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婚姻大事的討論
她撩起裙擺踮腳跳到溪水中央的大石頭上,斜對著他坐下,一個靜心品芬華漫捲,一個手托腮,細眯美眸懨然春困。琤琮而過的流水清越地從他們腳下流過,後來他們發現,那不過是流年。她飛揚的發散發出淡然懿香,像長了翅膀般細冗地撲進他的鼻尖,縈繞在乾淨的空氣裏,他卻並不覺得污濁。他一向很討厭脂粉氣,只不過從來不說罷了。
日子久了,連他都快忘記自己是怎樣的人了。很多人揣摩著他的心思,他卻慢慢因著那些人而改變,逐漸模糊了那個年輕人的剪影。他從來不清楚自己做過的事哪些算是對的,哪些算是錯的;但在高高的龍椅上他卻驚恐地發現,他慢慢記不得哪些是他想做的,哪些是他厭惡的。她的發香就像突然出現的銀針,刺得他醒了過來。
還是她本來就一直在刺著他好好珍惜自己,珍惜那個不是九五至尊的自己?
秦雍晗回神翻攏書叫了聲“喂”,楚軒瑤早已脫掉鞋襪把腿沒到水裏去,懶懶地晃了晃腳丫。
“你就那麼不介意被我看?”他忽一挑眉,浪虐地對著她雪白的小腿。楚軒瑤奇怪地睨他一眼,“什麼意思?”
“第二次了。”
楚軒瑤不介意地甩甩腿,“你要啊?賣給你算了——我聽說古……就是你大夔的女性子民,若是被人看了腳丫或是矜衣,嫁了人的就直接自刎以守貞潔,沒嫁人的就直接嫁給看了的那人……那如果很多人看了她怎麼辦呢?”
秦雍晗警覺地問:“什麼意思?”
“就是我經常穿涼鞋的意思。涼鞋,露腳鞋是也!”
他搖搖頭,“那好象是雍睍的事吧……”
“那你就應該閉嘴。”她很強勢地說,立馬覺得不太對勁,“什麼?你再說一遍?”
他漠然地看了她一眼,“有皇儲妃下嫁親王的先例。”
楚軒瑤很受嚇地一傾身,看他在那邊廂冷笑就猛吸一口涼氣。要嫁給墨王啊……
她神色複雜地看了秦雍晗一眼,想其實也挺好的。秦雍睍人好,又屬於溫潤如玉型帥哥,身家清白得幾近禁欲;和他在一起又沒有壓力,成天象嘴裏吐狗牙他也會乖乖收著當寶,一個人的時候捧著傻樂。她托著手開始想如果嫁給秦雍睍的話,住在王府裏就琴瑟相合,說不定鼓搗出中國傳統樂器和西方交響樂的完美結合;他又長年累月地出外辦事,可以跟著他大遊千山萬水,還都是公費的。她又神色複雜地看了眼秦雍晗,正碰上他探究的眼神,心想,這廝不會打算……以後把很多歌舞伎送給雍睍吧?!或者直接給他弟弟納小。
“我還想去開酒樓呢……”一陣胡思亂想之後,她有些黯然地跳到岸上往回走,甩了甩鞋子。她知道總會有一天要面對這個問題:把一輩子交付出去做一個乖乖的瓷娃娃,然後生一群乖乖的瓷娃娃。可那麼早提起來還是很後怕。若今年及笄把自己嫁掉,跟著他活到七十歲,忍受他的三妻四妾或是三宮六院五十五年,不停地絞盡腦汁爭來奪去;倒還不如嫁個老實點的普通人,每天打打罵罵還是恩恩愛愛,敢取小就橫劈豎斬。不過墨王……她停下步子偏著頭想了想,雍睍不是任何一種人。他像是一個完滿的圓立在人生路上,似乎沒有人可以和這個神儀如月的男人相配——他一個人就已圓滿。若聽他為你擊節為你吹簫,安靜地聽你嘮叨陪你閒逛,驕傲與患得患失恐怕要淩駕於幸福吧。“那萬一他看不上我呢?”
“浣妃。”他背著光寡淡地說。
楚軒瑤咬牙切齒對面無表情的他做了個滾的動作,誰知他萬年不變的姿勢突然動了動,快步上前趕上她。楚軒瑤很老實地閉上眼等他把栗子種在她腦袋上,結果等了半天不見他動作,卻聽見很輕微的窸窸嗦嗦在眼前晃悠。她小心地睜開眼睛,立馬輕呀一聲姣美一笑,伸出手怯生生地去摸摸那對小小的短耳鼠。它們像兩個淺棕色的絨球一樣擠在秦雍晗的手心裏,睜著芝麻般的小眼睛互相偎著。
“快拿著。”他頗不耐煩地講,眼裏有一絲被輕慢的惱怒。見她還是傻笑著不敢接下,就直接把它們放在她頭頂。楚軒瑤尖叫幾聲,把左鄰右舍都招了出來,秦雍晗則忙不迭地把掉下來的小鼠接住。一隻小傢伙居然攀在了她的發帶上,被扯下來的同時把她的長髮解開。他搖搖頭甚不放心地看了看度腮掠絲的她,走進屋裏轉手送給了莫芙。楚軒瑤禁不住誘惑軟磨硬泡地從莫芙手裏搶過來,涎皮賴臉地讓秦雍晗再去找一對,結果被敲得很慘。
她把它們抱在懷裏,逗弄很久,抬起頭戚傷地看了眼不肯離去的秦雍晗,哀求道:“你就回去吧……玩一晚上也不成啊?”
“睡覺去。”他再度伸手要把它們帶走,“你太危險了。”
“那你送給小芙姐姐了,又不歸你管!”她開始耍賴,抱著它們想沖進裏屋,結果被秦雍晗伸出腳一絆,就愣愣地倒地,頭磕在他膝蓋上。他立馬“嘶”地一聲痛得彎下腰去,楚軒瑤則趕緊爬起來比了個V。
秦雍晗看她吆呼著跑進內室,眸子裏一片清淩淩。可那裏面馬上又躥出火來,因為聽到有人一手舉著一隻小鼠說:“小白和音吟卿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