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裂羽十七》 一百二十六、墮夢(二)
曇姿啞然。公主從流口水到驚恐,她盡收眼底。而南宮則在原地默默不動,一看眼神就曉得,魂都不知道飄哪兒去了。芙影撐住門框擋在前頭,傲然地抬了抬下巴,意思是別想過我這關。結果,楚軒謠看他們兩個沉默著對視半晌,終於忍不住,怯怯地問白玄雷:“老師,這到底是要做什麼?”
“有些東西一定要學,可老師教不了你。”說到這裡,他眼神溫柔地攬住她的肩,溫暖的指腹摩挲著她淤青遍布的右臉。“正好南宮在,他有法子。”
“等等,”南宮牧野平推出掌,臉色不是一般地凝重。“曇姿芙影,把公主帶下去,我和白先生有話要講。”
芙影立馬把嘴長大,然後臉上漲起潮紅,老師、白先生……是帝師大人!她剛才和帝師大人忘我地、沉默地、郎情妾意地、深情款款地對視了五個呼吸!
她伸手拖住楚軒謠,後者正被攪得云裡霧裡。而曇姿也極為順從南宮的話,幫著把公主拖進屋裡,又把苑裡的其他人勸睡了。
南宮的男性自尊性一下子樹立起來,頗有家主意味地點點頭。“白先生借一步說話。”
白玄雷還是撐著那張笑臉和他回到月門旁。“既然白先生曉得七墮夢,那也就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吧?七夜七夢,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不瞞白先生,我廣寒樓七宗子弟。有五成以上是死在七墮夢裡的。幾乎……沒有人可以逃過七墮夢訓練,能度過七日七夜者,古往今來不會超過十個。”
白玄雷沉笑著打量眼前地年輕人。“那南宮先生是高手中的高手吧。”
“但是公主不一樣。”南宮牧野皺了皺眉頭。其實這具輕佻浮浪的外表下,隱藏著日後廣寒樓最頂尖的殺手。作為影武者的他,早早通過了令人髮指的崩潰訓練。從而不畏懼,不心亂,潛心修習著各種綜合的刺殺之術。
當真正地影武者動了殺機。心無旁騖的他能不能得手,完全不取決於對方地身手。
七墮夢不是對身手的考驗。而是對心的考驗。
“公主還很單純,閱歷淺薄,我怕她……”他想起那些糾纏不去的噩夢,近乎無聲地說。
白玄雷自然知道墮夢之術的厲害,在這種逼真的夢境裡自殺的種子,不計其數。“肯定不會讓她經歷整個試煉。兩層便可。也不要急,一氣下來定是瘋掉地。就讓她經歷'惑非'、'傷罪'二層就夠了。四夢。五日。”
“這樣……不是很好吧?”南宮眼裡浮起一片陰翳。他所有失去的或不曾擁有的,全都可以在公主身上找到。
而今,他的夢,會不會把這些統統抹去?
“不會全然轉性子,只是讓她更堅強些。現在大大咧咧,真遇到什麼事情,平日里再強硬都沒用。這裡不是縱橫的江湖,這裡是皇宮。南國自小溫室裡育著的堇玫瑰……”他沉笑著走遠。“或許,你可以封住她的夢境,讓她以後不再想起來。”
“可會印在骨子裡。”
“那就印在骨子裡。”白玄雷像是想起了什麼,突然折回身,對南宮吩咐了一通。
別的他不管。但是,她必須記住一個夢。不清晰也罷。凌亂也罷,只要這個夢在……他冷笑了一下,但南宮只在當中看到了儒雅和雍容。
暖塢閣里地燈,惝恍黯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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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住她!”
“……”
“你不按住她我怎麼來!”
“……”
“你是不是男人!”
“是倒是的,不過她不太像是我遇到過的女人。”
“那你遇到的都是怎樣的女人?”
“不會亂動的。”
“……行行行,你先按住,我好上。”
“……”
長平苑。曇姿和芙影把耳朵貼在門上,突然就面紅耳赤地跳起來。他們到底把公主怎麼了?
終於,白玄雷看一旁地南宮睜開了眼睛,急忙解開了束帶。把她小心地打橫抱起。放在床榻上後。他揭起蒙在她眼上的白色緞帶。
那裡鍍著氤氳。
亂發汗濕地黏在臉上,也被他的長指一一撥開。南宮虛弱地運指如風。把將醒的夢又延綿下去。
一旁的臉盆裡,果然有沒底的血。傳說中給死刑犯赦免前要放血,而他們,不得不一樣處置極度暴亂的公主。
白玄雷讓她含上一片人參,對著南宮疲憊一笑。還有最後一個夢。從此,那些殘酷到奔潰的記憶,會如碎片般隱匿在意識中。當她真得遇上刻骨銘心的痛苦,便不會再那麼心痛,以至於瘋癲。
夢,就像一件隱形的衣裝,牢牢地裹夾著尚柔軟地心。
南宮牧野突然迎上白玄雷地眸子,靜靜問道:“你要她記住的那個夢……是真得嗎?”
“南宮先生管得有些寬啊。”他雲淡風輕地呷了口茶。
南宮躺倒在凳子上,頗有些哀怨地看著玉雕一般精緻地臉龐。“女人都可憐,都可憐。”
白玄雷不語,撩起錦帕細細替她擦著汗。楚軒謠頭擱在他腿上,呼吸慢慢安穩。
最近的霰汐宮人心惶惶,沒有人再可以進暖塢閣甚至長平苑,曇姿芙影鎖牢了院門,對外仍是稱病。
而這個時節,也確沒有人把目光落到霰汐宮,這個一直以來蕭條不已的庭院。連花琤音都幾日未曾出現了,平日里可常來走動的。宮裡頭出了大事,所有人都顧不上皇儲妃了。她們現在計較的是——
自己會不會升級作太妃。
秦雍晗居然在回宮的第七天病倒了。起初只是因為淋了雨,很普通的風寒,他也不甚注意。待到五月初四,風寒漸漸加重,從來都筋強骨狀的皇帝居然發起燒來。
秦雍晗繼續保持大條作風,不甚注意,只是服了帖藥就忙著批折子。結果五月初五早晨,內侍去服侍他起身的時候發現,皇帝竟燒得起不來了。
更可怕的是,從初六到初七,他居然陷入了昏睡狀態。宮妃們隱隱也聽說,皇帝在沃雪行宮時也莫名其妙昏睡過。只是她們都知道,那傳聞不可信。因為……
她們都曉得自己夫君身體有多好嘛!
大冬天穿著矜衣,還能開著窗迎風看雪,傷春悲秋吟夏消,把被窩裡的女人凍出病來。他卻依舊在第二天準時上朝去,精神抖擻、氣宇軒昂地。
十三歲,青王就能引弓對穿海東青的雙眼。十四歲的時候,他跟隨先帝冬獵,在龍脈山里頭走失了一天一夜,最後還拖著隻大狗熊回來。那時候,大雪把人都遮得看不見為止。據說,那之後青王還被罰跪。杵在太廟里三日不倒,完全打破人類的認知常識。
不過,就是這樣的秦雍晗,連讓那幫女人別強jian他的耳膜都做不到。他倒在龍**,榻前蘭香泣lou,都守著他表婦道。偶爾清醒,他會忍不住瞥一眼榻前。
他知道自己在找人,也知道她肯定不會在,然後繼續昏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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