸發冷的身體立刻溫熱起來,精神的疲憊一掃而空,頓時渾身舒爽輕松。

    “姐夫,你好了?”郭襄忙轉過身,秀美的臉上滿是驚喜。

    蕭月生微笑著點點頭,“總算逃過一劫!”臉上卻輕松自如,毫無劫后余生的僥幸。

    一分為二,天地生成,萬物皆是陰陽同具,心亦是如此,所謂,心魔,即是心的陰暗一面,心魔侵體,對性命卻是無礙的,所以他能輕松的笑。

    “謝天謝地——”郭襄朝天拜了一拜,極是誠心。

    此時撤去了玉簪玉鐲的護體,卻仍未有雪花沾身,原本如飄絮亂飛的大雪,已經停歇。

    大雪壓青松,在周圍瑩瑩珠輝之下,玉樹瓊枝,銀妝素裹,一片素白潔淨的世界。
rpg1234pk 發表於 2008-8-23 08:23
第一部 神雕 第八十章 同行


    待兩人回到小屋之時,眾人大多已經睡去。

    回路之上,郭襄被姐夫輕擁著飄御虛凌風,心中溫暖甜蜜之余,卻也頗有疑問,他的琴是怎么變出來的,后來他拋出的十几塊玉佩為何能夠懸浮空中,又有何用?至于那些玄龍之旗,她倒能猜得一二,無外乎奇門遁甲之朮。

    郭襄偎在蕭月生的身側,秀頸上挂著一顆龍眼大小珍珠,在皎皎月光下,發出淡淡的珠輝,映得她秀美的玉容晶瑩如玉。

    這顆珍珠卻是夜明珠,蕭月生收回打進樹中的夜明珠時,見小姨子沒有什么華貴的首飾,便非要將這些珠子串起來,給她戴上。

    郭襄自然推拒,她雖對這些身外之物不甚看重,但這些夜明珠挂在自己頸上,也會覺著頭頸沉重,壓得自己不舒服,實在太過貴重了!

    最后蕭月生便拿出一根雪白絲線,穿過一顆夜明珠,強給郭襄戴到頸上,頓時人珠相映成輝,越加動人,郭襄半推半就,便嬌羞著收下,暗暗決定,不再如以前那般,將首飾送人或換酒喝。

    躺在屋中的木塌上時,郭襄的心思仍在亢奮之中,想著這一夜的經歷,實是目不暇接,芳心涌動,心中甜蜜異常,秀美的臉頰一片釅紅。

    段紫煙師徒三人合衣頭內腳后,并躺于木塌之上,俱是面容沉靜,曲線微微起伏,睡得極為安詳。

    只是三人俱是武學高手,行是武林日久,警惕之心自然極強,郭襄尚未推門進屋,三人便已發覺,只是故做不知罷了。

    段紫煙見到郭襄自躺到自己身旁后,呼吸一直長短不勻。時急時緩,不禁大是好奇,睜開了水汪汪的一雙明眸。

    “郭妹妹,好漂亮的項鏈!”段紫煙睜眼即被郭襄頸間的夜明珠所吸引,屋內爐火漸熄,火光時明時暗,夜明珠淡淡的珠輝分外明亮。

    郭襄心中微喜,不禁開顏輕笑,卻并未多說。

    “是你姐夫送的吧?”秦思瑩也睜了眼睛,她躺在段紫煙內側,此時也起身坐了起來,看著郭襄瑩瑩的頸間,秀麗的臉上滿是羨慕。

    郭襄輕輕點頭,臉上的微笑之花頓時盛開兩分,自已姐夫送地東西被人稱贊。她的心中滿是喜悅與甜蜜。

    “嘖嘖!”秦思瑩伸手輕摸了摸龍眼大小的夜明珠,嘖嘖不止,“你姐夫真夠大氣的,送小姨子這般貴重之物!”

    段紫煙也伸手摸了摸夜明珠,握珠的素手晶瑩如玉,聽到師妹的話,不由輕笑:“蕭庄主的排場你又不是沒見過。……郭妹妹戴著這顆珍珠,最是合適,不顯一絲俗氣!蕭庄主真是好眼光!”

    郭襄更是喜笑顏開。臉上喜意實在無法遮掩。

    張清云合衣臥于塌上,聽著兩個弟子羨慕的語氣議論珍珠,心中頗為慚愧,自己派中實稱不上富裕,去年門派所屬田產欠收。派中各項產業也發展得頗不順利,雖不至于餓著肚皮,卻并無余錢供弟子們玩樂,她這個做掌門的,心中實不是滋味。

    “紫煙,思瑩,早些睡吧,明天還要趕路呢!“張清云清冷的話給三人越發濃烈地談論氣氛潑了一盆冷水。

    “是,師父——!”兩人齊齊回答。帶著頗不情愿之意,秦思瑩談興正盛,答應時小嘴嘟起,頗為憤憤。

    張清云雖然清冷孤傲,她的兩個大弟子卻并不為其清冷威嚴氣質所懾,兩人奉之亦師亦母,私下里,也不乏頂牙拌嘴之行。

    張清云搖頭笑了笑,闔上雙眸,微調氣息,靜靜運起派中的內功心法,進入夢中。

    段紫煙下了木塌,添入几根松木進入火盆,將火弄旺,再回郭襄與秦思瑩中間躺下,拍了拍郭襄,笑道:“郭妹妹,能睡著吧?……不知經歷了什么好事,讓你這般興奮,明天一定要告訴我們!”

    郭襄睜開閃閃發亮的雙眸,笑了笑,輕輕點了點頭。

    蕭月生看著塌上互擁而眠的三人,不由大嘆人心不古。

    木塌之上,東方雷仰天而躺,兩側各擁一女,便是他地雙胞胎侍女,三人緊緊偎依在一起,俱帶著甜蜜的笑容,雖是合衣而臥,仍是旖旎異常,頗為不堪。

    蕭月生在很遠處便發覺木屋之內,塌上風光,進屋臨敲門之際,忽然頓住,改變了主意,倒想著看三人被自己撞破之時,有何反應。

    常以為自己便是放浪形骸,不拘良法,見到眼前這一幕,卻是自嘆弗如呀,去年帶小玉小月去郭府之時,可是分房而睡,哪像東方雷主仆三人這般肆無忌憚?!

    “咳咳!“蕭月生輕輕咳嗽一聲,聲音玉輕,但卻直沖三人耳內,便如驚雷一般。

    “嗯——?”東方雷星目陡睜,冷電倏射,身體未動,功力瞬間提至最高,倒令蕭月生頗有興趣,這個小伙子卻是受過名家訓練!

    瞬間將功力提至巔峰,實是極難之事,非是經過特意而艱苦的訓練,常人如想做到,几近登天。

    這種大違常道之舉,對體內經脈傷害非小,卻可在關鍵時刻救自己一命,以傷換命,卻也值得。

    雙姝亦是身手超絕之輩,迅捷無比自塌上躍起,護在躺在塌上的東方雷身前,橫置于頭上的長劍電光出鞘,玉臉泛寒,冷冷注視一臉微笑的蕭月生,劍尖若有若無的將他周身諸穴籠罩其中。

    蕭月生帶著淡淡的笑意,看著三人如臨大敵的模樣,甚覺有趣,卻也對三人的來歷起了好奇,身手不凡,訓揀有素,必是出自名門吶。

    “呵呵,東方公子,在下若有意出手。豈能容你們清醒過來?”他摸了摸唇上黑須,晶瑩溫潤地目光在握劍凝氣的雙姝身上轉了,呵呵笑道,“這兩位姑娘倒是忠心耿耿,在下佩服得緊!”

    雙姝身形剛健婀娜,面容甜美動人,此時皆是冷若冰霜,即使是淺笑嫣然的露兒,此刻也沒有了笑臉,對蕭月生的說話理也不理。長劍指向他周身要穴,不斷的蓄勢待擊,氣勢越來越盛。

    東方雷緩緩起身,雙眼精芒閃閃,注視著蕭月生。心中警惕心大起,三人都沒有聽到此人進來,實是顯得有些不可思議。

    珠兒露兒天賦異稟,聽覺敏銳越愈常人,再佐以深厚地內力,即使是睡覺之時,一丈之內,落葉可聞,實可稱是舉世難見地奇才,即使是自己的父親。亦無法瞞過兩人之耳。

    “原來是蕭庄主,……珠兒露兒,把劍收回去吧。”東方雷將功力提至巔峰,亦無法感覺對方的深淺,只覺似山如海。深不可測,便不再做徒勞之舉,如他所說,如欲對自己不利,

    不必將自己三人驚醒,倒有一些道理。

    雙姝緩緩將長劍歸鞘,眼睛不動,一直盯著蕭月生溫和的笑臉,渾身氣勢不減,目光中不時閃過羞憤之色,想起剛才起床的情景,被這個人看在眼中,實在羞死人了!

    蕭月生此時心境大為平和。也不與兩個小丫頭一般見識,指了才指塌上,笑瞇瞇的道:“東方公子清繼續睡吧,在下深怕失禮,只是想打個招呼而已。”

    東方雷俊逸的臉上擠出几絲僵硬笑意,看著對面這個男子的笑容,他心下大恨,此人實在無理取鬧,但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頭,如若動手,定討不了好,否則,早就一頓拳腳將其打倒在地,怎能容他侵犯自己的威嚴!

    他下了木塌,來到蕭月生面前,努力地逼自己笑了几下,拱了拱手,“在下未到等蕭庄主回來就睡下,實在失禮。”

    蕭月生笑瞇瞇的擺了擺手,“不須如此多禮,夜已深,東方公子還是先睡吧,有話明天再說不遲。”

    說罷,拱了拱手,徑直是到火盆旁盤膝而坐。

    東方雷看了看兩女,見兩人皆是面色緋紅,微垂著頭,才想起剛才醒來時地情景,由于三人平時睡在一起,已成習慣,雖知在外頭應該注意分寸,睡前東方雷與兩姝一個塌東,兩個塌西,隔著頗遠,誰知習慣成自然,睡夢中不知不覺便又湊到了一起,這次被外人看到,實在羞煞人也!

    他想了一想,看了看已經盤膝首對自己三人的蕭月生,轉身對雙姝說道:“珠兒露兒,你們睡塌上,我去那邊打坐即可。”

    “公子——”露兒露出不敢苟同之色,“公子你睡塌上,讓我與珠兒在地下吧!”

    珠兒也點點頭,哪能讓公子爺到塌下打坐,而自己姐妹卻安安穩穩的睡在塌上?

    “我意已決,不必多言!”東方雷臉色一肅,大手一揮,徑直走到火盆旁盤膝而坐,唯余這對雙胞胎姐妹面面相覷。

    見公子爺心意已決,不容置疑,兩姐妹也唯有服從,合衣臥在榻上。兩人皆是年輕貪睡,很快便已酣睡入眠。

    蕭月生睜眼著了對面地東方雷一眼,微微一笑,這個公子哥倒也有几分可取之處。

    此時社會,奴仆的地位極低,主仆之分,如天塹鴻溝,無法逾越,像觀瀾山庄這般,將奴仆當作家人者,也算獨此一家,別無分號。

    東方雷能夠讓自己奴婢睡塌上,自己在地上打坐,卻也難得的很了。

    第二日清晨,東方雷醒來之時,感覺兩腿麻木,腰間極酸,睜眼一看,那蕭庄主仍舊打坐闔目,在他身側,那位郭大公子酣睡如故。

    火盆已熄,溫內有些清冷,屋外清脆的鳥鳴聲不時傳入耳際,聞之神清,而臨屋鶯鶯燕燕的細語聲,聽得他心底發酥,魂魄蕩漾,眼睛盯著隔牆,恨不能望穿木牆,著到對面的情景。

    “東方公子睡得可好?”正在他心思冥冥之際,耳邊傳來清朗的問候聲,令他心神歸位,忙點頭微笑。

    “破虜。醒醒。”蕭月生問候完東方雷,便伸手推正在酣睡地郭破虜,他恰是嗜睡的年紀,睡得最早,醒得最晚。

    東方雷若到蕭丹生若無其事的搖晃著地上之人,想想昨晚地經歷,心下不由慶幸自己的忍耐力,父親教誨不假,“忍“字確是百利而無一害地要決,不可不精。如若昨晚冒然出手,躺在地下的便不是郭公子一人了。

    郭破虜睡得極沉,搖晃的效果不大,蕭月生便往他地輕脈輸入一股寒冷內息,立竿見影。郭破虜唬的雁起坐直,睜著大眼朦朧而瞧,待見到姐夫正笑吟吟的看著自己,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他自家知自家之事,睡了便難叫醒,這也是身不由己,無可奈何。

    珠兒露兒起床后不大敢看蕭月生,看到他的目光,便忙轉過眼睛。避而不見,臉上紅暈不消,與慵懶的相配,倒有几分云雨之后的春意。

    蕭月生與諸女打過抬呼,張清云面色冷清如故。看不出喜怒,與她兩個弟子地熱情問候相比,天差地選,郭襄戴著夜明珠,清晨地陽光掩去淡淡的珠輝,顯得溫潤別透,晶瑩可愛。

    他們几人皆捧起屋外的白雪拭臉,當做清水來用。東方雷主仆三人例外,一直淺笑嫣然的露兒將石制火盆當做洗臉木盆,將其中地炭木倒出,白雪拭過之后,再裝滿白雪。后架于火堆上加熱。

    眾人齊聚于一個屋內進早餐,張清云一邊吃著蕭丹生遞過去地肉脯,本帶著淡淡憂郁眉宇頗有些不以為然,這個東方公子也太過嬌貴,洗個臉又何必費這么多周折,純粹的嬌公子。

    蕭月生倒是不以為異,如若他有妻子在側,其情形與東方雷相差不多,只是省卻生火的功夫,她們只用內力,便可將一盆冰雪化成溫水,有了高明的武功,確實是省很多時間。

    東方雷說他們主仆三人并無一定目的地,只是奉命出來行萬里路,以增長見聞。

    而張清云師徒三人要回蘇州,于是九人便一同上路。

    臨安通向嘉興這一路官道極為寬闊平坦,繁華重地,氣像自與別處不同,即使是正月中旬,官道之上,行人亦多,騎馬、步行、駕車各有各法,行人們身上皆著新衣,喜慶之氣扑面而來。

    此時南宋雖然偏安一隅,但遠離戰亂之地的臨安一帶,其繁華富裕,根本見不到一絲亂世之兆。

    東方雷主仆三人并轡跑在最講,張清云師徒跟于其后,最后方是蕭月生與郭襄郭破虜,九人縱馬由僵,雖是大雪積厚,仍無法阻擋他們的腳步,九騎齊齊跑動,身勢頗為驚人,路上行人紛紛避讓。

    東方雷三人的白馬神駿異常,張清云師徒的座騎們卻是毛驢,縱然再是神駿,速度亦是有限,很快便落后甚遠。

    蕭月生座下地馬兒雖是神駿不凡,卻被主人勒住僵繩,無法超越前面三頭毛驢,急得聿聿叫個不停,頗為急躁。

    到了一座小鎮之后,三匹毛驢換成了三匹駿馬,行路的速度方才提起,到了傍晚時分,來到了一座頗大的鎮子,周王鎮。

    此時夕陽在山,頗為絢爛的晚霞將銀妝素襄的世界染成了紅色,玫麗異常。

    這座周王鎮位于兩山之間,更像是大一些地村落,只是位于臨安城與嘉興之間的中樞之地,占地理之利,自然勉不了的帶了上一些夢世繁華之氣,貫通南北的官道周圍,客棧與酒樓鱗次櫛比,几條東西之路,是各種集市,喧鬧異常。而集市之外,家家戶戶仍是過著日出而做,日沒而息的農家生活。

    蕭月生九人坐于馬上,緩緩進鎮之時,他神念一轉,整座鎮子頓時收入腦誨,便對這座繁華而帶著寧靜氣息的周王鎮大生好感。

    珠兒卻并未隨眾人勒馬緩行,反而拍了兩下雪白馬身,在鬧市中踏著小跑而行。

    郭襄與郭破虜兩人一左一右,與蕭月生并轡而行,見到隨珠兒的高頭大馬闖進鎮中,頗為密集的人群紛紛是避,一片雜亂,叫罵聲不時響起,污言穢語不絕于耳。

    郭襄看著珠兒地坐于馬上微伏的身影。不由皺了皺眉,心中頗為不悅。轉頭見自己姐夫只是含笑看著珠兒的騎馬的身彩逐漸遠去,卻不發一言,大是不解,珠兒這般行徑,實在不該,如大街上有幼兒老翁,躲閃不及,豈不是將要受遭受馬蹄踏身?姐夫為何不聞不問呢?

    此時蕭月生卻是感嘆珠兒這個小丫頭騎朮精絕,控馬是在鬧市。卻如水中游魚,靈活異常,快慢之變,游刃有余,看似魯莽沖撞。卻小心翼翼,他自付如不用神通,絕不可能達到這般人馬合一之境。

    這個隱劍谷倒不容小覷,看其出來的公子,玉嬌貴卻不無能,而這兩個丫環,皆是身手不凡,身懷絕藝,有這等人才,隱劍谷差不了哪里去。

    見到小姨子眼中地不滿。蕭月生了然一笑,輕聲道:“襄兒不必擔心,這丫頭地騎朮可精得很,不會踩著路人。”

    “哦?”郭襄轉過頭去,想要細細觀看。卻發覺此時只能見到馬背上的珠兒,雪白馬身卻已被人群遮掩,無法看清。

    “是呀,二姐,姐夫說得不錯,那位姑娘的騎朮比我們可精多了!”郭破虜的聲音自另一側響起,粗眉大眼的臉上滿是贊嘆。

    他一路上行來,早就發覺最前跑著的三人騎朮不凡。所以一直盯著瞧,珠兒在鬧市游刃有余的縱馬小跑,騎朮的精絕,更是讓他大開眼界,見所未見。

    雖是身處鬧市。人聲喧嘩,嘈嘈雜雜,最前頭的東方雷仍能聽到身后之人的說話,聞言在馬上轉過身來,沖蕭月生諸人輕輕一笑,本是俊逸地面容在夕陽里更增風采,周圍人群中不乏年輕女子,被其笑容迷得怔怔然,挪不動蓮步。

    只可惜身后之人大多非是情竇初開的少女,郭襄眼中又只有她姐夫一人,他的勾魂一笑,唯換來蕭月生淡淡點頭。

    騎在馬上緩緩而行,周圍鬧市之人大多被前頭的東方雷主仆二人所吸引,或者曼妙婀娜的張清云三人,蕭月生氣質和光同塵,身處人群之中,極不惹眼。

    珠兒在一座古朴地酒樓前翹首而望,見到眾人的身彩,迎了上來。

    “公子,這間酒樓還可一住。”珠兒牽住東方雷的白馬,指了指身后的酒樓。

    這座酒摟與周圍華麗堂皇的風格迥然不同,濃濃的書香之氣站在樓前,便可感覺得到。

    “天水閣”三個大字飄逸如云,有凌云之氣。

    郭襄秀眉微蹙,凝視著這三個字,若有所思,她總覺得這三個字似曾相識,在何處見過一般。

    此時酒樓伙計上前接馬,又有人在前相引,几個伙計皆是眉清目秀,一身白色短衣,整潔干淨,精神抖擻。

    東方雷看得大為滿意,對珠兒嘉許一笑,伸手延清蕭月生先行。

    對于一間雅間,九個人便顯得有些擁擠,于是東方雷提議他與兩個侍女再開一間,各自分頭吃飯。

    這一提議除了蕭月生,其余之人大是歡迎,他們實在看不慣這個公子爺的擺臭架子。

    于是在隔壁另開一間,雖是隔壁,便天水閣雅間的隔音極好,互相難以聽到彼此的聲音,這也是天水閣遠比別處酒樓興盛之重要原因。

    “唉,胡兄,人呀——,就活個稀里糊涂!好人有好報,這話可笑得很!”

    “可不是?!要說好人,王大善人不是嗎?可你看,死得比誰都慘!”

    “唉,可憐他一家十几口,一個也沒剩,真是慘吶——!胡兄,你是沒看到,諾大的一個庄子,被燒得沒剩下几間,真不知是什么人這般狠毒,真是雞大不留哇!”

    兩位中年男子地談論聲吸引了蕭月生的注意力,也只是無聊時偷聽一下閑話,看看有沒有什么有趣的內容,沒想到卻聽到這几句對話。
rpg1234pk 發表於 2008-8-23 08:24
第八十一章 隱現

  恰在此時,敲門聲傳來後,進來兩人,一個胖墩墩的中年男子,圓圓的臉微胖,下頜之肉頗為豐厚,眉眼皆笑,恍如彌勒,令人見之心中親切之念頓起。

  另一人則是眉清目秀、身形挺拔的年輕人,雖著小二服飾,難掩軒昂之氣。

  「兩位公子,這位小姐,還有三位道長,鄙人忝為本樓掌櫃……」中年男子笑瞇瞇的拱拱手,笑容更增幾分親近。

  「行了,葛胖子,這裡沒外人,不必裝了!」蕭月生長身而起,笑著拍了他肩頭一掌,笑呵呵的打斷他的話。

  「哦——?」葛胖子身形微微一鬆,圓圓的小眼瞇著瞥過周圍在座的諸人,尤其在張清雲三人身上轉了兩轉。

  「這位道長是清微劍派的張掌門,這二位是她的弟子,而這是芙兒的弟弟與妹妹。」

  蕭月生指了指幾人,向他介紹,接著對諸人笑道:「這是葛老闆,精明的酒樓大掌櫃。」

  葛胖子一襲青衣,樣式簡單樸素,卻又頗為貴氣,他笑容可掬的向幾人見禮,頗為鄭重,口中自稱是觀瀾山莊門下僕人。

  郭襄一邊鄭重還禮,雙眸微轉,心中恍然,怪不得門前的那張匾上的三個字似曾相識,卻原來是姐夫的手筆,與臨安登雲軒上的額匾字跡極為相似。

  張清雲仍是一貫的冷清表情還禮,心中頗為迷惑,實是無法猜得這兩人到底是何關係,說是主僕,可看其神態,倒像是多年老友。

  「夢然,去把咱們樓中的好菜都弄上來,難得莊主大駕光臨,可怠慢不得!」葛胖子對身後的年輕人笑呵呵的吩咐。

  葛胖子名叫葛行中,是觀瀾山莊的僕人,對蕭月生的性情清楚得很,舉止間的火候把握得極準,既不拘束,又不放肆。

  那叫夢然的小二轉身臨出屋之際,葛行中又叫住了他:「對了,先把我珍藏的靈隱茶沏上,給諸位道長及郭公子郭二小姐端上來。」

  「小人昨天收到消息,說莊主你要過來,沒想到卻來得這般快!倒令小人措手不及,準備不足。」葛行中順著蕭月生伸過來的手坐下,臉上的笑容收斂了許多。

  這間雅間位於酒樓的西側,窗口正對著夕陽,此時桔紅的陽光直射進屋,一屋皆亮,照得郭破虜有些睜不開眼睛。

  「嗯,我與隔壁的那位東方公子結伴而行,他還年輕,趕起路來是不看周圍風景的!」蕭月生點點頭,指了指北面隔壁。

  蕭月生行路之快慢相差太大,觀瀾山莊眾所周知,想要快時,瞬間可至,而走路慢時,則其速如龜,有時甚至還會半路走到別處,繞路而行,在他而言,路是要走的,但風景也不可錯過。

  「不過,你葛胖子我還不知?呵呵,準備不足?狡猾的傢伙,快把好東西拿出來吧!」蕭月生語氣一轉,忽然指著葛行中,有些戲謔的笑道。

  葛行中手腕圓滑,行事周密嚴謹,先抑後揚,往低處說,往高處做,準備得比別人更加充分,準備不足之舉,在他身上絕難看到。

  「嘿嘿,知我者,莊主也!其實真沒什麼好東西,……也就弄了兩條鱸魚。」葛行中眉開眼笑,胖墩墩的身體,青衫輕抖,語氣卻是輕描淡寫,卻似不值一提之物。

  「鱸魚?……呵呵,葛胖子,真是好能耐​​!」蕭月生大喜,所有魚中,他最喜食鱸魚,味道之鮮美,實在無愧蓴鱸之思。

  只是鱸魚生於五月春暖之季,此時寒冬,湖海絕跡,絕難見到,此時的鱸魚,在富貴好食之人眼中,便是拿一條金製之魚去換,也是大為值得。

  「張掌門,不知你是否喜歡食魚?」正咧著嘴笑得頗為無狀的蕭月生忽然轉頭問張清雲。

  「嗯,貧道對口腹之物,向來無所謂。」正盯著夕陽觀賞的張清雲轉身,淡淡的看了蕭月生一眼,便又轉過頭去。

  她自從今天早晨起,對蕭月生便是不冷不熱,宛如對待陌生之人,晶瑩如水的雙眸平靜無波,無喜無怒。

  蕭月生衝著葛行中無奈一笑,這個張清雲已歷人間萬事,可不是襄兒若男這些小丫頭可比,一旦生氣,那可是生根發芽,會結成參天大樹,令人頭疼得很。

  葛行中悄悄偷看了兩眼張清雲曼妙的背影,湧起了幾分看好戲的心緒,不知莊主能否克住這個冷面羅剎?

  喜歡看別人的好戲,是觀瀾山莊出身之人,傳自莊主的劣根性,已經是根深蒂固。

  清微劍派掌門張清雲,因其手段狠辣,在武林中隱隱有著冷面羅剎之稱,大名鼎鼎,葛行中自然不會不知。

  郭襄看著姐夫與酒樓掌櫃的談笑無忌,想起了大姐當初說的,觀瀾山莊的僕人們,與別處大不相同,宛如一家人一般,規矩雖嚴,人情卻暖,旁人無法想像。

  此時敲門聲響起,剛才的年輕人端著茶壺茶盞肅容進入,落腳無聲,不由令坐於師父身旁的段紫煙多看了兩眼,沒想到一個酒樓小二,竟然是個武林高手。

  「夢然,過來,這位便是你師父我的主人,莊主,這是小人不成器的弟子,張夢然。」

  葛行中招了招手,將那嫻熟利索的擺茶小伙子招至身前,伸手鄭重介紹。

  蕭月生將正要曲膝叩拜的張夢然攔住,端詳一眼,呵呵笑道:「不必行此大禮,……張夢然,嗯,這名字不錯,人也生得一表人才,能覓此佳徒,莊裡的那些傢伙可會眼紅得緊!」

  張夢然自師父口中聽過無數次蕭莊主的名字,見武功深不可測的師父竟對其人敬若神明,心中一直憧憬不已,不知這個蕭莊主是何等的蓋世英雄,但今日見到真人之後,心​​中卻大為失望。

  他雖是葛行中的弟子,在樓中的身份卻只是個普通的酒樓小二,這也是葛行中學自觀瀾山莊的鍛煉人才之法,從最低層做起,打下紮實的根基。

  張夢然做為酒樓小二,閱人無數,自然知曉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之訓,只是見到蕭月生平凡普通的外貌,心中的失望實在無法遏止,自然的湧上臉龐。

  沒有外貌,氣質驚人亦可,沒有氣質,氣勢逼人也行,可是也沒有氣勢,什麼也沒有,處處平常普通,怎能不令他失望?

  他的表情自然無法逃過蕭月生的目光,只是對這種以貌取人之舉,蕭月生並不介意,這只是人的本性之一,非是什麼不可饒恕的過錯,只能說明這個小伙子歷練不夠,有待進一步提升心性罷了。

  郭破虜正瞇著眼睛抵擋著夕陽晚照,郭襄坐於蕭月生身側,卻不受陽光直射,將張夢然的表情看在眼中,聰慧如她,自然能夠讀懂其中失望之意,不由心中生怒。

  只是想想當初自己也是難免有以貌取人之嫌,怒氣稍平,以貌取人,人之常情,卻也怪他不得。

  葛行中是人中之精,看到弟子的表情,心中暗暗嘆息,只能忍著怒氣對蕭月生笑道:「劣徒年少識淺,實是小人教導無方!」

  蕭月生溫和一笑,「你也不必過謙,夢然根骨不凡,將來定是青出於藍更勝於藍的!」

  此時張清雲轉過頭來,清冷的雙眸凝視笑成一團的葛行中一眼,心中剔然,自己竟然走眼了!沒想到此人看似不會武功,細察之下,卻是極為厲害的高手,內功之深,絕不在自己之下。

  葛行中雖習了觀瀾山莊門下皆會的蜇息之術,只是與之功力相若之人,用心觀察,卻難隱瞞。

  葛行中狠狠瞪了一眼自己徒弟,這個愣頭愣腦的小傢伙,竟然這般怠慢莊主,實是自己教導不力之罪。

  「這是張掌門,夢然還不快快拜見?!」葛行中餘怒未嘗,有些氣急敗壞的對弟子瞪眼道。

  蕭月生看得有趣,能令這個笑容不歇的葛胖子收起笑容,卻也不是簡單之事呢。

  張夢然自然知道師父心情不佳,忙老老實實,依言上前拜見。

  張清雲淡淡點了點頭,清冷的目光在他身上來回打量,這個少年的內功頗為深厚,竟是僅遜於自己的大弟子紫煙,實在算得上是少年英傑了,再兼其骨骼清秀,資質上佳,將來成就,必不會太差。

  她並不知曉張夢然拜入師門唯有三年,根基尚淺,一些葛行中認為高明的心法尚未傳授。

  張夢然能夠感受到自己身上涼颼颼的目光,一邊躬身拜見,眼睛不停的觀察面前的美貌道姑,瓜子臉,梨渦淺現,如非冷若冰霜的表情,泛出笑容,定是一個嬌柔嫵媚的絕色美人。

  他尚在臆想,忽然與張清雲清冷的目光相觸,頓時心神一清,俗念頓消,彷彿一切胡思亂想俱被掃出腦海,唯有對其清俗之姿的傾倒。

  蕭月生心神一直在盯著葛行中的弟子,觀其心性品格,初步而觀,這個小伙子性格率真中不失狡黠,頗有幾分葛行中的風格,將來承其衣缽,倒也可期,再磨礪幾番,會成為一個人才。

  此時雅間之內茶香繚繞,裊裊不繞,靈隱之茶,果然名不虛傳。

  杭州天竺、靈隱兩寺所出之茶,舉世聞名,其貴如金,不可多得,其實便是後世龍井茶的前身,只是宋時尚無龍井之名罷了。

  蕭月生南面而坐,細品慢啜著盞中靈隱霧茶,在幽幽茶香中,一臉溫和笑意,觀看張夢然一一拜見屋中諸人。

  此時耳邊忽然響起輕語之聲:「公子爺,荊三傳來消息,說點子遠比想像的紮手,讓公子爺多做準備,……切記三思而行。」

  蕭月生微微一凝,說話之人,竟是隔壁的珠兒,腦海中顯現其中情景:東方雷據桌而坐,端茶傾聽,面色微沉。

  「珠兒,這荊三說話越來越放肆!……什麼叫三思而後行?他乾脆說不讓我出手罷了!我奉父親之命出谷相助,如不出手,灰溜溜的回谷,如何向父親交待?!」

  東方雷將茶盞用力頓在桌上,茶水濺出,俊逸的臉上滿是怒意。

  珠兒仍是冷若冰霜,沉默不語,只是看了旁邊的露兒一眼。

  露兒心領神會,嬌柔一笑,「公子爺胸襟似海,又何必跟他一般見識?」說罷,素玉小手輕輕撫上東方雷後背,慢慢順氣,「荊三雖然說話放肆,但心中斷無不敬之念,只是拙於表達罷了!」

  東方雷怒氣稍斂,胸襟如海這四個字對他有著莫大的魔力,他一向對自己要求如此,沒有廣闊的胸襟,便做不成大事,這個道理他極為明白,只是明理易,躬行難,他的性格一向急躁好怒,奉行起來,更是難如登天。

  「公子爺,荊三說話雖不懂委婉,卻不會無端而言,還請公子採納為是!」珠兒冷著臉,輕聲脆語勸道。

  兩個又胞胎丫頭對自己的公子爺,比他自己還要瞭解,兩人一冷一熱,剛柔相濟,服侍得東方雷熨熨貼貼,總能將其脾氣克制住。

  東方雷看了兩個丫頭清澈澄明的雙眸,無奈的嘆息一聲:「這個荊三,說到底,還不是仗著是父親手下的老人,便不將本公子放在眼中!唉——,罷了,不與他一般見識!」

  說著,將珠兒的小手抓在手中,怒容褪去,輕聲笑道:「好珠兒,跟公子爺說說,詳細情形到底是如何?」

  冷若冰霜的珠兒玉面微微一紅,強忍著羞意,竭力保持著聲音的平穩:「據荊三所報,十幾個頂尖高手同時出手圍攻,卻對那人無可奈何,最後被其殺了兩人後逃脫!」

  「唔——?果然厲害,這等高手,才配得上本公子出劍呀!……我還真有些等不及了呢!」東方雷微一用力,將珠兒拉入自己懷中,抱在膝上,上下其手。

  「公子爺——,小心隔壁有人聽到呢!」珠兒冰容解凍,臉上泛著紅暈,輕輕掙扎不休,低聲軟語,隱隱帶著膩音勸道。

  東方雷動作一頓,臉上表情一僵,大手停在珠兒衣服中,不再動作,沉吟一下,深深嘆息一聲,將手抽出,帶著怏怏之意。

  「怎麼了,公子爺?」露兒大是驚奇,能在這個關頭懸崖勒馬,實在不像是自家公子爺的行事風格,若在往時,便是天塌下來,也難以阻擋他的荒唐之舉。

  珠兒坐於東方雷膝上,衣衫凌亂,兩腮飛紅,此時亦是驚奇的望著近在咫尺的公子爺。

  「唉——!」東方雷搖頭不言,只是嘆息,還滿臉無奈的神情,放開了摟在珠兒腰間的大手。

  珠兒坐回木椅,輕聲問道:「公子是因為隔壁那人嘆氣麼?」

  東方雷迎向自己丫環關切的目光,微微點頭,「那人武功實是深不可測,恐怕父親亦難與其並肩!」

  「那人武功很高麼?」露兒嬌媚的臉上帶著驚奇的問,「露兒並未覺得他有多厲害呀!」

  珠兒狠狠白了妹妹一眼,紅暈仍存的臉上微露嗔意:「你用心些!他昨晚竟然不知不覺的靠近到我們身邊,……老爺便做不到!」

  「唉——,昨天傍晚我們是聽到有人放歌,才尋聲而去,那歌聲所蘊的內力,震得我心血浮動,實是可畏可怖,所以見了面,我一直忍氣吞聲,不主動出手,看得出來,他對我們並無敵意,只是喜歡胡鬧罷了……這般高手,絕不能輕易得罪!」

  東方雷滿是感嘆,心有餘悸,說著話,還不時望向南牆,恍如這方牆壁不太結實,能夠被對方所看望,他總覺著有一雙眼睛在註視著自己,這種感覺若隱若現,卻也無法確定。

  兩個丫頭注視著自己的公子爺,怔怔出神。

  「怎麼了,你們?」東方雷看兩人呆呆望著自己,不由有些發毛。將手掌在露兒面前搖了搖。

  雙姝宛如心有靈犀,同時醒過神來,露兒嫣然一笑,軟語嬌媚的拉著他的胳膊說道:「公子爺,你現在更像老爺了!能夠隱忍不發,這才是真正的大智大勇呢!」

  「就是!能忍方為大丈夫!公子您已經深得其中三昧了!」珠兒亦是玉臉生輝,雙眸愛意盈盈,似要將東方雷溶化。

  東方雷呵呵笑了起來,他一直有些擔心兩個寶貝看輕自己,覺著自己懦弱膽小,如今聽到兩人這番話,頓時宛如吃了人參果,渾身毛孔皆舒展開來,說不出的爽利。

  正在腦海中窺視的蕭月生不由輕笑,這位東方少爺能擁有這般丫環,實是三世修來的福分吶。

  「姐夫,怎麼了?」郭襄雖聽著葛行中風趣的話語,雙眸卻不時瞄向溫和而笑的姐夫,她總覺著姐夫表情雖是傾聽屋中說話,但卻心不在焉,見到他搖頭輕笑,不由輕聲關切的問。

  在屋內晚霞紅光映照之下,郭襄秀美的臉龐顯得嬌豔動人,再添以頸間淡淡珠輝,宛如晶瑩紅玉雕成的玫瑰,嬌豔溫潤,美得不可方物。

  蕭月生的溫潤目光在她臉上一掠而過,溫柔的笑了笑,輕聲道:「沒什麼,只是想到一些趣事。」

  隨即揚聲對兀自滔滔不絕的葛行中笑道:「行了,葛胖子,你看屋頂上快墜下花瓣了!」眼中還帶著戲謔之色。

  此時張夢然已經退出雅間,而葛行中胖墩墩的身體裡蘊著無窮的風趣與軼聞,便是張清雲如此清冷孤傲之人,也凝神聽其滔滔不絕的說話,無一絲厭煩之情。

  坐在蕭月生另一側的郭破虜更是聽得津津有味,聚精會神,便是珍貴如金的靈隱茶水也未動一滴。

  聽到莊主說話,葛行中嘿嘿笑了兩聲,若無其事的閉上了嘴,端起自己珍藏日久的靈隱霧茶,輕啜兩口。

  段紫煙與秦思瑩正聽得歡快不已,見蕭月生出言打斷,甚是不滿,嬌嗔的白了他一眼。

  而郭破虜則抬頭打量著屋頂,見到對面秦思瑩摀嘴輕笑的看著自己,才猛然醒覺,姐夫是用天花亂墜喻葛掌櫃的能言善道罷了,不禁為自己的反應遲鈍而撓了撓頭,粗豪的大臉微微泛紅。

  張清雲若有若無的掃了蕭月生一眼,又轉回了身子,去觀看身後的漸墜的夕陽。

  蕭月生未再理會她的冷淡,只是盯著放下茶盞的葛行中,緩緩問道:「你們鎮上有個王大善人,是吧?」

  葛行中面色一變,滿臉的笑容皆消失不見,「王大善人?剛死不久的王大善人?」

  蕭月生點頭,神色間漸漸鄭重,「嗯,好像是滿門皆滅?給我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回去身去的張清雲此時重新轉過身來,聽到滿門皆滅,任誰也無法無動於衷。

  本是聽葛行中風趣之語而心情輕快的眾人,見到蕭月生臉色,俱是心中一緊,他一直溫和而笑,乍一嚴肅,眉宇間一股凜凜逼人的威嚴之氣直撲而來,莫可當之。

  「是!」葛行中不由自主的躬身答應,他的舉止與前面隨便風趣相比,雖顯得突兀,但眾人卻無突兀之感,在蕭月生的威嚴氣度之下,此舉顯得理所應當的自然。

  蕭月生見其肅手躬身,頓覺自己太過嚴肅,不由神色一鬆,面上恢復了溫和的輕笑,擺了擺手,「不必如此,我好像隱約聽人說,你們鎮上的王大善人被人滅門,是真的吧?到底是如何情形?」

  雅間內似要凝固的威壓之氣隨著他的一笑而煙消雲散,眾人只覺呼吸從未有過的順暢自如,實是美好無比。

  「王大善人本是鎮上的首富,家中良田千傾,鎮上的所有田地,皆歸王大善人所有,但他平日裡樂善好施,待人寬仁親厚,鎮上之人,無人不敬,可惜世事無常,今早之時,鎮上有人發現,王大善人的莊子竟然失火而毀,而他的一家十幾口人,全都葬身火海,未有一人逃生!」

  葛行中一臉沉痛惋惜之色,聲音也無復剛才的幽默風趣,顯得沉重雄渾,憾動人心,眾人聞之皆心中慼慼。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8-23 16:39 編輯

rpg1234pk 發表於 2008-8-23 08:24
第八十二章 冷觀



  「他的莊子在鎮中哪個位置?」蕭月生蹙眉問道。

  「鎮中西北位置,莊子不大。」葛行中立刻回答。

  「唔……」蕭月生輕輕點了點頭,神念一出,整個周王鎮再次被神念籠罩其中,如鷹眼在高空俯瞰,自遠而近,自上而下,很快便找到自己欲看之處。

  蕭月生的五官每一部分單獨看去,皆是無可挑剔,雙眉修長陡峭,兩眼不大不小,鼻子挺直,不高不矮,嘴巴雙唇不薄不厚,大小適中,可是放到一起,在溫和的氣質之下,頓時普通異常,令人難有眼前一亮之感,只是當他嚴肅之時,卻宛如變成了另一個人一般,威嚴若神,唯能仰視之。

  此時的他微闔雙眼,陡峭的雙眉越蹙越緊,本已輕鬆下來的空氣,又漸漸凝固,在座諸人皆能感覺到呼吸時的艱難與壓抑。

  郭破虜有些莫名其妙,自己姐夫不知為何無故閉上眼睛,而周圍之人皆呆呆注視著他,更是莫名其妙。

  周圍諸人,並不知曉蕭月生正在凝神暗察,只是受其威嚴之氣影響,下意識的目光聚於他身。

  身為觀瀾山莊僕人的葛行中,卻是知道自己莊主有明察秋毫之能,見到他臉上怒氣漸生,便猜到莊主此時定然施展神通,察看王家莊子的情形。

  幾息之間,在屋中諸人心中,卻覺漫長無比,蕭月生緩緩睜開雙眼,深深嘆息一聲,臉上帶著悲天憫人的滄桑。

  郭襄坐在蕭月生身側,所受影響反而最小,兼且佩帶鎮神簪與烏玉鐲,自有寧神靜氣之妙用,並未覺得太大異樣,只是感覺姐夫閉了一會兒眼睛,以為是他心中難過,平息自己的心情罷了。

  「莊主,看到了麼?」葛行中忙問,臀部微離暖木椅,有些急切。

  「嗯。」蕭月生心神仍沉浸在所見景像之中,蹙著眉頭,有些心不在焉,葛行中看到他的雙眸時,眼前一黑,頓失知覺,隨即又清醒過來,頭疼欲裂。

  「聽到消息時,小人本想去察看一番,沒想到嘉興府的總捕頭已經趕至,封住了莊子,任何人都不能進入。」葛行中坐回椅內,圓圓的臉上,冷汗涔涔,毫無血色。

  此時屋內的淡淡茶香漸散,夕陽亦漸漸墜入西山,屋子有些暗淡,郭襄頸間衣領處透出的瑩瑩白光,將她與蕭月生籠罩其中,亦給屋中帶來朦朧的亮光。

  張清雲背窗而坐,雪白的面龐有些朦朧,她將雙眸用力自蕭月生身上挪開,按捺住心中的複雜心緒,輕聲問道:「昨天剛發生的事,嘉興府的總捕頭怎會這麼快便來此?」

  她的聲音極為輕緩,罕見的帶上了幾分感情色彩,令本是怔然出神的蕭月生不由輕看了她一眼,在朦朧的光線中,她隱約的玉容多了幾分柔和,不復清冷與逼人。

  隨著蕭月生的回神,屋內威壓的空氣復又自如流暢,段紫煙諸人輕輕呼了一口氣,望向蕭月生的目光俱充滿了驚異,沒想到平時溫和親切的蕭莊主,繃起臉來,竟有這般嚇人。

  葛行中苦笑著摸了摸自己的圓臉,搖搖頭,「在下也疑惑不解,可能是他恰巧路過此地吧!」說著望向了自己的莊主,又趕忙移開,對剛才莊主的那一眼,他心有餘悸。

  蕭月生低頭靜靜品茗沉思,坐於淡淡瑩光之中,卻無人能看清他的面龐。

  蕭月生若有若無一笑,心中知曉此事並非湊巧,嘉興府的總捕頭是出身觀瀾山莊的李元陵,近幾年聲名雀起,有江南第一神捕之稱,武林中人聞李元陵之名,既恨且懼,卻大多望風而避。

  李元陵得小星夫人傳授縮地神行之術,輕功之奇絕,天下間甚少有人能與之比肩,雖沒有蕭月生的瞬息千里之能,卻愈奔馬數倍,令人咋舌。

  自李元陵上任之後,在嘉興府轄內各縣皆備緊急聯絡之法,以鷂鷹取代快馬,消息傳遞極快,再憑他的神行之術,一夜之間,自嘉興趕到周王鎮,易如翻掌。

  只是這些,卻極少有人知曉,李元陵出身觀瀾山莊,也僅有蕭月生與他的幾位夫人明瞭,莊上其餘諸人,皆一無所知,也無人認識李元陵,這其中自是有一番曲折隱秘。

  「姐夫,我們能去那裡看看麼?」

  郭襄在襄陽城中,從四方朋友口中聽說過滿門皆滅的武林仇殺,從未親眼目睹,雖然心中沉痛,卻只是對死去之人的同情罷了,如今竟然遇到了這樣的事,她自然想去親眼看看。

  青花瓷盞中根根豎立著青黃茶芽,茶水微微泛黃,蕭月生眼睛自茶芽轉到她的秀美面龐,搖了搖頭,輕聲嘆息道:「還是莫見為好。」

  「姐夫——!」郭襄不知不覺間帶上了幾分撒嬌的意味,輕輕拽了拽蕭月生的衣袖,「我出門便是想要增長見識,這樣的大事,怎能錯過呢?!是吧,破虜?」說著,素白小手暗伸,拽了一下正悶頭撥弄著自己手指的郭破虜。

  郭破虜抬頭,看到瑩光輕籠之中的姐姐輕睨著自己,忙不迭的點頭,又撓了撓後腦勺,憨聲道:「是啊姐夫,就讓我們去看一眼吧。」

  蕭月生看到小舅子憨頭憨腦的模樣,本是沉重的心情略微舒緩一些,又抬眼看了看周圍諸人急切的表情,知道他們都想去親眼目睹一番,便微微頜首:「好吧,破虜這般說,我便帶你們去看看,唉……,也算是讓你們明白人世的險惡!」

  「莊主,我……?」葛行中硬著頭皮,支支吾吾,如今絲毫沒有了剛才的玲瓏八面風采,蕭月生一眼之間,令他精神委頓得厲害。

  「你想去,便一塊兒去吧!」蕭月生略有歉疚,起身順口答道,肅手請張清雲先行。

  張清雲也不跟他客氣,盈盈起身,雖一身寬鬆道袍,仍難掩身姿的婀娜曼妙,只是蕭月生如今心緒不佳,卻沒有了覽勝的興致。

  天水閣外,周王鎮華燈已上,盞盞紅燈密佈雲集,燈火更添鎮中的繁華氣息,街上積雪已化,行人穿梭,川流不息,摩肩比踵,雖不擁擠,卻令人眼花。

  夜市比之白天市井,要熱鬧數倍,人們閑歇下來,便逛逛夜市以作消遣,或者去市上擺個攤子,賺些零錢,補貼家用。而夜市人沒有官府的稅吏巡視,更加自由無拘,實是平民百姓的樂園。

  郭襄頸間透出的瑩光在大街上,毫不顯眼,周圍星羅棋布的各式紙燈,將寬闊平坦的大街照得幾近白晝,柔和的燈光之下,美人比鮮花更要嬌艷動人,蕭月生一行人,便吸引了周圍行人無數的目光。

  張清雲師徒皆是經歷過大場面之人,又怎會在意別人的目光,只是跟在蕭月生身後,目不傾視,表情淡漠,對一切皆不關心。

  跟在蕭月生身邊的郭襄與郭破虜卻頗有目不暇接之感,看看這個,望望那個,實在不知看什麼好,每一樣都是自己前所未見。

  「行中,沒想到周王鎮竟是這般繁華!」蕭月生對身旁另一側的葛行中感嘆道,雙眸中透出一股溫潤的光華,令葛行中心神一舒。

  「呵呵,小人當初經過此處時,也被這裡的繁華嚇了一跳,所以馬上起了在這裡開座酒樓的主意。」葛行中笑得頗為自豪,一邊對旁邊行人的問候聲點頭回禮。

  一路之上,街上行人不停的對葛行中問候行禮,或是親近,或是恭敬,讓他應接不暇,分身乏術。

  七人一路北行,很快便走出了繁華的大街,回頭望去,燈火輝煌之中,人聲喧鬧,紛紛擾擾,而他們身處之處,卻燈火稀疏,寥寥無幾,僅能照到路面,安靜的氣息與不遠的繁華喧鬧,彷彿兩個世界。

  「看來這個王大善人卻是個喜靜之人。」

  蕭月生看著周圍漸漸稀疏的燈火,天色並未完全黑下來,暮色蒼茫,此處白雪積而未化,周圍一片銀白,他心中猜測著王大善人的性格。

  「嗯,莊主所言極是。他平時早上去我閣中喝上一盞茶,然後到鎮中最大的悅興樓吃早飯,接著便返回莊中,晚上甚少見到他。」

  葛行中有些感嘆的回憶,搖頭嘆息:「王大善人確實是個和藹可親之人,幾乎從沒得罪人,真想不到會受此橫禍!」

  其餘之人皆不開口說話,周圍悄無身息,唯能聽到幾人腳步踏在雪地的吱吱之聲,此時已經走在田間小路,路旁樹木密植,只是光禿無葉,顯得蕭瑟異常,一陣疾風吹過,捲起幾絲雪屑,掠過樹梢發出陣陣輕嘯之聲,令空曠的田間陡增幾分森然。

  秦思瑩緊緊拉住師姐的玉手,不敢看四周,聽到葛行中的話,忙接口道:「這種滅門血案,沒有不共戴天的仇恨,應該不會做得這麼絕吧?」

  她清脆的聲音微微帶著幾分顫抖,心下頗有些後悔跟師父她們一塊兒前來,如果真見到那些死人,自己晚上定是睡不著覺的。

  段紫煙知道這個師妹膽子小,握著自己的小手冰涼顫抖,不由感覺幾分好笑,但檀口開合,滿是感慨之情的說道:「現在天下不太平,武林仇殺越發肆無忌憚,動輒滅門,這樣的慘事,近幾年來,越來越多,便是那些江洋巨盜,劫掠之後,也敢滅人滿門,不留後患,實在令人心寒!」

  頓了一頓,望向自己師妹,聲音轉高,脆聲問道:「思瑩,你很冷麼?怎麼手這麼涼?」雖是關心的意思,但語氣中卻帶著幾分莫名的笑意。

  秦思瑩大羞,好在暮色朦朧,看不清臉上的紅暈,令她膽氣大壯,強撐著道:「下雪不冷化雪冷,……師姐你難道不冷麼?」

  段紫煙嘻嘻一笑,搖了搖秦思瑩的小手,「將軍難免陣上忙,我們踏入武林,最終難免一死,又有什麼害怕的,是不是,思瑩?」

  「誰害怕了!?」秦思瑩死不承認自己的膽小,小手一甩,掙開了師姐的手掌,跑到師父的另一邊。

  郭襄姐弟看著兩人鬥嘴,不由輕笑,他們並未有一絲害怕之意,郭襄忽然指了指前方不遠處一片松樹林,轉身問:「姐夫,樹林裡幾片燈火是不是王家莊?」

  在樹木掩映之處,隱隱有燈火透出,若不注意,卻難發現。

  蕭月生點點頭,問葛行中:「那邊樹林後面便是王家莊吧?」

  葛行中忙回答是,蕭月生問話時淡淡的語氣,讓他有些悚然,他能發覺到莊主心情又變差了。

  蕭月生並非什麼心慈手軟之人,當初在蒙古兵營,以殺人如麻來形容他毫不為過,他手上所沾染的鮮血,遠甚武林中那些兇名赫赫之徒,對於屍首,他看得也多,大多是輕輕一瞥,心懷不動,只當作一堆泥土罷了。

  可是在腦海中看過王家莊之後,他臉上再未露過笑容,怒氣一直在他胸中湧動,只是被其強行抑住,沒有爆發出來罷了。

  穿過松林小徑之時,林中徑旁的幾株松樹枝頭掛著白綾,十幾條三尺長的白綾風中輕飄,眾人一言不發,本有些羞惱的秦思瑩又跑回師姐身邊,緊緊握住師姐的柔胰軟手。

  「唉,這個王家莊與我們觀瀾山莊倒有些相似!」

  蕭月生看著松林之後的蕭蕭竹林,沉沉一嘆,竹林之間一條小徑,便是通往王家莊子之路,稀疏的竹林,再也無法掩蓋王家莊,燈火點點,莊內仍有人。

  莊前以茂林修竹相掩,看得出這個王大善人頗有風雅之骨,活得頗有情致,蕭月生彷彿能從這些松竹之上,看到王大善人生前的悠閑生活。

  眾人不自覺的將腳步放輕,緊張的氣氛互相感染,郭襄倒有些畏縮,從沒見過死人的她,雖然一直躍躍欲試,但被一路上的淒涼之像所染,如今又有些害怕。

  「什麼人!?」忽然一聲斷喝自竹林中傳出,聲音清朗,中氣完足,顯出一身深厚的內力。

  竹枝晃動間,一道皂衣人影倏然出現於眾人面前,快如鬼魅,腰間挎著短刀,身形修長。

  「咦,莊主?」甫一出現的英挺捕頭輕呼,忙躬身上前,「小人孫游,拜見莊主!」

  蕭月生漫不經心的擺了擺手,示意不必多禮,「你怎在此處?」

  「小人與弟弟隨總捕頭前來查案。」孫游恭聲答道,他身形挺拔,面目俊逸,神態不卑不亢,氣度軒昂不凡。

  蕭月生身旁的張清雲心中思忖,怎麼觀瀾山莊的弟子彷彿無處不在,走到哪裡都能遇到,只是這些人的氣質相似,總帶著旁人難有的軒昂之氣,絕難相信是僕人出身。

  「李元陵在裡面?」蕭月生向燈籠高掛的王家莊望了望,有些明知故問,他早就知道李元陵在裡面。

  「晚輩李元陵拜見蕭莊主!」蕭月生問話聲剛落,一聲豪邁的呵呵笑聲傳來,在孫游身旁現出一位身穿玄衣的魁梧大漢。

  「李捕頭客氣了!」蕭月生對他的躬身深揖虛虛一扶,語氣不冷不淡,客氣而疏遠。

  「見過張掌門!」李元陵做完深揖,粗豪的臉上帶著歡暢的笑容,又對蕭月生身旁的張清雲拱了拱手,他縱橫江南,人脈極廣,對於隱隱武林第一劍的張清雲自然不會不識。

  張清雲表情清冷,卻也稽首回禮,不敢怠慢,李元陵身為江南第一總捕,權柄極重,尤其對於武林中人來說,更是予生予死,一言而決。

  「小人孫逸見過莊主!」李元陵身邊又出現了一道人影,身形面容俱肖似孫游,神態恭敬的倒身做揖。

  蕭月生沉著臉,只是點了點頭,轉身對李元陵道:「李捕頭,我們想進去看看。」

  他的雙眸盯著李元陵深陷眼窩的隼目,眼中無憂無喜,平靜如水。

  李元陵雙目一閃,他忽然發覺這次莊主並不是與自己演戲,莊主的心情確實不佳,雖是職責在身,他卻沒有阻攔的膽氣,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

  蕭月生面沉如水,提步便向山莊開著的偏門行去。

  「你們倆人在此,任何人不得靠近山莊!」李元陵轉身,沉聲吩咐跟在蕭月生身後的孫游孫逸兩兄弟。

  兩人止步,這才忽然想起自己是當差之人,並不是在莊內,忙對蕭月生的背影拱了拱手,轉身走了回來。

  張清雲師徒三人與郭襄姐弟無聲無息的跟在蕭月生身後,穿過兩盞琉璃燈高懸的偏門,進入莊內。

  莊內卻只是一堆殘垣斷壁,幾十間屋子,除了圍牆與迎門的屏壁,再沒有一處完好的牆壁,琉璃燈籠密密懸掛於圍牆四周,使得莊內並不陰森,反而明亮得很。

  那屏壁上正面印著水墨松鶴延年圖,在一堆瓦礫中孤零零的豎立,說不出的淒涼孤苦,照壁背面則有幾道粗重的紅黑痕跡,如同潑墨其上,欲要運筆卻未運之勢。

  蕭月生一看便知那是身體噴上的鮮血,定是有人站在屏壁前,被一刀刺入體內,隨即刀迅速拔出,熱血如泉噴湧,噴於倚著的牆上,他腦海中清晰浮現出當時的情形。

  郭襄與郭破虜看著一地焦黑的殘磚碎瓦,有些目瞪口呆,十幾間房子同時倒塌,整個山莊頓時空曠荒涼,有無之間巨大的反差,會給人以激烈的視覺衝擊。

  蕭月生站在照壁前,深深嘆息一聲,他能感覺到整座莊子飄蕩的悲憤與絕望,本是平靜的心境漸漸有了幾分躁動。

  「唉,確實沒有一個活人,……查清楚是何人所為了麼?」他低聲對跟在自己身旁的李元陵開口發問。

  李元陵鷹目微掃,看了周圍一眼,張清雲師徒與郭襄姐弟皆圍著那巨大的一堆殘垣斷壁觀瞧,無人注意到此,他搖了搖頭,「周王鎮人來人往,商旅極多,很難立刻找到懷疑對像。」

  蕭月生點點頭,臉上沉凝,擺擺手,「你去吧,不必陪我!」

  「啊!」空曠的山莊忽然響起一聲尖叫,眾人嚇得毛骨悚然,忙轉頭望去,秦思瑩正捂著胸口,呆呆站在一堆瓦礫前,在柔和明亮的燈光下,玉臉煞白,血色盡褪。

  「思瑩,怎麼了?!」她身邊的段紫煙忙捉住她的小手,送入一股真氣,安定她的心神。

  「……好……好慘!」秦思瑩指著面前那堆焦黑的枯木堆,似要哭泣出聲!

  段紫煙順著她的玉指一看,忙不迭的轉過頭去。

  「別過來,別過來看!」她看到郭襄與郭破虜兩人好奇的往這邊走來,忙大聲喊道。

  本是清脆嬌軟的嗓間變得有些嘶啞,她用力的沖郭襄郭破虜兩人揮手,狀如瘋狂。

  本是站在牆角處細察的張清雲輕輕一縱,飄然來到段紫煙身前,蹙眉不悅的喝道:「怎麼了,紫煙!」

  「師父——!……唔唔……」看到師父站在自己面前,本是嘶聲叫喊的段紫煙忽然撲到撲到師父懷中,放聲痛哭。

  在這幽靜空曠的田間山莊,她的哭聲痛苦而絕望,越哭越響,變成了號啕大哭,絲毫沒有了溫柔婉約的大師姐神態。

  張清雲有些不知所措,這個大弟子一直堅強細心,從未這般失態,不由望了呆滯而立的二弟子一眼,看向她的腳下。

  在燒焦的橫樑巨木下,一具屍首卻奇跡般的未被燒燬,這是一幅少婦的面孔,正以嬌弱的身體護住懷內的嬰兒,嬰兒卻已經沒有了一隻胳膊,嬌小的臉上滿是痛苦,少婦絕望的親吻著嬰兒的小臉,姣好的面容蒼白髮青,絕望而無助。

  一股悒鬱悲憤之氣自心間升起,張清雲彷彿又見到無數次夢中的情景,自己師父用沾滿鮮血的雙手,輕柔撫摸著自己哭泣的面容,喃喃安慰著自己:雲兒,莫要怕,莫要傷心。

  「襄兒,破虜,你們也去看看吧!」站在屏壁前的蕭月生目光冷冽,劃破夜空,在兩人眼前閃現,他的聲音雖輕,卻如在兩人耳邊響起。

  這一刻,蕭月生忽然變得心如鐵石,面無表情的看著場內的諸人,抬頭望天,微微冷笑,那是俯視蒼生,哂然嘲天的冷笑。

  天色已黑,繁星淡淡,若隱若現,這是一個晴朗清澈的夜空。
rpg1234pk 發表於 2008-8-23 08:25
第八十三章 清微


  寒氣凜凜的張清雲被蕭月生話聲忽然驚醒,瞬間自那伴隨著自己十幾年的夢魘中醒來。

  看到郭襄與郭破虜略帶遲疑的走向這邊,頗有些瑟瑟發抖,如同待宰的羔羊般無措,張清雲微有不忍,一邊輕拍著懷中唔唔哭泣的段紫煙,一邊對郭襄姐弟柔聲道:「算了,你們還是不要看了!」

  她此刻的聲音,帶著說不出的軟弱,恰如她的心境,當年師父臨死那一幕,是她心中永遠抹不去的傷疤,她不想讓郭襄姐弟再受自己同樣的痛苦。

  郭襄與郭破虜知道所要看的場面定是淒慘無比,令段姐姐這般失態,定然很慘很慘,心下微微戒懼,便有了不看的念頭,聽到張清雲的話,不由轉身看了看那邊仰首望天的姐夫。

  李元陵在蕭月生抬頭望天時,便已悄無聲息退出,此時莊內唯有他們七人。

  「闖蕩武林,熱血豪情,快意恩仇,呵呵——!」蕭月生仰天哂笑,笑聲不停的空中迴盪,久久不絕。

  笑聲未停,他忽然低下頭,俯視眾人,面無表情,眉宇間一片冷漠。

  「這才是真正的武林!既然你們那麼想闖蕩武林,這些慘事又豈能迴避?!……你們倆還是過去看看吧!」

  這一刻的蕭月生,令郭襄大感陌生,那變幻莫定的語氣,那冷漠的神情,郭襄實在分辨不出他語氣中蘊含的感情,是嘲笑?是感慨?還是看透世事的滄桑?

  「二姐……」郭破虜緊緊攥住二姐的小手,有些畏縮的看著二姐,心下惴惴,略躬著腰,脖子微縮,他的膽子極小,平日聽到鬼怪故事,晚上會嚇得睡不著覺。

  「走,過去看看,死都不怕,還怕什麼嚇人!」郭襄橫了姐夫一眼,賭氣似的抽出快要被弟弟握碎了的小手,蓮步堅決,幾步間跨到張清雲身旁。

  此時秦思瑩正蹲在地下乾嘔不止,微圓的臉上涕淚泗流,花容失色,她嬌軀一顫一抖,抽噎不止。

  「秦姐姐,你不要緊吧?」郭襄看秦思瑩痛苦的模樣,心下不忍,彎身去扶。

  秦思瑩自袖間抽出白絹,輕拭玉臉,泛紅的雙眸看著蹲在身旁的郭襄,努力抑住抽噎,聲音沙啞乾澀:「郭妹妹,真是太可憐了!怎麼就有這麼狠毒的人呢?!」

  她白裡透紅的臉上帶著深深的迷茫與不解。

  郭襄轉頭向那片焦木瓦礫望去,一眼便看到了滾圓焦木下的那對母子,嬰兒稚嫩小臉上的痛苦、母親微微扭曲的臉上滿是心疼與絕望,栩栩如生,無聲卻勝有聲,稚嫩的啼哭彷彿在耳邊迴盪。

  她忙閉眼轉頭,卻已無濟於事,那對母子臨死時的痛苦與絕望,已經深深的刻於她的腦海,不停的在她眼前閃動。

  郭襄睜開泛紅的雙眸,輕咬著已無血色的下唇,起身蹣跚著走到那對屍首跟前。

  她身旁青影一閃,蕭月生出現,飄飄一掌輕拍她的背心,一股暖融融的氣息瞬即湧入身體,頭上的鎮神簪與腕間烏玉鐲同時微閃玉光,兩股清流瞬間在她經脈間湧動,使她渾噩的神智倏然一清,隨即生起的悲傷與憤怒糾結在一起,在她心腹間奔騰不息。

  看郭襄神智清醒過來,蕭月生冷峻的表情略緩,低頭看了一眼那對母子的屍首,搖了搖頭,聲音平靜,毫無感情,「一劍致命,穿心而入。」

  郭襄蘊滿痛苦的雙眸自那對母子臉上移開,望向蕭月生,嬌軀與聲音俱在不停的顫抖,幾乎無法出聲。

  「姐……姐夫……,世上怎……怎會有……這般禽——獸——不——如——之人,竟能……竟能對嬰兒下此毒手?!!」

  她用力的喘氣,似要窒息,胸部劇烈起伏,每說一句,似用盡全身力氣。

  看著小姨子淚水盈盈的雙眸,她的眼神迷離,透出內心的迷茫與無措,蕭月生心下嘆息,微帶無奈,他知道這一幕會完全顛覆她對世界的美好憧憬,可能會在心頭留下無法磨滅的陰影。

  只是他也是無奈之舉,郭襄不同於自己的妻子們,無法永遠活在自己的羽翼之下,終要獨自面對世間的艱險,早一些知道人性的險惡,比吃過大虧之後再明白,要好上許多。

  蕭月生輕柔拂去她面頰上的淚珠,拍拍她的秀肩,表情恢復往昔的溫和:「武林中人,恃武行兇,殺人易如反掌,便很容易失去人性,做出這等事來,也不稀奇,你只是見得少罷了,見得多了,你便會習慣的!」

  郭襄一把推開姐夫,睜大泛淚的雙眸,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他,蕭月生輕描淡寫的語氣,顯示出他對生命的淡漠,郭襄忽然發覺自己的姐夫竟是一個陌生之人。

  蕭月生淡然一笑,對郭襄的詫異目光渾不在意,轉身蹲下,輕輕將少婦怒睜的雙目緩緩撫上,使之闔上雙眼。

  看了看這對同命母子,他微不可聞的嘆息一聲,緩緩闔上雙目,兩掌輕按於兩人僵凍的身體上。

  郭襄心緒紛亂,眼前一會是溫和親切的笑臉,一會兒是冷酷淡漠的面容,兩個人輪流在她眼前閃現,令她迷惑不安,實不知到底哪一個才是自己姐夫的真面目,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她忽然間發覺,自己對姐夫,竟然一點兒也不瞭解。

  此時張清雲懷中的段紫煙與蹲在地上的秦思瑩,俱已收住了哭泣,輕輕抽噎,與郭破虜一般靜靜聽著蕭月生兩人的說話。

  張清雲撫著大弟子的秀髮,心中嘆息,大是同情郭襄,不知她會不會如自己一般,心頭再也除不去這段陰影。

  張清雲雖對蕭月生極是生氣,卻也無法否認他所說的正確,這樣的事,並非天下獨一無二,可能此時,在某處,便有同樣的事情正在發生,這便是武林險惡。

  郭破虜終於還是忍不住看了,反應卻並未那般激烈,他感情粗疏遲鈍,只是覺得兩人死得可憐,大是同情,他還體會不到嬰兒的無助與少婦的絕望痛苦,只是純粹對兩人之死的悲憫罷了。

  看到二姐流淚的楚楚模樣,他大是心痛,二姐可是從來不哭的,這會兒想必極是悲傷吧!

  一陣夜風忽然吹來,四周燈盞晃動,自圍牆外吹來淡淡的白雪清氣,令他們精神一振,籠罩在他們周圍悲痛的氣氛似被沖淡了幾分

  忽然一股焦臭之氣飄起,氣味猛烈刺鼻,聞之欲嘔,只是眾人俱沉浸在悲痛之中,懶得掩鼻,只是皺了皺眉,尋找氣味之源。

  「咦,姐夫,人哪去了?」郭破虜忽然大聲驚呼,一手指著蕭月生身邊。

  空曠寂靜的院內,他的大喊實在突兀,如巨鼓猛的擂響,眾人心頭一緊,向他指的方向一看,發覺那對母子的屍首竟忽然消失不見,憑空消失了一般。

  郭破虜忙轉頭四顧,有些畏縮的往郭襄身邊靠了靠,面色有些惶惶然,與他粗豪的面容極不相符,他的鬼故事聽得多了,總是忍不住往鬼方面想,越想越怕,越怕越想,令自己心驚膽戰。

  張清雲畢竟心性成熟得多,如非剛才那對母子與她夢魘極為相似,也會如蕭月生般冷淡以對。

  這一會兒,她略已調適過來,能夠冷靜的觀察,發現剛才那對母子處唯多了一堆灰燼,落在焦木堆中,幾乎微不可察,而那個可恨的蕭月生,正蹲在旁邊,雙手按於虛空,闔目出神,溫潤晶瑩的臉上若有所思。

  張清雲輕輕推開懷內的段紫煙,來至蕭月生身旁,蹲下嬌軀,那股焦臭的味道雖被風吹走,卻仍余淡淡之味,她也顧不得,細看究竟。

  「蕭莊主,你把屍首焚燬了?」她如寒星般的雙眸盯著蕭月生,頗有些不確定的問。

  話一出口,她也感覺自己的話太過荒謬,眨眼間將身體化為灰燼,這個想法不知怎會忽然蹦入自己腦海之中,這本是不可能之事,便是用熊熊大火焚燒,也不可能眨眼間使之化為灰燼。

  蕭月生緩緩睜開雙眼,淡淡的金光乍顯即隱,他微微點頭:「塵歸塵,土歸土,一死百了,我便送她們一程。」

  眾人皆是驚異。

  張清雲忽的一下站起,彎月眉陡然豎起,玉指纖纖,指著蕭月生,又急又怒:「人死為大,入土為安,你怎可……?」

  「姐夫……」郭襄也是大為不解,有些疑惑的瞧向自己的姐夫。

  蕭月生面對眾人驚異而略帶指責的目光,搖頭微嘆,淡淡一笑,起身徑直走開,步向莊外。

  眾女互相對視,大為不解,渾不知為何他會無故將屍首焚去,這般行徑,實是離經叛道,與唐時盛起的摩尼邪教無異。

  焚燬屍首的行為,在世人眼中,實是罪大惡極,對死去之人的任何不敬,都是極為失禮之行,當年伍子胥鞭屍之行,便弄得一身臭名。

  郭襄怔怔望著洒然而去的姐夫,芳心一片迷惘,今日姐夫的行為處處透著冷漠與古怪,與溫和親切的他似是兩個人,她忽然心中一動,難道是姐夫的心魔又犯了?

  定是如此了!見到這般慘事,令姐夫大受刺激,心魔趁虛而入,才令他變成現在的模樣。

  她頓覺自己恍如醍醐灌頂,心頭的種種迷惘疑慮盡數褪去,說不盡的輕鬆通暢。

  段紫煙目送轉入照壁之後,消失不見的蕭月生身影,轉身對師父道:「弟子相信蕭莊主此舉必有深意,只是我們尚不明白罷了!」

  作為一派掌門的張清雲點點頭,雖對蕭月生心中有氣,卻不會影響她的明斷之力。

  只是她這時想來,實有些驚懼於他的功力,眨眼之間,令人化為灰燼,這般功力,實是可畏可怖,人的肉身又怎能抵禦他的一掌之威?!

  「來人止步!不得入內!」清朗的喝聲忽然在靜寂的夜空響起,是孫游的聲音。

  隨即是幾人的低語之聲,李元陵呵呵的豪邁笑聲偶爾響起。

  見姐夫的身影消失,郭襄回頭看了一眼身旁的弟弟,見他仍拽著自己的衣角不放,不由好笑,嬌聲斥道:「破虜真沒出息,膽子這麼小,還是男子漢大丈夫呢!」

  她如今的心情,變得輕快許多,對姐夫的疑惑盡除,使她不再迷惑不安。

  郭破虜大是慚愧,自己這個男人的膽子比起兩位姐姐,實在小得過分,撓了撓頭,訕訕的找話,道:「二姐,你不傷心了罷?剛才你都哭了!」

  郭襄秀美的臉頰微微一紅,語氣卻是毫不在乎,「哭便哭了,……傷心了便哭,高興了便笑,有何稀奇!」

  她此時心中頗為羞惱,她從小便與城中的各路豪傑稱叔道伯,深受他們流血不流淚的熏陶,平日裡從未落淚。

  只是想起剛才所見到的慘像,隨著姐夫將其毀去,胸口的悲憤竟似消去了一些,好像是一場噩夢,醒來後,雖然心情仍在,但具體情景,卻有些模糊不清了。

  「有人來了,我們出去看看吧。」張清雲收拾心情,轉身招呼郭襄姐弟,她對這個郭襄倒有些刮目相看,沒想到小小年紀,便有這般堅強。

  郭襄忙一拉弟弟,繞過腳下一堆堆的焦木瓦礫,跟上張清雲三人。

  「郭妹妹,你該不會笑話姐姐吧?」

  段紫煙拉住郭襄的小手,有些不好意思的問,她臉色雪白,滿是憔悴,楚楚柔弱,她一向外柔內剛,堅強溫柔,此時的氣質,迥異平常,卻更惹人愛憐。

  「段姐姐,您心腸這般好,小妹喜歡還來不及呢,怎會笑話?!」

  郭襄忙握緊段紫煙的玉手,望著她的眼睛急聲道。

  段紫煙淒然一笑,嘆息一聲,本是清亮的雙眸黯淡無光,她仍未從那幅慘像中走出,只是強裝笑臉罷了。

  郭襄此時只覺千言萬語俱是蒼白無力,只能緊緊握住段紫煙冰冷玉手,給予她溫暖與安慰。

  幾人踏著積雪,繞過屏壁,跨出偏門,卻見莊前竹林覆雪的小徑上,正有三位道士與李元陵三人對峙而立。

  在門前琉璃燈光之下,雪光反光中,仍能隱約看清三人衣著面孔。

  正中道士身形魁梧,方形臉龐微紫,玄冠、絳褐道袍,外罩鶴氅,腳踏雲履,手執拂塵,雖是身形高大,仍難掩其仙風道骨,站於那處,峙如山嶽,卻又飄然欲飛,氣質飄逸與威嚴並重,變幻無方,令人無法確定。

  身旁兩人一個結實一削瘦,皆著青色道袍,頭戴玄冠,腰間佩劍,清須飄飄,皆有幾分清逸之氣。

  只是此時兩人卻丹鳳眼圓睜,看著面前的李元陵與孫游孫逸三人,神色頗為無奈。

  李元陵抱拳呵呵笑道:「在下職責所在,無法徇私,三位道長乃清靜高人,上感天心,定能體諒在下難處!」

  他笑容誠懇而豪邁,極具打動人心的魅力,態度謙卑而不低下,話辭騰挪之處頗大。

  那三位道士站於一處,氣質一變,忽然間彷彿三座高山巍巍聳峙,氣勢迫人,削瘦道士輕皺了皺眉,溫聲而言:「貧道前來,實為探察殺害王施主一家的兇徒,與李捕頭並無掛礙,又何必阻攔?」

  他說話溫文爾雅,字字之間,抑揚頓挫,宛轉承合,彷彿宮商角徵羽俱足,說不出的悅耳動聽,聞之如沐春風,熏然欲醉。

  蕭月生於他們不遠處的竹林一側負手而立,面向竹林,似是觀賞月下竹林美景,眼神未望一下互相對峙的六人,只是聽聞那道士的聲音時,陡峭的雙眉微不可察的蹙了蹙。

  跨出偏門的張清雲忽然頓了一頓蓮步,惹來秦思瑩的相問:「怎麼了,師父?」

  張清雲清冷的芙蓉面上,表情頗為奇特,快不可察的瞥了一眼那三位道士,搖了搖頭,「我們去蕭莊主那邊。」

  「還請道長原諒則個,府內仵作未至,外人不能輕涉,律法所限,李某不得不冒顏相阻!」

  李元陵仍是拱手呵呵一笑,頗帶歉意,他內功精深,發覺這三人身上隱隱而出的迫人氣勢越來越盛。

  那道人望了望中間高大道士,臉上帶無奈的神情,李元陵的做法令他頗是為難,看來軟語不成,只能硬來了,故以目光向師父請示。

  「希雲,是你麼?」那高大魁梧的道士忽然揚聲問道,聲音寬厚。

  此時張清雲眾人剛走到蕭月生身旁,她微轉嬌軀,以竹林掩住了自己的身形。

  聽到這寬厚的問話,張清雲無奈,該來的終究還是逃不掉,轉身離開蕭月生,裊裊移至三位道士面前,對那高大道士稽首,表情清清冷冷:「清雲拜見師伯!」

  即使是李元陵亦能看出她清冷表情中的疏遠之意。

  此道士乃是清微道掌教真人黃舜申,道號雷淵真人,精通內丹之術及雷法,武林中甚少人得知。

  黃真人輕捋長髯,細細打量著張清雲,慈愛之色在微紫面龐上一閃即逝,微微含笑:「天道莫測,不想終能在此遇到希雲師侄!本座心中甚慰。」

  張清雲垂首不語,無法看清其表情。

  「妹妹,莫非你真不認我這個兄長了麼?!連姓與名都改了?」

  黃真人身旁的壯實道士表情激動,雙眸精芒閃閃,緊盯著垂頭不語的張清雲,一身青色道袍無風自動,鼓蕩不休。

  他微長的臉形,鼻隆口方,此時激昂之下,面如冠玉的臉龐紫氣若有若無,氣度威嚴。

  孫游孫逸正抱著看好戲的心情觀望,忽覺一股巨力撲面而至,如百尺飛瀑迎面而擊,體內真氣自然運轉,止住了欲動的身形,皂衣飄動,如風拂過,他們兄弟不由彼此對視,頗為驚訝,沒想到這道士竟是這般厲害。

  正注視著垂頭不語的張清雲削瘦道士轉頭抬眼,望了動也未動的孫游兩人一眼,溫潤的眼中閃過幾絲驚異。

  「希真,不必勉強希雲,她終會想通的!」

  黃真人藹然拍了拍身邊的道士,安慰他道,轉頭看著一直垂頭不語的張清雲,不禁搖頭輕嘆,真是一個倔強的孩子!

  神情激動的道士名叫葉希真,號雲來真人,與張清雲親兄妹,且是同一師父。

  「見過希雲師妹,師妹的希雲道院我們一直空著,待你想重歸清微,隨時可以回來,眾同門都翹首乞盼!」

  那名削瘦道士名謂劉道衡,號洞陽真人,他語氣輕柔,聲音悅耳,清奇的面龐帶著關切之色。

  張清雲終於抬起玉面,清冷一笑:「多謝師伯厚愛,清雲非是反覆之人,希雲道院,不必再留,從此也沒有葉希雲之人,清雲唯願師伯修得大道,永享清平!」

  說罷,她稽首一禮,看也未看另外兩名道士,盈盈轉身,舉步離開。

  「妹妹——!」葉希真斷喝一聲,臉上紫氣漸濃,盯著張清雲的身形,雙眼滿是痛苦。

  張清雲蓮步輕移,如垂柳拂水,聞聽身後斷喝,嬌軀頓了一頓,隨即繼續移步,裊裊而去,曼妙的身形漸被竹林掩住,消失不見。

  「唉——,希真,隨她去吧,她心裡太苦,不做些事情,怕是終會發瘋入魔!」

  黃真人拍了拍黯然失神的葉希真,嘆息著安慰,雙眼透過竹林,他能感覺到張清雲身體微微顫抖,不由暗暗搖了搖頭,憐惜不已。

  「師伯……」葉希真轉向黃真人,眼睛卻仍望著張清雲身影消失的竹林,溫玉般的面龐帶著痛苦,「妹妹她……」

  「呵呵,如今清雲已貴為清微劍派的掌門,大非往昔,有此成就,你師父在天之靈,足堪告慰了!你也不必再擔心!……希真吶,我們修道之人,不可太過執著呀——」

  黃真人語重心長的勸慰,望著葉希真,晶瑩微紫之色的面龐滿是憐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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