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風印 作者:風鏡旋 (已完成)

 
bradshaw 2008-8-15 22:40:0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7 43288
bradshaw 發表於 2008-8-22 10:43
第二章 東宮事•素衣墨樂

二十七、素衣帝師(先讀《帝血天都下》)

盛熠八年的冬天,帝都雷城下了很大的雪。不知什麼時候,執帚掃雪的丫頭們發現,在門庭蕭疏的青王府外跪著一個素衣計程車子,他的衣飾太過簡單也太過淒清,袖口也沒有時下流行的流火紋,但沒有人會懷疑他不是一個貴族——有些人生來便是讓人膜拜的。即使他的手中既沒有名剌,也沒有薦書。

“先生阻道意欲何為?”

“願從侍殿下。”

“青王府不缺侍人。”

“但缺引車之驥。”

“哦?先生可有挽弓之力、縱馬之能?”

“文士未必沒有馳騁天下之勇。”

“哦?先生從何處來?”

“很遠的地方來。”

“哦……”秦雍晗有意無意地敲著黃金縷飾的馬鞭,思慮了半晌,然後頭也不回地踏進了青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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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昏如豆,邢繹一個接一個地打著哈欠,但看到秦雍晗還是極為認真地一頁頁翻下去,也不好意思說什麼。摺子很長,字清麗而頗有風骨。秦雍晗看過很多書,古鏡宮是他最流連的地方。從小他的太傅就傳他各式各樣的濟世之策,但那些都已經太古舊了,古舊到他想要將這一切摧枯拉朽地抹去。

他慢慢地翻回初章,不由得展開了眉心看那裏恣肆地揮潑著的兩個字:治平。

然後他把那本猶帶著雪沫融成的水汽的摺子放在火上,任它在火中痛苦地蜷曲。

“邢繹。”他突然凜聲道,在聽到屬下迷迷糊糊地應聲後說,“我要知道那個人的來歷。”

邢繹迷惘地眨眨眼睛,“誰啊?”

他揚了揚手中快成灰燼的摺子。

“怎麼燒了?”

“若是傳到外面,”秦雍晗冷笑一聲,眼神倏爾變得很悠遠,“恐怕死十次都不夠。”

直到很多年後秦雍晗還無法忘記寫在末頁的,那首被雪化掉的賦。字跡有些潦草,亦有些僵硬,不過仍然可以看到刀劍般淩厲的鋒芒。連他也不曾想過這般恣肆的闊談天下,所以他覺得那個士子是個表裏不一的人,他永遠溫潤如水的外表下有著焚盡天下的炙熱。

盛熠位列,老驥留閽;

四海河寂,九州沉平。

逸久也糜,羈囿古蔭;

壯士折戟,鐵騎迷途。

北辰窅窅,帝星壅蔽;

風鷂疾疾,方伯主朝。

白也素衣拙襟,環佩如水;

游吟遍野,辭文拾遺。

龍脈起鳳,下承乾霄;

藏玉之璞,遍尋姝人。

翼維垂天之雲,翻流火而開閣;

中懷鯤鵬之志,是所望於青霜。

青王五陵高巍,重瞳複接紫膺;

可裂名世之豐羽,濟坤海晏與河清。

目懷遠而綏近,待拔韍而思久長。

邢繹竄上屋頂一看,馬上又躲回屋子裏,不由得瑟瑟發抖道:“我看不用查了,肯定是個大傻,一天一夜了,還跪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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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廬居的包廂中鋪上了厚厚的一層棉絮,熱氣騰騰的火盆被撥得很旺,還能看到殷紅的火星快樂地蹦來跳去。上好的桂花釀、孤竹酒把這個小小的酒肆熏得醉意朦朧,連小小的酒旗也懸在窗外仄懶地任雪灑滿肩,仿佛喝醉的小人兒那般憨態可掬。只不過酒壺都伶仃地佇立在古舊的方桌上,尖窄的壺嘴空蕩蕩地冒著懶洋洋的香霧。

青廬居正對著廣成坊的期門宮,往常的這個時候早已有一群群的少年軍官們圍聚在桌邊喝酒,所以這裏從不缺打架鬧事之舉。不過年輕人總歸是年輕人,動罷手就可以算作不打不相識,大家明天就是兄弟,勾肩搭背地一同上桌了。

右廂房一個冷僻的角落,兩個青衣的少年正怔怔地看著窗外白泛泛的雪,和陷在雪中悠緩而行的香車寶馬。身著錦緞的公子無意識地輪奏著被油漬染得發亮的桌面,修長的手指好似在彈撥著上好的琴弦。

“我推掉了靜毓詩的婚事。”他有些迷惘地說。

邢繹臉上顯出一番惋惜的神色:“美人呐……”見秦雍晗心不在焉的樣子,又補上一句:“不過沒有關係,天下有很多美人。”

他不言,起身在桌上放下一個銀錠,“走吧。”

“去春盛樓嗎?”邢繹拿起劍趕緊跟上。

“除了女人想點別的吧,魔瘋了還,真不該讓母后允你這份差事。”秦雍晗睨他一眼,無奈地歎了口氣,壓低聲音近乎耳語。

邢繹一攤手:“誰讓我本性克慎奉職為勤,娘娘選了那麼個地兒我也沒辦法不是?不過我還真要好好謝謝她……”見秦雍晗一個白龍躍江式上了馬,邢繹停住了聒噪問道:“去哪兒?”

“去看看那個你查不出來歷的人。”絕塵而去的背影似離弦之箭般消失在柳汀街的盡頭。

“也該去了,”邢繹牽上馬,朝春盛樓緩緩踱去,自言自語道,“再不去可就出人命了。”

第三天,他仍跪在雪中,用皸裂的、麻木的手搓揉著膝蓋。他跪得青石道已經快被雪掩住了,雪上暈出幾絲鮮紅的色澤,好似開在北風中的梅瓣。他用力揉按著凍得如同冰砣的下肢,卻在心裏默默地說,恐怕這腿是要廢了吧。

他掬起一捧雪停在嘴邊。他的唇很幹很黏,喉間滿是腥味,但他命令字跡把那刺骨的冰渣吞下去。他其實不渴,早已感覺不到冷和餓,但他曉得若不如此可能會死得更快些。

這三天裏,青王府的青墀鎖開開合合,只是沒有一道旨意是留他的。那個俊美峭拔的身影在三天前的對話後便始終不曾再看他一眼。

其實他懷裏有師傅的薦剌,當世之人無敢拒此三字于門下。可他不想這樣得到他想要的,他記得來帝都前他對師傅說的話:“我會變成和你一樣的人,甚至比你更有名。”

想到這裏他突然無聲地咧了咧嘴,唇霎時迸裂,鮮血從腐壞的肌理中滲出,零星地灑在他破敗的素袍上,襯得他仿佛暗夜中的修羅。

“白玄雷……你終是要死了……”他聽見自己的聲音一圈圈在雪中蕩漾出去,狂傲而恣肆,然後被勁風和疾馳的馬蹄聲踏碎。

“你果真還跪在這裏——為什麼?”清冷的嗓音在他頭上響起,騮馬不安地打著響鼻,呼出的熱氣化開了他結冰的發。

“願從侍殿下。”

“青王府不缺侍人。”

“但缺引車之驥。”

馬背上的少年默默看了他半晌,問:“你叫什麼名字?”

“臣,白玄雷。”他輕笑著長身而跪,然後再也起不來了。
bradshaw 發表於 2008-8-22 10:46
第二章 東宮事•素衣墨樂

二十八、初夜巡



那天晚上長公主秦矜汐膩了皇太后一夜,早晨回矜泉宮的時候發現楚軒瑤已經在正殿裏優哉遊哉地喝早茶了。

跑得倒是快,一說有鬼就找娘去了,把我這個沒娘疼的丟在這裏。“今晚上捉鬼。”

“就是今晚上?那麼快?”長公主秦矜汐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會會她先……對了,你宮裏頭除了昨天排查的宮女之外,有沒有……古怪的人?”楚軒瑤想起那個黑紗蒙面的女人就覺得心裏發涼。

“古怪的人?”長公主秦矜汐撫了撫頭,“我也不曉得。”

“你是這兒的一宮之主誒!”

長公主秦矜汐癟癟嘴:“我以前都是和母后待在兩儀宮的,及笄後就被送到沃雪行宮去了,前些日子剛回來,住在矜泉宮裏還不到兩個月……”

“行行行,”楚軒瑤嫉妒得不行,揮停她的話。“那……你有沒有見過你宮裏頭一個蒙著黑紗的宮女?”

“哦,你說孜姑姑啊,她是這兒的侍花宮女,人很好的。怎麼,你懷疑她啊?”長公主秦矜汐挑挑眉,一臉你是昏官的表情。

“是,”楚軒瑤答得乾脆,“要不她幹嘛蒙著臉?”

長公主秦矜汐又低下頭,又是一樣的無聲抗議。楚軒瑤心下煩惱,“你不告訴我我怎麼查下去呢?”

“反正不是她。”長公主秦矜汐抬起頭帶著絲悵怨道。

楚軒瑤沒有辦法,只好湊上前說:“幫個忙,幫我湊點東西。”

“什麼?”長公主秦矜汐看她表情之奸邪,不禁微張著嘴想“怪不得不得寵。”

半輪月不急不緩爬上中天。

“你確定你這樣可以……捉鬼了?”長公主秦矜汐瞪大了眼看她全身的贅掛,不經對這件事的可行性產生了深刻的懷疑。

楚軒瑤點點頭,表情頗為神聖。“不論它是東方或者西方的鬼怪神魔,或者是人間異能者巫妖古玄物,我——索蘭尼亞銀月光華軍團長、三葉玫瑰騎士萊格拉斯都將驅逐它至黑暗深淵,我的公主殿下。”十秒鐘之內她又進入了忘我的角色扮演境界,單膝跪地用鐵鍋充當闊劍杵在地上,並且拉過長公主秦矜汐的手放在唇邊虛啄了一口,而對方因為不知所措外加不知其所雲竟然沒有反對。

“我親愛的公主,我將用我的榮譽——榮譽即吾命——起誓:您的騎士必將為您殺掉那兇惡的黑龍,並對愛情忠貞。我將帶著我的劍穿越整個索蘭尼亞,將你的名字傳誦。”

“你要殺鬼,不能殺龍。”長公主秦矜汐被嚇得不輕,但還是看著楚軒瑤很認真地講。

“那險惡的亡靈法師怎會是,被神眷顧著的聖殿騎士的對手?”楚軒瑤繼續深情款款地說。

於是一個公主和一個幻想自己是騎士的冒牌公主,在一個東方架空世界的皇城中,擺出騎士精神去對付一個厲鬼。不過她們明顯沒有什麼默契。

“你給我起來!”長公主秦矜汐終於忍無可忍道:“不許再說我聽不懂的話!你這個掛著洋蔥和桃木劍的老鴇!”

楚軒瑤悶在一套金吾衛的鎧甲裏在樓梯口站了一夜,頭暈眼花汗流浹背不說,還什麼收穫也沒有。

終於曉得兵哥哥是最可親的人啊,不過大概沒有什麼兵會比她更沒樣了吧。帶著頭盔不講,腰上丁零噹啷掛著小鏡子小剪刀和一柄有些年頭的桃木劍,胸口還掛著銀十字和大蒜。更駭人的是那柄鐵鍋,御膳房裏最大號的一個,份量十足。

“這也不能怪我迷信,”楚軒瑤打著盹兒想,“世界無奇不有嘛,誰知道大夔有沒有血族。”

那晚溫德殿裏沒有任何動靜。

“昨晚一夜沒睡好。”長公主秦矜汐伸著懶腰從錦被中鑽出來,對著一臉睡意沖進來坐在椅子上的楚軒瑤說。

“嗯,”楚軒瑤閉著眼睛點點頭,“打鼾那麼努力哪有空睡覺。”

打哈欠打到一半的長公主秦矜汐連忙捂住嘴,眼睛晶亮晶亮的,結結巴巴問道:“我……我有打鼾?”

楚軒瑤依舊閉著眼睛說:“我現在終於知道那個鬼幹嘛老是想找你的麻煩——恐怕你每天夜裏攪得它不得安生吧。”

“你……你胡說!”長公主秦矜汐跳下床敲了敲她的頭,“本公主隻身作餌,你居然不曉得感激反而信口雌黃!”結果楚軒瑤頭一偏,爬到她床上就開始補眠。

長公主秦矜汐看她那個狼狽的樣子也不好說什麼了,其實她昨天夜裏睡得很好,只是故意說這些話氣她的。

索蘭尼亞第一聖殿騎士……

她輕輕笑笑,掩上門,心裏突然變得沉沉的。是不是這樣一直沒有結果,皇兄就又要責罰那個奇奇怪怪的晉國公主呢?反正長公主秦矜汐沒看出她有什麼不好。她可不喜歡那個冷冷清清的孱弱美人做她名正言順的皇嫂,何況靜毓詩有個那麼離譜的妹子。這算不算歉疚啊?長公主秦矜汐拈著她的繡針想。

“呀,公主,”淩月急忙上前用帕子擦去她手指上的血跡,“公主別繡了,啊,否則等會兒太后娘娘又要怪罪奴婢們了。”

“我不管,”長公主秦矜汐倔強地看著面前的繡品,一輪鉤月,一個清爽修長的身影,但還沒有繡上眉眼。纖長的手指輕輕撫過那袖風懷月,輕聲道:“我……我非他不嫁。”

“可是公主金枝玉葉……”也只有淩月有這個膽量勸她——不過是一個銅印黑綬的太學祭酒,雖然才學碩今可也配不上先帝的嫡女、舞陽帝姬啊。

長公主秦矜汐惱怒地打碎了桌上的茶盞,“下去,都下去!你們都看不起他是嗎?門第,門第有什麼?蒙著祖蔭算什麼本事?皇兄遲早會封他爵位,看到時候你們還有什麼話說!”

這時,殿外突然響起閹人的通傳,“靜妃娘娘到——”

長公主秦矜汐整了整衣衫靜了下來,把一旁的彩蝶鬧春圖覆在清淡的墨色織錦上,最後留戀地看了一眼。
bradshaw 發表於 2008-8-22 10:49
第二章 東宮事•素衣墨樂

二十九、素繡


“昨兒皇嫂向太后娘娘請安之時聽說了矜泉宮的事,好生愧怍,沒有端正後宮讓公主殿下受驚了。特來賠禮。”

靜毓詩持禮甚恭,在聽到“皇嫂快快請起”後,便嫺靜地坐在一旁看長公主繡花。長公主雖然是個風急火燎的性子,但是偏生喜歡女紅,繡藝雖說是被人捧上了天,但與織室服官相比也確實不相伯仲。

“公主昨夜在溫德殿可還好寐?”

“好。”公主秦矜汐頭也不抬地專心繡著。她淡漠的語氣使靜毓詩不由得生疑。的確,長公主因為紫蘿的原故和她從來都不是很親近,但清疏歸清疏,如此不客氣倒還沒有過。站在一旁的東紫看了看這情勢,趕緊遞上一匹鮫綃。

“這是今年進貢的彌望海鮫綃,還望公主收下。”

公主秦矜汐聽聞抬頭看了看那匹銀白色的薄綃,贊允的同時不禁眼中噴火——皇兄不是說:今年清綿郡沒有進貢鮫綃嗎?敢情拿著鮫綃去取悅他的靜卿卿去了,可惡!

靜毓詩看她盯著那份流光出神,不禁微微放寬了心,“淩月,還不替公主收好?”

淩月應聲,見公主低下頭去重新開始繡那千葉銀安菊,便上前收下。

“公主昨夜沒有回兩儀宮,是不是不忍太后操勞?若真是如此,不如就移駕洛寰宮將就吧,矜泉宮裏還是不要再住了。即使公主不顧念自己的安危,也要思慮思慮太后、皇上啊。”

“無妨,”公主秦矜汐淡淡說,“本公主昨夜一夕安寢。更何況矜泉宮裏馬上就要太平了。”

靜毓詩有些尷尬地笑笑:“是,皇儲妃娘娘懷瑾握玉,蕙質蘭心,定不會負了皇上的重托。”

“這本是皇嫂的職責吧,皇儲妃還真是越俎代庖了。”公主秦矜汐惶惑一笑,捋了捋額前的發,“我也不過隨口一句,不料皇兄竟答應了。還望皇嫂海量,不要嫉恨儲妃。”

怎麼會,靜貴妃凝淡一笑,高興還來不及。“原來公主眼裏,本宮就是如此狹隘之人啊。”

“皇嫂言過了。”公主秦矜汐起身,欲要送客,不料靜毓詩突然道,“不知今年皇上是否會下詔寒華賞菊,帝都已是五年沒有寒華節了。”

公主秦矜汐了愣了愣,寒華節……

寒華賞菊,天家都會大開寰元門迎接公卿貴勳進宮,與天家同樂。在那天,公卿家主會帶上族內已及笄的女子同游,等同於告訴其他人:這個女孩兒已經長成,可以行婚嫁之事。而貴胄爵勳們也會在寒華節上挑選中意的、門當戶對的妻子。

因為皇兄被話為“不文”,所以他好像很芥蒂這類風花雪月之事,自登極以來連續五年放棄了寒華賞菊,也放棄了五年中擇妃的大好時機。

“這是皇兄的意思嗎?”她轉過身來問,莫非是皇兄要給她挑選夫婿?

靜毓詩不答,只是輕輕搖了搖頭。

還好、還好……她才不要嫁給那個橫氣十足,又長相平庸的靜肇旻!

“皇嫂還有何事?”

靜毓詩沒有辦法,只好含笑而退。華蓋步輦的隊伍漸漸淡出了公主秦矜汐的視線,她沒有看到一團仇恨的火焰正在不為人知的角落,瞪著靜毓詩離開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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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睡到天黑醒來的楚軒瑤伸了個懶腰如是說,結果發現公主秦矜汐睡在椅子上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問:“什麼?”

“沒什麼事,餓了而已。”楚軒瑤跳下床,不好意思從遞上揀了條毯子小心翼翼地把她裹了起來。“我去值夜。”

值夜?公主秦矜汐想了想,又睜開眼看了看那抹銀色的戰甲,“啊——救命——”

楚軒瑤趕緊捂住耳朵,無奈地皺著一張俊臉。

當淩月帶著僕從匆匆感到內室的時候,發現公主一個勁地說:“對不住對不住把你當做值夜的金吾衛擅闖宮室了……”

啥眼神啊?楚軒瑤鬱悶地想,我就那麼像男人?還是窺覷你美貌的男人?結果偷睨了一下鏡子,被嚇得魂飛魄散……這、這不是一個稚弱的男孩是什麼?趕緊把頭髮解開才有了那麼一絲陰氣的俊魅。

不小心聽到身邊咽口水的聲音,楚軒瑤趕緊戴上那頂可以把眼睛遮起來的頭盔跑出去用晚膳。結果過了一會兒看到一個同樣裝束的人從內室走出來,不由得噴出一口菜湯。她開始覺得這個打扮真得很毀容。

“怎麼,就你行就你能,本公主就不會捉鬼不成?”公主秦矜汐挑釁地搖了搖手裏的鐵鍋,輕鬆地像是在搖一隻撥浪鼓。

楚軒瑤若有所思地望著她,停下筷子認真地說:“你還是別去了,如果你有個三長兩短,我就被拉出午門斬首示眾了。”

“午門?午門是哪里?”公主秦矜汐迷惘地問。

楚軒瑤大大地歎了口氣,“那你母后皇兄曉得嗎?”

她皺著眉頭鼓起腮幫子,“我做什麼事都要請示他們嗎?”

“可是會很危險,你也看到那些宮女的樣子了。”

“那你不是去了嗎?”

“我是被准許的,”楚軒瑤怨念地看了她一眼,“還有人強烈推薦。”

公主秦矜汐臉騰地燒了起來,“那、那也是你誑我在先。”

“那、那也是淩月失禮在前。”楚軒瑤學著她的語氣回道。

“可是你擋了我的路不讓我過!”

“你還翹課呢!多傷楚哥哥的心啊。”

“楚少孤六十多了好不好,還哥哥……”公主秦矜汐被她抓了把柄立馬矮了一截,只好跳著腳不停挑她的錯,還不忘不屑地哼哼兩聲。

楚軒瑤賊賊地乾笑了兩聲:“那敢情好——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我老君已死……孔子他爹爹也是六十多娶了他十八歲的娘來著,更何況楚兄本來就是個大儒,你們的未來真是光明璀璨。”

“你這個毒婦,看我不撕爛你的嘴!”公主秦矜汐抽出腰上的桃木劍攔腰斬去。

是夜,矜泉宮裏傳出匪夷所思的淒厲叫喊,飛簷下的邢繹不由得掏了掏耳朵。

“哦!你下手不知輕重啊……哎喲!你是不是練過天地元靈斬啊……?”
bradshaw 發表於 2008-8-22 10:52
第二章 東宮事•素衣墨樂

三十、夜魅



“你說它當真會來嗎?”公主秦矜汐,趴在樓梯口悄悄問,“我們要不要上去看看?”

楚軒瑤思量了會兒點點頭,輕輕抬步向上邁去。本來這樓梯連著的就是二樓的連廊,平日裏都鮮有人過。樓梯口太窄,一個人守還行,兩個人的話就顯得擁擠不堪。更何況公主秦矜汐是習過武的,等會兒要真殺開了都不曉得往哪兒躲她的劍。想到這裏楚軒瑤揉了揉被打出淤青來的腰,痛苦地瞟了她一眼。

矜泉宮有些年頭了,地板踏起來“吱嘎吱嘎”地響,等她發現的時候手心裏已經全是冷汗。

到了二樓,全封閉的廊道開闊了些,沒有一點光亮,除了幾扇高高的小窗。窅黑的走廊中,什麼聲響也沒有。

“我們要不要點燈?”

“要它看清你然後撲上來吃幹抹淨嗎?”楚軒瑤壓低嗓音說,“記住,若是看到它就用大鍋擋住臉。”

“為什麼只擋臉?”

“如果你認為屁股比較重要就擋屁股吧,我不是很介意你脖子上頂個骷髏。”

公主秦矜汐癟癟嘴,把頭盔又按低了些。

午夜。

公主秦矜汐倚著牆頗有些睡意,但是極輕的腳步聲還是傳到了她的耳朵裏。

她感覺到一絲絲的恐懼,它進得很快,喉間嘶啞著“噝噝”的聲響。機械地把鐵鍋擋在臉前,她頂了頂身旁那個不知道夢到什麼好事的女人。楚軒瑤一下子清醒過來,很慶倖地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她沒有忙著舉起鐵鍋,而是聚精會神地盯著連廊轉角。

糟糕!看不清……但她也聽到了那個踉蹌的腳步聲,似乎走得不是很穩,但是已經轉過了最後一個拐角。她握緊了腰間的劍,上前一步把公主秦矜汐扯到身後。

腳步聲停了停,它好像曉得前面有人似的,開始像鬼魅一樣遊走而來,楚軒瑤根本辨別它在哪兒,亦無法看清五步之外還有什麼。她冒了個險,扯下脖子上的大蒜頭扔了出去。

大蒜滾了滾,剛好停在五步之處。明晃晃的白色在黑暗中朦朧極了。

過了會兒她看到大蒜又滾了滾,然後鐵器碰撞的聲音從很近的地方傳來……

她暫態把鐵鍋擋在眼前,在如願以償地聽到液體觸到鍋底的聲音後,趕緊把鍋推了出去。

鍋似乎壓到什麼東西了,發出了一聲悶雷似的響聲。然後咣啷咣啷在地上空打著轉。那個急促的呼吸刹那間變成喑啞的嘶嚎,伴隨著撕裂衣襟的聲音把矜泉宮點燃成一座恐怖的地獄。

楚軒瑤顧不得其他,趕緊褪下身上的板甲。板甲上沾了好多那種帶著刺鼻氣味的液體。板甲本來就是虛系著,風行火掠地摘下之後就是綁腿怎麼也解不開。

“你沒事吧!”她一邊解綁腿一邊汗涔涔地問,結果沒有回答,心下一沉急忙喊道,“公主秦矜汐!”

“好痛……”公主秦矜汐捂著手臂說,結果發現手心也變得疼起來。

回身摸到公主秦矜汐後焦急地問:“怎麼樣?傷在哪里……”

公主秦矜汐眼淚汪汪地說:“你還說護臉重要……我的手臂……”

“她是來潑我的,你只是順帶沾了些——不是告訴過你不要用手去碰麼?”拿出粗布把她手臂的小小的濕處擦幹,恐怕會留下疤痕了。

“點火摺子,快點火摺子!”

“火摺子在你身上……”

楚軒瑤低頭罵了一句,還沒來得及點就看到一絲光焰從天而降。一個人影倒掛在窗簷上,三下五除二就來到了她們面前。

“疼……”公主秦矜汐嗚咽了一聲。

楚軒瑤也不理那個“神人”饒有興味的眼神,回身從身後拎過早已準備好的一大桶水,盡數倒在她手臂上。然後拿出一個小小的瓶子,撕裂了公主秦矜汐的衣襟,把裏面的灰漿抹在她傷口上。“好些了嗎?”

公主秦矜汐慘白的臉有了些血色,微微點了點頭。轉頭看到伏在地上手撫著腰滿手是血的“鬼”,也不禁為那疼痛動了惻隱之心,“快救她!”

夜帝邢繹在把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他的眼力較常人要好上許多。看到楚軒瑤衣衫不整一隻鐵履另一隻光腳的樣子不禁勾了勾嘴角。“我去。”

他學著她的樣子把水倒在那個“鬼”身上,結果聽到楚軒瑤喊了聲“不夠”然後又是“嘩”地一桶。

倒了四桶後楚軒瑤看著他沒好氣地說:“還不傳御醫!”

夜帝邢繹微怔:“皇上說直接把人帶到洛寰宮去,那裏自然有御醫。”

“救人要緊!”楚軒瑤一咬牙吼道,“皇上去洛寰宮裏不過是審她,可她這個樣子顛簸得了那麼遠嘛!快叫御醫!”她已經斷定那個黑衣蒙面的孜姑姑就是那個“鬼”了。

夜帝邢繹看了看地上的人,又看了看怒氣騰騰的皇儲妃,心生不悅,懶懶地說:“說話客氣點,皇宮內院的事可不是你做主,我也不是你的官奴。再說殺人償命,她也是咎由自取。”

“你……”楚軒瑤看著這個一身勁裝的男人,頭痛欲裂。“那,好,請你去請一下太醫,可以嗎?”

夜帝邢繹被她這樣和顏悅色一說反倒悶著頭不響了。

公主秦矜汐看著這兩個人爭執,虛弱地喊來淩月,“淩月,把趙太醫叫過來。”

“公主……”

“快去!這裏有皇儲妃,沒事。”

楚軒瑤感激地看了一眼她,上前去輕拍那個鬼,“沒事……沒事……”既然是人,就沒有什麼好害怕了。

夜帝邢繹不管那麼多,拿劍挑了挑那個鐵罐頭。還沒觸到就被人一把推開,“知不知道這個很容易傷到人啊?站遠些!”

夜帝大人立馬覺得被輕視了:“你當我不曉得!我夜帝邢繹這輩子還沒怕過什麼呢!”

“那是因為你沒娶老婆!”楚軒瑤惡狠狠地頂了一句,然後在地上畫了一個大圈,示意閒人免進。

“你……你怎麼知道?”夜帝邢繹大驚失色,想難道我臉上就印著“大齡青年”四個大字不成?

楚軒瑤不理他,拽過匆匆奔來的趙太醫指了指地上的鬼。“咦,你怎麼那麼年輕啊?”

“太醫就不能年輕嗎?”公主秦矜汐扶著牆壁站起來不忘頂一句,被夜帝邢繹一把扶住,臉立刻燒了起來。

楚軒瑤見狀指了指地上的黑衣女人,趙太醫拭了拭臉上的汗,開始為傷者處理傷口起來。她走到公主秦矜汐身邊不動聲色地饞開她,對夜帝邢繹道:“等趙太醫幫她處理好傷口,你就帶她走吧。”

夜帝邢繹皺了皺眉,“這個鐵罐頭我要取走。”

楚軒瑤心裏樂開了花,但臉上淡淡的,心想嘿嘿看你怎麼拿!結果夜帝邢繹從聞聲趕來的禁衛軍校那接了兩把鐵劍把那鐵罐夾了起來,放到了一隻精緻的小箱子裏——自然也是鐵質的。

“喲,不笨嘛型男。”她輕聲嘀咕道,結果引來夜帝邢繹一聲驚異地感歎:“你怎麼知道我姓邢啊!”

楚軒瑤“嘿嘿”乾笑了兩聲,見他們一群人打算押解她回宮,也不多說,轉身扶起公主秦矜汐就走。

“皇儲妃請留步。”

楚軒瑤頓了頓,聽到身後的低沉男聲說:“夜帝邢繹方才有衝撞之處,還請娘娘海涵。”

“嗯。”

“只是這……究竟是何物?又是如何製成?”

“這個嘛,如果要查的話,可以去問問道士們,他們應該曉得。”楚軒瑤賣完了關子,邁著拽步走開了。

“道士……”夜帝邢繹微吟,劍咣當入鞘,音色的鐔鏈在腰上垂下一道絲瀑。
bradshaw 發表於 2008-8-22 10:57
第二章 東宮事•素衣墨樂

三十一、戰天狼



“真是邪門。”夜帝邢繹端出小盒子放到皇帝秦雍晗面前。“人已經帶到洛寰宮,讓靜毓詩審了。”

“嗯。”皇帝秦雍晗頭也不抬地應了一聲,他對這種雜七雜八的事情不感興趣。

“皇儲妃做事挺利索,就是脾氣大了點。”

皇帝秦雍晗點點頭,“最近跑了一趟密雲?”

夜帝邢繹收斂起玩世不恭的表情:“兩夥強盜居然火拼了,市舶司出面調停,自然收了不少好處。”

“嗯,”皇帝秦雍晗突然苦笑了一聲說:“朕在擔心下個月金吾衛的晌銀。”

聞者不免歎了口氣,有誰知道高高在上的皇帝總是愁發不出工錢呢?如果楚軒瑤聽到一定會很傷心,因為她的夢想是嫁個有錢人。可是現在皇帝秦雍晗恨不得把龍翔宮的地皮租出去,可惜一時半會兒沒有人敢租。

夜帝邢繹遲吟了一下,“這樣下去總也不是個辦法。”

“那幫老傢伙們……”皇帝秦雍晗撫著右手上的羊脂玉指環,“朕必須拿到帝劍。”

“要打?”夜帝邢繹警覺地問。

“不打成嗎?”皇帝秦雍晗歎了口氣,“現在可有西華勾結欽顏、晉國的證據?”

“暫時還沒有……”夜帝邢繹搖搖頭,“不過誅罰西華的理由,那批軍火就足夠了。”

“朕想也是——也不曉千葉窩山林裏頭操練得怎麼樣了。”

夜帝邢繹聳聳肩,“總共一萬五的軍馬,分散在十五個分散的駐營中,不要說是陣法,自己人會不會打起來也是個問題。而且只有一個大哥一個人訓兵,恐怕管不過來。”

“老十一脫不開身,要在期門宮(注一)執教……”皇帝秦雍晗倚在書桌前無奈地說,“要不,讓十五去幫幫千葉?”

“十五才多大,也不知道是他訓兵還是兵訓他了。”夜帝邢繹握了握劍柄,又想到了昨晚的那件事,不覺氣不打一處來。“十五在期門宮裏總是被打。”

“嗯?”皇帝秦雍晗顯然很吃驚,“向寂南就不曉得護著他?”

“十一越護著他,那群兔崽子就越是妒嫉——昨晚上又是十幾個打一個,晉印熾連吐了兩次血,現在還在床上躺著呢……”

皇帝秦雍晗一錘桌子,“放肆!”

“那群小兔崽子,”夜帝邢繹憤憤道:“十幾歲就開始混青樓了,從小就是在女人的裙擺下面滾大的,要真讓這批人上戰場,還不夠欽顏人塞牙縫的!昨天剛回春盛樓就看到他們耀武揚威,連我的包廂都敢搶,被我結結實實揍了一頓,也算是為印熾出了口氣!”夜帝邢繹揉了揉手腕,其實這也只是氣話,那群傢伙戰鬥力著實不低,特別是那個叫高晉文的小子,居然接了他十幾招。

皇帝秦雍晗明顯覺得這很爽——朝堂上鬥不過那幫滑得和泥鰍似的老傢伙們,偶爾把他們的子孫痛扁一頓還是很不錯的事。

“十五他……”

“人是沒有大礙,這小子別看身板小,全身都硬梆梆的——期門宮裏的劍可都是貨真價實的硬木,這樣兩年下來隔幾天被打一次居然沒事人一樣穩坐射術冠軍,這也真是……”夜帝邢繹想說難以置信,但看到皇帝秦雍晗明顯進入了對“三箭救主”(注二)的回憶當中,就只好咧了咧嘴。

“衍初當初說晉印熾是好學生,他和朕、和你都不是一樣的人。”皇帝秦雍晗微笑著點點頭,其實他和夜帝邢繹也是期門宮過來的,不過當年這兩個可沒晉印熾一半省事,成天打架鬧事無事生非,長年累月地翹課去青廬居喝酒。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身份的原故,皇帝秦雍晗每年都可以拿到劍術冠軍。前提是夜帝邢繹因為家族不入流的潛行步殺之術,總是被取消考試資格。

夜帝邢繹很難以消受地聳聳肩:“我天生不是打仗的料,看到那麼多人頭也疼死了。”

“哦?”年輕的君王負著手步出禦書房,“你有空也教教晉印熾步殺之術吧,期門宮裏頭的步戰術太過老舊。西華的青勁不是好對付的,至少一百五十年裏能憑陌刀手擋住朔北鐵騎,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事。”

“是,不過他最近好像的確在練習一種奇怪的重劍術,連箭術都放下了——晉印熾應該有個很厲害的老師。”

“重劍?”皇帝秦雍晗沉吟一聲,“不管他……今天是初九了,昨兒大家都聚了一聚,可還是想不好怎麼繞開那些老傢伙們直接出兵西華。”

“繞開他們?那我們的兵力只有一萬五……”

“所以還得從長計議。”皇帝秦雍晗望著高高的天空不容置疑地說,“天下太平得太久了,就像一個人太久不動彈,等到想活絡活絡的時候就已經死了。朕甫一登極便下令獎勵軍功也是這個道理。世家當道,在他們眼裏沒有什麼比他們姓氏所擁有的權力更重要。而必要的戰爭可以削弱他們的力量——軍士們等待戰爭太久了,朕和他們一樣,他們渴望著軍功,朕便給他們。朕要朝堂之上不止那十姓之家,朕要看到更多的軍人可以牽制文臣!三十年的太平……”皇帝秦雍晗輕笑著望著天狼道:“抑戰。”

戰星的光芒如同達摩克裏斯之劍,沉重地懸在帝都的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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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一:期門宮,與太學一街之隔,大夔朝軍事大學,主要培養少年軍官。期門宮對學生的選拔十分嚴格,其不論家世、門第的擇生標準使得大夔的後備軍官擁有極高的素質。當然,聖武帝時期公卿世家的勢力已經慢慢滲入期門宮。

注二:晉印熾十四歲時,三箭救主後被吸收為帝黨的故事,將在歷史架構中提到。
bradshaw 發表於 2008-8-22 19:35
第二章 東宮事•素衣墨樂

三十二、銀容


“奴婢有罪。”孜合歸跪在臺階下,身上帶著清晨的露水。

這就是楚軒瑤和公主秦矜汐從臥房走出來時所看到的。折騰了半夜,兩個女孩沾到枕頭就睡,也不管什麼公主郡主了,橫七豎八地你壓著我的腿我枕著你的肩躺倒,又在清晨被空城計雙雙奏醒。

楚軒瑤看那黑色的面紗無風自動,心中駭然不疑,活像撞著鬼——一直以為她就是殺人元兇,不想如今竟然安然無恙地跪在她面前。

“孜姑姑快快請起,”公主秦矜汐上前一步扶她,可孜合歸重重一叩首,“奴婢有罪,請殿下和娘娘降罪。”

“姑姑何罪只有?”

“匿凶不報,不想差點傷到了公主殿下。”蒼老的女聲像一口起了波瀾的古井,沉悶得如同被人遺忘許久的寂寞。

公主秦矜汐想不是差點傷到,是已經傷到,可是礙於母后的話,還是溫柔道:“姑姑起來說話吧。”

“不,公主,”孜合歸低下頭,“奴婢跪著講就是了。請殿下和娘娘聽完,將奴婢與合音同罰。”

“合音……?”

“她是那個瘋了的鬼怪,也是奴婢的妹妹。”

我和合音都是在青敕元年進宮的,如此算來,已經有二十四個年頭了。我記得,太后娘娘也是那個時候進宮的,位列龍翔宮的女官之首。那時候,矜泉宮裏頭住著的人,是先帝早年極為寵倖的銀容貴妃。

銀容貴妃長相嬌美卻著實跋扈,當年太后在她手裏吃了不少苦,甚至直到青敕五年她還敢從景太妃手裏抱走墨王,而那時候太后已經位居中宮。

我們一直都是矜泉宮的侍花宮女,並不是銀容貴妃的近身侍女,所以平時雖然日子清苦,也免去了不少責罰。在瓊然院裏頭自得其樂,安安靜靜地栽培熒惑——合音在瓊然院裏找到了前朝花藝大師木然枝的手劄,用了五年的時候讓熒惑重現綺靡,所以在宮裏頭也稍稍有了名聲。

但名聲帶來的不是好東西。先帝是個浪逸風花的人,精通樂理,也好花藝。在寒華賞菊時就撇下公卿妃子來到瓊然院,要看看我們栽種的赤銀千葉菊。

然後他就臨幸了合音。

銀容貴妃知道後匆匆從後花園趕來,當著先帝的面詈罵合音,先帝未嘗久留,拂袖而去。本還以為這件事就此結束,不料銀容貴妃難以容人,命人把合音綁到殿前廣場,親手握著劍把合音的臉劃花,還弄啞了她的嗓子……

楚軒瑤啞然,而公主秦矜汐輕“呀”了一聲捂住了嘴,“怪不得、怪不得母后讓我好好照顧你……母后知道?”

楚軒瑤心下一寒,不禁脊背發冷——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早有人一步步鋪好了路,由不得你選擇。至於路盡頭是什麼,誰也說不準。

孜合歸點點頭,“太后娘娘一直在保護我們。否則,我們誰也活不到今天。”

“那當年銀容貴妃的死……也和孜合音有關係?”公主秦矜汐突然想到了那個關於銀容貴妃之死的宮禁,不禁打了個寒噤。

“合音被仇恨沖昏了頭,她要報仇。”孜合歸安靜地說,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有個小道士和她交從甚密,就給了她那……”

“果然是道士!”公主秦矜汐皺了皺眉頭。“可皇兄甫一登極就將所有的道士逐出宮了呀!”

楚軒瑤插語道:“那難道他現在還在往宮裏頭送……嗯?”

“是奴婢疏忽了。當年銀容貴妃在夢中死去的時候奴婢心下大駭,把合音藏在瓊然院的偏房裏,一直不讓她出來。但是那麼多年過去了,”她抬頭看了看兩個年輕人,繼續道:“奴婢也於心不忍呐……”

“所以你總是戴著黑面紗,因為有時候那個在瓊然院蒔花的人根本不是你!”公主秦矜汐放低嗓音道。

孜合歸不語,只是重重磕了個頭:“奴婢有罪,荒蕪了十九年的宮室,奴婢以為這樣就過去了。合音在銀容死的那天就瘋了,她一直以為銀容還活著,就在溫德殿裏頭!”

公主秦矜汐尖叫了一聲,被她徒然升高的音調嚇得半死,“我要遷宮!”她對自己當初不聽母后的話,執意要搬來矜泉宮泡溫泉的決定十分後悔。楚軒瑤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心裏毛毛的,可能自己的床上以前也死過人。

“奴婢綁著她,可她畢竟是奴婢的妹妹啊。看她難受奴婢心裏也不好受,偶爾給她松鬆綁她也沒有異動,只是在這幾天的半夜裏總是掙開繩子跑出去……”

“可能是被你的鑾駕刺激到了。”楚軒瑤對公主秦矜汐說,複又轉過頭問:“你不攔著她?”

“奴婢昨夜反被綁起來了。”

“那你認識當年的那個小道士嗎?”

孜合歸愣了愣,良久才道:“欽天監范右儀大人。”

楚軒瑤冷笑了一聲,孜合音不過是個工具,若這件事查下去,恐怕和宮外、甚至前朝也脫不開關係。有人想讓後宮大亂,甚至不惜傷害公主,以期拖出成年老賬重算。那最後的矛頭……楚軒瑤皺著眉頭想,無疑是對著太后。

這也許就是太后忙不迭答應皇帝秦雍晗的原因吧。這件事似乎絕不能讓靜妃插手。

“這……要不要告訴皇兄?”公主秦矜汐躊躇著問。她關心的是,若告訴了,這兩個人可能都性命難保。

“告訴了也沒有什麼用,”楚軒瑤沉吟道,“又會是一樁不了案。”

“嗯?”公主秦矜汐眨眨眼睛,“那孜姑姑會被怪罪嗎?”

楚軒瑤抬眼看了看天,“這要看你皇兄高不高興。對了,還是告訴太后比較好。”

“為什麼?”

“因為……”楚軒瑤無奈地笑笑,“也許只有太后會允許她們活著。”

太后、皇帝、公卿,沒有一個人會准許她們存在,但太后畢竟也是女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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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之後,已是東宮楚少孤座下學生的楚軒瑤,和她華麗的公主同學一齊聽到了那個消息——孜合歸姐妹被處死。下令的人不是洛寰宮的靜貴妃,而是兩儀宮的太后。

公主秦矜汐呆呆地看著廣闊的殿前廣場,突然就瑟瑟發起抖來。而楚軒瑤只是停止了瞌睡,揉了揉眼睛,然後輕輕地說:“兩條人命。”

“不過你不必擔心,她們也許還活著,不是嗎?就像她們以前那樣,在一個安靜的角落,過她們安靜的生活,這樣子對她們來說才是最好的。”她眸色深深地看著公主秦矜汐,拍拍她的肩,“畢竟我們曉得的只是一道口諭。”

公主秦矜汐點點頭,“以前宮裏頭死人,我都不介意,因為我不認識她們,但現在我身邊的人死了……”

“那如果有一天我也死了呢?”楚軒瑤低下頭問。

公主秦矜汐突然忍不住啜泣說:“我會很高興地給你燒香的……”
bradshaw 發表於 2008-8-22 19:41
第二章 東宮事•素衣墨樂

三十三、楚少孤


至今為止楚少孤是最讓楚軒瑤頭疼的老師,所以她也變成了楚少孤一生中最頭疼的學生。

楚少孤,男,六十四歲,據說和楚軒瑤是本家,是晉國派駐帝都的貴勳,當世之大儒。以前是東宮祭酒,後來碰到了死對頭帝師白玄雷,後者因為長得帥上課又有趣頗受太學生歡迎,皇帝秦雍晗就樂呵呵地把他降為博士,不忘封了他個“英文伯”。所以楚軒瑤乍一聽以為這位已經餿氣掉了的老爺爺教英文。

於是乎她覺得大夔的人民很聰明很聰明,用“不文”兩個字來形容皇帝秦雍晗的確很合適。

從矜泉宮回來的第二天就跌跌撞撞渾渾沌沌地早起上課去,路上碰到一樣跌跌撞撞渾渾沌沌的秦矜汐——公主大人的金字招牌下搬遷迅速著實可觀,才一天功夫就找了處“身世清白、無不良記錄”的越驪宮住下,和霰汐宮蠻近的,意味著以後抄作業很方便。

當然,應該是公主秦矜汐抄楚軒瑤,因為楚軒瑤的儲華軒裏有個太監清繼。更可怕的是公主秦矜汐以手傷為由,連抄都懶得抄直接找槍手了。為了監督某大才子,楚軒瑤總是坐在儲華軒裏頭喝茶發呆。雖然她笑著說這樣會給太監清繼很大的心理壓力,但是不看到成品她就是賴著不走。太監清繼某日突然閒閒說道:公主未念幾日書,轉筆好生了得。

楚少孤的課很無聊,第一天上課講得就是《禮》,不僅講《禮》還要和《宮儀令典》和著講,這感覺純粹就是硫酸加巴拉松。

“好,”楚少孤發現僅有的兩個學生興致不高,就提高音調道:“現在就請公主殿下和儲妃娘娘說說二位曉得的尊稱……”

公主秦矜汐趕忙說:“殿下!”

楚軒瑤百無聊賴地看著她講:“那就娘娘吧。”

楚少孤明顯不是很滿意,遵循孔老夫子循循善誘的方針繼續道:“還有呢?”

“陛下。”

楚軒謠不甘示弱道:“官家。”管他這個時代有沒有這種叫法呢,她已經看到楚少孤迷惘的神色了。

“皇上!”

“聖上!”

“大人——”公主秦矜汐拖長了音如願以償地看到楚少孤不太自在的表情,不錯,她學的就是他的語調。

有大人那自然有——“夫人。”

公主秦矜汐抵著頭想了想,道:“國主。”

“國主夫人。”楚軒瑤很耍賴。公主秦矜汐立馬把她唰下去了:“不算不算!”

“那國主、皇上也不能算啊,只是個稱呼又不是尊稱。”

公主秦矜汐不理她,自顧自說下去:“大君。”

楚軒瑤此時也已絞盡腦汁,說“閣下”對不?好像不太好……那還有什麼呢?古時候的皇族都和龍有關係,她就順著龍的思路想了下去。“龍,龍……龍王?”她被自己嚇了一跳。

公主秦矜汐愣了愣“噗”地笑出了聲。楚少孤一看情勢不對嘛,就板起臉說:“嚴肅,嚴肅。”

結果楚軒瑤立馬想到那句著名的臺詞——我們這是在打劫,結果也跟著公主秦矜汐一起傻笑。

楚少孤頭疼地皺了皺眉頭,原來的那個已經夠麻煩的了,現在一下子又來了一個。這下可好,繡花的繡花,流叭的流叭,堪堪是朽木不可雕也,朽木不可雕也!

一晃到了中午,二人來到偏殿用膳,自然是好飯好菜招待。八冷盤十六熱菜,還有水果供應,著實讓楚軒瑤眼饞了一回。這……公主和郡主也差太多了吧!又是那個皇帝秦雍晗……對自家妹子寵得和塊寶似的,對別家小孩就當顆草似的。怪不得楚軒瑤一直沒有發育,極有可能是營養不良。

“嘿,你是怎麼想到龍王的?”公主秦矜汐湊過來問。

“很自然啊,”楚軒瑤用力扒飯道:“矜泉宮裏頭的溫泉都是虎蛟飾的,皇家不是很喜歡用龍做裝飾嗎?”

“我皇兄的椅子叫龍椅,”公主秦矜汐放下筷子開始清算,“衣服叫龍袍,車子叫龍輦,他是龍體……嘿嘿,皇兄的手叫龍爪,口水叫龍涎!”

楚軒瑤一邊同情皇帝秦雍晗有個那麼賣兄的動物,一邊順口就溜出來一句:“還有你皇兄和靜貴妃接吻叫龍啃。”

公主秦矜汐把嘴巴張得大大的,顯然受到了驚嚇:“為……為什麼是啃啊?”

一看皇帝秦雍晗嘴唇那麼薄,臉那麼臭的樣子,就知道接吻肯定是野獸派的。不過楚軒瑤還是很紳士地問:“那你說是什麼?”

公主秦矜汐低著頭踢著凳腿羞澀地說:“嗯,吻……”雖然她還不是很懂也不覺得這有什麼難為情,可還是不自禁地流露出小女兒嬌態。

“隨你,”楚軒瑤看著她純潔心下覺得自己真是罪惡,那就一起罪惡吧!“親、吻、吮、啃你愛用哪個用哪個……”

“呀!你好噁心!”公主秦矜汐低呼一聲雙霞緋紅。

楚軒瑤低頭吃飯,過了一會兒突然抬頭奸邪地笑笑道:“舔……”

“滾!”飯吃了一半的楚軒瑤突然被一腳踢了出去,“你這個齷齪的小人!”

下午殿中十分悶熱,雖然四角上都擺上了冰盆,但汗漬還是把幾案滲得濕淋淋的。楚軒瑤很費力地差人把冰盆駕到了橫樑上,一眨眼功夫又被楚少孤變回原地。

其實原本中午便可以放學了,可是因為公主秦矜汐前段日子太沒有定力了,不停地蹺課,所以皇帝秦雍晗下了嚴令要增加課時,從而給了楚少孤極大的生殺大權。

“河內凶,則移其民於河東,移其粟於河內。河東凶亦然……”

楚軒瑤聽到這裏,本來午睡的人一下子跳了起來,精神煥發地說:“老師我有問題!”

楚少孤十分感動地點點頭,都不惜讀破了音,“請!”

“這個黃河北岸發大水了,把難民移到河東去可以理解,可是人都移走了,為什麼要把糧食移到河北的水裏面去呢?”

公主秦矜汐詫異地從繡品中抬起頭來看看她,又看看書,再看看很有些尷尬的楚少孤,這好像真有點蠢啊……

“氓未盡遷也。”

“有歧義!”她指著書十分堅定地說。

楚少孤一捋長須,說了句“聖人之言簡意賅也”就算糊弄過去了。他想堂堂楚家怎麼出了個這樣的活寶啊,從此他都沒有興趣進行課堂互動了。

底下公主秦矜汐從厚厚一摞書中抽出本《楚辭》輕聲道:“你連孔孟都敢駁斥……真是厲害!”

“我這叫善學善思。”

“那你有沒有覺得這句話很奇怪——‘與天地兮同壽,與日月兮同光’?”公主秦矜汐神秘兮兮地說。

楚軒瑤搖搖頭,“寫得多好啊。”

“可是,”公主秦矜汐顯出有些為難的神色,然後慢慢說:“我要和天地一樣長壽!我要和太陽月亮一樣光彩耀人!你不覺得……”她指指腦子。

楚軒瑤一下子想到了尼采,那個老是說自己是太陽、最後精神分裂的人。

“好像是有點……”看著公主秦矜汐露出仿佛狼找到了狽時候的表情,她覺得這怎麼那麼眼熟啊。想了很久才把頭腦中的影響和她重合起來,公主秦矜汐笑起來真像自己。於是她急忙轉個一百八十度道:“汝之易態兮——甚矣!”

公主秦矜汐眨了眨眼睛,琢磨著這“易態”又是什麼東西。而楚軒瑤重新把頭枕在手臂上調整了一下睡姿,悄然闔上了眼睛。“對了,我一看到你和少孤兄站在一起就想到一個詞。”

“什麼?”公主秦矜汐暫態警覺起來,每次她這樣平靜地提到她和老師楚少孤她就有強烈的不安感。

“龍、鳳、呈、祥。”

“你才跟他門當戶對金童玉女呢!”公主秦矜汐無法控制音量拍案而起。

楚軒瑤在感覺到頭頂生風的一刹那縮了縮腦袋,繼而如願以償地聽到公主秦矜汐的暴走被楚少孤勒令,並且開始用楚氏獨家文言文洗腦。下課在桌上留下一張紙條:“孽緣。”

在公主秦矜汐看到那張天殺的紙條,獸化時,楚軒瑤早已經一個人慢條斯理地走在回宮的路上了。
bradshaw 發表於 2008-8-22 19:50
第二章 東宮事•素衣墨樂

三十四、亭絮(上)


與公主秦矜汐一道上學也已多日,三個人之間不禁有了些默契——老師楚少孤講課,公主秦矜汐繡花或發呆,楚軒瑤睡覺,井水不犯河水,但求少孤兄不要告狀。

東宮並不在後宮裏,倒是與前朝相近,公主秦矜汐和楚軒瑤都在東宮上課是相當奇怪的事情。

想那東宮可是太子宮寢,兩個公主居然名正言順地跑出後宮上課,著實令楚軒瑤不止一次的惶恐。看來這個大夔朝真是個很出格的地方。雖說也秉承儒學,但其風骨之清狷堪比魏晉。

特別是皇帝——大有架羊車隨鹽竹大幸後宮的可能。至於信差那份工作也變得輕鬆不少,最近皇帝大人挺忙的,沒空接見,每回讓連隅送進去就算完成任務了。

除了有一次連隅大叔不在,她摸摸索索走到御書房門口,就被當頭而來的奏摺砸得頭暈眼花盪氣迴腸。楚軒瑤不明就裏地解釋道:“皇上,夜宵……”結果又飛出來三本奏摺外加一盞茶。楚軒瑤心下大駭拔腿就跑,可是茶盞還是毫不費勁地追上她,獰笑著從鼻尖呼嘯而過。楚軒瑤想不好不好老男人到更年期了,所以隨後的日子裏靠近龍翔宮都會抖三抖。

一個人走在甬巷中,回頭看了看那煊赫的殿宇,鴟尾若揚厲的指掌像天空伸去,她不禁打了個寒噤。

正在思慮晚上要不要到越驪宮去蹭飯吃時,久積陰霾的天空突然落下一滴眼淚,堪堪打在她的頭頂。楚軒瑤吃痛捂頭,然後便感覺到雨點劈裏啪啦砸下來。

出行時並為曾帶傘,也沒有淋雨的習慣,楚軒瑤抱著頭匆匆向不遠處那座精緻的亭閣跑去。

剛踏上臺階就下意識地輕吟一句“簾外雨潺潺……”輕哼著不成曲的調子把頭髮擰幹,撫了撫藕花香襖上的水珠。轉身欲往亭中走去,卻突然發現亭子裏還有一個人。

詩人杜牧口中的宮女有不見者,三十六年。可是,她到底是命衰還是命硬啊,到哪兒都能隨隨便便恰好碰到到皇帝大人,這、這也未免太過湊巧了吧。

皇帝秦雍晗很明顯也感覺到這一點,無聲地看著她,似在思量皇儲妃怎麼那麼快就找到他的座標。就在楚軒瑤感覺他很有可能下令,讓她跪到亭外去的時候,他卻低下頭繼續翻他的書頁。

楚軒瑤一想:完了!完了!這老男人一定自戀地以為本大姑娘故意跑來找他,可又沒有辦法,只好磨蹭磨蹭到對面的石椅上坐下,不時好奇地低下頭去看那本書的封面。

又是詩經啊。不文皇帝喜歡詩經是因為別的書看不懂嗎?有意思。他似乎也是進來躲雨的,散發上沾了不少雨水,天青色織錦袍服上亦是灰蒙一片。他一邊翻閱一邊小心地揩幹書頁上的水珠,指腹溫柔得像在揩去情人的眼淚。

見帝帝沒有要理她的意思,她便踱到欄杆旁感受真正的古味。

夏季的雨來勢洶洶如傾天之水,卻一時半刻沒有要停的意思。好不容易漸漸停了下來,又是一陣疾風催來下一波遒勁。

所幸此亭地勢極高,她趴在欄杆上望去綠草豐縟而掩隱,不遠處的太清池湖珠四散,煙橫霧斂,迷蒙若江南水澤。她閉上眼睛吸了口潤澤而清爽的涼氣,不知為何聞到了迷迭香的味道。

“喂,”她突然聽到身後有人叫她,甚是無奈地眨眨眼睛——有這樣稱呼妃子的皇帝嗎?那個聲音卻絲毫沒有感覺到這樣有什麼不妥,反而因為沒有聽到回答而不耐煩地又跟上一句,“喂。”

“是,皇上。”她轉身看著她,清疏地回道。

皇帝秦雍晗不由得皺了皺眉頭,繼而問道:“溫德宮裏的那個東西,你曉得?”

“是。”

他也不多問,沈默了一會兒說:“念書念得怎麼樣?”

“好。”

“夫子都教了些什麼?”

“四書五經。”

皇帝秦雍晗點點頭,直搗黃龍道:“朕聽說你們兩個上課很不用心。”

楚軒瑤霎時睜大了眼睛,臉部有些抽搐。老頭楚少孤不會真的跑到龍翔宮抱著帝帝的褲衩涕淚橫流地告狀了吧?不知怎麼地她有些同情起帝帝來,他總不能聽老頭說著話自顧自發呆繡花或者睡覺。能聽完他告狀也需要很大的耐性和很好的文言積澱啊。

“嗯……夫子教得有些深,可能一時半會兒跟不上。”楚軒瑤找了條不錯的理由——一個不識字的孩子去上楚少孤的課肯定很折壽。反正是恭祝伴讀,公主秦矜汐考試能及格,就可以撒花了。再說,宮妃裏頭不識字者和七步能詩者可以說是平分秋色。

皇帝秦雍晗少有地點點頭表示贊同,“但萬不可失禮。”

“是。”

“這雨怎麼老是下不停呢?”皇帝秦雍晗暗自想,望著窗外思慮著:自己不文沒關係,清者自清,倒是什麼時候該去東宮看看那個小機靈鬼。

“皇上——”雨漸稀,一個細魅的女聲漸漸拾級而上,慢慢露出傘尖,繼而是玉石圍邊,黃金之架。盈盈一拜,待尖尖窄窄的下巴與嬌魅的大眼或嗔或癡的一瞥,楚軒瑤骨頭酥麻不說,深衣裏全是寒氣。來的人正是安如瑟,楚軒瑤潛意識裏的第一復仇對象。就是她把那個楚軒瑤推下水的!私底下霰汐宮裏的人都把安嬪叫做“靜貞殺使”,聽這名字就曉得,是靜黨決策集團底下的天字一號效死者。

幸虧楚軒瑤不喜歡那個老男人,否則看到這號女人恐怕都要抓狂地跑上去撕爛她的臉了。沒有辦法,貞妃和安嬪引領後宮“豔”派潮流,雖然出身卑微,脾性也不好,但是因為拿手好戲是嬌豔入魅得讓人銷魂蝕骨,而且從不在皇帝面前發脾氣,所以一直很得寵。不過安嬪美是美,臉上卻怎麼看怎麼寫著“小妾”兩個字,也算是悲哀了。

瞥一眼皇帝秦雍晗,看他臉不紅心不跳,面不改色微微一笑,絲毫不為所動地點點頭道“愛妃請起”,就不由得做了個嘔吐的動作。我就是個“喂”她就是“愛妃”啊?還一本正經的樣子……回過神一看,發現安嬪正迷惘地順著皇帝秦雍晗的視線朝自己看來,而皇帝秦雍晗正隱含怒氣地斜睨著自己,難道剛才嘔吐被發現了?

“妒婦。”皇帝秦雍晗冷冷說,指了指身旁的位置讓安嬪坐下。

楚軒瑤不可置信地微張著嘴巴,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只好耷拉著腦袋靠著欄杆站定。她沒有解釋的權力,如果衝上去認真地對皇帝秦雍晗說:“皇上啊,臣妾心裏不是你……”估計會被打飛到北極吧。

安如瑟看他認真的樣子掩嘴失聲,退後一步道:“臣妾不敢。儲妃尚且侍立,臣妾豈敢安坐。”

“朕要你坐。”

安如瑟強按住心裏的狂喜,縮著眉偷覷一眼楚軒瑤,眼中似是盛滿了無奈的歉意,但盛滿絲絲縷縷的驕傲。楚軒瑤心下覺得好笑,微微偏了偏頭甚不在意地去看漸漸清明的天。

聽背後安嬪絮絮地說著什麼,肉麻兮兮地想啊念啊思啊,不由得不停地打冷顫。還好雨就快要停了……安如瑟興奮地看著皇帝秦雍晗的眼睛,卻並未發現他不停的點頭後神思已遠。

“風子——風子——”楚軒瑤聽到有個聲音在太清池邊響起,便不由得揪緊了心。全世界就一個人會那麼叫她,其實公主秦矜汐叫她“風”,只是高興或者不高興的時候都會加個“子”字再後面。

“真是的,”公主秦矜汐抹抹頭上的汗,癟了癟嘴不滿道:“帶把傘都煩懶——藏在哪里了呢?”
bradshaw 發表於 2008-8-23 03:00
第二章 東宮事•素衣墨樂

三十五、亭絮(下)


“怪不得跑那麼快,原來是去找我皇兄去了——”公主秦矜汐湊上去帶著一臉壞笑,“可惜哦可惜,安嬪擋道,惑計難施。”

“是啊,”楚軒瑤配合地怨歎,“我沒有公主殿下的能耐,把少孤兄迷得七暈八素,每晚留你在東宮喝涼茶。”

公主秦矜汐看看她帶著揶揄神色的白皙側臉,低下頭狠狠踩了她一腳,還很不留情面地擰了擰,皇儲妃的呼號馬上傳到太清池的另一邊去了。

“不許胡說八道!我心裏已經有人了——”公主秦矜汐不無驕傲地扭扭頭,剛才還殘忍的神色一下子轉到甜蜜幸福狀,背負著手施施然走開了。

“人心裏沒你吧。”

公主秦矜汐被戳到痛楚回過身狠狠瞪了她一眼,“哼誰是你啊?皇兄才不會喜歡你呢!”

楚軒瑤蹬了蹬腿,發現居然還能用,不禁喜從中來:“那我要謝天謝地了。”

“我有時候覺得你很奇怪,”公主秦矜汐回過身仄歪著頭輕笑著看她的眼睛,“每個女人都想被夫君寵愛,為什麼你不想啊?”

“因為他還不是我夫君——更何況,我不是很喜歡他的職業。你看到你夫君有三千個小妾你是什麼感覺啊?三千零二角戀,嘖嘖……”楚軒瑤作勢倒吸了一口涼氣,三體運動就夠嗆人,不要說再添三個零在後頭。

“我做了大的,要愁有那麼多小的,做了小的自己想著就憋屈。你的皇嫂們都是沒有定力,才拜倒在你皇兄的褲衩下的。別為了一棵小樹放棄熱帶雨林嘛,一株樹上吊死枉少年!”她說得義正嚴詞,又獰笑著搭上公主秦矜汐的肩,“再說我有佳人在側——其實我這個人很好的,只是出生的時候臍帶剪錯地方了而已啦……”

看到公主秦矜汐又補了一腳,楚軒瑤不禁哭喪著臉求饒道:“娘子你就可憐可憐你嬌滴滴的夫吧!”

“去!誰是你娘子!——不過我很好奇,你就一點點……”公主秦矜汐用拇指扣在食指上,髮髻上的蝴蝶簪隨她形動而欲飛,“一點點都不討厭皇兄的妃子嗎?”

“想讓被老公捧在手裏也是人之常情,可是歹毒就難以容忍了。”楚軒瑤輕輕眨了眨眼睛。

公主秦矜汐點點頭,“那你喜歡怎麼樣子的男人啊?”

楚軒瑤“嗯”了一聲,“怎麼,你要幫我找面首嗎?真是好姐妹。”

公主秦矜汐鄙夷地“哼”了一聲,“你這個促狹的東西,隨便問問而已就樂成這樣,我這個做妹子的還會讓皇兄頭上飄一大朵綠雲不成?”

“哦,”楚軒瑤點點頭認真思考了一會兒,說:“我希望他有長長的、柔順的銀髮和灰藍的眼睛——”

公主秦矜汐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嘴:“妖怪!”

“什麼妖怪啊,精靈王子好不好?不過既然你無法接受,那就換一種好了。嗯……”

其實楚軒瑤一直都喜歡穿黑風衣的男人,束著高高的領遮住半邊臉龐,然後壓低帽檐把另半邊遮住。他倚在十六世紀的石門洞裏抽煙,正對著臨街的、有著藍色燈光和藍調的咖啡館。他就這樣等待著,等待在那個終年蒙著灰色雨絲的北歐小鎮裏,在她的腦海中他不會老去也不曾年輕,只是一個人靜靜地倚在那兒等待。楚軒瑤不知道自己從什麼時候開始有了這種怪念頭,但她覺得白瑞德和殺手萊昂都應該是這樣的男人。

或是和一個書生定居在那副水墨畫般的江南裏,過黑白的生活。斜陽春風細柳,小橋流水人家。深院拱門古瓦,庭院假山蓮花。三五知己,琴音淡酒。

以前總覺得這很不真實很虛假很飄渺,可她現在真得回到古代了,她可以乘在蘭舟上,緩緩地用檀香木梳理她的青絲,她可以穿行過古老的石橋和著青衣的才子一笑而過,她可以煮梅論雪書劍卷單行,可是為什麼會變成囚在皇宮內院的九宮鳥呢?

“喂,風風,你怎麼了?”公主秦矜汐攤開手掌在她眼前晃晃,不禁有些心急:楚軒瑤不把話說完她怎麼把話頭接下去然後誇讚她的祭酒大人啊?

“哦,我在想……你那個越驪宮寢殿不是要佈置嗎?想不想試點新花樣?”楚軒瑤狡捷地眨眨眼睛,然後不知所以地看到長公主的臉色堪比吞下苦瓜。

五天後公主秦矜汐神秘兮兮地湊過來講:“嘿你知不知道,安嬪現在已經不是安嬪了,變成安容華了誒……以後可就是居宮不居殿的主了。”說著似是甚恨鐵不成鋼地錘了她一眼:“你知道底下人說什麼——和皇儲妃你沾上邊的人都可以竄升得很快……”

楚軒瑤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怪不得今早請安的人特別多。看來你皇兄逆反心理真得很嚴重。其實我這人挺好的,就是出生的時候……”

“打住!”公主秦矜汐捂住她的嘴不想聽下半句,又伸出另一根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一字一頓道:“皇、兄、要、為、安、如、瑟、擴、宮。”

楚軒瑤頓時睜大了眼睛,不知道自己的威力那麼大,一天之內讓皇帝秦雍晗為安如瑟瘋狂了。皇城紫辰宮建成一百五十年來,先皇都不過偶爾翻修,而皇帝秦雍晗要為了一個四品宮妃擴宮!真是很有做昏君的潛質。

“你聽誰說的?”

公主秦矜汐得意地一眯眼,“沒有人說的,皇兄臨幸了人家五天……”自知失言急忙打住,窺覷一下她的神色,居然除了好奇的興奮別無其他,也就繼續道:“安如瑟一直吵著要遷殿居宮,還要簇新的能放光的那種!枕頭風很厲害的,估計皇兄再被她磨兩天就耳根子軟了。”

“怎麼能這樣子想你皇兄呢,”楚軒瑤義正嚴詞地講,“我們要對皇上充滿信心才對!”隨即邪氣地一笑,想,安如瑟你想遷宮……那也要看我准不准!

當晚跑到儲華軒威逼利誘小太監清繼筆錄《阿房宮賦》,在小太監清繼驚歎、好奇、崇拜的眼神中把摺子收到袖子裏,結果居然聽到他說:“這是楚國主的大作嗎?清繼真是三生有幸,能與楚國主並世而生……”

楚軒瑤狠狠瞪了他一眼,“哼”一聲!跨出儲華軒,打算扣他三個月工資。晚上送夜宵潛進御書房,偷偷乘帝帝不注意塞在滿桌的奏摺中,拍拍屁股走人。《阿房宮賦》結尾批鬥得是挺狠的,不過反正沒人知道是她幹的,十分保險。再說安如瑟已經鬧得人盡皆知,靜妃貞妃面子上也很掉份,大概不會順水推舟。

不過若是這樣皇帝秦雍晗還決定擴宮,那就沒話好說了。

皇帝秦雍晗困乏地擰著眉頭,不經意間抓起一本摺子,剛看到“六王畢,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就眼冒綠光。結果越看越不對,越看越光火,朕還沒說要建呢咋就又扯到滅國了?憤憤地看完,他一揮袖就對匆匆就近的連隅道:“把白玄雷給朕叫來!”

連隅低頭應了個“是”就往左一閃,他知道以皇上坐的位置把奏摺飛出來後會打在右邊的門框上。

“這個白玄雷,文章自詡死了不成?”皇帝秦雍晗憤憤地想,端起面前的龍九御翅舀了一口,“朕就那麼像昏君?”
bradshaw 發表於 2008-8-23 03:09
第二章 東宮事•素衣墨樂

三十五、烽火戲諸侯(上)



楚少孤有些緊張地對著面前的空位,皇帝皇帝秦雍晗卻若無其事地抿了一口茶水。巳時本應開課,可是殿中卻只有公主秦矜汐孤零零的一個,低著頭大氣不敢出地看書。

皇兄月末有兩天不用上朝,所以帶著三皇兄和帝師白玄雷殺到東宮監課。其實皇兄們她也不介意,從小她就知道二皇兄是個紙老虎,三皇兄跟老虎這個詞都差很遠。

可是若是讓他看到自己不認真的樣子,那可就難堪死了。

不過還好今天起得早,而且有一個墊背的。她看了看殿側的漏壺,再過半柱香可就要開課了,那傢伙也不知道起床了沒有……

突然她聽到急促的腳步聲沉沉地碾過,心下鬆了一口氣。還好,聽著楚軒瑤跌跌撞撞地被門檻絆住後,一路低頭猛衝的腳步聲,不由得咧開了嘴偷笑。

楚軒瑤從霰汐宮狂奔而來,早膳也來不及用,幸虧還未及笄不用束髮,否則還不知道要磨蹭到什麼時候。氣喘吁吁地在凳子上坐定,眼睛便不由自主地眯了起來。

昨天晚上花了半夜時間給曇姿她們講《七夜雪》,灑了一大票眼淚不講,還一起展望美好的未來——纖月自從迷上了霍展白(七夜雪的男主角)之後,徹底把她對皇帝的崇拜拋到一邊了。終於也有人能夠理解,楚軒瑤為什麼對宮裏頭的女人那麼不屑一顧——目光短淺之徒!

鐘聲一起,楚少孤滿意地看到底下滿座率百分之百便開講。他今天特意穿上了隆重的朝袍,也選擇了講史而不是講禮,這樣至少她們會感興趣一點。

皇上親臨東宮,而且帝師白玄雷也坐在一旁看他的課,楚少孤怎麼可能不有所表示?可是聽著他慢悠悠地開講春秋戰國,楚軒瑤開始納悶了,這麼有意思的歷史怎麼被講成那麼無趣。眼皮抵不住慢慢黏在一起,頭也開始一頓一頓地朝桌上靠去。公主秦矜汐一看大勢不妙趕緊用手肘捅她,啥眼神啊,居然沒有看到皇兄就坐在殿側!也難怪,她一進學堂就打瞌睡嘛。

楚軒瑤每次想要進入夢鄉總會被人捅醒,覺得異常不爽,閉著眼睛就支吾道:“你就不能一心一意繡花?”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傳到皇帝秦雍晗一行人的耳朵裏。

墨王秦雍睍嘴角揚起一絲笑意,汐兒千算萬算沒有算到這一齣吧。他記得以前在楚少孤門下修習古史時也很難受,但還是耐著性子聽下去聽下去,後來發現其實楚夫子的很多話要聽進去才會覺得有味道,只是當時太過年幼。

“娘娘,”楚少孤尷尬地看到楚軒瑤靠在桌子上混沌不堪,不“醒”人事,不由得怨忿道:“娘娘玉貴身嬌,可要保重身體啊。”

“啊?”楚軒瑤抬起頭迷蒙地問。

楚少孤揚了揚《公羊傳》,“娘娘對周幽烽火戲諸侯一事,不知如何作想?”

楚軒瑤聽到這個問題霎時眼中精光四射。公主秦矜汐看到她這個表情便忙不迭地在心裏講“不好”、“不好”,果然,她一立起身就是一句:“這是一個很香豔的故事。”

楚少孤撩起袖子想去擦擦滲出的汗水,他想聽到的是“妖姬惑國”這類的發言,早該想到不應該問她這個問題的……,一側的墨王秦雍睍差點噴出一口茶水,而本來慵懶得要打盹的帝師白玄雷也不由得細細打量那個準備高談闊論的嬌小身影,唯有皇帝秦雍晗的焦距仍遊蕩在很遠的地方。

“一說起周幽烽火戲諸侯,古人今人均言禍水三千、妖姬惑國,可是我覺得……”

“咳咳,很好,娘娘請坐。”楚少孤大手一揮讓她歸位,因為不祥的烏雲已經在他的心裏騰起,騰起……,反正重點詞語已經出現了,也可以表示他教得可以嘛。

“老師我還沒有說完。”楚軒瑤猴急地跳跳腳,眯起眼睛道:“老師,你也是其中一個吧。”

他又是一陣猛咳,示意他年老力衰經不起折騰:“春秋戰國五百載,王道衰微方伯主政,豈非紅顏禍水一夕起哉?”

“非也!若是一個人的一段愛情可以影響五百多年那她就太神奇了。”

“所以曰褒姒為千古禍水。”楚少孤認真地說,意思是不亂那麼多年怎麼能體現褒姒的妖孽?又添上一句“聖人曰,惟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楚軒瑤冷笑一聲:“老師可知褒姒的父親是誰?”

遇到那麼冷僻的問題楚少孤也愣了愣,又不知道從何說起,只好點點頭道:“娘娘請講。”

“褒姒的父親是褒城的兩個神仙化作的一條神龍吐了口口水變作的玄黿升天時留下的腳印!”楚軒瑤激情洋溢地一口氣講到底,旁邊的公主秦矜汐腦中“嗡”地一聲爆鳴,而殿側安坐的幾人即使定力再好,也差點被從椅子上震下來。只有帝師白玄雷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此言不假。

“所以褒姒她不是一個人。她既然不是人,那麼肯定也不是女人。所以這就與小人女人無關了——當然,這不是重點,關於女子是否難養這個問題,還要進行深入的研究和探討。

”楚軒瑤一拍桌,“嘿嘿”一笑接著講道:“話說那條由兩神仙化作的龍是在商紂時出現在朝歌的,往宮裏頭吐了口口水後商王就‘蔔之’,結果驅之不祥,藏之大吉,結果一藏就藏到了西周末年,也就是周幽他父親那一朝。有一天晚上那盒龍涎開始發光,早晨周幽他爹那倒楣孩子偷偷摸摸把盒子打開,那龍涎便化作玄黿登天了。那時候宮裏頭有個初臨豆蔻的小丫頭,一不留神踩在那個玄黿留下的腳印上,就懷孕了——所以講到這裏烽火戲諸侯這個故事告訴我們的是,走路要當心,否則不明不白就懷孕就不好了。十三豆蔻也就算了,萬一是老師您……這樣的男人就更加揹運了。老師您說是吧?”

楚少孤無奈地點點頭,覺得頭很暈胸很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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