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 韋帥望系列 作者:晴川 (連載中)

taiwan3235 2008-9-14 14:09:5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80 28988
taiwan3235 發表於 2008-9-14 14:29
韋帥望的江湖 卷一 童年韋帥望的江湖
第40章 永不改變
  第二天一早,韓青帶著帥望到各處登門致歉。他的一雙手緊握帥望的手腕,好似怕帥望跑掉一樣。熱量自他手掌心,大量大量地傳過來。

  帥望很少有這麼乖的時候,他靜靜地跟著,不出聲。太聰明,完全知道自己闖了多大的禍,如果韓青罵他打他還好,韓青說沒關係。

  帥望明白,如果韓青說沒關係,那就是怕他內疚,如果他做的是一件應該內疚的事,那就是闖了很大的禍,有很嚴重的後果。帥望內心淒惶。

  韓青首先帶帥望到冷湘處,冷湘年紀比冷秋小一點,功夫低一點,可是他的家族卻是大名鼎鼎的兩大主支之一,另外一支,是冷秋這一支。冷湘冷玉是同支的,在冷家,比冷秋更長一輩的人,已退出江湖,移居他處。這兩位與冷秋同輩的人,已算元老,冷家的規矩,一支出了掌門,另一支一定出兩位同輩人協理。一個大家族,能保持興旺上百年,首要原因是存在競爭與與一定的程度的和平。所以死規矩,掌門身邊非得有兩個掣肘不可。

  所以這兩位冷家人,實際上是冷秋的助手,冷秋讓位給韓青,卻沒有更換掌門助理,韓青的這兩位助手,有著比韓青更高的輩份,韓青非得得到冷秋的支持,才能與這兩位冷家長輩的力量相抗衡,現在冷秋放手不管了,韓青只得磕頭認罪。

  給長輩請安也不算什麼,可是冷湘卻沒有出聲說一句請起。他沉默不語。韓青長跪。帥望熱淚盈眶,握緊了小拳頭。為韓叔叔受人羞辱而痛苦。

  至於韓青,早年已被冷湘冷玉欺負習慣了,早已修練出一套應付冷家這兩兄弟的全副武功,這小小的為難,對他根本不能算是個問題,如果冷湘提出要求的話,他自然能滿足滿足,不能滿足婉拒,韓青做人有他的原則,針對他個人的,他可以忍讓,碰觸他的道德底線的,絕對不允許。至於小小折辱,很久以前,就不能讓他感到痛苦了,更不可能改變他的決定與做事的方式。態度輕慢,是對方無禮,跪得久一點,不是大損失。韓青低頭靜默。

  可是韋帥望難過得就要落淚。呼吸急促起伏,韓青握住帥望的手腕,掌心感受到帥望的脈搏「突突」地跳動,韓青輕輕握一下,安慰小傢伙。

  帥望咬緊牙,不哭,絕不哭,這個人欺辱韓叔叔,他絕不會哭給這個人看。冷湘良久:「你師徒近來越發囂張。」

  韓青道:「是我冒犯長輩,師父讓回師叔的話,韓青目無尊長以下犯上,擅自主張,搜了秋園又對長輩們無禮,理當重責,先著去小校場打二百鞭子,如果沒死,再交給兩位師叔發落。」

  跪在韓青身後的帥望猛地抬頭,呆住。冷湘一愣,抬頭,呆了一會兒才問:「你師父說——鞭笞?」韓青道:「是!」

  冷湘伸手摸摸自己的耳朵,不是耳朵出了問題,那麼,是冷秋與韓青出了問題。冷湘忍不住笑了,就是,冷秋向來站在韓青身後,韓青做得都是對的,韓青沒有錯,韓青的主意就是我的主意,喔,韓青對你無禮?他是掌門,何需對助手有禮?

  他豈肯為冷湘冷玉沒面子,就給自己的愛將沒臉。

  冷湘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那原因,一定是因為韓青搜了他的園子。再假裝是自願的,也讓人疑惑,冷秋怎麼會無緣無故讓人搜自己的家?好笑,韓青原來有這麼大膽子,竟然敢對冷秋如此無禮。冷湘笑道:「呵,韓掌門快起來,看我,光顧著說話。」說罷,過去親親切切地把韓青扶了起來,韓青苦笑:「師叔這樣寬宏,更令弟子慚愧。」

  冷湘笑道:「我想以韓掌門的為人,斷不會無理取鬧,想必是事出有因。」冷湘笑:「是否掌門人擔心韋家那個小子的安危啊?」韓青陪笑。

  冷湘笑問:「冷秋不喜歡那小子吧?」韓青道:「師父向對晚輩要求嚴些,但慈愛之心,與別的長輩無異。」

  冷湘真想笑得翻倒在地,對,冷秋的慈愛同他沒啥區別,他拍拍韓青:「光憑這兩句話,冷家的這個掌門也該輪到你做。」多麼娓婉周道可愛的話啊。韓青道:「師叔過獎了。」

  冷湘拍著韓青的肩:「回去同你師父說,昨天的事,不是什麼大事,本來呢,我也不是不生氣,不過,你人也來了,禮也賠了。我體諒你只是一時情急,不會怪你。晚些時候,我親自過去,替你求情。不過,你師父一向自有主張,未必肯聽。」

  韓青拱手:「師叔這樣說,韓青實不敢當,弟子對師父的處置,心悅誠服,不敢有異。」冷湘的鼻子吃了個軟釘子,不禁笑得勉強:「韓青,你真是,好徒弟啊!」

  韓青知道冷湘不快,也只得陪笑,再多說些恭敬話,告辭出來。帥望的手,在韓青手裡瑟瑟發抖。韓青沒出聲,只是把帥望的手握得更緊。

  帥望很想大哭,很想說對不起。可是小傢伙知道說對不起與哭泣都沒有用處,他半夜跑出去搗蛋,害得韓青為他得罪師爺,帥望從自己的經驗知道得罪師爺是可怕的事,師爺不吼叫不警告不阻止不罵人,他直接就懲罰。

  帥望嘗過挨鞭子的滋味,他不敢想像,二百鞭子是什麼樣的情形,帥望不由自主回想曾經有過的痛不欲生的感覺,自動延長十倍的時間與更大的痛苦,然後帥望就開始發抖。想到是韓叔叔要忍受那樣漫長劇烈的痛苦,帥望沉默著,但是全身發抖。

  韓青輕聲道:「帥望,你要堅強。」帥望沉默著咬緊牙,不哭,我絕不哭。可是他不能停止發抖。韓青歎息一聲,不得不停下腳步:「帥望!」

  帥望抬起頭,慢慢露出一個笑容,很艱難的笑,比哭還難看,可是他沒有哭。

  韓青低下頭,看著小帥望,這個孩子,在密室裡差點悶死,撲出來也不過哭叫一聲,哭歸哭,問他問題,他立刻清醒。可是現在,他卻不能控制地發抖。韓青當然知道帥望發抖的原因。

  韓青問:「你認為我承受不了嗎?」帥望沒有回答,不,不是韓叔叔能不能承受的問題,即使韓叔叔是鐵打的,永遠不死不壞,他仍會為加諸韓叔叔身上的痛苦與屈辱顫抖。

  韓青問:「你會停止探求自己的身世嗎?」帥望啞著嗓子:「是。」韓青道:「那並不是一件錯事,我並不覺得,你應該因為信任我,而放棄思考,不去尋找正確答案。」

  帥望一愣,半晌沒有回話,可是,他的顫抖終於停止。

  韓青蹲下來,面對面:「帥望,我知道你內疚,我知道你為我難過。但是,你要堅強,堅強並不只是在大是大非前不屈服,還要在挫折打擊面前,不改變自己。我們每個人,都會被生活改變,可是有的時候,一些大事件,大挫折,只是意外,偶然事件。有時候,我們走路被樹葉砸到頭,並不是我們的方向錯了。你明白嗎?昨天發生的事裡,有很多誤會,我希望你,能更加信任我,有事情,多同我商量,可是,我並不希望你自此改變,變成一個膽小怕事縮手縮腳的孩子。明白嗎?」

  帥望明白,他能聽懂。所以他的眼睛紅了,原來韓叔叔真的沒有怪他。

  韓青拍拍帥望的肩:「我知道你難受,可是我不能說你沒有錯,但我希望你知道,如果事情已經不能改變,冷漠一點也是解決的辦法,如果你做不到,那麼,你必須學會忍耐,不許哭,不許發抖,不許改變!明白嗎?我欣賞你的性格,不希望你改變。」

  帥望終於落淚,如果韓青不說,他確實,在以後的日子裡,不得不改變,不得不做一個乖寶寶,否則,他自己的良心就不能放過自己。

  可是,這件事,對飛揚的韋帥望畢竟是個打擊,即使他努力地天真善良下去,那天真與善良裡,總是有一種洞明的思索在裡面,他的天真,更像一種寬容,對這個世界的寬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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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帥望的江湖 卷一 童年韋帥望的江湖
第41章 心跳

  你必須要堅強。帥望不再哭泣,沉默也是一種堅強。

  韓青領著他的手,再到冷玉的府上,冷玉倒是十分有禮,不等韓青開口,先扶住韓青手臂:「既然來了,就進來聊聊,道不道歉的話,千萬別提。人命重如山,情急之下,不必講究細節。」

  韓青苦笑,拱拱手。冷玉笑問:「冷秋不至於那樣吧?」韓青再次苦笑,拍拍帥望:「給師爺磕個頭,請師爺原諒咱們,你出去玩會兒吧。」

  帥望老老實實出去,韓青微微歎息,帥望還是有一點不同了,他再不會氣鼓鼓斜瞪一眼,不忿。

  韓青見帥望出去,才向冷玉笑道:「這孩子頑皮,到我師父園子裡搗蛋,氣得師父幾次要罰他,半夜找不到他,我倒不怕師父抓到他,只怕他不定中了什麼機關陷阱,天寒地凍的,不用別的,光是凍一夜就凍死了。所以——我明知道師父心裡不痛快,也只得——」韓青攤攤手。

  冷玉笑道:「我看你師父一向很小心地維護你的威信,勢必也希望你同樣維護他吧?」韓青道:「師父很生氣,我很慚愧。」冷玉輕輕歎息:「韓青,你要小心啊。」

  韓青沉默了一會兒:「我在師父跟前做事,向不欺心。師父也從未誤會過我。」

  冷玉頓了一會兒:「真羨慕你們能彼此信任,不過共患難易,共昇平難,人有外敵時,一致對外,沒有外敵,立刻致力於內鬥。我在冷家,見過太多這樣的人與事,」他笑笑:「所以,你得諒解我的思維方式。」

  韓青忙答:「師叔說的,也是人之常情,不過韓青由師父教養成人,彼此相知甚深,故此,行事倒有些放肆了,師叔說得是,韓青做事,確實應該更慎重小心,否則就算師父不講較,讓別人看著也不像話。」

  冷玉微笑:「韓青,我要有弟子像你,折壽也願意。」韓青忙笑答:「小師弟天賦極高……」

  冷玉笑道:「我說的是做人。別說他自己不是那種厚道的人,我做父親的也不捨得讓他太善良,誰捨得讓親生兒子為難到像你這個地步?」

  韓青愣了一會兒,笑道:「我只是運氣好,遇到了好師父,並不為難。」冷玉端茶:「你還有別人要去看,我不久留你了。我還是那句話,凡事當心點。」韓青告辭。

  不知何時,開始下雪,鵝毛般的大雪從天到地。小帥望呆站在院子裡,兩肩已落了一雪層,他只是呆呆地站著。韓青過去,拉起帥望的手:「走吧。」

  帥望輕聲問:「韓叔叔,師爺是不是殺過很多人?」韓青點點頭:「是,但不是他先動的手。」帥望問:「你呢?你也殺過嗎?」韓青歎口氣:「很多。」

  帥望沉默了一會兒,想到自己喜歡的韓叔叔也殺過人,有一種悵然的感覺,半晌他問:「殺人的感覺,很不好吧?」韓青點點頭:「嗯,很不好,非常不好。」

  帥望沉默一會兒:「不能不殺嗎?」

  韓青道:「不能。有時候,已經贏了,不想殺人,可是對手不認為你會放過他,所以不肯停下來,非得鬥到有一方死亡不可,到後來,就習慣了。」帥望說:「我不喜歡殺人。」

  韓青點點頭:「我明白。」離冷良的院子近了,遠遠地,可以嗅到草藥的香氣。帥望慢慢握緊韓青的手。

  韓青立刻覺得,低頭看帥望,帥望一驚,忙擠出一個笑容:「下雪了。」

  韓青伸手撫去帥望臉上的雪花,也笑一笑,有一朵雪在帥望臉上化了,變成了一滴水,像淚珠。要求帥望不哭,是不是過了?能哭是不是會更好一點?

  韓青輕扣門環,冷良迎出來:「韓掌門!」韓青微笑,拱手:「我帶帥望給師叔磕頭賠罪來了。」冷良嗔怪:「掌門這麼說,讓我怎麼回話?快進來,下雪了,喝點熱姜茶。」

  韓青笑道:「師叔原諒我昨天一時情急,竟讓師叔在雪地裡等我。」

  冷良道:「我都知道了,昨天的事,怎麼能怪你,你師父有意為難你,你是說讓我等你回來,可沒說在外面等,我理解,我不會怪你。不過,小帥望也太淘氣,應該教訓。」

  韓青苦笑:「這件事,給他的教訓已經足夠了。」帥望抬頭看了冷良一眼,又垂下眼睛,那一眼像一把帶鉤的刀子,好像落在人身上,能帶來一塊肉般。

  冷良安然受之,像什麼也沒發生一樣。韓青拉著帥望坐到熱炕上,笑道:「師叔的姜茶一向煮得最好,我們今天有口福了。」

  冷良把姜茶親自捧上來,韓青道聲謝接過來,帥望盯著那杯茶,微微發呆,可是冷良把茶杯放到他手裡時,他也回過神來,苦笑一下:「我自己拿就行了。」

  冷良道:「別發呆了,事情既然已經過去了,你吸取教訓也就是了,想太多,也沒什麼用。」帥望什麼也不說,一口把茶喝乾,沉默。

  韓青慢慢喝茶,一隻手輕輕握住帥望的手腕,像是安慰,像是保護。從帥望的手腕處,再一次感受到脈博跳動的異常,韓青抬起眼睛,看看冷良,冷良沒有表情,好似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韓青看看帥望,難得小帥望的臉上,也沒有表情,眼睛呆呆地望著窗外,不知他心裡想的什麼。可是韓青悲哀地感受到,帥望手腕上,那博博跳動的脈象,像海浪敲擊礁石,洶湧澎湃。

  韓青把茶放在桌子上,輕輕咳一聲:「我們走吧。」韓青靜默了,難怪帥望不肯說。原來是冷良。

  這些日子,冷良雖不肯教帥望,可是帥望在他那兒學到的本事已足夠讓冷家人吃足苦頭,冷良嘴裡的不肯教授,韓青也明白是什麼意思,冷良不敢擔這個師徒的名份,可是冷良與小帥望確有師徒之實。冷良,在帥望眼裡,是少數幾個親人之一,被親人背棄,總讓人痛得忘了還手。

  也許,這是小帥望唯一能做的堅持吧,當背叛來臨,當親人一個個離去,唯一能做的,只是我堅持唯護他,不管他做過什麼,只當一切都沒發生,只希望一切都沒發生,只因為,生命中許多事留不住,固此,絕望地抓住就不肯放手,錯了也再所不惜。

  如果生命中沒有親情與友誼,生命還值得掙扎嗎?韓青回到冷秋處覆命:「是冷良。」冷秋點點頭:「居然是他,我還以為他很惜命。另兩個呢?」

  韓青道:「冷湘冷玉不知情。」冷秋道:「他們沒得到機會。」韓青沉默一會兒:「可是,每個人面臨考驗時——」冷秋擺擺手:「我不想聽,韓青,讓我靜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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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帥望的江湖 卷一 童年韋帥望的江湖
第42章 好兄弟

  桑成正在院子裡掃雪,看到帥望走回來,忙迎上去問:「出了什麼事?」帥望懶懶地看他一眼,輕聲道:「跟你有個屁關係啊。」

  桑成一愣,沉默著,差點後退一步,可是好奇心還是贏了:「翠七說——」

  帥望慢慢抬起眼睛看桑成,那是一雙忽然間沉重了的雙眼,他輕聲道:「我半夜跑出去,你師父為了找我,搜了師爺的園子。」桑成驚駭:「那麼,他們說的是真的了?」

  帥望點點頭:「真的。我罪該萬死,你還想知道什麼?」

  桑成沉默了,真的,他還想知道什麼?為師父擔心嗎?他不會比帥望更擔心,剛來冷家這幾天,桑成已經明白,那個天天被師父罵,又天天同師父頂嘴的小子,才是師父最喜歡的弟子,師父對自己也很好,可是,在感情上,是不一樣的。

  可是這個弟子,倒底是師父唯一的弟子,看著韋帥望一臉冷漠憊懶,不禁也惱了,他欠韋帥望一命,雖然心裡很想暴打韋帥望一頓,此時也只得輕輕說一句:「你這樣做可——真是不太好。」

  帥望回過頭,冷冷地注視他,桑成已經做好了挨揍的準備,可是帥望慢慢閉上眼睛,忍了一會兒,掉頭而去。

  桑成掃完雪,回屋沒見到帥望,以為帥望又跑出去玩,嘴裡不禁喃喃:「這麼冷天,剛闖了禍,又……」

  然後被灰迷了眼睛,抬頭才看見,韋帥望坐在房樑上,冷冷道:「這麼冷天,也有烏鴉麻雀叫呢。」

  桑成漲紅臉:「你,你還跑到那麼高去淘氣,你哪有一點悔過之心!你根本就是……」他咬著牙不敢說出來。

  可是韋帥望已經跳了下來,一拳打向他,桑成伸手一擋,一隻手腕立刻被韋帥望扭住,用力一甩,桑成只覺得手腕劇痛,然後人已經飛了出去,飛的過程中撞破了窗子,最終落在雪地上,雪地溜滑無比,桑成在地上滑行了一段時間,滑行的過程中,桑成驚駭地想,天哪,我竟然真的打不過韋帥望,打不過一個比我小兩歲的孩子,而且這個孩子是這樣一個頑劣無禮被寵壞了的爛桃。

  桑成最終被韓青一把抓住,才停止滑行,韓青把桑成扶起來:「怎麼回事?難道,你在同師弟打仗?」桑成再一次急得紅了臉,結結巴巴:「對,對不起,師父!我,我……」

  桑成眼角看到人影一閃,他的話音未落,已聽到一聲巨響,韓青推開桑成衝過去,看到自己屋子已經被撞出一個大洞,撞破了牆的,不是別人,正是韋帥望。

  韋帥望當然不是自己發瘋去撞牆,只因同韓青一起回家的還有韋行,韓青接住從屋子裡飛出來的桑成,韋行就自行進屋,一聲不吭,一腳把韋帥望從屋裡直踢到屋外,韋帥望飛行的過程中撞破了牆,透過牆上的洞,可以看到韋帥望整個人趴在雪地裡,連臉都埋在雪裡。

  韓青厲聲:「韋行!」可是來不及了,韋行已走出去,再一腳把剛剛支起身子的韋帥望踢得在雪地上滾出老遠。

  雪花四濺,在帥望的身後堆起老高的雪堆,帥望差點埋到雪裡,他趴在地上,一動不動。韋行還要再踢,被韓青攔住:「韋行!」

  韋行厲聲:「滾起來!你就給我跪在這兒,跪到我說夠了!否則我打斷你腿!聽明白沒有?」

  帥望半天才從雪地裡爬起來,被踢到的地方,從裡到外都在痛,痛得內臟好像已粉碎,痛得他已經感覺不到別的,有什麼東西從他喉嚨裡湧出來,他卻沒有能力低下頭或閉上嘴,血就從他半張的僵直的嘴裡淌下來,直滴得衣襟上,雪地上一片殷紅。

  韓青大驚,過去抱住帥望:「韋行!你打傷他!」韋行怒道:「離死還遠得很!你放開他,不然信不信我立刻打死他!」

  不待韓青開口,帥望已掙開,擦擦嘴,彎彎嘴角:「我沒事。」他跪下。跪在雪地裡,身體冰冷,內心卻痛得如火燒。

  韓青沒時間管他,因為韋行已怒沖衝向秋園走去,韓青不想見師徒大打出手血濺五步的場面出現,只得大步跟上,。

  雪花仍在落,落在臉上,冰涼地一點,冰涼地又一點。只有這一點涼,又一點涼,讓帥望感受到生命仍在繼續,自己依然存在。

  身體與內心的雙重痛苦,被親人傷害與傷害了最愛的人,讓帥望覺得——真想死掉算了。不過,他不捨得離開韓叔叔,他在這個世界上有牽掛的人,怎麼能捨得離開?

  桑成呆呆地站在後院,看著韋帥望,看著地上衣服上的血,看著那張痛到目光迷濛卻沒表情的臉。驚駭地發現,原來,他一向看錯了韋帥望。

  看韋帥望平日神氣活現的樣子,他錯以為韋帥望身份矜貴,借自己父親的地位在冷家橫行無忌。

  可是韋行的出手粉碎了他的幻想。要是自己淘出這種事來,大約也少不了一頓打,可是父母再嚴厲,教訓孩子不是打仇人,鞭子籐條也就罷了,居然把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踢到吐血。桑成終於明白韋帥望提到自己父親時的冷笑了。

  然後桑成同時回想到剛才韋帥望那下出手,恰到好處的時間位置與力量,桑成沒有還手的餘地,桑成自己每天習武六七個小時,已經自以為是勤奮刻苦的表率了,打不過韋帥望,那麼,韋帥望要麼是個天才,要麼是比他更勤奮,從這些日子的接觸來看,韋帥望是比他聰明一點,可是這一點,好像不足以讓韋帥望的功夫比他高那麼多,那麼唯一的原因,就只能是韋帥望比他習武時間更長,也更刻苦。可是韋帥望怎麼看也不像個刻苦的孩子啊!

  天很冷,桑成站在雪地裡已經覺得冷,如果這樣一直跪下去,韋帥望怕不變成一個冰雕?

  然後桑成接著想起來,他剛被救時,曾看到過的韋帥望後背上的傷痕,他一直沒好意思問,那是怎麼回事,他覺得他師父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把一個小孩子打成那個樣子,哪怕是為了讓韋帥望這塊頑鐵變成鋼,也不可能。現在他終於想明白了,他也終於明瞭,韋帥望的幸福生活,並不是一直存在一直擁有的。所以,韋帥望的驕寵並不是真的。一個痛得快昏過去的孩子,咬著牙一聲不吭也沒有表情,這樣的狠忍豈是一個被寵愛的孩子所能有的?

  悲涼。桑成比帥望幸運,他媽媽活到他十歲,媽媽愛護他到他十歲,所以他沒有韋帥望這樣精靈這樣機敏。桑成忽然間忍也忍不住地落淚了,為自己的母親,為韋帥望的機靈。

  在那一刻,桑成決定,以後的日子,他都會容讓韋帥望,如果韋帥望願意假裝自己的幸福生活,他願意幫他裝下去,做韋帥望的好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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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帥望的江湖 卷一 童年韋帥望的江湖
第43章 提醒

  在秋園裡,韓青攔在韋行前面,扣門,一隻手支開韋行,不許他踢門而入。可是見到冷秋,韋行還是怒吼:「你要鞭打韓青!你憑什麼鞭打冷家的掌門人!」

  冷秋冷冷地:「你覺得我沒有資格?幸好我也不需要你給我這種資格。」韋行怒道:「你今天能站在這兒耍威風,不過是韓青厚道,不肯殺你!」

  韋行臉上挨了狠狠一記耳光,不是冷秋動手,冷秋不過冷冷看著冷笑,打人的是韓青:「韋行!」韓青怒道:「你太過份,今天你我能站在這裡,全是師父給予的!」

  韋行大怒:「他給的!他為什麼不給那八個師弟機會?如果他有這個能力,他為什麼不讓我們十個兄弟一起站在這兒?我能活到今天,只因我的劍快!」

  冷秋冷冷地:「你想殺我嗎?動手啊?」韓青哀叫:「師父!」

  韋行一手搭落劍上,劍已發出「卡」的一聲,韓青背對他,可是左手準確地按在他手上,把出鞘半寸的劍重又按了回去。

  韓青回頭,一張臉已經變了,憤怒而凌利:「韋行!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你要同師父動手,就等於我的殺父仇人!」韋行那隻手握在劍上,握得掌心全是冷汗。

  韓青道:「你同我親兄弟一樣,我無論如何不會殺你,可是你以我的名義同師父動手,你是逼我切下腦袋來向師父謝罪!」

  韋行終於鬆開手,半晌道:「韓青,你親爹打你,也是大棒則受,小棒則走吧?你何必這樣忍讓?」

  韓青道:「這件事是我錯了,我必須承當後果,即使師父不下令,我自己也會下這樣的命令!」韋行冷笑:「好得很,韋帥望也必須承當後果,我回去就抽他二百鞭子。」

  韓青歎息一聲:「帥望並沒有多少錯,他只是淘氣,夜裡跑出去玩,哪個孩子沒瞞著父母跑出去玩過?錯的是我,我首先沒相信小帥望的保證,然後又不信師父的話,搜了秋園。」

  韋行當場呆住:「你?你搜了秋園?為什麼?來報信的人支支吾吾地說是因為帥望淘氣!」韓青歎息一聲:「我搜了秋園,所以,我活該。」

  韋行看看韓青看看冷秋,心想,韓青搜了秋園,冷秋居然沒有殺他,也沒笑瞇瞇地等著韓青自己請罪——韓青可能會選擇自殺自殘,雖然鞭打即恥辱又痛苦,看來,冷秋對韓青,倒底還算有師徒之情的。

  冷秋見韋行氣焰全消,也沒乘勝追機,只淡淡地:「韋行,還要不要動手?」韓青跪下:「這誤會由弟子而起,請師父罰我。」

  韋行愣了一會兒,想到二百鞭子有增加到二百五的可能性,只得緩緩跪下:「弟子錯怪師父!」

  冷秋笑了:「喔,真是怪可惜的,我一直想試試大弟子的身手,是不是已經長江後浪推前浪,可惜了,又錯過了,韋行,我們總有一天會比試比試,好好習武,別荒廢了功夫。」

  韋行低下頭,一聲不吭。他打不過師父說不過師父,一日不想與師父反目,最好的辦法就只有一聲不吭。

  冷秋笑道:「那就這樣了,韋行你親自動手,回頭別忘了告訴我感想,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拿鞭子抽冷家掌門的。」

  冷秋揮揮衣袖趕兩個弟子走。他今天被韋行罵得真鬱悶。韋行還真沒說錯,如果韓青成心同他做對的話,韋行堅決地站在韓青這邊,冷家人也比較喜歡韓青,他真是一點說話的餘地都沒有。雖然韓青很很尊重他,可是,像執意搜秋園這件事,還真是有點傷感情。況且,被人施捨來的說話的權利,真是——傷自尊啊。

  韋行出了秋園,怒吼:「你為了那臭小子搜秋園?!你他媽瘋了?!」韓青歎息:「我是怕他跑到師父那兒,師父剛吃了他的苦頭,你想他可會放過韋帥望?」

  韋行怒吼又怒吼:「那關你屁事?你就讓他死在那兒不就完了?難道韋帥望是你兒子?」韓青沉默地看韋行一眼。

  韋行道:「他也不是我兒子!你雖然跟施施也不錯,可是犯不上為她的孩子賠上自己的命!韓青,師父不同你計較,是你運氣,如果他不肯原諒你,你知道那有多危險?!你為了——」韋行壓低聲音:「為了那個人的孩子,拿命來換?」

  韋行怒道:「我真他媽應該抽醒你!」

  韓青沉默一會兒:「韋行,韋帥望即不是你的兒子,也不是別的什麼人的兒子,韋帥望只是韋帥望,你明白嗎?帥望,只是一個,我親手養大的孩子。」

  韋行愣了一會兒:「是你瘋了,還是那小子會下蠱?」韓青苦笑一會兒:「以後不要再提韋帥望是誰的孩子,他是我的孩子。」

  既然韋行不把韋帥望當成自己的孩子,那麼,韓青揀過來,不算過份吧?

  兩人沉默一會兒,韓青終於開口,把經過講清楚,然後道:「我看師父的意思,不但要追究冷良,連那邊那兩個人,也要處置。」韋行愣一下:「掌門也沒那個權利——」

  韓青道:「掌門當然沒有,可是,如果他們真的做了什麼過份的事,又失手被擒的話,勢必不能繼續做掌門助理,一旦失去這個位子,就沒有什麼有保住他們的性命。」

  韋行沉默一會兒:「你的意思是,他們會借你與師父不合的機會做什麼事?」韓青點點頭:「我不知道他們怎麼做,但是,我恐怕,他們一定會有所行動。」

  韋行微笑:「那豈不好?好久沒打過硬仗了,我都有點懷念過去的日子了。」韓青瞪韋行一眼:「放屁,殺人能當做一件有趣的事?」

  韋行道:「為什麼不能?一刀下去鮮血飛濺,多麼漂亮多麼爽快,多有成就感。」韓青瞪著韋行,半晌氣道:「韋行,你快成怪物了。」

  韋行微笑:「是嗎?是吧。」多多少少有一點淒苦,是吧,可是,要忍住不變成怪物真的需要非凡的意力啊。韓青沉默一會兒:「如果師父單獨跟你說些什麼,你願意告訴我嗎?」

  韋行笑:「不,那犯師父的大忌,我會被整得很慘,我才不會告訴你。」大笑,我才不告訴你,你想救冷家那兩個我一向看不順眼的傢伙,你想也別想,我早就想殺他們。

  韓青苦笑,是啊,韋行與冷秋在苦幹觀點上是一致的,要不韋行怎麼能活這麼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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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帥望的江湖 卷一 童年韋帥望的江湖
第44章 吐血

  韓青看著韋行,心想,如果你不告訴我,那我就一直看著你吧。可是,嗯,不行,家裡還有小帥望呢。韓青這才急道:「對了,讓帥望起來吧,他這幾天,可是吃夠苦頭了。」

  韋行大笑:「韓青韓青,你倒是為他好,不過,你這個樣子對他,師父聽說了,氣個七竊生煙,你是愛他還是害他?你還是讓你師父出出氣吧。」

  韓青沉默一會兒:「師父不准他留在冷家。」韋行一愣:「嗯?趕他走?」韓青道:「師父讓他跟你走。」韋行嘴角露出一個幸災樂禍的笑:「你的意見呢?」

  韓青道:「我怕他在冷家遇到危險。」韋行笑:「呵呵,落到我手裡了。」拍拍韓青:「你也有護不了他的一天。」

  韓青看著韋行:「好好待帥望,我是為帥望著想,也為你著想,你需要一個機會。」韋行指著自己:「我?我需要?啊哼!」

  韓青溫和地:「我想,如果你能為他做點事,你會覺得好一點。」韋行瞪著韓青:「他?她?哪個他?」韓青笑笑:「你是否能允我替你告訴帥望,說你讓他起來?」

  韋行怒道:「不允!」韓青笑:「那麼,我只得跪下求大師兄賞我個面子了!」韋行怒道:「不賞!」

  韓青苦笑:「這麼大火氣,一定是做師弟的哪句話冒犯師兄了,我向師兄認罪陪禮。」他不敢強迫韋行,可是韋行剛才說的,不讓他出這口氣,反正以後韋帥望跟著他,他出氣的時候多了。

  韋行見韓青為了帥望忍氣吞聲到這個地步,又好氣又好笑:「韓青,親兒子你也不會這樣吧?」韓青笑:「要是我兒子,你哪會這樣待他。」

  韋行愣了愣,要真是韓青親兒子,他豈會錯待?可是——可是——韋行微微黯然,施施臨死,把孩子托給韓青,而不是他。既然如此,既然韓青也說過那是他的孩子,他還何必多說呢?韋行歎息:「韓青,你真是不負所托啊。即是你的孩子,你說了算,我不管。」

  帥望跪在雪地裡,漸漸小腿覺得冷。越來越冷,冷到刺痛,那刺痛的感覺一點點向上蔓延,漸漸每一下刺痛,似電擊般引起胃部抽搐。帥望面色蒼白。

  桑成一直站在雪地裡陪著帥望,帥望一開始還強笑:「陪我,我能不冷啊?」桑成張惶無措:「我,我給你加件衣服吧?」帥望搖頭:「不用。」

  桑成看著帥望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這個平時哇哇叫的傢伙,此時慘白地沉默著,漸漸眉毛上都掛上白霜,身體開始不住顫抖,桑成幾乎要團團轉了「要不,倒杯熱水?」

  帥望慘笑:「呵,不用了,我爹看見,這次沒凍死,下次還得多凍會兒,那我就死定了。」

  怎麼可以呢?因為他害得韓叔叔受苦,他受罰還不是活該嗎?他對他父親從來沒服過,可是這一次,他心甘情願。

  痛也好冷也好,都沒有他內心的那股火更難忍。小火,甚至是暗火,沒有火焰地在內心燃燒,隱隱地,無聲無形地生生不息地生煎活烤他的靈魂,讓他想哭泣想吶喊想嚎叫,有的時候,痛苦也比沉默好受些。

  越來越冷,冷得他開始不由自主地顫慄,然後那種不由自主的抖動由外及裡,胃痛,內臟抽搐,天那麼冷,帥望依舊痛得大口喘氣,冷空氣更多地進入他的身體,在寒冷刺激下,胃部抽成一團,原本已出血的傷口再次出血。

  帥望僵硬地堅持著一個跪著的姿勢,牙齒漸漸咬緊,目光漸漸迷茫,桑成此時也看到韋帥望表情不對,那種沒有焦點的目光好不怕人,桑成在零下三十度急得冒出汗來,他走過去:「帥望,帥望,你沒事吧?」

  帥望已經無力回答,而且覺得耳邊的聲音很吵,他輕聲道:「別吵,滾開!」然後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倒下去,桑成忙一把抱住:「帥望!」

  帥望被桑成抱住,身子忽然一震,連桑成都感覺到韋帥望像是掙扎般地往後一仰然後再一次重重撲倒在他身上,他聽到嘔吐聲,聽到液體滴在地上的聲音,感覺到韋帥望的內臟抽搐,帥望在他懷裡,身體沒動,胃部擴張再收縮,然後就有東西淋在他後背上,一次又一次,桑成除了抱緊帥望外沒有別的辦法,良久,帥望終於平靜,可怕的平靜,沒有聲音,不動,整個身體癱軟,桑成忍不住伸手到自己背上,摸了一下,後背有一種重了的感覺,可是因為穿得多,那感覺鈍鈍的,桑成摸了一下,才知綿衣已濕了一大片,收回手來,看到整個手掌都沾滿了殷紅殷紅的血。

  焦急,憂心,同情與大量大量的血,終於讓桑成痛哭:「帥望帥望!你沒有死吧!」韋帥望不會死,因為韓青正急沖沖趕回來。

  另一邊,韓青剛走,已有冷家的下人過來請韋行:「冷掌門說,韋大俠要是一個人又有空的話,請過去陪他喝一杯。」韋行一個嘴角冷笑,來了,好,我來了。

  冷秋在賞雪,千萬別以為在北方很容易就能看到大雪,真正的漫山遍野的大雪,雪白雪白的大雪依舊很難得。韋行冒雪而來,在廊前屈膝:「弟子韋行。」冷秋好像沒看見沒聽見。

  韋行就保持那個姿勢,良久,冷秋問:「韓青都跟你說了吧?」韋行道:「是!」冷秋道:「你的意見呢?」韋行緩緩道:「一勞永逸,豈不好?」

  冷秋笑了:「正合我意。韓青一定反對吧?」韋行抬頭一笑。

  冷秋道:「嗯,所以,你下手還真不能太輕,別讓他到處亂跑壞我們的事。可也別太重,別真讓韓大掌門遇刺身亡。」韋行一笑答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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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內訌

  韓青看到桑成抱著帥望就知道不好,然後聽到桑成的哭叫:「師父!師父!」

  韓青撲過去抱起帥望,死人一樣的冰冷蒼白,韓青大吃一驚。此時此刻,他仍然相信韋行不會下那麼重的手,他抱起帥望衝進屋裡,大聲吩咐翠七點火,又叫桑成:「怎麼回事?是又有誰來傷了他嗎?」

  桑成痛哭:「他忽然就倒下了,然後吐了許多血!」桑成脫下衣服來給韓青看,韓青看了之後,覺得身上的血都涼了。

  大量的血,大量大量的,不可能更多的血,這是因何而來?韓青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韋行會把帥望傷成這個樣子,這樣的吐血不是簡單的外傷,簡單的力量極大的衝擊造成的,這是使用了內家氣功造成的內傷。韋行暴怒之下,踢韋帥望那兩腳用的力氣大了,也就罷了,若是用上了內力,那不成了陰謀殺人了?

  韓青解開帥望的衣衫,烏紫的兩塊,踢得真狠,難怪會吐血,可是,這兩塊傷痕不能解釋後來的大量大量的血。不過,韓青很快在帥望的胸前發現一個淡得若有若無的青色掌印。

  韓青馬上明白,是這個掌印!冷家功夫,很正宗很明顯的冷家功夫。

  韓青用手按了按,很涼,這是另外一支的冷家的人功夫,很陰毒的功夫。這種功夫很惡毒,你身受重傷,但不覺得痛,身上只有淡淡的痕跡,甚至一點傷痕都沒有,你被打中時曾經痛過,現在不痛了,你不會想到去治療,等你覺得噁心疼痛時,你已經內臟破碎,只得吐出鮮血與組織碎塊,然後血盡而亡。

  掌印這麼淡,在冷家只有幾個人可以做到,冷湘冷玉,還有一個,是冷良,冷秋的這一邊功夫也很高,但是他們不練這種奇怪的功夫,因為這種陰毒功夫有一項至命弱點——受了傷的人,不覺得痛,固此不覺得自己受了很重的傷,所以不會在短時間內喪失戰鬥力。有時已經垂死的人,也能發出最後一擊。這也是韋帥望重傷之下,竟還能像猴子一般躲開的原因。冷良當然不是逗韋帥望玩的,他是下了死手要殺死韋帥望的,這一掌沒把韋帥望打死,已經是一件極之奇怪的事,

  如果韋帥望竟然一點傷不受,那不成了奇跡。韓青深吸一口氣,感謝老天,若不是韋行這兩腳踢得狠,引動傷口迸裂,韋帥望非等到內臟碎裂而亡不可。現在,還有救。

  韓青遲疑了一會兒,低聲道:「桑成,快請你大師伯來,馬上!」桑成點頭,轉身撲進風雪中。風聲雪聲,桑成撲進韋行荒蕪的庭院,大聲叫:「大師伯!大師伯!」

  門打開,桑成撲過去跪下,因為跑得太急,一時喘不過氣來,說不出話。韋行冷冷地:「你父母沒教你規矩嗎?」

  桑成愣了愣,開口就辱及他死去的父母,可是此時來不及計較了,他急道:「我師父請大師伯馬上去,急事!」韋行一聽此言,也不問什麼事,立刻繞過桑成飛一般消失風雪中。

  門開,可是聽聲音韓青就知道不是韋行,他擋在帥望身前,回頭,訝異:「師父?!」冷秋微笑:「我路過,看到門外的血。」

  韓青沒動沒出聲,冷秋笑問:「有人死了嗎?我不但看見血,還看見血塊——像是,一小塊肺子。」韓青站在那兒,還是沒有動。

  冷秋詫異,並且有點沉鬱了:「怎麼?你不需要我幫忙嗎?」韓青終於跪下,一聲不吭,跪在地上。

  冷秋上前一步,看到帥望身上的傷,他微微挑起一邊眉,輕聲訝異:「不可能,傷成這樣還沒有死?」韓青跪著,頭更低。

  冷秋伸手要搭帥望的脈,韓青忽然一個頭磕在地上:「師父高抬貴手!」冷秋輕聲問:「我為什麼要殺他?」

  一隻手搭在帥望脈搏上,竟然有微弱的一股力量意欲將他的手彈開,冷秋頓時面沉似水:「韓青,你竟在大戰之前輸了三二年的功力給他!」韓青再次叩首:「弟子並沒有!」

  冷秋大怒,回手就是一巴掌:「沒有!」怒問:「沒有?你的意思是,他體內的功夫是他自己修練出來的?」

  可是打了韓青一耳光,冷秋已感覺到韓青功力絲毫無損,他詫異:「你讓我高抬貴手的意思是——這功力竟然真的韋帥望自身的?」

  韋帥望為什麼身手那麼靈活?為什麼比桑成更有力氣,為什麼能在沒有空氣的情況下支持那麼久?因為——冷秋喃喃:「可是,這至少是十年才能修練出來的功夫!」

  韓青輕聲:「記得那年施施中毒嗎?我不得不運用內力為她解毒,更重要的是,清除胎兒體內的毒素。帥望在娘胎裡確實就已打通任督二脈。這一小股內力,不需要他修練,日夜在他體力運轉。」

  冷秋沉默半晌,笑了:「難怪,你要我別殺他!你說得對,韓青,你完全明白。」冷秋笑:「一百多年了,冷家終於出了一個可能與溫家慕容家相抗衡的人了。」

  冷秋依舊笑著,可是卻咬緊了牙:「可惜,是冷惡的兒子!」咬牙切齒,然後一掌拍下。

  千鈞一髮之際,韓青撲到帥望身上,冷秋明明看到韓青撲過來,可是這一巴掌仍重重按下去,他非要了韋帥望的命不可。

  他可以允許一個同他差不多的高手誕生在冷家,即使這個高手同他有仇,因為他有能力控制,從目前的發展況狀看,他比韋帥望狠忍,也比韋帥望狡猾,他不怕這個小孩子。

  可是,一個比他功夫高上三五七倍的對手,絕對不能允許活下去,必須一發芽立刻捏死!

  就在這時,大門再開,冷風勁掃,冷秋不得不回身抵抗,雙手相交,是韋行,冷秋大怒:「你敢在背後偷襲我!」韋行緩緩收回手,後退一步:「我以為你要殺韓青。」

  冷秋暴怒:「我是他師父!我不可以殺他嗎?」韋行沉默一會兒:「總得有原因!」

  冷秋再不出聲「唰」地一聲拔出劍來,韋行大驚,這麼多年來,冷秋也發過火,卻從未對弟子拔劍,他的弟了,只要一聲令下,立刻從命,要打要罰,何需動劍。可是韋行今天數次衝撞冷秋,竟致冷秋拔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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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父子

  韋行一愣,大腦激盪,一隻手立刻按劍,可是內心明白,這一劍拔出來就只得死戰到底,無論如何他是弟子,弒師足以令他無法在冷家立足,更不用提韓青的絕不原諒。這一遲疑間,冷秋的劍已到了。

  韓青大驚,可是他不敢在冷秋背後動手,一是犯了冷秋的大忌;二是韋行若見他出手,勢必也出手對付冷秋,可是韓青絕對不想與韋行聯手對付自己的師父,所以他只得繞過冷秋去阻攔這一劍。

  當然來不及。他的功夫是他師父教的,他師父又沒老到拿不動劍。冷秋在冷家從未感覺到安全感,在這樣一個催人奮進的環境中,冷秋的劍術豈敢退步?

  韓青手指搭在劍刃上,冷秋的劍已經刺進韋行的胸膛。晚了!剎那間韓青全身冰涼,錐心的痛讓他一動不能動。

  可是劍尖刺進韋行身體,刺破血肉劃過肋骨,抵住心臟,卻也停了下來。韋行覺到痛,心知中劍,不由自主,彎了彎腰,剎那間驚奇地想到:中劍了!我要死了!他要殺我!

  忽然間覺得驚痛,原來,真的有這一天!他真的會向他下手!

  不不不,韋行不是不知道冷秋狠辣決斷,他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幾次三番犯了冷秋的忌諱,他也知道冷秋一向知道自己的仇恨,他自己也說,他與冷秋之間,早晚是要打一仗的,可是事情就這樣發生了,竟然還是令他驚訝並且心痛。

  一直以為會發生的事,經過十幾二十年,竟然沒有發生,難免會讓人誤以為永不會發生了。

  韋行忘了,時間會會給人養成習慣,習慣會給人安全感,當你在一個人身邊有了安全感,那是信賴的一種。

  所以,他並不像他想像的那樣無情,那一刻,除了胸前的傷痛,還有心痛。

  生死一剎那間,韋行並未驚慌,也沒有像他以前所想的那樣懷恨與不甘,他的生命是冷秋給予的,他與韓青不同,韓青十幾歲才被冷秋強擄來的,他是被冷秋自幼養大的。他不知道自己的過去,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不知道自己是誰,他從名字到武功到今日的地位,都是冷秋給予的,這一刻,韋行只想到,死在這個人手裡,總比死在別人手裡強,至少,死在冷秋手裡不算丟人。那是一個足夠強大的對手,即使自己不遲疑,仍然無法戰勝他。

  或者是那個心痛的表情,或者是因為他沒有躲避,那一劍,沒有刺下去。(如果他躲閃,會激起冷秋的鬥志吧?宜將余勇追窮寇。)

  韋行低頭,終於看到自己胸前一片血跡,可是劍停在他胸前沒有再前進。韋行抬頭,冷冷地:「要殺快殺!猶豫什麼?」

  冷秋那凝重的面目,聽到這句話,笑了:「你呢?你猶豫什麼?」韋行冷冷地:「我是覺得韓青不會幫我,我打不過你,所以猶豫一下,你不用客氣,動手吧!」

  冷秋嘴角下彎,可是彎了又彎,不知為什麼又翹了上去,他再一次露出笑容:「韋行,你欠了我一次。」(心裡活動:唔,我沒客氣,我也是忽然間想起來還用得著你才停下來的。)

  他收劍。韋行胸前劇痛,再忍不住,晃了一下,一膝著地,還是挺不住,一隻手也拄在地上,半晌才艱難抬頭,咬牙切齒:「我記著!」

  干,記著要往你胸前插一劍,但是不能插死你!媽的!韓青站在一邊,喘息。

  這可算是生平少有的驚嚇了,兄弟在自己眼前,生死一線。他全身冰冷,一頭的汗,已經說不出話來。冷秋轉過身來:「可是韋帥望,一定不能活下去!」

  韋行詫異:「為什麼?」冷秋一揮手:「你自己去看。」

  韋行看到帥望昏迷不醒多少有點慚愧,掀開衣衫看到自己踢的兩腳,再慚愧一次,可是帥望身上那個淡青色的掌印卻讓他的臉徹底地陰沉下來:「誰打的?冷良打的?」

  冷秋道:「那不是重點。」韋行道:「冷良這麼蠢嗎?連個小孩兒都打不死?」

  不過是指尖輕觸傷處,韋行已感受到一點輕微的震盪,他一愣,回過頭看韓青,韓青微微點頭,再看冷秋,冷秋微笑:「怎麼樣?」

  韋行回過身,先問韓青:「你剛才不幫我,現在想我幫你?」韓青一愣,然後很想吐血,怎麼?這一次,又是他在孤軍奮戰?韋行慢慢走到冷秋身前:「韋帥望是天才?」

  冷秋挑起半邊眉毛:「恐怕是。」韋行沉默一會兒:「他永遠都會是韓青的——」冷秋道:「人與人之間,沒有永遠。」韋行再一次沉默:「如果——」

  冷秋提醒他:「你欠我一次,替我殺了他吧。」韋行回頭看了帥望一眼,屋內溫暖升高,帥望雙腿雙腳從麻木中緩和過來,再一次產生刺痛,小傢伙皺著眉,微微發出一聲呻吟。

  韋行回過頭,微笑:「他是施施的孩子,也是韓青的心頭肉。然後,他叫過我父親,不管我答不答應,他叫過我父親。我當然可以殺掉他,我一點也不在乎,可是如果我拿他的命來換我自己的命——,我會令師父你蒙恥的。」

  冷秋有一種被氣到暴的感覺,有史以來第一次,被韋行氣到。韓青很感動。

  他明白冷秋有理由殺死韋帥望,他明白韋行有理由袖手旁觀,他明白,也很體諒。只是他不能不堅持。只要他活著,他不能讓人殺死無辜的幼兒。他想不到韋行會站出為帥望出頭。

  冷秋沉默地看著兩個弟子,良久:「看來,我已經無法左右任何事。」他轉身而去。韓青還想追上去解釋,韋行在後面淡淡地:「還是救人要急。」

  韓青想了想,解釋,以後還有機會,他回到帥望身邊,讓韋行去包紮胸前傷口,他為帥望療傷。

  韋行坐到一邊,嘴角有個微笑,讓韓青覺得,韋行這一次,能在冷秋背上刺一刀,大約是韋行生命中一大快事。

  帥望的體內,緩緩流入的溫暖詳和的氣息,喚醒了帥望的神志,他終於輕輕呻吟一聲:「痛。」然後緊閉的雙眼裡流出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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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救人

  韋行坐在一邊傷口包好,桑成也回來了,同翠七一起清理了地上的血跡。桑成眼睛四處搜索,地上的一攤血是誰流下來的?看不出來,大家都若無其事的樣子,他又不敢發問。

  韓青獨自支撐良久,韋行歎氣:「看來你自己還真不行。」他起身離開。一刻鐘後冷良到了。韋行輕輕拍他肩:「你們那一支,對這種傷一定有獨到見解,是不是?」

  冷良打個寒顫,緩緩走到床前,看到帥望頭頂正蒸蒸冒出熱氣,知道自己下的毒手已被發現,韋行的手按在他肩上,慢慢加力:「你得救活他,你非救活他不可。」

  冷良咬著牙,半晌問:「如果我救活他——」韋行輕聲道:「如果你救活他,如果你在未來有可能出現的選擇中做出了正確選擇的話——!」冷良道:「否則——?」

  韋行說:「否則,我馬上殺了你!」冷良呆了呆:「你——你!」韋行冷笑:「你是不是覺得會有人為你出頭?但是,不會有人為那個孩子冒風險?我看不見得。你想賭賭嗎?」

  冷良知道自己別無選擇,他不過是盡其所能地討價還價希望得到一個保證,他急趁向前,跪在韓青面前:「掌門!請掌門說句話,在下一定竭盡全力救治帥望!」

  韓青目光掃過韋行,韋行聳聳肩,露出一個無可奈何的表情。韓青微微皺眉,什麼原因讓韋行決定放過冷良?韋行幾時發過善心?韋行是打算保存實力以便應付未來有可能的一場爭鬥嗎?是否這場殺戮已為韋行與冷秋決定其必將來臨?最可怕的可能是:難道——難道韋行受的傷,比他看到的想像到的要重嗎?

  韓青腦中閃過千種可能,但此時此刻,他必須選擇信任他的兄弟,他輕輕放開帥望:「冷良,只要韋帥望沒死,你就不會死。」

  冷良起身,也不多說,過去,先餵了帥望幾顆丸藥,然後點了帥望傷口四周的幾處大穴,輕咳一聲道:「帥望內臟已破裂,一時沒有大量出血,及是這寒氣凝滯的原故。如果掌門替他解開寒氣,恐怕非得極強的力道才能壓制住內出血。所以,這寒氣不急著解開,也不是不解,只是不全解。活血化淤的藥已經吃下去了,等他的傷慢慢緩和,掌門再代他解去這寒毒就不妨了。不過,小帥望身體裡,有一小股內息日夜不息地運轉,我看,他自己就會慢慢好起來,這可真是一件怪事,難道是掌門獨創的療傷密法?」

  韓青與韋行都沒出聲,啥療傷密法啊,主要是胎教啊,胎教啊胎教,胎教最重要。(狂笑)

  冷良的治療頗為有效,韋帥望半個時辰後已經清醒,看到韋行一驚,身子掙扎兩下,韓青忙按住他:「躺著,帥望,沒事。」帥望看到韓青才安下心來,緩緩放鬆,重又躺回去,可是已經牽動傷口,帥望呻吟:「痛,噁心。」

  韓青把與冷良一起斟酌的湯藥給帥望吃下:「喝一點,你要休息一陣子才能好。」帥望看了韋行一眼,韓青苦笑:「是冷良打的那一掌。」帥望垂下眼,沒說什麼。

  韓青拍拍他,帥望精神不濟,慢慢睡著。韋行過來:「他脈象還好?」韓青道:「我看還好,你看呢?」

  韋行遲疑一下,很久沒有這樣近地接觸一個人了,殺人用劍,他從不救人,每個人都對他敬而遠之,只有韓青,韓青還可以與並肩,別的人,近到兩步以內已全身不自在,韋行漸漸習慣同人保持距離,而且這樣令他更覺安全與舒服。走近睡著的這個小人,不知為何讓他不安,他根本不喜歡接近任何人,何況是這個孩子。這個小小的手腕,這麼細小,真難想像這也是人類的一員,也將成長為一個人,一個象韓青或象韋行這樣的強大健壯的人。韋帥望身體裡的那一小股內力,無力地,虛弱地,但堅持不懈地運轉著。這是一個必將長大的小小的生生不息的力量。雖然弱小,但生命力旺勝。

  韋行輕輕放開手:「我想他沒事,冷良沒有下錯藥,也沒下錯注。」韓青問:「可是要動手了?」韋行一笑。韓青歎口氣:「那麼,讓我看看你的傷。」

  韋行把手腕交給韓青,這可算是頂級信任行為了,韓青推開他手:「我要看看劍傷!」韋行道:「外傷,不足道。」韓青問:「對你們將來要做的事,也沒有妨礙?」

  韋行淡淡地:「有妨礙的話,你是不會在一邊看著的,對嗎?」韓青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韋行笑:「告訴你,師父會再給我一劍的,你是兄弟,怎麼可以陷我於不忠不義?」韓青沉默。韋行笑問:「這小子真的會長成天下第一?」

  韓青苦笑:「天下第一不但需要天賦,也需毅力與運氣,沒有人能預定。」韋行微笑:「他武功練成,大約第一個想殺我吧?」韓青道:「絕不會!」

  韋行笑道:「被功夫比自己高的人殺掉有什麼了不起?不比死在奸狡小人手裡強?戰死亦比老死強。」

  韓青怒道:「胡說!」帥望微微動了一下,韓青放低聲音怒叱:「你要死去找別人,別連累帥望做千古罪人。」

  韋行笑道:「千古罪人,嗯,你說得也是,冷秋殺了他父親後,再也不肯生兒子,大約是自己咒自己斷子絕孫吧?」

  韓青怒瞪他:「師父是因為——」因為愛人不顧而去!不過,冷秋並沒有當和尚,府中婢妾如雲,只不過,他確實沒有再留下後代的意思。韓青並不理解這件事,韋行說得也許是真的,畢竟韋行性子比較像冷秋,能互相理解也說不定。

  韓青閉上嘴,大戰之前,竟然八卦起這種事來
taiwan3235 發表於 2008-9-14 14:33
韋帥望的江湖 卷一 童年韋帥望的江湖
第48章 消息

  冷良坐在屋子裡,爐子上煮著帥望的藥。一旦真相大白,他反而不必再去滅口,給小帥望治傷,對他有什麼壞處呢?

  不過,想殺掉韋帥望實在一個過份謹慎導致的大敗筆,小傢伙似乎直到病發也未提他的名字,冷良皺眉,如果他不對韋帥望動手的話,情況是不是會更好一點呢?

  後悔是世界上最無用最消耗能量的東西,所以冷良沒有這項奢侈的功能。這個念頭閃了一下,冷良就不再想它了。

  他盯著不住翻滾的藥湯,所有材料載沉載浮。雖然韓青說了,他可以活下去,但冷良的願望比活下去更高一點。他希望能過很好地生活,而不只是活下去,物質豐富精神愉快肉體健全,如果能擁有一定地位一定影響力就更好了。

  他猜測,韋行所說的,未來可能發生的選擇,一定是必將發生的選擇,既然韋行知道會發生大變故,那麼,他們那一邊贏的可能性就會很大,選擇那邊一定是正確的,可是如果是冷秋這夥人贏了,等待他的,必然是冷秋的震怒,雖然韓青答應他不會死,可是必將有十分可怕的懲罰。

  「在想什麼?」一個聲音從身後響起,嚇了冷良一跳,回頭,原來是冷玉。冷良忙起身:「二哥來了!」冷玉微笑:「其實我來了有一會兒了,在想什麼?」

  冷良愣了愣,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冷玉看了看了藥方:「誰受傷了?」冷良想了想,還是說了實話:「是,帥望。」

  冷玉揚起一邊眉:「他怎麼會受這種傷呢?傷他的人,不要命了嗎?」冷良額頭漸漸冒出汗來,他喃喃地:「屋裡有點熱了。」

  冷玉笑:「以為韋行不是他親爸爸,就不會管他死活?韋行或者不在乎他死活,可是,絕對不喜歡別人冒犯他的尊嚴,是不是?」冷良半晌道:「我——我不知道,不清楚。」

  冷玉笑:「不知道韋帥望的親爹是誰?他親爹要知道這件事,是不是更要命?」冷良沉默地看著爐火,額上汗珠忽然滾了下來。

  冷玉笑:「你好像有點緊張,你不是怕我吧?我不會把你怎麼樣的,不管怎麼說,咱們是一支的,你也叫我一聲二哥。」冷良半晌道:「是我!是我打了韋帥望一掌。」

  冷玉笑:「我不想知道原因,我只想知道,他們叫你們去,做什麼?只是治病救人嗎?」冷良沉默一會兒:「警告我,要做出正確選擇。」

  冷玉愣了一會兒:「啊,要選擇,這麼說來——要發生需要你選擇的事了。」

  冷玉輕輕拍拍冷良:「我相信你一定做出了正確選擇,不過——」他笑:「冷秋當初也給過我們承諾,每一個做掌門的都承諾要給冷家人公平公正安全民主,還有其它許多許多好東西。」

  冷良輕聲道:「我當然不想死,可是,家族勢微,沒人出頭。」冷玉沉默一會兒:「你是想讓我們為你出頭嗎?」

  冷良沉默一會兒:「不,韓青答應,只要我救活了韋帥望,就不會殺死我。」冷玉笑了:「活著,還是有很多方式與很大區別的。」

  冷良道:「可是對我來說,活著,比死亡好。」冷玉問:「那麼,你覺得他們為什麼提這麼優厚的條件給你呢?」冷良愣了愣:「我,這,我不知道!」

  冷玉笑:「你是出賣了什麼情報嗎?又或者——」冷良大驚:「不不不,我怎麼會?我只是答應中立,我這點功夫,他們哪看在眼裡!」

  冷玉問:「為什麼要你去救韋帥望?韓青一個人或許功力不夠,韋行呢?他為什麼不救?」

  冷良沉默一會兒:「是韋行提出來的,他說,只要我治好了韋帥望——,我當然不信他,可是,韓青也答應了!」冷玉問:「你沒發現別的什麼怪事嗎?」

  冷良呆了呆:「別的?別的——屋子裡,有一股血腥味!地上濕著,剛被人收拾過。韋行,好像——氣息有點亂!」冷玉側頭:「韋行?是韋行!?」

  冷良道:「不不,我不知道,我只是感覺,我不清楚,我不能肯定!」

  冷玉微笑:「有人告訴我,他們師徒三人,在屋子裡打了一仗。地上有很多血,可是,不知誰受了傷。如果韋行不能出手救自己兒子的話,冷良,你還是覺得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嗎?」

  冷良站在那兒,頭上汗珠滾滾,半晌道:「我,我沒做什麼選擇,我是,我是這一支的人,我沒的選擇。」冷玉點點頭:「你知道就好。」他轉身離去。

  冷良看著冷玉的背影,沉默良久。

  不,他還是選冷秋這一邊,雖然冷秋贏了對他一點好處也沒有,可是他有一個感覺,冷秋在設一個套子,冷秋與他的弟子們的關係堅如磐石,那是一種冷玉無法瞭解無法理解的關係,冷良苦笑,他也不理解,可是他知道,這三個人如果起內訌,一定是假的。不管冷玉通過多少渠道證明他們已生隙反目,都是假的。

  當然,他還是希望冷玉與冷湘去碰碰運氣,如果運氣好,他就不用面對冷秋的懲罰,如果運氣不好,關他什麼事?他只是說出事實,每個人都有自己做出判斷的權利。冷良微笑,打吧,打吧,為了冷良,你們也要好好打一仗,然後,冷良想,然後我會再找個漁翁來的,等你們打得差不多的時候!

  瑟瑟發抖,通常不會發生在冷家人身上,冷家人很早就已失去此項特技,會瑟瑟發抖的那種人,少有把此基因遺傳下去的機會。

  冷良沒有發抖,他目光炯炯地盯著黃醬色湯汁裡的沉沉浮浮的樹葉草枝蟲子皮,如果冷秋死了,當然就不會有人來找他的麻煩了,不過,他已經受夠了,再不想冒險,整件事,同他一點關係沒有。他要走得遠遠的,不過,他會做一點事促成冷秋的死亡。

  冷玉同冷湘一起喝酒,冷湘問:「那麼,韋行是真的受傷了?」冷玉道:「也許真的,也許假的。」冷湘心想,這不同放屁一樣嗎?

  冷玉道:「先是冷秋去了韓青那兒,然後是韋行,韋行一進門就動手了,不知對誰動手,然後門關上了。不久,冷秋走了,然後翠七收拾出來的垃圾裡有大量血漬。如果那是韋帥望吐的,韋帥望應該已經死了,既然不是韋帥望,一定是有別的人流血,可是,是手指頭上切了個口,還是心臟上切了個口呢?冷良告訴我,韋行要他救帥望,似乎——應該說明,韋行受了很重的傷,可是,也不排除,這是個圈套的可能性。」

  冷玉總結:「只有一點是真的,冷秋要向我們動手。」冷湘問:「我們怎麼辦?」冷玉笑:「永不犯錯,或先行下手。」冷湘咒:「靠,永不犯錯!」冷玉說:「是啊。」

  冷湘問:「你打算怎麼做?」「我?我不是從不犯錯嗎?」:「以後呢?」:「以後,以後再說以後。」

  冷湘暴怒:「你他媽的這是找死!只有死人永不犯錯,活人都他媽的會犯錯。」冷玉點點頭:「是啊,可是——」冷湘問:「你還遲疑什麼?」

  冷玉道:「我們打不過他們三個。」冷湘道:「韋行已經受傷。」冷玉道:「未被證實。」「韓青將受鞭刑!」「不能造成可以降低他攻擊力的傷害。」

  說到這兒時,冷玉忽然凝注冷湘若有所思。「不能?」冷湘忽然領悟:「不能嗎?老二,你覺得不能嗎?」「除非——」

  「除非,我們幫他一下。」冷湘笑起來,啊他雖然對於打探消息判斷形勢沒什麼經驗,但是,對於暗殺與武功算是很有研究及研究成果的了。
taiwan3235 發表於 2008-9-14 14:33
韋帥望的江湖 卷一 童年韋帥望的江湖
第49章 選擇是殘忍的

  冷湘正親切地捏著雙雙的肩膀,親切地說:「小明還好嗎?你父親去世後,不知道誰在傳授他武功?」雙雙被冷湘的熱情嚇得呆若木雞,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冷湘微笑:「我最近正想找幾個姿質好的孩子,傳授武功。」

  雙雙瞪大眼睛看著冷湘,他的意思是——不可能吧?要找,也是找家勢差不多人家的孩子,這才叫互利互惠啊,要不,也得是表現出眾的小孩兒啊,自己父親就不是武功出眾的人,冷家對於功夫不行的傢伙是充滿蔑視的,這種蔑視會一直延伸到他後代身上去,廢材的後代還是廢材。

  冷湘問:「你不會希望小明也在冷家永遠做清潔打掃跑腿的工作吧?」雙雙結巴:「我我我,湘少爺是說——」冷湘微笑:「幫我做件小事,我會收小明為徒。」

  雙雙呆住,要不要幫冷湘?那一定不是個小事,此時拒絕還來得及,等冷湘說出來是什麼樣的事,就再不能退出了。是冒險改變命運還是願意生生世世為奴?

  良久,雙雙問:「什麼事?」

  冷湘笑了,奇怪,女孩子總是比較愛冒險,男孩子喜歡到外面看看,而女孩子喜歡拿生命來賭,也許她們的一生,自己能控制的太少,所以不如拿來一賭。

  冷湘拿出一個酒瓶:「我知道你的工作之一是,打掃小校場的休息間,我這裡,有一瓶用來消毒的好東西,拿這個,把所有的鞭子都擦拭一遍。」

  雙雙緩緩接過那個瓶子,這倒真是個簡單任務,可是,為什麼要這麼做呢?這一瓶,難道是有毒的?鞭子,誰要——雙雙忽然尖叫一聲:「不!我不能!」

  不不不,不能,是韓掌門!

  冷湘伸手,接住雙雙失手落下的瓶子,微笑著,把它再一次舉到雙雙面前:「你不能把它扔掉,如果你不想幹,也得拿這個瓶子去向韓掌門告密啊,不然的話——,我活著,你就活不成,你們家小明也活不成,不但活不成,而且會死得要多慘有慘!」

  雙雙呆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冷湘問:「怎麼樣?想好了嗎?我沒有太多時間。另外,我已經把小明安排到我府中住下。」雙雙搖頭:「不不不,我不能毒死韓掌門!我不能!」

  冷湘瞪大眼睛:「誰說是毒藥?小朋友,如果是毒物,外一有別的人用鞭子教訓孩子,豈不立刻就露餡了?你當我弱智?聽著,這只是一點藥力不太強勁的麻藥,韓掌門只會香噴噴地睡上一大覺,過不了多久,他就會再醒過來,絕不會有人知道的,難道,我還指望事情被發現後,你會替我保密嗎?」

  雙雙不信地望著冷湘。冷湘微笑:「是真的,你想想看,剛才有人看見我來同你聊天,要是韓掌門被毒死了,他們會放過我嗎?放心,不是毒藥,你的韓掌門死不了的。」

  雙雙緩緩接過那個瓶子,握緊。

  下錯注,賭錯了。冷良放出一隻白鴿子。

  只是一隻鴿子,即使你把那鴿子打下來切成片,也發現不了什麼特別的東西。不過,當一隻鴿子有了自己的名字,它本身就成了一封信,這只鴿子的名字叫「紅泥」。

  紅泥小火爐,綠蟻新培酒,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冷秋坐在長榻上,半靠半臥在軟墊上,懶懶地:「還沒有動靜嗎?等得無聊。」韋行沉默。

  無聊,不耐煩,心浮氣燥,不,他沒有這些感覺,他喜歡這種空氣裡飄浮著危險味道的氣氛。他喜歡期待殺戳,就像期待一頓豐盛的晚餐,期待即將與美女共渡的良宵,期待一切值得期待的東西,那種讓人微微喜悅的感覺,真好。

  冷秋微笑:「唯一覺得不安的,大約是韓青吧?」善良的總是軟弱一點,奇怪。冷秋笑道:「為了讓韓青安心,明天就動手吧。」韋行遲疑一下:「不等等嗎?」

  「你京城的事務不也很忙嗎?」「這,我的傷也沒好。」「劃破層皮,你還想躺下好好睡上個把月嗎?」「可是——」

  「唔,你一定以為,等到冷湘不耐煩先動了手,清理完垃圾,你師弟那頓打就可以免了吧?」冷秋笑:「做夢。」韋行再一次氣炸了肺。

  冷秋道:「氣得呼吃呼吃的,像隻狗熊。」笑:「你們兩個都太不聽話了,所以——決不饒恕!你要曉得,他有一半是替你挨的啊!」

  韋行的氣喘得,更像狗熊了。可是他不敢出聲,就算他不在乎自己再被捅一刀,也不想冷秋拿韓青來出氣。韋行咬牙切齒地:「如果沒有事,弟子告退了。」

  冷秋笑道:「不允,你難得回來一趟,理應在師父面前盡孝,如果沒有別的事,就在我身邊答應著吧。當師父的,沒有弟子在身邊侍候著,多沒威風,如果站了像你這樣一個大弟子,那真是要多風光有多風光。」

  韋行再一次閉緊嘴,他好想吐血,所以他決定再不說一個字,免得有任何一個音節娛樂了他師父。

  不過,對於冷秋來說,韋行那氣呼呼的喘息聲,已經比音樂更賞心悅目了。他很享受韋行的沉默,這沉默裡的被壓抑著的憤怒,他已經一再證實,韋行的憤怒只不過是一種即使爆發也傷不到他的無用的憤怒。

  那麼,看著他憤怒,是一件多麼可愛的事啊。

  帥望也清醒了,韓青一直努力地為帥望療傷,一方面他要保存實力,一方面,要盡快讓帥望好起來,早一點離開這是非之地。如果帥望留在這裡,不但冷秋這邊可能混水摸魚,指使人對帥望不利,一旦他師徒有事,另一邊的人也會過來殺韋帥望滅口,所以帥望一定要在事前離開。

  帥望眼睛先看一圈,確定他爹不在屋裡,這才吐吐舌頭:「咦,這是第幾天的日落啊?「韓青苦笑:「第二天。」

  帥望伸個懶腰:「嘩,真睡夠本了,怎麼,你沒睡嗎?」伸手捏捏韓青的臉:「黑眼圈,像熊貓!」韓青終於失笑:「一醒就搗蛋,你不知道有多凶險,有沒有夢到閻羅王?」

  帥望笑道:「有,閻羅王說『咦,你不在雪地裡跪著,居然跑我這兒來玩,快滾回去,我可受不了你』。」韓青大笑:「閻王老子也怕了你,帥望,你還知道你搗蛋!」

  帥望笑,可是張開嘴說了個「我」字,卻覺得聲音沙啞,他清清喉嚨,再想開口,眼睛卻又一熱,為了忍住脆弱時刻的情感大暴發,他只得微笑,紅著一雙眼睛,不語。

  韓青輕輕彈了彈他的大腦殼:「別胡思亂想了,帥望,你只管好好睡你的覺,就幫了我大忙了。」帥望笑笑,然後轉了話題:「不是我父親打的?」

  韓青道:「是冷良,那一掌,如果發現得晚,可能會要了你的命。」帥望沉默一會兒:「你怎麼知道?」韓青沉默。帥望輕聲:「是因為看了我身上的傷嗎?」

  韓青終於道:「你見到冷良時,脈象狂燥猛烈。」帥望抬頭,瞪大眼睛,看著韓青,像是不敢置信。

  韓青點點頭:「是,你做得很好,臉上一直沒什麼表情,所以我一直握著你的手,你的脈息告訴我真相。」

  帥望微微向後縮了縮身子,小小的人已經像豎起毛的刺蝟一般,微微露出一點憤怒一點叛逆一點凶相。有人,在他的信賴裡利用他的信賴。

  可是良久,帥望只是慢慢地垂下眼睛,什麼也沒說。韓青道:「你有什麼話,儘管說。」帥望道:「你可以問我。」韓青道:「我不想你做出選擇,選擇是殘忍的。」

  帥望沉默一會兒,忽然明瞭,如果讓他選擇必須背叛一個的話,無論如何選擇,都是極端痛苦的。

  帥望抬起頭,看著韓青,眼裡隱隱,似有話要說,可是他倒底只是再一次垂下眼睛,沉默了。韓青輕輕拍拍他肩:「你已盡力。對不起,我有不得不如此的理由。」

  帥望保持沉默。韓青再說一次:「對不起。」帥望抱住韓青的手臂,不出聲,把頭靠在韓青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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