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風印 作者:風鏡旋 (已完成)

 
bradshaw 2008-8-15 22:40:0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7 43286
bradshaw 發表於 2008-8-18 19:14
第一章 晉家花熠

十七、出雲宮鬼事(下)


又到了晚上。楚軒瑤警惕地低著頭,那冰冷的晚膳一口都沒有動過。暗箭難防,更何況是黑夜中的暗箭?

昨夜長得似乎沒有盡頭,黑黢黢的一片,因為燭光的存在更帶點恐怖小說的感覺。結果半夜隱隱聽到低悅悱惻的樂音,又好似是風穿堂而過的嗚咽,不由毛骨悚然,最後毛骨悚然著夢到一隻毛骨悚然的小綿羊,睜著大大的眼睛在空無一人的羊圈裏叫喚……

好像是就是她嘛!

其實楚軒瑤膽子特小,小時候一直不敢一個人睡小房間,要擠在爸媽中間裝電燈泡,連天黑的時候經過黑不隆冬的過道都會心慌失措、不由自主地跑起來。後來媽媽為了練她的膽量勒令她去黑黑的過道站十分鐘,結果小臉憋得通紅哭得死去活來差點斷氣。

這是五歲前。

五歲後就進化了。總是喜歡看外星怪黍離和野人之類的東東,有一次看到一篇講述越南森林綠血野人的文章,嚇得刷牙都不敢一個人刷,硬把姐姐找來一同站到鏡子前面刷牙,還很認真地讓她發誓不是綠血野人,結果頭K得很慘。

而現在,她隱隱覺得有什麼東西,在陽光褪去的一刹那開始悸動。

出雲宮裏頭供奉的是亡靈啊,她打了個寒顫,右手撫上了左手手腕,那裏有一串景泰藍的手鏈,是她不屬於這個世界的證物。

記得剛穿越過來的那三天,她幾乎瘋狂地翻遍了臥室,但除了枕頭下這串小小的手鏈她什麼也沒有找到。但這已經足夠了。

這是外婆留下的信物,她抬起左腕放在眼前,六芒星的墜片,幽藍的色調裏刻著聖母的臉龐。

“因父及子及聖人之名,阿門。”她默念著,在頭上和心上劃下了十字。

可是,睜開眼的楚軒瑤捂住了嘴無法發出一絲聲音,好像聲帶被捆住了一般,身子不可置信地向後倒去,卻不知被什麼支撐住,回過頭才發現是自己的手。眼前的地上有一抹人影,只是一個人影,帶著月光銀色的靜謐,但是輪廓清晰得令人頭皮發麻。

“啊——”

楚軒瑤一骨碌爬起來還不忘抄起兩個燭臺,一個丟過去一個端在手裏拼命往門邊跑去,感歎第一次發現自己原來有飆海豚音的潛質。

那空曠的大殿被踏出蕭然跫音,她撩起裙擺一個人穿馳在破敗的金磚上。門外有月光,但是淡得如同被大雨淋過。

她感覺到頭頂似乎有一些懸吊著的異樣的東西,黑乎乎地看不分明卻足以駭人肝膽。她努力不去想不去看,只一氣跑到門邊,心裏想著不曉得門外是否有人守著。

“開門啊……救命救命七級浮屠……開門啊皇上,求求你開門啊……”

楚軒瑤拍打著門時,忽然聽到身後有空曠而悠遠的足音,一步一步,沉穩卻有飄忽,像時鐘一樣精準,只是啪嗒、啪嗒地走著自己的路。

心一點點被揪緊,身旁又浮現出一抹銀白。楚軒瑤早已嚇得腿軟,卻清醒地沒有暈過去。她悲歎著這也未免太痛苦了吧,呼吸急促得可以把肺漲裂。

那足音越來越近,那懸吊著的黑影投在了窗戶上,是一隻僵硬的手——她一下子想到了青瑞樓裏的景太妃,昨天,昨天自己還握過那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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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雍晗皺著眉一點頭,連隅就迎上去打開了那把青銅大鎖。楚軒瑤全身都是濕乎乎的冷汗,待門一開就滾到了地上,就這樣突兀地看到明淨的天色和淡淡的月華,卻不知為何用手遮住了那片祥和。

“有鬼……”她趴倒在門檻上,手指上帶著殘存的血跡。

連隅忙把手裏的披風裹在她身上,“娘娘……”

楚軒瑤虛弱地啜泣著,手慢慢攏住頭,恐懼的絲絲縷縷無時無刻不在她心裏肆虐。兩個時辰,她總是聽到那些呼吸在黑暗的角落裏滋生,妖嬈的蕾在發芽隨後吐出邪惡的花,結出的都是有著黑洞洞的眼窩的枯骨。她閉上眼睛就浮現出白衣的背影,沒有臉卻在半空中穿梭著,每個的身上都有向外翻著的皮肉,像是鞭痕又像是刀傷。那抹白色的影總是在她身邊歎息,而腳步聲無止境地拖延下去直到耗盡她的最後一絲心力……

這是亡靈的祭舞,似乎偶爾被外人看到了而已。

“皇上……”連隅抬頭看看秦雍晗,卻看到他負著手望著簷頂。

“在上面。”他淡淡說。

頭頂揚起一陣寒風,她抬起頭,眼前的最後一個畫面是他騰起的背影,如同深夜裏的巨梟,蒼勁而孤絕。

暈過去前她想,OMG他居然會飛……

“沒有鬼。”秦雍晗坐在對面的貴妃榻上,冷靜地說。“鬼神之事,本來就只是虛物。”

楚軒瑤搖搖頭,嘴唇被咬出一條蒼白的齒痕。“我看到了。”

“那是人。”

“你胡說,”楚軒瑤捂著輩子聳下肩去,一瞬間就垮了,“很真實……他們根本不是人。”

秦雍晗還是用一成不變的嗓音訴道:“一共就只有一個人,他對你施了幻術。”

楚軒瑤不語,她不曉得什麼幻術,但她想見那個人來確定這一切只是和夢一樣的東西。“他人呢?”

“死了。”

他看到她一躍而起,狠狠扔出手裏的枕頭也不知道朝向什麼方向,然後像卡住了的機器一般坐在床上,迷茫得像回不了家的小孩。亂髮覆住了斑駁的瞳仁,有很多他不知道的東西在閃爍。

於是在他都沒察覺的時候,心已經慢慢解開了厚重的戰甲,連語氣也緩了下來,“廣寒樓的人絕不允許自己落到別人手中,他們只有效死者而沒有俘虜,不能怪朕。”

“是啊……”她苦笑了一聲重重倒下,笑聲卻越來越放肆,什麼都不能怪你,什麼都不能怪你……

兩人就這樣僵著,遠遠的夜漏寂靜得奪去了呼吸。

“太妃無恙。”良久,他往桌上放下一個精緻的小瓷瓶,頭也不會地踏出了暖塢閣。
bradshaw 發表於 2008-8-18 19:25
第一章 晉家花熠

十八、碧瀾榭(上)


楚軒瑤好不容易從怪力亂神的恐懼之中跳脫出來,每天抓住別人的手就絮絮道:“幸虧我心臟堅強啊……心臟那麼堅強的人現在不多了……”

皇帝估計覺悟到自己摧殘祖國花朵的暴行十分惡劣,不知躲在哪里面壁思過了。

倒是太后親自來慰問過,陪著掉了許多眼淚,數落那個老妖男的罪行,最後用一個“但是”起承轉合幫他講了幾大車好話。臨行前還頗為哀怨地告誡她:腦子活絡點,切不可忘了禮數,禮數!

意思就是跪得要快,要準,要狠。

一邊憤憤地想那個皇帝心眼真挺壞的,一邊用服平膏塗抹著結痂的指尖。不過這藥確實好用,不久火辣辣的痛便慢慢消沉下去了。

自己是不是太沒用了?被嚇得不停地摳門。不過那天確實是人嗎?她痛苦地回想。幻術?莫非這片大陸是九州?那我就要煉古玄劫滅!那個“古玄為引、我身為媒、天地為囿、生死為流”的東西太強悍了。

於是趕緊找來大夔地圖研究,結果一點都不像,只是在王域的北方確實有一片海,叫彌望海。

彌望似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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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例行公事,找太后嘮磕。不知怎麼的,一大家子女眷全圍在碧瀾榭裏頭,如眾星拱月似地圍著太后賞花。

“謠兒來了?太妃正念著你呢。”太后看她在外面晃蕩晃蕩,小小的腦袋在一片暖玉琅玕中若隱若現,於是微微一笑把她拉近身旁。

“嗯……我……”

“不急,”寬寬的袍袖一拂,往湖中的廊軒走去,“太妃有墨王陪著,你去了恐怕墨王還吃醋呢!”

“墨王素有孝名,京中之人皆仰而崇之。”靜妃緩步在太后身後一步左右,看著水裏的錦鱗投下一片花瓣。“太妃得此子,也是大福。”

太后頷首,“是啊。皇上哪個時候,有睍兒的一半貼心,哀家也就心滿意足了。”

一旁的楚軒瑤聽了心下一凜,孝子……

“其實皇上常常念著太后呢,”一行人步到小石橋下,靜毓詩穩穩地攙住太后說:“皇上雖然不說,可是心裏一直都很著意。特別是曉得太后當年為延龍脈而體虛,總是傳石太醫詢問藥方事宜。”靜毓詩頓了頓,撫了撫太后微皺的肩帛。

太后笑而不語,眼角細小的皺紋隆了起來,但嘴角含上了陽光的味道。

“毓詩,有你服侍皇上,哀家很是放心。”

靜毓詩謙恭地執禮,“太后過獎了,盡心服侍皇上是臣妾的本分。再者說來……男兒不願啟口的話,倒是女兒家說來更是合適。”

太后贊許地點點頭,楚軒瑤就這樣覺得靜毓詩有點像好人了-額頭上像貼了張好人卡,多好一老婆呀,不和婆婆鬧彆扭也不成天鬧騰。太后端坐在石椅上歇了一會兒,突然道,“今天大家都在,不如……就來說說這花吧。花中千種色相,不知都獨愛哪一種啊?”

楚軒瑤本來站在香樟下的樹蔭下,聽了這話不由得嚇出一身冷汗。花?平生知道好像只有圓仔花、太陽花之類的,不太能上臺面。看宮嬪們躍躍欲試的樣子就曉得這次又要做墊底王了。芙影、芙影何在?總不能說喜歡仙人掌花因為它頑強有毅力渾身冒著硬挺的刺兒吧?

那邊廂貞妃已經笑開了:“全雷城的人都知道靜姐姐喜歡牡丹啊,洛寰宮裏除了牡丹還是牡丹。前些日子臣妾送了些海棠過去,也不曉得蔫了沒蔫啊?”

“這海棠就算被照養得好好的也被牡丹比得蔫了!”太后茗了口茶打趣著,“牡丹的富麗雍容遠非海棠所能及也。”

貞妃也不甚介意,呵呵笑著便跺到靜貴妃身旁攙住了她的手臂。

“那璃妹妹你呢?”穆妃搖著團扇恰似一幅美人圖,倚著香樟香汗淋漓。

貞妃慵懶地笑道:“自然是金絲桃,很有些熠熠生輝的樣子,又嬌俏圓潤。前年汾安國進貢了數百盆,臣妾喜歡得緊就問皇上討了十盆伺弄在琉璃宮裏,今年得了些花籽,不曉得太后娘娘和各位姐妹都看得上眼嗎?”

穆妃顯然早聽說過這十盆金絲桃的來歷,輕擺團扇道:“先謝過妹妹了,就是怕不好養啊。這花還認主,矜貴得很,怕不是妹妹伺弄還不肯開花結籽呢!”

“金絲桃這麼南邊的東西,璃兒能在雷城裏伺弄好也真不容易了。”太后取下髮髻上小小的一枚發飾,“哀家這裏正巧有一枚金絲桃,曄晴的工匠打的,有些年頭了,配璃兒再好不過。”說著把發飾牢牢地插在她低俯的髮髻上。

“謝過太后娘娘。”貞妃一叩首,再抬頭已帶上了絲快活的驕傲。顯然是承慣禮的人。

“穆妃是喜歡梅的,哀家猜的沒有錯吧?去年哀家大壽之時,穆妃的‘千梅摘雪圖’……”

穆妃一掩嘴,“太后娘娘就莫再打趣臣妾了,臣妾可是羡慕梅花生在冬天免去了九伏天!”

楚軒瑤留下一滴冷汗,還有那麼勁爆的理由啊,那仙人掌也不算過分了。不料剛如此作想,就聽到一線溫靈的女聲幽幽若若地唱起:“飛雪蓋彌野,萬里不聞蹤。倚梅思歸期,但愁過蕪庭。君不見梅雪俱隆結綺室,君不見寒意淒淒花朝時。”

餘音嫋嫋,層林盡繞。

太后的臉色有些淡漠,只是略一點頭道:“穆妃如此好的音色,何不在七夕家宴上再續呢?曲是好曲子,只是詞要改改,梅、雪、花朝都不應現下的時令了。”穆妃愣了愣,複又含笑稱是,撩起絲絹拭了拭額上的汗珠。簡璃擔憂地看了看靜毓詩,見後者氣定神閑也不由得捏了把汗,這可是後宮才學第一的牧璉清啊。

“後宮果然七步能成詩者不少。”楚軒瑤擰著絲絛亦是汗涔涔地想,頗有一個理科生身陷一大堆文科生當中比古風的窘迫感。但轉念一想穆妃肯定還要窘,奪了頭魁還要被看臉色,雖很有班婕妤的影子,卻沒有她的好運。
bradshaw 發表於 2008-8-19 09:14
第一章 晉家花熠

十九、碧瀾榭(下)


“謠兒,”太后轉頭抓住正在自愧不如的她,“怎麼,今兒憋得像個悶葫蘆?”

“是啊,儲妃娘娘喜歡什麼花啊?”貞妃忙跟道。

“嗯……這……”皮球被踢到面前了,楚軒瑤只好向花花求助:“還是先問花婉儀吧,我……”

“哦,”太后抬起手指了指她的腦門,“是想留個驚喜給大家嗎?那好,謠兒就最後一個講。婉儀先來吧。”

驚喜倒沒有,驚雷有一個。

“是。”花琤音本來站得遠遠的,這時徐徐上前,蜜色織錦宮袍配著慵來妝,自有一番不可言說的氣韻。“臣妾喜菊,猶愛千葉銀安菊。”

千葉銀安菊?楚軒瑤癟癟嘴,把“銀銨絡合離子”這個很煞風景的詞語從腦子中趕出去。好有風華的名字,晚豔九華帝女花……試想這種花開時的迤邐與繁盛定會炫迷太陽的光彩。

“嗯,”太后贊許地輕吟,“我們的國花。”

“史稱高祖從朔北極寒的冰原上帶來了千葉銀安菊,讓王勉緒培育出了各式各樣的花色,植滿了灃水河畔。雷城初建時緣河道佈局,一百單八坊幾乎坊坊都有一色菊。雷城建畢,四海歸一,高祖登極之日正是寒華,帝都的千葉銀安菊齊盛,花色斑斕如錦。更稱奇的是那年雷城下了十天十夜的花雨,故雷城亦有‘花都’之稱。”

“是啊,一百五十多年了,”太后囈語道,“不知今年的千葉銀安菊會不會如同百年前那麼有勃鬱之氣。”

“定會有的太后娘娘,皇上開河清海晏,國運昌則花事興,今年寒華節許是又能請公卿家主們來秋清苑賞菊了呢。”

“也罷,到時再說吧,”太后不自禁蹙了蹙眉心,揮手讓別的宮妃接下了話頭。

楚軒瑤聽了一大幫子人講什麼蓮啊、蘭啊、商陸啊、石楠啊頭都漲得昏昏沉沉了,突然聽到太后說:“謠兒,輪到你了。”

她捧著新換上的茶盞,修狹的眉顯出遠山的青朦,微笑著等她開語。

楚軒瑤實在講不出東西來只好低頭懦懦道:“我不喜歡花。”

“不喜歡花?一種都不喜歡?”太后有些驚詫于這個答案。宮中如今最時新的頭飾就是花鈿,配以新鮮的花插于鬢角,自然天成,花人相應。而謠兒確實從未佩戴過花鈿,也未有在鬢上插花之舉。

“我喜歡樹,香樟、松木、竹子什麼都可以。花太嬌弱了,而樹看著就硬朗,安全。有蔭涼處給行人避日,尋常人家可以劈來柴火升火祭灶,紅木沉香打出的傢俱甚至可以傳家,硬木還能製成箭矢衛國。這亭台這宮室,莫不是樹勾連而成的。還有……”她小心翼翼說下去,總怕太過格格不入。

“有意思。女孩子喜歡樹……”太后看了看那張清稚的臉,思緒慢慢飛遠了。也許她也和自己一樣,有一股別人不曉得的擰勁吧。若在青瑞樓肯求一個開恩,也不至於罰跪出雲啊——她不相信她的兒子是如此冰冷的人。

亦或是想成為別人的依靠,成為後宮唯一的一株樹,即使隱在萬花斑斕中,也絕不會成為孤寂的遺落。飛花繞樹三匝,還是要落回樹上的。花是用來寵的,而樹,是用來依靠的。

就像從前的他一樣。

“這是晉國的堇玫瑰,全帝都就只有我的含英殿有。你喜歡嗎?那就送給你吧。”

“嫣絡,我不知道我能等多久。但我曉得只要你肯跨過德水(注),我就肯與天下為敵……”

“太后,”楚軒瑤亂七八糟講了一大堆,發現十有八九都很無聊的樣子,連太后也神游天外了,只好扯下臉來把茶水呈到她面前。“太后請用茶。”

“哦!樹,嗯,很好。”太后回過神來端詳著她的側臉,聲音細若喃喃。心頭卻浮起一絲欠悔——如此酷肖的容顏啊……

“那太后喜歡什麼花啊?”楚軒瑤一聲問下,眾妃都從夢遊中醒轉來,支著耳朵收集情報。

“哦……堇玫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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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德水,原名彭水,發源於清瑕山南麓,自西向東注入沃雪原雲夢澤,是中原第三長河。沿途滋養了晉國、燕、汾安三國,航道通達,少有氾濫。

德水上緣是王域與晉國的分界線,自此之後六個月,這裏將成為西界關戰役中的東部主戰場。
bradshaw 發表於 2008-8-19 09:18
第一章 晉家花熠

二十、矜汐


楚軒瑤中午在碧瀾榭用了午膳後就優哉遊哉地回了霰汐宮,路過瓊然院看到芙影又在那裏蒔花弄草,一下子跳進去嚇得她半死,然後半騙半哄地誘拐她一起去散步。

最近遊御花園都沒什麼膽量,但是中午不是妖男的出沒時段,何況還有強悍到彪悍的芙影姐姐,不怕不怕啦。

兩個人正聊著鬼神之說,就看見迎面有兩個女子疾步走來,那氣勢端的是暴虎馮河,喝退千軍萬馬不說,還要驚煞各路諸侯。瞧起來也不過十五六歲的樣子,怎麼就拽成這樣捏?

楚軒瑤只顧打量那主僕二人,連她們近到跟前也不甚在意。結果當頭被嚇:“哪里來的沒有規矩的丫頭,還不閃開?”

楚軒瑤本來正打算讓開,聽了這話便卯上了,偏頭欲用目光瞬間秒殺那個說話的人,結果她完全有恃無恐,頭還微微挑釁地揚了揚。

芙影在一旁捋完袖子準備跳過互通名姓這一關節,直接跳上去用拳頭說話,結果被楚軒瑤一把擋下。只見她冷笑一聲說:“這位姐姐若是給我一個足夠信服的理由,不要說讓,跳進水裏遊過去都行。”

“好啊!一言為定。淩月聽說過嗎?”女孩說完偏了偏頭意思是嚇怕了吧,結果定睛一看卻是兩張迷茫的臉。她懊喪地回頭看了看身側的人,微微嘟了嘟嘴。

身後的女孩皺了皺眉頭:“那舞陽總聽說過吧。”

舞陽?好像有點……舞陽?!

“公主,千萬不要和長公主交惡……不不,最好還是不要和長公主碰面。”曇姿當初是這樣語重心長,又難得地磨磨機機地說。

“長公主是不是又老又奸刁?”

“不是,是又小又奸刁。”

“啊……都是皇帝的姐姐了還小?”在她心目中秦雍晗是大叔輩的了。

“不是,長公主是皇上的同胞妹妹,先帝留下的子嗣中唯一的女娃兒。這長公主的封號並不一定封給皇上的姐姐的,只是表示那一輩中身份最尊貴的公主……”

“那她不是獨苗苗嗎?”

“所以她做了長公主嘛。”曇姿一攤手表示這個問題再明白沒有了。

而在今天,這個忌出行和論辯的日子,她恰恰碰到了傳說中的夔宮游離態人物——不受《宮儀令典》也不受《帝倫釋典》約束,闖了禍由做太后的媽和做皇帝的哥擺平,從小就被爹寵得爹娘不識的舞陽公主秦矜汐!

芙影明顯很沒義氣地開始慢慢放袖子了……

“你又是誰啊?”秦矜汐丹鳳眼一挑,邪邪地笑著露出一顆小虎牙,擺明著在說有人看不見明天的太陽了。

“我也是公主。”楚軒瑤瞬間考慮出對戰方案——以攻為守!

“哦?”秦矜汐一時間懵了,這宮裏頭還有一個公主?她皺著眉頭思慮了半天,硬是把皇親國戚想遍了也沒想到這票人,於是沉下臉問道:“你莫非是……靜家老三?”

“哼我就知道,皇兄被那個賤女人的姐姐勾了魂去了……連你都封了,那……那那個賤人……”秦矜汐緊鎖著眉頭,考慮著怎麼去皇兄那裏參上一本,讓那個賤女人最好這輩子都不要進宮滾到她面前來。若是她也得了公主的名號進宮做了妃子……這個禍水!

“我是洪家老七,我叫洪七。”

洪七?這會兒輪到長公主和淩月面面相覷了。

“我是姐姐遺落在民間的妹妹啊……”

楚軒瑤上前一步進入自由發揮狀態,面色淒苦道:“當年父皇和母后在彌望海上生下了我,不料大船遭遇了風浪,抱我的姆媽不小心把我拋到了海上,船上那時亂得慌也沒人在意……”

說到這裏她吸了吸鼻子,低下頭掩著嘴繼續:“所幸我被打漁的漁夫所救……我告訴他,我可以實現他三個願望,他要了木盆,要了華室,最後竟然……竟然要那裏的王位!我不答應他,他便又把我拋到了海裏……”

秦矜汐一臉驚異,“你,你出生就會講話啊?”

楚軒瑤上前抱住她的腰幅度極大地搖晃:“姐姐難道從未聽說過我這個妹妹?……父皇母后沒有告訴姐姐,你有一個生來有異能的妹妹!蒼天啊——”

芙影很沒譜地回神摁了摁眼角,公主真得……很能很能編啊,這次又要遭殃了。

秦矜汐從來沒有被同齡人那麼熱乎過,一時間慌了手腳,連淩月也不知該不該拉開這個洪七公主。怎麼才那麼幾天宮裏就出了那麼大事?東宮和後宮隔了幾步路啊,她們居然都不知道皇上有新冊公主!

“後來,我抱著一個酒罎子漂了七七四十九天,最後拔出了瓶塞吞了下去——結果出來了一個藍幽幽的鬼怪,他說他要殺了救他的人……”

“公主,公主——公主啊,姑姑在這兒,公主快出來吧……楚先生就要開課了……”遠遠地傳來一個女聲,複應著很多人的驚慌,打斷了楚軒瑤沒譜的天馬行空。

秦矜汐咧了咧嘴抓起裙裾:“居然那麼快就找上門來了……淩月,我們走!”

楚軒瑤趕緊鬆手怕被她一腳踢飛,未料她俯下身遞給她一塊帕子道:“這個事情以後再講吧,現在姐姐有些急事先走了——莫哭莫哭,反正在宮裏頭沒人敢欺負你的。”

誰有哭啊?楚軒瑤一邊那帕子擦著眼睛一點抽抽嗒嗒地點頭,其實這長公主還挺善良的嘛。而且還翹課,這是她活了十八年不敢做的事情啊!她回頭看看那一溜煙跑掉的小巧身影,想她體育一定爆好。

後來她每唱起那句“每一首情歌都會勾起回憶,想當初我是怎麼認識你”的時候都會像八爪魚一樣盤在某人身上,等待她的自然是一陣暴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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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楠叔,在七夕前這些東西都能趕出來嗎?”她有些擔心地看了看剛收入庫的帷幕和假山石橋的背景,問道。

唐望楠微微傾了傾身,“內宮局在趕制,一定可以在七夕前趕出來。”

“我要的東西是不是太奇怪了些?”她無奈地笑著搖了搖頭。

唐望楠不曉得怎麼回答,就攏著手候在那裏。

“望楠叔,那個……辛苦你了。”

她自然曉得搞到這些東西他費了多少氣力,打通關節不說還費了不少錢吧,可惜她也沒有什麼積蓄,自然也不期待他氣正剛猛地吼“為公主服務”啥啥的。

“公主,別的都好說,就是最後一幕那個雷電、大雨……”

楚軒瑤也曉得這近乎妄想了,於是微微笑了笑安慰他:“不打緊的,死也可以死在清月夜嘛——那些蝴蝶都好吧?”

“蝴蝶都在廂房裏頭養著,若是冷了就用暖爐子熏,總會熬到七夕的。”唐望楠望西廂房裏頭望望,那裏有幾點黑影在上下撲騰。公主的腦筋真得很不一般,什麼事兒都想得出來。

“嘿嘿大叔做事我放心……”楚軒瑤一邊想夏天冷什麼,一邊拍了拍馬屁準備回見,突然想到什麼就扭頭問他:“對了我們的墳做得怎麼樣了?”

意識到這句話的勁爆性,以及唐望楠胖胖的臉上新滲出的油膩膩的汗滴,她連忙改口,“是我和花琤音的墳……”

結果兩人愣了半晌,在一句“嘿我怎麼還是聽得那麼彆扭啊!”後都傻兮兮地笑了起來。

“對了大叔,你一定要把那個大儒演出味道來!”

“是,公主。不過……”唐望楠斟酌了會兒,還是決定用“我”吧,否則又要被政治教育了,“我不認識多少字。”

“嗨,怕啥?”楚軒瑤一拍漢白玉欄杆坐了上去,晃蕩著雙腿說:“你覺得你自己是大儒,那就是了。你還擔心他們把你抓上去請教治國平天下啊?縭甯做你媳婦兒你還滿意吧?!”她壞笑著斜睨了他一眼,其實大叔也不怎麼老啊,三十多而已……

“三十多還只是而已啊!”縭寧若是曉得她這樣講肯定會一下子蹦起來。

望楠大叔訕訕地笑了幾聲轉身就走。

“誒大叔……我無心的大叔……”

“請公主不要再開這種玩笑了,”唐望楠背著她說,“縭甯姑娘心裏會不舒服的。”

“哦——”她拖了個長調,抑揚頓挫高低起伏,催得唐望楠不覺加快了腳步。
bradshaw 發表於 2008-8-20 08:45
第一章 晉家花熠

二十一、七夕(上)


她的髮上插上了九鳳釵,那金色華貴卻不張揚,恰似她的人,靜靜地把她的山水雍容流淌滿後宮。大朵的牡丹飾在鬢旁,淡色更襯得肌膚明透無垢,原來冷碧的神情,對著鏡子時卻是那樣地瞳子流盼。

傳說中大禹的妻子等候他時唱的曲,只有四個字,候人欷矣,她的眼中不過也只這四字罷爾。

七夕鵲橋,千里迢遙都可以瞬息飛度,卻為何唯獨不屬於他與她?她打開首飾盒,攢緊了那個紫色的玉鐲,把它摁進胸口。雍晗,你真得愛過我嗎,哪怕只有一刹那?

家宴裏,滿坐的都會是你的妾室,都會是你的女人,而我也不過是其中一個。即使你許以最隆盛的恩寵,足以傲睨後宮的地位,也終究還是……不夠的。

排貝似的牙齒在唇上咬出一條血印,我本不想傷你的啊,只是你為何狠得下心來,傷我?

若非生在靜家……

若非嫁於帝王家……

“小姐,皇上在外面等。”錦葉顧自撩開錦障,笑語生生地催促道。怎料看到她蒼白似淡月的臉色,連忙趕到她身邊撫著她的額頭:“小姐這是怎麼了,剛才還好好的?要不要傳太醫來看看,小姐自從……”她急忙刹住了口,知道那個孩子一直是小姐的痛。

“我沒事,”她低下頭,看著自己平坦的腹部,輕輕說。

那個已成型的男胎,我們的孩兒,就這樣被絞殺在我腹中……待下黃泉,我要怎麼告訴他,殺他的人是他的奶奶,是他的皇祖母?

“小姐莫哭了,”錦葉早已淚流滿面,只是不住地抹著她的臉頰,拭去她和著胭脂的眼淚,“皇上、皇上還在外邊等著呢……”

沈默良久,她靜靜地纈起團扇,說:“是啊,妝化了,可就不好看了。”

七夕,又會是一場硬戰。

“怎麼,耗了那麼久?”秦雍晗把玩著一朵牡丹心不在焉地說,還未等她開口,就轉過頭去看著殿外說:“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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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了那麼多日子,可就看今天了——芙影你不要再黑著臉了,黑著就更……那個啥了,”楚軒瑤在幕布後緊張地做著最後的心理工作——作為第一大反派的芙影本來好好的,非常滿意自己邪惡的一面,可惜事到臨頭扭扭捏捏,一邊摘掉臉上的痣,一邊在那裏嚷嚷世事不公。

“醜是吧,直接說不就成了……”芙影癟著嘴憤恨地把痣重又粘到臉上,“怎麼同樣是侍女,雪回就可以做銀心,我就只能做馬文才啊?”

“除了我,你是最男氣啊——你有我慘,我還得死一次,最後還投不了胎成了蝴蝶精。”

芙影嘀咕了一聲轉頭不和楚軒瑤爭了,反正說不過她,冷不丁旁邊冒出個捧著琵琶的曇姿:“怎麼了,又和公主鬧騰了?你要想想我們,這些連露個臉都不成的樂師啊——”

“我年紀輕輕怎麼就成了師母了!”縭甯哭喪著臉梳上老嫗的髮髻,看到唐望楠穿著青布長衫從旁邊走出來,急忙乖乖禁了口,老老實實地低著頭蹭到花琤音身邊去。

對食……不錯啊,楚軒瑤愣愣地想,然後一拍自己的腦袋——我怎麼那麼八卦呢?我應該是風度翩翩玉樹臨風的清俊書生是也。想到這裏她在後臺喧鬧的人群裏左顧右盼,正好看到花琤音穿著書生的衣裝,輕搖著摺扇發呆。

這次,真得能贏嗎?她不曉得自己為時不多的女兒裝是否可以抓住他的心。

“英台,”突然有人在她身後叫她的名,“要開始了,緊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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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字取得倒是玄虛——《化蝶》,也不知道是個什麼舞。”秦雍晗斜倚在龍座上端起一盞茶,有意無意地顯出一絲淡然。

“皇儲妃這次排得並非是舞。”天青色的指套輕輕扣著幾案,太后輕輕笑著轉頭,“聽說不錯呢。”

秦雍晗嗤笑了一聲,偏過頭眯起眼睛,假裝睡意朦朧。“今天天公不作美,又是大雨又是閃雷,要不就這樣散了吧。母后還是早些……”

正說話間,帷幕卻自顧自地慢慢展開了江南的春煙水澤。殿中本來就有一條縱橫的水池,不知何時多了一個精緻的亭台,一樹繁豔的桃花,一叢又一叢豐縟的樹叢。庭下,美人拂汗而棲。

“呀,”太后被花琤音清雅的男裝扮相震到了,“想不到這孩子竟是這樣清秀。”

秦雍晗懶散地一瞥,也不由得點點頭,在四座蜂起的呀然聲中微眯著眼,但眸光已不似方才的懶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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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我不看,不還都是一個樣嗎?”

“沒有啊小姐,這個公子好生俊俏!”銀心誇張地對著祝英台比劃著,“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氣質——非常!”

話音剛落,絮絮不止的眾人便將眼光重新投向了殿中,卻不由自主地屏息。他……居然是她?

微微昂著的頭,用一帕方巾簡單地束起紛逸的發,白底墨香的紙扇輕輕在心口擺動,緩緩的踱著步踏上了芳叢拱衛的青石階。庭下,她偷偷地撥開叢葉看她的才子,清爽如同夏夜的風,一步一步走上亭閣。

憑欄,閉眼吸一口微雨過後春泥的鮮新,再睜眼時便這樣突兀地看到了她。

“真是失禮了——這位公子,沒嚇到你吧?”

“哦,沒有,沒有……”

“在下梁山伯,正要趕去杭城念書。”

“呃……在下,”祝英台羞澀地一拱手,頰已緋紅大半,“在下姓祝,草字英台,亦是上杭城讀書去。”

梁山伯用紙扇一拍手心,“哦?那正好結伴上路啊……”

“結拜?”

“結拜?”他怔了怔,隨即微微一笑,“好主意……”那像黑曜石一般的眸子溫靜地問她,是否願意將這一世和他綁在一起。
bradshaw 發表於 2008-8-20 08:49
第一章 晉家花熠

二十二、七夕(下)


“我是馬文才——你算老幾?竟敢管我!”馬文才一臉狂傲地搖晃著他的腦袋,一顆大大的黑痣聳在左頰上,上面還有一簇很傷感的毛。

“你說我是誰?我不但管你,還得管你好幾年呢!”

“啊……你是……”馬文才越說越不對勁,身子也越來越佝僂。

“我是你老師!”說著,一本書卷結結實實地砸在他頭上。祝英台和梁山伯相視一笑,施施然走進了書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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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山伯,你來。”

“丘也聞有過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蓋均無貧,和無寡,安無傾……”

“嗯,很好。英台,你來背下面一段……英台,英台!你光看梁山伯作甚?”

“是!”祝英台急忙站了起來,搖頭晃腦地念起了下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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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山,果然是個清淨的世外桃源。”梁山伯躺在草地上,手枕著頭微微笑著看天。

“梁兄,我真想……時間就這樣停止不前。”

“嗯?”

她捋了捋額前的發,“只是覺得現在這樣好幸福啊——呀,下雨了……”

傍鴛鴦,匿彩蝶。有聞階前觀雨池上聽雷,只是不知隱在一片荷葉中是否可以到永遠。

“我希望這雨永遠都不要停……”

“今天這是怎麼了?”梁山伯溫柔地撫上了她的前額,“一會兒說要時間停下,一會兒又叫雨不要停——這到底是停好,還是不停好呢?”

祝英台羞澀地靠在他的手心裏,幽幽地問,“梁兄,若我是女兒家,你會娶我嗎?”

“可真燒得不輕啊——英台,明天的戲,你演什麼啊?”

“哦……我演祭給河神的女子。”

“真是巧了,”梁山伯抱著膝飄飄渺渺地說,“我演你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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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是女兒身,我騙了你三年——梁兄,我娘她——”

“你真是騙得我好慘啊……不過你放心,我馬文才一定會娶你的!”

“嗯,怎麼是你?”

“怎麼不會是我?”他獰笑著欺上前,“我早就懷疑你是個女的,都是你,害得我錯抱了師母……不過你放心,我怎麼忍心責怪你呢?美人,你遲早是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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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台,你怎麼了英台……”

他驚愕地睜著眼睛,“什麼?”見她解散了髮帶分明是一個嬌俏的女兒家,不由得後退一步。“別……別過來,你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於是他把臉埋進水中,她安靜地為他唱一首歌,任憑眼淚肆虐在梨花般落寞的臉龐上。

“人為什麼憑感動生死相許/擁抱前離別後,是否魂夢就此相繫/

人為什麼有勇氣一見鍾情/人海裏這一步走向另一段長旅/給你承諾一句如果生命在這秒化灰燼/可還我原來天地在相愛的那一季/夢裏蝴蝶翩然舞起。”

花琤音輕輕轉過身,青絲披在士子的衣袍上,眼中噙了晶亮的淚滴,安靜而悲傷。正對上秦雍晗的眼睛,繼續宛宛訴道:“我也願意因感動生死相許/擁抱前離別後與你魂夢就此相繫/我也可以憑勇氣一見鍾情/人海裏這一步走向另一段長旅/給我承諾一句就算生命在這秒化灰燼/可還我原來天地我們相愛那一季/夢裏蝴蝶翩然舞起……”

梁山伯安靜地從水中抬起頭,輕輕執起她的手,告訴她他不在乎。這樣就足夠了。

“梁兄——你一定要來啊!”

“你說什麼——我聽不見啊!”

“一定要來啊!一定要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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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丈情絲寸寸斷,尚有何言對故人。

他抿著嘴看著這熟悉的筆跡,卻不曉得她為何寫下這樣絕情的話。

“英台……”

“梁兄,”她散著發撩開了青布簾,一頭扎進他懷裏。“你為何來得這樣……晚?”

“晚嗎?”梁山伯拉開她,仔細地端詳著意中人的臉龐,“憔悴好多——是怨我嗎?沒關係,沒有趕上七夕,我們還可以一起過中秋——月圓人團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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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兄,別忘記來喝我們的喜酒啊!哈哈哈……”馬文才倨傲地挺著腰走遠了,徒留下兩人單薄的影子疊在昏黯的屋子裏。

“原來,已經晚了啊……師娘說,花開堪折直須折,但花還那麼嬌豔,我卻……”他踱到案幾邊,提氣筆便是一陣猛咳。

一場好夢匆匆醒,心已碎,意難伸。從此不到錢塘路,怕見鴛鴦成對飛。

“小姐,這上面……”銀心驚駭地把一紙血與墨遞與她,那瞬間,她的臉上便蒼白如紙。

一堵高牆,便分隔了生與死,愛與怨。手從梅花漏窗中穿過,交握在一起,卻終是留不住。

“我最快樂的事是認識你……我卻沒有娶你回家。”

“我會做你最美的新娘……”失去了他的余溫,她呆呆地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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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這就是化蝶,”太后紅著眼圈看那兩隻蝶兒翩翩成對而舞,聽著淒側而婉轉的《化蝶》樂音,不由得長歎一口氣。貞妃在座上擰著帕子,亦是涕淚漣漣地對靜妃說:“唉本來還怨這書呆子,怎麼還沒看出來她是女兒身啊?不過最後總算清醒過來了,可那麼就……可惜,太過可惜了……”

安嬪接下了話頭,“儲妃和婉儀演得是真好……特別是儲妃娘娘,想不到著男裝是那樣俊俏文儒。比……”她想了想,連忙刹住了話頭,但大家都知道她講得是什麼——楚軒瑤做女人太可惜了,若是生成男人,那……雷城可不止“素衣墨樂”二人了。

“來人啊,”低沉的男聲從上座傳了下來,“把那張詩稿呈上來。”

“這故事……是真的嗎?還是編出來的?”太后歎著氣湊過去看那詩稿,“這……原來梁山伯那個時候已經病入膏肓了……唉。”

秦雍晗想說:這被人打了一頓,就打死了也未免太過羸弱了,看到那鮮紅的血也就不忍心再說。

只是後宮的女人們希冀那虛無飄渺的愛情?

他閉上了眼睛,突然間疲倦地不想再睜開。
bradshaw 發表於 2008-8-20 08:55
第二章 東宮事•素衣墨樂

二十三、東宮契約(上)


自那日起,霰汐宮裏頭的來人漸漸多了起來。這就好比一個經紀人捧紅了一個歌手,所有望不到龍門的人,都紛紛注意起那個從前不起眼的人。

估計靜妃黨也覺得此人不可低估,連貞妃安嬪也時不時空降一回。每當這時候楚軒瑤就一臉無奈地更衣,然後笑語盈盈地應付,同時鄙視一下自己怎麼變得那麼老奸巨猾,居然和她們都能胡侃上半天。

自恃甚高的穆妃也常常在她宮裏頭出入,雖然楚軒瑤再三聲明不識字,牧璉清還是不肯相信——果真是清純的孩子,就這樣被她的皮相給騙了。

“嘿嘿,她們一看到花琤音在我宮裏就起哄。”楚軒瑤傻樂著說。

曇姿落下一粒黑子,沒有對手時她就用左手和右手對弈。“她們不過是想借公主的風。”

纖月卻一把攙住楚軒瑤道:“曇姿姐姐說得好可怕——我看啊,那些人是被公主迷得七暈八素,早就把皇上拋到幹雲霄了。”

“那不是更糟糕?”曇姿輕鎖眉,思襯著下一枚子的去處。“皇上覺得公主成了他的勁敵,以後公主要是有了什麼錯處,皇上定是狠狠地罰。而宮妃們即使再喜歡公主都不敢吱聲的,這樣就……”

楚軒瑤本來聽著滿得意的,這時就開始冒冷汗了,“長得帥,他也要打擊啊!敢情是臥榻之旁豈容他人安睡?!”

“就是這個道理了。公主可要小心。”曇姿氣定神閒地講。

“你不要詐唬我。”楚軒瑤大大的眼睛滴溜溜地一轉,微眯起來邪邪地說:“皇帝還怕我不成?他恐怕要謝我吧……宮裏頭那麼多女人,我給他分流了,他用不著天天那麼累死累活,愁六宮雨露不均分。”

曇姿纖月無奈地對望一眼。

纖月輕輕搖搖她的手臂:“公主,若還有下次的話,可千萬別演男人了。”

楚軒瑤當然曉得她指什麼,便抬起手彈了彈她的腦袋,“想些什麼呢?還有下次啊?我才不呢!”再說,就算她想,靜妃貞妃會答應下一次嗎?因為她們的輕敵已經吃了一次癟了,恐怕下次寧願讓她坐上首,也不會答應讓她再上一次場吧。

不過太后那裏……

太后似乎並沒有責怪她把好事留給了花琤音,倒是對她的故事感興趣得多——這宮裏頭也並不是所有人都沉心於明爭暗搶。對哦!她是太后!她爭什麼?

七夕過後那天,她們又閒閒地逛到青瑞樓去。聽聞最近墨王殿下衣不解帶地服侍太妃,太妃的病有了很大的起色。有心想見見這個傳說中素有孝名的才子王爺,不過天不隨人願,墨王跟隨皇帝朝議去了。一路上太后倒像個極想聽故事的孩子,催著讓她講完梁祝的傳奇。楚軒瑤就磨著性子和她講那段江南事,把太后煽情煽得不行。

“唉,真是越聽越難過……謠兒,這個本來是哪兒的傳說?”

楚軒瑤扶著她上了青瑞樓,撩開錦障道:“江南那地方的——江南人傑地靈,女兒生來鐘靈毓秀,男兒自是儒雅非常,所以有不少才子佳人的故事。”

“不少?”美眸一勾,笑著執起她的手:“那就一個個講吧——只是,每一個都那麼悲涼嗎?”

楚軒瑤沉吟了一會兒,道:“那倒也不是,不過絕大多數都是悲劇結尾的。”

“悲劇?就是不好的結局?”

楚軒瑤搖搖頭,對著她的眸子說:“是把美好的東西撕裂在你面前。”

太后好像被電到了一半,停下了腳步,眼神有一絲絲空靈。楚軒瑤覺察她刹那的失態,有些慌亂不知如何是好,於是耐心地等著。太后也是有故事的人吧。

於嫣絡回過神,幽幽地說:“因為他們都有執念,都是不懂得放手的人。”

楚軒瑤被她深深的眸子凝視著,心裏涼颼颼的,強笑著說:“每個人都有執念。”

“有時候看淡了就不苦了,”太后轉過頭進了內室,“洪澄,把哀家放在床頭的那本佛經拿來——謠兒,你要多看看佛經才好。”

啥?看佛經?楚軒瑤睜大了眼睛——我說的人又不是我,除了回去之外,我沒有什麼執念啊。她低下頭擺弄著手腕上的景泰藍手鏈,想我是這輩子沒碰過佛經沒參過禪意的基督徒啊。

“呃啟稟太后娘娘,謠兒……不識字……”她支支吾吾地低下頭,想這應該不算撒了一個彌天大慌吧——她的確覺得繁體字看著好累,也不太會寫,惟一比較拿手的小篆大夔朝又不用。

“什麼?”太后和太妃一齊轉過頭來,不識字?!

於嫣絡不由得歎了口氣,那麼聰明的孩子,就被這樣荒廢了。“也都是哀家疏忽了。”眸子裏映出深深淺淺的疼惜。

太妃道:“姐姐,汐兒在東宮那裏念書,不總是吵著沒個伴兒嗎?那些入宮陪讀的女孩兒們她又都不喜歡,不如讓謠兒去東宮和汐兒作個伴,也好有個照應。”

太后思量了會兒,宮妃在東宮陪讀,似乎是沒有過先例。不過方國公主陪讀倒是有的。長長的天青色指套在沉香蝠椅上輕扣了扣,道:“也好,謠兒,過幾天你就到楚先生那裏去上課吧。”

看到楚軒瑤一臉難以置信的驚惶,太后忙安慰道:“皇上那裏,你不必去理會的,這事,哀家說了算。”

不會吧,上了那麼多年學,穿越了還要上?!天哪,哪個女主有我慘!

“還有謠兒,”太后輕輕坐在太妃榻前道:“皇上最近國事繁忙,總是忙到三更半夜。皇上是不會體恤自己,但哀家心疼得緊啊。以後啊,就每天晚上都去一趟龍翔宮,把哀家熬的夜宵送過去。”

好直接的套近乎手段啊。“可是,皇上的御書房……”楚軒瑤十分沒骨氣地跪地求道:“還望太后娘娘三思。”

太后剝了顆龍眼放到嘴裏,“哀家也沒讓你進御書房呀。怎麼,謠兒不想為哀家做好這份差事?”

腹黑,強烈腹黑。楚軒瑤只好悶悶道:“不敢。”
bradshaw 發表於 2008-8-21 20:12
第二章 東宮事•素衣墨樂

二十四、東宮契約(下)


“這兩個孩子,沒有我推推是不行的。”

景渝抿著嘴笑了笑說:“姐姐也真是費盡心機了,就是不曉得他們兩個人會領姐姐的這番心意嗎?”

“但願……”於嫣絡歎了口氣,無奈地向下望那個漸行漸遠的嬌小身影。

“若是皇上真不喜歡,怎麼辦?”

“嗯?”

“不如許了我們家睍兒,”景渝擺弄著青帷頗為淘氣地笑笑,“也許他喜歡也說不準。”

“睍兒?”於嫣絡腦中很難把這兩個人湊到一塊兒,“不成不成,睍兒他……”

“還怕他看不上謠兒啊?”太妃一抿嘴微揚了揚頭,“謠兒指給他還不是便宜了他小子?”

“說我什麼呢?母妃?”墨王秦雍睍用簫挑開青帳溫和地問,“皇兒不過出去半日就在背後數落皇兒的不是?”隨即對太后行了禮,安靜地垂立在她身邊。他身後,九五之尊慢慢踱進內殿。

秦雍晗見太后也端坐在榻上,不免微微一怔。“皇兒給母后、母妃請安。”

景渝看著挺拔的兒子,又看了看站在面前的年輕君王,默默地為於嫣絡不甘——皇上對太后,甚至沒有對太妃來得親近。

“皇上最近宵旰勤政,可要保重身體。”於嫣絡低著頭靜靜說。

“謝母后關心。”

“御膳房的吃食,總歸沒有兩儀宮的精緻。不如,以後就讓母后為皇上熬夜宵……”

“謝母后。”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生生截斷了。

“撲哧,”景渝的笑打破了氣氛的凝滯,“皇上可知,有個人每次到青瑞樓來的時候,像極了皇上?”

眾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她,她滿意地點點頭,說:“皇儲妃。”

見太后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她繼續說道:“姐姐,謠兒第一次來青瑞樓,也是這樣坐得筆直筆直的,問一句,答一句。”

墨王秦雍睍眯起眼想那個倔強的、清俊如士子的皇儲妃,想像著她坐在木椅上拘謹地挺著背的樣子,雖從未見過面也不由得輕笑。

“妹妹這可冤枉謠兒了,看哀家不告訴她——誰成天講笑話給你這個如花似玉的老太婆聽啊?誰成天陪著你端茶送水地伺候啊?”

“還因為母妃的事被罰跪了出雲宮。”墨王秦雍睍接上一句,立刻被皇帝秦雍晗帶著冰冷絕殺的目光侵襲了。不過墨王秦雍睍依舊微笑著,面不改色,嘴角不自覺噙著一絲狡然。今上多少把柄捏在他手裏啊?!有恃無恐就是這個樣子。

“皇上以後可莫要再這樣隨著性子裏,我大夔自立國以來,哪代先帝曾經做出過那麼荒唐的處置?”

“是,母后。”言簡意賅,可怎麼聽怎麼像是在說:“是,下次一定變本加厲。”

“呃……以後這夜宵就由……”

正在這時,突然腳步聲從外殿傳來,穿過了複道與樓梯,急促得像是在奔命。

然後楚軒瑤一手撩開了錦障道:“太后娘娘,我……”

哎呀媽呀,大家都在啊——早知道就不躲了,寧願被秦矜汐撞得滿懷也不躲到這裏來了。四雙眼睛懷著不同的意思刺到她身上,不由得讓她全身發毛。

不過另一個的降臨適時打破了這尷尬的局面,一個脆亮的女聲在樓下大呼小叫起來:“母后!母妃!……”

楚軒瑤屏住了呼吸——匆匆趕路的舞陽公主不上青瑞樓找母后,又是作甚?她居然忽略了這一點!苦笑一聲退後,在夔宮祥瑞——舞陽公主秦矜汐粉墨登場、閃亮登場的腳步下祈禱做一抹無關緊要的陰影。

秦矜汐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沖上青瑞樓,一邊“呼呵呼呵”一邊“哧活哧活”,把愣在門邊不可思議地盯著她看的楚軒瑤撞了個滿懷,然後沖進門撲進太后懷裏。“母后……皇兒不要在矜泉宮裏住下去了!”

眾人不由得都圍了上去。太后拍著她的背急急哄著“好了好了,不哭……”秦雍晗拿出大哥的樣子皺著眉頭問:“怎麼了皇妹?又受了誰的氣?”大有哥哥幫你滅了他全家的義薄雲天。太妃心疼地拉過她的手,看她埋在太后懷裏不肯抬起頭來,道:“是什麼把汐兒嚇成這個樣子啊?”墨王秦雍睍擔心地勸道:“別光顧著哭,到底什麼事告訴三哥啊。”話落不由得回過頭擔心地看了門外被撞得七暈八素的人一眼,她正在艱難地扶著門框站起來。

“矜泉宮裏頭有、有鬼!都是皇兄不好,把出雲宮裏的成年老鬼放出來了!”秦矜汐把矛頭對準秦雍晗開始炮轟,於是他立馬被眾人轟得抬不起頭來。什麼祭祀、超度、移居一系列方案在一盞茶功夫裏頭立馬成型。可秦雍晗心中頗為憋屈,出雲宮裏頭明明是人怎麼就成了鬼?“皇妹,這鬼神之事……”

“玄虛是吧?!”秦矜汐抬頭憤憤地看了他一眼,小臉哭得通紅通紅的,“那鬼傷了我宮裏三個丫頭!一個已經……”她一想到絡牧慘不忍睹的死相就又放聲大哭起來,看來顯然是受了驚嚇。“母后……母后……皇兒在矜泉宮裏頭住不下去了……絡牧,絡牧昨晚上還……還活生生的,被鬼……被鬼害得……皇兒都不敢看……結果沒熬過今早就……”

眾人一聽傷到人了也不免緊張起來,楚軒瑤在門邊也被唬得一愣一愣的。照理說,這種鬧鬼的事情一般都是人幹的,不過……有什麼理由去這樣受寵的長公主宮裏頭製造麻煩?

“母后,”秦矜汐擦擦眼睛,“皇兒要搬回來和母后一起住……”

秦雍晗剛想說“這怎麼行?都及笄的大姑娘了。”但秦矜汐一回頭看到他欲張的嘴就楚楚可憐地說:“皇兄若是不答應……我……我就搬到龍翔宮和皇兄一塊兒住……”

楚軒瑤看著皇帝秦雍晗很吃鱉地乖乖噤聲,不由得露出很邪氣的笑來。嘿你小樣也有怕的啊……盛吧,強悍地盛下去吧,舞陽額崇拜你崇拜你好崇拜你哦!

“當務之急,”墨王秦雍睍驚鴻一瞥瞥到楚軒瑤臉上那抹太過邪氣的笑,不由得打了個寒噤。“是把背後作祟的東西查出來,移宮遷室反而不是好辦法。不然若是傳到了宮外,怕又是一場風波。”

“怎麼查?”太后和秦矜汐同時吼道,母愛氾濫的太后抱著女兒任由她眼淚鼻涕亂灑,“三皇兄的意思是不管汐兒了,不要汐兒了,就讓汐兒在矜泉宮裏被鬼吃掉了!”

兩個明顯是無神論者的男人悲哀地對望了一眼,對視中生出一番同病相連的默契來。

是什麼把一貫冷傲的長公主嚇得花枝亂顫朱顏凋敝?

結果她回霰汐宮一告訴曇姿芙影她們,就遭到了集體鄙視:“公主從出雲宮回來的時候恐怕有過之而不及吧?!”

話說秦矜汐在太后懷裏扭了半天,絮絮說著要給絡牧報仇,要雪恥,間隙地冒出幾句命苦啊、天理何在啊、要搬家啊。冷不丁用餘光瞥到了門邊站著的人,隔著淚眼看不分明也不甚在意。但端詳了半日,居然是十天前見過的皇妹。對了,皇妹!她居然忘記這茬了。於是抬頭有些迷蒙地回頭喚道:“洪七,你不是身懷異稟嗎?能不能捉鬼?”

洪七?眾人順著她的目光望去,看到一臉被捅了刀子的楚軒瑤。反應不過來的太后趕緊抱住女兒,汐兒汐兒地喚了半日,還當她被鬼神控了心神,看到了什麼穢物。

楚軒瑤趕緊施禮道:“見過長公主殿下。”

秦矜汐感覺到這好像有點不對,狐疑地從太后懷裏轉過臉端詳她,發現她長得實在不太像自己,更不像母后。有詐!

“她是……”差點被悶死的公主抬起頭來指指楚軒瑤,問:“母后,她是誰?”

太后的思維明顯跳躍得沒那麼快,還是一旁的太妃接道:“哦,這是晉國的嫡長王女謠兒,你們小時候見過的。謠兒再過幾天就要到東宮陪皇兒你念書了……”

墨王秦雍睍聞言再望望那個看似柔懿實則倔強的女孩,唇角輕輕上揚。

秦矜汐聞言黑著一張臉望望那個看似老實、實則鬼靈的女孩,想起十日前那段天馬行空的話。“哦晉庭王女,皇儲妃啊……母后,聽說皇儲妃在出雲宮裏受了千年老鬼而毫髮未損,不如矜泉宮裏的事就讓皇儲妃打理吧。”她怯怯地講,一臉清稚無害,還頗有皇室門風。

楚軒瑤痛苦地發現這個公主比她還能編,大夔立國才一百五十年就有只千年老鬼。不過當務之急是挖個地洞往下鑽。

“這……”墨王秦雍睍輕皺著眉想說這不太合適,不料被皇帝秦雍晗冷清的聲音打斷:“好!”

咦……你們這對狗男女!楚軒瑤咬牙切齒地想,耳邊還回蕩著某人那個“好”字裏頭幸災樂禍的心緒。

“我這是招誰惹誰了?”
bradshaw 發表於 2008-8-21 20:15
第二章 東宮事•素衣墨樂

二十五、理科生



公主秦矜汐第三次回過頭看那個跟在身後的人,既沒有初見時的荒唐,又沒有青瑞樓中的無奈。她的五官很精緻,特別是當她安靜下來面無表情的時候。

聽皇兄說她很愚執,換句話說這個人很驕傲也很傻。就像現在,不論自己趕路趕得多急,她都穩穩地落在五步之後,即使氣息已經有些淩亂。

公主秦矜汐剛從青瑞樓出來的時候,兩人就保持這種距離前行。自己還問過她:“你跟著我做什麼?”

沒想到她冷冰冰地回道:“捉鬼總要曉得是個什麼鬼吧。”

強按耐下心中的不悅,心想真是晉國的怪胎。其實她自己何嘗不是皇宮的怪胎——既討厭宮妃惺惺作態地曲意奉承,又討厭別人不拿她當回事。

矜泉宮離前朝很近,因有一脈溫泉而得名,由赤金蛟龍的龍吻涓涓而出,與皇宮大浴室——“龍涎湯”、“帝華湯”、“晴儀湯”齊名,上一任主人是頗受先帝寵愛的銀容貴妃。而當一行人匆匆趕到時已是晌午,眾人不由“空腸斷”。

但是楚軒瑤可沒有一點食欲,這個任務還沉沉地壓在她的心口。一邁進殿門就問公主秦矜汐要那兩個受傷的宮女,畢竟誰也沒有膽量去看個死人。

公主秦矜汐看她一臉認真有些於心不忍,張口就請人吃飯。雖然說她一見面就騙她、玩弄她,但畢竟人家被自己耍得要小命不保了,她可不想再多個厲鬼纏身。

楚軒瑤一愣好像嚇得不輕,結果公主秦矜汐“哼”一聲“吃不吃隨你”,這才揚起一絲耐人尋味的笑容。

沈默地用完飯,楚軒瑤被淩月領著去了淩煙閣。長長的複道,無意間聽到背後的腳步聲,才發現某人也晃晃悠悠地跟在後頭。

輕笑一聲,繼續不緊不慢地邁拽步。跟吧,跟吧,怕你不成?

走出淩煙閣,楚軒瑤心裏已經有了個大概。

傷害到人的並不是什麼奇詭玄奧的秘法,只是一種強腐蝕性的物質。

“你說這是個什麼鬼?”公主秦矜汐看她倚著軒廊上的橫檻沉思,不禁湊上頭去問道。

楚軒瑤搖搖頭。“她們都沒有看清鬼怪的長相,但是那個鬼並非是沖著值夜的宮女來的,”她頓了頓,看了公主秦矜汐一眼繼續道,“值夜的宮女是守在你的臥房外,只是偶爾起夜便遇到了這等事,可見那個鬼出現在樓梯上並非是守株待兔。”

公主秦矜汐倒吸一口涼氣:“你是說……它是沖著我來的。”

楚軒瑤一攤手,表示我想就是這樣,你節哀。“想想,有沒有與人結怨。”

“這……你說不是鬼嗎?”她狐疑地看看那個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堇衣女孩,咬了咬唇道:“不會,她又進不了後宮。”

楚軒瑤也不多問,想想也知道是靜家老二了,一口一個賤人,人家想報仇也是正常的——不過絕不會是她,即使她想她也不會,何況她不敢。

或許……這根本就是鬼物?異形的血不就是可以腐蝕一切嗎?楚軒瑤打了個寒噤,這麼科幻的東西還是從腦子中刪掉吧。唉,《鐵血戰士大戰異形2》出了,可惜還沒看到就穿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大夔,祥瑞,祥瑞。

一邊廂楚軒瑤自傷身世,一邊廂公主秦矜汐已經木木地朝出事的溫德殿走去。

“喂,”走了幾步路公主秦矜汐磨著牙回頭道:“還愣著幹什麼?”

切,楚軒瑤偏生慢吞吞走過去,氣得公主秦矜汐連從來都盤得服服帖貼的髮髻都有幾絲立了起來。

兩個人看著樓梯上乾乾淨淨的木板,一個放肆地以責備的眼神轟擊對方,另一個則眼珠子到處亂轉。

“怎麼,你還想讓本公主留著那些血氣過湯喝不成?”實在被怨念波震得不行,公主秦矜汐就吼了過去。

楚軒瑤狡黠一笑:“我這也是恨鐵不成鋼啊……”然後如願以償地看到某人的臉由白轉紅,由紅轉綠。

“滾!”她狠狠一跺腳,和他哥哥一樣開不起玩笑。楚軒瑤無奈地聳聳肩,回過身去看地板上整塊整塊的黑斑,直到現在還有刺鼻的嗆味。

聽那兩個宮女說,她們是在值夜時遇到了穢物,那個鬼怪發出“噝噝”的怪聲後,就感到肢體上濺到了什麼,然後就疼得不行。絡牧無疑是其中最倒楣的一個,她的臉上被潑濺到最多,而且趕忙用盆器中的水洗,結果沒有熬過今晨。以這個程度來看,不是硫酸還是什麼?而且濃度可觀。

原來中國古代真是有硫酸的……她汗汗地想起那個化學男在講臺上張著嘴貌似循循善誘狀地問著:“古代可以制硫酸伐?可以伐?啊,可以伐?……”看到講臺下一群低著頭懦懦、悶頭不響的學生,就暫態光火爆發:“尬這不是可以達!!!把綠礬、膽礬放進煉丹爐不就可以了?硫酸沒有怎麼辦?大量地去煉好勒!”

楚軒瑤收回飄得很遠的思緒,輕笑著發現自己原來很想那個化學男。“我剛才問了你宮裏頭的人,她們都說有時經常在溫德殿裏看到黑黢黢的影,為什麼你從來不介意,縱容它直到傷了人為止?”

公主秦矜汐低下頭不語。

“你是不是曉得它是什麼或者它是誰?”楚軒瑤好像有點抓住了事情的節點,循循誘道。

公主秦矜汐抬眼就白了過去,“我曉得我還會找你?”

“你沒找我,你不過是中途逮到我、然後耍我而已。”楚軒瑤更正道。

“哼,彼此彼此!”

“大姐你不要跑題,先回答我。”

“誰是你大姐啊?洪七洪七,怎麼聽都是鶉衣百結之人吧!”

楚軒瑤心中佩服公主秦矜汐的第六感,但還是從嘴裏擠出罪惡五個字:“那叫大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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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公主秦矜汐吵了一下午的架,長公主的輩分光榮地連升三級,從大姐、大媽一直到老嫗老媼,楚軒瑤更不幸,直接被跳躍性思維的長公主冠以“老鴇”之名。還把她留到餓得前胸貼後背,然後以“該查問得都查問完了”為由十分客氣地把她“請”出了矜泉宮,讓她一個人怨念地遊蕩去。矜泉宮和霰汐宮,剛好處在後宮的對角線上,直線距離堪稱各宮之最。

剛踏出矜泉宮後門,楚軒瑤就悶悶不樂地想自己怎麼總是走後門啊。一抬頭居然看到芙影和一個蒙著黑色面紗的女子在清冷的後院花圃中談話,不禁詫異地連說“乖乖”。芙影怎麼會出現在矜泉宮?

芙影從蒙面女子手裏接過一小包東西,笑了笑便告了別。楚軒瑤不禁微皺了眉頭,連忙從隱蔽處跟上。不料才走出宮外幾步就把人跟丟了,四處望望,都沒有看到青色的人影。直到楚軒瑤回過頭,才發現她正插著腰又好氣又好笑地看著自己。

“啊……天氣真好……”楚軒瑤第一反應居然頗有大不列顛風味。

芙影斜睨了她一眼,揚了揚下巴:“公主居然學會跟蹤了啊?”

“哪有,誰說的,誰說的站出來!看本公主皮拉皮拉抽他大耳刮子,是吧芙影?”

芙影放下手看她走過來攙住自己的胳膊往前拖,埋怨道:“我是來接你的!”

楚軒瑤心裏不禁浮起一絲愧怍,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可是她總是沒有一絲安全感。

“猜,這是什麼?”芙影攤開她的手掌露出剛才那個蒙面女人給的小紙包,獻寶似地問道。

楚軒瑤看了看,很肯定地說:“紙。”

芙影訕訕地笑了幾聲。

“那你說這是什麼?”她的公主似乎很不滿意她的表情,大有要理論的樣子。

“哦,這是熒惑的花籽。”

“熒惑?”楚軒瑤發現自己對這個世界真得太不熟悉了,原來火星可以拿來種啊!

而旁邊的芙影已經打開了話匣子:“熒惑花很珍貴的,本來只在無人冰原上有。景帝時候的花藝大師木然枝在瓊然院裏面培育出來現在的品種,但是也還是很難在這裏養活。我小時候聽說熒惑是很通靈的花,那年樊印塵遇到風鏡旋的時候熒惑花整整開了一樹呢!”

看著芙影一臉神往的樣子,楚軒瑤很不好意思地打破她不知是對愛情還是熒惑的遐想:“他們是誰啊?”

芙影咧開嘴異常無奈地說:“公主小時候最喜歡說書先生講‘瓊然院帝師戲樊主’那一段了。”說完之後突然覺得很悲哀。

“哦。”楚軒瑤不尷不尬地應了聲,開始覺得這一切荒唐得可笑。

明明不是我的,我卻擁有了,而我的,卻再也找不到了。為什麼要做她的影子活下去?承著別人的軀殼,骯髒得像地獄的亡靈。

芙影沈默了一會兒,終是絮絮說起了熒惑的往事,不過聽者無心。

“影影啊……有沒有燒掉的花花草草?弄點草木灰給我啊!”
bradshaw 發表於 2008-8-21 20:19
第二章 東宮事•素衣墨樂

二十六、裂羽之初


吃了晚膳後,到了戌時就跑到兩儀宮開始了信差生涯。端著滿滿一食盒的夜宵,楚軒瑤忐忑不安地朝龍翔宮走去。雖然是他的正牌未婚妻,可她從來沒有去過龍翔宮。越走近皇城的中心,天下的地臍,就越來越感到惶恐不安。

所有人都很想要這個地位,不管是誰住在這裏,都會油然而生一種君臨天下、傲睨紅塵的傲然。

曇姿小步跟在她身後,蹜蹜而行。兩人行至能看到那明黃色的琉璃瓦時,楚軒瑤突然轉身對曇姿說:“我怕……”

曇姿看了她一眼:“公主,我們熬了那麼多年才熬到這一步,公主若是現在想回頭已經來不及了。”

楚軒瑤不響,愣愣地站在那裏看風中輕輕逐轉的絲絛。她還沒有及笄,不能盤發,所以有幾絡青絲和絲絛輕輕纏在了一起。

“我們還能回去嗎?”

“我們回不去了,公主。”

楚軒瑤點點頭,回過身往龍翔殿走去,步伐裏沒了往日的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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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威可懼……皇帝秦雍晗不可怕,龍翔宮也不可怕,但是把皇帝秦雍晗放到龍翔宮裏面,謝謝、謝謝,十分可怕。

楚軒瑤在宮人的指引下來到東殿的御書房,突然想起來她其實很想問問曇姿,如果那個大叔非禮她她能不能在合理自衛的情況下扁他,不過已經沒有機會了。皇帝秦雍晗比她大整整七歲,隔了兩個代溝,用西元計算的花可能少說也有一千好幾百年。

昏黯的天色下,御書房裏亮著燈火,但有些黯淡。前面有一片樹林,使得這個帝國的中樞看起來很清雅,甚至淒清。

連隅守在不遠處的廊軒拐角,看樣子早知道她會來了。楚軒瑤放輕腳步迎上去,把手裏的食盒遞與他,道:“有勞……”

還沒把大叔兩個字擠出來,就聽見皇帝秦雍晗在裏頭淡淡說:“進來。”

什麼聽力啊!連隅和楚軒瑤對視一眼,那一瞬間她有種錯覺就是連隅眼裏滿是同情。她咽了口口水,乖乖取回食盒,磨磨蹭蹭地扭到門口抬眼張望,正巧觸到一雙很深的眼睛。

楚軒瑤強自鎮定,不知道怎麼回事腦子裏就不停地迴響著關於“龍”的東西,踏出第一步想到葉公好龍,踏出第二步想到孫悟空搶龍王的定海神針,踏出第三步想到法海水漫金山……不對不對,這是蛇,她搖了搖頭。皇帝秦雍晗看著她慢吞吞地邊走邊晃頭,不經凜聲道:“快點。”

楚軒瑤“是”一聲跑上來放在“龍桌”上,然後撤開三步,低頭站好準備受訓。

“太后讓你來的。”

“是。”楚軒瑤乾脆道。

“朕沒問你話,不要自作聰明。”皇帝秦雍晗別開臉去,看著窗外。

楚軒瑤乘他不備白了他一眼,繼續一板一眼地答:“是。”

“食盒裏都有些什麼?誰做的?”

“不曉得。”楚軒瑤頓了頓,又道:“太后親自做的。”

“好,走吧。”

嗯?這樣就結束了?楚軒瑤抬眼,正巧看到他提起竹筆,又潛到滿桌的奏章中了。祥瑞,祥瑞……

她匆匆說了句:“謝皇上”就回身欲走,覺得今天真是黃道吉日。沒注意身後就是是一堵大大的書牆,一轉身就被磕得天昏地暗,幾秒鐘後兩道熱熱的液體順著人中奔騰而下。

說嘛,某人那麼便宜她肯定是祥瑞……

楚軒瑤極其冷靜地抬頭看著那堵高高地書牆的頂端,直到皇帝秦雍晗冷冷地問:“怎麼還不走?”

她不語,只是把頭仰得更高些。

“這一列全是《帝倫釋典》。”皇帝秦雍晗有些不耐煩地講。

終於,楚軒瑤很沒品地仰著頭問道:“有……有帕子嗎?”她開始相信出門帶塊手帕是好習慣,既環保又方便。

皇帝秦雍晗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不知不覺中臉上爬上了揶揄的神色。“沒有。看來儲妃只好用袖子將就了。”

賤男!楚軒瑤在心裏罵道,連塊破布也不肯借,一天到晚想讓我出醜!她一邊想一邊小心翼翼地轉過身,以極其詭異的兩手向前頭向上的姿勢向門口摸去。還好禦書房不大……

皇帝秦雍晗就這樣拿著竹筆眼睜睜地看著她成功地與門框對接,在低下頭捂下巴的瞬間血流滿面。

良久,他對著窗外說:“連隅,拿塊手巾來。”

“是,皇上。”

好不容易給她止住了血,皇帝秦雍晗看著鼻子下拖著兩股白綃的楚軒瑤很深沉地點點頭。楚軒瑤回敬著也十分深沉地點點頭,心想這個皇帝審美有問題,然後頭也不回地走出御書房。

不料走了幾步聽到背後不緊不慢的腳步聲,她立馬嚇出一聲冷汗——皇帝不會要跟著她回宮吧?她心下害怕,腳步不自覺放慢,結果還沒走幾步就看到他和連隅從她身邊掠過,朝另一個方向走去了。

唉,我還真是自作多情的女人啊……楚軒瑤撫了一把冷汗,反正丟人也不止這一次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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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心殿,龍翔宮最清冷的宮室。面闊十三間,深七間的殿宇,在整個雷城都沉睡的時候反而透著光亮。

室內的人不多,一群人在內室的書桌上討論些什麼,而外室大大的沙盤周圍有三個人握著各色兵俑,或移動或停駐。

書桌旁坐著的人正是皇帝秦雍晗,一旁垂立著墨王秦雍哯,正呈上曄晴城這個月的資財出入。不遠的紫檀木香幾旁倚著一個素衣的男子,左手執卷軸右手輕托著黃底的帛面,慵懶地眯著眼睛,不知在看什麼——走近才曉得,他手上正是楓縈聯名五大家族反對簡夙肜成為簡氏家主的奏摺。一旁的錦衣青年因為死死按住扶手而指骨發白。

“不要緊,夙肜,”白玄雷抬起頭來靜靜地說:“即使九大公卿都反對,只要簡氏的宗祠不退步,你都會是這一代的家主。”

年輕的言官搖搖頭:“他們被說動了……他們想讓且末城分家代替主家。”簡夙肜的聲音不復平靜,甚至有些戰慄。白玄雷只是緩緩點了點頭,合上了帛書。“如此荒唐。這次是我們掉以輕心了,但只要皇上不鬆口,誰都無法撼動雷城主家的地位。”

“可是……”

“拖到明年再說吧,這是如今最好的辦法了,朕先壓下這份奏摺。”皇帝秦雍晗對著簡夙肜說,連墨王也不禁側目這個有些蒼白的年輕人。

白玄雷沉思一會兒,說:“也是。在明年開春之前,不論在朝堂上還是私底下,我們都要儘量斂起鋒芒,免得他們起疑。現在,世家手裏所掌握的帝黨不過是我,墨王和夜帝而已,即使夜帝他們也只曉得他的存在而不知道他隱匿的身份。換句話說,你們都還很安全。”他突然睜開了眼睛,窅黑的眼眸竟泛著一絲絲幽藍,仿佛引人投湖的鬼魅。“夙肜,長鋒易折,萬不可讓他們看出端倪。”

簡夙肜愣了愣,低下頭應“是”,對這個官階和身份都比他低很多的、蒼白而修長的男子。

“白先生,就定下是開春嗎?”墨王秦雍睍上前一步,恭敬地問。

“是,就是開春。”他向後仰倒在木椅上,雪白衣衫晃蕩在腳邊,補了一句道:“在欽顏人最無力的時候。”

這是承平五年的七月,離帝師白玄雷雪白的袍角初踏進帝都波詭雲譎的局勢中已經過去六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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