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風印 作者:風鏡旋 (已完成)

 
bradshaw 2008-8-15 22:40:0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7 43302
炎雞 發表於 2019-6-19 11:51
第四章《裂羽十七》 一百二十六、墮夢(二)

曇姿啞然。公主從流口水到驚恐,她盡收眼底。而南宮則在原地默默不動,一看眼神就曉得,魂都不知道飄哪兒去了。芙影撐住門框擋在前頭,傲然地抬了抬下巴,意思是別想過我這關。結果,楚軒謠看他們兩個沉默著對視半晌,終於忍不住,怯怯地問白玄雷:“老師,這到底是要做什麼?”

“有些東西一定要學,可老師教不了你。”說到這裡,他眼神溫柔地攬住她的肩,溫暖的指腹摩挲著她淤青遍布的右臉。“正好南宮在,他有法子。”

“等等,”南宮牧野平推出掌,臉色不是一般地凝重。“曇姿芙影,把公主帶下去,我和白先生有話要講。”

芙影立馬把嘴長大,然後臉上漲起潮紅,老師、白先生……是帝師大人!她剛才和帝師大人忘我地、沉默地、郎情妾意地、深情款款地對視了五個呼吸!

她伸手拖住楚軒謠,後者正被攪得云裡霧裡。而曇姿也極為順從南宮的話,幫著把公主拖進屋裡,又把苑裡的其他人勸睡了。

南宮的男性自尊性一下子樹立起來,頗有家主意味地點點頭。“白先生借一步說話。”

白玄雷還是撐著那張笑臉和他回到月門旁。“既然白先生曉得七墮夢,那也就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吧?七夜七夢,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不瞞白先生,我廣寒樓七宗子弟。有五成以上是死在七墮夢裡的。幾乎……沒有人可以逃過七墮夢訓練,能度過七日七夜者,古往今來不會超過十個。”

白玄雷沉笑著打量眼前地年輕人。“那南宮先生是高手中的高手吧。”

“但是公主不一樣。”南宮牧野皺了皺眉頭。其實這具輕佻浮浪的外表下,隱藏著日後廣寒樓最頂尖的殺手。作為影武者的他,早早通過了令人髮指的崩潰訓練。從而不畏懼,不心亂,潛心修習著各種綜合的刺殺之術。

當真正地影武者動了殺機。心無旁騖的他能不能得手,完全不取決於對方地身手。

七墮夢不是對身手的考驗。而是對心的考驗。

“公主還很單純,閱歷淺薄,我怕她……”他想起那些糾纏不去的噩夢,近乎無聲地說。

白玄雷自然知道墮夢之術的厲害,在這種逼真的夢境裡自殺的種子,不計其數。“肯定不會讓她經歷整個試煉。兩層便可。也不要急,一氣下來定是瘋掉地。就讓她經歷'惑非'、'傷罪'二層就夠了。四夢。五日。”

“這樣……不是很好吧?”南宮眼裡浮起一片陰翳。他所有失去的或不曾擁有的,全都可以在公主身上找到。

而今,他的夢,會不會把這些統統抹去?

“不會全然轉性子,只是讓她更堅強些。現在大大咧咧,真遇到什麼事情,平日里再強硬都沒用。這裡不是縱橫的江湖,這裡是皇宮。南國自小溫室裡育著的堇玫瑰……”他沉笑著走遠。“或許,你可以封住她的夢境,讓她以後不再想起來。”

“可會印在骨子裡。”

“那就印在骨子裡。”白玄雷像是想起了什麼,突然折回身,對南宮吩咐了一通。

別的他不管。但是,她必須記住一個夢。不清晰也罷。凌亂也罷,只要這個夢在……他冷笑了一下,但南宮只在當中看到了儒雅和雍容。

暖塢閣里地燈,惝恍黯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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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住她!”

“……”

“你不按住她我怎麼來!”

“……”

“你是不是男人!”

“是倒是的,不過她不太像是我遇到過的女人。”

“那你遇到的都是怎樣的女人?”

“不會亂動的。”

“……行行行,你先按住,我好上。”

“……”

長平苑。曇姿和芙影把耳朵貼在門上,突然就面紅耳赤地跳起來。他們到底把公主怎麼了?

終於,白玄雷看一旁地南宮睜開了眼睛,急忙解開了束帶。把她小心地打橫抱起。放在床榻上後。他揭起蒙在她眼上的白色緞帶。

那裡鍍著氤氳。

亂發汗濕地黏在臉上,也被他的長指一一撥開。南宮虛弱地運指如風。把將醒的夢又延綿下去。

一旁的臉盆裡,果然有沒底的血。傳說中給死刑犯赦免前要放血,而他們,不得不一樣處置極度暴亂的公主。

白玄雷讓她含上一片人參,對著南宮疲憊一笑。還有最後一個夢。從此,那些殘酷到奔潰的記憶,會如碎片般隱匿在意識中。當她真得遇上刻骨銘心的痛苦,便不會再那麼心痛,以至於瘋癲。

夢,就像一件隱形的衣裝,牢牢地裹夾著尚柔軟地心。

南宮牧野突然迎上白玄雷地眸子,靜靜問道:“你要她記住的那個夢……是真得嗎?”

“南宮先生管得有些寬啊。”他雲淡風輕地呷了口茶。

南宮躺倒在凳子上,頗有些哀怨地看著玉雕一般精緻地臉龐。“女人都可憐,都可憐。”

白玄雷不語,撩起錦帕細細替她擦著汗。楚軒謠頭擱在他腿上,呼吸慢慢安穩。

最近的霰汐宮人心惶惶,沒有人再可以進暖塢閣甚至長平苑,曇姿芙影鎖牢了院門,對外仍是稱病。

而這個時節,也確沒有人把目光落到霰汐宮,這個一直以來蕭條不已的庭院。連花琤音都幾日未曾出現了,平日里可常來走動的。宮裡頭出了大事,所有人都顧不上皇儲妃了。她們現在計較的是——

自己會不會升級作太妃。

秦雍晗居然在回宮的第七天病倒了。起初只是因為淋了雨,很普通的風寒,他也不甚注意。待到五月初四,風寒漸漸加重,從來都筋強骨狀的皇帝居然發起燒來。

秦雍晗繼續保持大條作風,不甚注意,只是服了帖藥就忙著批折子。結果五月初五早晨,內侍去服侍他起身的時候發現,皇帝竟燒得起不來了。



更可怕的是,從初六到初七,他居然陷入了昏睡狀態。宮妃們隱隱也聽說,皇帝在沃雪行宮時也莫名其妙昏睡過。只是她們都知道,那傳聞不可信。因為……

她們都曉得自己夫君身體有多好嘛!

大冬天穿著矜衣,還能開著窗迎風看雪,傷春悲秋吟夏消,把被窩裡的女人凍出病來。他卻依舊在第二天準時上朝去,精神抖擻、氣宇軒昂地。

十三歲,青王就能引弓對穿海東青的雙眼。十四歲的時候,他跟隨先帝冬獵,在龍脈山里頭走失了一天一夜,最後還拖著隻大狗熊回來。那時候,大雪把人都遮得看不見為止。據說,那之後青王還被罰跪。杵在太廟里三日不倒,完全打破人類的認知常識。



不過,就是這樣的秦雍晗,連讓那幫女人別強jian他的耳膜都做不到。他倒在龍**,榻前蘭香泣lou,都守著他表婦道。偶爾清醒,他會忍不住瞥一眼榻前。

他知道自己在找人,也知道她肯定不會在,然後繼續昏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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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雞 發表於 2019-6-19 11:52
第四章《裂羽十七》 一百二十七、墮夢(三)

太后急急步入寢宮,身後竟有步輦落地的聲響,緣是景太妃也來了。

她們知道,秦雍晗是小輩裡身子骨最好的一個,前些日子也不過是傳喚傳喚太醫,囑咐他們好生伺候便是。於嫣絡陪了兩日,累了便歇下。沒想到只是一夜,皇帝的病情加重得令太字輩無端惶急,難道是……於嫣絡面色雪白地握住兒子的手。

“何太醫!”

龍翔宮寢殿裡,霎時鴉雀無聲。即使剛才想哭得更歡些的,也都老實地噤口。

太醫醫正拱手上前:“啟禀太后,皇上……”卻不想太后一抬手,制止了他的話。“何太醫,皇上的病……可一直都是你經手?!”

那個姓何的撩起袖子擦擦額上的汗珠,“這個……還有四個太醫和臣一道……”

於嫣絡驀然回過頭去,“那就是是了。”何太醫趕緊跪伏稱是,背脊涼颼颼的,心念恐怕難逃其咎。

“何太醫初二便開始為皇上診脈,如今是不是還要告訴哀家,皇上只是偶感風寒?!”

何太醫抖抖索索上前按了半日,頭上滲出越來越大的汗珠。“回太后的話,皇上……”

於嫣絡杏目圓睜,氣急著點點頭。“這就是醫備館的醫正!來人啊,”還沒來得及喊饒命,卻聽得下半句是:“傳蕭先生進殿!”

如果楚軒謠在的話,一定又會產生“同是天涯淪落人”地感傷——不錯。就是那個在青瑞樓裡,碰一下就要碎掉的四朝老臣級人物。這個老頭乾巴巴地走在御殿中,一隻瞽目蒙著白翳。

“蕭先生。”太后點頭賜座。簫太醫抖發抖發地坐好,切在秦雍晗的手腕上,手上的皮膚比老樹皮都不如。

診了半晌,最後他搖了搖頭。

他這一搖頭,堪比盤古開天闢地。霎時天崩地裂。底下的妃紅麗白變得雪白一片,哭天搶地。不折有幾個暈過去的。蕭老狐疑地看著滿屋子的女人抽風,然後摸著雪白地鬍子,對眼淚汪汪的太后說:“從脈象來看,皇上只是偶感風寒,不過身子骨要調養調養,並無大礙。”

貞妃淌著眼淚,把臉從手裡抽出來。甚是憤恨地對老頭說:“那先生搖什麼頭啊……”

於嫣絡也不由尷尬地瞥他一眼,整理好幾近奔潰地心緒。“那皇上……”

蕭老想站起來磕頭,急忙被她制止。這樣一個老東西一拜,化成齏粉都有可能。他一拱手:“請太后為皇上寬衣。”

於嫣絡一愣,旁邊的景渝已動起手來。蕭老撩開簾子,用一隻瞽目檢查了半日,然後咳嗽了幾聲,用那種聽了很想磨牙的聲音道:“皇上胸口處……”

眾人屏息。

“有幾粒紅疹。”

屋子裡的女人又都鬆了口氣。暗地裡罵老東西大驚小怪。還是景渝了解老太醫,輕聲道:“皇上無恙吧?一直昏睡下去……總不會僅僅是風寒的。”

太醫瞬了眼皇太后,也不避嫌,當著滿屋的宮妃道:“開始是昏睡,往後就神智不清了。若還是給皇上用風寒的藥,恐怕……”

太后強自鎮定。“蕭先生。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皇上得地是什麼病?”

“臣也只是猜測……'霽和散'這是很久以前的毒了,有個幾十年沒在江湖上出現過。老臣也只是聽先師說過。這'霽和散'的隱密為天下一獨,一旦牽動了藥力,從脈像看完全看不出端倪。只是……開始時,身上會出些疹子,疹子一退,人也救不回來了。”瞽目一掃塌下的宮妃們,看似漫不經心,實則砭人筋骨。“那蕭先生,這還……有得醫嗎?”於嫣絡渾身發抖。推開景渝一直握著的手。死命掐著自己的手心。

他點點頭,口無遮攔。“這藥其實是慢性的。而且,沒有幾味藥作毒引子,萬萬發不起來。照理說,若是真有人想害皇上,也該等久些,把藥給放足咯……可皇上的疹子,出得少,顏色也並不黯沉。依老臣看來,中毒不深。從皇上昏睡地時間來看,放藥引子因在兩三天前。太后放心,”他捏起一支和手指一樣細瘦的竹筆,刷刷刷寫了半天。



“這毒奇在鮮少為人知曉,又診不出脈象,勝在隱密而非藥力。臣這解藥下得猛,五帖完就壓得下去。但是,娘娘還是要小心著,'霽和散'味酸。”

靜毓詩接過藥方,一陣寒氣淤積在胸口。一路上,她也懷疑過,可是……她咬不准是不是靜容恭。照理說,他不會那麼快下手。即使他想,也得等風波稍息。如今西華域劃分五郡,前朝里,為指派官員的事還沒有落定。公卿黨各姓也在互相傾軋,以圖謀到肥差。若是爭了起來,還是要秦雍晗出面裁定。他們沒那麼笨,在風口浪尖上動手。

只是……貞妃有了。

這就是說,若是雍晗倒了,被擁立的,也絕不可能再是雍睍。

於嫣絡冷笑一聲,不管是誰的指使,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這時,景渝掩著口輕咳了幾聲,細細問道:“何太醫啊,今日今日可給皇上切過脈沒有?”

“切過了,切過了……”

“那好,”於嫣絡起身步到他面前,攤出天青色指套,冷冷道:“藥方子拿來。”

何太醫急忙從懷裡掏出藥方。“回太后娘娘,這是今天的。”

“藥方子難道每天都改嗎?”於嫣絡一冷呵,“不是說是風寒,改它作甚?“

何太醫在地上縮成一團,只是支支吾吾道:“太后、太后明鑑,三日來都是這張方子……”

於嫣絡長長地嗯了一聲,隨手把方子遞給景渝。景渝細細看了幾眼,然後點點頭還給何太醫,轉過身去幽幽地嘆了口氣。

於嫣絡不動聲色地坐回榻邊,看到景渝向她比了個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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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雞 發表於 2019-6-19 11:53
第四章《裂羽十七》 一百二十八、墮夢(四)

“何太醫,以後皇上的病,就全交給你一人了。這方子可要親自去抓,去熬,萬不可假人手。”說完,她不lou聲色地轉過身去幫秦雍晗擦額上的冷汗。“姐姐,皇上吉人天相,一定會好起來的。”

於嫣絡低頭撫著他的手,眼神裡糾結著暴風雪。底下又傳來探究式的抽泣,不一會兒,整個房間裡瀰漫著濃濃的水汽。

她哀戚良久,只是就著他的手抹去臉上的淚漬。轉過身,對著塌下的妃子們疲憊道,“你們……今天還是都回去吧,別在這兒吵得皇上不能休息。母后也知道你們心裡急,可是,光急能有什麼用啊?都散了吧,”眼裡滾下兩行清淚,源頭佈滿血絲。“哀家和太妃兩個在這裡守著,若皇上醒了,自會與你們說。”



景渝也催促著,眾妃懦懦,徘徊著不肯回去。直到一刻之後,才互相攙扶著起身,一群紅眼睛。靜妃本坐得最近,也最是執擰,硬生生睜著三日不曾闔上的眼,牢牢地盯著龍榻。被左右勸得剛要起身,卻被太后叫住了。

“靜兒,你等等。”

貞妃哭得花糊的眼睛也從對門的一面猛轉回來,太妃見勢,溫和地對她一點頭。“貞妃也留下,其餘得都回去吧。”霎時,嫉妒在不為人知的角落裡蔓延。

於嫣絡不顧景渝在手上的微微用力,看著靜毓詩淡淡道:“靜兒。你一直陪著皇上吧。”

“是。”她點點頭,聲音哽咽。

不過片刻,靜毓詩突然急急叩首道:“是臣妾的不是,是臣妾地不是!臣妾疏忽,讓jian人從中做了手腳!臣妾願接受太后娘娘責罰,不過臣妾想將功補過,留在這裡陪著皇上……若是太后娘娘趕臣妾走。臣妾也安不下心來的……”

於嫣絡看她泣不成聲,嘆了口氣。

“靜兒。念你待皇上一片痴心,哀家也就不追究了。可是畢竟出了那麼大的亂子,”她步到靜毓詩的面前扶起她,“你又這般乏力,還是交給哀家吧。再說,貞兒有了龍脈,你們兩姐妹最是親近。你還是多陪陪她。至於安心不安心的事,姐妹們哪個安得下心來啊?有哀家與太妃鎮著,自然比你留在這兒好多了。”

靜毓詩啜泣著還想說什麼,被景渝截斷了:“也三天三夜沒有休息了吧?你執掌后宮,如今皇上病了,自當愛惜身體,多擔待些。你也看到了吧?姐妹們再不懂事卻也退下了。再者說來,延護龍脈也是大任。切莫以為受了委屈。”



“貞兒,”太后疲乏地一按額角,“帶著你靜姐姐下去吧。懷著龍脈,自個兒當心些。”她們才剛退下幾步,於嫣絡突然道:“等等……貞兒啊,宮裡頭的規矩。懷著龍種應當賜封一級的,只是皇上現在這個樣子,咱先不急,好嗎?”

簡璃聽到太后竟然與她商量,心裡騰起了暖意:“母后這是哪兒地話……皇上身體要緊。”

待淚人兒般的靜毓詩和簡璃退出龍翔宮,寢殿裡一下子空敞了起來。突然,外面傳來一聲聲痛苦地嘶叫,混著叫苦不迭的求饒,還有沉重又空蕩蕩的打板子聲。

於嫣絡冷冷地看了眼何太醫,他還俯在地上的。想必是聽到了。她把一張藥方輕飄飄地扔在他的面前。“這也是這三日來的方子。或者說,是三天前的方子。”他不敢抬頭。只是瞄了幾眼,就睜圓了眼睛,頭如搗蒜似地扣起來。



“你們四個也都是宮裡頭地老醫正了,兩個守著皇上開方切脈,一個抓藥,一個熬藥,照理說不會出什麼差池。”鳳目一瞥太醫,帶上了些危險的神色。“哀家信得過你們,才把皇上交到你們手上。可你們自己看看,現在幹出什麼事來!”

原來那張飄落的方子上,也蓋著醫備館的印信。那上面依稀添了兩味藥。這張五月初五的藥方,正巧沒有在醫備館留底,被連隅偶爾藏下了。

而現在一比照,從龍翔宮傳到醫備館,藥方竟被人動了手腳,想來也是大膽非常。拿到方子的抓藥太醫,竟一點都沒有看出端倪來,這只能說,做手腳的人定是精通醫理,兩味藥加進去只補無害。如果說四個太醫沒有問題,就是在傳方子當中被人掉了包。

添了的兩味藥和被換掉地一味,正是“霽和散”的毒引。

外面的拍板聲還在繼續,嘶吼求饒的聲音卻漸漸低了下去。太后重又踱到榻邊,鎖著眉看著兒子。“現在,恐怕另外三個太醫已經……”她似是在自言自語,可是何太醫背脊上濕寒一片。“下臣一定盡心盡力伺候皇上,絕不會再出任何差池!”

“這可是你說的,哀家和太妃可都幫你記著呢。若是皇上五天之後還不能下地,就別怪哀家不客氣了!”

呵退了何太醫,景渝替秦雍晗換了額上的冰袋,也不避老太醫,柔聲道:“這真是麻煩了。姐姐,你猜是誰做得?”

“這幾天,皇上臨幸過誰?”

景渝剛查過彤史,想了想便說:“叫去得多。皇上回來後,只臨幸過靜妃、鶯歌娘子還有花婉儀。”

太后沉吟了一番,“鶯歌娘子?一個看管梧園地宮女罷了。三日來陪著的,可是靜家丫頭?”

景渝輕聲道:“我看不像是靜兒,她……”

“靜家的女兒,不可不防。”

沉默一會兒,景渝突然想起什麼地問:“謠兒呢?別的宮妃都一波一波地湧到龍翔宮來,怎麼都沒見著她?真是奇了。躲著也是應該的,只是都這個節骨眼上了。”景渝見於嫣絡不說話,不由得埋怨一句。“也不知道……這皇儲妃是太老實還是怎麼的。”

這時,在外面煎好第一碗藥的老太醫走進來,突然跪地道:“剛才……老臣還有一事未曾禀報,望娘娘恕罪。”

“快快請起,”於嫣絡扶起老太醫,知道他嘴裡的每一個字都是珍貴的線索。

“此毒……唯有廣寒樓毒祭宗所有。”

兩人如遭雷亟。太后則輕輕叩著床板,輕吟著:“廣寒樓……”

看來,皇帝身邊,還有隱藏著的危險。

是時候召他進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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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雞 發表於 2019-6-19 11:53
第四章《裂羽十七》 一百二十九、夜帝

楚軒謠還昏睡在白玄雷懷裡時,門突然無聲無息地開了,一道墨色的風穿堂而過,然後準確無誤地把南宗三十六拎了起來。

白玄雷低呵一聲:“你做什麼?”

黑衣人並沒有理睬帝師,只是抽出“夜絕”抵在南宮牧野的脖子上。

南宮困得要死,眼都睜不開——墮夢之術耗費了他太多的體力。被人拎著實在很丟面子,可他懶得管,頭一頓就睡了過去。

黑衣人就要發飆,白玄雷卻一把掰過他的肩膀。“到底怎麼回事?”

邢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皇上被毒祭宗的人暗算了。”

白玄雷一想便猜到七八分,忙按下他的劍:“不會是南宮。他是影武者。”

影武者?!

邢繹驚訝地一看,手裡的人軟不拉嘰和醃蘿蔔似的。他又看看帝師,然後漠然道:“你怎麼不說我是影武者?”

白玄雷朝他一挑眉,然後轉過身去繼續照料楚軒謠。邢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最後把眼光落在昏睡的楚軒謠身上。“你……你們在做什麼?!”

見他不語,夜帝大叫一聲扔掉了南宮,轉而想去抓白玄雷,卻被他躲掉了。“這種事你都​​做得出來!”他沒有東西拎,便拎著劍鏈道:“這是墮夢啊,你當是玩啊?弄不好就……”



白玄雷早就猜到,夜帝肯定是這種婆婆媽媽的反應。他冷著臉把邢繹推出去:“絕對不是他。他五天沒出過霰汐宮。兩儀宮里地那位若是懷疑,就看你的了。”

邢繹被一把擋在門外,嘀咕著:“什麼事兒啊?她又不是我徒弟,關我屁事?”不過那傢伙……真得那麼年輕就做影武者了?厲害厲害,肯定沒時間煉毒了。

但若不是南宮牧野,又會是誰呢?邢繹向來不相信白玄雷的話。可是事實擺在他面前,墮夢都上了。看來真沒時間顧得上其他。

但是,這樣一來……鬼知道雷城裡隱藏著的廣寒樓殺手有多少。

自從十六年前廣寒樓主出走。這盤散沙就遍布了天下。如今要在偌大的帝都找到那個源頭,還真是大海撈針吶。

邢繹懊喪地揉了揉頭髮。他抬起頭,突然發現面前的長平苑裡,有好多雙眼睛看著他……

怡情苑的二樓,臨窗。

有人在細細酌酒,張望著底下地灃水穿城而過,好不愜意。歌姬們打量著京城首富。不免好奇地投上幾眼。

他好像也不是傳說中的那麼色嘛。

邢大老爺能來這裡,實在是很賞臉了。因為他是春盛樓地常客,而怡情苑和春盛樓是死對頭。但誰都知道邢大老爺是為誰而來的。他在這裡坐了一個時辰,看似在發呆,其實,他時不時地把目光掠過當紅的花魁那翩躚的身段上。

看來是屬於內花型的。

終於,花魁賞臉地上前添酒,畢竟不能太怠慢了不是?只是剛走近他。就被一把攬住了腰。

低下頭斟酒的花魁措手不及,邢繹趁機在她耳後吹了口氣,帶著“醉顏紅”的芬芳。花魁被這樣一折騰,倒穩下了心神,朝他迷醉地一笑,順勢滑出了他地懷抱。邢繹也不惱。呵呵笑著自飲自酌。

待到了黃昏,媽媽就把花魁送到了邢繹定下的包廂裡。她一邊吩咐著新晉的姑娘,一邊暗自摸著手心裡的一大顆東珠。

果然是富貴人家,一擲千金吶!

推開門,恩客已經等在裡頭了。仍是漫不經心地飲著“醉顏紅”,看房間裡黯淡的紅燭暖光。

在這麼逼仄的空間裡,花魁反倒不畏首畏尾了。她大大方方地坐在他懷中,勸酒勸菜不亦樂乎。邢繹瞇著眼睛,懷擁佳人對燭而飲,頗有柳下惠的風範。

一刻過後。花魁臉上帶上了疑惑的神情。一閃而逝。

一個對時之後,她有些焦急地起身撥了撥燈花。

兩個對時之後。花魁輕輕一笑,自他懷裡掙開。她走到雕花大床前,輕柔地放下了紗帳。“看來……邢公子不是為了婢子而來地。”

邢繹lou出白牙,“姑娘說笑了。若邢某不是為了姑娘而來,何苦苦候一天呢?”

“都到這個時候了,邢公子還不說實話?聞了婢子身上的香巋然不動,嗅了燭煙還靈臺清明的,倒也只有邢公子了。”

他夾了粒花生米,向上一拋張嘴接住,然後把腳擱上桌,打了個響亮的飽嗝。花魁俯下身來,想撫觸他的臉側,卻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花魁亦在同時反手扣住了他的手腕。

兩張臉笑著對視。

半晌,邢繹不著意地放開了纖纖皓腕,乘機聞了聞那抹剛才還沒有地淡淡幽香。“金蠶香啊……真是見識了。”他笑著起身,捧起紗帳貪婪地聞了聞,“嗯……想來姑娘的這床紗帳,浸了不少時日吧?辛苦辛苦。”

“不用再試了。”他嬉笑著四處看看,“毒祭宗那些個破玩意兒,早可以去死啦……姑娘你說是吧?”

花魁一怔,复而嘴角噙著一絲笑坐定。“邢公子好眼力啊。”

“誰叫姑娘的舞姿那麼誘人呢?特別是從我懷裡逃出去的時候。”邢繹湊上去,眼神迷離地嗅著她身上的味道。“我邢某就這麼不上姑娘的眼嗎?”

花魁慧黠地一笑,他竟是這樣探出了她的身份。那個妖嬈的身姿,其實是廣寒樓步殺術中潛移的一部分。她一心急,就不自覺使了出來。

看來,他是自己人了。

她不知道邢繹因為那種鬼魅的武功,連續三年不能從期門宮畢業,更不用說參加年考了。所以秦雍晗每年都拿劍術頭甲——那時候,幸好晉印熾還不知道在哪兒飄呢。

花魁在他對面坐定。“毒祭宗二十一。邢公子來此尋我,想必是有什麼事吧?”

“在下有一事想請姑娘解疑。姑娘可知有一種毒,叫做'霽和散'?”

她摀嘴輕笑,“這是什麼話?自家地毒怎會不認識?”

不出一刻,邢繹就滿意地牽著“梟行”踏上了朱雀大街。果然,最近地確有人問她買過“霽和散”,只是她不肯說出主顧的名姓,他也沒有為難她。

現在他能做地,也只有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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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雞 發表於 2019-6-19 11:54
第四章《裂羽十七》 一百三十、恍然一夢彈指間(一)

又守了一天一夜,秦雍晗還是沒有好轉。

景渝本就體弱,告病而退。而於嫣絡一邊要著手查下去,一邊要守著兒子,也力乏不已。聽說皇儲妃終於開竅地往龍翔宮來,就留下一道口諭回了兩儀宮。那邊廂已經從御膳房開始如火如荼地查下去,頗有點風雨欲來之勢。

楚軒謠撒開丫子,周圍的景物像蒙太奇一樣疊換著。奔到龍翔宮的時候,喉裡都有了淡淡的血腥。

醒來居然已經過了六天,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略帶倦意的老師。本來心情挺舒暢,想帝師的香我偷了,以後拜為第三妻好了,誰料他開口就是:“皇上出事了,你快去看看。”

然後她就飆了。一邊飆,一邊還暗自勸自個兒——像這種人,被毒死很不符合他的傲慢他怎麼可能接受並且乖乖掛掉用腳趾頭想想就知道了……

可是,最後撩開的一瞬,一直滾來滾去的眼淚還是憋不住落了下來。

龍翔宮寢殿裡,沒有人攔她,也沒有通告,大而空曠的殿宇裡只有一重又一重的錦障,和她虛乏的腳步聲。她沖開那些曳地的幕布,順著明亮的光焰向裡頭奔行。素色的丈燭,把天底下最尊貴的寢宮裝點得像冥堂。

那座孤單而巨大的龍床深處,他的臉蒼白得讓人心驚。楚軒謠不敢相信,三個月征途曬黑的人,不過幾日。竟變得與從前相較有過之而不及。

楚軒謠跨著大步跑到龍床邊。然後,扶著床架瑟瑟發抖。

“餵……秦子陌!儂表嚇額吶……”

高高的房樑上,邢繹起初聽到,憋著笑卻覺得有點難過。於是他抱著劍,把一直盯著寢殿地眼睛移開。那個一直都很懶又很傻不拉唧的小女人幽咽難聞。那哭腔讓他頗有些滄桑地想,就讓他們鼓搗去吧,旁人看著都好像是多餘。

明明那兩個如花似玉的老太婆是自己哄的。結果一局下來,又是給那個皇儲妃鋪了路。太后也真是。認准兒媳婦了。認准了,就讓她一個人去值夜好了,幹嘛還要把自己杵在龍翔宮裡頭?!難不成,以後還要改封他為“夜後”啊?!

想到這裡他又有些憋氣,說出來的話帶著股硝煙味。“皇儲妃娘娘還是慢了一步。”

楚軒謠霎時頓住,警覺地抬手胡亂抹一把。抬頭就看到一個人影從高高的窗戶裡翻進來,三下兩下攀到了房檐上。

“你你……什麼意思?”

“就是你哭晚了的意思——”他朝秦雍晗努努嘴。心滿意足地看到她臉色發白地樣子。

捉弄夠了,才緩緩道:“怎麼不跟著貴妃一起來哭啊?人家可是早早候了三天三夜了。后宮裡頭的女人都一個德性,人沒事也被你們這一群嚇得不敢醒了。”

楚軒謠就像人在半空飄,隨隨便便一句話就能把她刮到混沌中變成渣滓粒。知道不像她想得那樣壞,卻也說不出什麼滋味,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抿到了鹹鹹地眼淚。

原來他沒事,準是他自己鼓搗的。

“我認識你——你是他的禁衛他的心腹。他會告訴你他要幹什麼,但是不會告訴我。所以你有資格看不起宮裡頭的女人包括我。是,都沒什麼用,現在能做的也不過是哭。”她看了眼秦雍晗,幫他抹去了額前的碎發。“不過能聽到你這樣輕鬆地說……看來他沒事了。沒事就好。”她斂起裙擺坐到一邊,靜靜地垂著頭。倚著床地花架。

邢繹也不是故意要欺負她,只是老聽皇帝念叨來念叨去,覺得那個傻裡吧唧的皇儲妃實在是紅運當頭出門撞佛,所以有心整整她。不過,他現在知道了,老婆和兄弟的確是不一樣的,怨不得皇帝老念叨皇儲妃,出了龍翔宮就連帝黨有幾個人都不記得。老婆是衣服,兄弟是手足,你可以沒有手足但不能不穿衣服。因為這個封建時代規定不許裸奔——皇帝也一樣。



邢繹的本質是一個哲學家式的媒婆。最看不得是人家情侶間有矛盾衝突。看到楚軒謠陷入信任危機裡靜默地出神,就瞬間完成職業化。不過他現在有些糊塗。他想。對皇儲妃來說,到底是皇上活著比較重要,還是皇上對她坦陳比較重要?

前一個是死生之事,後一個是閨房之事……

他想了會兒,終於覺得皇儲妃有點心胸狹窄,於是抓抓頭說:“其實皇上他真就是生病了。雖然老太醫說皇上病得很重,不過我不相信,所以心裡也就不那麼沉重——凡事都要想得開嘛。他之前沒跟我說什麼,硬要掰的話,也不過說了句頭很痛而已……喂喂餵那是因為那天說好要去打獵,否則他也應該和你說不是和我說。皇上不喜歡斷袖,他喜歡女人。”

楚軒謠梨花帶雨未盡,就開始春汛決堤。

原來……真有人害我第一妻!“你怎麼不去查啊……**!我第一妻他……”

“慢慢查慢慢查不要急,先得把皇上照看好。”

楚軒謠終於明了“死生之大”,也明了淚腺比她懂事,分得清主次,不會在這種時候還想雜七雜八的事情。可是一邊抹一邊流,最後還是沒辦法,只好垂著手對著大樑很難看地嚎啕大哭起來。“他要……死……了……啊……我要……救他……我還沒……告訴……他……我……”

邢繹又變得很心軟很婆婆媽媽。他心虛地掏了掏耳朵,“行行行你別哭了,怎麼會呢……被毒死很不符合他地性格怎麼可能這樣就掛掉用腳趾頭想想就知道了!”



楚軒謠聽著有些耳熟,想起秦雍晗說“於陣前擊殺百人,力竭而崩”。那種全身都是血窟隆,然後看著落日慢慢倒下,中途還被人腰斬的結局才是他的首選。

可這種事情又不能選。

她就急得繼續哭。地上有長腿的影子晃來晃去,還在擺手:“女人家……不要哭了……怎麼女人遇到我都要哭啊?”

“你老是找寡婦……”

“你連這都知道?”邢繹不可思議地把腳縮回去,“寡婦都很可憐。有時候,她們也只是寂寞,想找個肩膀kao一下看星星看月亮,有人陪著其實看豬看狗都一樣。可是所有人都說她們**了……餵,你你你怎麼哭得更歡了……”

楚軒謠那時候很怕變成寡婦,而且,她覺得秦雍晗也有些像寡婦。

她想起他說很寂寞,有個人听就好了……於是她嚎啕著走上前去,把手溫柔地放在他的額頭。

沒事,我在,你不會做寡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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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雞 發表於 2019-6-19 11:55
第四章《裂羽十七》 一百三十一、恍然一夢彈指間(二)

燭淚堆紅。

楚軒謠不明白,龍翔宮里為什麼整夜整夜點著明亮的燈火,即使秦雍晗就睡在裡面。

她看到邢繹一個翻身隱在大樑上,過了良久,才有何太醫捧著藥汁進來。

看來真的是武林高手。

楚軒謠梨花帶雨地接過,抽抽嗒嗒地念叨:“何太醫辛苦了。”何太醫白皙纖巧的和女人一樣的手絞起來,“回娘娘的話,太后交代的,下臣不敢忘。這藥都是下臣親自抓親自熬的,也試過味道,娘娘請放心。”

楚軒謠虛應了聲,小心地嚐了一口。的確是太后讓她記住的味道。餵完藥,服侍他躺下,看他昏睡的樣子不免又開始神傷。秦雍晗現在是大功率電暖爐2.0升級版,聽說已經這樣燒了好幾天了,即使不被下藥,也快變智障了吧?!

“別看了,”樓上那位躺在橫樑上,垂下一隻手。“保准他沒事的。”

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前額,然後朝上頭白了白眼。“這叫沒事?你不要老是騙我,到底這事是不是他自己摻和的?”

“摻和你個頭!小病小災誰沒個?白哥身體很好的!你也就瞎緊張。有我看著他,他會出事?”

楚軒謠一哆嗦,白哥都上了。“可他不是被人害的嗎?”

邢繹一拍大腿:“幸虧!幸虧他是這次被人害!你要這樣想——他這次偶感風寒,下藥的人不肯放棄機會。急急下手,最後中毒中得不深,是吧?若是再等幾個月後,霽和散都撐到喉嚨口,那時候再給他個毒引……嘖嘖,老傢伙還沒診出來,說不定疹子就退了。這樣想來。已經很走運了!有那老傢伙在,沒事地沒事的!”

她一臉迷惘地向上仰望45度。“嘿那個……型男……”當聽到悶悶的回復之後,她繼續迷惘地問:“我剛才沒聽懂,太后把我半道劫走了,吩咐了我幾句,可是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我什麼都不知道。”

邢繹長嘆,然後婆婆媽媽地和她說了一遍。聽完楚軒謠就嚇出一身冷汗,“廣寒樓啊……”

“是。”邢繹漫不經心地說。

“這幾天我都沒出過霰汐宮!這肯定是有人害我的!”

“你傻啊。”他一瞇眼。目光閒閒地掃過她的頭頂。“每一個犯事兒的人都說有人要陷害他。”

楚軒謠卻沒有答話,抱著胸倚著龍床邊的花架。

這三日里下地手……什麼道理?!

楚軒謠第一感覺就是他給自己下藥。自戀版的目地是騙我表白,如果是宮殺版,我就不發表任何意見。若是楚軒謠當時曉得秦雍晗最恨的事情就是上早朝,她肯定二話不說把他揪起來盤查。

可是,這是承平六年五月八日,楚軒謠來到大夔的一年整期。她自然還沒有全然明了秦雍晗的劣根性。她默默地在龍床前踱步,腦子裡推出第二套方案。

難道是靜妃?

沒聽說過宮鬥先拐個彎。把皇帝毒了,再嫁禍給另一個宮妃。除非她熊心豹子膽,把皇帝太后都乾掉,然後一腳把自己踢回晉國,捧著貞妃兒子做太后。

若下毒的另有其人,哈。難道有人要一箭雙雕,把自己和皇帝都順便解決?就是太笨了點,不等到毒素積攢得夠多就下引子。哪有那麼笨的“jian人”,回家賣紅薯去吧。或是……情勢危急,非要除掉皇帝不可?那也不能褒揚,你就繼續賣紅薯吧,不會想到用劇毒物質,或者直接給他一榔頭嗎?



這樣下來,好像下毒的人根本就不想讓秦雍晗死。只想扳倒她?楚軒謠又搖搖頭,人家選廣寒樓地藥也許只是偶然。再說了。她那個叫戚幽的媽不做老大很多年了。

而知道南宮牧野存在的人,絕不超過個位數——為了保她那個不聽話的保鏢。楚軒謠每天都只能佩管簫,以示那些蹩腳的音樂都是她弄出來的。

太后看來對那個老頭很信任,信任得在他診過皇帝之後,就把兒子交給自己,到時候出了事肯定她拖不了乾系。那這個矛頭,還不准對著自己。莫非是太后?

可她用得著大動干戈嗎,一句話就可以碾死自己了。

楚軒謠突然有種很不安的感覺。

她感覺秦雍晗至多是個躺著的群眾演員。而自己才是餌……

“想些什麼呢?”投上突然掉下一顆大大地核桃,上頭已經窸窸嗦嗦開吃了。

“餌……”

“什麼?”

“我說你耳朵有問題!”她生氣地朝上大聲喊著,吼得邢繹連忙把手按在唇上:“姑奶奶你厲害你厲害……這裡雖然有二十九重錦障,但是你那麼大聲也會……”

心裡憤憤自己智商不行。白玄雷已經讓她修習了七個月的“念微”,可惜她就是什麼端倪都看不出來。

宮裡頭的人智商都是可以上清華北大的,她至多只是考上了浙大。而且人家練黑暗系,她是光明系……

她開始在整個寢宮裡摸索來摸索去。秦雍晗的飲食肯定被皇太后牢牢地把住了,可於嫣絡並沒有從食物中發現任何蛛絲馬跡。剩下的……她xian開銅雀香爐,嗅了嗅裡頭地龍涎香,熟悉的同時又不免回頭看了眼**的人。樑上的人立馬好死不死道:“不會跑的,放寬心——”

香里沒有酸味。

楚軒謠又走到丈燭裡剪了剪燈花,只聽到輕微的畢剝聲,也沒有嗅到其他味道。她最後回到床榻邊,把頭埋在床單繁複的繡章中,也只有他身上淡淡的體香。

什麼都沒有。

小說是騙人的。

邢繹溫和地提醒道:“還有紗帳、枕頭、矜衣……嗅,儘管嗅,我不告訴他。”

楚軒謠抬眼狠狠瞪了他一眼,卻見他笑瞇瞇笑瞇瞇。

她沒心情跟他鬧,也沒膽子再去騷擾秦雍晗,只好坐在圓凳上,kao著龍床花架闔上眼睛。過了許久,卻怎麼也睡不著,只好抬頭“餵”了一聲。

想不到他竟懶懶地“嗯”著。

“聊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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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雞 發表於 2019-6-19 11:56
第四章《裂羽十七》 一百三十二、恍然一夢彈指間(二)

邢繹想了想,也就把她帶到房樑上。房梁正對著斜下腳的高窗,楚軒謠看著外頭的月黑風高,煩悶和疲乏漸漸湧了上來。

邢繹卻在這時開始說話了。“你們兩個前幾天在鬧吧?破大點事,女人家就知道鬧鬧鬧!本來不是好好的嗎?”

邢繹的口氣就像是……他認識楚軒謠不是一天兩天了,少說也是一起光屁股長大的。楚軒謠不禁矮了一截,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哪裡鬧了,只好支吾:“他亂搞男女關係……貞妃有了不說,他新納沒五天的女人還敢甩我耳光。”

“那是你傻。”

“我知道你這種人就有種豬崇拜主義,看看就知道了——不說這個,你知道他多可惡,我被西華劫走了他還封關門!要不是打贏了,我早不知道哪兒漂了我!”

邢繹轉過頭來,“挺聰明一丫頭啊,怎麼這就想不明白了?你那點破事,人家那是皇帝……你是皇帝你關門不?”

楚軒謠瞪了他一眼,怎麼什麼事到他這裡都破了呀?

“我關個屁啊他會被人劫嗎?你說,換作是你心裡不疙瘩啊?呵呵我倒是忘了,你沒有這方面煩惱,大齡青年是不?”

“丫頭,還沒嫁給人家呢,猴急那樣……”他突然假惺惺地冷笑了幾聲,因為被人戳到了痛處,絕不能示弱。“想做他的女人,別人都好說。你不行。”

她一時沒消化過來這是啥意思。

他lou出滿口白牙,“墨王待你好吧?”

楚軒謠微怔地點點頭。

“知道他幹嘛待你好嗎?”

楚軒謠臉紅著搖搖頭。

“廢話,不是自己人能那麼疼嗎?”

她苦笑一聲,不作言語。

邢繹搖了搖頭,然後看著窗外縞素般地月色。但是,既然最後一層紙都戳破了,不如說得明白些。

“人啊……有時候真是傻。傻不拉唧的。這麼簡單的破事兒,但身在其中就是想不明白——其實本來還有轉寰的餘地。但你們這一次西行過後,大概也就是這樣子了。你待他怎麼樣我不知道,不過……老白是真的……很久沒看到他這個樣子,想起以前了。”

楚軒謠難看地笑了笑,讓邢繹不免覺得自己做得有些過了。他剝著核桃,細碎的聲響前所未有地發毛,割過楚軒謠的耳膜。不折凌遲。她覺得自己就像個死囚,在等待最後地審判。



“你仔細想想,他要真能,用得著跑那麼遠自己去拼嗎?還不是不甘心?別怪我說不好聽的,老白在朝堂上面,說不了幾句話。你看看后宮裡,居高位地還不是公卿家的女兒?你爹爹是行,可這次西華一戰。他幫女婿那個樣,恐怕帝都裡的老頭子都要和他翻臉了。”

邢繹頓了頓,繼續說道:“他越不甘心,越犟,以後的路就越不好走。”說著,他就想到了暖塢閣裡看到的畫面。低低嘆了口氣。白玄雷要把皇儲妃扯進來,天知道他要幹什麼,反正總不會是好事。

鮮少有人知道白玄雷乾了什麼,沒有人知道他要幹什麼。

“娘娘,別盼太多。”他想去看看她有沒有哭,楚軒謠卻仰著頭看承塵。“墨王人不錯,又疼你。若是皇上的話……其實,他真要立你,帝都肯定又要大亂了。依你的性子,你肯屈尊嗎?還不跟他鬧死?要不你把自己鬧死。你要想清楚。”

立後之事。本就是帝黨和公卿相爭地焦點之一。秦雍晗甫一登極便立下她作皇儲妃。就是為了拖,反正她年紀小。可以做個擋箭牌——但是又能拖幾年呢?總有一天,皇帝會變成大齡男青年,皇儲妃會思嫁,於是有人會藉著她的名義參奏:晗啊,該立後啦!



然後一大幫人跳出來,參劾皇儲妃是狐狸精造孽精掃把星,褒揚偉大的靜貴妃知書達理禀性順良,祖宗八代以上都是小學到大學的三好生……

不管願不願意,這就是結局了。楚軒謠不傻,她只是懶得去想。很久以前她就知道,有些事情沒得選。光靜姓就有一百五十七人在朝為官,封侯者九。想想都嚇死了。

所以她沒有去想。

她嘆了口氣,嘆得有些發顫。過了會兒,她才慢慢把頭低下來,然後轉開。“你跟我說這幹什麼?”

他呵呵一笑,“皇上他有自知,你不知道他是多隱忍的人。我想得到的東西,他自然也想得到,即使……可能他現在還不願意去想。但總有天要走到這一步。我怕你到時候忍不了,所以,還是現在就說了吧——其實是因為我剛才說漏嘴了——墨王人不錯。”

楚軒謠空空地看著窗外的月黑風高,然後就又把頭抬起來對著承塵,如是者三。

墨不錯的,又疼你……是啊,墨不錯地。

以後舉案齊眉西窗潑茶,池上聽雷階前觀雨。閒時有他細細描眉紅,待到他周遊列國時便可大攬九州風土。若不想做個妃子成天裡爭來搶去,墨王就是她惟一的出路。

在她生命裡出現過的男人裡,秦雍睍無疑是待她最好的一個。但是,楚軒謠可以遐想白玄雷可以遐想秦雍晗,就是從來沒有對秦雍睍動過邪念。彷彿憑空就少了一根筋,去在意這個溫潤如玉的男子。他的才華他地儒雅,都只是淡淡的煙翼拓,未經火燎就無法想起。



她老母很早就灌輸她:嫁個愛你的人千萬別嫁個你愛的人,當時她還覺得迷惘,因為她斷定這兩個一定是合體來著。

而來,她還沒正式確定自己的初戀對象,可行性就被扼殺了。唉,在白馬王子早就進博物館的時候,有緣無份這種事情卻還存在……真是悲哀啊。

他看著她默默地神傷,又開始lou出老母雞看小雞的神色。“其實,我說得也不一定準啊。你若是不喜歡,就當我放屁好了——他們經常說我放屁。我嘛……你們那點破事其實也和我沒什麼大關係。不過說到底,我也想你做皇后給我們爭口氣來著……”

原來娶我就為了爭氣。邢繹一看她臉色更不對,忙改正道:“當然他想娶在前不是?做兄弟的,能幫點就幫點——”他微微一笑,然後突然板下臉來:“你不會要去告狀吧?!我不告訴你我的名字的!”

“你和他很熟。”她淡淡地抬頭看著他地眼睛,一字一頓道:“邢繹。”

他一拍頭,想起來早就已經是老熟人了。

“我想問你一件事……”

“知無不言——只要你不去告狀。”邢繹頓了頓,開始饒舌:“你去告狀,他肯定先砍死我,不過他砍死我以後就會變得很難過,所以你要先想清楚,想清楚!”

可是楚軒謠沒有聽到。她只是不停地想那些話。

墨王不錯地,待你又好……

他要立你的話,帝都又要亂了……

而後,她便聽到自己地聲音,輕飄飄的。“我不做禍水……嗯,我不做禍水的。”

邢繹看身邊的女孩子抬起頭看著更高處的昏黯,輕輕說:“可是我也喜歡他啊……”

為什麼我什麼都不在乎了,也不能留下來呢?我連后宮都忍了,你丟下我我也忍了……

原來不是兩個人的事情。

邢繹低著頭想了很久。“這種事情我也不曉得,我沒有喜歡過男人,我只喜歡女孩子。”

她只是仰著頭一遍遍說:“可是我也喜歡他啊……”

邢繹假裝什麼都沒有聽到。

夜半,她扯了扯他的頭髮。“講講你們吧,他還不是皇帝以前,我想听。”

楚軒謠想給自己一個機會看到希望,那個很任性很跋扈的少年,會不會在那扇門要落下的時候,向她伸出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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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雞 發表於 2019-6-19 11:56
第四章《裂羽十七》 一百三十三、拯救皇帝小白(一)

聽了一夜,楚軒謠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過去的。

在夜帝大人唾沫飛濺地講他的奮鬥史、發家史、羅曼史時,肩頭上突然沉沉地一記,他立馬嚇破膽了。那麼多年來,他還沒那麼怕過呢,趕緊把她塞到秦雍晗床邊。

依稀雲破,她被臉側的高熱灼得醒來,手一抹他的額頭,敗退。

太陽才剛出來,已經陸陸續續有宮妃來探安。品第高的也就不走了,品第低的只能在廊上侯望。只不過,看到她的一瞬眼裡都會有針。楚軒謠比較老實,縮在龍榻旁邊的椅子上也不多作聲,另外還有太后在,所以可以肆無忌憚地裝佛。

誰知半道,太后不管兒子回宮去了。楚軒謠只好打足精神,不時望望房梁,不時望望地下。唉,難道遇上麻煩要邢繹和南宮跳出來?她的第六感告訴她今天會出事。



今天靜妃不在,估計是避嫌的緣故。這太后一走,貞妃就哭得響亮起來。不知是不是幻覺,她好像真得有大肚子……

貞妃哭得興起,突然起身,搖搖晃晃上前。楚軒謠看她腿一曲要跪倒,想想公交車上遇到孕婦還得讓座呢,又何況人家是他老婆。她趕緊抬手,雷鋒一把:“貞姐姐且慢。”然後不lou聲色地起身站在一旁,輕喚了聲“安容華”。

安如瑟見皇儲妃朝自己點頭,忙上前攙住了貞妃。扶她下座。簡璃竟也不推辭,低泣道:“謝皇儲妃成全”。

楚軒謠疲倦地扯了扯嘴角——敢情用起詞來都一套套的。

安如瑟是跟著立在她後頭了,楚軒謠卻有點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地。簡璃這麼一謝,怎麼都有禪讓的味道。她看了眼底下,左首就是貞妃的位置,緊挨穆妃。

牧璉清照理說也是將門之後,但是天生一股女知青相。文文弱弱的,以前也有淡淡的君子之交。楚軒謠沒法兒。只能在那空位裡坐定,朝牧璉清擠出一抹苦笑。她勉強回禮,掏出絲絹抹了抹眼睛。



半日,楚軒謠才注意到,牧璉清一直沒怎麼看龍榻。因為在她擦眼淚的時候,簡璃正捏著紋著金絲桃的絹子,細細地幫秦雍晗擦臉——她們兩個是同年入宮地。而皇帝幾乎半年沒有臨幸穆妃了。

清高的、身世與靜毓詩一般煊赫地牧家之女,也只有逃避的份。而且,逃不掉。

如今的后宮和去年還是沒什麼變化,正一品的靜貴妃,正二品的貞妃和穆妃,正三品的簫貴嬪,因為七夕之事加封的從三品花婕妤,還有正四品地安容華。高位的也就這麼幾個。人事變動的只有一年中連跳四級的黑馬花琤音,和跳兩級的安如瑟。

但這些人暫時都無法撼動靜黨的地位,有一個乾脆還是靜黨的人。怎麼辦,老師佈置她的作業,今年還是三年一度地選秀之年。再加上貞妃懷孕,靜黨要壟斷了。



楚軒謠轉念又一想。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終歸還不是皇字輩,讓秦雍晗自己去愁苦吧。這時,何太醫送藥來了。那傢伙端著藥上前,看到前頭換了個娘娘,稍愣了愣,也就遞了上去。

簡璃接過,卻被一聲“慢”喝住。本來沉悶的氣氛,一瞬間像弓一樣繃緊。楚軒謠喊出話前就知道,自己這樣做很可能招禍,但是為了皇帝陛下的安全。只能硬著頭皮上。簡璃幽嘆了一聲。卻沒有要放碗的意思,只是用湯勺輕輕地攪著藥汁。等著她開口。

其實大家心裡都明白,皇太后欽點值夜的,是皇儲妃。不過,現在可已經是早上了。皇儲妃讓位,貞妃不倫不類的謝恩已算不尊,現在又挑釁,著實將了她一軍。皇儲妃此時口氣輕了就變成“求”,口氣重了就是“欺”。

楚軒謠卻沒說什麼,看她睜眼盯著自己,忽而就握住了她捏湯勺地手腕。在貞妃反應過來之前,她便低頭就著她的手飲了口湯藥。“此藥無異,貞妃就餵吧——清姐姐,你就幫著托牢皇上,貞妃大著肚子不方便。”

然後,楚軒謠朝她魔魅一笑,那份邪氣讓簡璃心裡恍惚莫名。

在她回過神之前,楚軒謠便安靜地退後。晚上沒睡夠難免犯困,但是,她不敢合攏眼睛,睜著眼縫看兩人的一舉一動。

目光游移在貞妃的臉上,其實從始至終,簡大小姐的眼眶都是紅的。那一瞬楚軒謠又覺得有些愧怍,有第三者cha足的自責,雖然這裡滿滿都是第三者——她這個人本來就有些奇怪。



畢竟,秦雍晗也是簡璃的夫君。縱使她只是很多個里頭的一個,但秦雍晗對於她來說,只有一個。她剛剛還擔心貞妃會在其中做什麼手腳。其實簡璃也只有十九歲,十九歲也只是個女孩兒,怎麼可能下狠心殺自己的丈夫呢?簡璃平日里再怎麼盛氣凌人,也是為了她相公不是?待秦雍晗總歸是全心全意地。

何況現如今,還懷著他地孩子,自然是女人最高傲的時候。

可她地夫君還是不能待她一心一意。

這樣想起來就不免心軟,針氈般的位子,也被穩穩地守了一日。

一晃已到了日落,長公主竟意外地駕到。她在哥哥面前默默地坐了半晌,又勸退了眾妃。楚軒謠睡眠不足,又被裡頭凝滯的氣氛悶得抬不起頭,就提議去殿前廣場散散步。

誰知一站起來眼前發黑,幸虧被秦矜汐猛地架住。“餵你臉色怎麼那麼難看?你也不會是中毒了吧?”她紅著眼睛說。

“我病了……”

“我本還以為你怯宮呢,不過今天還倒真像氣血虧虛。”

楚軒謠心不在焉地,出殿門的時候竟不經意碰翻了宮女的水盆。被水濺到了自然心情不好,即使宮女連忙跪下陪不是,楚軒謠也還是白了她一眼。秦矜汐看死黨面色不善,忙道:“也不看著點,還不快進去!”

楚軒謠氣呼呼地低聲說:“大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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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羊 發表於 2019-6-20 08:31
第四章《裂羽十七》 一百三十四、拯救皇帝小白(二)

牧璉清正要往清文宮去,忽而聽到靜妃喊她。忙施了禮,小心地陪著她在太清池邊散步。“妹妹,皇上昨日服了藥,身子可好些?”

牧璉清緩緩搖了搖頭。雖然說兩人關係一直都不親近,但是知道她不能再去龍翔宮,所以也如實告禀。

“也真是些庸醫,普通的風寒都治出那麼大事來。”她幽幽地嘆了口氣。

“是啊,皇上向來不喜歡喝苦藥的……”

兩人聊了沒幾句,靜毓詩就回宮去了。牧璉清想了想,轉了個方向。

一色油亮的玄色栩衣,綴著藍色的晶片,在薄暮稀薄的亮色中緩緩踏來。何太醫抬頭,趕緊道了聲“參見娘娘。”

來人淡然地點點頭:“何太醫,最近皇上服了藥,身子怎麼沒好些?”

何太醫套了幾句話,什麼洪福齊天之類的,就听到頭頂怒斥道:“本宮要聽實話!”

太醫醫正老老實實地縮著道。“微臣……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一直是按著老先生的藥方給皇上配藥的。”

琉璃鑲飾的指套扶住門框,“皇上喝的藥……很苦吧?”

“娘娘,良藥苦口啊。”

“那就多放點冰糖進去。”

於是待到楚軒謠試藥時,她警覺地問:“怎麼變甜了?”

何太醫道:“下臣放了點冰糖在裡面。”

楚軒謠愣了愣,然後把藥推了回去。“何太醫。皇上他……你放不放冰糖他也不曉得啊。”

看他尷尬地稱是,楚軒謠也唐僧起來:“這、這你又何必呢……那位老太醫方子怎麼開,你就怎麼配好啦……出了事,我們都擔待不起的。”何太醫想想也有理,這個節骨眼上風聲鶴唳,就回去重新煎了一碗,給皇帝服下。

不一會兒。太后就領著老太醫來了。於嫣絡顯然是瘦了一圈,見楚軒謠乖乖守在兒子身邊。就疲憊地笑了笑。老太醫解開秦雍晗地矜衣看了看,臉色凝重。“昨日早上到今日晚上,也有兩日了。皇上高燒不退,疹子倒消隱了一大半,這……”

於嫣絡和楚軒謠對視一眼。不是默契,而是因為心涼,想找一絲安慰。

藥……沒用?

楚軒謠看太后面色煞白似要暈倒。忙把她攙到一旁的kao椅上:“太后,這毒發總要過陣子才能壓下去。不過兩天,明天一定會起色的……”

於嫣絡拍拍她的手,太醫這時壓低聲音道:“太后,臣以為,仍然有人在向皇上下藥,而且,用量增了不少。”

此言一下。屋子裡突然就靜了下來。

“這一日來,可有什麼人接近過皇上?”楚軒謠強自鎮定,努力避開那道有些凜冽的目光。“貞妃和穆妃……”

太后嘆了口氣:“既然把皇上交給你了,怎麼還能讓別的人近身?——還有呢?”

“還有……”楚軒謠費力地冥想,“哦,對了。就是……皇上晚上的藥有點甜。何太醫說,是放了冰糖地緣故。我不敢讓皇上喝,讓他再去煎了一碗。”

“甜?”於嫣絡沉吟一句,然後帶著她行到醫備館。楚軒謠看看背後漸遠的龍榻,周圍一個人都沒有,一定是邢繹回來了。



推開門,何太醫正在那兒寫方子。於嫣絡在藥房裡頭走了一遭,問道:“何太醫,今兒晚上,可是在皇上地藥裡添了份冰糖?”

“回太后娘娘的話。是。”

太后點點頭。“何太醫真是用心良苦啊。”

他從中嗅到了不好的氣息,慌亂中就說道:“穆妃來過!是穆妃說要放些冰糖在裡頭的。微臣亦覺得……”

“藥還在嗎?”

“在。在。”太醫也是個謹慎的人,雙手從架上取下還未涼透的碗盞,卻被太后隨手遞給了老太醫。那副老骨頭嗅了嗅,又蘸了點藥汁嚐了嘗,楚軒謠都被他叭嗒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老太醫一皺眉,抬腳往醫備館後走去,把藥傾給了後頭籠子裡的兔子。不過一刻,兔子竟七竅流血。

楚軒謠猛吸一口涼氣,又狠狠鬆了口氣。若是剛才她大大咧咧地給秦雍晗餵了藥,現在就全國縞素了!

看到兔子死地一瞬,於嫣絡牢牢抓過她的手,把天青色指套掐進她的肉裡。那一瞬間,黯沉的天色下,楚軒謠看到大顆的眼淚唰地劃過她的臉頰,不知道是因為慶幸,還是暴怒。

她抖得很厲害,楚軒謠的手上有血慢慢滲了出來。突然太后一把甩開她的手,向門外急急走去,臉上已是光潔一片。

“宣穆妃!”

———————————————————————————

楚軒謠實在不敢相信是穆妃。

跟著太后在前殿審了半日,穆妃無論如何就是咬緊牙關,不承認去過醫備館。據她所供,她地確說過那句話,但之後就回宮了。

可醫備館那麼多人都眼睜睜看她去過,太后即使表面仍是平常那樣子,其實早就怒得不行,哪裡看得她哭哭啼啼。過了會兒,有人帶著幾個醫備館的伙計上殿,說是看到另外一個御醫與穆妃說過幾句話。太后急令大長秋親去傳喚,卻發現人已不見影踪,家眷也竟數帶走,只留一個空空的官邸。太后審了半夜卻不料是這個結果,一氣之下把靜妃穆妃都軟禁了起來。待到楚軒謠回過神來的時候,殿裡已經空無一人。

月已上中天。

她憊懶地走進寢宮裡,眼皮打架。懶懶地kao在床邊,看著樑上垂下的一隻手道:“你都知道了吧。”

“你以為那些個伙計是誰盤問出來的?”

“倒挺有效率。”楚軒謠讚了一聲,趴在龍榻邊睡好。

一刻之後,她突然睜開了眼睛。

她發現這整個晚上,太后也好,邢繹也好,自己也好,都在查那變甜了地藥!可是那裡頭的毒並不是霽和散,而太醫說的是,霽和散的用量增加了。

下意識裡,所有人都覺得這兩件事一定有交集。在解藥中放毒,難道一定是先前的jian人所為?

楚軒謠一把撕開秦雍晗的前襟,疹子快消退了……即使中得不深,但讓他昏聵還是可以的。她想從這麼多事情中理出個頭緒,卻覺得頭痛欲裂。她把這些告訴邢繹,結果他什麼都不說。

楚軒謠先去泡個澡。手裡沒有什麼人手,也沒那個能力。

換上乾淨衣裳重又回到殿裡時,她碰上要給秦雍晗擦身的宮女。“下午的事……不好意思。”說著,她滿懷心事地笑了笑,和她一起進去。

她愣了愣,然後輕道:“婢子不敢。”

本就該停了的對話,卻意外地延了下去。“不是,我這幾天心情不好。”

“婢子……婢子不曉得娘娘在說些什麼。”

楚軒謠拍拍頭:“你不是下午那個宮女啊……呀你就是啊!我記得你額角有一顆痣來著。”

宮女愣了愣,似乎在冥想。楚軒謠看她沉默地樣子,心裡涼了半截。她四顧無人,撥起她地下巴道:“你傍晚的時候有沒有來過!”

那宮女忽而跪下,用力磕著頭。“回娘娘地話,婢子……太后有旨,擦身也好、添燭也好,近日來都只有一人當值——”

楚軒謠傻了。

她想,原來我就是個大傻X。

沒人告訴我“霽和散”是外敷的!

她情知闖了大禍,急忙把抖索著的宮女拎起來​​,又聞過她的毛巾和水——這已經成為她的職業習慣。

“聽著,不許講出去,知道嗎?快進去給皇上擦身!”她自己卻返身從外面叫來了連隅。她本來想讓連隅鎖住宮門,讓金吾衛把著。但是轉念一想,要跑早就跑了不是?還輪得到她來關門打狗?結果太監總管被皇儲妃客氣地差去,倒了一杯水。

楚軒謠待那宮女幫秦雍晗擦完身,趕緊把她叫到一邊吩咐:“你聽著,回去之後當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明天,該干什麼就乾什麼。不要太害怕,也不要和任何一個人說。你那個房裡頭有幾個人?”

“回娘娘的話,五個。”

“都閒著?”

“以前都是伺候皇上沐浴更衣的……”

“看緊你的嘴巴!”她狠狠告誡道,說著拉近她,耳語幾句。送出了宮女,她抬頭就和邢繹商量起來。

“你說她明天會來嗎?”

“只要你們夠亂,”他飛身鑽出了窗戶,“今晚皇上就交給你了。”

楚軒謠“唉”了一聲向外伸出手,她很困呢。不過,只一會兒,她就听到有人在小心地喊:“我的軒陽小公主……”

總算可以休息一會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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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羊 發表於 2019-6-20 08:32
第四章《裂羽十七》 一百三十五、捉鱉

到響了五更鐘,楚軒謠披了件斗篷起身,厚厚的貂毛立領遮住了她嬌小的側臉。已是初夏,但宮裡頭都知道皇儲妃性寒,身子骨怕冷得緊,而且又是凌晨。她吩咐殿前跪侍的宮人們好生看著,不許任何人進來。

殿外空氣清爽,夜風還帶裹夾著涼意。殿外植了些石榴花,緋紅一片似霞彩,只是稀薄了些,被一些一人多高的盆景壓得有些可憐。楚軒謠支開連隅,心事重重地踱到上書房,輕嘆了一口,隨即隱入了竹林中。剛撫落衣上的竹葉,就听到不遠處輕盈儒雅的腳步聲。楚軒謠本只知道太后讓她等人,卻不知道等的是誰。結果,來人竟是白玄雷。他身邊還跟著一席大斗篷,也是一頭瀑布般的長發。



楚軒謠會意,與來人換了斗篷,安靜地等在竹林裡。他們走到寢殿前,安全通過——畢竟帝師招牌很亮,帝都裡都風傳帝師是皇上的面首來著。

大約過了一個對時,白玄雷才帶著她回來。那個清秀的女孩解下斗篷,道了聲“熱”,也就塞給她一張藥方。“皇儲妃娘娘,皇上本只是普通的風寒,但有人在他身上下了'霽和散'。這種藥平日里用銀針根本是測不出的,而且也完全沒有感覺。但只要遇上某些藥引,就會立刻發作。輕則神誌不清,重則性命難保。”

與老太醫所言無差,這次太后總該放心了吧?!太后被這一出鬧得猶如驚弓之鳥。不敢再聽信一家之言,故而托帝師拿個法子出來。估計,這姑娘也是神醫級別的。楚軒謠不敢多耽擱,心事沉沉地對來人道了謝。披上斗篷、豎起立領,回了他地寢殿。

走過殿前跪伏的從侍時,她問道:“剛才看到什麼了呀?”

“回娘娘的話,”那太監低著頭小心道:“奴才一直盯著呢。沒有人來過。”

楚軒謠點點頭,其實傳出去也不怕。只要說是白玄雷和她便是了。只是又平白無故拖進帝師,太不划算。她斂裾,踏進了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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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瞇了一會兒,破曉就驅走了睡意。楚軒謠怔怔地坐在榻邊看他的側臉,想,老秦你怎麼那麼多災多難吶,做了皇帝都會被人暗算。

已經是五月十日了。他病了整整八天。

早上,大多數宮妃都候在兩儀宮裡。到了中午,連隅匆匆踏進龍翔宮,和一隻大熊貓嘀咕起來。

“什麼?!收回冊印!還把封號去掉?……”

“娘娘,這已經是最輕的責罰了。若是事情真如那夏太醫所說,穆妃被打入冷宮也只是早晚的事。”

楚軒謠心裡唏噓不已。出逃的那個太醫竟在一夜之間被捉了回來,嚴刑拷打之下,終於招了供。他承認自己被穆妃收買。在何太醫呈藥之前動了手腳。

穆妃本以為這樣萬無一失,可是,她難以料到那個太醫竟那麼快被捉了回來。當問及“霽和散”時,那夏太醫居然在太后地面前吐血暴斃,一下子斷了線索。



而太后的人此時已在清文宮裡搜出了穆妃與那個太醫地往來書信,竟是在很久以前便有了交往。聽連隅說。太后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這樣一來,人證物證俱在。穆妃還被關在兩儀宮裡頭拷問,是否因為失寵而謀害皇上。

楚軒謠搖了搖頭,女人吶,真是沒救了。可她隱隱還是不太敢相信,穆妃這樣的人……而且,暴斃得也蹊蹺啊。連隅打了個拱也就出去了,說,有消息會立馬過來告訴她。

不一會兒。楚軒謠聽到錦障被xian開的聲音。“娘娘萬安。”

“哦。”楚軒謠應了聲。其實,每次皇帝一擦身她就會跑出去。即使他是暴lou狂,她也要做君子。

她起身,緩緩踱出去。

宮女攤平毛巾走近床榻,就要俯身,卻突然聽到背後的人道:“你這幾日來辛苦了。”

“婢子不敢。”宮女回身福了福身。

楚軒謠一聽皺起眉頭,“昨兒不是和你說過了嗎?以後叫奴婢,不許叫婢子,本宮聽著舒暢。”

那宮女有些哭笑不得,但還是恭順地低著頭道:“謹記娘娘教誨。奴婢愚鈍,沒有能記住娘娘的話,實在該死。”

“唉,”面前的皇儲妃嘆了口氣,緩緩踱迴龍床邊。“本宮也愚鈍啊,連自己的話都沒有記住。”說著,她低下頭對宮女嘿嘿一笑,jian邪至極。

說著,龍**地人一下子騰起,抽出腰間繞成三匝的軟劍。正要刺去,卻不料對方竟慌得六神無主,只是驚惶地伏在地上叩首。看上去淒淒弱弱,怎麼也不像是個會武功的。楚軒謠愣了愣,弄錯了?哪怕現在還有好幾雙眼睛盯著屋內呢……她急躁地坐在床榻上拎起宮女,湊近道:“你到底是哪個?”



那宮女涕淚漣漣地抬起頭,“婢子……婢子……”突然,楚軒謠看到她眼裡的柔弱中閃過一絲冷光,倉促欲退,卻反被她箍住了腰。

卻見那宮女右手往下一劈,細小的匕首直直往脖頸削來!而**的南宮還未完全起身,一劍走空。

……

完了,南宮那麼沒用。

原來我是被匕首cha死的。

脖子上還要噴好多好多血呢。

傷到那些個管子,會難受得要命的。

真過分,還沒好端端談過戀愛。

我已經準備好一千種表白方式了。

唉……

這時,從黑暗裡突然伸出一隻蒼白地手,電光石火間迎上那道銀光。那隻手死死地扼住了寒冷的殺意,任刺客氣急敗壞地讓鋒刃在股掌間穿cha。就像兩隻巨獸的撕咬,天地混沌的一瞬裡,已有鮮血噴湧的色澤將光和暗分開。

那隻手勒住了匕首狂暴的走勢,手肘狠狠擊向被箍住地人,讓她跌到身後及不遠處。

生與死,股掌之間。

楚軒謠後知後覺地尖叫起來,南宮的軟劍終於纏上了殺手的脖頸。不過片刻,那殺手竟也暴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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