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東宮事•素衣墨樂
四十、秦越淳
“其實我皇兄是個很好的人,待我可好了!你跟著他混久了,會發現他也就是只紙老虎,不用怕他的。你看你看,又是禁足三日吧。他罰來罰去就那麼一招。”公主秦矜汐幸福地仰躺在暖塢閣的貴妃榻上說。
“問題是混不久啊……”楚軒瑤異常煩躁地第五次把筆轉飛,“你和他都認識十五年了,是他親妹子,他不待你好,待誰好啊。他能不把我拉出去刺啦刺啦,我已經很滿足了。”
“嘿嘿你現在倒好了,不用見楚大哥,我可是天天在那裏悶得慌。我也想讓皇兄禁足。”公主秦矜汐一躍而下赤著腳噔噔噔跑到她面前,“幫我想個法兒吧,一般的事情,皇兄都不願意罰我的。”
楚軒瑤做了個怪相,捏著嗓子學臺灣腔:“醜醜你……不要刺激我。”
“對不住,”公主秦矜汐擾擾頭,順便拔下象牙瀾珠釵把玩,“不過我真得很討厭!很討厭上老師楚少孤的課。”把頭枕在手臂上望著窗外刺目的陽光,像是在看著另一個世界一般,蟬聲也被熏烤得失去了生氣。“如果他來上課就好了……”
“誰啊?”楚軒瑤湊上去,使得公主秦矜汐一抬眼就是一張被放大的臉。
“就是他咯,你見過的。”她臉上飄上一絲紅暈,故意把臉埋在臂彎裏。
楚軒瑤支著頭想了很久,故意說:“哦……你喜歡那個型男啊?他好像姓邢……怎麼,他要來給我們上課嗎?”
公主秦矜汐忍無可忍地錘了她一拳,“你能不能用用你的腦子!那種人一看就是武將好不好!”
“嗯,”楚軒瑤點點頭,“他的胸肌很發達……”
“什麼?”
“就是他胸很大。”楚軒瑤看著她目光深沉地說,“跟你真般配。”
楚軒瑤和公主秦矜汐都是後宮裏比較另類的兩個。楚軒瑤沒有發育可以理解,可是公主秦矜汐被寵得好好的還是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站在那裏被風一刮就會飄到宮外頭。
秦雍晗和於嫣絡也不怕有人覬覦長公主的美貌,更不怕有人非禮她,倒是怕哪天一陣勁風公主秦矜汐就翹宮了。——肉眼凡胎若是想貪公主秦矜汐的便宜可能要借用放大鏡,
“太平啊!不是哥哥刺激你……”楚軒瑤拍了拍她的肩膀,咧開嘴笑得像一隻老狐狸。公主秦矜汐憤憤地錘了她一拳,“你不也一樣!你和邢繹才是天生一對!”
結果坐在春盛樓裏喝酒的邢繹,大大的打了個噴嚏,正在愁什麼時候帝都有人肯把女兒嫁給他,大概不會想到,因為宮裏頭兩個瘋丫頭的互相攻擊,他已經有了兩個如花似玉,可惜沒有長成的老婆。
窗外,曇姿和芙影無奈地搖搖頭,“真對不住,公主總是和長公主爭口快……”
淩月忙擺擺手,“長公主都沒有說什麼,哪兒輪到我們做奴婢的說呢?主子們開心就好了。”
這時,長平苑月門旁閃出一個著湖綠宮裝的女子,手裏還牽著一個小小的孩子,把手擋在額前急匆匆跑過被曬得滾燙的廣場。
“這秋老虎真是駭人……”纖月跑到屋簷的陰涼處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把懷裏的小孩子往曇姿懷裏一推,“這個小孩子也不知道是哪家的,找不到路在甬道上哭呢。問他什麼也不說,只好把他帶回來了。”
曇姿看了看那張哭得滿眼淚痕的小臉,不禁心生愛憐,蹲下身去用手帕細細擦他的臉,“喲長得還真俊俏啊……看他的裝扮也不是普通的宮人,恐怕是哪個世家的小公子吧?”
一旁的淩月好奇地繞過來一看,慌忙跪下叩首道:“參見淳殿下。”
“淳殿下?”曇姿芙影面面相覷一番,不好不好,纖月哪兒找來的這燙手山芋?
裏屋的楚軒瑤聽到外面的喧鬧,不禁轉頭望著窗外:“曇姿,怎麼回事?”
曇姿無奈地回道:“也沒什麼,只是來了貴客。”
“稀奇,”楚軒瑤踱出暖塢閣說:“禁足時候,除了長公主,還有人敢來我這霰汐宮嗎?”一看到只是一個小孩子,就“呀”地一聲,“原來是個小客人。”
公主秦矜汐聞聲而出,那個本來悶聲不響垂頭悶立的小孩子,馬上就跑過去撲到她懷裏,怯怯地喊“汐姑姑”,還把一張小臉在她的外襟上蹭來蹭去。
“真沒想到,你皇兄已經有個那麼大個兒子了……”
公主秦矜汐站在那裏拍拍他的頭,對楚軒瑤說:“他不是二皇兄的孩子。他是大皇兄惟一的子嗣。”
“哦?”楚軒瑤惶惑地看著曇姿,難道她有什麼沒有告訴自己?聽公主秦矜汐一天到晚皇兄皇兄的叫,也沒有深究為什麼墨王是三皇兄,以為二皇子出外辦事去了。原來秦雍晗是她的親二哥,那麼大皇子一定是……
“別在外頭傻站著了,趕緊進去歇歇吧,”她心下也覺得那孩子可憐,攬著他踏進暖塢閣,剝了顆荔枝放到他嘴裏,“可莫要中暑啊。”
秦越淳眨了眨大大的眼睛,靦腆地咧了咧嘴道:“謝謝姐姐。”
“什麼?我是姑姑,她是姐姐?”公主秦矜汐擰著毛巾擦他開花的臉,憤憤道,“你個小子還真是會看風向啊……”
“童言無忌,講得就是真話——你本來就比較老,老我一歲。”楚軒瑤嘿嘿一笑把秦越淳抱到椅子上,防止公主秦矜汐的魔爪再次伸向小正太。
公主秦矜汐賭氣地把毛巾扔到一旁的銅盆裏,自顧自剝荔枝吃。本來和秦越淳一年也沒見幾次,對他也不很上心。但現在突然看到他和楚軒瑤親近起來,心裏頗不是滋味。當姑姑這麼多年,居然還沒她幾句話頂用!長公主的佔有欲真是和她哥哥一樣強。
楚軒瑤蹲在秦越淳對面,細細地問他的性別、年齡、三圍、家庭住址、聯繫方式、僕從姓名、星座生日,秦越淳就這樣靦腆地問一句報一句,低著小小的腦袋用細弱的嗓音輕輕說。
後來楚軒瑤每天在晉印熾身邊上竄下跳,像足了當年的幽王對褒姒。她猴急地騷騷頭說:“印熾!印熾!咋就不說話捏?還真像我的一個親人呐”,他也很害羞的。晉印熾杵著純均劍把本來低著的頭低得更低些,說,我不是害羞,我只是不愛說話。說著臉上就飄起一絲紅。
待公主秦矜汐帶著秦越淳步出長平苑,曇姿立在楚軒瑤身後輕聲說:“公主,離淳殿下遠一些。宮裏頭,淳殿下是道禁忌。”
楚軒瑤的眼中慢慢浮起一絲執擰,但卻安順地點點頭:“知道了。大皇子他……”
“錦王已經去世多年了。”曇姿跟著她慢慢向月門踱去,“不告訴公主本來也是不想讓公主捲進去,可是既然碰到了淳殿下,就沒有不說的理由了。青錦奪嫡,勝者王敗者寇,天經地義。”
楚軒瑤沈默不語,弑兄登位的事情史書上並不少見,但突然發生在自己的生命裏還是頗為驚詫。皇帝秦雍晗身上雖然總透著一絲戾氣,倒也從來沒有想過他會如此狠絕,十五歲便踏著兄弟的屍骨登上九天的人,不能不小心。
“其實我也一直不曉得到底皇上做得到底對不對,”曇姿看著她緩緩說,“當年敬惠帝病危時,是錦王先領金吾衛兵圍青王府的,若當時今上不殺錦王,恐怕也難逃一劫。所以公主也莫要為了這樣一樁事留下心結,生在帝皇家本來就有很多身不由己。”
“哪有你說得那麼容易呢。若你是我,會怎麼看他?”
“我也不是公主。人的路只能自己去走的,公主。”曇姿捋了捋她的長髮,輕輕笑了笑,讓楚軒瑤無端地覺得很安心。“不過,曇姿會陪著公主走到最後的。”
楚軒瑤綻開如一朵皎然花般的笑容,牽著她的手一起往芙影的花圃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