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一品縣令 作者:隔山打牛 (連載中)

otto544 2008-10-12 10:42:0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0 112221
第一卷 初入仕途 第一章 科場舞弊

天色灰蒙蒙一片,雖是臨晨但盛夏的暑氣絲毫沒有減退,反而隨著清晨的霧氣我看蒸蒸而起,將西安貢院前的西大街襯的朦朦朧朧,彷佛一個煙熏火灼的水陸道場一般。

  李元宏熱的一頭大汗,將長袖向上挽了挽,露出黝黑的胳膊,索性又將衣褂敞開,露出黑糊糊的胸肌,用衣領不停的扇著風,這才感到些許涼爽,愜意的長長出了一口氣。

  前面站的李根農正伸長脖子望著貢院大門,聽見身后的聲音,回頭看到兒子的模樣,冷汗一下就冒出來,“你個兔崽子,這是什么地方,這是出文曲星的貢院啊,你脫的坦胸露乳的,跟黑李逵一樣,哪個考官會看上你這德行,快給我穿上。”說著把兒子的衣袖拉下來,又把他的褂扣系上。

  四周前來應試的秀才們聽到這邊的動靜,紛紛扭頭觀望,一看之下一個個掩口而笑:“從哪個煤堆里爬出這么一個黑炭鬼,穿的跟個泥腿子一樣。”

  可不是嘛,李元宏雖然生的俊朗挺拔,但皮膚卻是一副標准的古銅色,就像涂上了一層朱古力,如果放在二十一世紀,倒是流行的帥哥模樣,但現在是“萬般皆下品”的清朝,這副褐皮自然被歸為長期從事體力勞動者的標志了。

  李元宏聽見譏笑聲,狠狠向四周瞪了一圈,對老爹說道:“爹,我連秀才都不是,哪有什么斯文,都怪你花錢給我捐的什么鳥監生,現在還逼我考舉人,唉!有那一百兩銀子咱家能買十畝好田哪!”

  聽見兒子說這樣的話,李根農氣的鼻子都歪了,但現在兒子馬上就要進場考試了,不便發作,只好堆起一臉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乖兒子,咱家攢這一百兩銀子可是花了几年功夫啊,能不能光宗耀祖就看你的了,你要是能高中舉人,老爹給你保証,回去就給你娶個大胖媳婦兒,咱村東頭的菜花長得就不錯,奶子翹翹的,屁股大大的,絕對能生男娃,爹一回去就給你請媒人去,到時候洞房。。。。。。”

  聽見老爹越說越不對頭了,李元宏臉上一燙,情急下撇開老爹,向前擠了過去,不成想與前面一個穿著錦緞長袍的胖子撞在一起,這胖子一撞之下直接就躺倒在地了。

  李元宏納悶自己又沒練過什么氣功,哪有這么強的內力,連忙說了聲“抱歉”將他拖了起來,卻見這胖子臉色灰白,表情就像做了虧心事一般的驚懼。

  李元宏拍著胖子的肩膀道:“老兄,你不是面條做的吧,這么不經撞。”

  胖子看清李元宏,倒長出了口氣,罵了一聲“我看黑炭鬼”轉過身去,但李元宏抽回手時覺得手感不對勁,按理說這么熱的天,錦袍應該非常淡薄才是,怎么這個胖子肩膀上的錦緞卻加厚了許多?

  “黑怎么啦?包公比我還黑呢!”李元宏拍了拍胖子的肩膀,這次明白了,他這長袍內似乎加縫了一塊巴掌大的一塊布片,李元宏好奇道:“隨便問一句,你這錦袍里面夾的什么?”

  這話一出口,胖子身子立即又是一軟,差點跌倒在地,本來就灰白的臉色變得雪白一片,嚇得李元宏趕緊松開手,心中暗罵:敢情這家伙真是面條做的,再拍几下說不定真把他給拍死了。
书斋
  正在這時,貢院大門“吱呀呀”洞開兩扇,從中魚貫走出四十几個差役,分成兩列站定,為首一人在中間站定,大聲吆喝道:“考生入場,無關者離場。”四十多個差役便開始驅趕隨同考生而來的親友和長隨。

  李根農趕緊把裝滿吃食筆墨的考籃往李元宏手里一塞,扭頭就往外跑,一邊跑一邊還回頭大聲吆喝:“兒子,你好好考哦,考上了給你娶大胖媳婦啊。。我看。。。。”

  看著周圍紛紛投來訕笑的眼光,李元宏是又想氣又好笑又窩心,趕緊向前擠去。

  進了大門,里面是貢院門,挂著“明經取士”的大匾,過了貢院門又是一個四層樓高的磚塔——明遠樓,考生在這里驗明正身,清朝道光二十六年可沒有照相技朮,所以考官便根據文筆描述的相貌來辨我看书斋別考生,比如張三是嘴角長痔,李四是眉型如帚等等,不過描述李云宏的倒是簡單,就一個字——“黑”

  西北各省的秀才監貢都在西安府考試,至少也有几千考生,一個一個驗明正身需要不少時間,等驗完李元宏的時候太陽已經出來了,氣溫立即直線上漲,所有考生個個熱的汗流浹背,不少人也不顧什么斯文了,紛紛挽袖解領,但排在李元宏前面的那個胖子卻反而把長袍緊了又緊,好像這長袍能消除暑氣似的,看的李云宏羨慕非常。

  過了明遠樓就是最讓考生們顏面掃地的地方——至公堂,在這里,所有考生都要寬衣解帶,讓考官檢查有無夾帶舞弊之物。

  考生每三十個人一撥進去檢查,李云宏和那個胖子恰巧在一撥,這時他發現胖子身上開始微微發抖了。

  至公堂的考官居中端坐,下面十几個差役喝令考生們脫下所有衣服5Ccc,放在一旁,赤身接受檢查,一半差役檢查考生的衣服,一半差役檢查考生的身體,

  當一個差役查到那胖子衣服的時候,順嘴問了一句“這是你的衣服?”,沒想到這很正常的一問,胖子彷佛受到巨大的驚嚇一般,身上一陣劇烈顫抖,竟然直挺挺的倒了下去,蹬了兩下腿就昏厥過去。

  這一下炸鍋了,考生臨考昏倒可是一件我看书斋大事,連端坐在上的同考官也大吃一驚,快步跑了下來,其他差役趕緊七手八腳的將胖子扶起,有的掐人中,有的跑去找叫供給所的大夫,其他考生有的探過來瞧熱鬧,有的嘻嘻哈哈添亂,場面頓時亂作一團。

  李云宏倒是沒亂,而是趁著亂勁摸起胖子的錦袍,披在身上,他就是想試試這胖子的長袍是不是真的涼快,一穿之下心中暗嘆,富人的衣服就是好,比自己那件灰布長袍涼快多了。

  正在這時,一個身著5品服飾的考官帶著四個隨從緩步走了進來,大聲喊道:“快把人抬出去,其他考生不許妄動。”來人正是這次陝西鄉試的正主考——翰林院編修王懷璽。

  一看見主考,眾考生頓時靜了下來,大家都知道,自己的功名全靠這位主考大人一句話,誰敢在他面前放肆啊,李元宏只好把錦袍放在腳邊。几個差役將胖子抬了出去,其他差役繼續檢查。

  不一會兒檢我看查完畢,考生穿衣,循規蹈矩的進入考房區,而李云宏則已偷偷將胖子的錦袍穿在身上,心道:“胖子老兄,看在你暈倒都倒那么帥的份兒上,我也不嫌棄你的臭衣爛衫了,這么熱的天要在號房里考三天哪,你這衣服倒是涼快,反正你也用不著了。”

  數千考生陸續進入號房,不一會兒,掌卷所在正副考官和十几個同考官的監督下開封取題,再由受卷所的差役將墨卷送往個個考生,一聲炮響,道光二十六年丙午科陝西鄉試正式開始了。

  李云宏被分在“丁”字一百四十二號考舍,一進考舍他就暈了,這考舍哪是人呆的地方,長寬不過三尺,實在太小了,人在里面連躺一下的空間都沒有,又是悶熱非常,恐怕家里養的豬住的都比這好书斋。

  整個考場很快便鴉雀無聲,考題已經公布,所有考生同時進入石化狀態,一我看個個絞盡腦汁、冥思苦想,只有李云宏端坐在那里運氣。

  李云宏不氣別人,只氣自己立場不堅定,几個月前,自己打死也不肯來考舉人,甚至不惜絕食三天來威脅老爹,最后逼的老爹一怒之下使出了殺招——三只油书斋脆噴香的黃悶雞往桌上一丟,餓得頭昏眼花的李元宏立即就繳械投降了,沒辦法我看,多少年沒吃過雞肉啦。

  “卑鄙!”李云宏用指甲在桌板上深深刻下兩個字。

  要說自己運氣實在太差,人家穿越不是附身皇帝就是附身將軍,就算附身到窮秀才身上,最后好歹還混上一個王爺,而自己呢,好容易穿越了卻投到一個小地主家里,老爹還是個周扒皮二代,青菜蘿卜管飽,雞鴨魚肉免談。

  李元宏前世只不過是國內二流大學的計算機通訊專業的,這個專業到了古代簡直無奈到搞笑,能靠上邊的職業恐怕只有拿算盤的帳房先生了,對了,如果放信鴿勉強也算是搞通訊的話,李元宏還可以去飼養鴿子,所以對于這個狀況,要想成為穿越小說里稱王稱霸的牛人,對于李元宏來說是徹底沒戲了,只要能安安生生過完這一輩子就知足了。

  但是這次,這個周扒皮老爹不知是哪根神經沒搭對,竟然用了足足一百兩銀子給他捐了個監生,捐就捐了吧,更過分的是讓他參加鄉試考舉人,要知道他雖然也被逼著上過几年私塾,但二十一世紀的他,本能的排斥那些四書五經之乎者也,再加上他一向大大咧咧、好動好惹事,所以17歲了連個秀才也沒考上。

  郁悶啊!

  李元宏百無聊賴下打開墨卷掃了一眼,將剛才記下的考題題目寫在第二折正上方,仔細端詳起來,第一道考題是“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致吾之知。”他倒是知道這是《大學》里的一段話,但知道出處和會寫八股是兩回事,李元宏只能算七竅通了一竅,不過值得欣慰的是,他這几年的毛筆字倒是練的不錯,這几筆正楷寫的飽滿圓潤,頗有些大家風范。

  孤芳自賞了半天,李元宏再次無聊的趴在桌板上睡一覺先,不知過了多久,正在他口水流了一河灘的時候,忽然感到脖子一疼,猛然驚醒過來,一望天色,暮色已經降臨,剛才是點燈的差役不小心把油星濺到他脖子上。

  李元宏下意識的摸了摸脖子,手指划處再次感到肩頭那片不同尋常的夾片,好奇一起,索性將錦袍脫下,撕開肩頭的縫線。

  當露出的是橙黃色的錦布時,李元宏大失所望,他本以為這富家子弟如此嚴密隱藏一定是銀票之類的寶貝,卻原來只是一塊錦帕嘛。

  咦?李元宏一愣,定睛注視那塊錦帕,只見上面寫滿了小字,每個字只有米粒般大小。

[ 本帖最後由 otto544 於 2008-10-12 10:44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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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tto544 發表於 2008-10-12 10:49
第一卷 初入仕途 第二章 奇恥大辱

錦帕字雖然小,李元宏倒是看的清,只見第一列正是“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致吾之知。”他一下就呆了,這不是這次鄉試的第一場第一題嘛!!!

  會不會看錯了?李元宏連忙又翻開墨卷,沒錯啊!一摸一樣的考題,再看錦帕的第二列,卻是一篇正章八股文,破題、承題、起講、領題、起股、中股、后股、束股一應俱全,他雖然不會做八股文,但沒吃過豬肉還是見過豬跑的,私塾的先生不知拿出過多少份正經八百的八股文讓他揣摩,所以一篇文章的好壞他還是看的出來的。

  只見這篇八股不侵上,不犯下,嚴謹工整,恢弘大氣,破題新穎而又全面,言簡意明而又靈活工巧,實在是一篇不可多得的好文章。再看墨卷上的二、三題,題目在錦帕上全都有,當然,每題后面都會跟著一篇八股文。


  李元宏又是驚異又是納悶,那個胖子還沒有入場考試就有這個錦帕了,只能說明一個問題——這次鄉試的考題肯定已經泄漏,那胖子必定是找來搶手提前做好了文,估計也是他記性不好,所以寫在錦帕上准備夾帶入場,但有清一代對考場舞弊懲罰都是極為嚴酷的,所以那胖子做賊心虛,竟然在檢查衣物的時候嚇得暈倒了。

  李元宏倒并不欣喜若狂,他一不想中舉,二不想當官,他有几斤几兩他自己太清我看书斋楚了,真要中舉了遲早總會露餡。到時候只會丟人現眼。

  不過嘛,反正自己已經進了考場了,一個字不寫也不象話,反正有現成的文章可抄,胡亂抄了交上去,也算對得起老爹那一百兩銀子了。

  主意拿定,李元宏立即研墨蘸筆,沒用一個時辰便將三篇八股文工工整整的抄在墨卷之上,吹了吹墨跡,他滿意的哈哈一笑,心情舒暢之下困意漸起,干脆趴在桌上睡著了。

  第二天的論經,第三天的時策,全是現成的,李元宏抄完就睡覺,別的考生考的是暈頭轉向,而他則是睡得昏天黑地,第三天傍晚,貢院門大開,李元宏和所有考生魚貫出場,老爹早已在門前望眼欲穿了。

  李根農掃了一眼,只見其他考生個個累得面黃肌瘦,精神萎靡,而自己的兒子竟然——竟然變胖了。

  人一胖皮膚也顯得白了許多,不僅白了,精神也格外的好,還哼著小曲悠哉游哉的逛了出來,好像他不是來考試的,倒像是來療養的。

  這能說明什么?兒子又不是天才,那只能說明這個小兔崽子根本就沒用心考。

 老爹氣不打一處來,考之前兒子是爺,現在李根農還顧忌什么,上去照兒子的屁股上就是一巴掌,打那叫一個響,四周的考生們聽見巨響都向這邊望來,一看又是這對活寶父子雞飛狗跳的在上演全武行,不禁又是詫異又是好笑。

  “我叫你不好好考,我叫你考試的時候睡覺,我叫你不爭氣。。。。。。”

  “啪、啪、啪。。。。。。”

  一通劇烈運動后,李元宏屁股朝上被老爹一肩扛走了。

  回到客棧老爹又是一陣刑事逼供,李元宏當然不好意思說他的考卷我看全是抄來的,只說是胡亂寫了交上去,至此,李根農是徹底絕望了,看來也不用浪費時間等發榜了,讓仆人收拾了行禮,雇了一輛車回同州府老家了。

  李根農住在同州府的宏遠鎮,鎮里只有兩個大戶地主,一個是他李家,另一個是黃家,兩家雖然都不是深宅大戶,但在貧窮的宏遠鎮卻是有頭有臉的人家了,所謂一山不容二虎,李黃兩家一向不合,而黃家的大兒子黃挺研前兩年考上了秀才,這也是宏遠鎮几百年來第一個秀才,為黃家掙足了面子,從此黃家也算步入“書香門第”的行列了,至此以后,黃家總是壓李家一頭。

  李根農為了和黃家斗氣,一咬牙一跺腳,干脆花了一百兩銀子給兒子捐了監生,理論上講,秀才和監生是平起平坐的,都可以參加鄉試,但在世人眼中,花錢買來的畢竟不硬棒,李家還是低了黃家一頭,所以李根農干脆逼著兒子考鄉試,如果兒子中了舉人,就壓黃家一頭了。

  但是現在,李家父子兩個灰頭土臉的回來了,鎮里的明眼人一看二人的表情就知道——李元宏這次是歇菜了,連秀才都考不上,更別說舉人了,于是譏笑聲,諷刺者不絕于耳,氣的李根農進了家門就躺在床上,一連三天都不敢出門。

  而黃家的兒子黃挺研也參加了這次鄉試,人家是正兒八經秀才啊,中舉人的概率大的多,所以他剛一回來,鎮里人立即就忙活開了,巴結的,送禮的,沒事串书斋門聯絡感情的,直把黃家的門檻都踩爛了。

  雖然老爹氣的不行,李元宏卻跟沒事人一樣,該吃照吃該玩照玩,這樣過了二十多天,到了九月初七早上,整個鎮子忽然沸騰起來,宏遠鎮本來就不大,喧鬧聲很快驚動了李根農,他立即讓家仆李滿福出去打聽一下。

  不一會兒,李滿福哭喪著臉回來了,卻原來是黃家的黃挺研桂榜高中,現在已是舉人老爺了,整個黃家正在張燈結彩、擺設酒席呢,而遠近的鎮民村民也都到黃家看熱鬧去了。

  剛從屋外進來的李元宏一聽說有熱鬧可瞧,一臉興奮的說:“爹,我也去瞅瞅去。”

  李根農正愁一肚子氣沒處發泄,這倒霉孩子就送上門了,當即大吼一聲:人家中了舉,你他娘的高興個屁,老子花了一百兩銀子讓你考舉人,你個小王八犢子只會挺尸偷懶,我打死你個不學無朮的東西,打死你個不爭氣的玩意兒。。。。。。”

  李滿福知道一場武斗又開始了,害怕殃及池魚,屁滾尿流的跑了,留下父子兩個在屋里“乒乒乓乓”的折騰起來。

  李滿福剛走出大院,就見宏遠鎮的里正(鎮長)魏寶財一臉興奮的跑我看书斋了過來,劈頭就問:“老李頭在家不?”

  “在啊,不過嘛。。。。。。”李滿福不知該不該去叫李根農,畢竟那父子正“忙”著呢。

  倒是魏寶財一點都不客氣,撇下李滿福徑直跑進院內,正好撞見李元宏在前面跑,李根農在后面舉著板凳追。

  魏寶財一把拉住氣喘吁吁的李根農說道:“您老先歇歇,等會兒再打,我給你說個正事。那個。。。黃家大兒子中舉了,這對咱們鎮來說可是件大喜事啊,我盤算著好歹得慶賀一下,你又是咱鎮里數的上的人物,這事得和你商量一下啊。”

  李根農正為這事生氣呢,他卻哪壺不開提哪壺,當即一甩手,也不理魏寶財,就往屋里走。

  魏寶財身為一鎮之長,哪能不知他的心思,劈口就道:“只怕李家從此將要多災多難了啊!”

  李根農一愣,轉過身來怒道:“我李家招你惹你了,你這樣咒我。”

  魏寶財呵呵一笑:“您想啊,黃家出了舉人啊!舉人是什么?那是文曲星下凡,和縣令老爺都是平起平坐的,誰敢惹啊!李家這次正是與黃家修好的時機,否則怨越結越深,以后備不住黃家給你扔兩只小鞋穿穿,一旦出了官司,您斗得過黃家嗎?”

  魏寶財不愧是秀才出身,說出的話頭頭是道我看,李根農雖然生氣,但人還是很精明的,道理一聽就懂,這會兒一口怒氣立即卸了下來,躊躇道:“那你說咋辦?”

  魏寶財呵呵道:“這次您老給他送個大禮,本來大喜的日子送禮也是理所當然的,你老不會失了面子,鄉里鄉親也都得說您老胸懷寬廣、不計前嫌,黃家自然也會承這份情,兩家的關系不是就好起來了嗎?如此一舉三得豈不是好!”

  李根農一想也對,既不失面子,又能得個好名聲,還能和黃家搞好關系,真是一舉三得的好事,不過讓他給別人送禮真是要了他老命了,平時自己可是連豬肉都舍不得吃啊!

  魏寶財見李根農想通了,也不再多言,趕緊回去忙活去了,鎮里出了舉人,必定會有一場面上的人物前來,這些人物是不能怠慢的,所以要早些准備准備,以免失了禮。

  李根農回屋想了半天,最后一咬牙叫滿福把屋里的二只老母雞殺了,用籃子裝了,帶著兒子一起給黃家送禮去了。

  黃家在宏遠鎮東頭,此時早已是人山人海了,有的是前來看熱鬧,更多的是提著禮前來磕頭巴結的,送禮的人群在黃宅前面排成一條長隊,由黃宅的仆人招呼著。

  李根農看到這情形,心里憋悶,真想甩手而去,但為了李家的前途,只好無可奈何的走了過去。

  黃家的管家名叫黃展,長得尖嘴猴腮,脖子細長,大老遠就看到了李根農提著籃子過來了,知道也是來送禮的,嘿嘿一笑,上來傲慢的一抱拳道:“老李頭您也來了,過來,送禮的到這邊。”

  李根農和兒子跟著黃展走到受禮案前,把二只老母雞拿了出來,黃展看了一眼,臉色頓時就不好看了,心道:你好歹也是鎮里數的上的大戶人家,送的禮還沒佃戶送的多,我倒要讓你難看難看。

  黃展慫慫鼻,提起兩只剝洗干淨的裸雞一揚,大聲吆喝道:“老李頭送瘟雞兩只,破籃一個啦!”

  周圍佃戶村民頓時哈哈大笑起來,大家想到李根農以前吝嗇的模樣,更是笑不可抑。

  李根農氣的臉色都我看书斋青了,李元宏見到父親受辱,頓時怒不可抑,沖上前一把抓住黃展的衣領,照臉上就是一巴掌:“你他媽的什么東西,敢說我家送的是瘟雞,我打死你個下賤坯子。。。”說著就是几擊好拳。

  黃展知道這個李元宏一向膽大妄為,可沒想到他上來就打,疼得屁滾尿流的爬進宅門。

李根農不但沒有責怪兒子,反而破天荒第一次一拍兒子肩膀,夸道:“好兒子,老子沒白養你!”

  李元宏得意的揚揚拳頭:“打不過老爹您,我還打不過他嘛?”周圍人一聽就暈了,這父子倆夠暴力。

  正在這時,鎮長魏寶財一路小跑出來,一把拉著李根農說:“別和這些下人慪氣,走,跟我進去說說好話,對了,你送兩只雞實在太少了,再加几角銀子吧,大家面子上也過得去,否則您來送禮反倒結了怨,何苦來著!”說完趕緊跑進黃宅。

  李根農一想也是,白白搭上兩只雞,反而和黃家結怨,實在划不來,算了,反正也虧了,干脆再拿出几角銀子了事。

  正當李根農從懷里掏銀子的時候,忽然從黃宅沖出六個提著水火棒的衙役,沒等父子二人反應過來便將二人打翻在地,也虧著李元宏父子身體強壯,僅僅皮肉受了點傷,倒是沒有被打成重傷。但李元宏哪里被人這般欺負過,又見父親被打,氣的怒聲高叫。

  四周鄉鄰見此倒是不忍了,雖然李根農平日吝嗇成性,但說到底卻從無仗勢欺人之事,無非就是在收租收谷的時候斤斤計較而已,比其他鎮子那些土豪劣紳好的太多了,所以立即有几個鎮民上前勸解起來。

  “好了,住手吧!”一個身著七品五蟒五爪鴛鴦補服,下穿黑燈絨馬褲,腳蹬踢死牛官靴的的人搖搖擺擺走了出來,身后跟著一個身材肥碩的老頭,卻是黃家的當家的——黃璉隆。

  鎮民中有人見過世面,認出前面這個就是陝西同州府大荔縣的縣令——王封義,雖然縣令品級七品,是最小的正印官,但卻是這里的土皇帝了,即使出行也是鳴鑼開道,禁牌掃街,前呼后擁,從者如云,當真是八面威風,平日里百姓想見一面難比登天,卻沒想到今天出現在這里了,于是認出來的鎮民趕緊跪倒磕頭,“縣太老爺、知縣大人”的亂叫一氣。

  黃家出了舉人,也是縣里的一件大事,以后黃家兒子的前程可能還不止于此,所以王知縣不惜屈尊,應邀前來,也有結交之意,官場上風卷云涌,一旦黃家兒子也入了仕,說不定哪天還要求到人家呢。

  王知縣走到李氏父子身邊,低頭道:“剛才就是你們打人的?”

  李元宏掙了一下,怒道:“我和我爹是來送禮的,黃宅的下人黃展侮辱我爹,我才動手的,要打要罰只管沖我來,放開我爹。”

  “倒是個孝子!”王知縣看了一眼身邊的黃璉隆,意思是你看怎么辦。

  黃璉隆嘴角上翹,冷笑道:“打了人還有理了!看在你們是來送禮的份上,我也不打還你了,你們父子給我的下人黃展磕三個頭,這事就算完了!”

  “什么?讓我給一個下人我看书斋磕頭,你做夢!”李根農氣得兩眼通紅,今天要是給黃家的一個下人磕頭,那李家就徹底栽了,以后也就不用在宏遠鎮混了。

  “哼哼!我家兒子可是中了舉人的,現在我也算是老爺了,你給我家下人磕個頭也不算辱沒你啊!”黃璉隆冷笑一聲,向王知縣一努嘴,王知縣滿不在乎的對衙役們喝道:“按住他兩個磕頭。”

  衙役們當即按住李氏父子的脖子,給站在前面洋洋得意的黃展磕了起來。

  李元宏氣得快瘋了,使勁掙扎著,但無奈脖子被壓著,硬生生的磕在黃土地上,泥土塞的他滿嘴都是,差點讓他憋過氣去,但最讓他心如刀絞的是,他親眼看著自己的父親像狗一樣被人揪倒在地,像狗一樣被人把臉壓到泥土上,這一我看书斋刻,他看到父親哭了,來到這個世界十七年了,他從沒見父親像今天這樣無力,像今天這樣可憐,像今天這樣流淚!!!

  在人格尊嚴被人踐踏而無力反抗的時候,父親第一次哭了。

  磕了三個頭,父子二人才被放開,黃璉隆和王知縣笑嘻嘻的互相挽著手走進黃宅,留下父子二人相對無語,兩邊的我看书斋鎮民實在看不下去了,上去扶起二人。

  李元宏扶著父親的肩膀,氣血翻滾,咬著已經流血的嘴唇,一字一頓的說:“爹,我!要!當!官!”

  正在這時,忽然從鎮外驛道上傳來一陣鑼聲,一隊衙役護著兩頂大轎向這邊走來。。。。。。
otto544 發表於 2008-10-12 10:51
第一卷 初入仕途 第三章 高中解元

剛進去的黃璉隆和王知縣聞聲又走了出來,一看見老遠來的大轎,王知縣便向黃璉隆拱手道:“年兄好大面子,連本省學政大人也來向你賀喜了。”

  黃璉隆奇怪自己并沒有邀請學政大人啊,況且學政是一省教育之首,雖然品階一般不高,也就五六品的樣子,但在一省卻是與巡撫藩司平禮相見的大官了,沒道理專門為了一個舉人前來慶賀啊。

  黃璉隆興奮的滿臉通紅,而王知縣也詫異之余又對黃家高看了一等他身在官場,自然知道各省的學政都不是一般角色,各省大部分的巡撫,布政等高官大吏都曾做過學政,就連軍機處的漢大臣也大都巡學各省,黃家有這么大的面子,對自己以后升官大有幫助啊,不由暗自慶幸,這次結交黃家算是來對了。

  王知縣率先走上前去,以示迎接,這時官轎落地,第一頂轎帘一掀,走出一位穿戴整齊的短須男子,正是曾任翰林院編修的陝西提督學政——王祖培。

  王學政看我看見王知縣,微感詫異,還是拱手微微一揖,微笑道:“王知縣不辭勞苦前來慰撫學子,倒是我看比王某來的還早,崇文尚德之勤,實令王某佩服啊。”

  王知縣本是捐納來的官,不算正途出身,一直有種自卑感,今日一聽學政夸獎自己“崇文尚德之勤“,頓時喜出望外,連忙躬身拱手道:”學台大人书斋秉持一省文衡,舉行歲,科考試,現在還跋山涉水從省城趕來鄙縣體恤學子,實令卑職汗顏啊。”

  雖然不是正途出身,王知縣這馬屁倒也拍的不錯,連忙又趁熱打鐵指著身后的黃璉隆道:“這位就是黃挺研的父親黃璉隆,黃家為宏遠鎮士紳,歷來書柄承书斋家,為我縣宗學典范,與卑職交情甚荅。”王知縣以為黃我看家與王學政有交情,先奉承黃家一下,再說明自己也與黃家關系不錯,借此拉近兩人的關系。

  黃璉隆連忙上來行禮,他第一次見這么大的官,一時緊張的不知說什么好了。

  哪知王學政只是微微點了點頭,轉而對王知縣說道:“貴縣有個生員名叫李元宏,不知現在我看何處?還請王知縣速速派人請來。”

  這句話把在場眾人鬧得不知所措,王知縣不知道李元宏是誰,他只是沒有想到學政來這里并不是為了黃家,而是為了一個叫李元宏的人,而且還用了“請”字。而黃璉隆的臉色頓時變得煞白,他剛把李家父子羞辱了一番,怎么學政大人就來找李元宏了,這不是鬼催的嘛。

  王知縣連忙轉身低聲問黃璉隆道:“李元宏是誰?你快去把他找來,學台大人有請?”

  黃璉隆痴痴望了一眼,用手一指還沒走遠那對倒霉父子,聲音低的不能再低了:“就是他!”

  “啊!”王知縣一看,直嚇得七魂丟了五魂,沒想到自己剛剛為了討好黃家欺負的那個黑黑的小伙子,竟然就是學政大人要找的人,這因果來了太快了點吧,但他又不敢稍有拖沓,學政大人就在這里等著哪,于是他也顧我看不上知縣老爺的威嚴,三步并做兩步追了過去。

  卻說李元宏父子正向前走著,忽聽見后面有人叫喊,回頭一看,二人頓時愣住了,只見剛才還威風八面的縣老爺,此時竟然雙手拎著袍擺,墊著腳,像跳天鵝舞似的顛顛的跑了過來,一邊跑還一邊叫喊著:“李老爺,李年兄,留步我看书斋,請留步啊!”

  李元宏一步擋在父親身前,虎視眈眈道:“打也打了,磕也磕了,你還想怎樣?”

  王知縣一臉的尷尬,但現在顧不上許多了,連忙說道:“誤會,剛才都是誤會,兄弟我誤聽黃璉隆的瞎話,實在對不住二位啊,這是一百兩紋銀,權作兄弟賠禮了。”說著從袖子里摸出一張銀票。他知道已把這對父子得罪狠了,光說几句好話是沒用了,想快速解決的唯一辦法就是用錢。

  李元宏看著銀票,直接就蒙了,要知道從來都是百姓給當官的掏錢,今天怎么倒了個!不過李元宏也不傻,知道無故獻殷勤、非奸即盜,于是并不接銀票,厲聲道:“你我看想干什么?”

  王知縣無奈只好收回銀票,滿臉堆笑道:“剛才本省學政王大人來了,指名道姓要見你,現在就在那里等著,請年兄趕快過去。”王知縣年逾四十了,竟稱李元宏為年兄。

  李元宏心里一驚,隨即想到自己在考場抄的那張錦帕了,是不是東窗事發了?也不對啊,要是被查出來早就將自己鎖拿了啊,怎么會這么客氣請自己過去?

  該自己的跑不掉,李元宏本來就是敢做敢認的主兒,此時也沒有一絲懼怕,一挺胸,大大咧咧的又向回走去,李根農不明所以,怕兒子吃虧,也跟了上去。

  見到王學台,李元宏本著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想法,大大咧咧的行了一禮:“學生大荔縣監生李元宏,字柄出,見過學台大人。”

  王學台沒想到李元宏長得這么黑的,但見他面對自己沒有絲毫的緊張,態度不卑不亢,眉宇中透出三分坦誠,三分自信,三分堅韌,心中先自有些喜歡他了,捋了一下胡須,溫聲道:“你就是今榜解元李元宏啊,好,好,果然一表人才,倒有些包拯龍圖的風范,哈哈,哈哈哈!”

  今榜解元?在場所有人都驚呆了,黃璉隆身子晃了晃差點跌坐到地上,李根農眼珠蹬的差點掉地上,王知縣則是冷汗直冒,只有李元宏仍然面無表情,不過倒不是他定力太好,而是他不知道什么叫今榜解元。

  解元其實也只是一個稱號,就是各省鄉試的第一名,說起來也不過是舉人功名而已,但是凡事都怕“第一”二字,全國十八個省,每省解元只有一名,鄉試結束后,各省解元的姓名很快就會傳遍全國,并被吏部存檔,全省乃至全國的學子們對解元都會仰慕崇拜,這一榮譽不是一般人能擁有的。

  如果說榮譽只是虛的話,那還有最實惠的一面,那就是解元即使不能考上進士,在大挑中也能優先入仕,遇缺先補,一個知縣是跑不了的,這樣的我看书斋知縣比一般捐納得來的知縣吃香的多,晉升的也快很多。

  況且陝西本是一個窮省,一般進士和庶吉士散館后都不愿去陝西做官,故而陝西的官缺比它省多,晉升的也比它省快,解元一旦入仕,晉升的就更快了,所以李元宏剛一得了解元,就已經隱隱壓過王知縣一頭了。

  王學台見李元宏沒有絲毫激動的神色,更是喜歡他的穩重,緩緩道:“本來在九月初五,你的第一的名次就已經排书斋定了,正副主考,十二個同考官都一致推崇于你,就連巡撫林則徐林大人也對你的文章贊不絕口,所以一致商定,在填榜的時候,將你的名字缺字上榜,暫不公布,由我親自來接你到省城,順便討杯喜酒,呵呵,這樣雖然與例稍稍不合,卻也不失為陝西今科我看鄉試的一段佳話啊,哈哈哈!”

  這下李元宏算是聽明白了,敢情這次他是中了舉人啦,而且還是第一名,他心里頓時便如翻江倒海一般,什么滋味一起涌上。

  要說高興,他當然高興,中了解元傻子才不高興哪!尤其是剛才父親受辱那一幕,他永世都忘不了,他也由此懂得了,在這個世界,權利是多么重要。不當官,沒有權利,連自己的家人也保護不了,而自己現在距離當官已經只有一步之遙了。

  但是,這個解元并不是光明正大的啊,即使沒人知道,以自己連個秀才都考不上的水平,遲早也是要露餡的。

  各種念頭在李元宏腦中一閃而過,他既然想不明白,干脆就不想5Ccc了,拱手道:“學生多謝老師厚愛,老師可先回城,學生隨后就到!”

  王學政知道他還要收拾行禮,與親友告別,不能立即起行,于是留下一頂轎子,自己先坐著官轎回去了。

  回過頭來,黃璉隆和王知縣等人都傻傻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周我看圍的鄉親們也都被剛才戲劇性的一幕搞的目瞪口呆,紛紛揣測李元宏現在發達了,不知要如何報復黃家。
otto544 發表於 2008-10-12 10:54
第一卷 初入仕途 第四章 陝西巡撫林則徐

黃璉隆畢竟不是官場中人,臉皮薄,拐不過這個彎,一時間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呆立當場不知說什么好了,而王知縣可是官場老油子了,哪兒風大往哪兒倒,立即打著哈哈說道:“年兄,剛才都是一場誤會,你們兩家今日都是大喜的日子,剛才李家父子磕頭也算作賀喜了,黃璉隆,你也當回敬三個響頭才好嘛,哈哈,哈哈。。。。。。”

  周圍人都是一陣哄笑,哪有磕頭算作賀喜的?也虧這王知縣想的出來,不過也由此讓場面不再凝重了。

  知縣老爺都發話了,黃璉隆一百個不情愿的一撩袍擺,就要跪下磕頭,哪知李元宏一擺手道:“你還是免了吧,剛才我們是向黃展磕的頭,現在也應該黃展磕回來。”

  黃璉隆一愣,不知這黑臉李元宏為何放自己一馬,一邊黃展趕緊上前跪倒在地,一邊打了自己几個響亮的嘴巴,一邊磕了九個響頭。

  一切完畢,李元宏二話不說,拉著父我看親就向家里走去,留下眾人都在玩味剛才的一番經過。

  李根農被兒子也搞得莫明其妙,一邊走,一邊問道:“宏兒,剛才你怎么還給黃璉隆那龜孫子留面子?你忘了他們剛才欺辱咱們來著?”

  李元宏呵呵一笑道:“爹,你說,如果是我先中了舉人,你會不會給黃家顏色看看?”

  父親點頭道:“你個瓜兒子,當然會了,黃家一直壓了我李家一頭,逮著機會我當然還回去了!”

  李元宏道:“那就是了,既然我們李家和黃家都會這樣做,那就沒有誰對誰錯的分別了,如果說混蛋,就是那王知縣最混蛋,誰家得勢他幫誰家,欺負另一家,這樣的狗東西是最可恨的。”

  李根農一拍手道:“就是,那個狗屁王知縣不是個玩意兒,你這么一說,我倒是不恨黃璉隆了。”

  李元宏見父親想通了,也是一笑,又道:“所以這個世界就是必須有權,沒有權就沒有公平可言,爹,我如果真的當官了,決不會做那種貪官昏官狗屁官的,一定會造一方公平,造一方安定的。”

  李根農猛地站住不動,像不認識兒子似的上下打量一番,忽然哈哈大笑起來,一把拍在李元宏肩上:“好兒子,老子沒白養你,今日你真的長大了,你爹我雖然小氣,但良心不壞,只要你能做一個好官、清官,咱家哪怕給你倒貼錢都可以!”

  父子二人高高興興回了家,不多會兒,十里八村的鄉親前來道喜的,巴結的,聯絡感情的,如蝗虫一般蜂擁而至,而且個個都像是商量好似的,說的話一個樣,什么“文曲星下凡”,什么“才學品貌俱為一流”等等,開始李元宏聽得還挺美,重復的話聽了几百遍后,他只有口吐白沫的份兒了,倒是父親高興的張著大嘴,從頭笑到尾,直到下巴脫臼為止。

  最后黃家也來人了,黃璉隆因為李元宏保住了他的面子,心存感激,竟然送上了十畝好田的地契,李根農當然老實不客氣的收下了,從此黃家與李家也算解除了恩怨,只是李元宏不知,日后黃家大兒子黃挺研對他改革吏治起到了極大的作用。

  第二天清早,李根農給兒子收拾了行禮,送他離開了宏遠鎮,他們父子此時都沒有想到,李元宏這一去就是二十年,二十年期間,這位從陝西農村走出的少年,卻將整個中華大地攪的天翻地覆。
  陝西省城西安。

  李元宏本來對中舉后的流程一概不知,好在轎夫徑直將他載到學台官署了,王學台不在官署,已經交待了衙役們要好好招待李元宏,衙役們知道他是今科解元,自然是加倍的殷勤,并告訴他,今科舉人都在東大街的文魁客棧歇息,王學台已經命人為他定好了房間。

  李元宏在學台衙門添好了年齡,籍貫和姓名等手續,給衙門封了几百文紅錢,回到了客棧。

  舉子們都知道來的是今科第一名,于是紛紛前來結交,但李元宏知道這些新科舉人們個個眼過于頂,遇到一起书斋不是斗詩就是論文,自己這個冒牌的解元恐怕還沒張嘴就露餡了,于是一到客棧便向眾舉子推說自己一路勞頓,不能奉陪了,倒在床上蒙頭大睡。

  第二日就是舉子們期盼已久的鹿鳴宴了,這鹿鳴宴將由本次主考的正副考官,監臨,學台等高官參加,甚至連本省的巡撫也會來湊湊熱鬧,席間雖然上的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能跟本省的大官一起吃飯,舉子們要的就是這個榮譽。

  鹿鳴宴設在與貢院只隔一條街的省學府,傍晚酉時,所有舉子們就趕到了學府,大概有四十多人,李元宏不禁咋舌,記得前來應試的時候有好几千人哪,怎么中舉的只有這么少,用現在的話說,就是錄取率只有几百分我看书斋之一。

  進了學府,各個舉子紛紛落座,李元宏被安排坐在所有舉子的前面,面前已經擺上了几道葷素菜肴。

  正副考官,同考官,監臨,學台等二十几人也分別落座,舉子們行謝恩禮,其他儀式也有條不紊的開始了,一番忙碌后,正當舉子們以為可以開吃的時候,忽然從轅門傳來一聲高唱:“巡撫林大人駕到!”

  正副考官和學台急忙站起身來前去迎接,而舉子們也紛紛站起,以示敬意,他們對這位傳說中的虎門消煙的巡撫可以說是敬佩已極了。

  第一次鴉片戰爭后,林則徐被道光皇帝革職,發往新疆伊犁,道光二十五年,林則徐被重新啟用,先署理陝甘總督,道光二十六年,也就是今年四月,實授陝西巡撫。

  現代的李元宏,雖然歷史學的一般,但對這位虎門消煙,指揮抗英的民族英雄卻是如雷貫耳,如果說其他舉子是敬佩的話,而他就是頂禮膜拜了。

  林則徐邁著方步緩緩進入會場,他身著二品錦雞補服,一根花白斑駁的辮子一絲不亂的垂在身后,身材雖然略顯單薄,卻挺的筆直,臉上被日光晒的黑中帶紅,皮膚粗糙的好像榆樹皮一般,而且褶皺極多,要不是他身穿官服,李元宏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的這個老農民就是那個叱咤風云的林則徐。

  林則徐掃了一眼會場,目光犀利卻又透著柔和,清了清嗓子,微笑道:“今日老夫也前來湊湊熱鬧,討大家一杯喜酒,大家不介意吧?”

  舉子們沒想到這位巡撫大人第一句話竟然開了個玩笑,而且語氣平易隨和,不由都呵呵笑了起來,有膽大的舉子高聲叫道:“撫台大人,酒不能白喝啊,都說您的詩詞享譽文林,您就現場做一首來充酒錢吧!”

  敢拿巡撫開涮,這人膽子也夠大,不過今天是大喜的日子,無論舉子們如何胡鬧,都沒有人反對,當下其他舉子也都高聲附和起來,場面頓時變得熱烈起來。

  林則徐呵呵一笑,抬手壓了壓,揚聲道:“好好好,今日你們是東道,老夫就聽你們的,詩詞充酒錢也是一段佳話嘛,不過切莫傳將出去,否則別人都以為咱們书斋陝西已經窮的連巡撫的酒錢都管不起了,容老夫斟酌片刻!”

  一陣笑聲后,林則徐踱著步吟道:“程門薄衫常立雪,

  阡陌牛角再挂牘,

  金卷玉筆叩天問,

  披麻裂土點江山。”

  “好詩!”眾學子哄然叫好,林則徐這首即興所作的詩,既把學子們辛苦讀書描寫的惟妙惟肖,又為學子們展開了一幅金壁輝煌的前景,讓所有舉子們在心酸之余又興奮不已,同時又為林則徐的才思敏銳而佩服十分。

  李元宏不會作詩,當然也不知道這作詩難度的高下之分,加上他一直為舞弊中舉而惴惴不安,詩中展現的做高官一展宏圖的景象絲毫沒有打動于他,所以他卻沒有露出欣喜的表情。

  林則徐看了一眼坐在第一排的李元宏,端起一名監臨敬上一杯清酒,一飲而盡,朗聲說道:“本來鹿鳴宴巡撫是不便出席的,我在場大家都吃不好,也玩鬧不起來,但這次鄉試卻是我封疆以來,最為滿意的一次鄉試,你們中很多人的文章都很好,尤其以本次鄉試第一名李元宏的三篇‘時論’最為出色,據說年齡也才一十有七,真正是年輕俊才啊,所以我今日一定要來看看。”

  李元宏聽見林則徐忽然提到自己的名字,頓時一愣,旁邊的王學政在他腰上一碰,示意他上前答話。

  李元宏趕緊站起身來,拱手行禮道:“晚生李元宏,見過林大人。”

  林則徐捋須微笑道:“好一個黑臉包公啊,這里不便深談,來來來,我們到偏房,有話問你!”

  眾舉子不禁愕然,哪有還在宴會的時候就把人叫走的,也只有本省的學政等官員知道,這個林大人一向干脆利落,想到什么就去做,從不拖泥帶水,同時也說明了林則徐非常看重這個李元宏。
书斋
  一個堂堂巡撫要垂詢一個新科舉子,這在歷史上恐怕還從未有過,所有舉子們都羨慕的兩眼發光,但李元宏只覺得腦子嗡的一聲,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流年不利,怕什么來什么,怎么辦呢?

  李元宏不是膽小的人,但現在他確實有些害怕了,一是怕自己露餡,而更重要的是,他不愿在自己崇拜的偶像面前出丑。

  林則徐說完已經轉身走進大殿旁邊的偏房等他了,李元宏現在是騎虎難下,只得低著腦袋也跟了進去,留下一群舉子在那里竊竊私語,贊嘆者,羨慕者,嫉妒者都有。

  偏房內點著几根粗蠟,林則徐坐在案几旁邊,端著茶碗慢慢喝茶,看見李元宏進來,微微笑了一下,示意他坐在對面。

  “你在時論第一篇講到的經濟,很有創見,也有一定的可行性,我且問你,以農養國與以工養國優劣何在?”林則徐也不寒暄,直接進入正題。

  卻見李元宏沉思片刻,從懷里掏出一塊錦帕,猛然雙膝跪地,雙手將錦帕舉過頭頂。。。
otto544 發表於 2008-10-13 17:24
第一卷 初入仕途 第五章 以商養國

這是什么?”林則徐一愣,皺了皺眉,伸手接過錦帕,就著燭光,仔細看了起來。

  片刻后,林則徐騰然躍起,一掌猛地拍在案几之上,直震得茶碗“哐嘡”一聲跌落在地,飛濺的碎片和茶水扑的李元宏一臉一身,只聽見林則徐大聲吼道:“你,你好大的膽子!”

  林則徐是何等聰明的人,一看這米粒一般大小的字,就知道這是考場作弊的工具,一看上面的內容,正是李元宏的墨卷內容,尤其那几篇時論,他看過多遍了,記得格外清楚。

  在他的治下出了书斋如此大案,作弊者竟然還被推為解元,這件事若是傳出去,他,以及整個陝西官場,豈不成了大笑話,他林則徐如何面對全國泱泱之口,如何面對皇帝,如何面對天下百萬學子。

  林則徐年輕時脾氣很大,雖然在官場多年有所磨礪,但今日之事實在超出了他忍受的程度,只見林則徐在屋內來回疾走數步,忽我看然對外面大聲吼道:“來人,給我將他拿了。”

  李元宏此時恨悔交加,他認為,雖然自己在這個世界一向不學無朮,但做人從來堂堂正正,從未被人戳過脊梁骨,但那日科考,他鬼迷心竅犯下大錯。而今日,一是他不愿欺騙林則徐,二也清楚自己的斤兩,知道林則徐遲早會發現,與其被他揭破,不如自己坦白,死也死的像個男人。

  想到這里,李元宏從地上猛然站起,喝道:“不用拿,我自己走。”霍然挺身,向外走去。

  外面大殿本來喧鬧非常,此時也鴉雀無聲了,所有人都聽見林則徐的怒吼聲,學政、考官以及眾舉子都驚呆了,剛才還好好的巡撫大人,怎么忽然暴怒起來,竟然要拿今科解元,這!這簡直匪夷所思到極點,所有人都懷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出毛病了。跟林則徐前來的巡捕們也都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林則徐此時倒是一愣,沒想到這個李元宏自己出去了,好像倒是他有理一樣。

  林則徐猛然警醒,事情還沒了解清楚,就拿了今科解元,自己確實有些唐突了,說不定另有隱情。

  林則徐愛才之心一起,急忙跑出几步,叫道:“你且回來!”

  但李元宏恨極了自己,也不管不問,仍然徑直向外走,直到門口,卻被林則徐沖上來硬生生拽了回去,門外大殿內的學政舉子們哪見過這樣景象,驚的一個個張大了嘴巴,心道這趟鹿鳴宴沒白來,巡撫和舉人也能打架,今天算是長見識了。

  林則徐一臉怒氣瞪著李元宏,李元宏氣鼓鼓的瞪著林則徐,兩個瞪了半天,最后林則徐先敗下陣來,咳嗽一聲道:“你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給我說清楚,不可誆言,若是事出有因,本帥或能法外開恩。”林則徐做過總督,又帶過兵,所以能用“本帥”來威懾李元宏,但后半句又有愛才惜才之意。

  李元宏嘴里嘟囔道:“我就是作弊了。”接著把科考的一番經歷大概說了一遍。

  林則徐聽完,眉頭緊皺,他知道這件事的分量,有清一代,每次泄露鄉試考題事發,伴隨著的都是一場腥風血雨,几十上百個官員的腦袋說砍就砍,就連發生案件的省也會受到株連,舉人名額甚至會相應減少。

  “這么說,那几篇時論根本不是你寫的?”林則徐還抱有一絲希望

  “一個字都不是。”李元宏毫無畏懼的看著林則徐。

  作弊也做的如此理直氣壯,倒是第一次見。

  林則徐微探身子,注視著李我看元宏的眼睛,看到的是一雙清澈、真誠、坦然,甚至有些自信的眼睛,那几篇好文章雖然不是他寫的,但通過剛才的答話和談吐,林則徐看出來,眼前這個青年不同于尋常的學子,他身上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氣質,书斋是一種干練,一種灑脫,一種睿智,和一種倔犟。

  “唉!”一塊璞玉就這樣毀了,實在可惜,但法不容情,林則徐只好嘆息一聲。

  “不過,我覺得那几篇時論有些毛病。”李元宏歪著腦袋想了想。

  “嗯?有那些毛病?”林則徐直起身子,仔細聽李元宏說話。

  “第一篇時論寫道,以農養國不如以工養國,主張仿效西洋,官府大力開书斋辦工場、礦山、以此籌措銀錢,相應減少農桑稅賦,但是,我認為這樣不妥。”李元宏在抄那篇時論的時候,就覺得那樣不好。

  “哦?那你有什么想法?”對那篇時論,林則徐最為欣賞的就是這段了,現在既然有人說它不妥,他當然很想聽聽。

  “目前國家面臨的問題,首當其沖的就是吏治。”李元宏沒進過官場,除了這些日子,他見過最大的官也就是鎮長了,但現代的他,看過不少清朝電視劇,什么《巡街御使》,《乾隆大帝》數不勝數,他當然知道清朝中后期官場腐敗的程度。

  “嗯!”林則徐對此也是深有體會。

  “所以,讓官員去辦工場、礦山等等,等于增加了成百上千個衙門,又等于增加了成千上萬的官吏,這些官吏貪污受賄,玩忽職守,就地刮錢都是他們的看家本領。想靠這些官員為國家籌措銀兩,無異于與虎謀皮,林大人,您可曾聽說哪個衙門能為國家賺錢的?”李元宏想到現代的國營企業,頓時有感而發。

  林則徐沉思片刻,心里不得不承認李元宏所說有理,但他又有些不甘心,前一段時間朝廷為了籌集給英國人的賠款,還向陝西攤派了一百萬兩銀子,再加上鎮壓陝西“刀客”和回民的暴動所需的軍餉,現在他最缺的就是錢了。

  “那就沒有辦法了?”剛燃起的希望就這樣破滅了,林則徐實在有些不甘心。

  “我以為,不如把‘以工養國’四字改成‘以商養國’,這樣做有三點好處,其一、大人您想,開辦工場礦山,為什么不能用官員?就是因為當官的會貪,而商人則不會出現這種情況,貪來貪去都是自己的。其二、因為工場是國家的,與官員沒有直接利益的牽掣,所以他們不可能細心經營,如果工場是商人的,一切利益與他們息息相關,那商人們做事就會不遺余力。其三、開辦工我看书斋場需要一大筆錢,靠朝廷是不可能的,而商人手中卻有大筆的閑錢,讓商人們合力出錢,豈不兩全其美?”
我看书斋
  李元宏這樣一大段話,讓林則徐精神為之一振,以前他也有過類似的想法,但也只是一些模糊的輪廓,經過李元宏這樣條理清晰的一分析,頓時心中一動。

  不過林則徐是一個做實事的人,他知道,很多好的想法,不一定能收到好的效果,而且一旦付諸以實施,很可能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困難,這件事必須仔細想想。

  李元宏看著林則徐在屋里來回踱步,皺眉思索,于是老實不客氣的一屁股坐在一邊喝起茶來。

  半響后,林則徐站定道:“現在有三個難題,第一是商人如何肯出錢辦場,第二是辦何種工場,第三是朝廷鼓勵農桑,工場所需的工人哪里來?”

  李元宏抬起頭苦笑著說道:“大人,這我哪里知道啊,你是巡撫我又不是!”

  林則徐聞言一怔,猛然仰頭哈哈大笑起來:“這倒是難為你了!”

  李元宏也是抿嘴一笑道:“其實第一個難題和第二個難題可我看书斋以說是一回事,商賈們當然希望賺錢了,只要是能賺錢的行當,趕都趕不走,但是,這是需要官府引導的,比如你下令種玉米的可以少繳田畝稅,當然大家都跑去種玉米了,再比如你下令養牛給予補貼,耕牛自然就多起來了,糧食產量必然也會相應大增,所以只要官府對商人不掣肘,處處給予優惠,商賈之肆肯定會繁榮起來。

  至于第二個難題就好辦多了,今年渭南、富平、大荔、蒲城等地突遭大災,很多百姓流離失所,這么一大群人,賑災還需要不少銀子,不如招募來充做場工,既可以免除民變的危險,又可以解除缺少場工的難題,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呢?”

  李元宏說的前半段歸納起來就是兩個字——勵商,而后半段卻是他的臨機想出來的,其實林則徐這一段時間一直忙碌于賑災,他之前采用的方法一是募集災民興修水利,修葺官道,以工賑災,但這都需要銀子啊,陝西又是個窮省,哪里來的這多富余銀子呢,況且興修水利和修葺官道都是不能盈利辦法,都是往外撒銀子而沒有短期回報的辦法,只能做權宜之計。

  他采取的第二個辦法是讓富家士紳收養極貧之5ccc.neT戶,但那些地主士紳個個為富不仁,讓他們出錢,比要了他們的命還難,所以近期仍然有很多災民因飢餓而暴動,讓林則徐疲于奔命。

  但李元宏這個辦法卻正好解決了兩個方面的問題,讓林則徐不禁喜上眉梢。他略一思索,便有了辦法。

  前一段時間新疆的伊犁將軍和西安將軍報說,軍用的牛皮帳篷已經霉變,大部不能使用,需要全部更換,兵部已經下令,將五萬頂霉變的牛皮帳篷運往山東,并我看就地低價售給平民,何不將這批牛皮低價買下,開辦工場翻新牛皮,再折價給戶部,豈不是好!

  一頂霉變的牛皮帳篷,僅僅900文制錢,而翻新后至少可以賣到3000文錢,每頂賺下2000多文,合起來就是一萬萬錢啊,這下賑災的銀子不就解決我看书斋了嗎!

  壓在林則徐心中的一塊巨石,今天終于卸去了,他不禁長長松了一口氣,坐了下來,緩緩對李元宏說道:“你不能留在陝西了!”
otto544 發表於 2008-10-13 17:28
第一卷 初入仕途 第六章 戶部經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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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憑什么?”李元宏一聽就急了,這林則徐怎么卸磨殺驢啊,歷史書上沒說過他有這個愛好啊!

  林則徐臉色一肅,說道:“你別忘了科場舞弊一案,這次考題泄露,我必定會一查到底,你若是留在陝西,你說你能逃得過嗎?即使我愿放過你,到時候恐怕也由不得我了,所以你離陝西越遠越好,越遠就越牽扯不到你!”

  林則徐說這話的時候,心里也是極為矛盾,他從政34年,歷官12省,從來都是剛正不阿,眼里揉不得半粒沙子,但是今天,為了一個小小书斋的舉子,他算是破例了,因為面前這位年輕人所展示的才華,實在讓他不忍,如果不是這個大案,他真想把李元宏留在身邊,作自己的幕僚,但是這份苦心,是不能對李元宏說的。

  “牽扯到我又如何,我不怕!”李元宏打死不愿離開自己的家鄉。

  “你打算連累你的父親嗎?你想讓你的父親白發人送黑發人嗎?”對一個舉子如此苦口婆心,林則徐還是第一次。

  李元宏一怔,有些茫然的看著林則徐,喃喃道:“那。。。那我能去哪里呢?”

  “京城!”林則徐從案几上拿起一張白紙,執筆蘸墨,邊寫邊說:“我給你寫一封荐書,你书斋到京城后交給戶部漢尚書祁鴻藻,他與我私交甚厚,見過信后,他會安排給你個戶部經承,雖然薪俸不高,養家戶口是完全可以了。不過明年的會試你絕不能參加了,你連開筆都不能作,一旦被考官看出來,追究起來就麻煩了。”

  林則徐話一說完,信也寫完了,提起吹了吹遞給李元宏。

 我看书斋 李元宏差點崩潰了,這個林則徐也不問书斋自己愿意不愿意,几分鐘就把自己安排好了,連信都寫了,這也太霸道了吧。

  不過,唉!認命吧!

  李元宏眼睛直愣愣的拿過信,什么話也說不出來,林則徐見此,知道他心里難過,心中有些不忍,拍著他的肩膀道:“你不必難過,好男兒志在四方,再說你到了京城,安排妥當了后,還可以將家里人一起接去。”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李元宏只好點頭同意了。

  “好了,我明日就要開始查案了,你明日清早務必離開西安。”林則徐話一說完,就急匆匆走出了偏房,只留下李元宏一個人我看书斋在那里發呆。

  半響后,李元宏才知道,剛才的一切都不是夢幻,自己真的離開十几年的家鄉了,而且我看、而且也無法知道什么時候能回來,至于前途,就更渺茫了。

  

  “剛才你和巡撫大人,誰打贏了?”大殿里有些醉意的舉子們問道。

  “你們在里面都說了什么?看撫台大人出來的時候,沒有生氣啊!”

  李元宏一句話也不說,悵然若失的回到了客棧,誰知剛到客棧,就看見一個身材細長,戴著青緞瓜皮帽,穿著黑驢皮醬色我看书斋綢馬褂,腳蹬千層底呢靴子的小老頭,腰間系一荷包兒,正翹著二郎腿坐在自己屋內。這人的打扮一看就是個衙門里的師爺,而且是那種極為精明的角色。

  “你就是李元宏吧?這是撫台大人讓我送來的。”師爺操著南方口音,遞過一個包袱。

  李元宏摸了摸,心道林我看书斋則徐想的還真周到,連銀兩和衣服都給自己准備好了,當下向那個師爺唱了個謝,開始收拾自己的行禮。

  等他收拾完畢的時候,卻見那個師爺還坐在那里,一點沒有告辭的意思,不禁有些厭煩道:“尊駕可以回去復命了,我保証明天一早就離開西安。”

  師爺嘿嘿一笑道:“我不用回去復命,我以后就跟著你了。”

  李元宏手里的包袱在地上,“你?你、你跟著我做什么?”

  師爺摸著紅彤彤的酒糟鼻子,皮笑肉不笑的說:“說起來撫台大人對你真不錯,怕你年紀輕輕一個人上路有了閃失,所以讓我來照料你!”

  “你不是奶媽,我也不是孩子,照什么料,你給我回去。”李元宏現在心情不好,一看見這人賤兮兮的模樣,就想扁他一頓。況且自己走到哪里都跟著這貨色,煩也煩死了。

  “你官大還是巡撫大人官大?我當然聽林大人的了,好了,我看你已經收拾完了,用不著我動手了,咱們早點歇息吧,明早還要趕路。”說著徑自上了床,倒下就打起呼嚕來。

  李元宏那個氣啊,他還從沒見過這么死皮不要臉的人哪!但他又毫無辦法,總不能把他提起來打一架吧,算了,先睡,明早再說。

  等等!我靠,你睡床,我睡哪兒啊?

 

  天书斋剛蒙蒙亮,李元宏就拿起自己的包袱,躡手躡腳的出了客棧,心中暗喜:我趕不走你還躲不開你嗎?人海茫茫,我看你怎么追我。

  從西安往京城去有兩條路,一條是向東北,過臨潼,渭南,從風陵渡進入山西。另一條是向東南,過藍田,在洛南折向北進入山西。

  李元宏選擇的是南路,雖然南路比北路遠一些,但可以甩掉那個煩人的師爺。

  在管道上走了兩個時辰,李元宏是又累又餓,他為了趕早,吃的喝的都沒帶,本想沿路買一些,誰知這一路全是鬧災的地區,人煙稀少,也沒有賣吃食的地方,照這樣下去,還沒走到藍田就先餓死了啊。

 我看 正在這時,忽然聽見一輛馬車緩緩從身后駛來,李元宏心中一喜,連忙跑上前去,當他看清車上之人時,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

  只見車上正坐著那個師爺,正沖自己嘿嘿奸笑呢!

  這樣都躲不過你,我他媽的跟你拼了!李元宏飢火攻心,提起拳頭就要揍那師爺,可拳頭剛到師爺的面前,竟然停住了。

  一只正宗西安老孫家烤羊腿,直接就瓦解了李元宏高昂的斗志,雙手由拳變掌,由掌再變爪,抓起焦脆噴香的烤羊腿就大口啃,油脂醬汁從嘴角滴下,那叫一個爽。

  看他啃的急,師爺又遞上一只皮囊,里面是清涼芬香的一囊醪糟。

  “那個,你也吃點?”李元宏有些不好意思了,人家這么大熱天來追自己,還給自己帶了吃的喝的,自己卻想甩開人家,好像說不過去啊。

 我看 “不用不用,我上午在西安城翠鳳樓看戲的時候就吃過了,您別說,翠鳳樓的大秦腔就是過癮,那里的西鳳酒和老孫家烤羊腿也地道,呵呵,我一口氣就要了兩只羊腿,可咱這肚子撐不下啊,剛巧剩給你了。”師爺奸笑著舔舔嘴,好像還在回味。

  “吃剩下的?還看戲?”李元宏一看羊腿,背面果然有一排牙印,心里怒極了,但還是強忍下去,心道:“你不是想故意惹我生氣嘛,我偏不上當,好,反书斋正我也甩不掉你,那咱哥倆就好好斗一斗,看是你卑鄙還是我無恥。”

  李元宏當下也不管師爺在一邊訕笑,跳上馬車,自顧自的喝酒吃肉不在話下。

  在路上,李元宏才知道師爺叫庄鐵蓮,字自潔,除此之外,這個庄師爺什么都不肯說,或者是不屑說,李元宏也就懶得理他了。

  一路無話,從陝西進入山西,又進入直隸,沿途很多地方都很貧瘠,也有不少地方遭災,但地方官員大都书斋不管不問,任憑百姓流離失所,讓李元宏十分憤慨,相比之下,陝西雖然遭災更重,但在林則徐的左騰右挪之下,情況反倒好的多。李元宏對林則徐的敬佩也由此更深一層了。

  一個半月后,也就是十月十六日,李元宏終于到了京城,他舉目無親,打算先找間客棧安頓下來,一問才知道,最便宜的客棧一天也要二錢銀子,我看他身上帶的銀兩經過一路的花費,只剩下不到十兩了,也就是說,即使不吃不喝,也就能住個100天。再加上還有一個跟屁虫庄師爺,若是再沒有進項,估計要不了一個月他就得要飯。书斋

  所以李元宏剛一安頓完畢,就准備拿著林則徐的荐書去找戶部尚書祁鴻藻,以便早日找到一份工作。

  左問右訪下,終于在懶驢胡同找到了尚書府,荐書通過門子遞上去后,他連尚書面都沒見就被打發了回來,說是回去聽信,李元宏只好回客棧了,結果左等右等,等了半個多月都沒人通知他去上班。

  剩下的十兩銀子只有不到二兩了,李元宏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更可恨的是那個庄師爺,肚皮大的跟飯桶一樣,還頓頓要吃肉,吃飽了就出去遛彎幫助消化,李元宏自己只好飢一頓飽一頓拼命省錢,可銀子還是嘩嘩的往外流。

  這天李元宏實在忍不住,指著庄師爺鼻子吼道:“你能不能少吃點,再這樣下去,我就得要飯了,攤上你這個師爺,我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了。”

  庄師爺還是那副懶洋洋的模樣,翻著白眼道我看书斋:“倒霉的是我,你自己沒本事,連師爺的飯都管不上,你去打聽打聽,哪個師爺不是吃香的喝辣的,每月几十兩銀子管者。”

  “我又不是當官的,哪養的起師爺,你走,你給我走,誰給的錢多你跟誰去,我養不起你。”李元宏氣的滿臉通紅。

  “你大還是巡撫大人大,我只聽林大人的。”每次李元宏趕他走,庄師爺都搬出這么一句,每次都噎的李元宏直翻白眼。

  看著李元宏即將暴走的樣子,庄師爺嘿嘿一笑,語氣一轉,緩緩道:“你再去一趟尚書府,給門子塞個二兩封子,保管你明天就能去戶部報到。”

  “憑什么?我是林大人推荐來的,還要給那個鳥門子送銀子?我呸!”李元宏不屑道。

  “我說你傻啊,沒聽說過‘閻王好見,小鬼難纏’,你想,祁尚書是林大人的朋友,給你安排個經承不是易如反掌?為什么這么久了還沒信兒,肯定是你去的時候沒送錢給門子,荐書被扣住了。”庄師爺像教訓孫子一樣教訓李元宏。

  李元宏雖然氣憤,但轉念一想,他說的確實有理,當下懷揣著二兩銀子去了尚書府。

  尚書自然還沒見到,不過門子的態度好的多了,果然,第二天清早,尚書府的長隨就來通知李元宏,即日到戶部報到。

  李元宏欣喜之余,還是有些發愁,因為即使開始上班,薪俸也要到月底才能發,這段時間吃什么?拿什么交店錢呢?

  庄師爺卻在一邊慢條斯理道:“你放心,今天你就有錢賺。”
otto544 發表於 2008-10-13 17:35
第一卷 初入仕途 第七章 飛來橫財

北京天安門向南,有一條極為寬闊的大道,叫“千步廊”,大街兩側是一片巨大的建筑群,外面有一道極為高大的圍牆,紅磚碧瓦煞是肅穆。

  大清朝的神經中樞大多就在這“千步廊”兩側,東面是禮部、吏部、戶部、工部、宗人府、欽天監等官署,而西面則是五軍都督府、刑部、都察院、大理寺等武職衙門,各個衙門的大門外都有數名高大威武的丘八站崗,所以一進入這條大街,就給书斋人一種肅殺的感覺,難怪北京其他大街都是車水馬龍,人聲鼎沸,而這里卻是悄然無聲,只有一些辦理公務的大小官員行色匆匆。

  李元宏來到東側第三個大門外,給看門的衙役遞上了認書,衙役翻看無誤后,直接將他帶進去。

  戶部衙門面積極大,李元宏被帶的東轉西轉來到一排瓦房前面,上面房子上面一塊小匾,上書“抄錄房”三字,衙役通報后不多時,一個身著七品官服的胖乎乎的中年人走了出來,打量了一下,對李元宏說道:“你就是李元宏吧,我福建清吏司正好缺一個經承,你來的正好,今天就開始辦差吧!”

  “卑職初來咋到,很多不懂,還請大人我看多多包涵,這福建清吏司的經承是做什么的?”李元宏初涉官場,說這話甭提有多別扭了。

  “哈哈,簡單,很簡單,福建省和直隸交上來的錢糧帳,必須由經承重新抄錄上交堂官,字體必須用正楷,筆跡必須清晰工整,而原件就交于檔房歸檔。”胖子倒是不厭其煩的解釋。

  李元宏心里暗喜,原來就是一個抄錄員的伙計啊,這個太簡單了,幸好不是行章作文啊。

  按照戶部的規程,抄錄奏冊本來應該由筆貼式抄錄,所謂筆貼式就是專門趕一些寫寫抄抄的工作,但千萬不书斋要小看這些筆貼式,因為他們大都是滿人,這筆貼式的職位就是專門為這些滿人預備的職位,以為進入仕途鋪路,近代有很多后來成為封疆大吏的滿人,都是從筆貼式作起的。

  但是這些滿人一個個養尊處優慣了,讓他們一個字一個字的抄大量的文書,誰也受不了啊,于是便有了經承這種或明或暗的職位了,也就是清朝戶部規程上沒有編制的職位,大量抄寫的工作基本都由經承進行,而那些筆貼式除了進行漢文、滿文、蒙文之間的翻譯工作以外,就無所事事養尊處優了。

  而李书斋元宏就是這種沒有編制的臨時工了。

  李元宏被安排到一間偏房,房中密密麻麻擺了五張棗紅書案,四個經承年紀約有四五十歲,一個個熱的滿頭大汗,敞著衣襟,坐在書案旁喝茶聊天。

  剛在一張空書案旁坐下,就有人捧著一厚摞子文書往案上一頓,李元宏當時就傻我看眼了,要抄這么多啊,再看看其他經承的書案,卻是空空如也,书斋只有一盞茶碗,一方端硯。

  李元宏明白了,這里根本不是缺人,而是缺真正做事的人。

  其他經承們也注意到來了新人,不過打量了一下,又繼續他們的話題,無非是什么斗雞玩鳥,八大胡同之類的玩樂之言,個個涂抹星子亂飛,吹的是紅光滿面。
书斋

  李元宏也不理他們,自顧自翻起一本文書看了起來。

  這是一本直隸報上來的奏銷文書,也就是直隸藩司從三月到十一月這九個月花費的錢,放在現代說,就是公款報銷。

  各省本有藩庫,在做一些事情比如水利,賑災,驛站等的時候,先從藩庫里提錢,但是藩司的錢大多是國家的,所以必須將帳目上報給戶部,由戶部在各省上繳的銀錢中相應減除。


  李元宏不看不要緊,一看嚇了一跳,直隸上報的第一本就是賑災款項,密密麻麻有整整一本,最后歸結起來,賑災共用了一百二十萬八千七百多兩銀子,他又仔細翻了翻具體項,從湖廣購進的賑災糧食,大約就花費了一百萬兩白銀,運費大約十一萬兩。

  一百多萬兩銀子買糧食?那得是多大的一座糧山啊!

  但李元宏清楚記得,自己路過直隸的時候,雖然也見過官府搭建的粥棚,但里面要么沒人熬粥,要么熬出的粥清可見底,粥棚外面飢民如海,絕大部分人從早排隊到晚上,卻連一碗清水稀粥也喝不上,粥棚外面反而是餓死人最多的地方了。而一過了運城,干脆連粥棚也見不到了。如此這樣,那么多的糧食跑哪里去了?

  不過李元宏倒是先干正事,將帳目文書端端正正的抄在空白紙卷上,只是在抄的時候,刻意記下了其中大量的數字。

  中午吃飯,他只啃了一塊隨身帶來的饅頭,就接著抄錄,經過一天時間,終于把我看厚厚一本完成了。


  李元宏揉了揉發酸的肩膀,這才發現其他經承已經散了,于是也整理了一下筆墨紙硯,走出戶部大院。他剛一走出大門,就聽見有人叫他的字,正奇怪間,只見一個頭戴瓜皮綢帽的男子跑上前來,拱手道:“尊駕可是李元宏?”

  李元宏納悶自己在京城不認識誰啊,點了點頭,莫名其妙的看著對方,卻聽對方自我介紹道:“在下是直隸藩司錢糧道的都事馮遠望,您是戶部福建司的,您可是我的上司啊!”

  一句話倒把李元宏說蒙了,他知道,經承雖然是戶部的,可連個九品官都不算,充其量就是個的抄寫員,而且還是個臨時工,吏部沒有存檔,什么時候想炒魷魚就能炒的角色,比筆帖式還不如。而藩司的都事可是個從七品的官,比知縣只小一級,自己怎么反倒成了他的上級了?

  馮遠望見他莫名其妙,呵呵一笑,拉著李元宏的衣袖道:“今日咱哥倆有緣,走,涮羊肉我請客!”不由分說抬腳就走。

  說實話,李元宏最近一個多月都沒吃過肉了,甚至連頓大米白面都沒吃飽過,現在有人愿意請客,他當然樂意了,于是跟著馮遠望來到一家飯庄,飯庄的小二顯然熟識這位馮都事,也不問,就殷勤的帶二人徑直來到二樓一間雅座。

  不一會兒,一架熱騰騰的銅爐鐵鍋,五六盤鮮嫩的羊肉,白菜腐皮陸續端上,另外還有一壺燒麥酒。

  馮遠望笑著端起酒杯連連敬酒,李元宏一邊大嚼羊肉一邊大口喝酒,連與馮遠望說話的功夫都沒有,不一會兒,桌上的羊肉一掃而空,馮遠望連忙又我看书斋叫上了五盤,李元宏這才不好意思笑道:“不必不必,我已經吃飽了。”

  馮遠望看到李元宏喝的是紅光滿面,知道是時候了,說道:“年兄,你是陝西人氏吧,我祖上也是陝西人,后來遷到山西的,咱們可以算是老鄉啊。”

  在清朝的官場,同鄉觀念十分濃厚,一說到是老鄉,通常我看书斋都被認做自己人,凡事都會有所照應,所以馮遠望先和李元宏拉近關系,以便說話。

  但李元宏卻沒有什么老鄉觀念,不置可否的應了一聲。

  馮遠望接著說道:“年兄今天第一次點卯戶部,可曾見到我直隸藩司的賑災奏銷的帳目了嗎?”

  李元宏心里一動,點了點頭道:“見到了!”

  “唉!我們直隸今年太慘了啊,到處飢荒,百姓餓死不少,而咱們藩司郭熊飛郭大人剛從江蘇按察使遷升,人地不熟,一接任就遇到這等大災,實在是難啊。要說咱們這個郭大人,可真是书斋勤政愛民的好官,當時直隸藩庫只有二十六萬兩銀子,他全部提出購買糧食,還向商賈借了一书斋百萬兩,他自己也把養廉銀子拿出來了,像這樣的好官現在不多了啊!”馮遠望說到這里眼圈都紅了。

  李元宏心道:“這跟我有什么關系。”但吃人家的嘴短,只好也陪他嘆息一聲。

  馮遠望見狀,從袖筒里掏出一張紙,推給李元宏,李元宏低頭一看,駭的猛然站了起來,原來這是一張50兩的銀票,驚道:“這是干什么?”

  馮遠望探過身來,低聲道:“這是給直隸百姓的书斋買命錢?”

  “此話怎講?”李元宏納悶,50兩買命錢?這直隸的老百姓還真便宜。

  “其實也很簡單,只要年兄暫時將我直隸的奏冊壓下,拖個十天半個月的就可以了。”馮遠望故作輕松的喝了口酒,斜眼看著李元宏。

  李元宏有些不明白了,第一,如果直隸布政司想拖延奏冊,只要上交戶部的時候晚些時日就可以了,為何還要這般麻煩呢?第二,自己這個經承實在是小的不能再小的吏了,最多就相5ccc.neT當于現代的科室科員的級別,哪里有這么大的權利將一個省的奏銷文書壓下十天半個月呢?

  見李元宏詫異的目光,馮遠望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解釋道:“按照大清律例,直隸布政司的奏銷文書,必須次年四月上報戶部,遇到大災之年,必須即時上報,所以我直隸提前了四個多月將奏銷文書送于戶部,但是,直隸每年對第二年的評估收支的文書,必須次年正月上報,也就是說,今年我直隸藩司奏銷反倒早于‘冬估’,如此這樣,來年直隸的開支將入不敷出了啊!”

  李元宏聽懂了,也就是說,到了明年书斋,直隸賑災的前四個月的賑災款就不能奏銷了,也就沒有賑災的款項了。

  馮遠望接著說道:“如果能推遲半個多月,我直隸‘冬估’文書一到,這個問題就解決了嘛,所以年兄,為了直隸數萬百姓著想,你一定要幫這個忙啊!”

  李元宏有些動心了,他在直隸沿途看到的淒慘景象浮現在眼前,如果能為這些窮苦百姓給予些幫助,他是義不容辭的,隨即道:“我一個小小的經承,如何能將奏銷文書壓下呢?”

  馮遠望見他口氣松動,大喜道:“這個簡單,衙門里的門道多著呢!你明天可以推脫筆跡潦草,抄寫慢一些,拖它三天,再告個病假,拖它五天,等抄的差不多了,再裝做不小心將硯台打翻,又可以拖它四天,有這十二天,‘冬估’文書必到。”

  50兩銀票被塞進李元宏的口袖筒,二人吃喝完畢,各奔東西。

  現在有錢了,李元宏又順便帶了一壺好酒,一只烤鴨給庄師爺,雖然一直看這個垃圾師爺不順眼,但好歹也是林則徐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誰讓咱心情好呢!

  回到客棧,將酒肉朝庄師爺面前一擺,庄師爺立即喜笑顏開了,一邊大吃大嚼,一邊道:“我說的沒錯吧,你今天收了多少錢?”

  李元宏自豪的將銀票往他面前一摔,笑道:“你可勁的吃,咱現在有錢啦!”

  “啊!50兩,怎么會這么多?雖然你去的是戶部,同寅之間的額助也不會超過十兩啊!難道現在的行情變了?”庄師爺书斋拿著銀票左砍右看,好像懷疑是假的。

  李元宏感到受到了侮辱,一把搶過銀票,將今天發生的事情大概講了一遍。

  誰知剛講完,庄師爺一下將嘴里的烤鴨吐在了桌子上,指著李元宏大罵道:“你這個蠢貨,你上當啦。”
otto544 發表於 2008-10-13 17:38
第一卷 初入仕途 第八章 陰差陽錯

“上當?我會上當?你他娘的倒是給我說說清楚!”李元宏氣的直挽袖子,自己好心給他帶烤鴨,倒被他罵作蠢貨,奶奶的,今天管他什么林則徐的,先修理修理這個鳥師爺再說。

  庄師爺直搖腦袋,嘆氣道:“唉,你閱歷不深,容易受騙,這衙門里的名堂多著呢!稍不留神就會陷于萬劫不復之地啊,我當年就是。。。。。。唉!直隸的布政使現在是郭熊飛,但上諭已經下達,將調安徽按察使溫予昺接替郭熊飛,現在直隸藩司想壓下奏銷文書,就是想在換人之際,帳疊帳、災疊災,將布政司的帳目變成一本爛帳,誰也不好查。你懂不懂啊!”

  李元宏見他說的有鼻子有臉的,倒有些吃驚了:“你說的再清楚點。”

  “你個蠢貨,這都聽不明白,其一,布政使交接之時,是帳目最混亂的時候,這也是官場通病,所有官員都習以為常了。其二,今年的災和明年的災和在一起,花費帳目卻要單獨核算,賬本不混亂才奇怪了。其三,若是新任布政使的‘冬估’文書上報戶部的時間,與你的奏銷文書時間相等,那就等于新帳將舊帳淹了,也就是說——前任花的錢,由后任付帳。這下你該懂了吧?”庄師爺恨不得把李元宏的腦袋敲開。

  這书斋下李元宏聽明白了,如果郭熊飛是個貪官的話,那自己就等于是個幫凶,不但沒有為直隸的老百姓做好事,反倒幫助這些貪官逍遙法外了。而且根據李元宏路過直隸所見到的情形看來,這個郭熊飛肯定不是一只好鳥。

  上班第一天就被騙,李元宏真恨不得找堵南牆一頭撞死得了,氣得他牙根都癢癢,一把抄起銀票,怒道:“這喪良心的錢,我不要,我他媽的找他算帳去我看。”說著就要出去找那個馮遠望火拼。

  “銀子沒有錯啊,你且收下它,也算是劫富濟貧嘛。”庄師爺卻一把拉住李元宏的胳膊,呵呵笑我看书斋道:“我說,你膽子大不大?”

  “比你大?”李元宏最恨別人說他膽小。

  庄師爺一雙詭詐的眼睛,陰笑的看著李元宏,后者被看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第二天,李元宏就照著馮遠望說的,磨磨蹭蹭的抄寫,不過表面上卻是極為認真仔細,直到傍晚才抄寫了四分之一,因為每個人寫字的速度各有快慢,“抄錄房”的主事也不好多說,下班后,李元宏將以前抄好的帳目悄悄帶回客棧,交給了庄師爺。
我看书斋

  一連三天都是如此,馮遠望通過其它渠道知道李元宏沒有食言,于是感激非书斋常,又遣人連夜送來的50兩銀票以示謝意,庄師爺老實不客氣的收下了,到了第四天,李元宏請了病假,一連五天都沒有去戶部。

  這九天书斋時間里,庄師爺通過他一些當師爺的朋友,找到的直隸各州府縣受災的大致程度,受災的大致人數,以及每個州縣的粟米價格,又查到江蘇、湖北等地的糧食價格。

  一般情況下,這些材料都是師爺們自己的祕密,連州府縣官都不輕易看到,但庄師爺面子似乎頗大,很快便將這些的東西搞到手了。

  而李元宏在這五天“病假”里,也忙的不可開交,他要計算出直隸大災后,賑糧所需的銀兩,這可不是一般的工作量,如果按照當時人的計算速度和計算方法,沒有几個月算不出來,況且他是閉門造車,很多數據都比較模糊,要想算出精確值是不可能的。

  但是李元宏是大學計算機專業的,微積分、模糊數學、抽象數學都是他的老本行,所以他通過離散點推理的方法,將受災縣府的數據進行抽象推理,大致計算出了直隸大災購糧所需的銀兩數。

  當李元宏從一堆演草紙里爬出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九天傍晚了,庄師爺一看李元宏興奮的表情,知道他大功告成了,也高興的酒糟鼻都發著紅光,急切的問:“多少?你算出的是多少?”

  李元宏伸出五個指頭,在庄師爺面前晃了晃。

  “50萬兩?110萬兩用于賑災的只有50萬兩?”庄師爺有些吃驚,他也是宦海老油子了,見過太多的貪污挪用賑书斋災糧款的事情,但貪污一大半的事情還從沒有見過。

  “這個直隸布政使郭熊飛貪污了60萬救災的錢,真他媽的該殺!”李元宏一張黑臉變的更黑了。

  庄師爺想了想,說道:“根據我在官場的經驗,郭熊飛應該不會貪這么多,其中應該有很大一部分是各級官員貪污的。分為三階,其一、州縣的胥吏、二爺、長隨我看书斋等,至少要拿賑災款的十分之三,也就是30多萬兩。其二、府、道一級衙門至少要拿十分之二,也就是20萬兩。其三、剩下的10多萬才是藩司衙門和巡撫衙門的,真正到郭熊飛手里的應該只有4~5萬兩。”

  “4、5萬兩?怎么會這么少?”李元宏倒有些失望了。

  “你沒有做過官,不知道其中的隱情,其實大多數封疆大吏,是絕不會在賑災款上貪污多少的,倒不是他們有良心,而是朝廷在賑災款項上查的很嚴,誰也犯不著為了區區几萬兩銀子鋌而走險,他們真正貪污的是你看不見查不到的銀子。

  但是,下面的那些胥吏,也就是那些沒有官位的典吏、經承、筆帖式、各房師爺等等,他們可是見錢就賺,貪的也最狠,賑災糧通過他們的手,至少要刮走四分之一。而且這也是慣例了,況且誰吃了多少賑災糧也查不出來啊。

  不過這次,直隸藩司的馮遠望找你作假,足以說明藩司郭熊飛這次做的有些露骨了,也就是說,他違反了官場的暗規則,貪了不該貪的。”

  李元宏被逗樂了,笑道:“那還有該貪的?對了,說到師爺,您不就是師爺嗎?是不是也在林則徐林大人手下做了不干淨的事,被發配到我這里了?”

  “胡說八道,我要是也貪,現在早就。。。。。。你個小孩子懂什么!”庄師爺顯然不愿回憶以前的事情,我看书斋望著窗外發呆起來。

  

  按照二人的計划,李元宏第十天到戶部銷病假上班,故意打翻了硯台,花了三天,又將奏冊重新寫了一遍,然后在抄錄的新奏冊里動了番手腳。一切完畢,李元宏和庄師爺就等看熱鬧了。

  李元宏抄錄的直隸賑災奏冊,理論上要經過筆貼式查看,再上交福建司員外郎,員外郎查驗無誤后,上交主事,主事上交戶部右侍郎,右侍郎上交戶部尚書。

  但因為是賑災奏冊,又是提前奏銷的,所以奏冊并沒有經過仔細檢驗,就直接交與戶部尚書祁雋藻,這也正是庄師爺最希望看到的,因為身為帝師兼首領軍機大臣的祁雋藻,對貪污一向是深惡痛絕的,經過他手里懲辦的貪官已經有很多了。

  祁雋藻這段時間正著力于恢復“海運”,忙的是不可開交,原因是今年直隸大災,京師也受到牽連,糧食已經告急,將漕運改作海運變得刻不容緩,而此時上交上來的直隸賑災錢糧奏冊,正是道光皇帝和祁雋藻最關心的,所以祁雋藻大致掃了一眼賑災奏冊的結算表,就連忙遞牌覲見了。

  

  道光二十六年,也是災害發生比較頻繁的一年,直隸、陝西、江蘇、山東、云南、東北等地接連發生大災我看书斋,糧食歉收絕收的州府達到46個,加上償還英法等國的賠款,年逾六十的道光皇帝被搞的是焦頭爛額,所以一聽說戶部尚書祁雋藻遞牌子,立即宣見。

  祁雋藻曾在南書房行走,又是領班軍機,所以道光恩免他跪奏之苦,直接進入正題了。

  “啟稟萬歲,直隸賑災奏銷文書已經上交,共用去一百二十萬八千七百四十五兩六錢八分,其中從湖北、江蘇、山東四省購糧用去一百零九萬,運糧行腳用去十一萬,其它是搭建粥棚所用。”祁雋藻說這一大堆數字的時候,心中也是惴惴,他太了解他的這個道光皇帝了,向他要錢,簡直就像要他的命一樣,更何況是這么一大筆銀子呢?

  果不其然,道光聽后,臉色立即變得難看起來,緩緩問道:“直隸一省全年稅賦也不過八十多萬,怎么賑災一次就用去這么多?你可书斋仔細查核?”

  祁雋藻正在大力推行海運,這次直隸賑災款項巨大,正可為推行海運鋪平道路,堵住那些阻撓海運之人的口,于是發揮道:“據臣所知,其實直隸的賑災糧本用不了這么多,而是從各省運糧路途遙遠所至,若是盡快實行海運,江浙一帶的糧食就能源源不斷通過海上到達直隸和京師,不僅不會延誤,運費和損耗也能大幅降低,臣啟萬歲,當盡快排除異議,全力實行海運。”

  道光聞言眉頭緊皺,思索片刻后忽道:“海運之事,你可放手去做,朕自會有所計量。但是直隸這次賑災銀兩應該如何出?”

  祁雋藻一愣,心道:賑災的錢還能哪里出?只有戶部唄!不過,皇上既然這樣問了,肯定是舍不得錢了,這倒是難辦了。

  道光看到祁雋藻為難,呵呵一笑,說道:“戶部只能出100萬兩,其他我看款項,就從直隸各級官員的俸祿上逐年補上吧!”

  祁雋藻真是哭笑不得,也虧得皇上想的起來這種辦法,不過也好,誰都知道,賑災的款項肯定被直隸各級官員刮去了不少,現在讓他們吐出一點,也不算過分。

  于是祁雋藻領命准備回去擬旨,正在這時,道光忽然看見祁雋藻书斋懷里揣的那本奏冊,叫住他問道:““你帶的可是直隸賑災奏冊。”

  祁雋藻連忙稱是,雙手將奏冊送上。

  因為奏冊上記錄的各種賑災糧食的價格,物資的價格,用工的費用等等,這對于一直與世隔絕的道光來說,是太重要了。所以他立即坐在龍案前,翻看那本李元宏動過手腳的奏冊.

  而這一切,恐怕是庄師爺和李元宏打死都想不到的——他們只想讓戶部尚書看到的東西,卻陰差陽錯的被皇上看到了。
otto544 發表於 2008-10-13 17:41
第一卷 初入仕途 第九章 驚天大案

道光非常節儉,甚至到了摳門兒的地步,但是下面這些官員們,往往對他不說實話,即使像祁雋藻這我看樣比較正直的大臣,也礙于官場規則,在很多事上不好點破,怕絕了別人發財的路徑,無端的樹敵。

  當然,道光也多多少少知道下面的人有一些欺瞞的事情,但他苦于不了解外界的真實情況,無法切實核查,而今天碰巧祁雋藻匆忙間帶著奏冊,于是道光就想逮著機會了解一下真實的情況,所以看的也非常仔細。

  祁雋藻見皇上看的認真,也打起精神,預備皇上提問。

  哪知道光看了沒有一會兒,忽然問道:“直隸的奏冊為什么有夾頁?”

  “夾頁?”祁雋藻愣了一下,奏冊上怎么可能有夾頁,以前沒聽說過啊,是不是哪個筆帖式或者員外郎不小心將廢紙夾進去了?“這個。。。。。。臣不知。”

  道光對執事太監道:“拿剪刀來!”太監東找西尋呈上一把小巧精致的剪刀。

  奏冊中間的十多頁被剪開,費了道光老半天的勁,每頁中間各有一張極薄的宣紙,上面密密麻麻寫著米粒般大小的正楷,足足有十五頁之多。

  道光戴上老花眼睛,仔細看了起來,一邊看一邊翻看著奏冊,似乎是在兩相比較,再看他的表情,時而眉頭緊縮,時而青筋直跳,時而腮幫鼓起,說不上是吃驚還是憤怒。

  祁雋藻卻是冷汗直冒,他不知道皇上看的是什么東西,難道是戶部有人通過奏冊向皇上上的什么祕書?通過這種怪異的方式上書,可是大清朝從未有過的啊!

  而且,這樣上書的內容肯定不是尋常事,說不定是狀告上司,甚至可能是狀告當朝大員,但不管是什么事,自己這個戶部尚書都有管束屬下不嚴之罪。如果皇上追究起來,至少也是落個處分。

  兩柱香的時間過去了,整個養心殿里鴉雀無聲,太監宮女見到皇上面色不善,早已站在那里靜若寒蟬,不敢發出一點聲音,而祁雋藻卻是滿頭大汗,心中焦急卻又不敢打斷皇上。

  十多頁紙終于看完了,道光直起身子,緩緩將眼鏡放在書案上,動作微微有些發抖,好像極力壓抑心中的怒火一般,一邊的執事太監連忙端上一碗香茶。

  “你知道各省粟米價格是多少嗎?”道光瞇著眼睛看著祁雋藻。

  祁雋藻思索一下連忙答道:“米價各省皆有不同,也因大小災荒有所起落,正常年景我看书斋時,直隸、山西、陝西、山東大約是1兩2錢銀子1石,也就是650斤左右,江浙一帶,湖廣一帶,大約9錢銀子一石,兩廣、四川、云貴。。。”

  “今年從江蘇和山東買的賑災米,平均花費為何是3兩6书斋錢銀子一石?”道光打斷祁雋藻的話。

  祁雋藻心里一驚,因為他是剛剛接掌戶部,對情況還不算了解,至于直隸購買的賑災糧為何是3兩6錢,他也曾質詢過,回答是路途遙遠花費所至,于是急忙答道:“據直隸布政使的說法,是路遠所至。”

  道光嘆了口氣,拿起一頁宣紙,书斋掃了一眼道:“直隸奏冊上記錄,運糧倒斃馬匹是722匹,每匹馬是40兩,這一項花費3萬兩,但是,江浙一帶真實的馬匹價格是20兩一匹,按照常理,倒斃的不會超過100匹。僅此一項,就有2萬8千兩不知去向。

  其二,直隸奏冊上記錄,喂馬花費6000兩,其實喂馬的草料、豆麥根本不是花錢買的,而是向百姓征集而來的。

  其三,直隸奏冊上記錄,一石米,在旱路上每走500里,消耗是1兩我看6錢銀子,而真實的消耗是2錢銀子。所以米價不應該翻三倍,而只是增加了十分有二。

  第四,直隸奏冊上記錄,馬車的雇費是11萬兩,而真實的雇費應該是2萬8千兩。

  其他還有,直隸遭災的人口數我看,實際發放賑災糧的數目,搭建粥棚的花費等等,這些全都有假!”

  這么一大堆數字,立即把祁雋藻聽暈了,讓他更為吃驚的是,自從他接受戶部之后,看到的各省的奏銷花費大概都是這個樣子,而且所有帳目都是有憑有據,無可挑剔。如果。。。如果按照皇上剛才說的,每年各省的花費有一多半都是假的?

  也就是說,大清國的各省都在欺騙中央,而且一騙就是一百多年?這也。。。這也太駭人聽聞了吧!

  想到這里,祁雋藻渾身一個激靈,連忙跪倒在地,頭如搗蒜一般磕在地上,發出一陣“咚咚”之聲。

  祁雋藻確實是嚇壞了,雖然吏治不清是任何人都知道的,但糜爛到這種地步卻是他萬萬想不到的,況且如果這件事情徹查下去,整個大清的政局立即就會變得翻江倒海了,不知要有多少官員人頭落地,更不知要有多少人被抄家清查,那將是有清一代,波及面最廣的一場驚天大案了。

书斋
  祁雋藻嚇得只是磕頭,而道光說完后,心里也是一片駭然,而更多的是憤怒,但是這股怒氣又該向誰發泄呢?我看整個大清的官員都在欺騙他,難不成要將所有官員都抓了?殺了?這當然是不可能的。

  若是整治吏治,別說自己現在已經是花甲老人了,就算是正當壯年,又真的有能力、有魄力將吏治刷新嗎?

  道光皇帝氣餒的向后靠了靠,默默看著還在不斷磕頭的祁雋藻,緩緩說道:“你起來吧,直隸賑災,只許奏銷60萬兩,你跪安吧!”

  祁雋藻以為自己聽錯了,詫異的站了起來,心道:這件事情就這樣結束了?誰也不追究了?一場大案就這樣了結了?

  不過這恐怕也是最好的結局了,看來皇上也是想保持政局穩定,不愿細細追究了。

  正當祁雋藻轉身離開的時候,道光忽道:“你回去查一下,寫這本奏冊的人是誰,問問他為何寫這些東西!”

  “嗻,臣告退。”

 此時,養心殿外飄起鵝毛大雪,冬季京師的第一場雪終于降臨了,所謂瑞雪兆丰年,尤其對于久旱成災的京師更是如此,但祁雋藻現在卻沒有一絲的喜悅之情,有的只是一片悵然和心灰。
otto544 發表於 2008-10-16 00:39
第十章 殃及池魚
  有了60兩銀子,李元宏和莊師爺從客棧搬了出來,租了青田胡同的一處小宅子,又買了一些二手家具,60兩銀子還沒暖熱,就只剩下1兩多了。

  雖然青田胡同比較窄小,但卻住著很多各衙門里當差的雜役和衙役,還有一些敗落的旗人也住在這里,所以青田胡同倒是很適合李元宏的身份。

  剛搬家第一天就下雪了,二人興趣盎然的准備出外賞雪景,哪知剛走到胡同口,就愣住了。

  只見青田胡同口,沿著矮牆蹲著二十幾個人,大部分是女人和孩子,還有年邁老人,個個穿著跟漁網差不多的破衣爛衫,腰間勒根草繩,渾身上下都被冰雪包裹著,凍得一腦袋的冰渣子,跟水晶燈似的。

  看來是因為青田胡同不通風,比外界暖和一些,所以這些無家可歸的乞丐都到這里避雪了。

  李元宏邊走邊看,當看到一個渾身冰雪的女人抱著孩子低聲抽泣的時候,李元宏再也看不下去了,一把拉過莊師爺說道:“你快回去燒些熱水熱粥,咱們救救他們。”

  莊師爺知道李元宏傻勁又上來了,插口道:“咱們可沒多少錢了啊,你可憐他們誰可憐咱們哪,再說了,像這樣的北京城沒有一萬也有八千,你救得過來嘛!”

  李元宏倔勁一聲來,對莊師爺大聲吼道:“你們沒看見他們都快凍死啦!少廢話,能救一個是一個。”

  莊師爺無奈,趕緊回去了,李元宏從女人懷里抱起孩子說道:“先跟我回去避避雪!”

  女人感激的掙紮起來就是一揖,其他乞丐也一看見有人大發善心,也都連連作揖,都一起跟著李元宏向胡同里面走去。

  剛到宅門口,隔壁鄰居家的門忽然打開了,從里面走出一個大胡子,見到李元宏帶著一群乞丐回來,臉色一板,大聲吼道:“你干嘛領著乞丐進胡同?”

  李元宏就納悶了,心道:我領什麼人進來關你屁事。口中說道:“這是我的宅子,他們快凍死了,到我家避雪。”

  大胡子像看怪物一樣上下打量李元宏,嘴里不干不淨道:“你他媽的吃飽撐的,你把這群乞丐領進來,胡同里還安生得了?到時候誰家少了財物你賠的起嗎?你他媽的快給我趕他們出去,再羅嗦,小心爺兒抽你!”說著就氣勢洶洶的走上來推桑那女人。

  李元宏一看就來火了,劈手將他的胳膊推到一邊,大胡子沒想到李元宏氣力這麼大,被生生推的一個踉蹌,指著李元宏的鼻子罵道:“你他媽的找死是不?好,爺們今天就廢了你。”說著就沖著胡同里一聲大叫:“賴三、狗四、肚皮龍,你們都給我出來,有人在咱地界找茬了!”

  隨著一聲喊,附近七八個房門打開,沖出十來個手拿棍棒的男人,氣勢洶洶的將李元宏圍了起來。

  大胡子指著李元宏一聲大叫:“給我打這個王八羔子。”拿過一個棍子向李元宏掄了過去。

  李元宏反應比他快,一個閃身膝蓋一頂,正中對方小腹,順手就奪過了棒子。

  其他人見到大胡子吃虧了,一擁而上棍棒亂舞,可憐李元宏雖然力氣大,但畢竟雙拳難敵四手,頓時只有招架的功夫沒有還手的余地了。

  這時莊師爺聽見打叫聲,趕忙沖出門來,一看見這陣仗就傻眼了,心道這李元宏還真有本事,惹事的功夫一流,一刻鍾沒見就能招來這麼多人揍他,一般人想做到還真不容易。

  那些人個個手拿水火棒,一看就是在衙門里當差的,莊師爺見此連忙喊道:“住手住手!你們是哪個衙門的?我們也是衙門里的,大家自己人啊!”

  聽到這麼一聲,對方倒是停下手來,為首那大胡子棒子舉在空中,瞪著李元宏道:“你是哪個衙門的?”

  “他是戶部的,現。。。現任戶部經承!”經承連個未如流的官都不是,說的不好聽就是個打雜的,地位相當于現代打掃廁所的大嬸,莊師爺都不好意思說出口。

  “他媽的!我當是什麼大官呢!原來是個小經承,也敢跳出來跟爺兒們叫板,給我打!”大胡子又掄下棍子。

  現在就體現出官小了,李元宏此時哪怕是個九品的芝麻官,恐怕也能起點作用,莊師爺心里那個氣啊,急得張口叫道:“住手!還有我呢!”

  大胡子剛舉起棍子,又停住了,不耐煩的叫道:“你又是哪個衙門里的?”

  “我是他的師爺!”

  大胡子都氣樂了,“今天這事兒邪性了,打雜的也能配個師爺,趕明兒咱也養倆師爺玩玩,比養狗劃算,媽的敢耍老子,給我連他一塊打。”

  莊師爺引火燒身,一見棍棒也向他打來,嚇得趕緊就准備跑。

  正在這時,忽見胡同里一個長須花發的老頭向這邊走來,身穿蘭灰色實地紗褂,里面套著褐色燈芯絨棉襖,一條墨黑色雕花袋束在腰間,只微微露出米黃色纓絡,一看那走路四平八穩的氣勢,就知道是一個當官的。

  病急亂投一,莊師爺一下看到救星,二話不說沖上去拉起老頭的衣袖,轉頭對那群衙役喊道:“這是我的堂兄,他可是大官!你們還不趕快住手!”

  莊師爺一邊說一邊揪那老頭的衣服,示意他幫自己的忙,將這場戲演下去,只要暫時騙過這幫人就行了。

  那老頭猛一驚異下,一看前面的形勢,很快就反應過來,向著莊師爺笑了笑,十分配合的端端站在當場,用眼睛慢慢掃過眾人,凌厲的眼神像足了一個大官。

  這下起作用了,所有的水火棒都放了下來,大胡子眯著眼睛打量著這個老頭,心里一凌,一看他的氣度就知道不是一般人,口氣立即有些緩和,探問道:“不知大人是哪個衙門的?”

  莊師爺暫時松了口氣,一邊向李元宏使眼色讓他快逃,一邊隨口胡編道:“我這位堂兄專管稽盜亂匪的,你們敢當著他的面亂打人,等著倒黴吧!還不快快退下!——他就是現今的刑部主事!”

  誰知這話一說,對方十幾個人忽然同時哈哈大笑起來,大胡子笑得差點背過氣去,指著莊師爺說道:“哈哈哈哈,你這老小子騙人也不看看對象,我們都是刑部衙門的衙役!哈哈哈,哪里蹦出個刑部主事,敢幫著他們騙我們,給我一起打!”

  人倒黴喝涼水都塞牙縫,莊師爺心里那個氣啊,自己編什麼不好,偏偏要編個刑部主事來,剛一出口就被他們揭穿了,還能怎麼辦!跑唄!

  哪里還跑得掉啊!莊師爺和那老頭很快就被圍住了,不過看在他們年齡大的份上,倒是沒拿棍子打,莊師爺吃了幾拳頭。而那老者卻狼狽了,那些人見老者身上的衣服好,三兩下就將他外面的紗褂強行剝了下來,還一邊罵著:“他媽的,讓你騙人,剝光你的龜殼。”

  老頭氣的直吹胡子,一邊掙紮一邊喊道:“成何體統!你們這是成何體統!快快住手!”

  “他媽的扒光你這老不死的,我他媽的就是這體統!嘿嘿,這衣服不錯,可以當個二兩銀子!”幾個人嘻笑著又將老者的棉襖扒了下來,露出里面襯衣。

  這時,從老頭被扒下的棉襖里掉出一樣東西,金光燦燦的煞是搶眼,一個衙役眼明手快的搶了過來,咬了一下,大叫道:“是金的,咱們發財了,這老小子真有錢,拿金子鑄了個印!”

  其他衙役一聽見有金子,也不管李元宏和莊師爺了,都圍了過來,一個詫異道:“是個印,上面還有字呢!我不識字,你他媽的給我念念!”

  “大清戶部尚書關防!”

  “啊!”

  眾衙役都驚呆了,目光慢慢移向被扒的只剩下一件單薄襯衣的那個老頭,後者早已被氣的臉色鐵青,原本一絲不亂的長辮散亂的披在肩上,模樣要多狼狽有多狼狽,難道他就是當今的戶部尚書、領軍機大臣、內閣大學士——祁雋藻?

  不錯,那個老頭就是祁雋藻,他上午見過皇上,中午就命人查那本奏冊的經手人,查來查去,查到就是最近才進戶部的,林則徐推薦的那個陝西今科解元——李元宏。

  因為此事事關重大,又牽扯著直隸布政司貪汙案,所以祁雋藻不敢在戶部叫李元宏問話,而是命人打聽到李元宏的住址,傍晚時分,親自前來找李元宏了。

  祁雋藻真是倒黴催的,一來就莫明其妙的卷進這麼一出,悲慘的被一班刑部的衙役扒了精光,也幸虧他體質好,不然此時早就被凍暈了。

  祁雋藻現年五十多歲了,坐了二十年的官,哪里受過這般羞辱,一把搶過金印,對這一群發呆的衙役大聲吼道:“我。。。我他媽的就是戶部尚書——祁雋藻。”這樣的粗話從一個道學大家、內閣大學士嘴里出來,別提有多別扭了。不過也由此看出祁雋藻實在是被氣糊塗了。

  “丟”的一聲,十幾個衙役立即消失不見了,只有地上留下的幾只晃動的靴子表明他們曾經在這里出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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