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風印 作者:風鏡旋 (已完成)

 
bradshaw 2008-8-15 22:40:0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7 432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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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六、婚姻大事的討論

  她撩起裙擺踮腳跳到溪水中央的大石頭上,斜對著他坐下,一個靜心品芬華漫捲,一個手托腮,細眯美眸懨然春困。琤琮而過的流水清越地從他們腳下流過,後來他們發現,那不過是流年。她飛揚的發散發出淡然懿香,像長了翅膀般細冗地撲進他的鼻尖,縈繞在乾淨的空氣裏,他卻並不覺得污濁。他一向很討厭脂粉氣,只不過從來不說罷了。

  日子久了,連他都快忘記自己是怎樣的人了。很多人揣摩著他的心思,他卻慢慢因著那些人而改變,逐漸模糊了那個年輕人的剪影。他從來不清楚自己做過的事哪些算是對的,哪些算是錯的;但在高高的龍椅上他卻驚恐地發現,他慢慢記不得哪些是他想做的,哪些是他厭惡的。她的發香就像突然出現的銀針,刺得他醒了過來。

  還是她本來就一直在刺著他好好珍惜自己,珍惜那個不是九五至尊的自己?

  秦雍晗回神翻攏書叫了聲“喂”,楚軒瑤早已脫掉鞋襪把腿沒到水裏去,懶懶地晃了晃腳丫。

  “你就那麼不介意被我看?”他忽一挑眉,浪虐地對著她雪白的小腿。楚軒瑤奇怪地睨他一眼,“什麼意思?”

  “第二次了。”

 楚軒瑤不介意地甩甩腿,“你要啊?賣給你算了——我聽說古……就是你大夔的女性子民,若是被人看了腳丫或是矜衣,嫁了人的就直接自刎以守貞潔,沒嫁人的就直接嫁給看了的那人……那如果很多人看了她怎麼辦呢?”

  秦雍晗警覺地問:“什麼意思?”

  “就是我經常穿涼鞋的意思。涼鞋,露腳鞋是也!”

  他搖搖頭,“那好象是雍睍的事吧……”

  “那你就應該閉嘴。”她很強勢地說,立馬覺得不太對勁,“什麼?你再說一遍?”

  他漠然地看了她一眼,“有皇儲妃下嫁親王的先例。”

  楚軒瑤很受嚇地一傾身,看他在那邊廂冷笑就猛吸一口涼氣。要嫁給墨王啊……

  她神色複雜地看了秦雍晗一眼,想其實也挺好的。秦雍睍人好,又屬於溫潤如玉型帥哥,身家清白得幾近禁欲;和他在一起又沒有壓力,成天象嘴裏吐狗牙他也會乖乖收著當寶,一個人的時候捧著傻樂。她托著手開始想如果嫁給秦雍睍的話,住在王府裏就琴瑟相合,說不定鼓搗出中國傳統樂器和西方交響樂的完美結合;他又長年累月地出外辦事,可以跟著他大遊千山萬水,還都是公費的。她又神色複雜地看了眼秦雍晗,正碰上他探究的眼神,心想,這廝不會打算……以後把很多歌舞伎送給雍睍吧?!或者直接給他弟弟納小。

  “我還想去開酒樓呢……”一陣胡思亂想之後,她有些黯然地跳到岸上往回走,甩了甩鞋子。她知道總會有一天要面對這個問題:把一輩子交付出去做一個乖乖的瓷娃娃,然後生一群乖乖的瓷娃娃。可那麼早提起來還是很後怕。若今年及笄把自己嫁掉,跟著他活到七十歲,忍受他的三妻四妾或是三宮六院五十五年,不停地絞盡腦汁爭來奪去;倒還不如嫁個老實點的普通人,每天打打罵罵還是恩恩愛愛,敢取小就橫劈豎斬。不過墨王……她停下步子偏著頭想了想,雍睍不是任何一種人。他像是一個完滿的圓立在人生路上,似乎沒有人可以和這個神儀如月的男人相配——他一個人就已圓滿。若聽他為你擊節為你吹簫,安靜地聽你嘮叨陪你閒逛,驕傲與患得患失恐怕要淩駕於幸福吧。“那萬一他看不上我呢?”

  “浣妃。”他背著光寡淡地說。

  楚軒瑤咬牙切齒對面無表情的他做了個滾的動作,誰知他萬年不變的姿勢突然動了動,快步上前趕上她。楚軒瑤很老實地閉上眼等他把栗子種在她腦袋上,結果等了半天不見他動作,卻聽見很輕微的窸窸嗦嗦在眼前晃悠。她小心地睜開眼睛,立馬輕呀一聲姣美一笑,伸出手怯生生地去摸摸那對小小的短耳鼠。它們像兩個淺棕色的絨球一樣擠在秦雍晗的手心裏,睜著芝麻般的小眼睛互相偎著。

  “快拿著。”他頗不耐煩地講,眼裏有一絲被輕慢的惱怒。見她還是傻笑著不敢接下,就直接把它們放在她頭頂。楚軒瑤尖叫幾聲,把左鄰右舍都招了出來,秦雍晗則忙不迭地把掉下來的小鼠接住。一隻小傢伙居然攀在了她的發帶上,被扯下來的同時把她的長髮解開。他搖搖頭甚不放心地看了看度腮掠絲的她,走進屋裏轉手送給了莫芙。楚軒瑤禁不住誘惑軟磨硬泡地從莫芙手裏搶過來,涎皮賴臉地讓秦雍晗再去找一對,結果被敲得很慘。

  她把它們抱在懷裏,逗弄很久,抬起頭戚傷地看了眼不肯離去的秦雍晗,哀求道:“你就回去吧……玩一晚上也不成啊?”

  “睡覺去。”他再度伸手要把它們帶走,“你太危險了。”

  “那你送給小芙姐姐了,又不歸你管!”她開始耍賴,抱著它們想沖進裏屋,結果被秦雍晗伸出腳一絆,就愣愣地倒地,頭磕在他膝蓋上。他立馬“嘶”地一聲痛得彎下腰去,楚軒瑤則趕緊爬起來比了個V。

  秦雍晗看她吆呼著跑進內室,眸子裏一片清淩淩。可那裏面馬上又躥出火來,因為聽到有人一手舉著一隻小鼠說:“小白和音吟卿卿……”
min93 發表於 2008-8-29 08:17
七十七、和鎮鬥毆事件(上)

  楚軒瑤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三個人正在屋子裏竄來竄去直忙活。她抱著小鼠站在一旁開始悟過來到底是怎麼回事了。山腳下的和鎮來了九原的馬幫,正要收山貨,主要是些藥材和猙皮。他們來得向來很準時,一年兩趟,一趟是雪化春生之季,另一趟是秋末雪揚之前。每年這個時候巨牧村都要清空一半的人馬,到和鎮這個集鎮上去交付山貨,順便在那裏玩幾天。楚軒瑤聽那個斷了門齒的程少白講到過和鎮,無非就是青樓裏的姑娘有多漂亮,青樓裏的香薰有多誘人等等……現在想不到他們也要去了。楚軒瑤看秦雍晗也默默地打點行裝,知道該是他們離開安逸的時候。她整理好什物,把小鼠放到後院裏驅走,又把梳篦留在了莫芙的枕頭下——她曉得莫芙很喜歡那把嵌著精緻黑玉的梳篦。

  四個人居然說說笑笑趕了二十裏山路,在山裏一個獵人搭建的窩棚裏將就了一晚,第二天趕到和鎮時正是日上中天。莫家兄妹去找馬幫交貨,秦雍晗則一個人不知道遊蕩到哪里去了,把楚軒瑤一個人留在酒肆裏喝茶。楚軒瑤從中午喝到下午,其間昏昏沉沉地打了幾頓瞌睡,待到他們回來就神清氣爽地吃晚飯。

  “今天是金羽節,和鎮晚上沒有宵禁還有廟會,索性在這兒住一晚,如何?”莫芙突然放下碗筷提議,楚軒瑤咬著筷頭湊過去,“什麼是金羽節?”

  莫延一擺手:“外鄉人不知道也難怪。金羽娘娘是連暮的神啊,每年的三月廿一是我們祭拜她的日子,那時候集鎮特別多。晚上還有社戲呢,看不?”楚軒瑤笑了笑搖搖頭,拉拉莫芙的手準備找她去逛街。結果莫芙比較願意跟從她哥去看戲,連秦雍晗也心不在焉地點點頭。楚軒瑤豁然一揮手:“那你們去吧,我在這裏喝閑茶,我很耐得住寂寞的……”

  她看他們三人一走遠,就一個人跑到熱鬧的街上遛胃。看慣了宮裏的東西,和鎮小販粗陋的貨品實在有些上不了眼,上得了眼的又沒錢,走馬觀花地走了百十步就折了回去。到處都是金色的和氣女像,慈祥得像隔壁大媽,雙層的下巴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回到酒肆裏繼續自飲清茶,裏頭坐客稀稀拉拉的,也就把眼慢慢闔上了。再睜開時外面正敲鑼打鼓地迎過一尊木雕神像,一大幫人魚貫而入,小小的廳堂裏立刻喧鬧起來。


  “看到了沒?那才叫絕色……”藍衣的年輕人輕聲說著指了指楚軒瑤,黝黑的皮膚上閃過一絲虐笑:“你能讓她光著身子從街這頭跑到街那頭,我就把小紅讓給你。”

  “嘿我能讓她光著身子跑我還要小紅?笑話!”穿著黑色錦緞的高顴骨中年人淫褻一笑,朝她大搖大擺地走去。

  “叫兄弟們來做個證,只要她親我一下,你就付我三十銀銖!”

  “成!”

  楚軒瑤也甚不介意別人和她拼桌,只是前來拼桌的大叔有點外星血統。他咧開豐厚的性感嘴唇露出裏頭的黃牙:“妹妹,一個人?”

  楚軒瑤領略著寒意搖搖頭,伸出手提起茶壺給自己斟一杯。

  那個顴骨很高的大叔笑得丟了眼睛,看看矮小的楚軒瑤絲毫不掩飾眼中淫邪的光:“在等哥哥吧?”

  她嘩啦把水灑在桌子上,這“哥哥”一詞太有歧義了,大叔不會把這兩個字當作第一人稱吧?楚軒瑤朝他為難地一笑,放下茶壺欲起身離開,卻在抽手的一瞬被他按住了。他立刻把她的手包在手心裏,不輕不重地捏了捏,然後在她的手心留下一個黃澄澄冷冰冰的玩意。他看楚軒瑤立馬瞪大了眼睛,以為被那一個金銖嚇壞了,不禁呵呵一笑在她光滑如絲的手背上乘機摸了兩下。

  居然以為我是……楚軒瑤心裏咯噔一下,一下子想到了老媽傳授的防狼強招,心下暫態有了計較。

  黑綢男只看到她抬頭溫順地一笑,然後瞬間坐到他身邊的條凳上。他立馬咧開全部的黃牙,以為她要主動投懷送抱。可那個女孩一坐下就狠狠地撕開她那件布衣衣襟,在他回過神之前“啪”一耳光把五指印鮮明地印在他臉上。她滿意地看見他淫邪的笑還凝固著,但完全被她一連串的動作弄傻的神情,乘機胡亂地用灑到茶水的衣袖揉了揉眼睛。然後捂著頭抵在桌子上,拉開嗓門氣狀山河地喊:“非禮啊——非禮……”

  整個酒肆安靜了一瞬,立馬有年輕人跳出來對那個男的直言相加。

  但那男的也不好對付,冷冷一笑把她拎起來:“小看你了臭娘們!”他一使眼色周圍站起七條漢子,推推搡搡地把那個仗義執言的人推出酒肆外。另外的人不用推就跑了大半,剩下的等著看好戲,這可大大出乎楚軒瑤的意料。小二躲在堂後瑟瑟發抖地哀求:“各位爺行行好行行好吧……莫要在小的店裏頭動手哇……”

  黑綢男一冷笑,“不動手,只讓這娘們脫光了在這裏跑三圈給爺們看看就成!”


  楚軒瑤冷冷推開他,“畜生!”不料又被他很沒面子地揪回來,開始獰笑著剝她肩上的衣服。她的臉漲得通紅,倒不是因為露出了裏頭象牙色的深衣,而是秦雍晗正站在酒肆外頭很驚異地盯著她。然後他冷下臉去,好像在說這種長條形身板也有人窺覷啊——剛才楚軒瑤之所以敢罵那老男人“畜生”,就是因為看到秦雍晗正逆著人流踱進來。

  秦雍晗回過神四下望望,抄起一條板凳面無表情地朝黑綢男走去。一大幫人正擠著一張和黑綢男一模一樣的淫笑,看楚軒瑤奮力揪住衣服和他拼勁,有幾個還正欲跑過去按住她的手腳。他們沒有看到秦雍晗散發著騰挪殺氣的眼睛,就算看到的話,也會自動忽略這種穿著粗布短錫的裏山人。秦雍晗走到黑綢男後頭,終於有人想攔著他問話,沒想到他攔腰狠狠一掃,黑綢男和長條凳都“轟隆”一聲飛過櫃檯,砸在酒架上,盆盆罐罐碎了一地。
min93 發表於 2008-8-29 08:19
七十八、和鎮鬥毆事件(下)

  剩餘的人一看一個兄弟突然飛走了,回過頭抄起長凳也要劈過來。秦雍晗看也不看,拉過楚軒瑤不急不緩地繞到邊角,一腳踢翻面前的張桌子,壓退了幾個人欲進的步子。

  然後他們兩個極有默契地一個遞一個扔。秦雍晗扔得特准,一條翻上去總能在空中旋轉三百六十度和對面飛過來的條凳親密對接,然後轟隆一聲飛到對面砸起一片慘叫。楚軒瑤興奮地遞著條凳想:果然幹這行的,出手就不一樣……等他們龜縮的角落附近沒有一條長凳時,秦雍晗皺皺眉頭,拔下一條桌腿若有所思地掂了掂,突然如貫雷般縱身一躍跳進剩下的五個人當中,當下就踢倒一個。其中最粗壯的絡腮鬍子一拳打向他的腹部,他五指一張在身前擋住,對面拳沉力猛的一擊就生生被劫住了去勢。秦雍晗包住那只碩大的拳頭也不怎麼用力地一扭,只聽到輕微的“啪”一聲,絡腮鬍子抱著右臂跳開去大叫。

  “小心!”秦雍晗突然聽到楚軒瑤叫道,頭也不回地冷笑著甩了甩桌腿往後一捅,一扭身又加了五成力道,把一個精瘦的漢子捅倒在方桌上。五個人中的三個倒地後,秦雍晗就一步一步靠近剩下的兩個,步伐穩健而強雄,蒼白的臉上帶著修羅般可怕的神情。那兩個一看架勢不對,相互一對眼抽出刀來。秦雍晗迅速劈掌於他們的手腕處,兩柄刀咣當落在地上。他滿意地看著他們的臉色迅速發白,輕輕捏住一個的衣領拖上前低語:“知道怕了?”

  那個長得賊眉鼠目的傢伙打著顫忙不迭地應“是”,過了今日他絕對不敢調戲貌似純良清稚的姑娘,也不敢瞧不起穿著粗布短錫的山裏人了。秦雍晗點點頭,冷笑道:“晚了。”繼而一把把他扔在地上,也不管那廝震得直摸脊背,踩住他的衣角舉起桌腿就要當頭劈下去。不料被人從後頭抱著腰死命地拖開,“要出人命的算了算了……”

  秦雍晗一扭頭,眼裏瘋狂的光漸漸冷卻下去,殺意也淡褪了一些。很多年沒有那麼打架了,難得動手居然遇到那麼不經打的一幫狗腿。他回身一推把她按在桌子上,然後伸手把她耷拉著的衣襟系上。“瘋子。”她燒紅著臉起身站定輕推開他,卻不料他拉著衣帶不肯鬆手,“嗯”一聲搖搖頭,楚軒瑤也就隨他皺著眉頭思襯女裝的麻煩之處。他壓低聲音說,“你也是。雷城哪家小姐會像你一樣,想出那麼渾的主意。”

  “我娘教的。”她一瞪眼很不滿地說,看到莫芙莫延走了進來,被眼前的圖景嚇得失了血色。於是趕忙擠出一個笑向他們揮了揮手。不遠處,巡繳的呼喝聲和沉重的腳步聲都在向這個小小的酒肆襲來。“喂你別系了,巡夜的城防來了,快走吧……”

  秦雍晗嗤笑了一聲聳聳肩,繼續整理著她的衣襟。直到莫延莫芙連連跑到前廳後堂的連廊處,窗戶上已經印上了跳騰的火光,秦雍晗才系好最後一個結,然後極為平靜地看著三人。

  莫芙忍不住問:“風公子,你認識和鎮裏頭的城防?”

  秦雍晗聽外面有人喊著“聚眾鬧事者……”輕輕搖了搖頭,然後問愣住的三人:“你們怎麼還不跑?跑啊!”其餘三人立馬汗如雨下地朝後院跑去,一邊跑一邊在心裏罵秦雍晗,他們都以為他紋絲不動是因為認識這裏的地頭蛇!

  跑到後院,他們看到門上掛著的那把大鎖就倒吸一口冷氣。秦雍晗捂住楚軒瑤滿懷希望的眼神,“自己翻牆!還指望著我開鎖?”她甚是傷感地點點頭,摸著她踮起腳也夠不到的牆沿。莫延攀著牆立馬翻了過去,對裏頭的莫芙說:“翻出來!哥接著你!”

  秦雍晗一攬她的腰把她送到牆頂,莫芙閉著眼尖叫著跳了下去,被莫延穩穩接住。楚軒瑤在院子裏聽到前院的腳步聲急得直跺腳,可秦雍晗居然蹲在牆頂不動了。“如果我現在走了,你怎麼辦?”他突然壞笑著問,看她冷著臉憤憤出了口氣。

  楚軒瑤伸出顫抖的手指著他背著月光的臉,“怎麼辦?!我把你拽下來陪我蹲大獄!然後你就等著史書上寫某年某月某日某皇因聚眾鬥毆被巡繳帶回衙門,先夾手後針砭再拔指甲灌辣椒水坐老虎凳受宮刑緊接著淩遲最後五馬分屍……”

  秦雍晗大笑著回頭看一眼跑遠的莫家兄妹,伸出手讓她夠到,猛地一拉把她釣起來,然後兩人縱身跳到小道上。結果那巡繳猛地拉開後門大吼一聲“在這裏”,嚇得兩人拔腿就跑。原來那鎖只是虛掛著的。

  秦雍晗顧及她的速度也跑不快,而那個很拖後退的傢伙則拉著他的手訓他沒事侃什麼大山。秦雍晗扭過身子,一邊跑一邊騰出另一隻手在她頭上敲了個爆栗,難度指數那個高。

  很多年後秦雍晗還是很難忘記那個夜晚,他牽著楚軒瑤的手在和鎮淡淡的月光下奔跑。他聽見身後的巡繳在破口大駡就放聲大笑,楚軒瑤也跟著他傻笑個不停。他們跑過揚著灰土和泥漿的小道,把巡繳甩掉後,卻還是汗涔涔地穿梭在隱微幽曲的小巷中,最後停在一個井軲轆邊。雖然口渴著卻不喝打起的水,坐在一邊侃大山。

  那時候似乎是神讓世界上無關的人都退開了,只留下他們兩個在寂靜的和鎮中,寫他們的故事……
bradshaw 發表於 2008-8-31 00:14
第三章 西界•箭若神之眉

七十九、同床共枕(上)

在和鎮的那天晚上,他們坐在井軲轆邊肆無忌憚地侃大山,直到夜半歸家的人們扔出鍋碗瓢盆又要追殺他們。兩個人正欲逛回客棧,卻意外地看到一個黑衣人駕著馬車徐徐趕過。“可總算找到你們了。”衛揚甩著馬鞭跳下車,秦雍晗斂起笑容肅然地點點頭,楚軒瑤則實相地踱到一邊抱著胸走神。

十七禁衛連同縈陽附近的夜舞姬苦尋了五日,終於在這個小小的集鎮中找到了他們,趕在任何人之前。衛揚上前俯在他耳邊輕聲說:“在帝陵前解決掉了一個什長,是九原的親兵……”

秦雍晗警戒地看了她一眼,背著手向馬車裏走去。壓低聲音道:“他曉得也是遲早的事,把十七禁衛招回來,今夜就趕回滎陽。”

於是楚軒瑤又被召喚到那輛很能顛的馬車裏,剛走了幾步居然在平地上扭了腳。兩個大男人張著嘴,看著她蹲下聲開始鬼哭狼嚎,不禁驚歎她變數之大。秦雍晗走到她面前,也不管她舒不舒服,把蹲在地上的人拉開倒扛在肩上。他每走一步,楚軒瑤的頭就磕一次背,害得她坐進那輛馬車裏之後一直想吐。她一邊悲苦地整理著被他不經意間踩了幾腳的秀髮,一邊悲歎:即使看不上她也不用那麼不憐香惜玉吧……

再次趕到滎陽城時,秦雍晗難得地停下車馬,說要在這裏小住。楚軒瑤帶著探詢的眼光注目一番,第一感覺就是會老情人。結果一看見寥勇胤,她就徹底打消了這個念頭——滿臉絡腮鬍子的寥勇胤不會是,連擁有著相同基因的他妹也不會是……事實證明寥勇胤沒有妹妹,天下就又少了一個嫁不出去的女人,阿彌陀佛。

寥家很大,雖然靠近北疆,但小橋流水曲苑玲瓏,層台雕碧怪石泉流,頗有江南古味。在城中遠遠望見就是四四方方圍出一大塊地兒,曲簷下藏兩百禁軍不成問題。楚軒瑤看秦雍晗與他說話格外客氣,想與其是舊交,不禁感歎一番帝帝四通八達的交際圈。

那寥勇胤也是個爽快人,說話能直就絕不拐彎兒,連個翹舌音都沒有,全是平舌的……第一天晚上用膳時那廝兒就笑著對秦雍晗說:“青公子好福氣!這次的這位佳人,就比上回的那位美多了。姑娘你放心,以你的姿色,回去封個嬪是綽綽有餘的!”

秦雍晗正在喝湯,一氣急連咳了幾聲,端起水杯順了半晌。楚軒瑤詫異地盯了他一眼,繼而神情複雜地夾了口面前的菜:“原來是出來採花的啊……”

整個飯桌立馬鴉雀無聲,寥勇胤看那十四五歲的姑娘氣定神閒地審皇帝,想這姑娘莫非是宮裏頭出來的?來頭不小呵,看來是極受寵的主兒……難道是靜妃?可靜妃少說也二十多了,光氣質就不像。正飲著酒出神,對面的她露出一口白牙:“上次帶回去的是誰啊?”

“你沒必要知道。”秦雍晗冷著臉道。

“哦,”楚軒瑤點點頭,“寥兄你說是誰呢……”

秦雍晗見勢搖搖頭,自顧自吃起來,晾著身板任人家八卦。寥勇胤玩心忽起,偷覷了眼他的神色含糊道:“好像姓安吧……”

安?安如瑟……嘿嘿誇我比她漂亮……楚軒瑤立馬身輕如燕地飄起來。

寥勇胤一看秦雍晗有些動怒,連忙低下頭收起壞笑,楚軒瑤則咬著筷頭興奮地做著美女夢。

“胡說。”一聽到皇帝開始耍賴,寥勇胤立馬抬起頭翻供:“這位……”他不知道怎麼稱呼楚軒瑤,想了半天還是講:“娘娘,青公子從來沒有……”

她一皺眉,“叫殿下。嗯,叫殿下——他是我哥。”她狗腿地邁出任賊做兄第一步。

寥勇胤從椅子上摔下去,跪拜道:“參見長公……”

“胡說!”秦雍晗呵斷他的拜禮,恨不得把他的腦子劈開來看看裏面是不是漿糊。“她說什麼都應?還她說什麼都信!”

楚軒瑤一看他發飆了趕緊吐吐舌頭,同情地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寥勇胤,輕聲說:“你自己說封的……”頭也用不著抬就曉得他冷冷的視線掃過,立馬乖乖噤聲。

良久,她聽到身邊的人拿起筷子,“公主不一定要是皇帝的妹妹。”

“想收我做義女嗎?”她動了動唇,連聲音都沒有發出來,可身旁當即一記拍筷聲。楚軒瑤趕緊跳開三步跑遠,帶著哭腔對不講理的他說:“你自己說的……”

秦雍晗看著她跑遠,冷冷地“哼”了一聲,心裏卻在想:“我有這麼老嗎?”看寥勇胤一臉迷惘的委屈,他一揮手:“去準備三匹快馬,我們明天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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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堂逃出來沐浴後,她懶懶地抓起一件杏色的絲袍紮上,也不怕被人看,因為秦雍晗天天質問有時候防避他的自己:“在遮些什麼啊?不遮也看不到,不是嗎?”

有必要說得那麼直接嗎?她太平應該怪罪他才對。

她坐在花廳的籐椅上靜靜地出神,那種安靜就如同霜雕雪塑。出宮時還是銀華沃野,如今已是煙花三月,泠月善風。她捂著頭想念家裏頭的人,又為丟了手鏈而戚傷;但隨即又想到了太后、太妃、秦矜汐和墨王,這些人,是否真得能夠輕易割捨?她知道自己已經慢慢適應了這個浮華危險,卻還是擁有些溫暖色澤與溫柔線條的世界。也許清晨醒來發現不過是南柯一夢,那她會像思念家人一樣思念他們嗎?

她撫了撫胸口,那裏掛著一個玄色的指環。她不知道從哪兒得到它,只是隱隱感覺到自己莫名的依戀。

如斯想著不禁煩悶不已,起身隨意而行。寥家再大也比不上妖男的後菜地,一出花廳就是後園。疲遝地邁過月門竟看見一個彎月形的水池,開滿了一池亭亭粉蓮。楚軒瑤驚異地一觸水面,池水在這仲春竟是暖的。她感歎著把腳丫子伸進水裏,心想以後開酒樓做商人要像寥勇胤大叔看齊,隨便燒點錢就能把後園小池塘煮沸,玩大棚栽培。她隨手摘了個蓮蓬掐出蓮子來放到嘴裏,味道清甜卻不膩,脆生生又水靈靈,回甘味永。不由得多摘了幾個揣在懷裏,還生怕被人看到。
bradshaw 發表於 2008-8-31 11:12
第三章 西界•箭若神之眉

八十、同床共枕(下)


她帶著一抹輕嘲啃了啃蓮蓬,澀味在唇間遊走。她想起在和鎮碰衛揚時他看她那冰冷與猜忌的眼神,即使前一秒還在促膝歡談。恐怕換作別的宮妃,早已心寒得只剩下末路感,或者會拼盡全力施展魅術希冀一絲憐惜。可她不允許任何人打碎她的未來,不明不白地死去或是低聲下氣的依附,要等到……

她仄歪了頭,不曉得要等到什麼時候。等重新回去?還是等新的轉折開始?

但她清楚地知道她在等待,所以她不敢輕易離開。她怕倉促的逃離會錯過一些人、一些事。

她迎月一笑,在額頭和胸口劃了個十字。“因父及子及聖人之名,阿門。”

回到花廳,捧著一大捧蓮蓬的楚軒瑤迎面撞上了一個面目清俊的小廝,原來正是欲引她去臥房的。楚軒瑤摘了人家如此多綠色食品也怪難為情的,紅著臉塞給他一個算作賄賂。

小廝穿過幾個抄手遊廊把她引到正房前,躬了躬身作了個請的動作。楚軒瑤想也許是秦雍晗告訴了寥勇胤自己的身份,那又怎麼好意思讓她住偏房呢?她微一點頭,推門便把抱得手發酸的蓮蓬放到入門右手邊的花架上。

長途勞頓加上小病還拖著,論她再精力過剩也有些吃不消,錘了錘胳膊就打算熱烈會晤周公同志。她邊解衣帶邊繞過錦繡斑斕地覆著仙鶴青松的屏風,不料走了幾步,意外地發現妖男正倚著床靠正兒八經地喝閒茶。他一身淡金色睡袍,還很沒自知地敞著領子,懶散卻說不出的性感。楚軒瑤搖了搖頭想,世風不古緣是上樑不正下樑歪。怪不得後宮一大票老怨女爭得昏天黑地,原來是有人暗地裏推波助瀾。

她尷尬地清了清嗓子,“抱歉走錯房了。”順便轉頭拔腿,解腰帶轉身一百八十度立馬變成繋腰帶。跑到門邊剛想推門而出,卻聽見了銅鎖及閘扇的撞擊聲,心下一沉。秦雍晗這才悠然放下茶盞,對屏風外怎麼也打不開門的黑影,很老實地說:“不是我。”

楚軒瑤放開門扇,低頭看看慌亂中碰落的蓮蓬。以前老和矜汐開玩笑說把她和型男關一窩裏頭,第二天公主變大嫂了。

如今不知哪兒冒出個天殺的大叔,把她和禦女三千渾無思的天字第一號狼關一塊,真是……雖然她也知道她這身板比較“絕色”,但這場面太容易想入非非了不是?她無語望天,花板,想積口德很重要啊很重要。

秦雍晗看著她抱著一大捧蓮蓬繞過屏風上演怨婦行,不由得輕笑道:“仙姑?”

楚軒瑤看他低頭翻桃色詩經的書頁,臉上還帶著一絲虐笑,不由得委屈地癟癟嘴:“寥家那麼大,為什麼不給我騰個屋子?還讓我睡地板啊……”

其實秦雍晗也很奇怪,怎麼他正想闔眼就有人闖進來,思襯著寥勇胤怎麼盡出餿主意。但嘴上還是閑閒道:“自始至終我沒讓你睡過地板。”

“我還要嫁人的,我還要留著顏面嫁人的。”她兩手一攤倒在雕著梅花瓣的椅子上,對著額頭的髮吹了兩下。

秦雍晗搖搖頭,“別人只是看你我同寢,怎麼個寢法就不曉得了……”他拖著長長的尾音翻了一頁,楚軒瑤呆呆地想了想,莫非他的意思是別想染指別家少男了?妖男!她警覺地一看屋裏亮堂得緊,沒有曖昧的紅燭暖光亦沒有羅曼的男女主角,更沒有滿月。確定秦大狼優哉遊哉應該不會獸化,她歎了口氣,打算今晚就窩椅子裏將就吧。

剛闔上眼就聽到一陣窸窸嗦嗦,閉著眼疲倦地想跑,卻發現他已經站定在眼前了。她咳嗽了幾聲,沒發現他的漠然間夾帶一絲心疼的惱怒。微一仰頭對上他居高臨下的眼神,吃不消,於是低頭看他蒼白的赤腳,開始好奇地思考被那床波斯軟毯覆及腳背的絨毛蓋著是什麼感覺。

他不見得有什麼動作,只是靜靜地看她貌似漫不經心、四處飄移的眼光,然後發現她脖子到耳根都慢慢發紅。再怎麼遲鈍,再如何懂得裝作不在乎……他飛快地咧了下嘴角,只是他自己不知道。

他突然飛快地把她打橫抱起來,第一次發覺她像羽毛一樣輕。楚軒瑤冷不丁被抱離了踏實的地面,四肢百骸的血一下子湧到頭腦裏,融成一片漿糊。她回過神倒著看他往床榻走去,尖叫一聲,然後開始撲騰、打鬧、橫踢豎劈,蠻勇不似人類。短短幾步路他頭肩腹胸無處不中彩,走近床榻把她扔裏頭趕緊退開。

折騰了一會兒兩人的呼吸都有些淩亂。楚軒瑤被扔得脊背發疼,默默地坐起身縮成一團。她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做了大逆之事,可即使是真正的她也不過十九歲的年紀,從來沒有想過要行燕好之事。

秦雍晗嗤笑一聲搖搖頭,他也只是不想讓她睡地板,或者說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對一個十五歲還未及笄的孩子。

“我睡地。”他飛快地交代了句,她詫異地抬頭完全忘記應該燒紙錢焚高香謝謝祖宗十八代,以為自己耳背不由得“嗯”了一聲。

秦雍晗略顯疲憊地搖搖頭,薄薄的嘴唇緊抿著,不知為何隱含薄怒。楚軒瑤承蒙大赦,卻霎時花容失色外加口吃道:“你你你你你……為、為什麼?”

他目不斜視卻地取他的枕頭和被褥,憤然道:“鼻涕擦掉。”

原來只是這樣……真只是照顧她的身體嗎?她懊喪又狐疑地想,耳邊仿佛聽到秦雷鋒同志一顆火紅的心碎裂的聲音。他一定覺得他高尚的人格被她齷齪的思想玷污了。她忙跳起來煞是認真地講:“不用……不用……我很習慣睡地板,我其實是在防駝背……”

“擦掉。”他盯了盯她不安分扯著枕頭的手,“放手。”

楚軒瑤看他來真的,一躍下床踏在踏腳上,眼神晶亮著,迎上他假裝不耐煩的神色,第一次顯露出很溫柔的笑意:“你能高抬貴眼,體恤…體恤…草民,草民我就很滿足了,我心領了行不?我怕淩遲啊……”見對面停止拉鋸,她輕笑著抱起被褥欲退,卻被一把拎了回來。

“我不許。”低冽的嗓音容不得半點妥協,抽過枕頭。

楚軒瑤開始覺得的他是有預謀的。當兩個人都無法妥協的時候,勢必會只留下一條路:一道睡床。天知道妖男是不是真關心她的身體!

秦雍晗下榻鋪地鋪得正歡,突然聽到她捧起書翻了一頁,無波無瀾地說:“一同睡床吧。”

停下手頭的活,既沒有驚訝也沒有狂喜。他偏過臉瞬了瞬簾中人,被褥展開轉身一百八十度變為被褥疊加,淡然說了聲“好”便上了床。

楚軒瑤恨得磨牙,她敢肯定妖男是一臉奸計得逞的平靜偽裝。誰叫自己封建餘孽,怎麼想怎麼覺得讓皇帝睡地板太……那個兇悍了點。這下好了,弄不好落下勾引聖上的罪名。要萬分小心……“你先睡吧,我看會兒書。”她靠在床沿示意他睡裏邊,想待會兒萬一獸化了好逃些。不等他春秋大夢上演,她絕不闔眼……

秦雍晗異常順從地躺到裏邊,出了口大氣臉朝下倒下身去。楚軒瑤一時沒忍住,大笑起來。秦雍晗幾十日沒睡安穩覺,說不累是假的,只是半眯著眼睨了她一眼便又閡上了,懶散的樣子讓楚軒瑤一陣窒息地熟悉。

她熟悉這樣懶散的眨眼……她愣坐了會兒鋪開被子蓋在他身上,哄孩子似地連戳帶頂讓他翻個身別趴著睡,費了半身氣力,不一會兒身邊便傳來勻淨的呼吸。嘿嘿!自己真是多情的女人……她突然感覺帝帝原來也不是個壞人嘛。

只是被帝位推上了條絕戾的道路。
bradshaw 發表於 2008-9-2 08:49
第三章 西界•箭若神之眉

八十一、淪落青樓


寥勇胤心急如焚地在正房前打著轉,滎陽封城了,可是皇上還在……真是紅顏禍水,禍水!

裏頭的兩個人卻絲毫不曉得日上中天,依舊蒙著腦袋酣睡。寥勇胤從上午等到中午,悶悶地“唉”了一氣,轉身離開了正房。他知道要想別的辦法把這兩個貴主兒運出城去了。

楚軒瑤先動了動,然後在床上翻來翻去出著大氣——被窩裏實在太暖和太舒服了。她從小就是個平均體溫低於三十六度五的傢伙,一到冬天就變成了大冰砣子,每天在被子裏瑟瑟發著抖失眠,惟一可以焐腳的就是大腿脂肪。把左腳撐到右邊大腿上,然後大腿就焐冷了,好可憐……

她知道賴床不是好習慣,既不想在暖暖的被窩裏繼續窩著,卻也不想睜開眼睛。旁邊就像有個大功率電暖爐似的,不停地釋放強大的熱輻射。楚軒瑤翻到左邊把手乖乖放在床墊上,卻意外地摸到了什麼,光光的硬硬的,還有鼓鼓的筋絡。她猛然間想起來現在她不在家裏的空調間裏,也不是在宿舍裏和另一個冰砣女抱著,她是跟一個臉和臭嘴很欠的傢伙上床!

能不能換個詞?她邊想著邊睜開眼,看到一隻大腳很不羞愧地立在她眼前,還看見一隻手很不羞愧地撫在腳背上。大腳好像感覺到被她盯上了,愣了愣害羞地蹭了蹭床墊……她收回手轉了個身,卻發現她正對著的青紗帳外是白牆。白牆?她不是靠外的那一個嗎?她一骨碌爬起來,手下無措按在他的腿上。秦雍晗“嗯嘰”了一聲,也皺著眉頭從床的另一頭撐起來。哎,她什麼時候換頭睡了?

他強睜開眼睛,意外地發現金亮的陽光已經在地上投下了很多光斑,知道起晚了。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對面那張面色古怪的臉撞進了眼簾。他立刻發現不太對勁,然後以攻為守地套上外衣,警覺地挑眉問道:“你對我做了什麼?”

楚軒瑤知道他又在上演他的黑色幽默,無奈地搖搖頭鑽到被子下面,聽他穿衣服時窸窸嗦嗦的聲音。而秦雍晗則愣愣地想,習慣早起的自己怎麼就睡過頭了?一定是太累了吧。

很久以後他才靜靜琢磨著,也許是因為她在身邊,就無端地覺得心定……

他走到門邊打開早已脫鎖的花格欞門,金白色的陽光刺得他猛眯起眼,而在床榻上則投下一道修長的影子。楚軒瑤看他接過臉盆端進來,懶懶地縮進去不肯動。秦雍晗也不管她,自己梳洗罷把另一盆水留在那裏,信步而出。

他走到寥勇胤的書房,看到那個絡腮漢子正在那邊廂心急火燎地跺步。看到他則立馬迎上前道:“不好了,滎陽封城了,現在誰都出不了城。”

秦雍晗面色鎮定地一點頭,“守備的可是原來的城防?”

“是。”

“那就好辦,”他閒閒地端起面前的茶盞飲了口,是上好的南蒼菊韻。寥勇胤驚歎著看他用左手在宣紙上寫下一連串的姓名:“今天晚上把這些人都叫來吧,好久沒聚聚了。還有,把旎銀樓裏的天字型大小姑娘都請來助助興。”

寥勇胤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淫樂……

“把他們哄樂了,”他擱下竹筆起身踱出,“接到城外叫說去悲魔山莊遊逸幾日。不要忘記在我的車座下放一副鎖子甲和一張輕弩,還要在回風嶺左邊的銀杏林裏系一匹快馬,最好在沿途的驛站裏再準備三匹換馬。”

“是。”寥勇胤突然鬆了口氣,有皇上在就他就只要打打下手便成。“那、皇儲妃娘娘……”

秦雍晗頓了頓。

寥勇胤上前一步道:“西華左路軍已經拔營兩日,我們沒有多少時間了。要不把娘娘留在滎陽吧,下愚一定照顧好娘娘,不會出任何偏差。”

“不用了。”他的口氣有些生硬,說完背著手往正房走去,推開門卻發現她還在被子裏頭滾得歡。他撩起袍角坐在床沿上,“起床,有事和你商量。”

楚軒瑤一聽心裏咯噔一下,知道肯定沒好事。她搖了搖頭躲進被窩深處,結果秦雍晗一把掀掉被子。楚軒瑤扯不下來朝他呲了呲牙,憤憤地起身,光著腳走到梳妝鏡前坐下補覺。秦雍晗也不惱,靠著床柱翹著二郎腿翻起書來。過了會兒,他波瀾不驚地講:“寥兄,你怎麼過來了?”

楚軒瑤立馬折回來躲在他後頭。秦雍晗輕輕一笑,如刀刻一般鋒利的臉廓帶上了一絲溫柔的色澤。原來她不是碰到任何人都混不害臊的……楚軒瑤抬起頭瞪了他一眼:“不許亂想!也就是認識你比較早一點罷了。”

秦雍晗無奈著搖搖頭,怎麼他想什麼她都曉得?

“也不是你想什麼我都曉得的。”楚軒瑤不露聲色地把他推出門外,過了良久才渾似人樣地晃出來,重又披上了錦繡不禁欣然一笑。外面,寥勇胤和秦雍晗正在低聲說些什麼。她正想再次實相地淡出他們的視線,卻聽見秦雍晗徒然放重的聲音,正好可以傳到他耳朵裏。“下午把她帶到青樓去調教調教。”

她微張著嘴回頭,不確定是不是在說自己。她看到寥勇胤同情的眼神,心裏猛然一沉。秦雍晗懶散地瞥了她一眼:“既然聽到了,就趕緊去準備。”

“去哪兒?”她顫著嗓子問了遍。

“青樓。”他很確定地微微頷首。

楚軒瑤哼了一聲:“你當青樓是你開的、我是你生的?!”

寥勇胤更同情地看了她一眼:“滎陽的青樓是小的開的……”

她差點暈倒,這大叔居然是人販子起家的,真是不簡單……那邊廂秦雍晗凜然道:“你是我養的。”

楚軒瑤惡狠狠地盯了這主僕二人一眼,拂袖而走。什麼事嘛,居然要把她送到青樓去調教……調教什麼?調教怎麼賣肉?妖男!

身後傳來不輕不重的討論聲,正好站在上風口:“看臉是絕色,排天字型大小肯定不成問題,花魁都有得做;可是不能只看臉不是……”

秦雍晗看了眼漸遠的身影,“二等貨。不過只要一個晚上就好,不會汙了你旎銀樓的名聲。”

他們立馬聽到花廳附近傳出一聲暴吼:“你是次品!人家買我,就免費送你的那種!”
min93 發表於 2008-9-5 1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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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二、皇帝陪逛街




  楚軒瑤勉強地、暫時地屈從于那個被架空得差不多了的皇權,但報復之意在心里愈演愈烈。她很了解對于一個男人來說什么是最痛苦的,所以她要他用一個時辰來交換她的一夜名聲。

  “我這是為你好。你老窩在宮……巢里頭不出來走動,不曉得該怎么好好表現給靜靜看,這樣會有婚姻危機的。唉,你不要老是皺著臉,笑一個嘛……”她看秦雍晗冷臉跟在她后面完全沒有一點閑逸之感,恨不得沖上去用橡皮把他的臉給擦沒了。

  她挑了一件小小的竹編藝品,小心地用指甲刮著上面的清漆。確定不會被剝起來后,拿起東西就想走人。小販急忙拉住她的裙擺道:“姑娘,這個錢……”她瞥了眼秦雍晗,他厭煩地晃蕩晃蕩著上前,解開荷包摸出一點碎銀。

  只不過逛了一柱香時間,他就已經有些招架不住了。正想找個地方坐坐,下一秒懷里已經塞進了那個小小的竹編。他又驚詫地看著其后砌上來的一大堆小玩意兒,她卻自顧自上前去摸摸地攤上可愛的木雕小猴風鈴。“唉不要溜掉去喝閑茶歇腳啊,自覺點——自覺付帳自覺搬運自覺跟班。你問問雍睍去,他跟著矜汐上街肯定是三自男人。”

  秦雍晗冷哼一聲,哪里來的破規矩——“三從四德知不知道?!”

  “三從四德知不知道?”

  兩個人異口同聲地溜出三從四德來。

  他又被纏上一串風鈴,皺著眉上前慢吞吞地摸荷包。楚軒瑤一聳肩笑靨如花,說得挺溜:“老婆出門要跟從,老婆命令要服從,老婆錯了要盲從,這是三從。老婆梳洗要等得,老婆生辰要記得,老婆花錢要舍得,老婆打罵要忍得,這是四得。另附,老婆等于靜靜、小貞、花花、音吟卿卿、若影卿卿等等等等。”

  秦雍晗絕望地看著那個被丟到懷里的云母奩,繼而絕望地選擇噤口。他有點后悔一怒關了她五年,早知道應該從娃娃抓起,把楚少孤杵在霰汐宮里。

  “老婆危險時要奮不顧身,慷慨犧牲;不得有貪生怕死之行為。老婆給錢時要含淚感激,省吃儉用;不得有奢侈浪費之行為。老婆無聊時要搏命演出,彩衣娛親;不得有毫無所謂之行為。老婆經過時要俯首跪立,夾道歡迎;不得有唯我獨尊之行為……”她邊走邊誦,秦雍晗吃鱉的同時忍不住大笑起來。

  “還有很重要的兩條——第一,老婆永遠是對的;第二,如果老婆錯了,請參照第一條。”她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說,秦雍晗走著走著差點跌倒。她看著他極其怪異的表情,倒行著哈哈大笑。“天下男人的必修課,你理應做的更好才是!站得高要望得遠嘛……啊!”

  秦雍晗捧著已經沒過下巴的什物,冷著臉上前,可是楚軒瑤怎么看怎么是幸災樂禍。“叫你走路看前面,從來不知道小心點——”楚軒瑤雖痛尤感動,不料他下一句是:“還不把人家扶起來?”

  她癟了癟嘴,回身看了眼被撞到的那個人,立馬把所有的怨念拋到九霄云外了。“呵呵你沒事吧真對不起我叫風清痕我從晉域來我人很好的我會做菜洗衣服擦地板最拿手的是蛋炒飯你喜歡嗎你喜歡我現在就給你去做你不喜歡嗎那我給你煮面條吃……”

  秦雍晗這才正眼看了眼倒在地上的清俊男子,他只是側臉對著他們,發髻有些散亂。但即使清俊外加散亂也不用口水流成這樣子吧!他勾起腳尖踢了踢她,她憑空揮了揮手挪了几步爬到男子身后,攙住他的手想把他扶起來。不料他壓在喉間的低吟不自禁溢了出來,甚是難受地扶著她的肩膀站起。楚軒瑤心下一陣激動,手攙住他不說恨不得把腳加上。秦雍晗怔怔地看著他們,覺得有必要改變一下冷面作風,否則有人花痴地胳膊肘往外拐,還沒開花就出牆……明明人家長得也不如白玄雷和雍睍啊,有必要眼里放烽燧嗎?

  他正走神,那邊廂楚軒瑤已經和人家聊開了。“先生是哪里受傷了嗎?要不要緊吶?”

  男子眼中黯了黯,想推開她自己走,卻不穩地差點倒在地上。秦雍晗看她那樣恨不得背人家,便上前把所有的東西圈在她懷里,架起他就向前走。他聽到一絲很清靈的聲音說:“這位兄台,你、你……走錯方向了……”

  秦雍晗轉了個身,“去哪兒?”

  男子低著頭沉默了半晌才道:“隔月街。”

  “哼,”他冷哼一聲,絲毫不掩飾眼中的鄙夷,“男館的人。”

  楚軒瑤一驚,更興奮地同時不禁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他似乎是剛從恩客那兒回來的,怪不得一撞就倒了。她狠狠拍了記秦雍晗的背,低聲道:“你就不能說話客氣點?”秦雍晗瞥了她一眼,罵了句“賤妾”。

  他們兩個站一塊好配哦。她停在原地不動,靜靜地觀賞秦雍晗架他的樣子,心想好運氣好運氣強攻弱受,要是妖男肯自動當受,變成弱攻強受那就更好了……

  “跟上!”他回頭痛斥一句,看見她眼里幸福的光芒不免一怔,迅速回過頭卻對上一雙有些迷蒙的眸子。他突然頓住腳步,皺起眉頭打量那個男子,架著的人的目光顯然也正在他的臉上游走。好熟悉……他微瞇起修狹若刀鋒的眸子,而男子卻并未因他的威烈而低頭,只是眼中的色澤更黯沉了些。

  秦雍晗不語,快步向隔月街走去。他確信他以前見過這個人,而且絕對不止一次!

  他身邊的人輕輕一咧嘴,笑得寒澈透骨。
min93 發表於 2008-9-5 1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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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三、陪客




  楚軒瑤被關在黑屋子里頭,外頭的光鮮順著門縫流進來就只成一點碎末了。秦雍晗本來還和她說好,會讓這里的“媽咪”待她好點,可是一臨陣就冷著張臉不知跑哪去了。她就像小時候被關在幼兒園時,求爸爸媽媽一樣對他說:“你早點來接我呀……早點……”

  皮鞭聲在耳邊呼嘯著而過,旎銀樓的唐三娘細著嗓子說:“姑娘,媽媽知道你矜貴,不過該有的規矩還是不可少的。叫得好聽點,細媚點,以后去哪兒都有用。”

  楚軒瑤哭喪著臉叫了聲“大爺”,不料那唐三娘撫著帕子咯咯咯笑了起來,活像只大母雞。連一旁執鞭的龜奴也呵呵呵笑起來,只不過沒有聲音罷了——他的舌頭被割去了。“姑娘,媽媽可不是讓你叫這個……”她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拍了拍手從黑暗里招出一個人來。“青花兒,叫給這個姑娘聽聽!”

  那個人影福了福道了聲“是”,然后魅惑地輕吟了起來。楚軒瑤頭皮發麻,心想這玩意兒都要學啊……

  整個下午在那里頂著口氣就是搗亂,唐三娘知道她身份高貴,自然也不敢真得一鞭子抽下去。就這樣馬馬虎虎算她過關,只是在出屋的前一瞬拉住她低聲道:“姑娘,到時候千萬要放得開些,青公子能不能出城就看你的了。”

  她愣神地看著唐三娘突然嚴肅的表情,詫異她也知道他要出城的消息。門板突然打開,她臉上又裝上那幅媚笑的表情,可是楚軒瑤開始相信真正的她會是一個很傳奇的女子。

  她帶著楚軒瑤穿行在燈火通明的青樓里。楚軒瑤一低頭就是青樓的正堂,其間沸沸揚揚張燈結彩,到處是錦緞加身的恩客和露肩巧笑的妓女,嗯嗯呀呀一片暖玉溫香。她感嘆著這輩子也算上過青樓了,回過神跟上唐三娘的腳步進了一間大大的更衣室。里頭全是各色花樣的衣裝和琳琅滿目的飾品,四面裝著光可鑑人的銅鏡。若是從前的楚軒瑤肯定要跳起來轉個托馬斯后旋三百六十度,不過自從來到這里享受過地主階級的浮靡生活后,她不過淡然一笑便扎進去細細挑選起來。

  她挑了半天都覺得太過……性感了,實在不適合她的油條形身材。唐三娘笑著遞給她一條素服雪衫,套好之后不免贊嘆如斯清爽。她情知楚軒瑤定是還未及笄,便給她梳了個簡單的發式,配上翠鈿流蘇,本還怕太過淒清。但一看到鏡中人亂瓊碎玉般明潤欲流的眸子,鐘靈毓秀卻不失嬌俏,令人無端矜憐。“青公子很寵姑娘你吧?”她輕輕梳理著楚軒瑤的緞發問道。

  楚軒瑤趕忙搖搖頭,很想說妖男每天打她頭……

  唐三娘甚是洞若觀火地一笑,也不再言語。只是靜靜地幫她畫上一筆遠山,青朦得霧約飄渺。輕點絳唇,不添其他已是明眸皓齒難尋。

  楚軒瑤看著上了淡妝的自己嘿嘿傻笑兩聲,也還看得過去嘛啊!她把八字形放在下巴上挑釁地一仰頭,居然說我是二等貨……次品!半成品!

  不一會兒,她就和其他一大群極品色相的花魁一起,被吆呼著上了馬車擠作小籠包。她們也甚是乖巧,自顧自磕閑牙,也不多看這根多出來的漂亮油條。

  馬車慢悠悠地響著鈴鐺走了陣兒,楚軒瑤就夾在她們中間被帶下車。老實地跟在寥家管家后頭進了府門,再穿一次幽回曲折的小道,不過這次卻到了正廳。紅燭暖光青煙軟羅,悠揚的琴瑟鳳簫輕緩慢抒,恍若神境。

  突然一個聲音餓了好久似地喊:“來了來了——”于是意境完全被打破。楚軒瑤低著頭步過最后一層掀起的錦障,迅速瞬了眼桌上的人,立馬心寒起來。還是乖乖陪秦雍晗比較好,有對比才曉得珍惜。

  那些姑娘們也早已與他們甚是熟稔,啥爺啥爺叫得火熱,化身八腳章魚就纏上了上去。楚軒瑤愣了會兒,回過神來才發現周圍已經空無一人了。她趕緊低下頭老實地邁起小步,想走到坐在客席上的秦雍晗身邊去。

  不料剛走了几步就被個人一把拽住,那個人嘴上還說:“唉,青公子怎么沒人陪啊?真是失禮失禮……快快快,小紅晴兒,”他推開趴在身上的兩個姑娘,忙揮揮手,“陪青公子去,快!伺候不好可是要問罪的……”地上的兩個姑娘看了眼秦雍晗,雖然那個人一直健談地調笑,但觸到他眼睛的瞬間還是不由得抖索了下。她們愣了愣,還是堆好媚笑湊了上去。秦雍晗也沒多說什么,自顧自喝著酒,倒是一旁的寥勇胤有些發急,看著平日里玩得最瘋的南陽侯公子開始拉近楚軒瑤。

  “喲,新來的?叫什么名字啊……”他舉起酒杯湊到楚軒瑤唇邊。她連忙擺擺手,汗涔涔地輕聲說:“我……那個奴婢不會喝酒……”

  “哦,不會喝。那可是便宜我了。”他聳了聳肩,周邊的几個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祜兄,”秦雍晗放下杯子推開膩在他身上的兩個美人,盯著他玩世不恭地說,“她是我看上的,”說著對楚軒瑤仰仰頭。“今天去旎銀樓看到這個新來的丫頭,想起來了就順道叫來——她本非天字號。”

  “嗯?我倒想……”那個姓祜的似乎很敬畏那個妖男,但還是用相當專業的眼光上下瀏覽一番,最后停在她的臉上。他伸出墜滿綠玉戒指的手撫了撫她的臉,楚軒瑤霎時血氣上翻。她還沒被人那么摸過呢!早知道就應該和素衣墨樂里頭的隨便一個混出點奸情來,也好過“初摸”給了那么沒品的男人……好可怕好可怕!她微微后仰了些,卻聽見那個姓祜的好死不死地說:“這張臉可真是舍不得啊……今年多大了?”

  “十、十五……”楚軒瑤看他抓著手開始摸她的手腕,寒毛立起來做早操了。她本來還想報得再大些,可惜不會有人信。
min93 發表於 2008-9-5 1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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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四、邪惡的出城(上)




  “十五!說謊吧……”楚軒瑤看他一臉驚異的神色,悲苦地想,我多大與你何關呢大叔。不過他接下來說的話讓她徹底暈過去了,“再養兩年絕對是天姿國色呀,要不跟了你祜爺?現在進了侯府,可是三奶奶啊……”他甚是不甘心地看了看她的胸口,淫邪地一笑就想摸上去,卻被寥勇胤一手劈開,搶過了凝霜皓腕。

  寥勇胤陪著笑道:“少侯爺,今兒個抬客呢,您就給當給寥某一個面子?嗯?”

  瘦高個的小白臉看了眼楚軒瑤,甚是多情的神情,卻在瞬時對上秦雍晗深邃的眸子。他不敢觸怒青公子,因為這個人很久以前來過滎陽,出手之闊綽讓所有的地頭龍都咯噔一下。所以他笑著說:“青公子要那還有什么話說呢?!自當雙手奉上,剛才不過是想這丫頭年紀那么小又那么害羞,伺候不周到,想幫青公子調教調教……不過若是青公子離了滎陽不帶她走的話……”

  “自然帶走。”秦雍晗不露聲色地從寥勇胤手里摟過她的窄腰,讓她在腿上坐好,繼而猛一收手;又握著她把她的手引到自己的脖頸上。楚軒瑤本來剛放松下來,這時嚇得魂飛魄散,祈禱上蒼秦雍晗不要來真的。自小到大除了她老爹,她還沒跟別的男人那么親近過。臉已經要被熱度烤焦了……

  不過他偶爾說了句人話,把她先前的委屈和憤懣一掃而光。妖男還算有人性,沒把她丟進那個什么什么侯府的做三奶奶。笑話!她名義上還是未來的皇后娘娘呢,輪得到你,還做三房!想到這里不由得哼哼兩聲,幸虧被周邊的鶯聲浪語壓了下去——不過一陣短暫的、尷尬的沉默,醇酒嬌娃立刻融解了這一幕不和諧。那個祜什么的,被晴兒吊著脖子早就已經云里霧里了。繼續鄙視他!這樣想著手里不知不覺收緊了些,突然發現好像自己也吊在某人脖子上……罪過。

  秦雍晗以為她害怕,放開酒爵把手按在她天鵝一般柔軟的脖頸上,繼而輕輕拍拍她的后腦勺。他低下頭在她耳邊低訴:“待會兒不要睜開眼,不會丟下你的。”然后把她的頭按在自己肩上。楚軒瑤感受到那些不經意間帶著醇香的熱氣呼在耳背,剎那耳根紅得要沁出血來。她僵僵地擱在他肩窩上閉著眼睛,感受到他挺得筆直的脊背,還有一下一下有力的心跳,不一會兒便被他的熱度蒸出一身汗來。

  頭頂清冽的嗓音呼出天南地北的異聞樂事,不是一般的健談,沒想到妖男還有那么出得了手的一面啊。她搖了搖頭讓自己擱得再舒服些,又感覺到那只大手寬慰似地拍了拍她的后腦勺。本來就是閉著眼睛,被他一拍倒真困了,攬著他的脖子就打起盹來。

  秦雍晗感到肩頭本來繃著的身子慢慢柔下去,靜靜的呼吸在脖頸邊逐轉,不禁又攏了攏手。睡著了也好……

  楚軒瑤如果知道待會兒有十八禁可看,絕對會插兩根牙簽在眼皮上。

  “青公子,怎么老摟著佳人不喝酒呢?”知府的公子調笑道,連寥勇胤也不懷好意地朝他點點頭。秦雍晗反問句“有嗎”,欲去取杯卻不慎打落在地。楚軒瑤睜開眼睛迷迷蒙蒙地“嗯”了聲,又被他小心翼翼哄睡了。

  “我就說先給青公子調教調教,那么沒規矩的丫頭……”

  “祜兄是想人家想急了吧!”寥勇胤接到開戲信號,接上他的話頭卻“唉”嘆了口氣。

  “寥兄,”姓祜的飲了那么多杯酒已經有些騰云駕霧之感,周邊弦歌縈繞,恨不得早些與佳人共度良宵。“你嘆什么氣呢?”

  “如此良宵,佳人不在身側,難耐啊難耐。”

  滎陽知府的公子一聽,與周圍的人詫異地一望,“佳人?寥兄還嫌不夠多嗎?”

  寥勇胤心事重重地又是一嘆:“諸位有所不知,寥某新近收一愛姬名喚回雪,正安置在悲魔山庄里。我本答應她過三天就回去陪她,不料這滎陽封城了,這不,等得我心里苦呀……”

  這些風花雪月的公子哥對悲魔山庄可不陌生,這座隱在回風嶺下的庄園可比寥府還富華上几百倍。平日里几人都是去那兒肆意舉爵暢飲,懷擁美人,耳溢笙歌;偶爾興起便如回風嶺狩獵,好不快活!現在想起來,座中客不免都吧嗒吧嗒嘴。

  “就是因為那個破、破爛的封城令,封個屁城啊!還能打到滎陽來不成?”知府的公子首先抱怨起來。

  祜侯爺的公子亦是拍拍桌子:“多久沒去了,一個多月了吧?誒喲那里的舞姬可真是……”

  諸位悲嘆了一陣,突然有個大傻如愿以償地站起來暴吼:“埋怨有什么用?不如大家出城去,我就不信***城防敢攔我們!”

  本來嘛,滎陽城里身家最顯赫也最跋扈的一群都聚在這里了……

  “去?”寥勇胤抿了抿嘴角,“怎么去?要是白天知府大人肯定會攔住我們的……”

  “那就現在去嘛!”知府若知道他兒子這么說肯定吐血。于是一大幫子人如夢初醒,賊笑著摟著選中的姑娘上了自家馬車。秦雍晗和寥勇胤對視一眼,眸中散過一絲湛金的光芒。

  楚軒謠迷蒙中被人打橫抱起,不禁輕吟一聲睜開眼睛。哦原來是妖男啊……繼續睡覺。睡了會兒不對,居然是妖男!她蹭起來盯著他的側臉,然后不好意思起來。

  “睡了那么久也該醒了。”他意味深長地說,撩開帘子把她抱進車里。“下午媽媽教的可記牢了?”他壓低嗓音問。

  楚軒謠不露聲色地掙出來縮在她比較熟悉的位置上,抖索了下。“不會來真的吧……”

  他點點頭:“自然不與你開玩笑,待會兒叫得起勁些。”

  楚軒謠倒吸一口涼氣,睜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他的平靜。他不會就要在車上……但是秦雍晗已經閉上眼睛養神了,沒有一點暴動的征兆。莫非他能瞬間發力?誒呀在想什么啊……她心里毛毛地撥著手指想。
min93 發表於 2008-9-5 13:09
風印 第三章 西界·箭若神之眉

八十五、邪惡的出城(下)




  滎陽雖然是個繁華的商貿城市,宵禁比普通的城市寬松些。但是在午夜大大咧咧、成群結隊地驅車而過的,也并不多見。隔月街、紅衣坊里頭還笙歌漫響、人聲鼎沸,但是周圍的坊間都已靜謐地睡去。一行馬車馳到南門下,當先的家奴們叫囂著要開城門。城牆上的守備匆匆趕下來,“瘋了這是,大半夜的,封城令沒聽到咋的?”

  “去悲魔山庄。”寥勇胤撩開車帘看了他一眼,“都是几張老面孔,放條道,大家都高興——你看我們的樣像是奸細還是要去打仗啊?”

  那個守備想了想,朝上一招手叫來了兩個兵丁。一個是快提不動刀的老兵,一個是條白臉兵(這二位再次龍套一下)。“快去,看看車里有沒有可疑人等,要看仔細了!”說完自己溜到城樓上面去了。悲魔山庄的名號誰不曉得,能不得罪就不得罪唄!

  老兵一轉身,“啪”地一靠腳行了個軍禮,就按著老刀走到第一輛車前面,雄赳赳似個將軍。他掀開車帘努力睜大老花眼看了看里面,祜家少爺立馬吼了出來:“看什么看!不認識少侯爺?”說著把懷里的姑娘往懷里帶了帶。

  那邊廂白臉兵聽著車里頭令人面紅耳赤的聲音,小心翼翼地用劍柄象征性地挑開一絲縫,知府公子立馬把一柄扇子摔了出來。他算是看清了,里頭的兩個人沒穿衣服……

  兩個人從頭至尾一帘一帘掀下去:知府公子、少侯爺、滎陽地頭龍、第二富賈柴少爺、首富寥爺、定北將軍的外甥……這么六輛車下來看得都沒信心了,那一老一少看看剩下的三輛車,無奈地對視一眼。白臉兵走到第一輛車前,又是鶯聲浪語,躲;走到第二輛車前,白臉兵顫了顫骨頭都穌掉了,繼續躲;看到老頭正要去掀最后一輛時他趕忙擺擺手,對著口型道:“我來——”

  秦雍晗情知他們要過來了,就在一旁窩著拳頭亂揮干著急。“你叫啊你叫啊,你他媽倒是叫啊——”楚軒謠心想原來這就是動真格啊,帝帝真是太可愛了,和接生似的,不由得呵呵笑出聲來。秦雍晗一把捂住她的嘴,冷著臉低聲道:“快,否則我真得來真的!”楚軒謠老實地點點頭,醞釀了會兒紅著臉對他說:“你在我不好意思。”看他臉色發白又苦著臉添了句:“其實你不在我也不好意思的……”秦雍晗長嘆一聲,帘外已經印出兩個鬼鬼祟祟的腦袋來了。

  白臉兵聽這最后一個馬車里沒有動靜,正欲伸手去勾帘。不料觸到車帘的一霎那,里面一聲慘叫,駭得耳聾的老兵也跳開一步。白臉兵抖索了陣:“想不到咱滎陽還有那么橫的爺,真不憐香惜玉……”他轉身對城牆上一揮手,那守備懶懶一聳肩也就命人打開了城門。

  馬車里,楚軒謠憋著氣抽抽嗒嗒,“你這也太狠了點吧……”

  秦雍晗感覺到馬車徐徐地走出城門,懸著的心終于落了下來。他橫了她一眼,“關鍵時刻什么用都派不上。”

  楚軒謠狠狠瞪回去,捂著被敲得有回聲的頭,又慢慢揉著腰,“過分!沒事干嘛要擰我的腰!”

  “你腰有長出來嗎?”

  白臉兵看著遠去的馬車隊掏了掏耳朵,喚了聲“誒”。老兵看了他一眼,“又怎么了?”

  那白臉兵若有所思地說:“怎么又聽見那句話了?”

  “什么話?”

  “什么秦什么變的。”

  他們前腳剛走,知府的文書就匆匆趕到。他問守備:“今晚可有要出城的人?”

  守備愣了愣,怎么那么快傳到知府那里了?“沒有!”

  那文書指了指他的鼻子尖,“好生守著,今晚上如果敢放人出城你就等死吧!”說完冷冷拂袖而去,把他嚇得全身抖得要散架。

  寥勇胤看那城池慢慢隱在后頭,卻傳來馬蹄蠧蠧,趕緊招了招手把馬車隊趕入一條小道。秦雍晗和楚軒謠斗了會嘴突然息聲,然后一把撩開車帘帶著她跳了下去。兩個人滾到路邊雜草叢里,看著那些藏著不安分的馬車匆匆趕過。

  楚軒謠被捂著嘴,驚異地發現原來身邊的馬車里居然在上演十八禁……幸虧妖男有夠正人君子,或者說幸虧她有夠絕色。

  秦雍晗待周圍人聲絕跡,才警覺地從地上躍起,楚軒謠也站起來拍拍衣服。看他上前沒入銀杏林中,自覺地閉嘴跟了上去。不料他冷冷一推手:“不要過來。”

  “嗯?”她甚是不安地一縮肩,大半夜荒郊野外地要把她丟下喂狼?秦雍晗掃了眼她,“站住,不要等我把你綁在樹上。”

  她沒有辦法,現在主動權完全在他,只好蹲下身畫圈圈。等了許久不見人出來,實在心急,就偷偷撥開叢枝,隱在杏樹杆后慢慢靠近。然后她看到了極為驚異地一幕,實相地乖乖走開。

  秦雍晗在剝下身上的錦緞,然后套上輕甲,最后在外面披上一件長袍和一襲斗篷,也不怕熱……還怕她看!

  不一會兒,秦雍晗就面無表情地牽著匹馬出來。楚軒謠本還想調戲他几句,但看到那毛長骨突的馬就馬上拉下臉來。秦雍晗看著好笑,挑了挑眉道:“和它比誰臉長?”

  她悶悶地后退道:“不,和你比。”

  秦雍晗立馬把她拎上馬背,她大聲抗議著這個和被扛無異的姿勢。他笑了笑又把她扶正,雙手越過她的腰拉過馬缰。她整個人都貼在他胸口,不禁微微一僵。

  “我能不能坐到后面去?”

  “不,到時候你躲不過飛箭。”他很認真地講,然后催動馬朝著南邊疾奔而去。

  那你一定躲得過嗎……她呆呆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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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謹以此文向西山居游戲工作室以及《月影傳說》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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