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漢末衛公子 作者︰夏門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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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uang7718 2008-7-25 05:38:4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05 752182
ooolllddd 發表於 2008-12-10 22:31

第二百二十六章 毒

汜水關上,自並河東軍一舉攻破這雄關之後,孫堅威名一時無二,十八路諸侯中,真正說得上話的大多被袁紹勒令合兵圍攻虎牢關而去,剩餘七鎮諸侯也不敢擅自攬權,猛虎之名,常人哪可輕摑。雖有不服,但終究還是無人能有異議,這汜水關七鎮諸侯名義上暫時的統帥卻也是非他莫屬。

    自為一軍主帥,名望上升,而肩膀上擔子卻也同樣不小。大半個月來,孫堅心憂戰事,每每親自督戰前線,饒是董卓連連強攻,面對汜水關這樣一個雄關,面對孫堅這頭兇惡的老虎,終究也只能鎩羽而歸。

    時日斗轉而走,一封馮翊來的八百里快馬急書,卻是真正的激起了董卓大軍中不大不小的漣漪。

    無他,楊奉在衛寧慫恿下,幾乎已經是董卓的死對頭了,而這一次,顯然,連最後的寰轉餘地也未留下。

    倘若衛寧能在場中,怕是萬般驚詫。

    汜水關外,那董卓行轅中軍大帳中,上到董卓下到將校,沒有任何一人因為那一封公告而垂頭喪氣,尤有董卓滿臉猙獰,拍案大笑,「哈哈哈!衛寧匹夫,楊奉小賊!本相,等你多時矣!」

    李儒微微捻了捻鬍鬚,眼中終究泛起一絲陰冷的笑意,「楊奉果然引兵南下,欲奪關中。那麼……想必主公的使者已經快過河套了吧……」

    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賈詡能夠輕易地揣測出衛寧的大略,正是因為那種事不關己的態度,李儒終究是在遲來半步,才看破衛寧的部署,不過因為身在軍中。勞心之事萬般繁冗,但時間上,依舊還不算太遲。

    所謂使者,便是北上河套,到草原,使金帛玉錦。誘匈奴,鮮卑,羯等族舉兵南下,襲楊奉老本之地。并州!

    這不同於另一個時空上的借兵抗諸侯,不論如何借調的兵始終是屬於董卓掌控之中,而這一次,董卓這一狠辣滅絕人性地手段,卻是讓蠻族傾全力而南下,代價,便是將并州這塊草原蠻夷垂涎已久的土地,拱手相讓,成為他們的放牧之場!

    我既然得不到的,便要親手將他毀去!

    在另外個世界。董卓兵多將廣,呂布的歸降,也使得并州變相的控制在了他地手中。與十八路諸侯的戰爭,實際上,他並不處於下風。而這一次,張燕的解放,使得楊奉這個外來戶幾乎十倍百倍的膨脹起來。成為了本該平衡地對立關係之間。那一塊壓倒天平的沉重砝碼。

    汜水關的丟失,卻是讓他瘋狂的最直接理由。

    如此亂天下之不常的瘋狂舉動。這受天下唾罵的毒計,恐怕稍微正常一點的人,也是斷然不敢。

    很可惜,董卓最不缺少的就是瘋狂,最不害怕的就是天下的唾罵。一個自少年時便與羌氐草原民族結交地蠻勇之人,又能有多少,民族間的隔閡?

    「你來何為?!」孫堅面色陰沉看著身前這個自稱董卓使節的傢伙。渾身煞氣騰騰,卻讓眼前之人驚愕地汗水淋漓。

    「丞……丞相,所敬者,唯有將軍。今……今特使某來與將軍結親。丞相有女,可配將軍之子……」來人抹了一把汗水,老虎凶威下能站著便已經不錯了,終究結結巴巴的低聲道。

    孫堅臉色變化,大怒而起,一腳踢開案幾上幾層厚厚禮帛,握劍在手斥道,「董卓匹夫逆天無道,弄權專橫,上蕩覆皇室,下毀黎民社稷,我孫家世食漢祿,豈能與董卓逆賊結親!?」

    明珠,金玉灑落一地,來使臉色醬紫癱倒在地,惶恐瑟瑟發抖,連告求饒。

    孫堅鄙夷的看著身下求饒來使,冷哼一聲,又斥道,「哼,今我不殺你,速回告董卓老賊,叫他早日縛身洗頸,讓出皇上,京師,否則,我等十八路諸侯殺奔洛陽,只叫他粉身碎骨,化為齏粉!」

    來使如蒙大赦,抱頭鼠竄而逃。

    孫堅緩緩收回利劍,哪還有剛才半點正色,微微歎了口氣道,「君理……我先棄袁而投楊,如今更與董卓撇開界限,當真可取否?」

    屏風後驀而閃出一人,正是孫堅帳下第一謀士朱治。

    朱治一臉沉靜,看了看孫堅,又看了看滿地金銀明珠灑滿一地,歎了口氣道,「如今天下大亂,皇室闇弱無能,已名存實亡。主公若要乘勢而起,必先附於其一,袁楊乃天下望族,然袁術心胸狹窄,前翻若非衛侯相救,難逃兵敗。既是他袁氏不仁,投楊又有何不取?」

    「主公向來所缺者,唯糧爾。河東富庶多糧,既河東肯分糧於主公,投之又有何妨?假主公稍復元氣,歸江東,西毗袁術,楊氏與袁氏必當有大戰,結遠而攻近,對楊奉來說,將軍足可成為袁氏背後的一根利刺,主公又可趁機西盡攻略揚州,投楊可得兩利也。」見孫堅點了點頭,朱治又道,「更何況如今董卓敗像已成,楊奉大軍已入雍州,恐怕董卓敗亡難免了。主公正該言辭已拒……」

    孫堅握緊了拳頭,狠狠點了點頭。

    卻說董卓遣使欲結孫堅,被大斥而回,只道孫堅萬分無禮。

    董卓自然是怒火中燒,李儒自是早知結局如此,渾不在意,這才終於道,「如今汜水被奪,而虎牢關又有溫侯新敗,兵無戰心。雍州楊奉狼子野心,倘若真讓他奪得關中,主公雖早有計較,但我軍回攻,關中怕已化殘垣。不若暫時回師洛陽,而後……」

    「而後如何!?但說無妨!」董卓還在那怒火難平,一擺手示意他不要磨磨蹭蹭。

    「不若遷帝於西都長安,攜裹百姓,收財物糧草,放火焚燒,留與諸侯一座空城……呵,如此,一可平楊奉北上渭北,二可使諸侯不戰自亂,三可靜待關東局勢變換,養精蓄銳再圖卷圖重來!」李儒陰沉一笑,斷然而出聲,「儒早流言於洛陽街巷,如今遍生童謠,東頭一個漢,西頭一個漢,鹿走入長安,方可無斯難!,有此童謠晝夜不停,遷徙西都愚民雖有牴觸之怨怒,但既是天意,又如何敢拂逆之!?而儒所為,正為此計!」

    董卓眉頭一挑,來回踱步,胸口那些怒火因為李儒獻計而緩緩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大喜浮上眉梢,「哈!賢婿所言甚是,何不早言!?」

    「不過……如今汜水被奪,我軍驟然撤軍,若諸侯尾隨相擊又待如何!?」董卓正笑間,卻突然想起了點什麼,聲音噶然而止,這才凝重回過頭來,問道。

    「可伏兵一處於歸路,大軍撤時,盡散旌旗衣甲於道,一日十旗,百衣,二日,百旗,千衣,四處丟棄,彼軍必然以為我軍士氣低迷,逃卒日多,而洶洶而來。等追兵近時,則伏兵一出,必敗敵軍!」李儒早有定計,又道,「假再使一軍詐做數萬人馬當道依林而紮寨,彼軍新敗,必然不敢復追,主公自可從容而退!屆時,收洛陽錢糧,裹洛陽百姓,主公恐怕是早過函谷矣!」

    「哈哈!有賢婿在此,何愁大事不定!」董卓拍案大讚,斟酌了半晌,眼睛炯炯有神,望了望西北,又看了看汜水方向,渾身肥肉顫動,一咬牙齒,當即對外大聲令道,「來人!速令各軍將校前來見我!」

    一夜定計,眾將大驚。洛陽地燈紅酒綠同樣讓這些出身邊疆荒野土地地武將們流連忘返,驟然得知董卓將遷都長安,雖覺得不捨,但董卓那煞氣騰騰又豈是虛假,無人膽敢拂逆。

    董卓暗中星夜先行,又從虎牢關取呂布復歸,一日後,董卓聚集文武於朝堂。

    本來董卓親自東進抵禦諸侯,各大臣暗中又開始暗中活動起來,驟然得知董卓復歸,人人驚得臉色土黃,深恐董卓察覺事變。

    等眾文武惶恐入朝時,一路鐵甲拱衛,殺氣騰騰,心口那脆弱的心臟幾乎迸裂跳將出來,放眼望去心下有鬼地皆大汗淋漓。董卓是個粗線條,也沒發現這些異樣,環顧眾大臣,這才沉聲道,「漢東都洛陽,二百餘年,氣數已衰。我觀旺氣實在長安,我欲奉架西幸。你等各自促裝待發!」

    一雙小眼睛殺氣逼人,語氣鏗鏘有力,不容置疑。

    此話一出,朝堂霎時靜得沒有半點聲響……
ooolllddd 發表於 2008-12-10 22:36

第二百二十七章 克

霸京師,辱君臣,行廢立,假皇權。

    董卓行事,罪證滔滔,在當時已是罄竹難書,眼看諸侯共起,連戰連捷,誰知道,董卓驟然又要遷都西入關中。在這些大臣心中,只如同把那微弱的希望給臨時掐滅一般。

    大廳雖暫時平靜,即便董卓魔氣滔滔,也終究掩蓋不了士族階層壓抑許久的憤怒,片刻後朝堂早已嚷做一團,當即有人挺身阻止。

    有荀叔父荀爽在黨錮之禍時,重蒙恩赦,拜得三公司徒,又有太尉黃琬,也是一干忠直領袖。

    三公出其二,荀爽與黃琬當頭反對。

    董卓怒,罷其為庶民。人臣之極的三公官爵,在一票鐵甲軍士的拱衛下當著瑟瑟發抖的漢獻帝,強行脫去衣冠,趕出廟堂。

    沒有任何反抗的力量,渺小的掙扎只是徒勞。

    除去另外一掛印綬逃走的司空楊彪,三公已然全崩。

    當著皇帝的面,行皇命,帝懼,無人敢逆。

    喧若集市霎時靜如石沉。

    貴族面對豪族,地位對比軍權,脆弱有如紙糊……這是一個有兵有糧有地盤,拳頭大才是硬道理的亂世,高高在上的士族,皇權,已經被董卓這個豪強代表打落凡塵,踐踏的一文不值。

    董卓囂張大笑,響徹樑柱,滿堂驚懼。按劍而出,人人收聲驚悚,惶恐退後不敢抬頭,瑟瑟讓開道來。

    霸道異常。

    這裡沒有任何一個人。還敢拂逆他的意思,便是皇帝也不行!

    「主公麾下大軍征戰日久,而西都驚變,錢糧漸少。如今洛陽富賈極多,可籍沒入官,皆打為袁紹門下。名正言順!」及一上車,李儒便又棲身近前。陰沉沉道。

    「可行!」董卓點了點頭,當即撥開車窗,狠辣下令道,「奉先可在!?即刻引鐵甲五千,遍查洛陽富賈。收其錢糧家資已做軍用!慢!哼……將城中一干賤民家中余量積聚屯放,沿路分撥!」

    論起作惡天資,董卓可謂舉一反三,連百姓也不放過。

    呂布臉色陰霾而下,自領軍而去。

    洛陽又再一次經歷了一場血色漫天的大劫,而這一劫,使得昔日煊赫無比的大漢都城,終究化為一片殘垣。

    數千富賈連反應都沒反應過來,便被一群凶神惡煞的軍漢插上反賊餘黨地標旗,斬於東市。一路鮮紅。染滿長街。

    董卓又下令讓人盡數收宮廷珍玩,掘歷代皇陵后妃宮寢。掘人宗廟墳墓,更是帝王墳墓。行天下之極惡,董卓卻也當得天下首屈一指的兇惡了。

    珠寶滿車,可得數千上萬。百萬平民,束手成列,間或一軍。哭號漫天而向長安遷徙。

    沿路而走。軍士肆意殺人,淫辱婦女。屍填溝壑,遍地血染黃土。稍有行走遲緩者,三千甲士巡查,當場格殺,一路上死者何止十萬。

    一把赤火化紅蓮,象徵著大漢帝國的權利中心,自長樂宮庭,宗府廟門,到東西民宅,煙塵滾滾蓋天,三日不熄,成焦土一片。

    等到衛寧收到消息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兩日。事實上,得到的消息,也不過是汜水關董卓大軍突然後撤,以孫臏減灶誘敵之計,大敗汜水關聯軍追兵這一條而已。

    與諸侯為董卓陰險咬牙切齒,而更加緊守汜水關卡不同。得知董卓撤軍,汜水軍敗陣的消息時,衛寧已經驚怒交加。

    李儒這一步「明攻暗退」雖然巧妙,掩蓋了董卓大舉撤退地真實意圖,瞞過了諸侯,卻瞞不過衛寧這個知道他真正目的地小穿。這分明便是,董卓要回兵長安,遷都的前兆啊。

    不管衛寧如何暴跳如雷,如何咒罵諸侯不明形勢,終究還是匆匆去找袁紹,曹操等諸侯商談。事實上,虎牢關半月不克,傷亡慘重,軍心已經漸生懈怠,尤其在諸侯之間各懷鬼胎,出工不出力的同時,強攻虎牢已經成了一個明面上的形勢而已。以至於最近三日裡,已經暫時偃旗息鼓,不行戰事了。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連戰不利,袁紹也無可奈何。

    衛寧先找的不是別人,而卻是曹操。等將其中利害道出,饒是曹操也頗為色變。

    但他畢竟生性多疑,勉強還是問道,「衛侯言董卓明修棧道,大軍已經撤離。不提汜水是否是座虛營,而諸侯尚被蒙蔽,李儒多智,倘若是暗中集大軍增援虎牢,欲圖我等,又當如何?」

    衛寧氣急,聲音也不禁高了幾分,「將軍不須多慮,如今虎牢關必是空城一座!倘若是有軍來援,我等也需一試,好過空等,被李儒偷襲得好啊!」

    曹操苦笑搖頭,「只怕諸侯不肯同去!」

    衛寧一愣,雖然是他暗自縱容挑撥,但也不過是正中那些諸侯下懷而已,這才會各自怠慢不願多折損實力。

    衛寧不禁苦笑一下,想了想,這才凜然道,「且聚諸侯共同商議,若有人肯去則好,若其膽怯,有你我兩家兵馬,足矣破關!」

    曹操凝視衛寧眼睛炯炯有神,卻只能從他眼中看出濃烈地自信,心中也不禁一熱當即拍案喏道,「既有衛侯赤膽,操當奉陪!」

    有兩個副盟主出面召集,九鎮諸侯不明就裡,熙熙而來,等衛寧將各種形勢說明後。果不出曹操所言,眾諸侯雖人人色變,但提及出兵攻打虎牢關的時候,卻一個二個吞吞吐吐不肯答話。

    衛寧卻是異常惱怒,很顯然,這些傢伙分明便是信了自己的話七八分,卻依舊如此,恐怕做的打算便是要多保存幾分兵馬。

    董卓既然已經後撤,那麼當然首要的條件便是要在入洛陽時候爭取更多的利益了。

    利益如何得來?拳頭大才是硬道理!

    衛寧搖了搖頭,憤然甩袖吒道,「豎子不足與謀!」

    曹操也不禁苦笑再三,眼見衛寧要將離去調兵,終究站出身來,陪叫道,「衛侯稍慢!操願同往!」

    「果然還是只有曹操一人而已……哼哼!一群蠢貨,保存實力吧,等你們知道洛陽已經化作一片殘垣,連粒米也沒留給你的時候,怎麼辦!」衛寧冷笑連連,環顧眾人一眼,拂袖而退。

    卻在這時,本以為就只有曹操陪同的時候,大帳中卻響起了另外一個熟悉的聲音,「衛侯且慢!在下不才,可領本部三千,為衛侯助威!」

    衛寧回頭看時,那碩大的耳垂很是一個亮點。不是劉備還是何人?

    「卻不想,劉備這傢伙也終於成長起來了……諸侯怯戰不前,小縣令奮勇爭先?呵呵,若有報紙,他可以上頭條了吧?尤其頂了一個漢室宗親地招牌,對士子的吸引力定會大增……」衛寧淡然一笑,拱手回禮,一攤手道,「兩位將軍忠膽,上可鑒天!請!」

    「請!」曹操與劉備對視一眼,身份的差距卻掩蓋不了兩人對比之間形勢各異地氣質。英雄自當惺惺相惜,不論貴賤。

    三人該有豪氣干雲,揮起衣袍捲起亂世青雲直上,九鎮諸侯面色難看,不禁人有愧色。

    回神時,帳外早有金戈鐵馬鼓號長鳴,震耳欲聾的滔天喊殺刺破雲霄,陣陣英雄笑,驚滿營。

    虎牢關早在兩日前,便已經暗中調回了呂布,李催,郭汜這干董卓的心腹嫡系,留守兵馬不過區區三千而已。

    事實上,該關守將也是才在昨日接到董卓火焚洛陽而遷都長安的消息,本欲再等一日,獻出關卡。

    可偏偏就在這個時候,衛寧,曹操,劉備,合共六萬大軍再一次叩響了虎牢雄威睥睨的城門。

    守將早有降心,而兵無戰意。

    這一戰,不過水到渠成,洛陽天屏兩大雄關,卻在另外一種意義上,竟然在同一場戰爭中先後陷於他衛寧地手中。

    虎牢被克,震動天下。聯軍捶胸頓足,懊惱不已,如此大功大名給了衛寧曹操也便罷了,竟然還被那區區一縣縣令分去了一杯羹餚……

    與此同時,汜水關孫堅等人在得到了衛寧作書地同時,也是懊惱不已,平白因為一場中伏而喪失了大好戰機。

    兩關諸侯齊出,洛陽近在咫尺。

    可另一封自河東快馬而來的加急信箋,卻讓衛寧面如土灰……這是來自雍州戰局地消息.
ooolllddd 發表於 2008-12-15 13:10

第二百二十八章 追

洛陽火光漫天,映得半天紅霞,一片雲彩如火。兩三百里,無雞犬人煙,寥寥焦土遍地,不見半隻活物,唯一能夠證明這裡有過人類的足跡,只能是他成片成片堆積的屍體。

    不分男女,老幼,衛寧甚至還能看到那一堆血污中,還有襁褓中的嬰孩,細小的眼睛也不曾睜開,便陷入了永久的黑暗。

    歎了口氣,默默的揮手下令,讓軍中行醫上前斟酌如何處理這些百姓的屍首,以防引起大面積的瘟疫擴散,衛寧勒起馬韁再令全軍向前。一但見慣了生死,這樣的場面,也只能慢慢的麻木起來……畢竟,這始終還是亂世。

    迎面而來的,卻一層烏黑坍塌的寬廣城牆。昔日來時,一片壯麗景秀,氣吞如虎,連綿不絕。繁華的洛陽,猶如煉獄慘淡。破損,煙氣繚繞,焦黑遍地,血污染街,昔日的富饒,俱往矣。

    病入膏肓卻也又勉強而堅強的矗立,瑟瑟發抖透出一股重創後的蕭涼。殘,慘,顫,巍巍瑟瑟,時不時一塊焦黑的牆石滾落,鏘然無力,萬般淒涼。

    十八路諸侯或前或後相擁而來,看著眼前的洛陽,幾乎瞪大了眼眶,不可置信。

    這便是大漢最巔峰的權利中心?這還是那個人潮洶洶,遍地貴冑的洛陽?以富饒,高貴,雄偉屹立在大漢之巔的京都?

    救火地救火。入城的入城,更多的兵勇卻在一隊隊將校的率領下瘋狂的向著宮廷,錢糧庫藏而去。

    等夕陽西下,諸侯於焦土中紮營的時候,衛寧可以很清晰的看到,上至諸侯,下至將校。人人地臉色都難看得如同豬肝色澤。

    整個洛陽毫無疑問地。已經是一座死城,連一粒米,一枚錢也不曾留下……所謂的利益在董卓絕戶之下,幾乎成了一張空紙上的笑話,唯一的收穫,大概便是一些不大不小的虛名而已。

    此次會盟。事實上,四十萬大軍的糧草分撥,除去衛寧等幾部靠近京畿地諸侯以外,其餘諸侯大多都受冀州牧韓馥的接濟。但饒是冀州是這個時代有名的天下沃土,也無法供應下這數十萬大軍的消耗。

    洛陽無糧可動,同樣影響的,便是軍隊持續下的戰力。追敵還是不追,已經刻不容緩的擺放到了檯面之上。

    很顯然,經奉與涼州軍的大戰,聯軍的傷亡。也異常慘重。短視的人,在付出了巨大投資而無法擢取希冀地利益時,惱羞成怒那是必然。隨之而來,也是理所當然的不肯再投注上去。而能坐在這裡的人,哪個不是身家綽約地人物,能夠堅持到現在成為一方諸侯,自然也不該是一個盲目的賭徒。

    人人已有退心。而開始謀劃日後關東的局勢變化。

    曹操堅持向前追擊的聲音。卻在此時此刻顯得如此渺小。

    即便他寄希望於衛寧,後者卻也是蒼白的抱以搖頭苦笑。

    雍州戰局已經失利。根本無法得到足夠地籌碼,誘惑諸侯共同起兵追擊,而糧草地無以為繼,更是制約了諸侯們向前的決

    既然董卓已經趕跑了,聯軍已經勝利了,董卓還在不在,已經是事不關己。

    「賈詡……」衛寧狠狠握緊了拳頭,臉色一片晦暗。

    七萬大軍出征,只餘三萬復回。馮翊城下一戰,楊奉中箭受重創,如今大軍除去控制了馮翊郡地橋頭堡,萬年,臨晉,栗邑三縣以外,此次大戰竟無半點斬獲。

    廖化戰死,更是讓衛寧心中大為驚悔。這個忠直的男兒,一直給衛寧的感覺便是堂堂正正的軍人,本該長壽的他卻最後英年早逝,戰死沙場。

    衛寧根本沒有想到,本該在李催帳下任職的賈詡,竟然會跑到馮翊隱沒。事實上,就憑他再手眼通天,也根本無法從涼州軍中查到賈詡的蹤跡。

    就在衛寧面色蒼白沉思之時,驀而聽得曹操一聲大怒,「曹操焚燒宮室,劫遷天子,海內震動,不知所歸;此天亡之時也,一戰而天下定矣。主公何疑而不進?!」

    衛寧驟然驚醒,環顧左右,果然還是一片默然無語。

    曹操仰天長歎,怒極反笑,「豎子不足與謀!」

    揮袍而去,很顯然,曹操便是打定注意自己出兵了。

    曹操那鏗鏘有力的背影,這時候卻在衛寧眼眶中蘊含著別樣的東西。很顯然,這一次追擊,並不單單是為了忠心體國,曹操的梟雄之路也真正的踏上了征途。

    為的是什麼?名聲?糧草?財帛?又或是人丁?

    衛寧緩緩站起身來,賈詡帶來的震撼還不足矣給他心裡上蒙上一片致命的陰影,他從未認為自己能夠比得過這樣出類拔萃的當世俊傑,有了清晰的認識,這些挫折,便算不得什麼。

    而如今當務之急,便是要仔細揣測將要行走的道路。

    「就算擋不了你董卓的歸路,我也要在你後面燒上一把火!」衛寧冷冷環顧眾位諸侯,當即尾隨曹操大步而去。

    「將軍且慢!」曹操正欲上馬回營,正聽得衛寧追出營帳,高聲做呼,心下一驚,卻又轉為欣喜,「衛侯可是欲與操共追董賊否?」

    衛寧點了點頭,「寧正有此意!聯軍諸侯,卻唯有將軍乃豪傑也!」

    「哈哈!那操且當先行整軍恭候衛侯了!」曹操大笑,抱拳上馬而走。

    楊奉重傷的消息,雍州戰敗的消息被衛寧刻意壓制下來,除去典韋這個鐵打實的心腹以外,便連黃忠也不知曉,當然衛寧也不敢將這消息放出全軍。

    既然此地留之無用,那衛寧也需要早日反還河東坐鎮。倘若董卓回師長安,難保不會大軍壓境,逼迫并州。而楊奉如今深受重傷,雖然隻字片語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樣的程度,但終究還需要他回去坐鎮。

    一追董卓,給予重擊,二攻澠池,匯合徐晃借道回軍。至於曹操,當然便是他投石問路的棋子。

    另外一個時空中,曹操就是因為孤軍冒進,而被呂布,徐榮擊敗,難保這一次,李儒不會用上伏兵手段。

    等整軍已畢,衛寧領軍出洛陽城西時,曹操兩萬大軍已經等候許久了。而這時,衛寧懷中,已經悄然多了一枚方玉。

    「董賊徙司隸之民往長安,何止百萬之數,沿路必當行走緩慢,你我兩軍若輕裝疾馳,要追上董賊不難!衛侯以為如何?」曹操勒馬靠近,舉起馬鞭遙指西面,神色肅然道。

    「李儒多智,恐有詐兵!」衛寧搖了搖頭,道。

    曹操一愣,疑道,「彼軍攜裹百姓,軍民雜從,如何能有伏兵?」

    「小心為好!」衛寧猶豫了一下,還是沉聲答道。

    曹操臉色不悅,聲音卻也高了幾分,「若如此小心翼翼,沿路緩進,董卓怕是早入長安了!」

    衛寧默然不語,而曹操卻也越發不喜,「倘若衛侯懼董卓狡詐,操可自引軍先行,衛侯大軍可為我掃平餘賊!告辭!」

    衛寧看著曹操揚鞭而走,淡然一笑,回頭時高聲道,「漢升可在!」

    「末將在!」軍後閃出魁梧身影,握刀抱拳高聲道。

    「與你三千鐵騎,暗中跟隨曹操大軍在後。於烏山而止,且等曹操敗陣,回軍接應掩殺!」

    「典韋!」

    「公子有何吩咐!」

    「與你馬步三千,沿小路,繞過烏山,當道,且等董卓追擊曹操潰兵,與漢升兩面互攻,截殺董卓賊軍!」衛寧敲了敲馬鞭,看向西面,沉聲令道。

    典韋點了點頭,負戟退後。

    「穆順!」

    「末將在!」

    「與你馬步五千,出大路向西北,匯合公明,攻奪澠池!」衛寧捻了捻鬍鬚,猶豫一下,又道,「且當小心徐榮回軍南下,若正面遇見,可當道紮營,堅守不出,修書於我,務必不放他輕易離去!」

    衛寧這一令很顯然要比之另外兩人份量還要艱巨一些,穆順臉色一正,抱拳高聲得令道,「末將必當不負公子所托!」

    衛寧滿意的點了點頭,這才揚鞭道,「我自引大軍隨後接應,諸位將軍,某當在澠池先擺慶功酒宴!」

    全軍應諾,陣陣囂囂。

    白袍捲起平沙,揮鞭令兵戈,意氣風發。白衫少年時,秀氣早失,唯有一線儒雅。將令,行止,有一軍主帥顏色。昔寥寥年歲,俱往矣,已成崢嶸,睨睥天下。
ooolllddd 發表於 2008-12-15 13:13

第二百二十九章 伏

澠池對陣,雙方主將各出解數。徐榮是董卓帳下第一大將,憑的不是武力,恰恰便是他那一身行軍佈陣,獨擋一方的帥才。

    而徐晃,卻也是楊奉帳下,少數拿得出手的主將。雖然他的武力高過徐榮不少,但獨自領兵在外,憑的是兵法韜略,這本是他一壓倒性的優勢,卻在徐榮面前毫無所用。

    三萬對五萬,攻城與守城,事實上,徐晃本身就處於劣勢當中。一個多月的拚鬥,不是攻防城牆,卻已然慘烈無比。偷營,攻寨,誘敵,伏兵,反間,煽動,斷糧,偷襲,任憑兩將無所不用其極,但對峙之勢也難有改變。

    總的來說,徐晃也已經處於下風,倘若再過個十天半個月,本就因為兵員,地利等劣勢,徐晃也只能黯然退兵。

    不得不說,能夠從大陽渡河向前,推進到了澠池城外二十里處,維持勉強不敗的局面,徐晃的統軍之能,已經開始崢嶸昭顯。

    每每看到營寨中一個個呻吟抬走的傷兵,徐晃不禁大為唏噓,暗自咒罵老天不公,本以為這一次自己真正意義上的獨自統軍,可建奇功,卻偏偏遇上一個名叫徐榮的變態,一座小小的澠池,竟堅若龜甲,偏偏這層龜甲外面,還有一排排從刺蝟身上剝下的刺。

    三萬人馬,如今加上輕傷能戰者。也不過餘下一萬來人。

    不過一想到對面那個傢伙,徐晃咬牙切齒地同時,還有一絲敬佩和幸災樂禍。

    徐榮給他強橫的殺傷時,自己的傷亡也不在少數。而他本身不過就是一股詐兵而已,成敗無所重要,關鍵是能夠拖住他這支人馬就成了。

    一如同往日裡,徐晃巡查營盤。順便引親隨出營觀望敵陣形勢,一封自雍州而來的書告,卻激起了他這一月來壓抑不住的火氣。

    楊奉重傷。對於徐晃這個最早跟隨他的人來說,這樣的消息無疑是晴天霹靂。

    三國不變地主題,在忠義二字。無論這忠義是虛情還是假意,總而言之,對於徐晃來說,楊奉的提攜之恩。當然是時時銘記。論起并州軍上下。對楊奉的忠心,徐晃當是當仁不讓。

    楊奉中計受傷,七萬大軍只餘三萬被迫回歸,這樣的消息怎能不讓徐晃心火俱焚?

    「傳我軍令軍集結!一炷香時間,遲則,殺無赦!」徐晃臉色一片晦暗不明,狠聲傳下軍令,頭也不回兀自回營而去。那裡有他的武器。兵甲,這理所當然,便是他發洩怒火的夥伴。面對徐晃那一臉陰鬱,人人驚懼而去。很顯然。這些跟隨徐晃日久的親衛,很清楚的知道,這軍令中帶有了多少血腥氣味。而這樣嚴苛地命令,也是異常少見。

    所有人隱隱覺得,這似乎是一場自來澠池後從未有過地總攻大戰開始的預兆……

    徐晃似乎已經失去了冷靜。倘若讓徐榮知道。那必然是拍案欣喜。很可惜,徐榮不知道。也不需要在去知道了。

    董卓的一紙調令比徐晃收到楊奉的消息還要早上兩日,和徐晃的較勁卻讓這個西涼少有主帥大將也難得的提起了濃厚的興趣,可在此時此刻,卻也不得不尊上諭而退兵了。

    有種惋惜,卻更憧憬未來相見的大戰。

    當然,即便退兵,徐榮這樣一個人物,也理所當然地要奉送上一份大禮。

    無巧不成書,在一方主將失去冷靜,而旨意總攻,而另一方主將擔憂敵軍追擊的同時,布下一層阻敵殺局。

    很難說,這到底會是如何的一場結果。

    卻說曹操追擊董卓先行一步,沿路疾馳奔走不停,整整數十里,幾乎十步之間,便有或多或少的幾具屍首。可想,在這一路慘絕人寰地遷徙之路上,最終倒下的,會有多少?

    身為上位者,曹操已經開始學會漠視這些貧民的生死,而只能成為一串串毫無生命的數字。成王者,一將功成萬骨枯,曹操是梟雄,心中自然不當有半點所謂的優柔寡斷。反將這些慘絕人寰地畫面,當作激勵士氣地突破口,軍心同體,更見高亢。

    按照曹操的計算,董卓應該是在四日之前遷徙百姓往洛陽而走。縱然董卓威逼,百姓不成紀律,加上婦孺老弱,數百萬地人口,四日內也必然走不了多遠。

    而現在董卓最有可能在的地方,便應該是……曹陽。

    遙望西面,曹操瞇了瞇眼睛,再過不遠,便是一座小山,據手下回報,此山名為烏山,周圍密林叢叢,地勢崎嶇難行,又有洛水在山南。山佔地不大,不過區區十數里開外罷了。

    曹操本是多疑,但觀一路上屍首明顯多了許多,沿路還頗有糧草,金玉細軟掉落,很明顯便是一副疾走匆匆而留下的痕跡。當下心裡卻是大喜,也不顧其他,兀自喝令大軍向前疾走。

    好似回應他的膽識一般,兩萬大軍一條長龍而過,並沒有遇見什麼伏兵,心裡暗自鬆了口氣,卻對衛寧的謹慎有些不屑起來。

    「這般險峻地勢,倘若引一軍伏與暗處,放我前軍過處,從中軍掩殺而來,首尾不能相顧,我必難逃!衛寧太過小心,空放如此戰機!」曹操冷笑連連,揚鞭而走,「沿路財帛糧草散亂,董卓必然還未走遠!正當趁他軍民混雜毫無陣勢,一舉奇襲而破之!」

    想到此處,曹操不禁又大聲喝令帳下腳步加快了幾分。

    尤有夏侯兄弟,曹氏兄弟,李典,樂進這些他一開始的鐵桿班底,更是熱血沸騰。

    事實上,在輕而易舉渡過烏山這塊險峻地勢的同時,就連曹操也不曾發覺,他兩萬大軍已經漸漸開始散亂起來。精銳之兵衝在前頭,而一些新募士卒缺乏訓練,卻是娓娓落後。

    正行之間,曹操眼眶一縮,正看前方一幕黑壓壓的人群潮流,其中衣衫粗布眼色複雜,時不時有人跌落在地,而又有軍士舉刀而下,揮灑鮮血淋淋。

    胸口忍不住一陣狂跳,曹操大喜,拔劍在手,高聲做呼道,「董賊便在前方!眾將聽令,隨我衝殺!務必救會陛下!」

    「殺回應的,卻不是他身後那已經陣型散亂的嫡系,反而是滿山遍野驀然升騰起的董字軍旗。

    曹操臉色霎時一白,林中閃出一團火紅,更是讓他胸口一悚。束髮金冠,方天畫戟,百花戰袍,猛絕天下的蓋世殺意。胯下火馬長嘶,彷彿譏諷的嘲笑。呂布面色陰沉,揚戟冷笑大聲而喝,「果然不出李儒所料!曹孟德,何往也!?」

    曹操雖臉色一變,卻很快冷靜下來,沒有了那轉瞬即逝的恐慌,舉鞭怒聲大罵,「逆賊!劫持天子,流徙百姓,我曹操當報軀除賊!」

    「昔義父待你不薄,卻敢背主行兇!還敢妄言!」呂布揮馬大喝,揚起畫戟迎面而來,恰似一條匹練踏紅蓮,飛若流星。

    「呂布休要逞兇!」曹操身旁夏侯大怒,飛馬挺槍而上,迎著呂布硬撼上前。

    槍戟相交,呂布心裡一驚,前次虎牢關有典韋,張飛,黃忠這些孽障也就罷了,沒想到曹操手下出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物,也有這樣的武力。

    夏侯卻也是有苦難言,呂布的武力當然在他之上,可曹操身在背後,卻也不得不抖擻精神死死擋下。

    三五回合,呂布猶有餘力,而夏侯出盡全力,卻難有所成。

    曹操軍後,夏侯淵按耐不住,也欲上前助戰,卻又在這時,北面又有一軍喊殺而出,來將正是李催。

    曹操心下一沉,慌忙喝令夏侯淵上前擋住。

    堪堪兩軍廝殺一起,而正南處,卻又殺出一軍,正是郭汜。曹操這時再坐不住了,又令曹仁上前,擋住來軍。

    卻在這時,夏侯一人與呂布已經戰過二十來合,已見左至右離,而渾身上下平添了幾處戟傷。曹操大驚失色,正回頭看時,身後早已無兵無將可用。

    「哈哈!哪裡逃!」呂布蕩戟一晃,終於震得夏侯雙臂發麻,吐血飛馬而退。

    如此大好戰機,呂布怎會放過。揚臂舞戟,瞠目大喝一聲,好似要將虎牢關留下的恥辱痕跡用這一戰,敵軍的鮮血來洗刷一般,「全軍聽令,隨我殺啊!生擒曹操者,重賞!」

    「喏
ooolllddd 發表於 2008-12-15 13:17

第二百三十章 敗

驚覺孤軍深入為時已晚,曹操身邊唯有夏侯,夏侯淵兩兄弟和曹仁而已。所帶之兵更因為疾馳奔走,不過寥寥數千接近萬人而已,雖然大軍後面,還有曹洪,李典,樂進三將正催促士卒加緊趕路,但如今夏侯戰敗而回,夏侯淵,曹仁又領軍擋住李催郭汜,呂布揮軍掩殺上前。

    三角已崩其一,夏侯淵和曹仁本就兵少,身心疲憊,驟然中伏帶來的恐慌雖然沒有太過打擊到曹操,但他麾下賣命的士卒卻不過是一個個普通的凡人。

    在呂布衝殺上前的同時,另外兩方,也堪堪抵擋不住,已經成潰軍之勢。

    并州鐵騎雖在虎牢受挫,但那征戰帶來的肅殺精悍,又如何能得小覷?

    饒是曹操麾下一干將校死命擋住,匆匆布下的防線,卻脆弱得猶如白紙一張,輕易便被撕裂開去。

    亂軍中,曹操眼看呂布奮勇向前,那一團火紅格外耀眼,心下終於泛起驚恐交加,撥馬受著一干親兵便向回逃。

    呂布哪肯放過,奮力舞動畫戟掄開一片片士卒吐血翻飛,拍馬便上前欲追,哪知夏侯淵和曹仁兩將心憂曹操,而自己這邊也已經成潰勢,悍然棄了李催郭汜,揮兵而來擋住呂布不得上前。

    尤有夏侯領了一干殘部死命擋在當道使得追兵不得近前。雖保得曹操短暫地逃命之機……但卻更加劇了麾下將校的傷亡。戰心已失,而潰逃之眾愈多。

    終究,如此形勢難當虎狼之師。只不過幾柱香的時間,饒是在拚命,也無力回天。并州鐵騎踏過曹家軍馬,一舉衝散開去,呂布也不顧追殺其餘潰逃兵馬,兀自領軍一馬當先,喝令全軍向曹操追趕而去。

    卻說曹操領軍回逃,掩面而走。而後面追兵來得緊急,後軍忽而殺出一將,眾人大恐,借火光看清。卻是樂進,李典二將。

    「主公何在?!樂進在此!」樂進早得了潰兵消息,當下心裡五內俱焚,領軍驟然加速上前,這才堪堪接上曹操。

    曹操大喜。慌忙上前,「文謙來得正是時!」

    「主公可先行,此處有末將先行擋住!後面還有曹洪將軍領剩餘將校而來!」李典看清曹操滿臉塵灰,心裡鬆了一口氣,與樂進舉槍抱拳行了一禮,喝令全軍上前。

    曹操點了點頭,一揚馬鞭,領了一干潰散親兵便向東而去。

    於路行了幾里。恰是曹洪領了剩餘三千步卒而來,曹操一陣唏噓,心裡黯淡中卻終究恢復了少許底氣。卻忽聞後面又來一彪人馬,曹洪勒馬挺刀上前。看清時卻是樂進李典殺退呂布追兵復回,而其中還夾雜著數百慘淡傷兵,讓曹操等人鬆了口氣卻是夏侯兄弟並曹仁三將也在其中。

    且看三人滿身甲冑破裂,渾身污血,分不清到底是自己還是敵軍所留。那滿臉烏黑灰塵撲撲。很是一副慘淡模樣。

    曹操環顧自家兄弟如此悲慘模樣,不禁仰天閉目長歎。捶胸頓足懊惱道,「若我聽衛侯之言,安能有今日之敗……!」

    「主公還請約束兵馬稍退,呂布雖暫退,然其還有餘力,倘若再行追擊,我軍難擋!不如且與衛太守合兵一處再做計較不遲!」樂進勒馬靠近曹操,抹了一把臉上血漬,這才焦急寬慰道。

    曹操一咬牙齒,點頭道,「文謙所說有理!且前軍變後軍,先入烏山再做計較!」

    「喏!」眾將整頓心情,高聲得令。

    一晚廝殺,大軍匆匆回逃,正到烏山腳下已是二更時分,曹操見眾人疲憊不堪,便下令埋鍋造飯,以做修養片刻。卻待清點傷亡時,兩萬兵馬,先行領軍上前一萬人馬,竟只得兩千餘眾留下,李典樂進斷後與呂布,李郭廝殺又折去兩千來人。

    一戰懶腰斬斷一半,只讓曹操悔得腸子都要青了。

    且待白飯半熟,曹操環顧四周隱覺得此處山地崎嶇坎坷,殺氣瀰漫,心裡不知不覺有些氣躁。環顧眾軍卒或躺倒在地,或依石休憩,兵甲在旁,馬不及鞍,心裡更是驀而一驚。

    正待要上前訓斥時,他那不祥得預感卻成終究成了真實。

    曹操的預感是相當可怕的,每當美好願望將要成真的同時,必定伴隨而來的是覆滅般的恐怖災難。是的,或許應該就是這樣詭異的原因而讓他養成了那種變態地疑心。

    當然,這也不過只是衛寧惡意的遐想,在他的腦海中,或許曹操在過道烏山的時候仰天大笑三聲,結果某某某殺將出來,然後笑聲變成哭聲……

    在曹操軍後面地衛寧雖然沒想到細節,但過程卻也差不多了。

    烏山上,驀然旌旗招展而起,滿山上盡皆是人。大黑的董字軍旗高高掛起,一片衣甲鮮明,而殺氣騰騰。

    喊殺聲,中氣十足,顯然,這便是一支等待多時的伏兵。

    為首者,卻是董卓胞弟,董璜。

    與喊殺同起的,卻是一排排帶著死亡氣息的滾石從山而降,一片飛雨流星,紛紛而下。

    哭號聲,呻吟聲,慘叫聲,此起彼伏。不提本就是傷疲交煎地部隊,便是平常士氣高昂驟然受到攻擊,也難有所為。

    烏山腳下,曹軍早已經亂做一團,鍋碗瓢盆散落一地,時不時有人中箭倒下,掙扎著爬了幾步,卻又因為一塊巨大的滾石而碎成肉醬。

    曹操大驚失色,臉色驟變,棄碗,披甲,上馬,一氣呵成。很難想像,現在的曹操會是一個傷疲交煎的人物。

    夏侯兄弟不顧滿身傷痕,慌忙勒馬上前擋住一片箭雨,護住曹操便向東面而走。尤有曹洪一身憤慨,大吼一聲,舉起紮營木樁悍然挑起山上落石偏飛開去。

    眼看曹操要將逃竄,董璜大旗一揮,山上守候許久的伏兵一呼啦便衝將下來,氣勢如虎,如狼。

    雪上加霜更是,不知道何時,陣後一聲金鼓擂鳴,一團火紅身後又是一片慢慢黑浪,不是呂布還有那群該死的并州鐵騎還是何人?

    曹軍帳下一干將校嚇得膽戰心驚,揮馬便向東而逃。曹操臉色陰晴反覆,或蒼白,或晦暗,或醬紫,便如他如今的心緒一般,五味瓶翻。

    胯下坐騎並非寶馬,經過一場亡命奔走早已經馬力衰竭,眼看口吐白沫,曹操回顧身後亂做一團的廝殺煉獄,一干董軍追兵分兵來追趕他,心裡越發焦急,忽而肩膀一痛,卻是董璜搭箭暗射。血流如注,還帶著箭雨顫抖。

    身後那一萬兵馬根本擋不了幾合,曹操眼中浮起一絲死灰。

    「主公先行!我等且先為主公擋住!」身旁一干親隨大吼一聲,回身毅然擋住來軍。

    曹操忍住胳膊那錐心疼痛,掄起馬鞭舞起馬臀上幾條鮮血淋淋。

    行不過幾里,忽而馬身一傾,曹操驟然未覺翻騰落地,撲得滿嘴灰土。尤其胳膊上那折斷地箭矢因為扯動傷口,更顯痛楚不堪。

    如今曹操身後只餘幾人相隨,回頭看時不絕潸然淚下。

    「曹操休走!!!」旁人驚懼慌忙下馬將曹操扶起,卻聽陣後一聲厲喝,曹操面如死灰。

    來者正是董璜。

    「莫非我當命絕於此!?」曹操五念俱灰,黯然閉上雙眼。回首處,往日壯志豪情盡散,餘下千般不甘。

    坐騎早已不堪重負,頹然倒地。而身旁只餘下寥寥幾人而已,如今追兵已至當如何處之?

    「嗒……嗒嗒……嗒嗒嗒……」

    「主公!主公!快看!」正待曹操將要拔劍上前,求一轟轟烈烈的戰死,忽而又聽得身旁親隨高聲大呼驚喜道。

    順著親隨那副歡喜模樣回頭看去,一柄高高亮起的「黃「字軍旗迎風招展。一片黑色精騎兵好似奔騰不絕的長江大浪,翻飛滾騰,濺起漫漫黃塵。

    「呔!賊將休要逞兇!河東黃忠在此!」一箭東來,呼嘯生風,董璜驟見一彪兵馬殺到,還未驚懼反應,便覺得腦袋一痛,隨即再無半點感覺。

    從天堂掉落到地獄,又從地獄重新爬回天堂。黃忠那炸雷般地嗓門,在曹操聽來卻似天籟之音,一個踉蹌,幾乎癱軟在地。

    但,黃忠揮兵而來,這便真的是天堂麼……?
ooolllddd 發表於 2008-12-15 13:22

第二百三十一章 結

卻說呂佈伏擊大敗曹操,一陣廝殺將那夏侯兄弟,曹仁三將衝散,斬首甚多。而後復起余勇,領了一干虎狼之士,尾隨相追。正巧樂進李典二將引了七千生力軍橫生殺到,救下曹操。

    本是一陣廝殺,少了許多氣力,但麾下虎狼士氣如洪,呂布也是凜然不懼,正待要上前硬擊之時,卻是李催郭汜二將勸下。一想到李儒還有後謀,呂布與樂進李典二將大軍廝殺一陣這才緩緩退兵而走。

    樂進李典好不容易擋住呂布追兵,雖然心知他必然不肯善罷甘休,也只能救了夏侯兄弟並曹仁退走。

    呂布雖收兵馬,但卻依舊暗中尾隨在後,決意等烏山曹操中伏而從後殺出。而此時此刻,戰線向東推進了二十里開外,無論曹軍,還是董軍,卻渾然不知,在他們剛才伏擊曹操的地方,又來了一支新的人馬。

    這當然便是典韋所領三千河東精兵了。

    看了遍地屍體,殘旗破甲,典韋暗地佩服衛寧神機妙算,當即引兵沿大路復向烏山而進。

    正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李儒能算到曹操必然窮兇惡極來追,而留下了一手致命殺招,卻不知道,這本該能讓追兵傷亡慘重的謀略卻被另外一個開著金手指的無恥之徒輕易利用,甚至不惜讓他暫時的盟友充當了敢死隊的小白鼠。

    呂布與董璜前後圍堵設伏曹軍地同時。典韋與黃忠卻又在董軍的頭尾撒上了一張鐵絲猙獰地大網。

    烏山一戰,曹軍傷亡逃散者十有七八。曹操一手留下的嫡系幾乎給損失殆盡。也正應了李儒大敗追兵的初衷,但同時也迎來了他被算計的慘痛。

    首當其衝的,便是董璜的戰死。

    黃忠一箭神威,卻是連呂布也不敢輕其鋒,更何況董卓小弟董璜這個沒多少本事的傢伙了。

    應弦而倒那是理所當然,而三千氣勢滔滔的三河騎士更是霎時亮起猙獰獠牙出來。

    在驟然從伏擊者變成中伏者,而主將中箭落馬帶來地巨大反差下,失去頭腦這個中樞。肢體終究不能協調的惶恐慌亂起來。或有人惶恐下馬搶救董璜,或有人奮勇向前決意廝殺,或有人驚叫四下亂竄,更有人霎時便調轉身子向後陣逃走。

    陣勢一片散亂,自相踐踏者不計其數。

    當河東騎士那一片黑甲洪流當先衝突而入。亮起一抹抹冰寒徹骨的槍刃刀鋒,這混亂不堪的陣型就如同不久前面對曹軍一般。

    單方面的屠殺,殘肢四處飛揚,被馬踏肉醬,血流遍地。

    而與此同時,呂布,李催郭汜三人各自領軍在後將曹操剩餘兵馬屠戮乾淨正待要追上前去時,卻見潰兵驚叫四散逃竄而回。呂布問明情況後。端是勃然大怒,挺戟領軍便向前救去。

    不提如今曹操這只煮熟地鴨子,還是董璜的董卓之弟身份,便是當初虎牢關一箭射落他頭上金冠帶來的恥辱。也足夠讓呂布瘋狂而出了。

    但前有亂軍潰逃而回,本來因為伏擊曹軍自家陣勢也是鬆散開去,加上山腳地下,滾石檑木四散遍地,又是許多坑窪障礙。呂布有心上前與黃忠廝殺。卻奈何。如今自家兵馬也成了亂軍之勢。

    顯然局勢還不僅僅是如此發展。正待呂布勃然大怒,大聲叱喝的同時。在他亂軍腹背。一聲金鼓做鳴,喊殺四起,卻是又殺出一軍。

    典韋三千人馬早得衛寧授計,只待曹軍敗北,而黃忠截住廝殺時,便衝將出來。

    雙鐵戟在手,經過了大半個月的修養,虎牢關一戰,典韋所受的那身重傷,卻因為那魔獸般的強橫體質恢復得七七八八。

    「呂布休走!某典韋在此!」

    「好個匹夫!來送死否!」

    仇人見面分為眼紅,前黃忠,後有典韋,兩軍突然截住廝殺。董軍惶恐,又有董璜潰軍左右衝突,一時間,兵有顫意,而將有寒心。呂布典韋雖同時咆哮扯開嗓門,奈何如今亂軍之中哪還有他們單打獨鬥的地方。

    從獵人轉變為獵物地時候,便是一支軍隊最為脆弱的情勢。而如此險惡地形,根本又分辨不出突然殺出的黃忠典韋兩軍到底有多少人馬。

    李催郭汜二將,當機立斷,旨令全軍便要向西殺出重圍。而呂布卻旨意要上前與黃忠火並。

    將不合軍令,而軍亂而無人指揮。

    并州軍,涼州軍在董卓麾下積壓許久的矛盾終於因為典韋黃忠兩軍突然殺出而爆發出了巨大地裂縫。

    當然,這也更利於河東軍的戰況。

    情勢,一面倒。在這小小烏山腳下,不過區區一個多時辰的時間,卻又上演了和不久前幾乎一模一樣的戰事。

    刀甲四分,慘號聲,痛叫聲,恐慌聲,喝令聲,此起彼伏,但在兩支訓練有素士氣如虹的生力軍衝突上前地時候。

    整整兩萬多地人馬,卻被區區六千河東將士,殺得哭號一片。

    管你有蓋世武勇,寶馬神兵,也擋不住自己部曲的驚慌衝突,擋不住敵軍一片片鋼鐵洪流。

    更別論,還有兩個當世猛將環顧左右。

    呂布眼眶幾乎瞪得一片赤紅,現在地戰局便是他再不通情理也知事不可為,每眨一下眼睛,便有數名帳下兵勇被砍倒在地,沒有有效的整頓約束,只能是單方面的屠殺而已。

    呂布揚起畫戟,不禁仰天怒號,彷彿蒼狼。咬牙切齒,終於再一次下了一道恥辱的軍令,「退……退兵!」

    好似出氣般,呂布勒開赤兔馬力,當為箭頭向西大道,一路上,當者披靡,無人能受他含怒一擊之威。

    典韋見了大怒,正待上前,卻又有一彪涼州亂軍衝突而來,恰恰擋住他馬力不得近前,只能眼看這呂布猛虎出閘般,一路橫掃。

    「去死呀!」典韋當然想報那虎牢關將他打成重傷之仇,而顯然那一彪不知死活的潰兵卻粉碎了他的目標。

    理所當然的,這一支逃竄的百來小隊,各個渾身上下盡被幾戟掃成筋骨寸裂,含冤而亡。

    這就是沒頭蒼蠅的下場……

    好不容易清乾淨了一片,典韋再回頭時,呂布早已引了剩餘并州軍人馬掃開了一條裂縫向西遁走。而與此同時,李催郭汜二將見有生路可逃,也渾然不顧還陷在戰團的大半兵馬,只領了少數親隨又循著那一缺口冒死衝突上前。

    黃忠,典韋追之不急,只能約束本部人馬,將怒火全部揮灑在陣中那些還未來得及逃走的剩餘董軍。

    烏山一戰,曹操出動兩萬兵馬追擊董卓,卻反中呂布李催郭汜合共三萬人馬伏擊,一戰傷亡一萬餘人,收攏殘兵清點,竟只得五千,還人人帶傷。

    而同時,呂布等人三萬兵馬,先與曹操廝殺,折損了兩三千兵馬,又中了典韋黃忠圍攻,卻也是傷亡慘重,戰死者一萬有餘,被俘者也有一萬上下,逃者不過七八千人馬。

    蟬,螳螂都是慘淡收場,理所當然的,那一隻黃雀才是真正的獲益者。

    在呂布戰敗西逃,典韋黃忠在後清剿剩餘兵馬,引軍復追,又在曹陽城東大敗董軍,截獲百姓人丁三十餘萬,得金帛財物百車。

    董卓,李儒根本未料到計策失聰,惶恐西逃。

    黃忠,典韋一戰成其大功,本欲向西繼續追擊,卻又因為一支突然殺到的人馬而不得不遺憾退兵。

    這只兵馬,便是徐榮所領三萬澠池大軍。

    徐榮在澠池城南,設伏大敗徐晃追兵,又復起追殺一路向北,強作要攻河東營盤之勢,卻出乎意料的調轉馬頭沿黃河向西而退。

    而衛寧所令穆順五千大軍當住徐榮南下腳步,卻是徒勞無功。

    當衛寧北上到澠池時,不禁唏噓不已,甚為遺憾。

    但是如今當務之急,便是早日領軍北上回歸并州,擋住董卓可能會有的瘋狂反撲。在這個時候,衛寧也根本不知道,真正大禍不是來自雍涼州,卻是并州已北,那即將到來的馬背民族。
ooolllddd 發表於 2008-12-15 13:28

第二百三十二章 散

卻說洛陽聯軍行轅之中,孫堅一臉冷笑的看著手上書帛,回頭遞給朱治道,「君理以為如何?」

    朱治皺了皺眉頭看完信箋,這才道,「河內西毗箕關,守河東門戶,向東可攻略青冀,向南可入兗豫,本身又頗為富庶,卻是可成棲身之地。」

    「不過……河內太守王匡乃是袁氏門生,冀州牧韓馥也是袁氏門下,衛寧此舉怕是要讓主公為他看守門戶,擋住關東袁氏威脅了……雖可得河東支持,但,我軍畢竟還是江東子弟,主公根基也在江東,袁紹門生故吏遍及天下,主公不過區區一家,難以抵擋。」朱治搖了搖頭,「更何況,董卓西遷,本就欲坐觀山東諸侯牆裡之爭,中原必定戰亂四起,主公毫無根基,難有作為!」

    孫堅點了點頭,又是冷笑連連,「衛寧便是要借刀殺人,將我孫堅當作一條看門猛犬了,哈哈,做得當真是好打算!」

    朱治眉間閃過一絲不解,反覆品味這信箋上的語句不由得茫然道,「這等荒謬之事,衛寧非愚鈍之人,怎會如此來言?他當知道主公必然不會答應……」

    「哼!我答不答應又有何妨?只要讓袁紹,讓王匡知道便成了!他寫信與我,不過是逼我為他謀奪河內罷了!」孫堅忍住怒氣,握住馬鞭卻應聲而斷。

    朱治霎時閃過一絲瞭然,不由得苦笑一聲,「衛寧三番五次送糧接濟於主公,又當面借主公之名羞辱袁氏,原來不過是逼迫主公與袁紹。袁術決裂罷了……河北。中原只豫州為他楊氏門生,衛寧既歸河東,袁氏必將難容主公這毫無根基之人。若要歸江東,必要過豫州,而倘若袁氏暴起,我軍……無糧秣必然難長存啊!」

    「要回江東,只可過兩路,一為兗州出淮南,一為豫州出荊襄。淮南乃是他們汝陽袁氏根本所在,我去不若自投羅網。而要出豫州過荊州又無糧秣行軍,也是難行!」孫堅狠狠的咬了咬牙,「想必衛寧也不是那麼容易放我離去吧!恐怕,衛寧此子早就算到董卓必定要遷都西入。才會讓楊奉大軍西進,那麼算到聯軍諸侯各自化為散沙也是必然了。哈……早知如此,便不該輕易受他蠱惑!」

    朱治也是一臉苦笑無奈,「但如今主公已然與袁氏決裂,唯有先回江東在做打算……」

    「干!君理可遣人去尋王匡,讓他分糧與我軍!」孫堅含恨不已,這才回頭怒聲道,「再令公覆。德謀引兩軍在後,王匡不從,便揮軍強攻!」

    「衛寧!老子便讓你算計一次!希望在豫州,你家主公的門生已經為我打開了回歸江東的路吧!哼!」就在孫堅計較已定的時候。忽聞曹操追擊董卓慘勝而回,袁紹擺酒為他慶功。

    等到大帳時,卻只見得曹操滿臉陰鬱,不發一言一語,發洩般獨飲獨酌。

    細細聽之。帳中一干諸侯無一不是熙熙攘攘暗中幸災樂禍。又有人大斥衛寧不顧會盟之約而獨自北歸。

    孫堅這才弄明白,原來曹操也是他衛寧設計下地一枚可憐地棋子。不僅兩萬大軍只收攏了區區幾千傷殘而回。更是連半點好處也未得到。弄得灰頭土臉,還險些成了董卓的階下之囚。

    孫堅看了看一臉晦暗的曹操,被衛寧算計的不爽在此刻,心裡終於找到了一些平衡。

    事實上,當孫堅入帳的同時,一干諸侯也頗有些怨怒的望向他來。在衛寧獨自北歸河東的同時,失去了一個有力的領袖,豫州牧孔等楊氏門生也推辭不來,唯有孫堅這個幾乎所有人都認為的打上了楊氏標籤地傢伙卻還大大咧咧的與會。

    霎時便有幾聲冷哼響起。

    便是這幾聲不屑不懷好意的音調,終於讓一旁獨自喝著悶酒的曹操爆發了出來。

    「我始興大義,為過除賊。諸公既仗義而來,操之初意,本欲煩本初引河內之眾,臨酸棗,孟津;諸將固守成皋,據轅,太谷,制其險要;公路率南陽之軍,駐丹,析,入武關,以震三輔;仲道領河東之兵,占滎陽,中牟,以懾兩關。皆深溝高壘,勿與輕戰,益為疑兵,示天下形勢。以順誅逆,可立定也。今董賊遷百姓百萬西遷,於路行走緩慢,遲疑不進,大失天下之望!操竊恥之!」

    曹操眼眶一片赤紅,環顧眾人,氣勢凜然。

    帥帳中霎時冰冷一片,袁紹等人無言可對。

    曹操冷笑三聲,兀自棄酒樽於地,大步而去。袁紹見酒宴冷淡,又受曹操大斥,心下也是不悅,當即散席而歸。

    當夜,曹操見諸侯各懷心思,自家兵馬大傷元氣,料定遲則諸侯必然有變,也不與眾諸侯辭行,自領了幾千殘兵復歸兗州而去。

    而後又有公孫瓚見如今事不可為,也與劉備三兄弟一同領軍北歸而走。

    便是諸侯分崩離析岌岌可危的時候。終於開始不可壓抑地衝突矛盾。

    首先洛陽被毀,糧秣告罄帶來軍心不齊,兗州刺史劉岱當先發難,殺東郡太守橋瑁,盡降其眾。

    而後長沙太守孫堅向河內太守王匡借糧,結果當然是王匡怒斥不與,孫堅趁夜領黃蓋,程普二將領軍衝殺入營,斬殺王匡,逃散者,投降者無數。袁紹大怒欲起兵戈向孫堅問罪,又有豫州刺史孔,濟北相鮑信出兵相助,袁紹見事不可為這才退兵,卻暗中修書差人連夜去荊州讓劉表截住孫堅。

    聯軍分崩離析,兵無戰心,又缺糧少秣,袁紹見事不可為,這才拔寨起營,離了洛陽,自投渤海而去。

    自此,轟轟烈烈的反董戰役,卻又在這樣一個毫不光彩的局面下結束。雙方出動兵員合共七八十萬人,戰將上千,最後冤死在這一場戰役中的兵勇,卻有二三十萬人……

    表面上聯軍趕跑了董卓,取得了大勝,但實際上卻是一場真正的失敗。沒有被董卓在戰場上擊敗,卻失敗在自己的貪婪和短視之中。

    就在孫堅襲殺王匡不久,衛寧大手一揮,穆順得令星夜便引了一萬兵馬出箕關奪下河內。而與此同時,被衛家所收復的柳氏殘根,終於發揮出了衛寧預想中的作用。

    有一個本土士族作為引頭人,河內地權利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便歸入了河東的版圖。

    太行山和黃河就如同兩條大龍是河東乃至并州的天然屏障,南下洛陽司隸已成一片殘垣,董卓西遷對於河東的威脅已經大減。而作為河東屏障地箕關以東,便是河內這唯一的橋頭堡。衛寧看重這塊土地已經太久,如今得河內,河東威脅只餘下涼州和河套兩地。

    當衛寧回轉安邑的時候,首先便是去探望重傷的楊奉。

    在此時此刻,并州不過才初降服,楊奉的震懾作用是至關重要地。楊奉不能死,至少在這個時候是萬萬不能死地。

    衛寧初回安邑,甚至連家門也不曾回歸,便心急火燎的向郡守府而去。

    等近病榻看時,楊奉一臉慘白,嘴唇暗淡得毫無血色,塌旁董平眉頭高皺,為他上藥塗抹。

    赤裸傷身,自胳膊以下幾乎全是染紅地白布,很是淒慘。

    「仲……仲道……你來了……」察覺到衛寧到來,楊奉不知從何而來氣力,掙扎的爬起身來,虛弱的笑道。

    「將軍!將軍不可輕動……」董平驚呼一聲,慌忙止住楊奉爬起身來。

    衛寧慌忙上前,看著當初那個威嚴大漢如今變成這般模樣,心裡卻還是依稀有些感慨,「將軍還是躺下為好!董先生醫術高明,必定妙手回春!」

    「咳……咳咳!呵……」楊奉也不執著,事實上,他現在稍微動一下也是渾身刺痛如萬蟻噬骨,「我自領兵以來,從未有過這般大傷……唉,兵指長安,竟被區區一黃口孺子殺得大敗而回,實乃我一生大辱!若……若……若仲道你在我身邊,我何會有此一敗!可……可恨啊!」

    衛寧默然無語,事實上他已經知道了擊敗楊奉的便是賈詡,心下苦笑,他若去了,恐怕連陳宮也是不如,恐怕會死得更加難看。

    「將軍還是好生休養身體為好……」

[ 本帖最後由 ooolllddd 於 2008-12-16 00:09 編輯 ]
ooolllddd 發表於 2008-12-16 00:15

第二百三十三章 家

在董平一劑藥石輔助下,楊奉終究擋不住濃烈的睡意緩緩閉上眼睛。衛寧看著這往日裡雄健的大漢如今這般慘淡,換藥時及眼之處,便有大小刀傷不只三四道,深可見骨,可想當時不知道有多少人冒死將他救出。

    微微歎了口氣,衛寧與董平一前一後緩緩退出房來,回頭問道,「將軍創傷何時可愈?」

    董平皺起眉頭,欲言又止,半晌才吞吞吐吐道,「將軍胸口一箭險些刺破五臟,只偏心房少許,此乃大傷。中箭落馬後,又受刀劍三四處傷害,深可見骨,而血流太多。董某自隨公子來,每每處理各大傷病,將軍一身……傷患,也是少有……初傷傷筋動骨,這幾日便是最為緊要之時……不過,恐怕……」

    衛寧不語,揚了揚眉毛沉聲道,「你知我最不喜郎中詐言,但講無妨。」

    董平臉色一變,環顧四周,只能低聲道,「在下只有三分把握……便若這十來日,楊奉將軍能挺過,也怕要一年半載調理氣血,難行政務戰事了……」

    衛寧心中一驚,臉色驟轉起伏不定,沉吟片刻,這才陰沉著臉低聲道,「此事不易宣揚,只道將軍無性命之憂既可!你……先生,盡力而為吧!」

    「是……!」董平埋了埋頭也很是煩惱的小聲答道。

    小院中早被董平吩咐,不得有閒雜人等喧囂吵鬧,除去一干鐵甲精兵拱衛,便無其餘閒人。

    衛寧與董平出得小院處,卻見外面熙熙攘攘早站滿了一堆文臣武將,臉上或多或少都帶有不少焦慮。

    這其中或有真心實地為楊奉的性命擔憂的,也或有對并州未來局勢的焦愁,但更多的,卻是因為楊奉性命之憂而涉及到自身權利地位的煩惱。

    察覺到一絲或多或少帶著愧疚不甘自責等色彩的目光,衛寧循著望去。卻是陳宮落寞的站在一角。

    大略雖是衛寧與他共同定下,但雍州戰事卻是他一手為楊奉籌備謀劃,楊奉如今重傷敗歸。陳宮必然是難逃干係。

    此時此刻從大小諸官有意無意的將他隔離開去,便可見他不得眾人待見了。一臉的蕭條,卻也不知道多久未整理過儀容了。

    衛寧才出小院,一干文吏武將蜂擁上前,試探消息,衛寧不勝其煩,等一彪五大三粗地鐵甲軍漢將眾人隔開,衛寧這才環顧眾人道,「將軍暫無性命之憂!眾位大人。還是各歸己位,各行己職,不可怠慢誤事才對!」

    眾人見衛寧語氣決絕,心知此刻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衛寧卻又道。「如今將軍身體需清淨修養,若有人膽敢近前騷擾,以軍法處之!散了!」

    一干人等心中駭然,本有人還欲再問者也懾於衛寧一身煞氣驚若寒蟬。

    等到一票軍漢將郡守府這別處小院圍得水洩不通,眾官這才不情不願的離去。楊奉重傷必然是難以瞞過這些整日裡削尖了腦袋觀望局勢的傢伙,衛寧雖不願意透露如今行事,但也可猜到未來數個月定然會有一場變動,其中衛寧這個楊奉帳下第一人地在其中但當的角色便是所有人最迫切需要知道的問題。

    衛寧苦笑的搖了搖頭。心想今晚上必定又有不少麻煩,回頭看時陳宮依舊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不禁歎了口氣上前道,「公台可移架與我上車一敘否?」

    陳宮是初入楊奉帳下。沒有自己的人脈,沒有自己的威信,甚至連才學也不曾昭顯,雍州一戰,本該是他豎立起自己地位的最好時機。可卻偏偏導致如此慘重的下場。反而加劇了同僚對他地輕視。這無疑對雄心勃勃的他,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陳宮抬頭看了看衛寧。微微點了點頭。

    上了衛府那華麗的車架,一路搖搖晃晃,衛寧默然半晌,這才開口,「雍州一戰,乃寧與公台共同謀劃,此事非你之過……將軍也未曾怪罪與你……」

    陳宮眼中或多或少閃出一絲光芒,衛寧又道,「如今將軍重傷,難行政事軍務……實不相瞞,適才將軍喚我前去,便是商議日後之事。公台必當大任……」

    陳宮默然,心裡卻終於鬆了一口氣。為人謀,卻恐人厭而棄之,是每個謀士最擔憂的問題。

    但他卻不知道,衛寧同樣心頭也在苦笑,「衛家畢竟還是太過招搖了啊……沒想到,這個時候,楊奉卻想明白了,扶持陳宮來分擔我地權利?」

    楊奉所言,讓其子拜衛寧為師,不過七歲孩童能學得來些什麼,不過也只是走個過場,牽上一條線而已。很顯然,在這個時候,楊奉隱約也有些擔憂自己身體不支了。而同時,調令衛寧北上接替晉陽太守,又以陳宮坐鎮河東,不過也是掣肘他衛寧而已。

    雖然又分左右軍師兩職,以衛寧為右軍師,陳宮為左軍師。秦漢三國文官體系與春秋戰國不同,文官以右為尊,武官以左為尊,衛寧在地位與權利上依舊要高出陳宮不少,卻也是理所當然。

    最後作為楊奉鐵桿心腹的徐晃,親自提調并州五萬大軍駐防上黨,也隱隱有掣肘之意。

    一個人,每每到了危機生命的時候,腦袋卻會格外的清澈透亮。如今的衛寧顯然,也讓楊奉有了一些危機的意識。

    這樣的佈置要放到暗處來說,其實對於衛寧根本也沒多少意義。并州三大猛將,黃忠,徐晃,典韋,衛寧對黃忠有活子之恩和提攜之恩,不提黃忠忠義,但至少也不會為難他,而典韋更是他的鐵桿心腹,他積蓄六年衛家隱藏在暗處地兵馬也是不少,倘若河東有變,也必定可以護住家小逃走。

    而以楊奉如今的身體狀況,衛寧不過耍些手段,便可以輕易的架空陳宮的權利。

    不過他並不想這樣去做罷了。

    跳到前台,拋開楊氏這樣一個龐然大物作為遮陽擋風地雨傘,根本不符合衛家這樣一個世家大族的利益。成王敗寇,功成不過為一皇一王,敗則全家皆受株連,衛寧不比那些兩手空空獨自打拼的穿越兒,他身後有一個龐大的勢力是不錯,但卻更應該考慮他們家族能否繼續存在下去。

    更何況,如今并州還不是絕對的穩固。

    衛寧知道,董卓此時此刻不趁楊奉重傷而東進,卻是為了消化從洛陽西遷帶走地龐大人口數量和利益。這些問題一個處理不善,不提東征河東并州,自身地盤也會有毀滅般地暴走。

    至於東面袁紹,六年前中下的一粒暗棋,衛寧自信,袁紹也暫時成不了他地威脅。

    唯一剩下的,便應該是北方蠻夷了。

    他的老婆蔡琰,在另外一個時空,便是被這群蠻夷擄走他鄉十二載,其中心酸苦楚,衛寧實在難以想像。

    這樣的事情,他當然無法容忍再一次發生。

    不得不說,在這種情況下,又發生了一次巧合。

    衛寧在雄心勃勃準備好好蹂躪一番草原上的匈奴鮮卑,而對方卻也正準備一場大規模的入侵。

    送陳宮回到他的別院之後,衛寧也緩緩回到府中。從洛陽北歸,衛寧是直接往郡守府而去的,車架未到,便遠遠的看見衛府大門大開,一干親人家僕已經等候多時。

    出門征戰在外數月,見的多是爾虞我詐,血肉橫飛,一路過道洛陽,遍地屍橫遍野,親人的溫暖在這個時候才能顯得如此可貴。自古漢人多重家情,再堅強的男人,也會希望有一個溫暖的家。不得不說,這也便也是浩瀚五千年歷史,男人們背負的責任太過沉重,需要一個安心的港灣。

    馬車停下,衛寧跨下車檻,看著母親含慈的雙眼,心裡多了幾許輕鬆寧靜。

    這個世界中,自小便對他無微不至,比一個孩童成長懂事,其中不少年歲的蠻橫叛逆,衛寧更能體會到其中所蘊含的母愛可貴之處,尤其,他前生便是母親早亡的人。

    緩緩挪步在衛母身前,輕聲道,「孩兒回來晚了,還望母親恕罪……」

    衛母也是頗為喜悅,女子總歸不喜戰場,尤其還是他唯一的兒子。喜悅之下,皺紋斑斑的眼角依稀還帶著一絲淚花,抹了抹眼角,衛母這才擎上衛寧的手,道,「回來便好,外面風大,且回府中敘話!」

    衛寧點了點頭,環顧左右,除了一干僕從,不見柳媛,唯有蔡琰恬靜的站在衛母身後,眼中關切之情不言而喻。

    「父親兒好想你……」卻是衛嫻掙脫萼的牽引,飛身撲了上前,一把抱住衛寧大腿,依戀的不肯放手。

    這便是親情。足夠平淡這數個月來積蓄已久而的壓力。

    衛寧呵呵一笑,抱起衛嫻坐在臂彎,眉頭微微一皺,卻發現這丫頭似乎比走前要瘦弱了不少。
peter6881 發表於 2008-12-19 12:33

第二卷 黃巾亂 第二百三十四章 情

家宴早已備好,衛父正坐主位,見衛母攜手兒子入堂中來,當即大手一揮,吩咐下人將準備好的膳食送了上來。

    衛父礙於身份自然不可能出門去迎接他的兒子,但衛寧看去,那雙平日裏威嚴逼人的眼睛,此時此刻卻也是同樣化不開去的關切。

    “孩兒見過父親……”衛寧將衛嫻放下,這才整了整衣衫恭敬行了一禮,問安道。

    “嗯!坐吧!”點了點頭,衛父一揮手,一干家眷這才依次入席間,衛父看著衛嫻搖頭晃腦的模樣,心情頗為舒暢,笑道,“嫻兒便與你父親同席吧……”

    “嗯!爹爹,抱……”衛嫻歡喜的跑到衛寧身邊,抓著他的衣襟可憐巴巴的撒嬌起來。

    衛寧不禁莞爾,刮了刮那衛嫻的小鼻子,樂呵呵的將她抱在懷裏。

    “你此去洛陽……可曾,可曾將你岳父救下?”正待僕從流水盛上一桌豐盛晚宴,衛父看了看一旁神情有些落寞的蔡琰,這才出聲對衛寧詢道。

    “呃……”衛寧放下筷子,側頭望向下手處的蔡琰,卻見她兩眼也是一片焦急的希冀,心里不由微微嘆了口氣,回道,“我令典韋,黃忠于烏山擊敗董賊,尾隨相擊,雖奪了不少財物,百姓……但天子文武百官卻是隨董卓身邊,除去一些不干大小干系的朝官,卻是不曾見過恩師……”

    聽得衛寧如此說話,蔡琰眼中霎時黯淡下去,渾然未覺手上竹筷也險些落下案上。不過此宴終究是為衛寧平安回府所慶,她也只能強顏歡笑,重新打起精神。

    衛父微微嘆了口氣,無奈道。“唉,伯喈兄長才名在外,董卓不肯放手也是必然……只可憐兄長半生漂泊。還要受董卓之苦……”

    “董卓雖殘暴不仁。但還需要恩師之名為他裝潢,想來,也必然不會受到什麼虧待……”衛寧點了點頭,這才道,“將軍與董賊必然會有一場死戰,屆時,我當出全力營救恩師!”

    這話既是對衛父而言,側頭處。卻也是為了安蔡琰心情。

    聞得此言,蔡琰勉強抬起頭來,一張美妙的臉龐終究浮起一絲溫柔的笑容。

    “唉……如今天下恐怕,難以平靜了……”衛父看了一眼自己已經漸趨成熟的兒子,不禁嘆了口氣道,“而你此次南下,與袁氏勢同水火,我也有耳聞。何以這般不智?”

    衛寧夾起一塊細肉吹了吹。放到衛嫻嘴中,這才淡笑一下道,“袁紹不是一個有為之人,遲早必亡!”

    衛父一愣,看了衛寧一眼若有所思。嘴角依稀浮起一絲笑意。

    “咳咳……既然你征戰已回,那便早日與琰兒完婚吧!”話到此處便可,有些事情斷然是不能在這種場合探討的,衛父咳嗽一聲,這才話題驟轉道。

    “呃……”衛寧一僵。瞥了一眼下手處早就一副家婦打扮的美妙少女。不禁啞然出聲道,“但憑父親吩咐便是……”

    蔡琰早便已經臉色滴紅。細聲低喃向眾人告罪一句,惶恐退走了。留下衛父衛母相視,莞爾輕笑。

    晚宴過後,衛寧下令衛府僕從,若有人登門拜訪,一概推搪不與接見,這才抽出幾絲閑暇寧謐地陪著衛母小覷游走在府院里。

    “河內柳氏雖有負與我衛家,但媛兒操持六年,卻甚是盡心,自你南下後,少有出房,我前日看時,竟是憔悴了許多……唉,我等女子雖嫁入夫家當以夫君為重,但你這般毫不留情,卻是太過嚴厲了……”衛母拍了拍衛寧扶住他臂彎的手背,忽而嘆了口氣道。

    “母親放心,我必然不會因柳勝所為而遷怒於她……”衛寧苦笑一聲,摸了摸懷中已經開始睡眼惺惺的衛嫻道,“她畢竟還是嫻兒的生母……”

    “唉,待會,你還是去看看她吧……”衛母慈愛的看了一眼衛嫻,不禁也有些嘆道。

    在一個強勢的家族和一個弱勢家族之間,後者先負聯姻之情,衛寧沒有將柳家趕盡殺絕便已經算是寬厚了。衛母自然也不好再提什麼,只好言相勸道。

    事實上,她卻不知道衛寧留下柳家幾根殘根不過是為了穩定河內局勢而已,只要抽出手來,卻是早做好打算,將柳家一門屠戮乾淨。這樣一根牆頭草,對於他來說實在太過危險。

    衛寧點了點頭,將已經漸入酣睡的衛嫻送到萼懷中,這才嘆了口氣道,“也罷……孩兒這便先去看看吧……”

    說完,便對衛母告禮而退,徑自向自己開闢出來的小院而去。

    衛寧自然是知道,在這樣一個年代,娘家也是影響一個女人在夫家地位的因素,而同時,生孕子嗣也是一個重要的籌碼。

    六年裏除了一個女兒再別無所出,本就是她心頭的一塊心病,如今在娘家被自己同床共枕六年的丈夫毫不留情的徹底摧毀,顯然讓她更難以接受。

    而她顯然又不是一個愚鈍安於享樂的貴婦。

    沿路走去,衛寧眉頭微微皺起,角落處一干家僕嘴角碎碎嘮叨,見著他過來人人臉色驚恐退到一旁行禮恭候,卻是不敢再言。

    不論如何,這個時代就是這樣。柳媛家族的失勢必然也影響到了她的威信,所謂世態炎涼,豪門貴族中更是如此。

    卻不知是早有人通報了去,衛寧及進小院時,便看見柳媛領了自己的陪嫁丫鬟疲累而落寞的等候在那。

    “夫君奔波而回,妾身不曾遠迎,還望夫君恕罪……”柳媛臉色沒有多少血色,耳鬢青絲也似臨時疏理多了幾分雜亂,眼中濃濃悲切不曾化開,身體也瘦弱了幾分。

    衛寧看時,心裏也不禁頗為愧疚,扶起柳媛手臂,衛寧搖了搖頭道,“你既身體不適,不須如此。且回房再談……”

    等入房中,小婢兀自下去端送茶水點心,衛寧也讓綠萼帶起衛嫻下去休息,屏退左右,看著柳媛沒有往日里半點風華的模樣,不禁伸手拂了拂她耳鬢那縷長髮,驀然嘆了口氣道,“你可曾怪我?”

    感覺到那熟悉的溫熱,熟悉地動作,柳媛身體微微一僵,心裏早做下不能軟弱的決定,此刻卻是萬般酸痛,眼睛裏任憑百般壓抑卻還是水汽朦朧。

    “這是我父親咎由自取,妾身……乃衛家之媳,夫君不須在意……”勉強別過臉去,抬起青羅絲袖抹走眼角水花,柳媛卻是強自笑顏道,“但家父首惡,為其女,也該受夫君冷落……”

    衛寧閉上眼睛,也不知道今日嘆息了多少次數,當即打斷道,“我早說過,你是你,你的家族是你的家族。而嫻兒雖是女子,我卻絕對不會偏疼……”

    “妾身明白……”柳媛埋了埋腦袋恭順道。

    “我知道你母親也是為你父親誕下你這唯一一個女兒,幼年時便將你當男子養育,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每每相逼。其實我深知,你心底應該是萬般抗拒……但卻偏偏為了那一點執著,而放不下心來……”衛寧又道,“這樣一個時代,對於女子來說不該背負如此深重。放開吧……你畢竟還是嫻兒的母親,而更是我衛寧的妻子……”

    柳媛倔強的抬起頭來,久久不語。

    衛寧忽而站起身來,一把將她抱住,“柳家對你來說本身不過只是一股不願想起的回憶,為何還執著的繼承你母親自私留下的遺願?這根本就不是你所願的生活!”

    衛寧地胸懷並不寬廣,但此時此刻,柳媛那微弱的掙扎卻沒有絲毫作用,“累麼?倦嗎?你本不應該生活在這個時代,但既然你在這裏,便要遵守它的規矩……女子,不應該承擔太多的責任,在現在,一切都只需要我去背負。”

    “我一生不求封侯拜相,只求護一家安穩。柳家在又如何?不在又如何?嫻兒是女子又如何?是男子又如何?昭姬入府又如何?不入府又如何?你只是你,我只是我,你還是我的妻子,嫻兒還是我的骨血……我能負天下人,卻不能負我至親。六年,為何你卻又不懂?”衛寧不禁聲音高了幾分,有些歇斯底里。懷中那個纖弱的身影一愣,眼楮終究滑出淚水。

    雙手不知不覺抱緊衛寧腰間,瑟瑟發抖,一片發泄的嗚鳴。   
peter6881 發表於 2008-12-19 12:36

第二卷 黃巾亂 第二百三十五章 可憐之人,楊氏徙族

柳氏一族發跡不過短短數十年而已。柳媛的母親也不過是這一等級下世家聯姻的犧牲品,隨著柳勝雄心勃勃將河內柳氏推上了一個新的高度,夫家與娘家之間的差距也漸漸開始拉大。

    當初的門第對等卻成了不相當的關系。而柳勝自從娶下柳媛之母後,一直毫無所出,後又娶另外一個世家女子為妻卻先一步誕下了柳媛的兄長,也便是那個並沒有多少才能的柳駿。

    至始至終,柳媛的出生,便已經注定了是一場慘痛的過去。

    即便柳媛的母親再對她自幼嚴厲苛求,琴棋書畫,詩賦經論,甚至女紅刺繡,小小年紀,脆弱的身體,又何堪這等重負。

    比起柳駿的不成氣候,柳媛再有萬般才能,但女兒身的根本問題,終究還是永遠滿足不了她母親內心的私念。

    這不過是她那個娘家漸漸示弱又只誕下一個女孩的母親,懊惱而瘋狂的自私幻想罷了。而承擔這一切痛苦的,卻是一個少不經事,而本不該承受這一切的女孩。

    當初主動提議嫁給衛家,不單單是為了能夠繼續她所愛,卻又所恨的母親唯一留下的遺願,但更多,卻是為了逃避,柳府這個給她留下不願回憶的宅邸。

    而事實上,她根本也不曾發覺,其實,一直以來的堅強,不過是一層脆弱的紙張。而自己也從未察覺,其實內心對柳家的憎恨更甚過愛護這個家族的渴望。

    這一切,衛寧不過輕輕戳破。卻終究讓她泣不成聲。

    一聲聲嗚咽,有些歇斯底里,解脫,放縱,二十年來,從沒有過這般發泄。

    衛寧默然拂過她的背彎,任由那一絲絲熱淚盡情揮灑。染濕胸口一片。懷中更加用力。而漸漸的,那一具瘦弱的身體,仿佛脫力般難以再堅持下去。

    二十年的壓力,一朝散去,而換來的到底不過只是一片酥軟的疲憊。

    大半個時辰的哭嚷,衛寧本就不怎麼有力的雙臂環抱,依舊不覺得有多麼枯燥單調,更多。卻是一片惋惜地愛憐。

    漢末,三國,一直到了東晉十六國,南北朝隋唐時代,士族漸漸變成門閥,其中多少男兒女子倒在這看不見摸不著的階級觀念上面,又倒在這森嚴的豪門規則之上。

    柳媛的出現,雖然結果必然終究還是要泯滅在這種強橫無匹。不容抗拒的時代規則之中,但未嘗不是一種對這森嚴的制度的一種反抗。

    這應該算是一種勇氣,即便這種勇氣連當事人也只不過當它是一場悲觀的幻想。

    衛寧無力去改變什麼,他此時此刻地身份同樣代表了世家的利益,更甚者。如今的衛家權勢更加雄闊,而漸漸開始向著金字塔頂端而行走。

    一個人的力量終究有限,面對龐大森嚴的世族大門,衛寧孱弱的身體,終究是不可能推開那層門扇。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在自己有限的權利範圍內。盡可能地磨平這其中的艱險,至少。這他手中的衛家能夠如此。

    一個承諾,是衛寧唯一能夠做到的事情。

    六年同床共枕,即便當初沒有任何情愛,但既有了骨血,一個男人該有的職責擔當,卻也還是希望柳媛這個結發妻子能夠活得快樂。雖然,這很難。

    卻也在那一聲由大及小,由怨及疲,衛寧忽然覺得自己六年來對柳媛也並非沒有半點感情。

    至少,在看著懷中佳人漸漸疲累睡去地同時,從未有過的脆弱淚痕,一種不曾在他人面前表現過的軟弱,讓衛寧心里也升起了一絲憐惜。

    月明寂靜,丫鬟侍婢早悄然退走,不敢上前。

    衛寧苦笑的掣出手臂,卻是一片酥麻。吃力的將懷中妻子小心抱往床榻,邁步踏出房門,眼中卻是那隨柳媛陪嫁而來地小婢痴痴地呆在門外,手中還捧著早已涼去的茶水。

    驚覺大門打開,這丫鬟才惶恐地騰開一隻手來抹走眼角的淚花,看向衛寧的眼神,終究多了幾分感激。

    “夫人累了,好生伺候。多叫膳房炖些補品,這段時日……她確是瘦了許多……”衛寧止住丫鬟的行禮,低聲吩咐道。

    “恩!奴婢明白……”有一種鬆心而靦腆的微笑,衛寧看著這丫鬟發自內心的歡喜,心裏也不由得一暖。

    “去吧……倘若夫人有何需要,可尋綠萼,或者主母!”衛寧揮了揮手,這才兀自離去,搖曳的寬大白袖卻也輕松了許多。

    丫鬟望著衛寧漸漸遠去的背影,微微彎下腰,恭敬而感激的行了一禮,這才慌張的抬起手上物什跑進房中。直到看著自家小姐安謐的酣睡下去,這才偷偷的將臉頰上未曾擦干的眼淚抹走。小半人馬率先返回河東,黃忠自領大軍在後,遷徙那截獲下來的二三十萬戶百姓趕往安邑。

    與典韋先到的,卻是百車董卓從洛陽劫掠而來的財物。滿車金銀珠寶,明玉美石,清點這些財物的小吏更是險些嚇傻過去。

    董卓刮地三尺,不僅假罪洛陽富豪為反賊斬首抄家,收百姓金銀,更連祖墳也不曾放過,甚至,帝王殉葬也被他挖開帶走。

    洛陽這座代表富貴權利的都市,所得之物也不過千車,其中衛寧便分去了十分之一。但便是這十分之一,就已經足夠支持河東幾年的用度。何等可怕。

    與這些財帛同時被典韋護送而回的,卻是早已經與並州方面暗通消息許久的弘農楊氏一族。

    早在衛寧起兵南下會盟諸侯的同時,弘農楊氏一族便開始漸漸疏散族中力量,而各系成員早暗中潛伏。

    事實上,楊氏族中依舊有不少人對楊奉與董卓死斗而萬般憤慨,在他們看來,即便董卓侵佔了洛陽,也萬萬不敢打他們楊氏的主意,而弘農作為董卓控制之下,楊奉膽大包天與董卓作對,無疑便是將楊氏安危棄之不顧。

    更有不少楊氏老人,死抱著那點門檻不肯離去,大有便是死也要死在故土的豪壯。

    對此,楊奉早前便是冷笑連連,對一封封措辭嚴厲的家書當即付之一炬。

    從他開始憑借自己的力量打拼混到這個地位的同時,楊氏宗族長老對他已經沒有了多少約束力了。

    而一群行將就木的宗老,本就在以前對他這樣一個出身旁系的子弟多有蔑視。

    楊奉的無所謂自行其是,和袁紹叔父袁隗滿門被殺的消息,才是楊氏族人恐慌四散躲藏的根本原因。而在此時此刻,他們才驚慌失措的熄滅心中那點貴族的驕傲,不得不承認,軍閥的時代即將到來。

    不得不說,倘若是另外一個軍閥,也未必會對楊氏這樣一個大族干些什麼,可偏偏遇上的便是董卓這個瘋狂的殺人魔王。拋開弘農本土的家族根基,此刻的楊氏宗老,不過是一支徒有虛名的殘殼而已,雖然這殘軀依舊擁有不少力量,卻對楊奉這樣一個手掌數萬大軍,坐擁一方的諸侯沒有多少約束力。

    衛寧需要做的,便是在楊奉支系身份與正統楊氏之間尋求一個平衡點。既可得宗正之名,楊氏人脈底蘊,甚至是對雍州司隸的影響力,又不能讓遷徙而來的楊氏族人,能夠在並州站穩腳跟。

    河東,只需要一個衛家便足夠了。

    “老典,一路行軍,辛苦了……”典韋回歸安邑,自然首先回的便是衛府,衛寧見他第一動作卻是呵呵一笑,渾然不顧兩人的身高差距,大大咧咧的踮起腳尖拍上他的肩膀。

    典韋苦著一張臉,郁悶道,“若不是公子相召,我定然在後面押送那些百姓,讓黃忠陪那些鳥人北上!”

    一路行來,楊氏子弟的驕縱之色竟是未曾有半點收斂,或是一些不蒙事理的紈褲子弟只當如今並州是楊奉這個旁系一脈所掌握的地方,便將這塊土地當作自家的財產,而對典韋這個領軍大將肆意指示。

    以典韋的脾氣當然是勃然大怒,少不得有不少孟浪青年被一陣好打。

    等典韋發泄般的訴苦之後,衛寧一愣,苦笑不已。

    “你居然打傷了好幾個?你這不是給我找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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