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一品縣令 作者:隔山打牛 (連載中)

otto544 2008-10-12 10:42:0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0 111977
otto544 發表於 2009-1-7 20:43
第六十章 管道通風

      四個人,倆倆抱成一對,嘴對著嘴跌跌撞撞在窄洞里狂奔,現在也顧不上腦袋撞到岩石上了,更顧不上抱著的是個男人了,先逃命再說吧!  每個人都不用鼻子呼吸,而是吸入對方呼出的氣息,這樣雖然也不能堅持多少時間,但至少不會立即暈倒,好不容易向上跑了約有三四十尺,四個人終于不行了,齊齊摔倒在地。  又過一柱香的時辰,四個人身上酸軟的感覺才漸漸減弱,四肢慢慢恢複了只覺。  “能動了!”李元宏呵呵一笑,看著對面的王雁歸。  王雁歸動了動肩膀,忽然一把推開李元宏,欠身坐了起來,一張俏臉此時紅的像要滴下血一般,默默靠在岩壁上一聲不吭。  莊師爺也坐起身,郁悶道:“我說你中午吃的啥?怎麼這麼臭!呸!”  羅蠻蠻添了添嘴唇:“大蒜頭,我最愛吃你們中國的大蒜頭了,我們德意志很少人吃!”  “。。。。。。”  “主啊!您虔誠的信徒,再次感謝您的眷顧!”羅蠻蠻在胸前畫了個十字,站起身來說道:“洞里長期不通風,有毒氣!”  李元宏也點頭站了起來說道:“幸虧咱們先下來,否則礦工們一起下來,可就擠不出去了!”  “想挖煤,先得通風,咱們回去想想怎麼辦!”莊師爺也扶著岩壁站了起來,一只手還用衣袖使勁的擦嘴,  ~~~  一場技術性會議在縣衙內明堂召開了,與會者的身份還真複雜,有知縣師爺,有義軍首領,有落地老秀才,有捕頭衙總,還有洋人,這樣的會議,恐怕大清國曆史上還從未有過。  “我們以前在煤窯干的時候,遇到毒氣,都是用風車通風的,我看潘崎嶺也可以采用這種辦法!”朱有良是個老礦工,為人很講義氣,最不願看到的就是窯里的兄弟有傷亡,所以平時他對煤窯的安全下過心思。  候勝也點了點說道:“風車也不難做,就用木制風車和荊條編成的風筒。放在井口。做一個長風筒,周身塗上黃泥,防止漏風,風筒的一端延伸到各個層,一端和風車連接。一些兄弟在外面用人力搖車,向井下送風。”  在座的眾人紛紛點頭,這才是行家嘛,一遇到問題,很快就能想辦法解決,這批礦工沒找錯。  羅蠻蠻一聽,連連搖頭道:“這不行,那個山谷不寬,若是瓦斯和毒氣排入山谷,必定散不出去,那時不是爆炸就是中毒,肯定不行!”  候勝一扭臉道:“那你說怎麼辦,難不成不開了?”  羅蠻蠻想了想說道:“我看那個山谷也不長,可以用風筒一直鋪設到谷外,大概也就3英里吧,也就是你們的4里左右!”  “什麼?”朱有良一下站起來,瞪圓了眼睛說道:“4里長的風筒?你沒說錯吧?”  羅蠻蠻聳了聳,微笑道:“就是這麼長!”其實德國的煤礦,通風管道比這個還長呢!  李元宏不懂采礦,見朱有良這麼吃驚,奇怪道:“做4里長的風筒不難吧,不就是木頭和荊條嘛,咱們多得是。”  朱有良這才坐下來說道:“做風筒不難,難的是兩點,一是這麼長的風筒,抽力太大,外層又是荊條和泥巴,不牢靠,抽起來肯定會開裂或者干脆斷裂。我是見過了,前年,平山窯一味向下挖煤,風筒太長,結果斷開了,下面毒氣沒有抽走,一下就死了5個兄弟,全是活活憋死的,慘啊!”旁邊的候勝也是連連點頭,面露悚然之色,顯然也見到過當時恐怖的情形了。  朱有良接著說道:“第二個難點是,風車是靠人力推的,即使上千尺的風筒,人力已不能及,更何況6千尺的風筒,根本推不動啊!”  整個明堂頓時陷入一片沉寂之中,李元宏也聽懂了,沉思片刻後對羅蠻蠻道:“德意志的煤礦是怎麼做的?”  “我們勞西茨煤礦使用的是蒸汽機抽氣,別說4里,就是14里也沒有問題,而管道都是鋼制的,有這麼粗,管壁一厘米,也就是你們中國的三分有一分這麼厚!”羅蠻蠻一邊說一邊用手比劃道。  蒸汽機?全鋼管道?還這麼薄?  眾人聽得都是一片愕然,什麼叫蒸汽機,這怎麼可能呢!中國其實也有鐵質管道,但那是用鐵水澆鑄了,而鋼都是錘子敲出來了,根本不能做成管道,更不可能做的這麼細,真不知那個德意志是怎麼做到的。  明堂里沉寂了半響,莊師爺忽然一揚手里的旱煙杆說道:“老羅,你看看我這煙杆行不行?”  眾人的目光立即集中在莊師爺手中黑糊糊的煙杆上了,都有些莫名其妙,林剛笑道:“莊老爺子,您這煙杆能當風筒使啊!”莊師爺瞪了他一眼,意思是:不跟你這傻帽說話。  李元宏看了片刻,眼前忽然一亮道:“你是說用竹子?”  朱有良也一拍手道:“對,好主意!用粗竹竿,外面塗上膠泥,肯定不會斷裂!”  候勝也緊跟道:“竹竿之間的連接處用油浸過的牛皮,既可以拐彎,又准保不會漏風!”  眾人一下興奮起來,七嘴八舌的完善著這個方案,哪知羅蠻蠻卻道:“風筒的事情可以這麼辦,但如何抽氣呢?人力不行,可你們又沒有蒸汽機。”  “那你說說,啥叫蒸汽機?”莊師爺正因為自己出了這麼好的一個主意而得意洋洋的,忽然又被羅蠻蠻澆了一盆涼水,有些生氣了。  羅蠻蠻還沒開口,李元宏就先說道:“蒸汽機就是把水燒沸了,用蒸氣來推動的玩意兒,力氣大的很!”  見眾人面面相覷,還是沒明白,李元宏一指林剛說道:“你蘿蔔吃多了會咋樣?”  “放屁唄!”林剛茫然道。  “對嘛!蒸汽機也一樣,往里面加煤,燒沸後它就放屁,用屁來吹動風車,風車就轉了。”李元宏表情嚴肅的解釋著,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有何不雅。  “哦!原來如此!”眾人不約而同的摸了摸肚子。  李元宏轉頭對羅蠻蠻說道:“你會制作蒸汽機嗎?”他記得那個改進蒸汽機的人叫瓦特,好像是十八世紀末改造成功的,現在是道光二十七年,也就是1847年,所以德國人應該早就會作蒸汽機了。  羅蠻蠻想了片刻說道:“我沒有做過,但我見過原理圖,也見過實物,何況用來推動風車的蒸汽機並不複雜,只要有材料,我肯定能做出來。”  “你需要什麼材料?”  羅蠻蠻用手指蘸著茶水,一邊在茶幾上畫一邊說道:“鋼制的槽子、鐵管、傳送輪,磨機。。。。。。尤其是這槽子,一定要堅固,不然就會爆炸,鐵管不能太薄,否則會漏氣,  其他人大眼蹬小眼的一片茫然,李元宏卻是聽得懂的,這些槽子、傳送輪之類的,目前的中國肯定沒有,必須現作。  但是,這麼複雜的東西,誰會做呢?  李元宏站起身來,對莊師爺說道:“召集本縣所有鐵匠。。。。。。”
otto544 發表於 2009-1-7 20:43
第六十一章 蔭城苗家

      朱有良和候勝帶著一干礦工,先行進入潘崎嶺查看,回來後提出先加寬那個天然窄洞,以備以後正式開掘之用。  于是,礦工們分為兩批,一批開始加寬礦洞,另一批從潘崎嶺到山口修了一條簡易的道路,一直通向汾河岸邊,以備以後往外運煤之用。  與此同時,李元宏把全縣近100名鐵匠全召集到縣衙里,將羅蠻蠻畫出的圖紙給他們看。  哪知這些鐵匠一看圖紙,個個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似的,竟然沒一個人敢拍胸脯,都說太複雜了,不過這也難怪,他們平時也就打個馬掌,錘個農具之類的,能打個釘子恐怕就算細巧活了,哪里見過這麼複雜的機械(其實羅蠻蠻已經簡化到——瓦特活過來肯定和他拼命——的地步。)  這下李元宏傻眼了,沒人會做蒸汽機,礦就開不了,那之前的努力都白費啦。  這時,旁邊的童先生忽然說道:“咱們縣的鐵匠做不出來,其他縣的卻或許能。”  “哪里有?”  童先生捋了捋胡子,想了片刻道:“我記得潞安府長治縣蔭城鎮的苗家,開的鐵貨工場,雇了好幾百人,他們做的鐵貨行銷山西、河南、山東、關外等地,每年都有數萬兩銀子的進出,他們可能有辦法做出來!”  “那還廢什麼話,趕快拿著圖紙去做啊!”礦工們已經開山修路了,蒸汽機若是做不出來,那不耽誤功夫嘛,所以李元宏心里急得火燒火燎。  童先生皺眉道:“大人,恐怕不行,您想想,這個什麼蒸汽機,這麼大的家伙,就算做出來了,從潞安府運回曲沃就得花上一兩個月,運費至少也要1000多兩銀子,加上制作的費用。。。。。。咱們縣庫已經見底啦。”也是童先生倒黴,碰上這麼個愛折騰的知縣老爺,自打他掌管縣庫那一日,日日毫厘必究,天天精打細算,眉頭就從沒有展開過。  李元宏想想也是,羅蠻蠻設計的這個蒸汽機足足有一人半高,估計也有兩三千斤,用馬車拉、人力扛的話,估計路費跟做一個銀質蒸汽機也差不多了,所以只能水運,但從潞安府到曲沃的水路,需要跨過5條河流才能進入汾河,運費也少不了,所以省錢的最好辦法就是請鐵匠來曲沃制作蒸汽機。  想到這里,李元宏當機立斷道:“那就請他們來這里做,反正咱們有鐵,制作的工具也是現成的,最多給他們一些路費嘛!”  童先生還是皺著眉頭道:“這恐怕得您親自去一趟了,這苗家家大業大,送上門的生意都做不完,更不會外出做活了,您是知縣,是商都怕官,您或許能請的動!”  “請個鐵匠也要我親自出馬?”李元宏歎口氣道:“啥時候才能配個秘書哪!”  ~~~  李元宏還是帶著大嗓門等四個衙役,當日就趕往潞安府。  這潞安府處于山西東南部,是當年長平之戰的古戰場,府境之內盛產鐵礦,是當時中國冶鐵業最為發達的地區,每年的鐵貨交易額甚至達到1000萬兩白銀,往來販運鐵器的客商源源不斷。  李元宏等人一路駕車乘船,六日後終于趕到了長治縣的蔭城鎮,一進鎮子,李元宏打聽到苗家住在鎮北,5個人直奔鎮北而去。  越走越熱鬧,街面上天南海北什麼人都有,有留著幾個小辮兒、穿著花色斜領皮袍的蒙古人,有牽著駱駝的關外漢子,還有穿著綢緞搖著扇子的江南行商,看來都是做鐵貨生意的。  轉過一道長街,就看見一片黑壓壓座北朝南的宅子,面積極大,外牆奇怪的被塗成一片鐵黑色,而遠處的一座碉樓後面,有一道青藍色的煙柱徐徐升入半空,想來是煤炭焚燒產生的煙,應該是冶制鐵器的工坊所在了。  走到近前,只見漆黑色的大門上掛著一塊朱紅色大匾,上書“墨為鐵用”四個大字,兩邊木雕墜上掛著橙黃色的大西瓜燈,上面寫著“百年苗家”四個字,看來這就是苗家。  一看這苗家就是冶鐵的世家,有些大戶人家門口擺的是石獅子,而這苗家門口竟然擺著兩只大鐵獅子,每只至少四千多斤,更奇怪的是,這對鐵獅子顏色發烏,顯然經過不少年的風吹雨打了,但卻沒有一處生鏽,渾身上下光溜溜的反射出一層光暈。  “寶貝啊!不知道是用什麼材料做的?”李元宏用手撫摸著鐵獅子,發出一聲贊歎。  門前站著的家丁看見李元宏一干人在門前停下,知道是來生意了,連忙甩袖上前哈腰道:“這位相與,若是買鐵貨,可到前面那條街,那里有我家的鐵貨鋪,若是定制什麼鐵貨,就請跟我來!”  “嗯!我定制!”  5個人被帶進宅子,這宅子與一般山西大戶不同,前宅兩側是兩排規制整齊的耳房,中間是一塊十幾畝大的空地,空地中央居然堆著高如小山的紅一塊黑一塊的破爛,與這嚴整肅穆的環境相比,顯得格外別扭。  “我說小哥,人家宅子一進門都是磚雕石景的照壁,你們家一進門怎麼就是一堆破爛啊?”李元宏奇怪道。  那家丁呵呵一笑道:“這是我家祖上的規矩,凡是替相與做的鐵貨,一旦做壞了,全堆在這里,讓每個進來的相與都能看見,老爺說,這叫‘不欺’,讓家人每天進出都能看見,老爺說,這叫‘警示’。”  旁邊大嗓門哈哈一笑道:“你家老爺真有意思,人家做生意的,做壞了都藏著掖著,生怕別人知道,你家卻擺在這里,生怕別人不知道,我看你家的生意也不會太好了!”  家丁呵呵笑著沒有吭聲,徑直將眾人帶到一間耳房道:“我去叫我家二爺出來,各位稍候!”  見家丁走遠,李元宏才對大嗓門說道:“看來咱們這趟是來對了,這苗家敢把做壞的東西放在外面讓客商看,足以見得其家風純厚,活計不作則已,一做必定盡全力,而且你們沒看見嗎,那堆破爛擺在至少也有幾十個年頭了,也就是說,最近幾十年,他們再沒做壞過鐵貨!”  大嗓門聞言一喜,興奮道:“那就是說,咱們的什麼蒸氣機肯定能做出來了!”  “嗯!看看再說!”  正在這時,一個頭戴瓜皮帽,身穿醬紫色錦緞外褂,拖著一條烏黑發辮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一見李元宏就是一揖:“在下苗仁耽,不知相與要定做什麼物件,多少斤?有圖否?”  李元宏也不多言,從懷里取出那張圖紙慢慢鋪在桌子上,看著苗仁耽。  苗仁耽眼睛一掃,目光立即被吸引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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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歪才騙面

  苗仁耽趴在案幾上看了半響,抬起頭來,目光炯炯的看著李元宏說道:「這鐵貨是幹什麼用的?」

  李元宏呵呵一笑,一面用手在圖紙上指畫,一邊解釋道:「是推動風車用的,這個槽子燒煤,這裡裝水,水一開,這個槽口就冒熱氣,然後推動板子,板子帶動這根軸轉動。。。。。。」

  隨著李元宏說的話,苗仁耽左看右看了半天,嘴裡喃喃道:「妙!這種用燒煤來推動的器件,我也聽說過,但今日還是第一次瞅見實圖,嗯!妙的很!」苗仁耽話鋒一轉,又指著圖紙說道:「照這樣燒煤,這槽子恐怕會頂不住吧?我看可能會炸裂!」

  李元宏點了點頭說道:「是的,所以必須極為堅固的鐵質才行,你看,還有這幾個卡口,必須密封的好,否則熱氣洩漏,會燙傷人。。。。。。嗯!還有這個鐵筒,筒壁必須非常光滑,否則擋板就不能被熱氣推動。」

  苗仁耽又仔細看了看,沉思半響後放下圖紙,向著李元宏雙手抱拳,深深一揖道:「這位相與,請恕苗某直言,這件鐵貨,鄙號實在沒有能力完成!」

  嚇!李元宏一下愣住了,過了半響才反應過來,心頓時涼了三分之二,卻還抱著一絲希望道:「真的不行嗎?苗二爺能否再想想辦法,這件貨我們急需啊!」

  苗仁耽沉沉的搖了搖頭道:「沒有辦法,這件鐵貨製作太過嚴密,對材質要求過高,一旦一處出現紕漏,立即就是器毀人亡之禍啊!只怕鄙號擔當不起!」

  李元宏一下明白了,他實際上是怕一旦蒸汽機爆炸,死傷了人命,他們苗家的名聲就算栽了,不過也難怪,為了一趟生意,毀了百年名號,任誰都不會願意的。

  「也罷!」李元宏收起了圖紙,站起告辭,苗仁耽連忙賠著笑臉,一直慇勤的送出了宅門。

  ~~~

  5個人心情沮喪的找到一家客棧,稍微安頓之後,就在大堂上一人要了一碗刀削面,默默的吃著,人人都不作聲。

  李元宏的心情簡直糟到了極點,蒸汽機做不出來,煤礦就不能開採,那之前的忙活也都白費了,而此時此刻,曲沃的礦工們還在揮汗如雨的開鑿礦洞,鋪設道路,自己卻沒有給他們一文工錢,自己對得起他們嗎?

  還有王雁歸、莊師爺他們,都在巴巴的等自己帶好消息回去,若是自己空手而歸,有何面目見他們?

  一碗麵根本吃不下,李元宏索性一推磁碗,不吃了,大嗓門等幾個衙役見到知縣老爺愁眉不展,一個個吃的也是無精打采的,有一口沒一口的像是在數麵條。

  正在這時,從店門口進來一個年輕人,穿著打扮很是奇怪,他上身穿著一件還算光鮮的粗布長袍,腳下卻蹬著一雙草鞋,身後的辮子上半截一絲不亂,下半截卻如雜草一般蓬亂不堪,再說他的長相也是奇怪,說他是做體力活的吧,卻長得白白淨淨,說他是讀書人吧,眉宇間卻無讀書人的斯文雅致。

  李元宏不由多看了他兩眼,只見他一進了大堂,大大咧咧的朝一張空桌子旁一坐,扯開嗓門就叫道:「小二,你們這裡刀削面多少錢一碗?」

  小二連忙將抹布從肩頭取下,一邊將年輕人面前的桌子擦拭乾淨,一邊慇勤道:「刀削面8文一碗,您要幾碗?」

  「不忙!炸醬麵多少錢?」

  「10文!」

  「蕎麥面呢?」

  「6文!」

  。。。。。。

  年輕人一口氣問了七八種麵食,店小二被問的都不耐煩了,苦著臉道:「客官,您老是來吃麵的還是來問價錢的?乾脆我給您全報一遍得了,省得您一個一個問!」

  年輕人呵呵一笑,擺手道:「我要一碗刀削面!」

  店小二長噓一口,向著後店一聲吆喝,忙其他的事務去了。

  不多時,一碗刀削面端上桌子,年輕人卻不忙動筷子,過了片刻又是一聲吆喝:「小二,最近胃口不好,這刀削面我吃不下,你給換成打滷麵吧!」

  小二一聽就為難了,小跑過來說道:「客官,這恐怕不太好吧!」

  「有什麼不好,都是8文錢一碗嘛,再說這刀削面我又沒動!」年輕人笑的看著小二。

  店小二一看,確是沒動筷子,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好端了回去,過了片刻,一碗打滷麵又端到年輕人面前,這次他的動作倒快,也不管面汁燙嘴,呼嚕呼嚕就往嘴裡扒,不出幾口就將一大碗倒進肚子了,顯然是餓極了。

  年輕人吃飽了,拍拍肚子,起身就走,店小二連忙攔在門口道:「客官,您忘了給面錢了吧!」

  年輕人詫異道:「什麼面錢?」

  「打滷麵啊!8文錢一碗!」店小二就鬱悶了,這人怎麼剛吃完就忘了。

  年輕人眉毛一豎,顯得很是氣憤,說道:「我是用刀削面換你的打滷麵,都是8文錢一碗,你怎麼還向我要錢呢?」

  店小二一愣,隨即道:「可是那刀削面,您也沒給錢啊!」

  年輕人一聽更是氣憤了,喝道:「刀削面我一筷子都沒動,你憑什麼要我錢啊,你們是一家黑店啊,如此宰人!」

  店小二也頓時滿臉通紅,想要辯解,卻似乎無話可說,人家確實沒吃刀削面啊,怎麼好收錢呢!但店小二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傻愣愣的站在那裡,年輕人哈哈一笑,仰首就要出得店門了。

  「這位朋友請留步!」說話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李元宏。

  李元宏看了許久,越看越有意思,這個年輕人竟然想到這麼歪點子來騙人吃喝,想來是餓極了,還真有些歪才,呵呵笑著站起來說道:「你既然沒花錢買下刀削面,那你憑什麼拿它換打滷麵呢?」

  店小二一聽之下,立即靈醒過來,一把抓住年輕人的衣袖叫道:「就是就是,你憑什麼不掏錢,你這個騙子,敢訛我家面錢,走走走,咱們去見官!」

  年輕人被拉的踉踉蹌蹌,臉上的笑容也沒了,灰頭土臉卻又無可奈何。

  李元宏看著他狼狽的模樣,忍著笑說道:「小二哥,你也不要見官了,上了大堂,官吃兩家,你和他恐怕都要破財了,這樣吧,我做個好人,這位客官的面錢我給了,另外給他再來碗打滷麵!」

  年輕人一愣,上下打量李元宏一眼,片刻後,大步走過來就是一抱拳,朗聲說道:「多謝這位朋友解囊相助,不才高孟局,敢問高姓大名?」

  李元宏看著他的表情,覺得更奇了,這個高孟局,既沒有因為剛才的事情而尷尬,又沒有因自己揭穿他的騙局而有怨色,仍是落落大方的樣子,好像剛才的事情是發生在別人身上的。

  李元宏也一抱拳道:「我叫李元宏,高兄弟若不嫌棄的話,就在我桌上在用一碗麵吧!」

  「多謝,如此甚好!」高孟局四平八穩的坐了下來,見打滷麵還未到,轉頭問道:「李兄弟是來蔭城鎮採購鐵貨的吧?」

  「是的,但沒有採購到,只怕要空手而歸了!」一想起蒸汽機的事情,李元宏剛才的好心情立即蕩然無存了。

  高孟局見李元宏眉頭緊縮,不由好奇道:「怎麼會呢?放眼天下,蔭城鎮的鐵貨式樣是最多的,這裡若是沒有採購到,那其他地方就更沒有了!」

  李元宏沉重的點了點頭,將去苗家的經過說了一遍,最後歎氣道:「想來苗家不一定做不出來,只是害怕擔了風險,毀了名聲而已。」

  高孟局聽完後也不作聲了,正巧打滷麵端上來,他呼呼嚕嚕又是一碗下肚,心滿意足的拍拍肚子說道:「我倒有個主意,準保讓苗家接下這單鐵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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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大擺擂台

  「真的?你有什麼辦法?」李元宏一聽之下頓時喜出望外,向前探了探身問道。

  高孟局好似一刻都閒不下來似的,一邊把玩著筷子一邊說道:「這蔭城鎮又不是只有苗家一家鐵貨作坊,還有崔家、佟家、曹家、普家呢!」

  換其他家做蒸汽機?這叫什麼好主意?李元宏有些失望的向後靠了靠身子說道:「我要做的東西,極為複雜,苗家都不敢接,換作其他家更不敢了,何況,就算他們敢接,我也不放心讓其他四家做,畢竟這蔭城鎮內,苗家的製作手藝是最靠得住的!」

  高孟局呵呵一笑道:「你既然看準了苗家,我當然就要苗家為你做了,只要你聽我的安排就行了!」

  李元宏見他胸有成竹的模樣,詫異道:「你認識苗家當家的?」

  高孟局笑著搖了搖頭說道:「這幾家都做鐵貨生意,名聲嘛!自然是苗家最大,但其他幾家也不甘心屈居人後,只要我們略微一挑。。。。。。」

  李元宏打斷道:「讓他們為了虛名而你爭我奪,我的鐵貨生意就會被苗家搶著接走了!好主意,好!來來來!咱們回客房好好商量一下。。。。。。」

  ~~~

  過了一天,在蔭城鎮的市集東頭,樹立起一個高達兩丈的木架子,木架子的橫樑上捆著一卷朱黃色的橫布,足足有一丈寬,想來是用兩匹布橫著縫製而成的。

  高大的木架加上那卷半空中了布匹,在整個集市上如鶴立雞群一般醒目。

  蔭城鎮歷來都是商販雲集的晉西商業中心,集鎮上人來人往本就熱鬧,此時見到這麼一塊大木架,好奇的人群開始慢慢向這邊匯聚而來,不多時就裡三層外三層的圍了個水洩不通。

  「這是幹啥的?不會是賣藝的吧?」

  「不像,可能是打擂台的吧!評書裡都是這麼說的,嘿嘿,說不定還是比武招親呢!」

  「打擂台?沒聽說過咱們鎮有武林高手啊!」

  人們在下面指指點點的議論者,台上的高孟局微微一笑,清清嗓子喊道:「多謝各位父老鄉親前來捧場啦,剛才我聽見有人說了,說我這是擺擂台,呵呵,也對也不對,我高某一不會空手白刃,二不會刀槍劍戟,隨便上來一個朋友就能把我打爬在地,我擺擂台不是嫌命長了嘛!」

  下面的人群哄然一陣大笑,有人高聲叫道:「那你擺這場子是幹什麼呢?」

  高孟局挺胸說道:「我還是擺擂台!」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下面人群頓時噓聲一片,高孟局抬手壓了一壓,高聲說道:「我們蔭城鎮,繁華熱鬧,車水馬龍,比一般縣城還要體面些個,你們說說,這是因為什麼呢?」

  幾個人同時高聲叫道:「當然是因為鐵貨了!」一看那幾位身上健壯的肌肉塊兒和那紅彤彤的面堂,就知道是某家鐵貨作坊的工匠。

  高孟局點頭道:「對!就是鐵貨,咱們蔭城鎮的鐵貨,那是行銷十八省,盛譽滿九州,一說到咱們蔭城鎮的鐵貨,哪個敢不豎大拇指的!」

  哪個人不喜歡誇自己家鄉好,高孟局這話立即就引起一片共鳴,下面人群立即嚷嚷道:「對啊!咱們鎮的鐵貨,那真沒的說!」

  高孟局接著說道:「咱們鎮的大鐵貨鋪,有佟家、崔家、普家、苗家、曹家總共五家,不論哪家,外人只認『蔭城鎮』三個字,但是各家的鐵貨自有優劣之分,質優的替蔭城鎮賺到名聲,質劣為蔭城鎮抹黑,所以今日我擺下這擂台,就是要讓大家評評,哪家才是咱們鎮名副其實的——鐵貨第一家!」

  下面立即有人說道:「當然是苗家了,這還用說?」

  哪知這話一說出口,立即有人反駁道:「俺覺得是佟家!佟家的鐵鍋從來不生銹!」

  旁邊一個慫鼻道:「那是你家的鐵鍋從來捨不得用,哈哈!要說鐵貨最好,那肯定是曹家,曹家的菜刀切肉跟切豆腐似的!」

  。。。。。。

  好嘛!還沒怎麼著,下面就先爭起來了,其中有鎮民,也有過往商販,但絕大部分卻是那些與某家鐵貨鋪有利益關係的人,或是苗家的工匠,或是崔家的夥計,或是曹家的家丁,或是普家的遠房,人人都極力為自己家的鐵貨歌功頌德。

  一邊的李元宏看的心裡直笑,心道:這個高孟局還真有兩下子,燒柴都不帶火星的,回頭蒸氣機燒鍋爐的活就交給他了。

  再說下面,一開始,爭論還比較文明,大家本著擺事實講道理的原則,你說一句,我駁兩句的,但是後來,逐漸就發展為吵架了。

  誰都知道,吵架這玩意上癮,一吵就沒完沒了,下面的人群乾脆你一幫我一派的破口大罵起來,什麼崔家做的湯勺只配掏大糞啦,什麼佟家做的鐵鍋當馬桶都鉻屁股啦,什麼曹家賣的菜刀都是用來刮腳毛的啦。。。。。。簡直要多噁心有多噁心,別人不說,反正李元宏是暗暗發誓,以後打死不用蔭城鎮的鐵貨做飯了。

  眼看群情激憤的人們就要發展為群毆了,李元宏趕緊遠遠的向高孟局使眼色,後者看見後連忙高聲大喊道:「大家靜一靜,大家靜靜,聽我說!不要吵了。。。。。。」

  可是人群的吵鬧聲太大了,早把高孟局的喊聲壓了下去,高孟局一急,乾脆猛一回身,伸手將懸掛在木架上的那匹橫布的一端使勁一拉,只聽見「唰啦」一聲脆響,那匹布霍然鋪展開來,從上到下足足有兩丈高,一端還掛在木架上,另一端已經垂在地上了。

  這一下還真有震撼效應,下面所有人立即齊齊釘在當場,像一坑兵馬俑一般,目光齊刷刷的集中在高台之上。

  只見那塊朱黃色的布幕上還寫著字,左端,從上到下寫著「崔家」、「佟家」、「曹家」、「普家」、「苗家」,右面,寫著「信任口數」四個大字。

  這是啥意思?眾人面面相覷不知所以然,高孟局呵呵一笑說道:「大家不要吵了!你們就是吵到天黑也辨別不出誰家的鐵貨最好啊,乾脆這樣,我這裡開一個擂台,每家的名字都在這布上,誰認為哪家的鐵器好,可以投下一票,我來做個公正,每個人只許投一票,每過一個時辰,就在這榜上公佈一次,大家認為可好?」

  「當然好嘍,就是要曹家看看,他家的鐵貨沒人喜歡!」

  「對,公諸於眾,讓來往商賈都知道,我們佟家才是蔭城鎮最好的鐵貨鋪!」

  。。。。。。

  高孟局滿意的看著下面,從木架下面搬出一堆黃紙(就是給死人燒錢的那種),再次高聲叫道:「每人限購黃票一張,寫下自己喜歡的鐵貨鋪,交到我這裡啦,記住,每人只許買一張,一張兩文錢啦。。。。。。」

  高孟局話音剛落,立即有一個大漢叫道:「給我先拿二十張,我身後這二十個弟兄支持苗家啊!」

  「我也要!三十張!曹家的鐵貨最好。。。」

  「我要五十張!力挺佟家。。。」

  。。。。。。

  看來知縣大人和那個高孟局的計策已經成功了一半,大嗓門在一邊看的興奮的直跳,回頭卻看見李元宏蹲在地上用手指亂畫什麼,不由奇道:「大人您在幹嘛?」

  「我在算,咱們的路費食宿費賺回來了沒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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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天下第一

  不到傍晚,高孟局手裡的兩千張黃票就賣了個精幹,看著滿滿一袋子的銅錢,大嗓門咋舌道:「這麼多錢啊!乾脆咱們也別開礦,就在這裡天天賣黃票得了!」

  木架布幕上得票數已經公佈出來了,讓人沒有想到的是,居於榜首的不是苗家,而是曹家,其次是佟家,苗家排在第三。鎮民們紛紛暗想,以前都是苗家持蔭城鎮鐵貨之牛耳,現在世道看來要變了。

  這個巨大的榜單還有個最實用的功效,那就是——往來做鐵貨生意的行商走販,選購鐵貨之前,都要到市集上來看看榜單,哪家高居榜首,說明哪家的鐵貨好,就去哪家訂購。

  現在是春季,正是一年中鐵貨訂購的高峰期,全國各地的商人都在這個時候陸續匯聚於蔭城鎮,挑選哪家的鐵貨本來是件令人頭疼的事情,現在好辦了,只要一望那榜單就行了。

  往年這個時候,苗家每天進出的銀子都有上千兩之多,鐵貨都是成車成船的往外面拉,但是今天,整整一天下來,苗家的鐵貨鋪只賣出去了兩把剪刀,其中一把還退回來了,如此慘淡一天,被苗家二當家的含淚記錄在了家族錄上了。

  而曹家的生意,怎麼說呢!也是一塌糊塗,所有的行商都爭先恐後的奔向了曹家。曹家的生意以前每天也就幾百兩銀子的收項,存貨一向不多,現在好了,曹家一條街的鐵貨鋪,一天之內就被搶購了個精光,以至於——店舖夥計鬱悶道:「連我的鐵夜壺也被搶走了!」——堂堂一個鐵貨街,最後想找顆釘子都很難。

  雖然也是痛苦,但曹家!痛並快樂著。

  兩家反差如此之大,就是那個什麼榜單惹得禍,但沒人知道,這個榜單,早被李元宏和高孟局動了手腳了,如果按照真實的投票,苗家當之無愧的名列榜首,但這樣一來,又如何能激起苗家呢!所以曹家的票數被翻了三倍,佟家的票數被翻了兩倍。

  第二天上午,李元宏就看見苗二爺帶著一干家丁,站在遠處的涼棚下遙望榜單,此外,曹家,佟家,普家,崔家也派人前來,觀察投票情況,互相見了面都是尷尬的一笑。

  這幾家正主兒都來了,李元宏和高孟局作起弊來就分外小心了,好在他們昨晚就寫好了上千張「曹家」和「佟家」的黃票,早已塞入了投票葙,只要每個時辰公佈結果的時候,順手抽出來一兩百張就行了。

  不過他們這樣做實在是多慮了,苗家本就注重名聲,此時絕不會當著這麼多人,惱羞成怒的要求開箱查票了,而曹家和佟家,樂得看到自家的票數日日看漲,更加不會要求查票了,剩下的普家和崔家,得票數與他們的生意和名聲基本吻合,也沒必要查票。

  所以第二天和第三天,都無驚無險的過去了,曹家自然還是位居榜首,而每天前來觀看榜單的百姓和商販也越來越多了。

  到了第四天一早,趁著下面趕早集的人多,高孟局跳上了檯子,舉起一個銅鑼「叮叮噹噹」的猛敲了一陣,當下面的人群都集中過來後,他環視一圈高聲喊道:「咱們這個榜單,開榜已經三日,現今結果已經出來了,曹家和佟家名列二甲。。。這兩家是咱們蔭城鎮的功臣啊!替咱們爭了榮耀,大家以後能幫就幫著點,能扶就扶著些。」

  見下面不少人點頭,高孟局繼續道:「大家若無異議,便就此封榜,這裡有塊匾額,算是咱們全鎮百姓褒獎曹家的,今日咱們就敲鑼打鼓,講匾額送到曹家老宅去。。。。。。匾額懸掛5個月,等秋季大集的時候,再次開榜,到那時誰家得了狀元,便重新掛匾,大家看可好?」

  高孟局說完話,雙手一拍,從台下上來幾人,都是鎮裡裱糊書畫、製作匾額的店舖夥計,每兩人抬著一塊4尺長1尺寬的大匾,每塊匾上蓋著一塊墜著金絲線的大紅布。

  高孟局邁著大步走上前去,一把將一塊紅布扯了下來,雙手平端兩側,高舉過頂。

  下面黑壓壓的人群齊齊發出一聲感歎,只見匾額上寫著四個燙金大字——「天下第一」

  天下第一?這個名頭也太大了吧!蔭城鎮的鐵貨雖然九州盛名,但要說天下第一,恐怕還沒人敢想,即使有人曾經沾沾自喜,也不敢用這個名頭來標榜自己啊!就連站在下面曹家當家的——曹坤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過此時的曹家,欣喜遠遠多過了害羞,因為這樣的榮譽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尤為難得的是,這是百姓自己選出來的,這就表明,在百姓的心目中,曹家鐵貨已經超過了苗家。

  曹坤興奮的滿臉通紅,低聲吩咐下人,趕緊回去張燈結綵,準備迎接百姓送匾。

  而苗家的苗仁耽卻是又急又氣,因為這個匾一掛就是半年,那這半年裡面,苗家的鐵貨生意恐怕就會一落千丈了,自己這個二當家的必定難辭其咎啊!必須想個辦法挽回苗家的聲譽。

  而其他三家,卻是興趣盎然的看著熱鬧,反正這次,最吃虧的就是苗家了,這三家雖然嘴上不說,但心裡都是抱著幸災樂禍的心理,畢竟苗家已經壓了他們幾十年了,現在也算給他們出了口氣。

  正在各人打各人的算盤的時候,就聽見台下一人高聲喊道:「我不服!」

  大家循聲望來,只見一個皮膚黝黑的年輕人,三兩步跳上了高台,對高孟局說道:「這個榜單!我不服!」

  眾人都納悶了,這個人口音不是蔭城人啊,好像也不是苗家人,苗家還沒跳出來,怎麼蹦出一個外鄉人呢?真是怪事!

  而苗仁耽卻是認得,這個人就是前幾日拿著一張古怪圖紙,請他們製作鐵貨的那個人,心裡不由詫異非常。

  高孟局裝模作樣的打量了一下來人,大聲說道:「這是咱們全鎮人選出來的,你個外鄉人憑什麼不服?」本來台下的鎮民很多都對這榜單不服,但見一個外鄉人插進一腿,又同仇敵愾的高聲叫道:「外鄉人別管俺們蔭城鎮的事!」

  此人正是李元宏,他暗地裡觀察苗仁耽和曹坤的表情,知道時機已到,這才按照與高孟局商量好的計劃,跳了出來:「鐵貨好不好,不能你們蔭城鎮人說了算,你們蔭城鎮才能用多少鐵貨?我們南北貨賣的商客一次買賣就是幾百兩銀子,當然應該我們說了算!」

  下面的人群中,有不少是往來販運鐵貨的行商,聽見李元宏的話,都覺得是說出了他們的心裡話,齊齊隨聲附和著。

  高孟局大聲說道:「那依你說,這塊匾額應該哪家來掛!」

  李元宏向台下一抱拳,說道:「鐵貨天下第一,那不是說出來的,那是做出來,我覺得,哪家能做出別家做不出來的鐵貨,那才叫天下第一,否則,就是名不副實!大伙評評,我說的對不啊?」

  無論蔭城鎮的百姓,還是外鄉的商販,這個道理還是懂的,誰都知道這「天下第一」不是白叫的,隨便投個票,掛塊匾額就是「天下第一」了?那也太容易了!所以下面眾人一聽,都不由點了點頭,覺得李元宏說的有道理。

  高孟局歪著腦袋道:「那你想怎樣?」

  李元宏伸手從懷裡拿出那張圖紙,用手一抖,展在眾人面前,大聲說道:「我這兒有件鐵貨,尋訪良久,沒有一家鐵坊能做得出來的,現在我就亮出來,不論曹家、佟家、還是苗家,哪家能做出來,我就服了他,尊稱他一聲『天下第一』也無妨!」

  上千雙眼睛,立即集中在那張圖紙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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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苗老當家

  曹坤見到半路殺出一個黑咬金,到手的金匾被他橫出枝節攪黃了,直氣的牙根癢癢,招呼身邊家丁,撥開眾人,逕直走上台去。

  雖是氣憤,曹坤還是自持身份,抱拳微微一揖道:「這位朋友,這金匾我曹家確實受之有愧,但放眼天下,還沒有我曹家做不出來的鐵貨,你只管給出圖樣就是!」

  曹坤暗想:鐵貨嘛,最複雜也就是弩機船舵之類的了,更何況還有圖樣,豈有做不出之理,苗家的名氣大,不過仗著兩百年的老字號而已,所以曹家欠的就是一個機會,一個揚名立萬的機會,只要把握住這個機會,曹家就能壓過苗家。

  台下的苗仁耽撇了撇嘴,低聲道:「井底之蛙!」

  李元宏見上來的是曹家人,而不是苗仁耽,有些失望,拱手答道:「曹當家的莫見怪,只要能做出這件鐵貨,我願負荊請罪,親自將金匾送往貴府,從今往後,我們訂貨只認曹家!」說著話,李元宏轉身對台下的人群大聲說道:「能做出這件鐵貨的,天下第一,當之無愧啊!」

  李元宏最後的一句話,就是說給聽的苗仁耽聽的。同時也引起台下眾人極大的好奇心了,紛紛議論道:「什麼鐵貨這麼複雜?能做出來就是天下第一?」

  但此時的苗仁耽,卻是站在那裡面露冷笑,暗道:「曹家若是接了這單生意,恐怕從此以後就要名聲掃地啦,我倒要看看曹家如何出醜!」

  李元宏說完這話後,偷偷瞄了一眼不遠處涼棚下的苗仁耽,卻見他好像絲毫不為所動,心裡不由暗罵道:***,這樣激你都不出來,你還真是屬烏龜的。

  曹坤被李元宏說的渾身舒坦,走過去拿起那張圖紙開始細細端詳起來,哪知看了半響,曹坤兩隻手竟然微微發抖,牽帶著那圖紙也在微微抖動。

  台下的人群也慢慢安靜下來,不知道這曹坤為何發抖,只有苗仁耽又是一聲冷笑,搖了搖頭。

  李元宏心裡也是焦急,自己和高孟局設計的計策,本來一切順利,可臨到最後關頭了,卻沒能激的苗家出面,真是失敗到底了,正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啊!

  曹坤慢慢放下圖紙,面色蒼白的看著李元宏,半響說不出一句話,而李元宏也同情的看著曹坤,心道:誰讓你充大頭的,現在我也沒法救你了!

  曹坤此時是進退維谷,直怪自己剛才把話說的那麼滿,一看圖紙才知道,上面的器件極為複雜,就連每一分都標注的詳詳細細,剪刀鎯頭的複雜程度根本沒法與之相比,曹家鍛鐵冶銅的水平是不可能完成的!

  就在場面尷尬寂靜的時刻,台下又緩緩走上一人,兩邊有幾個家丁攙扶著。

  只見此人,面相大約60多歲,但頭髮卻全白了,走起路來顫顫微微的,好像隨時都可能死翹翹。

  蔭城鎮的百姓看見此人,頓時一陣騷亂,年輕的,不少人躬身叫道:「苗老太爺。。。。。。」年老的則高聲叫道:「苗老哥,好久不見。。。。。。」

  台下的苗仁耽見狀也是一驚,心道:「爹怎麼出來了!」三步並作兩步追上前去,攙扶著老者的胳膊說道:「爹!您怎麼出來了,作坊的事有我大哥,外面的事有我,不要您操心啊!」

  就連曹家當家的——曹坤也連忙躬著身,小跑上去攙扶著老者說道:「老叔,好久不見了,您老身子骨還健旺啊!」

  這位就是苗家的老當家——苗鎮東,也就是苗仁耽的父親,他年齡也不過六十多歲,但在蔭城鎮卻極是德高望重,他的這身病,也是為了蔭城鎮得下的,所以即使是苗家的競爭對手——曹家,也非常尊重這位苗老太爺。

  苗老太爺用手敲了敲曹坤的前額,笑呵呵的說道:「小坤子,惹禍了吧!」那動作和口氣,好似教訓一個七八歲的頑童一般,而曹坤卻是毫不在意,笑著說道:「侄子有些魯莽了!」

  苗老太爺轉過身來,拿起那張圖紙,大概掃了一眼,轉頭對李元宏說道:「這件圖樣是哪裡來的?」

  李元宏一看這場面,就知道這位老者是蔭城鎮鐵貨業的泰山級人物了,當下也不隱瞞,躬身道:「是一位洋人畫的!我們用來推動風車,通風之用,實在是急需的物件!」

  苗老太爺點了點頭,說道:「洋人能做出來的東西,我們也能做出來!」轉頭對曹坤緩緩說道:「賢侄若是不嫌棄,我苗家願替曹家打下手,做出這件鐵貨!」

  這麼一句話,台上的四人,台下的人群都是齊齊凝住了。

  曹坤愣了片刻,忽然雙手抱拳,面向苗老太爺,一揖到地:「多謝苗老叔啊!」

  曹坤簡直高興暈了,他當然聽出來,苗老太爺這是要幫他,說是打下手,其實自己才是打下手,苗老太爺那樣說只是為了保住自己的面子,保住曹家的面子。

  想到這裡,曹坤為自己企圖壓倒苗家的聲望,想取而代之的齷齪想法而懊悔不已,此刻既是激動,又是羞愧,他眼圈都發紅了。

  而李元宏的喜悅之情,一點都不比曹坤少,他本想激起苗家出面,計劃失敗了,可沒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現在不但苗家肯做這趟生意,連苗家老當家的都出面了,此外曹家肯定也不會袖手旁觀,也就是說,現在是蔭城鎮最大了兩家鐵坊合力製作這台蒸汽機,那把握就更大了。

  正在各人想著自己的心思的時候,哪知苗老太爺笑呵呵的看著高孟局和李元宏,說道:「你們這榜單也好收拾了,錢賺了不少了吧!」一句話就把李元宏說了個大紅臉。

  「您都知道了?」高孟局的臉皮果然厚,一點也不臉紅。

  苗鎮東點點頭說道:「從你們第一天擺擂台我就知道了,小伙子,你們很精明,知道用這種辦法激得苗家出面,但是如此一來,卻是毀了曹家的聲譽啊!」

  李元宏納悶道:「你們苗家和曹家不是競爭對手嗎?你還在乎曹家的聲譽?」

  「咱們蔭城鎮的興旺,不是苗家一家的功勞,擠倒其他四家,咱們苗家也就成了一棵獨木,大風一來,獨木必倒啊!」

  苗鎮東說著話,顫顫微微的走下台去。只留下李元宏。高孟局、曹坤、苗仁耽四人,傻愣愣的站在台上,細細品味苗鎮東剛才說的話。

  ~~~

  說是苗家打下手,曹家卻當晚就將自家鐵坊內的最有經驗的老鐵匠,全集中在了苗家。

  不僅如此,這項大工程也被看成是對整個蔭城鎮鐵貨業的最大挑戰,崔家,佟家,普家都將自己最好的鐵匠調去了苗家大宅,這五家平日都是競爭對手,卻沒想到今日在一座鐵坊下並肩作戰。

  工坊內外點著上百枝的大蠟燭,擺著七八張大桌子,一張圖紙被復錄成八張,四十多個老鐵匠每五六人一張,通宵達旦的細細磨研。

  李元宏根本無心睡眠,也陪在工坊,此時見到這種景象,心裡不由有些激動——這裡的每個鐵匠工匠,都是業內頂尖的高手,有的擅長錘煉,有的擅長鍛造,有的擅長鑄制,有的擅長微巧。。。。。。個個都能獨當一面,蔭城鎮有正是因為有了他們,才有今日的繁華啊!

  李元宏本來是想讓他們去曲沃製造蒸汽機,但現在哪好意思說出口啊,人家能幫你做就不錯了,其他事情等蒸汽機造出來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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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機毀人亡

  40多個鐵匠工匠沒日沒夜的忙活,這幾日,別的不說,僅消耗的蠟燭就是十幾筐,苗家和曹家上下也都竭盡全力,連苗鎮東和曹坤兩位當家也親自在鐵坊裡巡視監造,此外,崔家拿出最好的鐵錠,佟家將最純的煤炭源源不斷的擔到苗家,普家運來蔭城鎮最細膩的模泥。

  最優秀的工匠加上最好的材料,李元宏卻越來越心虛:這得花多少銀子啊!帶的1000兩銀票還是顧三從日昇昌票號提出來借給自己的,現在看來是不夠啦。

  要說中國人的聰明才智就在這裡體現出來了,這蒸汽機各部位的配件,大多奇形怪狀的,就拿汽缸來說吧,要求是一次鑄成,但是汽缸內側各種角度的弧面就有十多處,這樣的弧面即使是外側,打制起來也非常麻煩,但工匠們硬是想出各種辦法,將模泥分為七層,固定在木框上,一層一層的精雕細刻,最後七層模泥拼湊起來竟然絲毫不差。

  其他的小配件,比如滑動閥,連桿、曲軸、限位栓等等,都是極為細巧,工匠們就像製作藝術品一般,一件一件架在桌子上,用小錘一點一點的敲出形狀,再用挫具一絲一毫去除糙面。

  而工匠們在製作期間,早已摸清了各個部位的功能,運轉的原理,現在反倒比李元宏這個一知半解的門外漢還要熟絡許多。

  第五日,蒸汽機的主體配件——汽缸就做出來了,到了第七日,其他配件也陸續完成,工匠們又用了兩天,將各個配件組裝起來,至此,一台高達8尺,重達三千斤的蒸汽機矗立在苗家鐵坊之中。

  第十日,一切準備完畢,蒸汽機被拖到苗宅後院的一大片空地中央,準備試驗,蔭城鎮五大鐵坊的當家的全都匯聚與此,一起觀看。

  時近正午,幾個大漢拉著一爐燃燒的焦炭來到蒸汽機旁,苗鎮東的大兒子,也就是苗家專管鐵貨製造的大當家苗仁挺,這時舉起一把鐵鏟,向遠處的眾人揮舞了幾下,猛一轉頭,將通紅的焦炭鏟入蒸汽機下座的鍋爐內。

  一鏟、兩鏟、不一會兒,整整一爐焦炭都進入鍋爐,下面風門一拉,頓時呼呼冒出黃蘭色的火焰,苗仁挺又將堆在一旁的煤塊剷起,壓在焦炭之上。

  這時,圍牆邊的眾人,都屏著氣,像一群鴨子一般伸長了脖子,凝神觀看著,人人手裡都捏著一把汗,而李元宏更是站在眾人的最前面,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蒸汽機最前面的那個輪子。

  幾分鐘的時間,所有人都覺得像是過了一年那麼漫長。

  遠處的那個大鐵輪子,慢慢的,慢慢的,開始轉動了。

  李元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勁用袖子擦了擦再一看,真的!輪子真的在轉動啊!

  「哈哈!成了!」李元宏一聲歡呼,回過頭抱著苗鎮東就是一口,親的苗老爺子滿臉的口水。

  苗鎮東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呵呵笑著說:「看來洋人的東西也不是那麼難做,咱們蔭城鎮沒有丟臉!」

  曹坤也是哈哈一笑說道:「這麼多能工巧匠,這麼多好材料,看來沒有白費啊!」

  一聽這話,苗仁耽不失時機的從懷裡取出一個賬本,翻了翻,走到李元宏面前說道:「各種精鐵一共三千一百五十五斤,煤炭五千斤,模泥兩千斤,加上工匠結銀,嗯!一共是兩千八百兩,運費另算,李掌櫃,現在可以結帳了吧?」

  嚇!兩千八百兩?李元宏腦門一下就冒汗,拿過賬本,一邊裝模作樣的翻看著,一邊尋思著如何交上這筆銀子。

  看來只能再從日昇昌票號借銀子了,好在顧三考慮的周到,已經派人通知了潞安府的分號,一旦李元宏急需銀子,就由分號先墊付,但是這麼一大筆銀子,一時半會肯定還不上,只能先拖欠數月,等煤採出來再償還了,嗯!憑著和日昇昌老掌櫃的交情,利息應該會打八折吧!

  正在李元宏琢磨的時候,身邊的苗鎮東忽然大喊一聲:「仁挺!快!快回來!」

  李元宏還沒反應過來,只聽見「轟隆」一聲巨響,天上像下起冰雹一般,「嘩嘩」的落下不計其數的石塊、煤球、鐵渣,震得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李元宏的第一反應就是——完了!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蒸汽機下面的鍋爐爆炸了。

  李元宏趴在地上搖了搖頭上的灰燼,一躍而起,向著蒸汽機的方向跑了過去,而身後,苗曹五家的人也齊齊跳了起來,瘋了似的狂奔而去。

  爆炸燃起濃烈的煙霧還沒有散去,到處都是灰濛濛的,好似天地未開時的一片混沌,到處都是燃燒的煤炭,到處都是蒸汽機的零件和碎塊,腳下還有一灘一攤的鮮血和一塊塊——碎肉。

  「仁挺!你在哪裡?」苗老爺子將身邊攙扶他的家丁一把推開,踉踉蹌蹌到處尋找著。

  「大哥,大哥。。。嗚嗚嗚。。。」苗仁耽看著滿地狼藉的景象,知道苗仁挺凶多吉少了,腿一軟跪在地上嚎哭著。

  這時,曹坤發出一聲尖叫,指著地上一個黑糊糊的圓球,身子顫抖的幾乎散架。「苗大當家。。。他在這裡。。。」

  這一聲,眾人立即圍攏過來,低頭一看,渾身都是一哆嗦,有的人直嚇得跌倒在地,有的人立即背過臉去,有的人趕緊轉身,乾嘔起來!

  李元宏定定的站在那裡,目光呆滯的看著那個圓球,只感到一陣一陣的眩暈,因為那個圓球就是——苗仁挺的頭顱。

  這時,苗老爺子跌跌撞撞的衝了過來,看見兒子的頭顱,發出一聲哀鳴,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兩旁的人趕緊扶住他的身子,又是拍打臉頰,又是掐人中。

  而苗仁耽卻坐在地上,抱著哥哥的首級號啕大哭起來。

  旁邊的曹坤見狀急得臉色慘白,衝到苗仁耽身邊,對著他的臉大聲吼道:「你先別哭,你快勸勸你爹啊!他這麼一把年紀,經不起這事啊!」

  苗仁耽一個激靈,這才反應過來,慢慢放下首級,回身跑到了老爹身邊。

  ~~~

  一場慘劇就這樣發生了,就在大家認為勝利在望的時候發生了,如此的促不及防,又是如此的慘不忍睹。

  本來點火的事情不應該是苗仁挺親自動手的,但因為事關重大,苗仁挺又是苗家數一數二的冶鐵好手,別人點火他不放心,非要親自來不可,結果一聲轟鳴,整個身軀被炸的支離破碎,只剩下一顆還算完整的頭顱了。

  李元宏一連數日都躲在客棧裡不敢見人,這場慘劇就是因他而起,一個堂堂的苗家大當家,四個經驗豐富的鐵匠都是因他而死,現在他該怎麼辦呢?

  甩甩袖子離開這裡?這不是李元宏幹得出的事情,不離開?李元宏又實在無法面對他人,所以只好每日愁眉不展的躺在床上了。

  第七日是苗仁挺的頭祭,李元宏強打精神從床上爬了起來,帶著大嗓門和高孟局等人,花了十兩銀子買了一車金紙、假人等祭品,來到苗家,此時的苗家已經是人山人海了。

  苗家一直是蔭城鎮的頭號鐵坊,苗仁挺又是苗家的大當家的,他的死自然是牽動了全鎮百姓的心,人們送來的祭品已經堆積如山了,李元宏將東西放好後,就想去看看苗老爺子。

  正巧苗家的管家看見了李元宏,連忙跑過來說道:「李掌櫃,我家老太爺請您進去說話!」

  李元宏知道該來的還是要來的,點了點頭跟著管家進去了。

  苗家內宅的一間昏暗的臥房內,兩側坐著七八個人,都是各鐵坊當家的,最前面的一張架床上躺著臉色蠟黃的苗老爺子,本來就是60多歲的人,此時看起來跟死人沒有多大區別。

  李元宏一看這架勢,心裡一顫,走上前去拱手行禮道:「苗老當家,還請竭哀順便!」

  屋內的空氣好似凝結了一般,靜的讓人心生寒意,彷彿周圍坐的不是七八個活人,而是七八具死屍。

  病榻上的苗鎮東,艱難的鼓了鼓喉結,虛弱的聲音好似從天際飄來一般虛無飄渺:「李。。。李掌櫃,那台蒸。。。汽機!」

  還蒸汽機呢!李元宏現在聽見「蒸汽機」三字就頭皮發麻,趕緊躬身答道:「不做了,不做了,我身上還有1000兩銀票,一點點。。。只當晚輩為苗大當家送行之資吧。」說著,從袖子裡掏出那張存著體溫的銀票,雙手遞了上去。

  李元宏忽然又像想起什麼,緊接著說道:「這點銀子實在太少了,回頭我就通知票號,再拿4000兩。。。。。。我對不起苗家。。。蒸汽機不做了!」
ironox 發表於 2009-3-5 22:07
第六十七章 鎮家之寶

  「你說什麼?咳,咳,咳。。。。。。」苗鎮東忽然從病榻上坐了起來,右手指著李元宏,一個勁的咳嗽。

  旁邊苗仁耽連忙跑上去扶住父親,從旁邊端起一碗冒著熱氣的參湯,給父親灌下,李元宏不知道苗鎮東怎麼回事,一時間束手無錯的站在那裡,尷尬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苗鎮東喝完參湯,臉色好轉了一點,看著李元宏說道:「你剛才說,蒸汽機不做了?」

  「嗯!」李元宏這才緩過神來,頓了頓說道:「為了這蒸汽機,苗大當家壯年慘死,這鐵貨,無論如何也不能做了。。。。。。」

  苗鎮東右手一拍床榻,奮力道:「混帳,我的挺兒就白死啦?」

  「您的意思是。。。。。。」李元宏有些摸不著頭腦了。

  苗鎮東瞪著李元宏,一字一頓道:「這蒸汽機,必須做成,不做,對不起挺兒在天之靈啊!」

  李元宏一愣,隨即恍然了,苗大當家就是為了做蒸汽機而死的,這機器做不成功,苗仁挺就是在棺材裡都不會瞑目的,所以現在,這蒸汽機已經不是一件普通的鐵貨了,而是整個苗家,整個蔭城鎮精神上的漩渦,別說自己也身處漩渦之中,就是自己極力反對,恐怕也無法阻攔蔭城鎮做這台蒸汽機了。

  但是。。。。。。

  李元宏鼓足勇氣說道:「如果再爆炸怎麼辦?」

  苗鎮東緩緩說道:「這幾日,我們反覆查勘了炸碎的蒸汽機,可以肯定,爆炸不是手藝上的紕漏,而是材料不夠堅固,所以。。。。。。」他說著話,看了看苗仁耽。

  苗仁耽沉沉的說道:「看來我苗家,只能拿出鎮家之寶了!」

  「鎮家之寶!」在座的各鐵坊當家的,像是集體復活了一般,異口同聲的說道。

  苗鎮東點了點頭說道:「其實也沒什麼,就是苗宅門口的那兩座獅子!」

  這麼一說,李元宏和眾人都想起來了,苗家大宅門口,確實擺著兩隻獅子,好像是鐵質的,黑乎乎的貌不驚人,若說是寶貝的話,倒有一點像——那就是沒有絲毫生銹的跡象。

  看著眾人詫異的目光,苗仁耽替父親說道:「其實這兩尊獅子,是我苗家初到蔭城鎮製作的,一直擺在那裡。。。。。。」

  曹坤立即插嘴道:「我聽祖輩說,苗家是300多年前舉家遷來蔭城鎮的,也就是說,那兩座獅子已經擺在那300多年了?」

  苗仁耽點頭道:「是的!」

  屋內眾人齊齊發出一聲讚歎,都沒想到那兩座獅子歷經風吹雨打300年,竟然還是那樣光潔冰滑,絲毫沒有上銹的跡象,若說一把寶劍能做成這樣已經算是寶貝了,那數千斤的兩座獅子簡直就是寶藏啊!

  苗鎮東從病榻上直起身子,緩慢而又有力的說道:「這一回,我們要用這兩座獅子製作蒸汽機,做成之日,我親自點火!」

  ~~~

  又是七個不眠之夜,蔭城鎮的鐵匠工匠們,含著悲憤,傾注了所有的精力和謹慎,比上次做的更細緻,更入微,終於在第七日再次做成了一台蒸汽機。

  這次試驗的地點還是在上次爆炸的地方,所不同的是,那裡現在矗立著一座孤墳。

  苗老爺子和苗仁耽父子兩個同時站在蒸汽機旁,四個家丁一鏟一鏟的將通紅的焦炭鏟入鍋爐之內,最後壓上煤塊,唰的一聲將風門拉開,頓時,橙紅火苗從爐門擠出來,像一個個火紅的舌頭一般添嗜著爐壁。

  輪子轉起來了,越轉越快,排氣管發出一陣陣刺耳的尖鳴聲,震懾著眾人的心扉。李元宏呢?只見他渾身被捆的結結實實,綁在工坊的一根木樁上。

  原因是:苗家已經為了這台蒸汽機死了5個人了,現在苗老爺子和二當家的一起站在那裡,若是再次爆炸,那苗家就算徹底完了,所以李元宏無論如何也要跟他們站在一起,結果就被捆在這兒了。

  而大嗓門等4個衙役這次竟然也叛主,不但沒解救李元宏,反而在一旁時不時的再給李元宏加一道繩索,以防他發起瘋來掙脫了。

  巨大的輪機,已經轉的像風扇一樣快了,發出隆隆的轟鳴聲,眾人的心也越繃越緊,就連李元宏也不掙扎,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那蒸汽機。

  半個時辰就這樣過去了,直到鍋爐裡的焦炭和煤塊全部燃盡,輪機慢慢停了下來,整個空地上恢復了平靜。

  牆邊的眾人,蒸汽機下的苗氏父子,鐵匠工匠們,仍然盯著蒸汽機,每一個人作聲,倒好像都在盼著那一聲爆炸,這時,只有李元宏反應過來了,對身邊的大嗓門大聲吼道:「快放開我,快啊!咱們成功啦,蒸汽機造出來啦!真的造出來啦。。。。。。」

  隨著這一聲,整個現場眾人復活了一般,同時回過神來,齊齊發出一聲歡呼,奔向蒸汽機,而大嗓門早忘了李元宏還捆在木樁上呢,也湊熱鬧的跑過去亂叫亂跳,氣得李元宏直翻白眼。

  ~~~

  那兩座獅子確實不同反響,事後發現,別說不可能炸裂,就連燃燒的焦炭都沒能沾染一點,用刷子輕輕一刷,跟新的一樣,李元宏雖然不是內行,但也能肯定,這根本不是一般的鐵質,而是一種合金,也不知道苗家祖上是怎麼弄出來的。

  現在的結果是皆大歡喜,連苗仁挺的喪事也被這喜氣沖淡了不少,苗宅裡擺下了五桌酒席,一半是答謝各家為製造蒸汽機出的大力,一半也是為了沖沖喪氣。

  苗老太爺顫顫微微的端起酒杯,站起身來,說道:「這件鐵貨,做的極是艱難,能做成還是依靠在座的各位,在這裡,一杯薄酒,權當我苗家向各位相與致謝啦!」說著話,將酒一飲而盡。

  在座的都是蔭城鎮有頭有臉的人物,見此也紛紛端起酒杯一仰頭干了,曹坤說道:「老當家萬萬不可這樣說,苗家為了蔭城鎮的聲譽,甘冒如此大的風險,就連大當家的也。。。。。。不說了,不說了,從今往後,我曹家與苗家就是一家人,苗家的事就是曹家的事。。。」

  說到底,苗仁挺的死,也是為了曹家,曹坤一想到苗老爺子晚年喪子,心裡一酸,再也說不下去了。

  其他鐵坊也被曹坤的話深深感動,也紛紛站起表態。

  苗鎮東點了點頭,對主桌上的李元宏說道:「李掌櫃何時動身呢?」

  李元宏早已從日昇昌分號借來了6000兩銀子,幾乎把分號給借空了,現在也該是交付的時候了,他從懷裡取出銀票,雙手遞給苗鎮東說道:「我明日就打算動身,將蒸汽機運往曲沃縣,這七千兩銀子,比起苗家所做的,實在不算什麼!不過,我李元宏今日對天發誓,這筆債,我會永遠記住,日後苗家有何事,就到曲沃找我,我定當竭盡全力!」

  苗鎮東沒有接過銀子,看著李元宏的眼睛說道:「區區七千兩就能換我兒的一條命?」

  李元宏臉上一紅,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苗鎮東呵呵一笑說道:「這台蒸汽機,不是花錢就能買來的,挺兒的命已經與它連在一起,我怎麼能當作貨物賣掉呢?我將它送給你後,望你能好好珍惜,這才不辜負我蔭城鎮鐵貨業相與們一片心啊!」

  「送給我?」李元宏瞪大了眼睛。

  旁邊的苗仁耽站起來道:「對!送給你!」

  「這。。。這如何是好!」眼淚在眼眶直打轉,李元宏強忍著激動和感激,離開桌子,向苗鎮東深深一拱。

  正在這時,苗家家丁忽然跑了過來說道:「外面有人要見這位李。。。。。。」話音沒落,只聽見一聲叫喊:「李大人,大事不好啦!」一個人急匆匆從院門外衝了進來。。。。。。
ironox 發表於 2009-3-5 22:10
第六十八章 知縣娶親

  一個人直衝沖的跑了進來,一見李元宏在此,躬身就是一千,站起說道:「李大人,大事不好啦!咱們礦井剛做好的風筒被砸啦!」來人正是林剛。

  「李大人?」

  在座的各眾人一直都以為李元宏是做生意的商人,怎麼忽然變成大人啦?都在詫異的看著他。

  其實這也不能怪李元宏,他倒不是刻意隱瞞身份,試想一下,一個知縣親自跑出來買鐵貨,這事絕對會傳的沸沸揚揚,而他定制的又是開礦用的蒸汽機,一旦傳到知府巡撫耳朵裡,不知又要想出什麼法子整他了,所以打死他都不敢說自己是曲沃的知縣。

  看著林剛那焦急的模樣,李元宏心裡咯噔一聲,一把將他拉起道:「到底怎麼回事?」

  「是這樣的。」林剛說道:「潘崎嶺的數百泥戶,五天前砸了咱們剛做好的風筒,好在莊師爺去的及時,他們只砸毀了幾百尺,現在咱們的礦工們和潘崎嶺的百姓已經對峙上了,隨時可能打起來啊!」

  「他們為什麼砸風筒?」李元宏有些納悶,曲沃縣的百姓,不到被逼得沒路可走,是不會聚眾鬧事的呀。

  林剛搔了搔頭道:「他們說是開礦刨了他們的祖墳,壞了他們的風水!真是奇怪,我們在那裡勘查的時候,沒有看見有誰家的墳地啊!知縣大人,他們不會是想訛咱們銀子吧?」

  這話一說,李元宏一下想起來了,那次進礦洞的時候,確實見到了一堆枯骨,莫非那就是泥戶們的祖墳?可是,連個墳坑都沒有,他們的祖宗。。。混的還不是一般的慘!

  李元宏點了點頭說道:「大嗓門他們就在外面,你們等著我!」

  「是,大人!」

  李元宏轉過頭來,正要說話,卻見一桌人都站起來了,苗鎮東拱手道:「原來是知縣大人,失敬了,請恕我等不知之罪!」他的口氣變得恭敬許多,卻也明顯冷淡了許多,聽得李元宏心裡挺彆扭。

  李元宏欠了欠身,連忙解釋:「苗老太爺,不是我故意隱瞞,實在是有難言之隱啊!」

  苗老爺子卻不再理會,轉頭對苗人耽說道:「明日準備船,要漕幫壓箱底的好船,將蒸汽機送往曲沃。」

  ~~~

  李元宏有些納悶,這個苗老爺子為何對官府的人如此冷淡,不!應該說是憤恨,也就是自己,他還客氣一點,換作別人,還不知道怎麼給臉色看呢!

  不過李元宏也顧不得許多了,當日就帶著林剛他們上路前往曲沃,此外,李元宏將高孟局也帶上了,兩個人畢竟一起演過戲,大有猩猩相吸之緣,而高孟局反正也是衣食無著,當然也求之不得的跟李元宏走了。

  日夜兼程的趕路,終於在第三日正午趕到了曲沃,李元宏連縣衙都沒進,直接趕到了潘崎嶺。

  一到谷口,李元宏長出了一口氣,本來他以為這裡就算不是屍橫遍野,最起碼也是血跡斑斑的,哪成想安靜的有些出奇了。

  谷口內沿著山壁的方向,矗立著一排小草蘆,跟豬圈差不多大小,裡面顯然臨時住著泥戶,將山谷堵了個嚴嚴實實,看來他們是耗上了。

  不遠處是朱有良和候勝帶著幾個礦工,在那裡。。。。。。野餐?又是酒,又是肉的,還真豐盛。

  李元宏都被搞糊塗了,這都哪跟哪啊!

  一連趕了三天路,連頓熱粥都沒喝上,李元宏二話不說,上去抓起一塊肉就往嘴裡塞。

  朱有良和候勝忽然見到李元宏來了,又驚又喜,但動作卻是——齊手奪過了他手裡的肉。

  「李大人,這肉是給那些泥戶準備的,你怎麼先吃上了?」二人異口同聲道。

  李元宏詫異道:「不是說打起來了嗎?怎麼還給他們準備肉?」

  候勝呵呵笑道:「此事說來話長了,這些百姓開始砸咱們風筒,後來莊師爺出面了,說是知縣大人讓咱們開礦的,他們立即就不砸了,呵呵,沒想到李大人在曲沃的官聲還真不錯啊!」

  這一番話,誇的李元宏都有些飄飄然了,不由挺了挺胸,雙手平放膝蓋上道:「既然本縣的名頭都拿出來了,他們為何還堵在谷口?」

  朱有良接著說道:「砸倒是不砸了,可他們非說咱要刨他們祖墳,說什麼也不讓咱們進去,這幾日,乾脆搭起了草蘆,將谷口都封住了,咱們想來想去也沒辦法,最後王捕快出了個主意,就在這門口擺上酒食,引誘他們就範,凡是來吃的,咱們就好言相勸,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李元宏聽得直點頭:「這就對了!這件事莊師爺和王捕快做的很好,無論如何,咱們也不能對百姓用強!對了,這幾天你們引誘了幾個泥戶?」

  朱有良雙手一攤:「一個都沒有!」

  暈啊!

  李元宏蹲在那裡想了想,好像也沒什麼更好的辦法,反正這邊也不打架,乾脆先回縣衙,與眾人商量一下再作定奪。

  ~~~

  李元宏剛走進簽押房,就看見莊師爺正在那兒前仰後合的開懷大笑,而王雁歸則臉色通紅的要奪門而出,猛然抬頭撞見李元宏,一下釘在當場。

  李元宏笑呵呵的拍了拍王雁歸的肩膀,擦肩而過,對莊師爺說道:「我說老爺子,啥事這麼高興?說給我聽聽,讓我也高興高興!」

  哪知莊師爺一見李元宏,嚇得一跳,一雙手趕緊背在身後,連連道:「沒事,沒事,隨便樂樂!」

  見他這般鬼鬼祟祟的,李元宏的好奇心立即氾濫起來,二話不說,跑到莊師爺背後就扯他的手,莊師爺掙扎幾下,手裡的東西還是被李元宏搶了過來,不是別的,是一封信。

  「我爹來信啦!」李元宏一聲歡呼,抽出來就看,只見上面寫著:

  「元宏我兒,這信是黃家大小子替俺寫的,現在咱家和黃家交情可好了,你不要擔心。

  你上次的信俺收到了,說是啥兵部的,俺也不懂,反正就是看見很多兵排著隊送來的,為首的好像還是個4品的大官,看來你小子官挺大,送封信都要軍隊送,真給你老子長臉。

  信裡你說,不要那個菜花,嫌人家屁股太大,你懂什麼?屁股大能生男娃,當初你娘屁股就大,不是就生了你個小兔崽子嘛!

  但是,既然你現在是大官了,菜花他家是農戶出身,與咱們也門不當戶不對的,也不合適,倒是你說的那個柳葉挺好,他爹是教書先生,還給你教過書,與咱家結親倒也合適,就是柳葉的屁股小了點,到時候真的生不出男娃,爹就給你再娶一個大屁股的。

  爹已經請媒人向柳葉家提親了,人家滿口答應,過一陣,爹選個黃道吉日,就請黃家大小子給你送去。」

  短短一封信,五個「屁股」,汗!

  「我終於要娶媳婦兒啦!」李元宏高興差點蹦起來,一抬頭,卻看見莊師爺輕手輕腳的正往門外溜,當即一聲斷喝:「你敢偷看我的信?」

  莊師爺一個激靈,回過頭來,忽然表情嚴肅道:「元宏,你也到了娶媳婦的年齡了,就算你爹不來這封信,我也替你操著心呢,現在好了!你媳婦就快送來了,咱們雖然窮,大婚之事也不能馬虎,這樣,大婚的所有事宜全由我負責,你就只等著進洞房吧!」

  一番話說的李元宏心裡暖烘烘的,等回過神來才發現莊師爺已經溜走了,此時的門外,只有王雁歸孤零零立在海棠樹下,看不清表情。。。。。。
ironox 發表於 2009-3-5 22:11
第六十九章 送親車隊

  如何說服那些泥戶,現在是縣衙的頭等大事!

  據李元宏打聽到的,礦洞裡的那些枯骨,確實是泥戶們的老祖宗,這些泥戶大多姓翟和木,本是一個大家族,萬曆年間就從浙江遷到了曲沃縣,至於他們的祖輩為何會將那洞穴當作墓地,這倒沒人知道了。

  明堂之上,縣衙的主要人物都坐在茶案旁。

  李元宏將蔭城鎮製作蒸汽機的經過講述了一遍,引的眾人一陣唏噓感歎,為了這蒸汽機,居然死了這麼多人,尤其是苗家三位當家的錚錚風骨,讓眾人仰慕不已。

  「蒸汽機馬上就要運到了,咱們的礦洞再不挖好,風筒再不鋪設完成,就跟不上了,你們說說怎麼辦?」李元宏一邊說著,一邊來回踱步,晃的眾人眼前發暈。

  「元宏,你先坐下來,急也沒用,這些農戶是挺難纏,來硬的吧,恐怕會有死傷,給他們銀子吧,他們又不要,好說歹說就是不讓咱們接近礦洞,我看不如這樣——咱們給他們遷墳!」莊師爺磕了磕煙鍋,又裝上一鍋煙葉,深深吸了一口。

  李元宏和眾人眼前一亮,都佩服的看著莊師爺,林剛興奮道:「對!遷墳,遷走了就不煩了。」

  童先生想了一下,搖了搖頭道:「恐怕難啊,遷墳,一般人家還慎之又慎,何況是四五百人的祖墳呢,這叫活人尤可欺,死人不可擾啊!」

  是哦!好端端的讓人家把祖墳刨了,再挪個地方,好像不大可能!

  李元宏想了半天,忽然說道:「咱們手裡不是還有塊風水寶地的嘛,就是以前的那個亂墳崗,那時候賣了10頃,還有30頃沒賣,不如就把泥戶們的祖墳遷到那裡,我想,阻力應該會小一些吧!」

  莊師爺點了點頭道:「現在只能這麼辦了,先試試吧!」

  正在這時,一個衙役跑進來稟道:「李大人,外面來了一個車隊,說是大人的同鄉!」

  車隊?同鄉?

  李元宏忽然想到父親的那封信了,對了,那信是從京城轉來的,也就是說,信已經在路上跑了一個多月了,該不會是——父親把柳葉兒送來了吧!

  想到這裡,李元宏趕緊辭了眾人,快步奔了出去。

  縣衙門口足足停了八輛騾車,人聲嘈雜騾馬噴鼻的還真是熱鬧,,最前面的一輛騾車前站著一人,只見他身穿靛青葛袍子,腰間繫一條玄色帶子,顯得精幹利落,毫不拖泥帶水,年齡大約十八九歲,面堂也是規規整整,白白淨淨的。

  李元宏一見來人,開心的高呼一聲,迎了過去:「我說今日喜鵲怎麼老叫的,敢情是他鄉遇故知啊!黃老弟,什麼風把你吹來了!快裡面請!」

  來人正是黃家的大兒子——黃挺研,他中舉後,在家中過完年就去京城參加會試去了,雖然沒有考上進士,但他畢竟年少,也毫不氣餒,準備回家三年後再考,正巧在黃河邊收到父親的一封信以及這趟差使,趕緊就來找李元宏了。

  早年,雖然黃家與李家不睦,但黃挺研和李元宏卻是自小玩到大的朋友,事隔境遷,此時在曲沃見面,兩人都是格外的興奮。

  黃挺研上下打量了一番李元宏的官袍,嘴裡「嘖嘖」道:「我說,這官袍穿在你身上怎麼那麼彆扭呢?哈哈,要是我穿上肯定比你氣派!」

  李元宏也是哈哈一笑,兩人抱在了一起。

  高興過後,黃挺研指著第三輛騾車說道:「李兄你猜猜,這車裡是什麼?」

  李元宏順著他手指看,只見那騾車格外的與眾不同,車廂外罩著一塊大紅綢布,上面還用金線繡著儀鳳翔鸞的圖案,車輪被一層層粗麻包了十幾層,顯然是為了減少顛簸,車廂後還豎著一根旗桿,上面掛著一面彩鞭旗,想來是避邪之用。

  「裡面是柳葉兒?」李元宏一下就猜到了,那紅綢說明是喜事,車輪包布說明是女眷,旗桿上掛綵鞭的典故李元宏也聽說過,在封神榜中,蘇戶送妲己去朝歌,路遇狐狸精,將妲己的魂魄趨走,所以後來,陝西的風俗就是——路遠送新娘,後面一定要掛一面象徵姜子牙打神鞭的彩鞭旗,以防邪魔滋擾。

  黃挺研哈哈一笑說道:「你的鼻子真長啊,這樣都被你猜到了,不錯,就是柳葉,咱們宏遠鎮最漂亮的姑娘,哈哈!我給你送媳婦來嘍,你要怎麼謝我?」

  「謝!當然謝了,回頭管吃管住不收錢。」李元宏哪還顧得上廢話,逕直就跑了過去。留下黃挺研搖頭道:「吝嗇鬼,跟你老爹一個樣!」

  李元宏三兩步跑到騾車前面,卻又不好意思撩開車門簾,猶豫了半天,鼓足勇氣道:「柳葉兒,是你嗎?」

  「嗯!」車裡傳來嬌滴滴的一聲。

  聽見這一聲,李元宏更是心跳加速,連忙道:「我扶你下車吧!」

  「我娘說了,成親之前,咱倆不能見面的!」柳葉兒聲音越說越小,輕微的幾不可聞。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規矩,李元宏心裡暗罵,這時黃挺研笑呵呵的走上前道:「李兄莫急,你爹雖然有病不能來,但訂親的良辰吉日已經選定了,就在大後天!」

  「我爹病了?」

  李元宏一聽就急了,也顧不上什麼柳葉兒了,一把拉住黃挺研的衣袖道:「我爹得的什麼病,嚴重不?能吃下東西不?能下炕嗎?」

  黃挺研擺手道:「不用怕,偶感風寒而已,你也知道,李老伯他捨不得吃捨不得喝的,連藥也不願花錢買,所以我爹已經將李老伯接到我家安養了,這下你該放心了吧?」

  李元宏心裡一陣感激,那時候黃家羞辱他們父子兩個,李元宏中瞭解元後,不但沒有報復黃家,還與之結下了交情,現在自己出門在外,全靠黃家多多幫襯李家,這樣一想,還真是種善因、得善果啊!

  黃挺研繼續道:「李老伯最大的心願就是早日看見你娶妻生子,所以督促我趕緊來,先訂親,等老伯病癒了,很快就會來主持大婚,嘿嘿,小弟反正也無事,就賴在這裡討一杯喜酒了!」

  這時,柳葉兒的兄長走了過來,幾人寒暄一陣,莊師爺、童先生等人也趕出衙門,聽到這個消息,都是樂的合不攏嘴,只有王雁歸隱在人群之後,一句話也不說。

  ~~~

  為了訂親的禮儀,倒是鬧出了一些爭鬧,柳葉的兄長張志克是娘家人,黃挺研現在算婆家人,兩個人一致要按陝西的風俗辦事,而林剛等人非要按照山西的風俗辦,理由也很充分,因為這裡是山西境內嘛,莊師爺卻獨樹一幟,要按浙江的風俗辦,他的理由就有些牽強了,說是浙江的聘婚之俗辦起來最熱鬧。

  李元宏被他們吵鬧的腦袋疼,趕緊溜出去了,

  剛到衙門口,就見到20幾個捕快懶懶散散的回來了。按理現在應該是他們巡街的時候啊!還沒到中午怎麼回來吃飯了?

  「哼,偷懶被本縣我撞見了吧!每人罰洗十天茅廁,都給我回街上去!」李元宏雙手一伸,跟趕鴨子一樣把捕快們往外趕。

  一個捕快哭喪著臉說道:「大人,你以為我們想偷懶啊?其實是。。。」

  另一個捕快已經插上話了:「其實是王捕頭他。。。他瘋啦!」王捕頭就是王雁歸,李元宏去蔭城鎮之前就將他升為捕頭了。

  「瘋了?胡說八道!」李元宏納悶了,前天王雁歸還好好的,怎麼說瘋就瘋啊!連個過程都沒有。

  那捕快一直外面說道:「您不信,您就出去看看,俺們要是騙您,洗一年茅廁也行!」

  「真的?」

  李元宏嘴裡嘟囔著踱出縣衙,剛轉過一條街角,就看見一群人發了命的狂奔,後面一個人一邊狂追,一邊喊:「趙大,錢二,孫麻子,我看你們往哪裡跑!」

  那群人邊跑還邊向後面求饒呢:「王捕頭啊,您饒了我吧!俺前年偷了一筐蘿蔔,已經吃過牢飯了,您怎麼還抓著不放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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