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風印 作者:風鏡旋 (已完成)

 
bradshaw 2008-8-15 22:40:0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7 43299
嚴羊 發表於 2019-6-20 08:33
第四章《裂羽十七》 一百三十六、風波初定(一)

楚軒謠急忙連滾帶爬地挪到床邊xian開床單。床底下,有雙煙斜霧橫的沉黑眸子亮得可怕,正牢牢地盯著自己的眼睛。

她看到眼前的寢宮折射出很炫目的光澤,印著微漏的殘霞,有些不真實——那是通透的眼淚包裹著的世界。她扯過他的手,“咣當”落地的除了匕首,還有粘滯的血。

她把秦雍晗連拖帶抱地從床底下弄出來,安靜地把手貼在他掌上。他虛弱地一抬手,立馬又昏死過去。楚軒謠亂了手腳,既怕又慌地搖了他幾下,可他仍舊沒有反應。

楚軒謠坐在地上,抱著秦雍晗,沒頭沒腦地哭。

心裡堵著的一塊突然暢快起來,什麼世家公卿、三宮六院、牛鬼神蛇,老子要嫁人!

當晚后宮最勁爆的消息是,施毒之人找到了,皇帝也終於醒了過來。於嫣絡急急領著墨王和長公主前來,順道把所有宮妃都攔在外頭。

她捧著兒子血肉模糊的右手,又看到他臉上一貫的“你很煩”的表情,倒不知道該哭該笑。對於皇儲妃,更不知道當罰不當罰。那個揪出一具屍體說是放毒者、不好好看緊皇上的傢伙。

但她心裡也大大地落了塊石頭,畢竟皇上肯對皇儲妃上心了。

太后骨子裡還是個喜歡花前月下的女人。她年輕時候沒趕上先帝為她舍生忘死,看到兒子虛弱地為未來兒媳婦辯護、怕她落罪。竟有三分欽羨。

待到兩儀宮的宜lou姑姑來尋人時,已是戌時。她俯在太后耳邊輕聲耳語了一句,太后就戀戀不捨地回宮了。臨行,聽到身後地兒子虛弱卻不容置疑道:“母后,傳召下去,讓各宮都安分點,不許再踏進寢殿一步。”

“那是自然。”

皇太后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回身笑著說:“謠兒一路都服侍著你過來的,心也細。留下她照顧皇上,母后也放心。可好?”

楚軒謠眼圈紅紅的,一直就沒哭停下來過。期間,被房樑上的邢繹狠狠罵了三通。

雖然身體很累,她倒也沒說什麼。

這時墨王竟邁出一步,道:“母后,刺客失手。幸許還會來第二次,不可不防。儲妃本就體弱,此番又受了驚嚇。而儲妃不通武功,還是兒臣來守皇兄吧。”

於嫣絡看著比她高出一個頭的少年,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母后也疏忽了。謠兒守了那麼多天,也累了吧?要不……回宮去?”

看他包得像團棉花糖似的手,走開也太沒良心了。於是楚軒謠低頭不語,固執地站在原地。

秦雍睍看她遲遲保持沉默。想開口卻被秦雍晗打斷了。“倒杯水來。”

楚軒謠看了看秦矜汐,後者雙眼放光,滿是攛掇。她乖乖倒了杯水,怎麼著都覺得後腦勺有聚焦,就像太陽底下放大鏡焦點上地螞蟻,燙得可以著起來。

皇帝的燒退了些。楚軒謠很熟練地把他扶起來墊上kao枕,小心地餵他水喝。皇帝似是考察她地服務水準,闔目思慮了良久,然後點頭道:“母后還是回吧,兒子會照顧好自己。”

於嫣絡會意,帶著秦雍睍和秦矜汐走開,剩下他們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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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軒謠嚐了口那棕褐的藥汁,為了保險還多喝了幾口。秦雍晗微笑著看她,剛想打趣她搶藥喝,就被吃力地扶起灌藥。

平生最恨者。就是灌著灌著流下來。

楚軒謠發現自己挺恨自己的。

替他換了頭上的冰鎮毛巾後。他很快就睡了過去。楚軒謠cha著手坐在床前,輕哼著不知名的歌謠。

蠟燭偶爾畢剝。光心一顫,復又亮堂起來。房裡除了他悠緩的呼吸,再無其他。她四面賊賊地望望,突然伸出手,卻猶疑著停在半空中。

然後,把纖細的手指放在他唇角。

手指不過輕輕劃過他地臉,她就輕笑著收回了手,靜靜凝睇。明透無垢的眸子裡,滿是他的倒影。

還有清淺的溫柔。

她回到自己的圓凳上,kao著床花架閉目。

能一起幾天就幾天吧,想著想著她就咯咯咯笑出聲來。總算可以好好睡一覺了。不消多時,她就枕著自己的手臂睡去了。難得做個好夢。她記得之前做過一個又長又可怕的噩夢,自然在美夢裡邊舒緩下來。

只是,好夢容易醒。

第二天早上起來,她發現自己居然睡在秦雍晗被窩裡,還是kao裡的一個!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可還是不免大窘,因為——

皇太后、墨王和長公主地通傳下,腳步聲已經很近了。

難道讓秦家人看見,自己大清早在色他們身體虛弱的家主?她憤憤地咬牙,樑上早就沒人了。天殺的狗奴才,要盡忠也不用這樣子毀她玉一樣的身吧!

幸好外衣還留著。她xian開被子十分麻利地越過秦雍晗,想猛地跳下床,落地的同時,最後一層錦障被撩開。

楚軒謠錯誤地估計了自己的矯健程度,腳踩在床榻邊,不小心滑了下去。幸好屁股還擱在床沿上,不至於跌個四腳朝天。她忍痛坐直,趕緊把亂發撥一撥,結果更亂了。

這使得太后、墨王、長公主第一眼看到地皇儲妃——頭髮散亂,眼神驚惶,衣裝不整,挺著背落拓地坐在床沿上。

沒穿鞋。

楚軒謠心里哀嘆了聲,也不著急了,反正她本來也沒什麼清明,去年已經榮膺后宮第一女色魔的稱號——因為她十分大膽地把皇帝給推到了。推倒不算,據傳還賴在地上不肯起……這時她最在意的地方。她訕訕地穿好鞋,不動聲色地行禮問安。但願他們不要說出來,但願他們看到也當作沒有看到……

太后愣了愣,然後微笑著點點頭。而墨王臉色變得很難看,學他老哥,面無表情地自她身邊走過。要知道,秦雍睍是屬於撞到流浪狗也要謙和地微笑、儒雅地點頭的五好青年啊。

秦矜汐則意味深長地盯了她一眼。她只好搖搖頭,又嘆了口氣,最後指了指承梁。可想而知,秦矜汐完全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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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羊 發表於 2019-6-20 08:34
第四章《裂羽十七》 一百三十三、風波初定(二)

這時,令楚軒謠更加絕望的事情發生了。她聽到秦雍晗沙啞,但是一點都不迷糊的聲音,說什麼“大好”、“安康”。再回頭一看,眼睛雖然還是高亮,倒也不算朦朧。

不會早醒著吧?

她想——秦雍晗那**賊一定在想,皇儲妃給朕值夜,摸到龍榻上,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於嫣絡手坐在旁邊,摸摸兒子的額頭,兒長兒短不肯走。秦矜汐雖然大條,但畢竟是女兒家,看到老哥好起來也歡喜雀躍。只有秦雍睍,說了沒幾句就站在一旁放冷氣。目不斜視,面色冷淡。

楚軒謠尷尬地搓了搓手,自動退後兩步。她安慰自己,至少看到墨王發火了不是?千金一怒啊。她努力用欣賞的眼光看他發拽,很MAN,而且比秦雍晗更有殺傷力。

正當楚軒謠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之際,卻聽到秦雍晗發令了。

“穆妃先廢去她的冊號,改為牧妃,收回印綬,暫時拘押在清文宮。母后不要再審她了,裡頭的婢女一個都不要動,清文宮外面的侍衛翻四番,不許任何人kao近。

“去追查那個夏太醫家屬的下落,還有他的田莊​​和房產這些年裡的變動。

“母后,把錦王世子帶到兩儀宮撫養。把貞妃帶去洛寰宮,讓靜妃好好看著她,不許她在宮內隨便走動。

“把這件事傳到宮外去,要快——雍睍。委派西華的官員怎麼樣了?圈定了幾個?”

“各派提出地五郡守人選有九個。”

“拖——有空去趟太學。不管怎麼樣都要拖下去。”

秦雍睍雖然心裡不舒服,但還是點了點頭。皇上即日可還朝,這不是最好的藉口嗎?

“淮公封邑年前的糧款補上了麼?”

“淮公的封邑去年欠下一千六百石,今年四月份繳了四千三百石。”

“呵,真有他的。”秦雍晗閉上眼睛冷漠地笑了笑,“老頭子……上繳的米糧直接作春賑發還,根本都不用報給朝廷。這樣下去。他淮公封邑裡的子民可要上書給朕,替他請爵了。”

“叔祖他……”墨王突然低首壓低聲音道:“怕是淮公封邑中只知有淮公。不知有皇兄!越過皇兄收買人心,這……”

“不提他,隨他去。半個身子埋在土里地人……朕自負當顯名於後,不至於默默到蓋不過那老傢伙的計較。”

楚軒謠看到他又開始發炮放寒氣,覺得很安心。畢竟是當家地嘛……雖然聲音還是無力,但是卻沉穩從容。崇拜未完,結果他說:“把鶯歌娘子交給大長秋。”

楚軒謠愣了愣。

他竟是把一切都推到那個人身上!

她很想告訴自己。歡呼吧,雀躍吧,報仇了……可是卻笑不出來。她的腦子裡開始天人交戰。鶯歌娘子的臉告訴她,應該狠狠抽他一耳光而後逃跑。而秦雍晗的手告訴她,應該血洗六宮而後逃走——順便拐帶上皇帝。

只一愣神的功夫,周圍突然都空了出來。楚軒謠上前機械地拿下他頭上的毛巾,換上一袋冰。

秦雍晗拖力地出了口氣,倚著kao墊一聲不吭。楚軒謠以為他又睡著了。

直到半個對時後,她才突然聽到他輕聲問:“沒有話要講?”

楚軒謠把他塞進被子裡,想了想,低聲說:“昨天晚上不是我幹的。”

秦雍晗不自覺地皺眉,手擰緊了團龍文案地金絲床單。楚軒謠看他亂動,忙拍了他一下:“手別動!嗯……昨天流了那麼多血……”她紅著臉又想講下去。卻被他打斷了,“其他呢?沒什麼話要和我講?”

“昨天多謝、多謝。我有個土方,專治發燒的,要不要試試?”

他冷哼一聲,把頭扭過去。嘴上盡可能精簡地諷道:“還想活。”

楚軒謠渾身不自在起來,窘迫非常。原來男人也很麻煩的,秦雍晗救了她一命,就開始玩文字遊戲了。要聽什麼?以身相許啊?!那也要看天時地利人和的嘛。她飛快地咧了咧嘴,不屈不饒地上前,一邊幫他換手上的傷藥。一邊絮絮聒噪:“再那麼燒下去。不把腦子燒糊?試試吧,乘還沒吃藥。雜七雜八的事情先別想了。把腦子騰出來,不然哪裡散熱……”

過了片刻,她就拎著個滾燙水壺回來。秦雍晗顯然不知道她要幹嘛,看她擎一個杯子在面前,lou出狐疑的神色。“吹一口喝一口。”她半哄半命令著,看他還是不動,補上一句,“水里沒放東西。”



秦雍晗瞪了她一眼,咳了幾聲,然後伸出手捧住杯子,聽話地喝起來。可是不管他怎麼喝,她都在一旁催:“快點快點快點……”這讓他手很癢。她又拿了幾床錦被出來,統統壓在他身上。由此可見,比起抽抽嗒嗒的宮妃、與廢話連篇地太后,皇儲妃是一個勞動人民型的實幹主義者。

秦雍晗好不容易喝完一大杯熱水,身上無端又壓得那麼沉,幾乎喘不過氣來。他揮揮手,讓她把錦被都xian開,然後悶氣地撫了撫胸。那個動作相當的……楚軒謠暗傻了半晌,把嫵媚兩個字用橡皮擦掉。

然後又給他滿上一杯開水,討價還價著減掉兩床棉被。“這樣舒服些嗎?”她幫他吹著杯盞問。

秦雍晗苦著臉轉過頭去,悶悶回道:“不想喝。”

“不行。”她斬釘截鐵地說,繼而搶過杯子。“自己選,我餵還是自己喝。我很兇的!”

他睜開眼睛有些迷茫地看著嬌俏的未婚妻,結果發現她面色不善,莫名其妙地抖了抖。楚軒謠叮囑了幾遍,又端來三個火盆,小心地裹好塞進他被窩裡。

“你想把我煮熟嗎?”

“皇上你早就熟了,現在只是保溫吶……”

秦雍晗終是逃不過,乖乖接受桑拿浴。他發現某人真得很可怕,連他舌上燙開都不肯通融。喝了兩杯之後,她竟在寢殿裡架起爐子燒水,還剁了幾個生薑在裡面。待到何太醫來送藥的時候,嚇了一跳地同時,不由得也暗自欽佩。

欽佩皇儲妃有能力讓皇帝氣管炎。

這樣一日下來,除了中午睡了一個時辰,其餘時候秦雍晗都在喝薑湯,像條巨大的海綿。薄暮,楚軒謠大喜,看他整個人汗涔涔的陷在被窩裡,手舞足蹈。

“已經喝那麼多藥了,再養幾天,慢慢就能好起來了!”她笑著按住他虛弱的動彈,就是把他死死悶在被窩裡。

楚軒謠放心地一個欠伸,終於能回霰汐宮了……不料,那個老瘟神突然吩咐:“替朕擦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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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羊 發表於 2019-6-20 08:35
第四章《裂羽十七》 一百三十八、*人(一)

她回頭惶惑地盯了他一眼。宮外養成習慣你啊我啊,到宮裡頭沒旁人的時候,他也不在意繼續你啊我啊。怎麼現在……突然那麼公事公辦起來?

而且是那麼變態的事情。

病剛好就想發揮一下過人的體力嗎?我知道你很能的……

她面有菜色地趴在榻邊,狀若死屍。“臣以為,皇上您是在利用職位之便,行大不雅之事。且臣又以為,自西界歸,皇上您對姑娘家的心思猥瑣日篤。聖心不淨,有恐世風不古。”

說著就要出去喚宮女。

“朕以為,昨日近身宮女裡出了刺客,此事不宜再經他人之手。且朕以為,皇儲妃不屬'姑娘家'之列,故不必多慮世風之語。至於聖心一說,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何求美人解。”

楚軒謠裝不下去,趴在床邊笑起來——看來他肯定是濁的那個。“莫非皇上以為臣非女子?臣屬面首之列?”

秦雍晗到處粘乎乎的,難受得要死,早已經氣急敗壞,但還是語無波瀾道:“若為士子,朕不過斷袍耳——擦身。”

楚軒謠又傻笑起來:我是女人他就BG,我是男人他就BL,我是野獸……不,我不是野獸。

起身端來水又覺得不對。她想,我是不是太好騙了點?他只不過說了句崇尚BL,為什麼我就要替他擦身呢?今早已經不明不白了,這會兒。這廝兒還要拖光給自己看……

**的人看她站在那裡,似乎想到什麼,臉慢慢漲紅地樣子,勾起了嘴角:“隨你。”

楚軒謠突然很想擂著床吼一聲,難道我的心事那麼透明?!。

“你……現在的年輕人。”楚軒謠一被他看穿,就彷佛有種被擊穿的感覺。她想,這樣不成。電流太大,於是懷著就義的心情擰起毛巾來。

然後深呼吸。走向龍榻,給他擦臉。底下有雙懶懶地瞇著的眼睛,她雖然看著氣急,但還是不忍下狠手。“你把眼睛閉上,待會弄痛了……”她對上他的眼睛,便故作無事地坐在床邊,拿著毛巾嘀咕。

可是秦雍晗不配合。他不動。不說話,瞇著眸子專盯她眼睛。楚軒謠抓狂得要哭出來。沒法子,只能視而不見。

擦完臉擦脖子,擦完脖子……

以前看男生在籃球場上光膀子,她都覺得有點那個……壯(請念第三聲)。呃……那個流著汗地、強壯的男體啊,不太容易接受。現在,她居然要去拖人家衣服!手發顫地伸向秦雍晗淡金色雲龍矜衣,只是看著他地睫毛、還沒有接上眼光。就趕緊低下頭吧嗒吧嗒嘴。

沒事叭嗒嘴幹什麼呀!

她突然像斷了脖子一樣頓首閉眼,把他胸口的矜衣扯開一點。鎖骨……性感的鎖骨……口乾。

“怎麼了?”**的人好死不死地瞇起眼睛,下垂的髮梢已經刺到他的胸口了。看她解幾顆盤扣扭扭捏捏,他索性自己拖下上衣,袒lou出胸膛讓她擦拭。

楚軒謠沒見過那麼強烈的刺激,臉上要沁出血來。鼻子裡熱熱地,可又不能閉著眼睛不看。身材真是不賴,不像一般居高位的肉食者,膀大腰圓、腦滿腸肥;有肌肉也不算太過,沒練出六塊麥克肌出來嚇人。特別是腰,腰,好誘人……看上去就很有韌勁的樣子,呃……應該很有力吧……她拜倒地“噝”一聲,以示對自己齷齪思想的不齒,起身喝了盞茶。

她一邊舉杯痛飲。一邊想:大大小小的傷痕勉強可以接受。

起身又絞了次毛巾。回來坐定,一邊顫巍巍伸出手。一邊在心裡念叨:“冷靜,好,就是這樣……不用去管他那個永遠不會發育的東西上裝點的紅色,又不是水果可以吃——咦怎麼想到水果了?好吧,掠過。其實,也就是順著肋骨一條條擦嘛,和擦席子一樣的……嗯,開始擦手,擦手很容易。哎喲,手指很好看嘛,和外婆煮地鳳爪差不多……唉,怎麼又是吃?!要擦裡面的那隻手了,別怕,也就是kao得攏些。把他那隻手拿過來……嗯?拿不過來?對了受傷了,被匕首刮糊了,唉,我的第一妻!造孽,只好上床了……換個詞!小心啊,他好像眼神不善……”

她神經極度繃緊中,因為秦雍晗kao裡的手她夠不太到,只能爬上床小心地朝他身上覆過。她失神地擦著他臂上沒好透的傷口,結果因摩擦生熱,繼而生痛,讓他輕吟了一聲。

楚軒謠瞬時覺得自己要奔潰了。

雖然不能和素衣墨樂比,但是因為鼻子的緣故,整張臉很英挺,很硬氣。而現在,劍眉輕皺著,濃密地睫毛因為吃痛又顫啊顫的,好誘人……聲音向來很低冽,**應該很好聽。

**……

怎麼會想到這個……就算要的話**的好像也應該是自己吧……

她冷抽著嘴角,發現自己很**。

他看她咬著唇,喝道:“輕點!”

楚軒謠從**撤下,籲了一口氣,然後開始擦他的小腹。一般擦小腹都會出現危險的事情,還是速戰速決。她胡亂一抹,馬上把毛巾三分投進水盆中。然後人飆到水盆邊,猛力搓搓搓,搓搓搓……

“搓完沒有?快點。”秦雍晗頗不耐煩道。

讓你硬,前幾日和死人樣,白天和廢人樣的,退了燒就馬上擺出皇帝架子了。她轉瞬想了想上身都擦完了呀,難道說還要……想到這裡,她覺得完全有可能讓皇帝見血光之災。

鼻血。

皇帝要用**貢獻出來報答她的養育之恩嗎?她訕訕地扯了扯嘴角,沒必要吧。這輩子還沒看過呢,不過總歸是要看的,可是……看了要不要負責啊?

“子陌,聽我一句勸,這年頭還是守身如玉比較好……”

秦雍晗聽到從她嘴裡念出自己的字,眼裡突然一亮。他噙著絲笑意道:“子陌?”看她不作聲,他又笑著把頭扭向一邊,雙手有意無意地揪著床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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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羊 發表於 2019-6-20 08:36
第四章《裂羽十七》 一百三十三、*人(二)

正在楚軒謠極度徬徨極度興奮又極度害怕秦雍晗的下半身時,殿外恰巧啟奏“墨王駕到——”

“快快快準備準備……”她樂呵地把毛巾三分投進水盆,幾乎是飛著出去迎接的。而秦雍晗甚至沒來得及拉住她,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怎麼了。

只是因為她的指尖無意中滾過了腰側。

皇帝不喜歡勾引這個詞,特別是這個詞的施與者是自己時。

秦雍睍本不想理她,結果發現她極度狂熱極度崇拜極度欣喜。看她扯著自己的袖子喚得親熱,也就尷尬地清了清嗓。他開始考慮,要不要把早晨的事情當作是皇兄強搶良家婦女。她一邊扯他進殿,一邊壓低聲音道:“墨我真是愛死你了,你不知道我多愛你……”

這話讓鬱悶一整天的墨王激動不已,他自動忽略了“哦喲媽呀謝天謝地”八個大字,深深凝望她的側臉,都忘記了腳下的步子。“那你早上……”

“誤會,絕對是誤會!我怎麼可能色他呢!其實,我是個很正派的人物……”她挺挺身,嚴肅地點點頭。

於是,墨王將早上頗為香豔的圖景理解為——純粹的誤會。並且把這句話理解成——純粹的表白。這樣想來,戀愛中的男人智商也很低,包含暗戀中的男人。

楚軒謠從來不知道,自己的話可以這樣左右一個人。

幾個星期以後,墨王地心情陷入了谷底。因為他發現楚軒謠的口頭禪是“我愛你”,這句話和“你愛他嗎”等效,亦和什麼都沒說等效,完全是冷場時突然爆開的氣氛之自我修復機能。雖然在當時這句話有一定的涵義,但是那種涵義可以解釋為寒意,沒有熱度。

不過,當時他還不知道。本來還晃蕩在猶豫與堅定邊緣的心霎時找到了方向。黯黢黢的,有種找到組織的感覺。雖然那個組織只有兩個人。

但是。本來就只能有兩個人嘛……

他此刻被推著上前服侍兄長時,眼前還是光明萬丈,雖然被秦雍晗強烈拒絕。

楚軒謠把毛巾塞給他,站在第一重帷帳後面,立馬倒戈開始想像裡頭地兄弟戀。而秦雍睍拿著毛巾不知所措,看到皇兄有些寒意的眼神,也就抽了抽嘴角。

事畢。秦雍睍從容地在寢殿裡吹簫。楚軒謠以前經常和他一起和,這時也就靜靜地坐在一旁聽,末了說,還是統萬樓上好,寥曠,這裡太憋氣。



秦雍睍交疊著雙腿溫柔地笑笑。墨王府後是城北地臨池,接著灃水的,聽說過嗎?我的有琴軒就建在竹林裡。臨池的。那裡有動有靜,有殊有密,有琴有軒,而且沒有閒雜人等。

楚軒謠說好啊好啊,下月你生辰嘛,我可以去嗎?

墨王點點頭。他點頭的意思是。即使皇兄不答應,也劫出去。點完頭,他突然想起來這個寢殿是皇兄的,皇兄就在他五步之外睡著。楚軒謠也一臉咬到舌頭的表情,急忙訕訕地kao過去叫了聲“老大”,結果發現某人居然睡著了。

兩人臉上浮起恨鐵不成鋼地神色……

這就是藝術家和特大地主的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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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后夜裡巡查一番,很滿意兒子退燒這一階段性戰果,高度讚揚了皇儲妃不畏強權、勇於奪取主動的精神。然後,她停留了不到一柱香時間就撤回兩儀宮裡,順道把一旁爭著要當志願者的墨王拉出去。

墨王臉色有點慌張。可最後還是淡笑著出去了。放下錦障的時候。楚軒謠低下頭,不敢去對他那深深深深的一眼。

那位。可能,百分之九十八是她的未來老公……

她又看看**那位,呼吸綿長而平穩的現任未婚夫,或者過兩天可能會變成現任男朋友。

果然!果不其然!混亂地皇室關係。惟一注定的是那位變態的小姑。

為了防止再生事端,一壺清酒,自飲自斟。當暈暈乎乎要睡過去之時,某人突然睜開眼。

“餓。”

楚軒謠迷迷糊糊朝殿外喊:“傳御膳房……”

“不用——”他朝她一抬下巴,“不是會做蛋炒飯嗎?”

“油死你!”她狠狠白了他一眼,然後伸手抓了抓亂糟糟的頭髮。清淡的……她突然打了個響指,把連隅叫來杵著,自己到殿後的小廚房裡頭鼓搗去了。

以前一生病,外婆就會煮菜泡飯給她吃,鮮美、也很乾淨地。而且,對於小時候的楚軒謠來說,菜泡飯等於萬靈藥。楚軒謠很小學燒那種干淨又鮮美的菜泡飯,而這裡是古代,沒有化肥、農藥、酸雨、重金屬……她一邊忙乎著擇菜,一邊朝目瞪口呆的下人們嘿嘿笑著。“白菜好啊,白菜比青菜好!”

皇帝小灶值夜的宮人們一點頭,傻乎乎地應和皇儲妃道:“白菜好白菜好,白菜夏天裡還會呱呱叫呢……”

想她還是有水平的,巨牧村里又有過“前科”,所以從裡頭出來的時候還算乾淨,就是有點邋遢。

不過她本來就很邋遢。

秦雍晗撥著長指在**等,過了半晌才看到她回來。他使了個眼色讓連隅退下,下一秒就很想把他叫回來,因為他看到了碗里白乎乎的東西。

但是楚軒謠已經獰笑著圍過來了。“嘴巴那麼刁!生病生成這個樣子還挑三揀四,我警告你啊,我很兇的!”

秦雍晗一隻手吃不了,楚軒謠正好逮住機會虐他一把。她塞了一勺子在他嘴裡,他有點後怕地嚼了嚼,立馬讚道:“好吃。”

“那是,”她扭了扭身子,春風得意。“十幾年來寒窗苦練……呵呵我只會做這個。”

楚軒謠就這樣一勺一勺往裡塞,一遍遍看著自己最討厭的事情發生,然後拿毛巾擦掉。秦雍晗吃地滿舌地泡,一頭大汗,可是還吵著要。她看他小孩子勁兒上來,只能連哄帶騙地把他按進被窩裡。“一下子吃撐不好,等會兒半夜我再去做……現在先睡,聽話!”

她捻好被角起身,卻發現起不了了。她憤憤地看了他一眼:“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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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羊 發表於 2019-6-20 08:36
第四章《裂羽十七》 一百四十、*人(三)]

秦雍晗顧自睡覺,噙著一絲笑,很賊。

楚軒謠保持著半俯身的動作,然後斂容神棍道:“你可以和我說你要幹什麼,你也可以拉袖子,你甚至可以拉衣擺——可是你為什麼要拉頭髮?”

他的笑意漸漸變淡了,只留下有些粗啞的兩個字:“陪我。”

她登時嚇得魂飛魄散,五臟破了六腑,伸出手去撥他的爪,卻在觸到的那刻被抓住了手腕。

莫非我年方十五,就要……?

楚軒謠紅著臉,本來情商就低,此時只好依舊斂容裝神棍。天殺的白玄雷,都是他的錯!即使皇帝病了還雷打不動地丟作業,什麼《五德衍法》,搞得她滿腦子全是讖諱之學,都快要背棄十八年培養起來的科學觀、人生觀,從一個樂觀向上的色女變成一個神神叨叨的神棍了。“你可以抓我的手腕,我勉強把這個看作正當防衛——但是,你不可以連我的頭髮一起抓。”

秦雍晗捏著她的手腕,單手給了她個狠狠的爆栗,然後突然一個大力把她xian翻在床裡側。

楚軒謠一下子從俯視視角變成了仰視視角,不免大吼:“上面有人!”卻又被吃了個爆栗。

“他今天還會在嗎?”他瞇著修狹的眼,半側身按著她的手腕。

“儂……儂想做甚麼?!”楚軒謠開始想拖身之策。攻他下盤?這個太不人道主義了。警告他自己會喊救命?一般的**賊都會很興奮地講:“叫啊,叫啊。你叫啊!你還是省點力氣,留著待會兒求爺爺手下留情……”好可怕。

給他一耳光然後撕開自己地衣服叫非禮?這到底是自衛還是助他一臂之力啊?

那就直接喊救命。但是,他只要喝一聲,方圓三百里都會真空的。

悲哀……南宮?南宮何在!

南宮那時候正躲在御膳房的地底下,和著土啃點心。他一點也沒有想到,他的公主大人已經打算拿皇帝大人的右上肢開刀了。那裡的上臂有箭傷,下爪有刀傷。碰一下就能抖得跟篩糠。

為了玉一樣的身,拼了!

結果就在楚軒謠閉上眼、心一橫。要給他個肘擊地時候,秦雍晗輕笑一聲躺好,睜眼看著雕著日月星辰和花鳥蝙蝠的紫檀木床頂。“你想做什麼?”

這句話居然是他問,這讓楚軒謠很迷惘。

“我本來想說這句話來著,現在……”她老實地坐起身,小心翼翼往外頭爬去。“就不知道說什麼了。”

秦雍晗突然揚起手擋在她面前,神色凜然。她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用最傻最難看地笑去博取君王的厭惡感。血氣方剛的單身皇帝是很恐怖的動物……秦雍晗索性起身,把她也裹緊在被子裡。他躺下,看著**憑空多出來的聖誕樹,說:“睡吧。”

楚軒謠想,這怎生睡得著怎生睡得著呢?她緊張地悶在被窩裡一動不動,過了半天,才慢慢原地躺下。縮成一團。

秦雍晗把她的頭從被窩裡拔出來,側身箍住不盈一握的腰,把腦袋膩在她背上。“怎麼,想伺候我?”

她僵著身子一動不動,見他沒有另外地圖謀不軌,才輕聲道:“胡說。我有洞房恐懼症,很嚴重。”

結果他繼續自戀。“你還太小。”他知道她還沒及笄,所以也不好意思當禽獸。

楚軒謠覺得好委屈啊。人家以前也算發育得很完全了,現在可好:人妖上半身女,下半身男;她上半身男,下半身女……胸圍估計比秦雍晗小40……

所以後來,她看到某位仁兄很有親切感,因為那廝兒也瘦小。在人高馬大的帝黨裡頭,他們就是兩株小花。抓去量了胸圍之後,兩人居然一模一樣。於是她找回了失落已久的信心。可惜。自從被“如果被追上身高就做小十七”的賭約嚇到以後,那個人發了瘋似地長。一季竄兩三公分是常有的事……

又扯遠了。

繼續回到秦雍晗的禽獸。

秦雍晗不用看也知道她的表情一定是囧,就讓兩人在被子裡陷得更深些。“你很在意貞妃的孩子?”

“你別做傷天害理地事,”她驕傲地抬起頭呼了口大氣,“別老是做……做人要厚道。睡覺!”

秦雍晗伸出手指小心地在她的側臉遊走,一下一下,似是怕敲碎琉璃般晶潔的肌膚。“你……還不能伺候我。”

楚軒謠想這傢伙瘋了,整一狼人,成夜成夜想人伺候,就頂了一句:“要不要我幫你尋個可以伺候的人來啊?”

他低聲笑了起來,動了動找了個舒服​​地兒粘上,暖暖的呼吸把懷裡的人熏得面紅耳赤。“也好,以後就沒這個福分了。”

“哼。我真幫你去叫了!我真去啦!我真地真的去拉……誒不對,什麼叫做沒福分?你是不是要煉奇怪的武功?你想清楚啊天下第一有什麼好做的你都是皇帝了武林盟主就讓給別人吧大家一起品嚐品嚐曲高和寡的滋味嘛……”

箍在腰間的手稍稍用力,“睡覺。”

她一頓頭,也慢慢習慣背後貼個火爐,腰上橫亙只火鉗。正要睡去,她突然聽到他在輕聲念叨著:“我以為,你不會再來見我了。回到宮裡頭,什麼都會變回去……你別在意貞妃的孩子,我知道你待我好……”

她笨拙地翻了個身窩在他懷裡。如果秦雍晗那個時候低頭,會看見那雙眸子淡淡的空濛。

“我不知道。”她輕輕說,可是他沒有聽見。

皇帝那時候想,若是哪天她走了,他的懷裡會很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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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羊 發表於 2019-6-20 08:37
第四章《裂羽十七》 一百四十一、啥米?我入黨了?(一)

楚軒謠又端著食盒杵在上書房外頭。一般來說,他若不在會遣人告訴她的,嘿嘿,他今天什麼都沒說。她在廊道的座椅上坐下,乖乖等著。

過了會兒,一個小太監無聲無息地出現在身後,把她嚇了個半死。小太監偷瞄了眼撫著胸口的皇儲妃,躬身道:“娘娘,皇上有旨,讓娘娘速速前去。”

她鼓了鼓腮幫子,“去哪兒?”

“娘娘跟著小的走就是了。”

“哦……”楚軒謠軟塌塌地應聲,拎起食盒跟上。“對了,連公公呢?怎麼今天沒看見他?”

“回娘娘的話,公公辦事去了。”

這不廢話!不過她也不再多問,跟上往北走去。

走了一陣,周圍的宮燈漸漸稀少起來,路昏黯不清。那小太監手裡也沒有風燈,楚軒謠不禁埋怨,“怎麼不點盞燈?”

“回娘娘的話,皇上不准。”

楚軒謠更奇怪了,她隱隱感到有什麼不對勁。“你是龍翔宮的人嗎?我怎麼從來沒見過你?”

“回娘娘的話,小的一直在洗心殿當值,平日里不去外殿。”

洗心殿?

她皺了皺眉,又緊了緊斗篷的束帶。她現在是體弱得無可救藥,若真有人要對她下手,她可是手無縛雞之力,腹無殺雞之膽。她停下腳步,“你叫什麼名兒?皇上遣你來傳口諭。到底所為何事?”

打死她都不相信秦雍晗要給她驚喜!一是因為,他窮得沒錢搞浪漫,也不會廢那個閒心——他相當地認為女人是不能寵的,一寵就登鼻子上臉,何況楚軒謠不寵就已經很登鼻子上臉了。

二是因為,他若有事找她,事先必會和她約好地。大皇宮裡頭。見個面不容易啊,遇到人多還得玩擦肩而過。

“娘娘。就是前頭——請。”他依舊謙卑地拱著身,“小的是小林子,娘娘一定沒聽說過的。”

楚軒謠思量著點點頭,順便一甩斗篷。空中劃出道曲線,有什麼悄無聲息地落到附近的草甸裡。

那是一隻造型相當詭異的玉蝴蝶。南宮給她的時候,她很認真地說:“聽說採花賊都叫玉蝴蝶。”南宮很拽地掉頭就走。事後,楚軒謠就很迷惘——她不知道到底自己是皇儲妃。還是南宮是皇儲妃,怎麼一個個都拽成那樣……

事到如今,她也只能賭一把——她要留條後路。

繞來繞去,繞得腦細胞都打了結,那小太監終於彎腰作了個請的手勢。前頭是有些破敗地殿宇。即使站得那麼遠,還是可以聽到裡頭熱鬧的人聲,燈火通明地殿宇和一路走來的荒蕪大相徑庭。

洗心殿就像傳說中的幽靈古堡一樣,高曠的樹木覆蓋了通往那裡的路。孤獨地矗立在夔宮深處。

楚軒謠探頭探腦地朝前走去,心裡忐忐忑忑。她躡手躡腳,盡量避著那些從窗隙中透出的光線,更不想正對著大開的殿門。待近到五十步時,她已經可以分辨出秦雍晗低沉清冽地嗓音了。

她回過頭去看看身後的小太監,驀然發現。那裡只剩下一片漆黑。電光石火間她腦子一轉,打結的腦細胞活絡起來,在她想清楚之前,身子轉還就跑。



這回甚至南宮牧野都救不了她了,心漸漸涼下去。那個太監若不是他的人,那後果不堪設想——現在百分之九十九可以確定,她被人給套了!

為什麼老天總是要給秦雍晗做心理測試啊?!而且每次試驗品都是她!!這到底是為什麼啊為什麼……按照國際慣例他絕對不會因私循公的……她想到了懸崖邊上的喬峰和阿朱,還要男人可笑的原則。他不會拔劍而起抹了自己的脖子,然後很酷地對一干死黨講“沒事,繼續”吧?

她曉得自己闖進了禁地。

那個禁地屬於——帝黨。

心裡一發急。腳步聲難免重起來。她還沒走幾步。殿裡就傳來一陣爆喝:“有刺客!”

不會吧,秦雍晗還養地聽啊?!

左側地人倏地站起來。帶起一陣風聲。晉印熾渾渾噩噩地抬起頭來——他生物鐘一向很準,統萬樓上亥時的鐘一響,不管他在做什麼都會立馬睡著。這時被吵醒,很有些起床氣。著甲的武士望向殿外,警覺地梭巡著漆黑的夜幕。

洗心殿裡頭突然安靜下來。人人止了聲,把手按在劍柄上。

墨王盯著秦雍晗的側臉,秦雍晗盯著向寂南的側臉,向寂南盯著殿外……

其實他什麼沒有看見,但是晉印熾看見了。他看見一團黑乎乎地影子嵌在暗沉的天色下,游移地在原地發楞。

他瞇著眼睛抓抓頭。

但是楚軒謠不知道,她以為自己已經被發現了,鼓起勇氣來,說:“我不是刺客……”

在秦雍晗說“慢”之前,向寂南“唰”地拔出劍,一個箭步衝了出去。不料,這個全身貫甲的武士突然“哎呀”一聲,擎著劍重重跌倒在地,整個人趴在那兒痛苦地哼哼起來。

大殿東側的人渾然不知,全都刷啦啦拔出武器來。秦雍睍的影月,夜帝的夜絕,帝師也很給面子地抬了下頭……只有皇帝皺著眉,出神地望著緊閉的窗外。

窗外繼續說:“不是我幹的……”

墨王聽出些名堂來,狐疑地看了眼帝師,他已經收回了眼神,正淡然地盯著捲軸,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他又難以置信地看了眼皇兄,結果看到了他愣神的樣子。

他開始祈禱——他寧願皇兄窺覷他的未婚妻,也不要皇兄對她動殺機。入洗心殿地外人,統統都出不去地。今天也不知道向寂南怎麼安排金吾衛把守的。



他不曉得秦雍晗絲毫都沒有想過要拉開她地脖頸。雖然,皇帝一輩子都沒能想明白,一個女人和天下的取捨。但當那個選擇還有轉寰的餘地時,他絕對兩個都要。他愣神只是因為覺得——謠兒對我真好,夜宵送到這裡來了……

那邊廂,向寂南艱難地翻過身,正巧觸到一對明亮的烏金色眸子。晉印熾低著頭,靦腆地彎了彎唇角,“嗯……對不住。”

他杵著劍慢慢站起來,“沒、沒、沒事……”

“對不住。”晉印熾看他掙扎得如斯悲涼,又低著頭輕聲道歉。

金吾衛左將軍都統大人終於忍不住了,重重地拍拍他的肩膀。“我被桌腳絆倒,你幹嘛要認錯?”

殿里傳來壓抑的笑聲,晉印熾微紅著臉偏過頭去。他當時覺得,既然十一哥都已經在看自己了,還是道個歉吧。

這不是傻,是純粹的做賊心虛。

其實就是他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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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羊 發表於 2019-6-20 08:38
第四章《裂羽十七》 一百四十二啥米?我入黨了?(二)

楚軒謠看著大殿中的那張臉,驀然有“前世今生終於把你找”的錯覺。她看到一個朦朧而銀亮的身影,讓她一世都忘不掉的身影——

他就是那個在鳳鸞春恩車上把自己當西瓜劈、劈完還說下次要把自己砸暈的金吾衛!好啊乖乖,這次都舉著刀要上來砍了!我化成灰都不會忘記你!於是此後的一生中,向寂南都是某人調戲的對象,被帝黨尊為“第二妻”。這直接導致皇帝總是對他橫眉冷對,醋意橫生,大有拖出去砍掉之意。當然他不知道楚軒謠還有個“第三妻”,否則他會抹脖子上吊。

殿里松了口氣,但是依舊沉默著。邢繹皺了皺眉,看了眼秦雍晗,握劍柄的手動了動。墨王心急地按住他的手,而向寂南已然看清了來人,朝著殿裡說:“留不留?”

白玄雷合上書卷,按了按鼻樑。他突然朗聲笑道:“來了?進來吧。”

“進來吧。”皇帝幾乎和他同時啟口。

兩人都不lou聲色地對視了一眼。

邢繹收劍,但還懶懶地lou著半截劍身,噙著一絲笑走近書桌,擋在秦雍晗面前。他沒有發話,只是玩味地望著殿門。

幾聲純屬示弱的咳嗽,然後青色的褥裙隨著鹿皮小靴跨進了大殿。楚軒謠膽戰心驚,故而走得極慢。

迎面就是一張案幾。對門坐著的,是那個每次見面都穿著盔甲、不殺她誓不罷休地傢伙。現在正虎視眈眈地望著她。旁邊是兩個著布衫的人。一個輕笑著看自己,另一個……這麼小就被捉來摧殘,不容易。看,困得慌呢。

她又咳嗽了幾聲,轉身向東側走去。洗心殿不深,卻很長,東側的盡頭安著一張大大的書桌。和上書房裡頭的那張很像。秦雍晗正斂目坐在那裡,手裡握著朱筆。

“來了?”這次發話的人是皇帝。不過他下一句話是,“站住。”

她緊張地杵在原地。

秦雍晗顯然不知情,難道是老師?如果是老師,他為什麼不和自己商量,也不和秦雍晗商量?如果是另有其人,那……那個人大概想用這種方式弄死她吧。

還好我人品優良,往年都是三好學生的。而且……帝帝……想到這裡她就紅了臉。

她聽到清脆地一聲“啪”。抬頭,看見秦雍睍握著紫音簫擊著手心,正瞧著自己微笑。她抿著唇朝他一眨眼睛。

別怕,沒事。

嗯……其實我不怕的。

她轉了轉眼珠子,看到親親老師也在笑。

素衣墨樂一起對她笑……

一坐一站像是在拍婚紗照……

想到最後,楚軒謠就沒腦子地顧自輕笑。秦雍晗剜了她一眼,“閉嘴。”

他一令下周遭突然像解封一樣,該干什麼繼續幹什麼。她聽到背後有兩個人在不停地報人名。前頭地幾個,在嚴肅地討論怎麼賺錢這個問題。

型男最後背過臉去,手卻一直握在劍柄上。那一瞬他的眼睛沒有了往常的散漫與坏笑,雖然還透著狐疑,但也沒有敵意。怎麼說也是一起磕過瓜子八卦過的人嘛。

楚軒謠耷拉著腦袋,聽他們越吵越大聲。

其實也就是終於拿下西華。分五郡變成自家地盤了。這以後,朔北的良馬、西華的山貨都可以暢通無阻地進入王域,馬幫商戶大概都等不及了。那……這西界關的稅怎麼定?進進出出總要有變動,以示不同吧。

型男穿著一身黑,站在那裡按著把劍,玩命似地抬高稅,一看就是地主階級地昏庸代表。不過他說的非常實在,秦雍晗現在那麼窮,不徵重稅別想養軍隊。商幫畢竟在少數,剝削剝削。西華又不會重新造反……楚軒謠看著他就想到了奧斯曼土耳其。



秦雍晗到底不能開空頭支票。跟墨王討論個沒完。她想起來,秦雍睍是平淮令。據他自己解釋,算是經濟署物價局的人。秦雍晗看起來心情很糟糕,他反复提到一個叫“簡夙肜”的人,然後哀嘆這個時候他已經去西華了。

楚軒謠記得簡夙肜,他是大司農丞,也是簡氏這一代中最有可能成為家主的人。而老師一直沒有說話。他像是睡著了一般kao在椅上,白衣若霜華,而行漠漠。

楚軒謠有些出神。

待她回過神的時候,白玄雷正微笑著盯著她的眼睛,泛著引人投湖的鬼魅幽藍。“你說呢?”

她扯了扯嘴角。

你莫非說得是我?我歷史書地確看得比較多,可是你知道什麼叫做史詩時代嗎?對不起,奇幻出身,沒能從阿蒙、宙斯、奧丁、黃帝,以及他們的手下手裡學到怎麼定稅……

不要盯我了大白……你也沒教過我!

結果白玄雷繼續輕輕一笑:“你說呢?”

秦雍晗眼一瞇,沒有飛出刀光來,只是摩挲著他的綠水玉鑲金扳指。型男看著她的神色有些緩和——因為他覺得,帝師都問皇儲妃了,那皇儲妃肯定了不得。

“呃……那就……”她突然一彈指,“壟斷吧。”

……

“君非為陷民於泥沼而強徵,實乃軍國大事,悉分於眾。”

“有聞君者靡曼驕崇,擁四海而敗民財,非行大道,則何如?”

“靡曼驕崇者有,而也聞楚莊一鳴驚人。當表里風月,內裡強雄。天當高熾普世,坤以厚德載物。君為天子,臣當掩其隙。”

……

楚軒謠敢肯定自己又講了很多廢話,因為剛才偶爾回頭的時候,那個未滿十六歲已經趴在案几上睡著了。深夜,她和帝師兩人總算閉了嘴,楚軒謠看到姓秦的和姓白地比了個眼色,然後背後開始爬滿冷汗,口也不干,舌也不燥了。

因為他們的笑意邪氣得很。

前兩個也就算了,偏生墨王笑得最邪氣。墨王在過去一個時辰裡笑靨如花,看著她就想,果然是我未婚妻,神侃無敵。

皇帝則曲著手指聽她講大道,時不時點點頭。原來除了講黃色笑話,還是能裝模作樣地應付應付的。嚴肅起來,味道還是有的,自信又朝氣,那一段年齡的女兒家的嬌矜不見分毫。即使是無意識地踱步,也儼然是士子的模樣。剛才的對話中取出些斷章來,倒可以寫不少好文章呢。

白玄雷看著他說:“我要她跟著練竹驪體,勉強還能入眼。”

秦雍晗的眼睛一下子就深了起來,轉向她,似乎再也捨不得移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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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羊 發表於 2019-6-20 08:39
第四章《裂羽十七》 一百四十三、古鏡宮(一)

終於,他對邢繹擺了擺手,回身和那三個人繼續討論定稅問題。而邢繹不認識地上下打量她一番,接著漂亮地打了個響指。

她只好湊上前去。邢繹也不多說,蠻不在乎地笑著。“很能講嘛。”

“你不知道嗎?怎麼說也一起嘮過磕的。”

“我不喜歡這一套,”邢繹抱著劍,看上去就像一個流浪的武士。“你們說來說去就是聖人,紈絝子弟才成天聖人聖人的呢——不過,我們就缺花花公子,騙女孩子的那種。”

楚軒謠哭笑不得,難道我看上去很像嫖人的高手?

而且,如果聖人知道自己和花花公子對等,恐怕氣得要從棺材裡爬出來。果然,這裡在的人,要不就是只修文不修武,要不就是只修武不修文。

他直搗黃龍道:“老大還沒有回來,就是前幾天剛封的那個虎賁將軍。什麼?不知道……算了算了,看在你是十七我也就不罵你了——老三是那個,顧衍初,蘭台令。”邢繹指了指那個几案旁著布袍的男子,大概二十五六歲的樣子。他整個人溫文爾雅,體態豐滿,圓潤多汁……

楚軒謠有些訕訕,十七?我?她的幸運數字是三,三!可是三是個圓潤多汁的男人。

“我是你五哥。”型男拍拍很發達的胸肌,朝她挑了挑眉。她覺得那可以理解為拋媚眼。

“我……變成你們的人了?”

型男瞄了她一眼,嘖嘖兩聲。“現在嘴巴長成這樣子地人不多了。雖然我不知道你在講什麼。我當然更加不知道……他們知不知道你在講什麼。不過,這個,畢竟一口氣能從定稅講到太古洪荒的什麼什麼族、什麼什麼貝的人也不多了……”

楚軒謠不滿地打斷他:“氏族,貨幣起源。”

他“嘖”一聲示意閉嘴,繼續嘮叨:“何況你講了半個多時辰,他們都沒打斷你,說明你還是有點用的。我們現在很需要舞文弄墨的。眉清目秀的,以及聒噪的——聽說你詩文不錯。就是紈絝了一點。”

“嘿嘿,過獎過獎,抄地抄的。”

“老七地話……老七你可能有生之年看不到了。記住叫他孫先生,欽天監的。對了,千萬別惹他。弄不好人家給你的命星變個軌,那就……”

楚軒謠點點頭,根本沒聽到那些話。“十七是我?入黨要宣誓嗎?”

邢繹卻自顧自說下去。基本上他們倆屬於雞同鴨講。“老九也不在……老九去西華了,你可能跟他比較搭得來。他很酸。”

“酸?”她拜倒在型男的褲衩下,這是什麼形容詞?難道她很甜嗎?還是她比較鹼啊?當楚軒謠認識簡夙肜之後,她終於知道他漏掉了一個“腐”字。

“吶,別酸酸甜甜了!”他恨鐵不成鋼地把她帶到那個金吾衛面前,“這是你十一哥……”

向寂南咧開一口白牙。“對不住……對不住對不住……我姓向,表字鷹揚。”

剛剛強按住衝過去打他一頓的衝動,楚軒謠立馬又有了跑出去找個地兒。清三天三夜的腸的衝動。

“陰陽……好名字。”她訕訕地笑了笑,想秦雍晗手下地帝黨果然都是怪才,和妖精似的。

向寂南很認真地點點頭:“向鷹揚。”

她抽搐著,眼裡滿是慈悲,向寂南那一瞬覺得她很像觀音娘娘。楚軒謠感嘆還好她爹有文化,靈嘉總比陰陽好。

“以後就不要再計較前頭的事。宮裡頭有事可以找找他。十三……十三不在,他很忙的,他在密雲。”

楚軒謠有些洩氣,她等十三很久了,她很想看看是哪個男人默默地承受著這樣的代號……她低頭看看趴在桌子上的少年,不等邢繹開口便轉身道: “別擾人家清夢了,十五嘛,我知道。”

少年“蹭”從桌子上爬起來,看看向寂南,又看看顧衍初。看起來精神得很。並沒有久睡的迷糊——他剛剛一聽到有人喚自己。就醒了過來。

“睡眼包,睡吧睡吧沒你什麼事……”

少年抓了抓頭髮。然後臉微微發紅,卻不敢回過頭去看。他嗅到了那種淡淡的馨香,恍若月光地味道。

可向寂南湊過來了,那些氣流的攪動讓那抹暗香散去。晉印熾彷彿能夠看到那些線條的流逝,與崩塌——它們是蘇茜紅色的。

“十五,你也有人可以欺負了……”向寂南狠狠一拍他的肩,晉印熾安靜地垂下頭去,然後偷偷瞄了一眼背後,被向寂南逮了個正著。

“貪色。”

顧衍初溫厚地笑笑:“皇儲妃娘娘定是欺負死小十五的。”

事後,晉印熾無比尊崇顧衍初敏銳地洞察力。

——————————————————————————

古鏡宮。

他們現如今只能在三個地方見面——古鏡宮、太清池的大玄石、上書房。古鏡宮裡頭,兩人是以“不小心”一起找書為由見個面,不能同進同出;大玄石上,楚軒謠不埋伏半日以上是斷不能見面的,否則就不像偶遇了;上書房裡又不能關殿門。

楚軒謠發誓關殿門沒什麼別的企圖,真得真得沒有……

如今她抱著書,對架子後頭的秦雍晗絮絮叨叨著:“我、我到底要幹些什麼啊?我就這樣變成帝黨了啊?”

他仰著頭,慢慢向書架深處行去。“笑。”

楚軒謠“啊”了一聲,然後擠出個笑臉來。“就這樣?……我是說以後!”

“笑。”

她“嘖”一聲,挑了《秦策》就走。“當心我不認識你!”

秦雍晗沒有搭理她,自顧自找《無諾城志》。為了那個人,他的祖父修建了一座城池。他在尋找那個人的影子,因為他知道,找到她就可以找到武庫。

“以後少發酒瘋。”

“啊?”為什麼今天他口不答言啊?可能內分泌失調吧。她偏頭盯了他很久,見他沒有什麼反應,就kao著書架席地而坐。她一邊默默翻著書,一邊想老師真狠。本來以為,在宮裡都不太能見到面,可以好好躲一陣子——他又不能天天殺到暖塢閣來。結果,昨天晚上出洗心殿時被揪住,佈置作業。

秦雍晗轉出來,手上多了一本《詩經》。楚軒謠自顧自看書,待到抬頭的時候,玄色的皇袍已經掃到她的手臂了。“喲,情書夾不下了來換一本?”



“你寫。”他敲了敲她地頭,“要給人開蒙,總不能讓他不識字啊。以後連'關關雎鳩'都說不出來,豈不糟糕?”

“兒子還沒出世就想著兒媳婦啦——你還真心急啊。”她掃了他一眼,又低下頭看書。

他“嘖”一聲:“給越淳地。”說著伸出手指狠狠戳了她一下。楚軒謠搖搖晃晃地穩住,又哼了一聲。

她心裡其實還是很難過的。

也不看他,憊懶地屈起腿。對於后宮地怒氣,來得快去得也快,蒼白綿軟。她藉著窗外打進的昏黯陽光翻看書頁,安靜地抿緊唇角。

他沉默了很久,緩緩啟口:“你想讓我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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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雞 發表於 2019-6-20 09:54
第四章《裂羽十七》 一百四十四、古鏡宮(二)]

“隨你。

“隨我……”他沉吟著在她身邊坐下,頓了頓,終於把那些壓在胸口很久的話說了出來。“你可以不去管那些事情。你知道我的,不是嗎?”

楚軒謠失笑,“如果……如果我有兒子你拿我怎麼辦?”

秦雍晗很認真地點點頭說:“我會照顧好你們母子的。”

因為肯定是我的嘛……他眼裡有些涎皮賴臉。

她又想說,如果我養很多很多面首,你能不能也同樣覺得我很專一很情聖很美好,然後什麼也不管?可她想起了什麼,於是苦笑著搖了搖頭。就像邢繹說的——這點破事。值得嗎?

完全、明顯不值得嘛……因為我要嫁給別人了……得過且過得過且過。

“不說了不說了……以後也就慢慢習慣了。我即使在乎也不能怎樣,是吧?我無名無分無錢無權的,她們與你的事,我不管就是了。”

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纖細而皓白若霜,他覺到自己的自私。他沒有辦法只守著一個,但他不想那些女子裡沒有她。



可是楚軒謠還是躲開了。任他的指腹空空留戀著光滑如絲的肌膚。他驀然想起什麼,“名分,到時候我自然會給你。”如願以償地看到,她眼裡滿是醉人的笑意,絢麗若星光。她也並不再躲閃,好像從來都不在意漸漸握緊的手腕了。

而後她不以為意地別過頭去:“其實……我還沒想好,你也還是再多想想吧。我很麻煩地。”其實她還是在想,我馬上就要變成墨王妃了,隨你牽吧隨你牽吧,便宜你了。

他一挑眉。

她不是說不在乎嗎?難道不是……永遠留在他身邊的意思?口氣嚴肅了下來,“正經點——沒什麼好想的。”

她疲憊地垂下長長的睫毛,那些黑色的精靈在微弱的光線裡,通透。嬌憨。“不好好想才是不正經。你以為我和你一樣,可以嫁很多很多次啊?我只能嫁一次的。皇上。凡事不會都順人意,總要作最差地準備的。其實你也猜得到,不是嗎?”

話音落,楚軒謠剎那間也有些恍惚。這不是她想說地,那些話自己長腿跑出來的。

而他討厭她說話的口氣,好像他是個稚弱的孩童。那些話勾起了埋藏壓制的角落。那里黑暗、陰森、不為人知,也同樣無力、空虛、不知所往。他看到那些編織起來的夢幻被挑破。lou出其下腐臭的肌理,和難以挽留地時光。

他狠狠把書砸了出去,然後kao在書架下,仰著頭看書閣高處。在浩如煙海的書卷中,他感到了無力。

而且,他不喜歡她哂笑著叫他“皇上”。他一把捏住她的下巴,拇指和扳指一同揉捏著嬌嫩的肌膚。

“你是我的!”

她只是笑得沒心沒肺,這讓秦雍晗很沒折。他的霸道在那一瞬分崩離析。因為她的氣息。他無法駕馭。

楚軒謠笑得很晴朗,“子陌,到時候再說吧。”那時候她的眼裡很亮,茶色地瞳仁里有淺淺的浮光掠影。他在聽到那個名字的一瞬放開手,有些不知所措。

“其實……你沒事就好了。”她點了點頭,輕輕重複著:“你千萬不要有事。我只想你沒事。”楚軒謠還是笑。她晃晃蕩盪地站起來,攀住了他的胳膊,踮起腳湊上去。秦雍晗只是感到微潮的熱氣在臉側一擦而過,輕得像羽毛。



再然後,她就離開了。口中輕吟著:“聚散苦匆匆,此恨無窮。今年花勝去年紅。可惜明年花更好……”她然後笑了幾聲,“唉,我不說了,最後一句太煽情——裡頭還有'紫陌'呢,和你的字諧音。”

年輕地君王看著她的背影有些愣神。

他在那一刻後反复地思考:她是在親我嗎?那她有親到我嗎?我有被她親到嗎?秦雍晗想來想去。想到最後頭腦短路了。只能低聲罵了句娘。

“餵、等等,如果我逐盡三宮六院呢?”

她一聳肩。想不出背後的人是怎麼樣的表情。“人家也是你明媒正娶的。這種事情……先別去想那麼長遠嘛,是我虧待你了,讓皇帝陛下那麼沒有安全感?”頓了頓,她接著說,“一個人活著也許只要一點點,但是兩個人活著,需要很多很多的。”

秦雍晗眼裡的光焰漸漸暗下去,變得如往常那樣漆黑一片,恍若最純淨的黑曜石。他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他因為這個而焦急起來。女人心,海底針。偏生她攤開一切讓你看,有幾根針有多少刺,並不藏著掖著——但他卻依舊想不明白。

楚軒謠慢騰騰地朝樓梯口走去,好像在猶豫著要不要再說一些。

“那天你說,你要建功立業,你不要做一個懦弱的人,”她突然扭過頭來,看到他倚著書架默不作聲,就慢慢捋了捋頭髮。“其實,我怎麼會去在乎你是不是懦弱,是不是一定要建功立業呢?這些都沒有關係。后宮,也沒有關係……你不要誤會我是大度啊,我沒有后妃之德的。

“都已經走得那麼近了,只要心還在就好。雖然說,嗯,如果我也像你一樣地話,我一定會衝上去打你一耳光,然後扭頭就走。可是我不是你啊,我不夠堅強,你不在我就怕得要死,把你打走我會比你更難過——那天晚上你調戲完纖月走地時候,我就覺得很難過。也不是因為纖月,也不是因為你,只是……我看著你的背影,你一個人走到黃昏裡頭,就覺得……我好像看見了很久以後了。你不知道,那天我是哭地,你的背影那麼模糊。”她低著頭看到了窗外,嘆了口氣。“結果你說你很寂寞……”



古鏡宮裡上了年頭的黑犁木書架,散發著一股子墨香。四周有為數不多的燭光,與窗子裡漏進的陽光交纏在一起,黯淡的黃光中夾雜著白色的灰塵。它們飛舞著纏繞在她身邊,那種混沌、卻不可逼視的光亮讓秦雍晗心口一鈍,感覺她是虛的。他想伸出手摸了摸她的發,卻驀然發現她站得很遠。

楚軒謠咽了口口水,輕輕皺著眉,在樓梯口盯著腳尖。“你也不算是個好人,唉,只怪我定力不好定力不好……雖然說我真得很討厭皇帝這個職業。不過你好像是武士嘛……我不管了,我管你媽媽嫁給誰,誰叫我命犯菊花呢……而且……”她煩躁地揉了揉頭髮,覺得自己語無倫次,臉燙得要到熔點了。

“算了,我先走了,你……”她走到樓梯口又折回來,毫無徵兆。“算了——這是我最後一次說算了——我喜歡你。”她急急忙忙撩起裙子。知道自己肯定喜歡秦雍晗多些,他又悶騷,那隻好她說。

可憐她難得談次戀愛,男方連表白都吝嗇……天殺的!

或許再拖拖沓沓,這些幻化出來的美景:秦雍晗的承諾、秦雍晗的詩經、秦雍晗的修長的手指……總有一天都要遠得觸碰不到。今年會及笄,那就在及笄前,陪他走一段吧。

及笄後……她有些賭氣地彎起嘴角,飛快地跑過甬道,把一絲絲晶瑩逼下去。

墨王人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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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雞 發表於 2019-6-20 09:55
第四章《裂羽十七》 一百四十五、世子(三)

樓閣上,被毛手毛腳的秦雍晗一直處於恍惚中。

他沒有聽清那些話,但是,很多年後想起來,每個字都清晰無比。

那個時候很多人都怕他的,連容聿澤都有些怕他了。他沒有什麼人可以說話,他只是帝晗。但他不知道還有人是因為他的背影很模糊,所以覺得害怕。

他看了看那個明艷若薔薇的女孩子,腦子裡忽然刷啦一下,所有的窗子一下子都亮了起來。

年輕的皇帝想,今天真是一波三折啊,原來世界上真得是有禍水的。他沒有發現這兩句話完全沒有關聯。那時候,他只想照顧她一生一世。

原來就是這樣。

只要心還在,就可以什麼都不在乎的。

傻是傻了點,不過我喜歡。

“人是真笨了。”

晚上,楚軒謠去送夜宵的時候,看到御書桌上塗滿了字,邊邊角角都不放過,有些連墨跡都沒有乾透。他俯在桌子上,如同往常一樣在改奏摺。她彎著腰,靜靜地繞著桌子一句句看下來,漸漸的眼裡就有了些濕意。

待看完,她看見秦雍晗抬著頭看著她笑,懶懶的,不過很溫柔。他走過去,伸手和她十指交握在一起。楚軒謠倚在書架旁點點頭,於是他俯下身來吻了她的鬢角。



然後他們就kao著書架,任兩人的手沉沉地墜在中間。一齊呆呆地望著窗外。有一條花廊,有幾株箭竹,連隅拱著背,更漏滴滴答答。

楚軒謠當時還覺得佔了便宜,騙了個皇帝。不過,後來就越想越不對了。因為秦雍晗每每說起來都是:是她先追朕地!可勁兒地追,擋不住擋不住擋不住……

事實上。皇帝最喜歡和墨王說這句話,說的時候表情痛心疾首。這經常讓溫和的王爺變得面色不善。而後有人就會衝出來讓皇帝去跪搓衣板。順道安慰一下少男破碎的心。

“那天晚上我說的話……”

“哪天晚上?”

秦雍晗怔忪了一瞬,搖了搖頭。“以後你還陪我去承霄閣嗎?”

“如果,我們還有那份心的話。”她點點頭,靜靜地握緊了他的手,那裡有練劍留下地老繭,很厚實也很安全。

“你也看到了,我這樣子很容易走火入魔的。所以你千萬不要欺負我。不要讓我看見你不是單身,否則我會暴走然後血洗六宮。還有啊,如果哪天心不在了,拜託不要把我關進冷宮裡。把我趕出宮去做庶民就好了……哇,剛說完你就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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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怎麼對他那麼上心?”

她撥著手里地銀勺,把菊花茶擱在案桌上。秦雍晗剛陪秦越淳玩了回來,手裡的《詩經》已經不見了。從西界關回來之後,他對這個侄子慢慢親近起來。小孩子。只要有人能陪他玩就很開心了,何況是一直討厭他的叔父——雖然越淳還小,但也看得出來秦雍晗的冷漠,打小就特怕他。

但是,聽他說,如今已經敢抱著他的腿撒嬌了。

楚軒謠沒有看到過他陪小孩子玩的模樣。不過想想也會覺得很搞笑。秦雍晗養小孩……“你也喜歡小孩子嗎?”

秦雍晗握著的朱筆頓了頓,“你喜歡他。”

她吧嗒吧嗒嘴,沒叭嗒出話里地意思。

又聽到他說:“所以我也喜歡他。”

“哎呀,吃不消吃不消我回去了……”楚軒謠別過頭去,飛也似地奔回霰汐宮。

三日後,楚軒謠到兩儀宮裡給太后請安。和秦矜汐還有眾妃聊天的時候,突然看到秦雍晗牽著秦越淳進來。秦雍晗邁一步,越淳要邁兩步,所以兩人都走得有些搞笑。她吐了吐舌頭,看西洋鏡一樣看兩人挽著手。

如今的后宮已經太平了不少。牧璉清一貶再貶。變成了“牧貴人”。依舊被軟禁著。貞妃好好去洛寰宮養胎去了,平日里不出來的。內宮局被秦雍晗清洗了一遍。餘威還波及到前朝……



楚軒謠逐漸意識到,皇帝的作用,是把一切真相給掩蓋起來,調停世家之間的矛盾。比如說這回牧家少爺就把靜公難堪掉了,兩家關係急轉直下。要想想兩家多少人在朝為官吶!一起辭職某人還活不?所以某人就得從中斡旋。

皇帝最近對錦王世子的態度有所改觀,眾妃也就爭著抱抱摟摟。可是越淳很怕生,不管伸到眼前的手有多麼柔軟瑩潔,他都藏在秦雍晗地褲腿後面不敢出來。

他耐心地拍拍侄子的頭,然後掰開他粉紅色的小手,唇邊帶上了一抹笑。“小時候,雍睍也是這樣子,出了事喜歡躲在朕後頭。”

於嫣絡的雙眼有些朦朧,“是啊,那時候……你們都只有那麼一點點小呢。”秦雍晗蹲下身推了把,小小的身子被他推向花琤音,卻不料,秦越淳一扭頭扎進了楚軒謠懷裡。



她沒有心理準備,差點被那團明黃色的肉團衝翻,“哎呀”一聲kao在了太師椅上,引得殿裡一片鶯鶯燕燕地笑聲。“姐姐……叔父帶我去騎小馬了!”

秦雍晗雍容的淡笑一下子拉成了斜嘴。

叔父……姐姐……

這是……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她摸摸越淳汗濕的額發,把沉沉的小人放下,依依不捨地遞給太后。於嫣絡把他拉進懷裡,愛憐地掏出帕子擦著:“騎馬好玩嗎?皮了沒啊?”

“很乖。”皇帝坐到上首,不經意眼光掠過皇儲妃微笑的容顏。他頓了頓,然後偏過頭,難得溫和地和母親聊天。“朕的皇兒若是有那麼乖的兒子就好了。”

於嫣絡掩帕而笑,“皇上小時候可一點都不省心啊——兒子?皇上喜歡的話,越淳過繼也好。”

太后、皇帝和長公主談笑一會兒,都慫恿著秦雍晗收義子。秦雍晗雖沒有答應,臉色卻都印進眾妃心裡頭去。“只是要給淳兒挑個母妃,這事要好好商量商量。”皇帝搖了搖頭,目光不經意地觸到皇儲妃,“也倉促不得,慢慢來吧。”

不出半刻,他就迴龍翔宮去了。

靜妃端著茶盞抿了一口,可不是,倉促不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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