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一品縣令 作者:隔山打牛 (連載中)

otto544 2008-10-12 10:42:0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0 112227
peter6881 發表於 2009-4-4 10:49
第四卷 協理河工 第九十章 地已分完

大劫!

    李元宏听見這兩個字,腦袋猛地一抬,看著陳知縣,因為他突然想起歷史書上學的“太平天國起義”了,具體時間記不得太清,但好像正是清末吧!

    陳知縣見李元宏這麼大的反應,倒是有些出乎意料,頓了頓接著說道︰“說句不要命的話,咱們都是保一方平安的知縣,綠營兵你也知道,靠不住的,一旦大亂臨頭,還得靠咱們自己護境安民。”

    陳知縣這話說的雖然隱晦,但意思再明白沒有了,就是要李元宏早做準備,以備不測之變。

    二人半響不再說話,如同兩個老僧坐定一般,屋內只有蠟燭慢慢低落的聲響,窗欞外不時傳來幾聲夜鴉啼鳴之聲,更是將氣氛襯的詭異迷離,李元宏甚至隱隱聞到一股血腥的氣息。

    陳知縣緩緩端起酒杯,泯了一口,沉聲道︰“所以那第三點就是心狠,吳縣丞對我夠心狠,但話說回來,不將我挾持住,他就少了發財的進項,呵呵!也算是個敢作敢為的漢子,銀子賺了不少,只是再也沒有命來花了!我已讓老黃頭在他送行飯里下了藥,此時恐怕已經命喪黃泉了!”

    “什麼!”李元宏猛然一怔,不敢相信的看著陳知縣。

    陳惠括一臉的無所謂,笑了笑道︰“還不止如此,恐怕你更加想不到的是,就連王家女兒在吳宅門口自盡,也是我的手筆!”

    李元宏聞言騰然站起,指著陳惠括怒道︰“你。。。你怎麼能這樣做!”

    陳惠括微笑地看了李元宏。手壓了壓示意他坐下,緩緩說道︰“官場如戰場,你想為民做事,首先就要保住自己,要知道,善、有大善小善之分,惡、也有大惡小惡之分,這次除掉吳縣丞。並不是那麼容易。若不是蘭兒自盡亂了他的心緒。以他的辯才,我根本沒有把握將他的罪責坐實了,就算農戶包圍吳宅,也不能拿他怎麼樣,如此一來,洪桐縣豈不還要遭他涂炭,此為小惡而大善!”

    見李元宏還是蹬著眼楮。陳知縣呵呵笑道︰“王家閨女沒有死,只是傷重昏厥而已,此時已經救過來了,老弟,愚兄奉勸你一句,一旦日後突遭大變,定要狠下心來,不能作婦人之仁!”

    一听新娘子沒有死。李元宏才松了一口氣。又坐了下來,只是再也沒有心思喝酒了。

    听見外面打更連敲三下,陳知縣站起身來。拍了拍李元宏的肩膀說道︰“望老弟好自為之!”

    ~~~

    陳知縣只用了兩天就對洪桐縣縣衙進行了一次大裁員,所有吳縣丞的親信全部開革出衙,換上一大批自己的老熟人,緊接著,分地修堤的告示一出,洪桐縣地河工也慢慢展開了。

    與此同時,李元宏派人到太平縣,讓汪同生火速趕來,替洪桐縣設計堤壩方案,又寫信到曲沃,讓王雁歸帶人趕去太平,監督河工,讓林剛等人趕來洪桐,協助汪同生勘查布置。

    一切安排完已是四天以後了,李元宏帶著莊師爺又趕往最後一站——汾西縣。

    對于汾西縣,李元宏可是不陌生,就在這里他幾次三番從鬼門關死里逃生,還帶走了一大批地礦工,這次舊地重游真是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傍晚時分,二人又在在斷馬間地那家客棧落了腳,與上次不同的是,這家客棧更顯蕭條破敗了。

    店老板一臉的無精打采,卻強撐笑臉迎上前來,又是拍打塵土、又是安排飯食,好一通忙活。

    李元宏知道這個店老板特能侃,了解汾西縣的近況還要先從他這兒開始,所以一放下飯碗,就和莊師爺要了一壺釅茶坐在大堂上,邊喝邊與店老板沒話找話的閑聊起來。

    “掌櫃的,最近生意如何啊?”李元宏簡直就是廢話,一看那桌上的一層灰塵就知道了。

    店老板再也沒有上次地神氣勁了,臉色沉悶的搖了搖頭道︰“自從官兵剿了那群礦工,汾西就再沒有煤了,更沒有運煤的馬車,你說說,我這車馬店的生意好得了嘛!”

    李元宏納悶道︰“就算那批礦工被剿滅了,這麼一大片煤礦,肯定會有人來采煤的嘛,怎麼會沒有煤了?”

    店老板恨恨道︰“還不是那個丁知縣,他被嚇怕了,生怕開礦招來的礦工再次鬧事,所以一回到汾西就明令不許采煤了,唉!汾西縣本來田地就少,全

    生意才養得這麼人,現在好了,不讓開礦,那些城里戶、染坊、鐵鋪,全都搬的搬,走地走,本來興盛繁鬧地一座縣城,現在還比不上一座小鎮熱鬧,唉!我這是祖上留下的產業,舍不得搬走,但只怕也撐不了多久了,唉!”

    店老板連連唉聲嘆氣,說不出的無奈沮喪,看地李元宏心里也是一沉。

    不過李元宏既不是汾西縣令,當然是愛莫能助了,只好話鋒一轉道︰“汾西縣的田地既然不多,那汾河沿岸的淤地多嗎?”

    剛說煤礦呢,忽然又改田地了,店老板一時沒轉過彎,想了片刻道︰“淤地?您說的是岸邊的黃泥地吧?多!當然多了,而且都是好地,可以說,咱們汾西縣的糧食,五成以上靠沿河的淤地了!”

    李元宏听得心里一喜,趕緊探身問道︰“這些黃泥地大概有多少畝呢?”

    店老板搖了搖頭道︰“這我哪知道啊!去年發水,地被淹了一大半,所以今年重新分了地,十幾個村子都得了,我估摸著至少也有上萬畝吧!”

    李元宏听得一愣,旁邊莊師爺插嘴道︰“什麼分了地?”

    店老板想了想,忽然跑到櫃後拿出一卷白紙,遞給莊師爺說道︰“這是分地告示,你自己看看吧!”

    李元宏和莊師爺趕緊展開告示,二人一看就傻眼了。

    只見告示上密密麻麻寫了一大段,意思就是︰因為汾西經過礦工暴亂,全縣今年的租賦無法完成,現將汾河沿岸的全部淤地分給農戶耕作,田租和地賦統而為一,一律按照一畝四斗升課。

    二人一看布告下面的日期,已是二十天前了,也就是說——淤地早就分完了。

    莊師爺瞪大了眼楮,鼻筒直冒粗氣,狠狠道︰“這個混蛋丁以衡,都說他棄城逃跑比誰跑得都快,沒想到。。。。麼快!”

    李元宏也是絕望的看著布告,一個勁的發呆。要知道,太平、洪桐兩個縣之所以可以剩下大筆出工銀,就是因為有大量淤地分給農戶,但汾西看來是不行了,

    丁以衡因為害怕礦工再次鬧事,下令不許采煤,但是汾西縣衙的收入一向都是靠煤礦產煤,這下好了,倒是沒礦工鬧事了,整個縣城都安靜了,丁以衡別說像以前那樣撈銀子,就連朝廷的正項稅賦都快繳納不出了。

    這一下他能不急嘛,于是就想出這麼個主意,以礦工騷亂導致縣內百業凋零為借口,將岸邊淤地分給了農戶,並按照正課田畝收取租賦,這樣既能將朝廷的稅賦湊齊,而他自己肯定也能大賺一筆,一舉兩得啊!

    莊師爺和李元宏互相對看了一眼,異口同聲道︰“***!”

    ~~~

    不管怎麼說,還是先見到丁以衡再說,于是李莊二人第二日清晨就坐著騾車穿過斷馬間,直奔汾西縣城。

    李元宏一進縣城就明白那丁以衡為何急著分地了,只見這縣城主街面上的店鋪大多上著門板,清一色的掛上寫著“歇業”二字的西瓜燈,街上的人也格外稀少,不時還有人推著大板車,拉著全部家當往城外走,一副衰敗的景象。不過這也難怪,這縣城本來就靠煤礦而興旺的,沒了煤,它就是一座死城。

    李元宏和莊師爺來到縣衙,經通稟被請了進去,三拐四拐來到縣衙簽押房,二人稍等了片刻,就見一人快步走了進來。

    來人身穿七品補服,身材高大,一臉的絡腮胡子又密又長,更是顯得他彪悍威猛,除了一張臉不是通紅的以外,其他方面都跟傳說中的關羽一個模樣,難怪李元宏一站在他面前,就感到自己氣勢上矮了半頭,當然,莊師爺直接就矮兩頭了。

    “哈哈!李大人,聞名不如見面啊!兩個月前大人來我汾西,不巧丁某正患病前往外縣醫治,未能恭候大駕,與李大人失之交臂啊,哈哈哈哈。。。大胡子,拱手就是一禮。

    患病?你患病還跑那麼快!一群礦工義軍滿山追你都愣是讓你給跑了,您這病俺也想得一次,李元宏暗地里撇了撇嘴,也拱手一揖,正要說話,卻听那丁以衡說道︰“李大人,銀子帶來了沒。。。。。。”   
sanjeen88888 發表於 2010-12-29 14:32
第四卷 協理河工 第九十一章 平遙借銀
銀子?”李元宏不明白他說的什麼。
    大鬍子丁以衡哈哈一笑,將李元宏讓到茶案旁坐下,接著說道:“別以為我不知道,巡撫大人已將汾河平陽段的河工交給你了,河工河工,銀子松松嘛,李大人銀子定是帶了不少吧?”
    丁以衡一雙虎眼一個勁的在李元宏身上掃瞄,好像在找藏銀票的地方,看得李元宏心裡一陣發毛,趕緊答道:“丁大人,我沒有帶銀子!”
    要說沒帶銀子,李元宏也是騙人的,他身上還有一張一千兩的銀票,但是拋除太平縣購買石料的銀子,又給在洪桐縣勘查的汪同生留了一些銀子,剩下這一千兩是李元巨集的全部家當了,哪能輕易示人呢?
    丁以衡一愣,懷疑的盯著李元宏的眼睛,過了半響呵呵一笑道:“李大人別開玩笑了,這麼長的河工,沒有二十萬兩也拿不下來,我這汾西少說也得花上五六萬吧,這樣,你將這筆銀子放心大膽的交給我,一切由我來安排,保管給你修的結結實實,一滴水都滲不進來。”
    李元宏頓時為之氣結,心道我窮的就差要飯了,你刮銀子還真會找對象。
    “丁大人既然知道巡撫大人將河工交給了我,那也應該知道——巡撫大人沒有給我一兩銀子!”李元宏無辜的望著丁以衡,心裡道:您這小道消息倒是挺快,只可惜光有前半截沒有後半截。
    丁以衡皺著眉頭,捋了捋大鬍子。臉色明顯不好看了,顯然是認為李元宏在騙他,過了半響,他呵呵一笑說道:“哦!對了!有件事忘了給李大人說了,雖然我知道李大人是來辦理河工的,但從巡撫到守道,還有知府衙門,都無滾單送來。所以嘛。恕本縣不能協助了!”
    說完話。丁以衡端起茶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揚頭看著房梁不做聲,意思很明顯——你自己看著辦吧!
    話不投機半句多,李元宏見狀只好起身告辭,拉著莊師爺離開了縣衙。
    ~~~
    留在汾西城裡已經沒用了,兩個人也不敢耽擱時間,一從縣衙出來就雇了輛馬車。一邊在車上商量,一邊趕往汾河碼頭。
    對於這個結果,李元宏和莊師爺一點都不奇怪,但對於這個過程,莊師爺就覺得有些蹊蹺了。
    首先,看來丁以衡確實不知道銀子的事情,但他不是和陳知府關係密切嗎?陳知府與王巡撫又是一條線上的,既然王巡撫要收拾李元宏。直接讓丁以衡出面阻撓李元宏就行了。為何還要瞞他銀子的事呢?
    莊師爺的分析是,巡撫王兆堔之所以不告訴陳知府,必定是有所忌憚。他整李元宏,卻又不想落下口實,但話說回來,他忌憚誰呢?
    李元宏在山西又沒有靠山,在京城裡也就認識祁雋藻和皇上,要說是祁藻?這不可能,現在的祁雋藻恐怕早已忘了這個小知縣了。那是皇上?更加不可能了,王兆堔若是認為李元宏的靠山是皇上的話,打死他也不敢整李元宏了。
    也就是說,巡撫王兆堔忌憚地這個人,職權不大不小,但足以威脅到自己,那又會是誰呢?山西官場內能讓巡撫提防地只有兩個,一個是布政使,一個是按察使,之前地按察使恒春已經調到陝西任布政使了,新上任的劉源灝聽說是個雷厲風行的能吏,但到任時間不長,肯定不能威脅到巡撫,那麼,唯一的可能就是山西布政使潘鐸了。
    聽汪百正說,前幾個月布政使潘鐸患病臥床,一直不在太原,十幾天前也就是汪百正來太平縣的時候,潘鐸病已痊癒,重新上衙了,莫非巡撫王兆堔提防的人就是他?
    李元宏都被莊師爺繞糊塗了,什麼按察使布政使的,什麼忌憚提防地,現在最關鍵的就是趕緊弄到銀子,趕緊讓汾西修堤開工,因為現在已經是五月底了,再過不到兩個月就是汾河的伏汛期,到時若是不能修好大堤,一旦發水,那全靠河邊淤地產糧的汾西縣百姓就算完了,那時候,不知將有多少人賣兒賣女,更不知有多少人逃荒要飯了。
    一說到銀子,莊師爺也是沒轍,立即又想起曲沃縣的那塊寶地了,但話剛出口就
    宏否定了,那寶地處於.~候,那塊地的北面很可能就是開槽洩洪地地方,已經賣出地那十頃地是在高丘上,應該沒事。但剩下這30頃卻是平地,一旦洩洪,那就是一片汪洋,將這塊地賣出去,那不是坑人嘛!
    李元宏的身子隨著馬車的顛簸而左右搖晃著,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似地一拍大腿道:“咱們去平遙,找雷掌櫃借銀子。”
    莊師爺想了一下,點頭道:“也是個辦法,一次湊齊數萬兩銀子,只能靠日昇昌票號了,不過,平遙離這裡好幾百里,萬一雷老掌櫃不肯借,那耽擱的時間就太長了,不如咱們兵分兩路,你去平遙借銀子,我回曲沃,看能不能再從煤礦上弄些銀子出來。”
    “好,就這麼辦,你回曲沃後,和高孟局一起想想辦法,他的鬼點子多!”
    ~~~
    李元宏和莊師爺在碼頭上分手,兩條船一個向北,一個向南。
    平遙縣屬於汾陽府,是日昇昌票號總號的所在地,距離汾西大約23裡水路,雖然不在汾河邊上,卻也有支流與汾河相連,所以李元宏一路坐船逆流而上,第三日正午趕到了平遙縣城。
    一進西城,李元宏就向門卒打聽日昇昌的地址,哪知門卒用手一指不遠處的一座高大的木樓。嘟囔了句“你沒長眼睛,那不就是!”
    李元宏抬眼一看就笑了,整個城西就數這座木樓最高了,這麼顯眼的建築都看不見,可不就是沒長眼睛嘛,連忙告了謝奔了過去。
    這日昇昌總號處於城西大街中央,是座大獨院,與四周的商鋪都隔著一條街,就好像城中的一座孤島,占地有好幾畝,院牆大約也有三丈多高,最有意思的是,院牆上還架設有鐵絲天網,風一吹發出輕微的“叮叮噹當”的聲響,想來在某些地方還暗藏有響鈴,不用問,肯定是防賊用的。
    票號坐南朝北,門面五間,正中一間門楣上方掛著兩塊大匾,最上面的一塊金字朱面上書“匯通天下”,下面一塊黑字金面上書“日昇昌記”。
    就是這兒了,李元宏一陣欣喜,將袍子一撩大步走了進去。
    一進門迎面就是一架木質暗紅漆櫃檯,櫃檯後面坐著幾個老帳房正在撥弄算盤珠子,右側是一排三副茶案座椅,旁邊站著3年輕活計。
    一見來了客人,一個活計連忙上前哈了下腰道:“相與是存銀還是匯兌?是老主顧還是初臨鄙號?”
    李元宏拱手道:“麻煩小哥通傳一聲,我要見貴號的雷老掌櫃!”
    活計愣了愣,顯然沒遇過這種情況,回頭對一位元老帳房叫道:“徐師傅,這位相與要見雷老掌櫃!”
    老帳房抬起頭推了一下眼鏡,審視李元宏半響說道:“這位相與瞅著有些面生啊,不知找老掌櫃有啥事呢?”
    “嗯!找雷掌櫃借銀子!”李元宏倒是乾脆,沒辦法,時間不等人啊!
    “哦!借多少,拿什麼物件抵押呢!”老帳房笑了笑,看這人一身髒髒舊舊的打扮,敢情把這裡當作當鋪了。
    李元宏一邊想著一邊掰著手指算著,最後舉起三根手指晃了晃道:“大概3兩吧!沒東西抵押!”
    啪嗒一聲,老帳房的眼鏡直接掉桌上了,趕緊摸摸索索戴起來,沖李元宏語重心長道:“我說相與啊,咱可不興胡說八道啊,3兩銀子那可是座銀山,什麼都不押……
    跑到這兒來訛銀子了,這也就是票號,不能用粗,否則早已個大耳刮子抽上去了,活計只好忍著氣手一揚:“您請吧!”
    “你們怎麼趕人走啊!我還沒見到你們雷掌櫃呢,讓我見雷掌櫃,我要借銀子……
    “**,看來不用我的官印是不行了!”李元宏氣鼓鼓的從懷裡掏出官印,正要再次沖進去,只聽見身後一個聲音道:“這不是李大人嘛
sanjeen88888 發表於 2010-12-29 14:36
第四卷 協理河工 第九十二章 時局漸亂
元宏聽見叫聲回頭一看,身後站著的竟然是煤船掌櫃,只見他也是風塵僕僕,身後停著一輛馬車,手裡還拿著一封信。
    范石一看李元宏的衣著就笑起來了,不過他倒也並不驚訝,因為在靈石第一次見到李元宏的時候,穿的還不如現在呢:“我說李大人,您一個堂堂知縣,別動不動就穿成這樣來騙人,哈哈!對了,您怎麼來平遙了,聽高孟局說,你不是在搞河工嘛!”
    李元宏猛然見到救星,高興急了,趕緊上前一把拉著范石的手說道:“你以為我想穿成這樣啊,從洪桐到汾西,從汾西到平遙,我是日夜兼程哪,你聞聞我這一身臭汗!”說著話就將胳膊舉到范石鼻子下,熏的范石一個踉蹌,連忙掩鼻道:“快拿開,臭死啦!”
    李元宏哈哈一笑,緊接著道:“你認識日昇昌的人不?能不能把我帶進去,我找雷老掌櫃有要緊事!”
    范石揚了揚手裡的通道:“何止認識,我是日昇昌的老朋友,這個就是順路給雷掌櫃帶來的信!”
    兩人二話不說,再次跨進日昇昌,號內夥計一見李元宏又進來了,正要瞪眼睛,忽見他身後跟著的范石,先是一愣,隨即上前哈腰道:“范大掌櫃,您找雷掌櫃吧,只是這位……
    范石呵呵笑道:“他就是曲沃縣的知縣,也是雷掌櫃地朋友了。我和他一起見老掌櫃!”
    幾個老帳房和夥計都是一陣愕然,根本不敢相信這個衣著破舊的黑小子竟是一個知縣,三個夥計齊齊吐了吐舌頭心道:今天真開眼了。
    一個老帳房從櫃檯後面繞到前面,一拉范石的衣擺低聲說道:“老掌櫃這一陣一直臥床不起,就在內室靜養,你是掌櫃的老朋友我才帶您去的,萬萬不要驚擾他老人家啊!”
    一聽說雷履泰臥床不起,范石臉色隨即一凝。重重點了點頭。
    老帳房二話不說。帶著二人穿過幾道門。在過廳東面的長廊盡頭停了下來,輕聲敲了敲門,不一會兒,一個丫鬟打開門來,低聲道:“雷掌櫃剛醒,正在閉目養神,不能……
    這時卻從屋內傳來沙啞的一聲:“門外是老徐嗎?進來吧!”丫鬟無奈只好閃身讓他們進去。
    屋內光線昏暗。四周窗戶都被厚布遮擋著,想來是怕病人受風著涼了。
    李元宏還沒看清屋內陳設,就聽見“咦?”的一聲,只見床上一人坐起身來,詫異道:“范掌櫃,李大人,你們怎麼來了?”
    說話地人當然是雷履泰了,兩個多月沒見。李元宏都不敢認了。只見他面容蠟黃且乾瘦,眼袋浮腫,一看就是病地不輕。只有那雙眼睛還是炯炯有神地。
    李元宏趕緊上前將雷履泰扶著靠了下去,呵呵笑道:“沒事,隨便來平遙走走!”人家都這模樣了,李元宏哪好意思提借銀子的事啊,只好打著哈哈站到一旁。
    雷履泰靠在床頭搖了搖頭,微笑著一指李元宏道:“一看你那眼神就知道沒好事,是不是又想借銀子啦?說吧,多少?”
    一句話說的李元宏臉上一紅,轉頭看見范石,趕緊岔開話題道:“范掌櫃您的事急,您先說吧!”
    范石從懷裡掏出那封信,遞給雷履泰說道:“這是日昇昌南邊分號來的信,似乎挺急,正巧在河南遇到我的煤船,我就帶了一隻快舢從水路送來了!”
    雷履泰感激的一拱手,咳嗽一聲道:“真是麻煩范掌櫃了,一封信也要你親自送來,真是說不過去。”
    “自己人不說見外話!”見雷履泰手腳不靈便,范石將信封撕開,掏出信箋遞給了雷履泰,一邊地丫鬟趕緊將一盞油燈端到床前。
    雷履泰慢慢將信展開,就著油燈眯起眼睛看了起來。
    哪知剛看了沒有一會兒,雷履泰的雙手忽然劇烈一抖,猛然一張口撲的一聲,幾滴鮮血頓時濺在信紙之上。
    床邊的三個人嚇了一跳,丫鬟一聲驚叫,忙不迭的放下油燈就去扶雷履泰的身子,范石趕緊用手拍撫雷履泰的胸口,而李元宏從旁邊臉盆架上抓過一條毛巾,擦拭雷履泰的嘴唇。
    忙了半響,雷履泰才緩了過來,微微一笑道:“沒事,吐了一口血,現在感覺好多了。”
    見范石和李元宏詫異地注視著那封信,雷履泰說道:“你們可以看看!”
    山西商賈地規矩是,無論關係再好的朋友,也不能試圖窺探人家的商業
    范石雖然好奇,卻也不敢違背這個規矩,沖李元宏意思是:你不是商賈,你可以看!
    李元宏鄭重其事地展開信紙,從右向左仔細看了一遍,也是大吃一驚,抬起頭來道:“這群狗官!南邊鬧起來了!”
    原來信上寫了兩個方面,一是最近幾年,廣西起義頻繁,朝廷名義上通過日昇昌撥給廣西數十萬兩銀子以作軍費,但是經過各部盤剝,到日昇昌的銀子已經不足數了,但是廣西提督閔正鳳可不管這一套,銀子一兩不能少,不給的話,直接帶兵去搶,所以日昇昌在廣西的分號頻頻受到官府變相擄掠,存銀全部殆盡,日常的營業也是不行了,所以分號掌櫃請求關閉分號,撤出廣西。
    這官府簡直比強盜還狠,日昇昌票號一次損失就達近十萬兩,怪不得雷履泰被氣得吐血了。
    信上講的第二個方面是:據分號掌櫃的觀察,廣西全境現在已經到了大亂的前夕了——廣西本來就是土地貧瘠,山多地少,近年來多次發生大災,眾多饑民活不下去,成群結隊的到地主大戶那裡索要糧食,那些地主大戶們自己組織團練,恣意毆打饑民,官府不但不阻止,甚至還貼出告示,允許團練對饑民“格殺勿論”。
    而這個時期,因為洋貨洋船大量湧入廣東,導致廣東大批水手、碼頭搬運工等失去了吃飯的活計,大部分跑到廣西來了,這些人裡面,很多都是天地會的成員。這下熱鬧了,天地會到處煽風點火,劫掠地主大戶,搶佔水道,甚至敢於攻打縣城,而大批饑民的加入,也使他們的人數成倍的增長著。
    所以分號掌櫃的建議是,廣西即將大亂,必須儘快撤出廣西分號。
    李元宏看著這封信,再次聯想到太平天國起義了,看來陳惠括所說的沒錯,這幾年之內,必然有一場浩劫啊!
    雷履泰揚著頭歎氣道:“關閉廣西分號,日昇昌的損失何止十萬啊!只怕南方諸省的分號都會受到牽連,唉!”
    李元宏想了一下,忽然插口道:“若是南方諸省全亂了,日昇昌損失會有多大?”
    雷履泰奇怪的看了看李元宏說道:“若真是那樣,日昇昌或許會倒掉,因為票號的生意大多在南方各省,銀子也大多在南邊,一旦發生戰亂,必須將銀子調回,往返折扣下來……=;耗四五十兩,也就是將近一半!”
    損失這麼大?李元宏大吃一驚,立即直起身子說道:“雷老掌櫃,承蒙貴號對我的一向幫協,晚輩說一句話,希望老掌櫃能放在心上。”
    見李元宏如此嚴肅,雷履泰一怔,微微坐起道:“請直言!”
    “幾年之內,將日昇昌在南方各省的分號全部關閉,銀款全部調回北方!越快越好!”李元宏目光炯炯的盯著雷履泰的眼睛。
    別說雷履泰,就連范石都聽愣了,二人詫異道:“這是為何?”
    李元宏搖了搖頭道:“這個我沒法解釋,但老掌櫃,我李元宏是什麼人你應該清楚,希望你相信我這一次!”
    雷履泰沉吟片刻,微微一笑道:“此事事關極大,鄙號上至東家、下至各分號掌櫃,可能都會反對,嗯!先放一放再說吧!對了,李大人,你這次親自前來,想借多少銀子?”
    見雷履泰岔開話題,李元巨集知道他還不相信,這也難怪,僅憑著自己一句話,日昇昌偌大的一個票號就要全部洗盤重來,這根本不可能,不過好在還有幾年的時間,自己找機會再說服他。
    至於借銀子嘛!李元宏緊打緊算也要3兩,但是人家日昇昌剛剛大虧了一筆,銀根必定緊縮,自己現在若是一下借走這麼多銀子,不是釜底抽薪嘛!這種事情他做不出來,但是目前這種情況,不借銀子又肯定不行,乾脆把心一橫說道:“我想借1萬兩!”
    雷履泰點了點頭道:“我知道,無論你借多少都是為民謀利,看看你這衣衫……昇我定然盡全力支持,這樣吧!我給你一萬五千兩,不要利息。”
    旁邊范石呵呵一笑道:“雷老掌櫃如此信任你,範某又豈能袖手旁觀!嗯……整數,我也借你五千兩!”
    李元宏看了看雷履泰,又望瞭望范石,眼淚奪眶而出
sanjeen88888 發表於 2010-12-29 14:40
第四卷 協理河工 第九十三章 無奈妥協
昇昌票號提出的一萬五千兩現銀,范石給的五千兩現有的一千兩,一共是兩萬一千兩白銀,夠用一段時間的了。李元宏也不敢在平遙逗留,當天下午就押著銀車往汾西趕(銀子儘量不走水路,這是山西票號的規矩)。
    但是旱路不僅慢,且經過的城鎮都要進行盤查,一查之下,一大車河工用銀立即就家喻戶曉了,沿路的官吏哪個不想沾點葷腥,於是一路走一路盤剝,氣得李元宏就差與那些胥吏動刀子了,但是,到了汾西已經損失了將近一千兩。
    一上汾西碼頭,莊師爺帶著一群曲沃縣的衙役,早已在那裡望眼欲穿了,一見李元宏到了趕緊跑上來問道:“借到多少?”
    李元宏都被盤剝怕了,四周望瞭望,也不吭聲,將手縮進袖筒中與莊師爺握了握。
    莊師爺驚喜道:“兩萬!好!高孟局也賣出一批煤,我把銀子全帶來了,一共4655兩,這下咱們可以開||)天前已經趕來汾西,白天黑夜連軸轉,估計現在圖也快畫出來了!”
    “好,快去找他!”
    ~~~
    暮色降臨,斷馬間前的那座車馬客棧已經成為了河工的臨時指揮部,所有銀車都被拉進了客棧。
    李元宏飯也顧不上吃就上樓找汪同生,哪知一推開門嚇了一跳,只見汪同生的一條辮子被系在房梁上,正在拿著毛筆趴在窗戶邊地宣紙上畫呢。
    “汪兄!你這是.:.的大辮子。直伸舌頭。
    “還有錐刺股呢!”汪同生回過身來揚了揚左手上的一把尖錐,呵呵一笑道:“汾西的河工圖已經畫出來了,但是,李大人,我雖然對河工感興趣,但都是看書研磨,從未實踐過,通過這一次在太平縣和洪桐縣的河工。我發現並不那麼簡單!”
    李元宏一聽這話。心裡一緊。一邊幫著汪同生將辮子解下來,一邊問道:“還有什麼困難,汪兄只管直言!”
    汪同生想了一下道:“那些農戶們倒是很實誠,也很賣力氣,但是他們都不是真的河工!”
    “河工還有真的假的?”在李元宏看來,築堤不就是將土啊、磚頭啊,石頭啊往上一推就完事了。是個人都會幹,哪有多複雜呢!
    汪同生笑了笑,指著窗外地一塊池塘說道:“大人請看,那塘子地東面為何向外淌水,而西面卻完好呢?”
    “這我哪知道,碰巧了唄!”李元宏搖了搖頭。
    汪同生轉過身來伸了伸懶腰,一屁股坐在床沿上說道:“這就跟土質有關了,池塘地東邊露出的土是黃裡帶青。那是沙粘土。雨水一沖就垮了,所以漏水,而池塘西邊露出的土是黑色的。那是黑黏土,一旦沉積下來,水滲不進雨沖不垮,那才是築堤的好材料。但是這些事情,那農戶怎麼知道呢,只怕他們辛辛苦苦建成的大堤,洪水一來就統統潰啦啊!”
    這一下李元宏知道問題的嚴重性了,面色焦急道:“那怎麼辦?咱們哪裡去找會河工地人呢?”
    “汾河上游就有,只不過他們不是河工,而是河兵!早在前明,黃河上就設有河兵,專門負責河防,因為汾河匯入黃河,汾河氾濫次數甚至多過黃河,所以在南齊、孟封等地就有河兵……些年來,朝廷以黃河河防為主,汾河的河兵再未增添一人,所以……也就散了,現在還剩一兩百……了,說著說著竟然斜靠在床頭睡著了。
    看著汪同生那張憔悴的黃臉,李元宏輕輕歎息一聲,慢慢替他蓋上被子。
    正當李元宏躡手躡腳的退出房門的時候,莊師爺忽然跑了過來說道:“那個丁以衡來了!”
    “他來幹什麼?”李元宏有種不好的預感。
    莊師爺撇撇嘴道:“還能幹什麼,我估摸著,要銀子唄!”
    “做夢!”李元宏一甩袖子,直衝衝的跑下樓去,果然見到大鬍子丁以衡正坐在椅子上捋鬍子呢。
    丁以衡一見李元宏,立即滿臉堆笑,站起身來說道:“可把李大人盼來了,哈哈!”
    哈哈個屁,你盼我能有什麼好事!李元宏臉一
    “丁大人有何見教!”
    “嗯!那個……是笑著說道。
    還掂著銀子哪!你消息倒快,李元宏氣不打一處來,一把從懷裡掏出兩張紙,往桌子上一拍喝道:“這銀子是我借來的,這是借據,你看仔細了!”
    丁以衡見李元宏發怒,吃了一驚,但還是拿起那兩張借據看了看,臉上有些掛不住了,訕笑道:“是丁某誤會李大人了,呵呵!這次來,不是銀子地事情,而是拜託你一件事!”
    李元宏站地筆直,眼角瞄了他一眼道:“有什麼事請說!”
    “李大人既然要開工了,肯定需要人手,我的一個朋友對河工比較熟悉,他手下也有一幫兄弟跟他混飯吃,希望李大人給丁某一個面子,將修堤交給他們來辦!”丁以衡說著話,一拍手掌,從外面進來一個渾身精瘦的漢子,猥猥瑣瑣地站在李元宏面前。
    李元宏上下打量了一番來人,只見他瘦瘦小小,像一隻沒發育好的猩猩,皮膚呈褐黑色,顯然是經常風吹日曬的,再看那張臉,也是顴骨突出、尖嘴猴腮的,尤其是一雙眼睛,骨碌碌的甚是靈活,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嗯!跟莊師爺有的一拼。
    “你會河工?”李元宏板著臉瞪著他。
    “俺祖上三代都會河工,這汾河上下哪裡水急,哪裡水緩,哪裡……||.
    李元宏厭惡的厲聲打斷道:“我沒問你祖宗,我問的是你!”
    “俺也會啊,這汾河上下哪裡泥好,哪裡土差,哪裡……”瘦猴又開始突突了。
    旁邊莊師爺一拉李元宏衣袖,低聲說道:“這傢伙早幾日就來求我了,還塞給我一張二千兩的銀票,想做這筆河工,我沒答應!看來現在是求到丁以衡身上了!”
    二千兩?好嘛!光行賄就二千兩,那你還不貪個幾千兩才划算啊!李元宏擺了擺手打斷瘦猴的話,對丁以衡說道:“請恕李某不能答應,我不缺人。”
    此言一出,瘦猴頓時傻眼了,求助的看著丁以衡。
    丁以衡一張大臉頓時一紅,惱羞成怒的一頓茶碗忽的站了起來,不過好像想起什麼,又慢慢坐了下去,緩緩道:“李大人有些過了吧,你在我汾西縣開河工,這點面子都不給?要知道,與人方便自己方便!”
    李元宏嘿嘿笑道:“與人方便自己方便,說得好!丁大人應該知道,我修這河工是為了誰,說到底還是為了汾西,若是今年發水,河邊淤地必定被淹,到時候汾西能收上田賦?丁大人如何交差?”
    丁以衡這次徹底怒了,哼的一聲,一甩袖子將茶碗打翻在地道:“我如何交差不用你管!既然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我不妨把話挑明瞭,你不收下他們,這河工你就休想完成!”說完徑直就走出門去,那瘦猴也急忙跟了出去。
    李元宏呸了一口道:“有了銀子,我還會怕你!”
    ~~~
    第二日,李元宏就寫下幾十張告示,上面寫明瞭凡是參與河工的,每人每40文製錢,會編葦柳的每人50錢,木匠每人每日70錢。蓋下曲沃縣的大印,讓衙役們到各村各鎮張貼。
    按理這出工錢也不算低了,可是告示張貼了兩天,愣是沒有一個人來報名的,李元宏派人一打聽,好嘛,丁以衡也貼出了告示,凡是參加河工的,每人每日人頭稅100。這告示一出,那個農戶敢來報名啊,全交了人頭稅都不夠啊。
    這下差點把李元宏氣瘋了,掂著菜刀就要和丁以衡去拼命,結果被莊師爺一把拉住了:“我在官場呆了十幾年,還真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算能鬥過,時間也不允許了啊!就把他介紹的那幫人留下吧!”
    旁邊汪同生也勸道:“只要咱們盯緊一點,他們搞不出明堂的,時間不等人啊!”
    一說到時間,李元宏軟了下來,無力道:“去請丁以衡吧!”
sanjeen88888 發表於 2010-12-29 16:20
第四卷 協理河工 第九十四章 弄虛作假
猴帶著一百六十多人正式接管河工,丁以衡也收回告夫的工作順利展開了。
    現在還是農閒時節,沿岸的農戶哪個不想撈點外快,凡是能站著走路的全上堤了,就連縣城裡失業的店鋪活計,搬運工,趕大車的都跑來報名了,一天下來就聚集了近2人,這還是精挑細選之後的人數。
    要說組織這群民夫,還真是麻煩事,莊師爺從曲沃縣帶來的衙役本來就不多,再說了,他們也根本不瞭解汾西縣的情況,沒辦法組織,看著這一夥亂糟糟的民夫如同潮水一般忽東忽西的亂竄,李元宏的腦袋直接大了一圈。
    但是,讓李元宏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問題竟然被瘦猴解決了。
    瘦猴將民夫們分42塊,每塊500,取名為一“堡”,任命他的一個手下為堡長,負責管理和監督一堡的民夫,再將一個堡分成十個“棚”,每棚由民夫推選出一個“棚”長。
    此外,每個堡的民夫也是根據身體狀況分配的,有的堡專門負責搬運土石,挑選的都是腳力好的人,有的堡負責打~.腰力好的輕壯年,有的堡負責編制柳垛,挑選的自然就是手巧麻利的編織能手了。
    每個堡還都有名稱,搬運土石的都是“甲”字開頭的,比如甲字一堡,而打~.地……
    此外。還有一些民夫專門負責做飯、喊號、拉繩等,不一而足,也統統被瘦猴的手下集合起來,不出兩天,整個河工工地上變得井井有條起來。
    汪同生一看這架勢呵呵笑道:“看來他們就是那些散了營的河兵了,否則也不會這麼有經驗!”
    李元宏站在河堤上,俯視這轟轟烈烈的施工場面,心中也是說不出的感慨。太平、洪桐和汾西的河工已經展開了。剩下只有曲沃一縣。那裡是自己的地盤,想來也會順利許多,也就是說,這次河工最大的難關過去了,已經成功了一半。
    正在這時,汪同生忽然一指不遠處地一段工地說道:“不對勁啊,那個地方不應該倒那麼多石料地。這不是浪費嘛!”
    李元宏順著他地手指一看,可不是嘛,那裡是格堤,也是最後一道堤壩,為的是一旦主堤潰堤,起到減緩洪水的作用,根本用不著那麼多石料啊。
    想到這裡,李元宏道:“你給那些河兵講過沒?”
    汪同生一邊看著手裡的冊子。一邊說道:“開工之前。我就拿著圖紙給他們講了一遍,挨個地段的用石多少都說的很清楚啊!還給每個棚畫了圖的!”
    “走!咱們去看看!”
    二人一路蹣跚地穿過工地,不一刻來到格堤上。那個堡長正搖著牙旗在那裡吆喝呢:“石頭多倒,越多越好,要建的結實啊!”
    汪同生一把奪下他的牙旗,厲聲喝道:“誰讓你倒這麼多石料的?這石料不花銀子嗎?”
    那堡長愣了一下,看見知縣大人在旁邊,趕緊一個躬身道:“甲字二堡堡長葉雷見過大人,其實是這樣的,咱們修堤的,都想把堤修的結實,所以倒起石料來就沒了輕重,呵呵,可能是倒多了,我這就讓他們別倒了!”
    看這人還挺懂事,李元宏點了點頭也不多說什麼,叫上汪同生就往回走。
    還沒走兩步,汪同生又站住了,抬腳使勁跺了跺地面,忽然對葉雷說道:“給我一把鐵鏟!”葉雷臉色一白,趕緊遞過一把鐵鏟。
    只見汪同生一把抓起鐵鏟,使勁向地上一插,鏟尖頓時沒入土中約有78寸,他又提起鐵鏟,換了幾個地方插,結果都是沒入樣子。
    李元宏看地不明所以,那葉雷卻是滿臉蒼白了。
    汪同生猛然扔掉鐵鏟走到葉雷面前,一把抓起他地衣襟大聲喝道:“這是怎麼回事?這樣的堤一泡尿就垮了,能擋住什麼洪水?”
    葉雷委屈道:“打~.地啊,不管我們的事!”
    李元宏也知道怎麼回事了,厲聲喝道:“給我把乙字三堡的堡長叫來!”
    兒,一個赤身穿著布褂的大漢走了過來,躬身行禮道堡堡長馮匡見過大人,不知大人找我何事?”
    李元宏還沒說話,汪同生已經大聲斥責道:“這就是你們打的土?我怎麼給你們說的,每一鏟子下去,最多不能插入3,你這倒好,整個鏟頭都快沒進去了,壘個豬圈都比這結實,沒什麼好說的——都給我扒掉重來!”
    “什麼?扒掉重建?”
    馮匡和葉雷齊齊吃了一驚,二人互相看了一眼,馮匡說道:“這恐怕不行啊,咱們已經修了兩天了,好容易築這麼高……和石料已經混在一起,扒掉可不是那麼容易啊!再說了,這是格堤,又不承擔抗洪的作用,沒必要打的那麼結實吧?”
    汪同生一步不讓,擺手道:“不容易也得給我扒開!格堤雖然不是抗洪之用,卻也有阻洪排洪的功用,這樣的堤留在這裡就是禍根!一旦主堤發生潰堤,那就一瀉千里了!”
    那馮匡聽完,扭頭就走,嘴裡嘟囓道:“好!那我們就扒!”
    這一下,李元宏立即覺察出有些不對勁了,敢情這些河兵全是弄虛作假的高手啊,目前是發現了這麼多問題,那還有多少是沒有發現的呢?
    想到這裡,李元宏一拉汪同生衣袖道:“咱們再到其他工段看看!”
    “嗯!我也這麼想!”
    二人悄悄穿上民夫的布褂,先到了主堤查看,這裡更誇張,已經開工兩天了,主堤的平均高度只有不到三尺,要知道主堤以前的高度也有兩尺多,也就是說,這兩天加築的高度還不到一尺?奇怪的是,主堤表面的一厚層泥土還是新鮮的,難道民夫們是將原來的主堤挖掉重建的?
    於是李元宏和汪同生在那裡觀察了一個多時辰,這才明白過來,那些民夫在堡長的指揮下,先是將原有的泥土翻一遍,然後再在上面覆蓋新土,這樣外人根本查不出來。
    李汪兩人回到客棧,莊師爺也從石料場回來了,三個人在一起合計起來。
    李元宏奇怪道:“每個民夫每天領多少製錢,那是定死的,這些河兵這樣弄虛作假,對他們有什麼好處呢?”
    汪同生想了一下說道:“河兵應該知道,築堤的時間越長,對民夫好處越大,他們既能多吃幾頓飽飯,又能多拿幾日工錢,還剩力氣,所以據我估計,河兵肯定是向自己堡下的民夫承諾拖延工期,那些民夫將每日的工錢拿出一小部分給河兵,雙方皆大歡喜罷了!”
    莊師爺說道:“我在石料場也察訪到,那些篩石匠也給了河兵好處,河兵每用一車石料,就能得6、7文。”
    李元宏這才恍然大悟,一拍扶手怒道:“怪不得那個叫葉雷的堡長,玩命的傾倒石料,我還以為他真想把堤築結實了,敢情是為了得好處啊!他們倒是得了好處,咱們石料銀就得多花幾倍哪,這群混帳王八蛋!”
    汪同生點頭道:“還有那個馮匡,他的夯土做的那麼松,一旦連下幾日暴雨,那格壩就得松,用不了兩年,格堤必定垮掉,因為堤是他們築的,修也得由他們修,所以到時候還得花銀子請他們來,哼哼,算盤打的夠精的!”
    李元宏氣得站了起來,來回踱步道:“也就是說,那些民夫,河兵,石料場工匠,全部串通一氣坑咱們銀子,真他娘的混帳……可是,咱們又不能撇開他們,怎麼辦?”
    汪同生和莊師爺同時搖了搖頭。
    李元宏也知道,這河工本來就是大筆大筆花銀子的地方,現在這種情況已經算好的了,畢竟自己不貪,那些河兵也不管銀錢,無法大筆克扣,已經算是省下一大筆了。
    但問題的關鍵是,李元宏手裡只有那不到兩萬五千兩的銀子,細算下來,至少還有七八千兩的缺口,所以,每一分每一厘的銀子都必須花在刀刃上,不能有一絲一毫的浪費。
    李元宏忽然站住了,轉頭對汪莊二人說道:“看來咱們得親自上工了
sanjeen88888 發表於 2010-12-29 16:25
第四卷 協理河工 第九十五章 知縣打夯

親自上工?”莊師爺一下蹦了起來,又一屁股坐回椅流道:“我這把老骨頭啊!”
    汪同生重重點了點頭說道:“看來也只好如此了!三個地方,一是用料,二是夯土,三是運土,咱們一人盯一個。”
    李元宏點點頭道:“咱們三個分一下工吧,汪兄,你來講講,這三個地方關鍵在哪裡?我們也好心中有數。”
    汪同生將冊子翻開,攤在二人面前說道:“這三個地方,其一、用料最簡單,只要對照這冊子上看著就行了,哪些地方石料必須多用,哪些地方石料必須少用,都寫的很清楚。其二,運土麻煩一些,每一車每一擔都要目測,防止少裝土或裝錯土,這本冊子上記的也有。其三,夯土嘛,最累,每次開夯的位置,夯錘的重量,每夯打幾下都要看到,跟到,這個不但要看,還要親自幹!”
    很顯然,夯土最累,運土次之,用料最輕鬆。
    李元宏呵呵一笑,從桌上撕下三張紙,一轉身,背對著莊汪二人在紙上各寫一字,然後揉成一團丟在桌上說道:“咱們抓鬮,誰抓上哪個是哪個,不許耍賴哦!”
    汪同生沒想到這會兒了李元宏有心思還開玩笑,微微一笑道:“我先抓!”說著拿過一個紙團展開一看,是一個“料”字,也就是盯著石料。
    莊師爺瞪大眼睛一看,歎氣道:“你好運氣啊!”
    汪同生將紙片丟給莊師爺說道:“你年紀大。這個給你了,我再抓!”
    這一次是個“運”字,也就是運土,汪同生正要說話,李元宏一把將剩下的最後一個紙團抓在手裡,嘿嘿笑道:“我最倒楣,幹夯土。”
    汪同生別有意味地看著李元宏,笑了一下道:“好!就這麼定了!”
    ~~~
    既然要盯著那幫民夫河兵。就得拿出點官架子來威懾一下。讓他們心有忌憚不敢弄虛作假。於是第二日清早。李元宏就將自己的七品官服穿戴起來,大模大樣的來到工地。
    築堤的工序是:先堆一層土,然後打夯,東面堆完土,西面緊跟著打夯,一段一段進行,整個十幾裡的長堤上。就像一條巨大的千層餅,慢慢的,一層一層的,被碾平……
    李元宏走上大堤,那瘦猴早就看見了,趕緊跑上前來躬身行禮道:“李大人也來啦,呵呵,卑職給您端張椅子去。咱們就到那邊涼棚下乘涼。一邊喝茶看風景,還能看到整個河工……
    李元宏擺了擺手打斷道:“我不看什麼風景,我是來上工地。”
    瘦猴一愣。呵呵笑道:“您別開玩笑了,您上個什麼工啊!再說了,也不缺工哪,您看看,好多民夫想來上工都排不上隊呢!”
    瘦猴話音剛落,就見李元宏已經將袍擺掖在腰間,兩隻袖子也挽到胳膊肘,蹬著一雙官靴就走了。
    ~~~
    四個民夫正將一塊夯錘甩起半空,忽聽見身後一聲大吼:“再甩高點!”民夫們嚇得一個愣神,繩子一松夯錘直接飛到堤下了。
    李元宏氣得直撓頭:“叫你們把夯錘甩高點,怎麼甩不見啦?”
    民夫委屈道:“多高才算夠啊!”
    “離地七尺,就是高過你們頭頂一個胳膊,奶奶地,你們怎麼不一樣高啊……
    李元宏一邊講解著,一邊伸出胳膊比劃,他昨晚一夜沒睡,將打夯地要訣記了個七七八八,什麼夯頭重量必須120啦,什麼甩起高度必須高過頭頂一尺半啦,什麼一個地點必須夯九下叫“梅花夯”啦等等……
    這麼一看,他才知道河工根本不是那麼簡單,每一個步驟,每一道工序,甚至每一個動作都有具體規定,而他又沒打過夯,只能靠臆想,所以先在工地上對照著冊子看,當他看到民夫們根本不是按照規定打夯的時候,心裡一急,這才一聲大吼。
    李元宏叫來三個跟他個頭一般齊的民夫,開始演示起來,其他打夯的民夫也趁機圍了過來,嘻嘻哈哈的看著知縣大人親自掄夯錘,不遠處的瘦猴,眼中卻流出一絲怨恨。
    “記住,每一夯
    起這麼高,落地時四個人要一起使勁,力氣要猛,每地方,知道不?”李元宏已經換了七八個棚,演示了一個多時辰了,直累得他腰酸背疼眼發花,此時正拿起一隻瓷碗灌水。
    “可是大人,堡長教俺們的可不是這樣啊,只要4就可以啦!”
    “是啊!那些堡長都是專幹河工地,他們說的應該沒錯啊!”
    “大人,您定的規矩,非把俺們累死不可啊!”
    李元宏一抹嘴,對幾個民夫說道:“你們拿起夯錘,夯四下讓我看看!”
    四個民夫當即就掄起夯錘在一塊空地上夯了四下,李元宏見狀,從木桶裡舀上一碗水,走了過去。
    一碗水澆在剛才打夯的地方,土地上立即被水柱砸成一個深深的泥窩,李元宏又舀上一碗水澆在自己剛才夯過的地上,只出現了一個浮水印,卻沒有泥窩。
    李元宏一丟瓷碗,叉腰站在一塊高起的土丘上喊道:“這下大家看到了吧!打九下就是這麼結實,連水也不容易沖爛……我問大夥一句,你們修這堤是幹什麼用的?”
    “賺工錢哪!”
    “俺想吃幾頓飽飯!”下麵地民夫們傻呵呵地回答道。
    李元宏慢慢掃視著這一張張質樸的面孔,微微一笑喊道:“賺工錢不假,吃飽飯也是真的,但是大夥有沒有想過,這大堤後面護住地是誰的田地?——當然是你們的,據我所知,你們在這淤地上種糧,一畝地要繳4的田賦,今年如果發洪水,你們的田賦怎麼繳?”
    下面民夫絕大部分都是附近的農戶,也都租種了汾河岸邊的淤地,一聽李元宏這話,紛紛交頭接耳議論起來,他們都知道知縣丁以衡的手段,一旦交不出租賦,那肯定死的很慘。
    李元宏接著喊道:“去年汾河發水,大夥肯定都知道,這汾河有個怪脾氣,一發水就連著兩三年,也就說,今年肯定還會發水,放在往年,也無所謂了,汾西還有煤嘛,大傢伙實在不行,還可以幹運煤,裝船的活計,今年大傢伙能幹什麼糊口呢?”
    下面民夫越聚越多,都在紛紛點頭稱是,擱在往年,確實還不用愁,但是今年,這河邊淤地就是他們的命啊,一旦被沖毀,他們要麼餓死,要麼就得流落它地乞討了。
    李元宏見此,一轉身又爬的更高一些,再次提高的嗓門,大聲喊道:“所以,咱們這次築堤,就是要築成一條百年不壞之堤,一條保住大夥田地的大堤,一條保住大夥飯碗的大堤,一條保住大夥性命的大堤,從今往後,這條堤就叫保命堤……
    “保命堤!好名字啊!”
    “保命堤!堤保命啊!”
    “咱們拼了命也要修好這條保命堤啊!”
    下麵數百上千的民夫都被李元宏的這番話煽得群情激昂,一陣陣高呼著“保命堤”,遠處不明所以的民夫也湊熱鬧的潮水一般湧了過來,紛紛打聽剛才是怎麼回事,聽到人複述後也激動的摩拳擦掌。
    與此同時,有三個人遙遙注視著李元宏,一個是莊師爺,呵呵一笑道:“這小子煽動百姓上癮啊!”另一個是瘦猴,只見他身邊聚集這十幾個堡長,一面咬牙切齒,一面低聲嘀咕著什麼。
    而最後一雙眼睛,卻是來自一艘木船上的一位老者,只見他長須白眉,一身做工普通的灰布長袍穿的規規整整,一條黑白相雜的辮子隨風蕩在身後,雖然渾身上下貌不起眼,卻有一股肅然的氣勢。
    老者看著岸邊的河工,對身旁的一個年輕人說道:“這汾河好久沒有修河工了吧?”
    年輕人說道:“不錯,怕有七八年了,這汾西縣怎麼搞得起這麼大的場面?”
    老者撫著須,點頭道:“這陣勢是夠大的,我在工部尚書任上曆過多年河工,還沒見過這樣的場面,老二,今晚咱們就靠在汾西,隔日你去訪訪那個領頭的官,嗯!看他官服好像是七品官,應該是汾西的知縣,不錯,不錯!”
sanjeen88888 發表於 2010-12-29 16:29
第四卷 協理河工 第九十六章 生死未蔔
過這一天的折騰,三個人都收穫頗豐。
    莊師爺主管的用料,把關很嚴,一天下來,石料用量只有昨天的五分之一,節省了近百兩銀子,而汪同生主管的運土也一樣,每一擔每一車的土都經過他的眼睛,所以他現在雙眼紅彤彤的好像兩顆大櫻桃,一邊說話還一邊流眼淚,不過三人累歸累,心情卻是好的出奇,還破天荒的喝了一杯。
    當日傍晚,天色忽然轉陰,不一會兒就刮起的大風,呼呼吹了一個時辰,直到亥時,風不但沒有變小,反而浙浙瀝瀝的下起雨來。時而急驟,時而疏亂,夾雜著風嘯聲,真好比鬼哭神嚎一般。
    李元宏累得渾身都快散架了,晚飯一吃完就倒頭睡覺,此時卻被風雨聲驚醒了,他一推開窗戶就被雨水打了一臉濕,趕緊一翻身爬了起來,三下兩下穿上衣服,推開門就沖樓下喊道:“唐掌櫃,快給我準備油衣,我要出去!”
    車馬店老闆聞聲趕緊跑了出來,四處亂尋,不一刻抓了一件油衣送了過來,旁邊莊師爺也和衣探出身子說道:“元宏,這麼晚了你幹什麼去!”
    李元宏一邊套上油衣一邊道:“今天剛築好的一段大堤,我怕被雨沖塌了,去看看才能放心,你先睡吧!”
    見莊師爺縮回身子,李元宏一把推開店門,正要出去,忽見兩個黑影也跑到門口,一見李元宏出來立即低聲叫道:“大人,不好了。大堤快塌啦……
    李元宏心裡一顫,這才看清來人正是瘦猴和馮匡,一把抓著瘦猴胳膊道:“快帶我去,老馮,你快去叫些人來!”
    馮匡應了一聲,轉身就跑,瘦猴叫了一聲“跟我來”拔腿就沖進了雨幕之中。
    李元宏也心急火燎的跟了上去,心裡倒是挺感動。雖然這些河兵弄虛作假、貪圖銀子。但在這大雨夜還能發現險情。足見他們還是忠於職守地,等河工結束,自己也不能虧待他們。
    滿地的泥濘,兩個人踉踉蹌蹌的穿過格堤,很快來到主堤下面,李元宏一抹滿臉的雨水,睜大了眼睛看。可是此時已是深夜,天空又是烏雲密佈,根本沒有一點月光,所以什麼都看不清,不由急道:“瘦猴,到底在哪裡?我什麼都看不清啊!”
    “別急,跟我來!”瘦猴叫喊了一聲,向西面跑了過去。
    李元宏一邊跟著。心裡卻有些嘀咕了。按理今日只將主堤的東面築起來了,西面是以前的老堤,就算崩了也不礙事的。他為何帶我往西跑呢?
    不過事情緊急,李元宏也顧不上多想,還是跟著一路狂奔,大約兩刻鐘後,終於趕到老堤下面,這是一道年代較長的大堤了,堤身大約一丈高,因為長年累月雨水沖刷,加上從未整修,大堤地根部約深深陷了下去,從堤內到堤根形成了一個大約60度地陡坡。
    瘦猴在坡頂站定,一指堤身地方向叫道:“大人,這段堤已經開裂了,要不了多久就得崩掉,老馮去叫人了,過一會兒咱們趕緊補一下裂縫。”
    “裂縫在哪裡?”李元宏貓著腰,使勁看著前面,除了黑乎乎的一段大堤,什麼也看不清。
    “就在您前面啊,您再向前走二十步,對!再往前走……”馮匡一邊叫喊,一邊將手放在嘴邊,輕輕打了一個呼哨。
    因為是下坡,地上又濕滑的厲害,李元宏兩條腿使勁繃著,摸摸索索的往前,走了大約二十幾步,終於摸到了堤身,可是,摸了半天也沒有摸到什麼裂縫,回頭叫道:“瘦猴,到底在哪裡,你是不是記錯了?這裡沒有裂縫啊!我先上去啦!”
    一見李元宏要上來,瘦猴急得一跺腳,叫道:“就在你前面,再摸摸!”哪知他一跺腳沒站穩,身子向後一蕩,一個仰八叉摔在地上,直接順著陡坡滾了下去。
    因為雨聲較大,李元宏隱約聽見聲響,待看清了,瘦猴已經滾在腳下了,哈哈一笑道:“你怎麼橫著就下來了?”說著就將他扶了起來。
    哪知正在這時,忽聽見身後沙沙一聲作響,一陣風聲帶著泥沙就下來了。
    李元宏反應很快,一聽這聲響就知道是崩堤了,一把拉著瘦猴就向坡上跑,可是坡滑路陡,還沒跑出兩步就聽見轟
    呼嘯,一塊龐然大物泰山壓頂一般向頭頂砸了下來。
    李元宏腦子嗡的一聲,下意識的猛然伸出雙手,使勁渾身力氣向前一推。
    瘦猴的身子被這一推之力撞得直直向前飛了出去,一個狗啃屎重重摔在地上,與此同時,只聽見身後轟隆一聲巨響,一層堤身地土皮瞬間砸在大堤的根部,濺起的泥水和土塊,砸的瘦猴一背都是。
    瘦猴一躍站起身來,兩眼發呆的看著坡下,心中的滋味根本無法形容……
    瘦猴本名候單,倒是與他的身材吻合,其實這一出都是他導演的,他和他地手下以前都是河兵營地,河兵營解散後一直沒有活幹,這次聽說汾西修河工,他們趕緊就跑了來。
    按照以前的規矩,候單先拿了兩千兩銀子塞給那個莊師爺,本想肯定能接下這河工,沒成想莊師爺竟然不收他們的賄銀,還將他臭駡了一頓。
    眼看到嘴地肥肉沒吃上,他哪能放過,經過一番打聽,找到了汾西縣令丁以衡,這個丁知縣倒是滿口答應了,可是獅子大張口,一次就要3000兩銀子。
    候單也沒有辦法,只好將銀子交了,他也盤算好了,這汾西的河工,總價至少也得近11萬兩,按照以往經驗,他們河兵至少分之一,也就是兩三萬兩,所以那3000的賄銀也不算太多。
    可就在候單接手河工的時候,才知道銀子根本不歸他們管,一分一毫也不經過他們的手,這可把他氣個半死,如此一來,能刮到的銀子就大大縮水了,於是他使出渾身解數撈銀錢,在工期上做文章,在夯土上使絆子,在石料上擠油水。
    可候單萬萬沒想到,這個協理河工的李知縣竟然親自上工,並且很快察覺了自己手段,經過短短一天,竟把夯土工序徹底的更正了過來,與此同時,其他堡長也向他彙報了,那個莊師爺和一個汪先生也親自上工了,查的極為嚴格,至此,從用料,到運土,到夯土三大工序,一點油水都撈不到了。
    這下候單還能不急嘛,那3000兩銀~照這麼搞下去,別說賺銀子,就連那老本都陪進去了,事到這般地步,候單和他的手下全急了,大傢伙想了良久,最後只有一個辦法了,那就是——幹掉李知縣,誰斷他們的財路,他們就斷誰的生路!
    老天也是作美,今夜正好大雨,候單就讓兄弟們藏在這老堤上,自己將李元宏騙了來,自己一發出呼哨聲,弟兄們就將一層土皮撬開,砸死李元宏。
    但是此時,候單卻迷茫了,他呆呆的望著那堤根,後背上仍然是一片火辣辣的感覺,這一推是什麼?那是李元宏在災難臨頭的時刻,試圖救自己性命的一推啊!自己被推了出來,他卻被砸在下面……
    這時,堤頂的河兵們紛紛跑了下來,一看大功告成了,齊齊發出一聲歡呼,馮匡拍著候單的肩膀,哈哈大笑道:“候老大,這下沒人擋咱們的財路啦!咱們給他們報喪去……
    馮匡話音未落,只聽見“啪”的一聲,臉上重重吃了一個耳光,一下就把他打愣了。只聽見候單幾乎破喉般的一聲大吼:“咱們***還算是人!給我挖,快把李大人挖出來……
    一見河兵兄弟們發傻的看著自己,候單怒吼一聲,一腳將一個河兵踢了下去,接著跌跌撞撞的跑下陡坡,一下撲到土堆上,赤手就挖了起來。
    河兵們面面相覷一番,都不知道候老大這是犯了什麼病,好容易將李元宏埋進去了,哪有再挖出來的道理呢?不過,這些河兵一向都以候單馬首是瞻,見此也不多問了,趕緊沖了下去,也幫著挖了起來。
    馮匡反應挺快,知道候單可能是要救李知縣,至於什麼原因嘛,還搞不清楚,不過老大要做的事肯定有他的道理,他連忙招呼所有河兵,不許用鐵鍁,以免傷著泥土下麵的人,全部改用手刨。
    還沒刨兩下,只聽見身後一陣喧鬧聲,一大群民夫和衙役已經趕來了
sanjeen88888 發表於 2010-12-29 16:35
第四卷 協理河工 第九十七章 針灸救命
師爺也是一身油衣,跑在人群的最前面。
    他都快恨死李元宏了,這麼大的雨還要往外跑,這不是鹹吃蘿蔔淡操心嘛,害得他也不放心,只好穿上衣服起身了,哪知唐掌櫃一句話把他嚇個半死——剛才有人來報,大堤塌了。
    這下莊師爺也急了,趕緊拉上汪同生跑到民棚裡叫了幾十個民夫,一起趕了過來,這一折騰就晚了一步。
    莊師爺看見堤根下一群人蹲在那裡忙活著,心裡奇怪趕緊跑了上去,只見候單瘋了一般在那裡亂刨亂挖的,似乎有人被埋在下麵了。
    莊師爺心裡一哆嗦,一把拉起一個河兵喊道:“誰在下麵!”
    “李……埋下麵了!”畢竟做賊心虛,河兵嚇得嘴唇都哆嗦。
    莊師爺身子搖了搖,一屁股坐在地上,身後汪同生也趕了上來,見到莊師爺好端端的跌倒,心裡一顫,趕緊抱起莊師爺,問道:“莊老爺子,咋回事?”
    莊師爺顫抖的手指了指土堆,語無倫次道:“下麵,元宏……”
    汪同生立即就明白怎麼回事了,立即轉身大吼一聲:“快來挖,李大人被埋在下麵!”身後的民夫都是大吃一驚,衙役們瘋了似的沖上前來,民夫緊跟其後,一窩蜂的挖起土來。
    ~~~
    李元宏被挖出來已經奄奄一息了,多虧他動作快,在土皮砸到頭頂的瞬間蹲下身子。把腦袋縮在手臂裡,頭部並沒有受傷,雖然被埋了不少時間,但依靠懷裡地一小塊空間勉強呼吸,所以直到被挖出來還沒被憋死。
    十幾個衙役、河兵和民夫一起托著李元宏的身子,一路狂奔送到了客棧,其他人呼呼啦啦的在後面跟著跑。剛一進客棧,就看見大堂裡坐著一老一少兩個人。
    這麼晚還有人來客棧投宿呢?不過莊師爺也顧不上這些了。拖過幾張大桌拼在一起。又讓人鋪上棉被。就將李元宏放躺上面,那客棧唐老闆一看這架勢,也是嚇了一跳,嘴裡嘟囓著“出去還好好的啊,怎麼會回來就成這樣啦?”,趕緊提著燈籠,油衣都來不及穿就跑出去找大夫去了。
    候單畢竟是長年做河工的。經歷過崩堤埋人的情形,麻利的脫光李元宏的衣衫,從上到下檢查有無骨折,而馮匡和幾個河兵抓著李元宏地胳膊和腳掌,使勁地揉搓。汪同生和衙役們則是跑去燒了一大鍋姜湯,用毛巾蘸濕了,在李元宏地前額和腋下擦拭著。
    其他民夫也沒閑著,有的說自己村上有神醫能起死回生。趕緊就往村子跑。有的回到工棚取來跌打損傷藥,有的幫忙燒水,整個大堂裡亂成一鍋粥了……
    客棧裡的那一老一少被忙碌的人群擠到大堂的一角。不過二人倒是沒有絲毫地不快,靜靜坐在那裡看著眾人忙活。
    過了將近半時辰,李元宏還是沒有醒,一張臉卻慢慢變得灰白,連呼吸也時斷時續了,想來是受了內傷,莊師爺見此情形,哇的一聲就嚎哭起來,誰也勸不住。衙役們愣視著李元宏的身子,一個個直抹眼淚。就連那些民夫也不知所措的釘在當場。
    那些曲沃的衙役自然不用說了,早和李元宏感情深厚,而這些民夫,通過這幾日的相處,也知道李知縣是個好官,這樣的好官眼看著就不行了,怎不讓人覺得可惜。
    這時,堂角的那位老者,對身邊一個民夫說道:“他是怎麼回事了?”
    “今晚下雨,李大人去看堤,結果被埋下面了!”民夫哭喪著臉說道。
    老者點了點頭,對身邊地年輕人說道:“老二,你去給他針灸一下,看看管不管用。”年輕人嗯了一聲,走上前去。
    馮匡和幾個河兵還在那揉搓呢!可是越揉越覺得李元宏地身子發冷,衙役們用姜湯擦拭幾遍也不起作用,正在焦急的當口,忽見一個年輕人撥開眾人走了進來。
    年輕人二話不說,從懷裡掏出一隻小布卷,一甩攤開,只見一根根明亮的銀針密密麻麻地別在布卷上。
    “針灸?”汪同生和候單等人頓時不動了,就連嚎哭的莊師爺也止了哭聲,愣愣的看著年輕人。
    “將他扶起來!”年輕人捏起一根銀針,對候單說道。
    汪同生和候單趕緊將李元宏的上半身扶坐起來,年輕人先是用手摸了摸,然後將一根銀
    插在李元宏胸口上,接下來年輕人雙手如飛,不多時十幾根細針,此時的李元宏就好像一隻大刺蝟一樣。
    最後年輕人又拿起一根較長的細針,表情鄭重的站在李元宏身後,慢慢插在他的後頸上。
    就這麼一下,李元宏嘴角頓時流出一股黑血,順著下巴嘀噠到身上,臉上緩緩出現了一層血色,候單一看驚喜道:“淤血被逼出來啦!好!”
    一聽這話,莊師爺一下跳了起來,抓住那年輕人的手道:“元宏沒事了吧!”
    年輕人擦了一下汗,笑了笑說道:“我也不知他有事無事,想來性命應該無憂了,我也只是略盡勉力而已,對了,他就是汾西的知縣吧?”
    “不!元宏是曲沃的知縣!”李元宏的命保住了,,莊師爺一身的輕鬆,這才記起忘了感謝了,一個抱拳說道:“不知恩人高姓大名,是汾西縣人吧,改日我一定登門拜謝!”
    “呵呵!我姓陳名敬,也是山西人,不過不是汾西縣人,而是洪桐人,已經多年沒回鄉了!”年輕人將一根根細針收好,收拾起布卷,一抱拳回到堂角那老者身邊坐了下來。
    那老者搖了搖頭,對年輕人說道:“本想問問這個知縣,看來是不行了,夜深了,咱們走吧!”二人站起身來就要出去。
    一說到是洪桐人,又姓陳,莊師爺忽然想起陳恭了,他不也是大夫嘛,也姓陳,立即說道:“陳兄弟請留步,不知你可認識一個叫陳恭的?他也是洪桐人氏!”
    二人立即就站住了,陳敬驚訝道:“陳恭是我的三弟啊!我們這次路過山西就是為了帶他一起走,你怎麼認識的?”
    莊師爺一聽就樂了,敢情繞來繞去都是自己人哪,那也用不著說客氣話了,當即走上前去笑道:“我說還真是巧,敢情你是陳恭那小子的兄長,哈哈,不過嘛,你也別帶他走了,因為他已經和我家元宏說定了,以後就跟著我們幹!”
    這一番話說的一老一少都是一怔,陳敬莫名其妙道:“跟你們幹什麼?不對啊,我家三弟一個月前已經寫信與我約好了,我一來山西就一起結伴去浙江的,什麼時候答應跟你們走的?”
    怪不得陳恭說還有一件緊要事沒辦呢,敢情是和他兄長相會,莊師爺笑笑道:“他八天前答應的。”
    卻見那老者懷疑的看著莊師爺,緩緩說道:“恭兒一向不願接近官宦,別說一個七品知縣,就是
sanjeen88888 發表於 2010-12-29 16:42
第四卷 協理河工 第九十九章 外禁內松
陳敬簡直就是丁以衡的災星,本來一個議罪議處沒什的,到了陳敬手裡直接就降級,這丁以衡哪能不怕啊,臉色頓時變得煞白,一把大鬍子像龍鬚麵一樣微微抖動。
    陳敬一指李元宏道:“李知縣都傷成這樣了,你還來訛詐銀子,貪婪無忌,百般刁難,我看你這官也不用當了吧!”
    丁以衡倒也乾脆,撲通一聲就跪倒在地,腦袋跟雞搗米一般一個勁的磕頭,那些衙役們也知道碰見閻王了,嚇得跪倒一片。
    陳敬還要發作,旁邊老者卻一頓他的衣袖,使了個眼色,陳敬立即會意,徑直走到丁以衡身前,一把將他扶了起來,呵呵笑道:“話說回來,丁知縣也是替汾西考慮,實屬無可厚非,你起來吧!”
    丁以衡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站起身來詫異的看著陳敬,卻見他臉上的戾氣竟然蕩然無存了,心裡一松,趕緊躬身說道:“陳……陳大人,那個……職和李大人交情好得很,一聽說李大人病了,趕緊就來探望了。”
    也許是丁以衡自己都覺得無法自圓其說了,趕緊一個轉身,親熱的一拉李元宏的手說道:“李大人啊,來的匆忙忘了帶補品,這是二百兩銀子,您想吃啥就買點啥吧!”說著就從懷裡掏出一張二百兩的銀票。
    李元宏拿著那二百兩銀票,激動的直咽唾沫——盡被別人坑銀子。今天終於見到回頭錢兒啦!
    丁以衡回過頭來還要巴結陳敬,忽然想起越塞銀子越倒楣地教訓,趕緊連連行禮,帶了衙役一溜煙的跑出了客棧,臨走時還沒忘看了看客棧後門,唉!捨不得到嘴的銀車啊!
    ~~~
    大堂上的人呼呼啦啦跑了個大半,只留下李元宏和衙役們愕然的看著陳敬,沒想到這個布衣青衫的年輕人竟然有如此能耐。幾句話就把丁知縣唬走了。所謂人不可貌像。今日算是領教了。
    李元宏正要上前致謝,陳敬擺了擺手道:“你還有傷,不要多禮了!”陳敬說完話,就和老者準備上樓了。
    正在這時,店門忽然被人一把推開,一個人急乎乎的就沖了進來,一看見了李元宏。二話不說上去就把李元宏按在椅子上,一把擼起他的袖子把起脈來。
    此人還能是誰,就是洪桐地郎中——陳恭。
    陳恭一聽說李元宏傷重,接到信當日就火急火燎往汾西趕,到了大堤就打聽,那些民夫一聽說是給李知縣治病地,立即就有幾個自告奮勇地將他帶了來,直衝衝的一推門。迎面就看見李元宏那一副病殃殃的模樣。趕緊就替他把脈。
    陳恭閉著眼睛沉吟片刻,本來緊繃繃的臉慢慢鬆弛下來,張開眼笑道:“李大人這身體還蠻健壯。被震傷了心肺,恢復卻也挺快,呵呵,不要緊了,有我在,准保你半個月內痊癒!”
    陳恭說著話的功夫,餘光卻覺察到旁邊有兩個人盯著自己,扭頭一看,頓時大吃一驚。
    “三弟,看來這個李知縣比我們重要啊,我和舅父叫你去京城,你死活不去,人家李知縣一封信,你就巴巴趕來了,唉!”陳敬探著身子,笑微微的正看著陳恭。
    “二哥?舅父?你們.:|,.u洪桐縣等你們呢,真是……了起來,一撩袍子向那老者磕了一個響頭。
    老者呵呵笑著將陳恭扶了起來,上下打量半響,老眼一紅道:“長大了,也結實了,越來越像我那逝去的妹夫了。”
    想來是職業病,陳恭一伸手就把住老者地脈搏,片刻後道:“舅父大人氣血有虛,不易再操勞了,聽說已經辭官不做了,好,好啊,回浙江好好調養幾年,准保能活到一百二十歲。”
    老者一拍陳恭腦袋,笑道:“跟小時候一樣,就會哄著你老舅玩兒,真要活到一百二十歲那不成了老不死了嘛……|聽這個莊師爺說,你不跟我們回浙江了,要跟著這個李知縣?”
    陳敬也目光炯炯的看著陳恭,眼裡帶有些許的責備
    陳恭回頭看了看李元宏和莊師爺,扭頭說道:“不錯,我已與李大人約好了,跟你們相會後,就跟他去曲沃縣,一起幹一番事業!”
    陳敬皺起眉頭道:“二弟,你一向不與官宦接近,為何這次偏偏要跟著他呢?”
    見兄長有些生氣,陳恭連忙滿臉堆笑道:“說到官宦,二哥你不就是嘛,舅父還是個大官宦呢!”
    瞧著二弟那嬉皮笑臉的模樣,陳敬又想發火又想發笑,臉故意一板道:“不許胡說,這個李知縣到底有什麼好的,能讓你跟著他?你說的對,我就依你,說的不對,哼哼,二哥這次就是捆也要把你捆走!”
    莊師爺在旁邊呵呵一笑,插話道:“說到我家元宏的好處來,嘿嘿,恐怕你們都不相信!”
    不用陳恭說話,莊師爺快言快語就是一番講述,既簡潔明瞭,又極富煽情,一段一段懸念迭出,跟講評書也不相上下了,從李元宏從自己縣衙提銀修堤、講到太平縣說服戴起元、到洪桐縣剷除吳縣丞、到平遙縣雷履泰和范石兩位掌櫃慷慨借銀,最後講到汾西縣查出河兵舞弊後親自上工地事情等等,聽得陳敬二人目瞪口呆,目光齊齊望向那個病殃殃地李元宏。
    陳恭看著兄長和舅父的眼神,呵呵笑道:“二哥,這次你無話可說了吧!”
    那老者捋了捋鬍鬚,點點頭道:“我大清的知縣若是都像你這樣,何愁國不泰民不安!嗯,不過倒有兩個疑問,按例來說,知縣很少跨縣協理河工地,既然讓李大人修河工了,銀子卻又不夠,這是怎麼回事?”
    那個老者好像是姓湯,莊師爺歎了口氣道:“湯老爺您是不知道啊!”接著又將王巡撫故意刁難他們的事情講述了一遍。聽得湯陳二人眉頭皺成了一個死疙瘩。
    湯老爺沉默片刻道:“你不過是一個知縣,王兆琛身為一省巡撫,為何如此陷害於你,莫非你與他有仇?”
    莊師爺說道:“還不是鴉片嘛!元宏在曲沃一力剷除鴉片,當然就得罪了這個王巡撫,此外,元宏因為除罌粟的事打了一個叫裴終壽的孝廉,倒楣的是,他兄長是監察院的一個禦使,名叫裴終福,這次也來了山西,很可能與此事有關!“
    “裴終壽?原來如此,呵呵,應該的!”湯老爺身子向後靠在椅子上,慢慢撫須,卻不再言語了。
    什麼叫應該的?難道王巡撫整人還應該了?莊師爺有些氣惱的站起身,走到李元宏身邊一把扶起他道:“咱們活該啊,走!回去睡覺去!”
    李元宏本來就迷迷糊糊,被莊師爺架著就向樓上走,只聽身後那湯老爺說道:“對!到房中說話!”也站起身來,跟著莊師爺上了樓,陳氏兄弟自然也一左一右跟了上去。
    進得房間,莊師爺一通忙活,李元宏精神也好了許多,只聽那湯老爺說道:“不知李知縣為何一定要剷除罌粟呢?”
    李元宏靠在床頭道:“鴉片害人,這是誰都知道的,別的地方我管不了,但在曲沃,我就不能視若無睹的。”旁邊的莊師爺跟著將曲沃剷除罌粟的過程大致講了一遍。
    湯老爺呵呵笑道:“這就對了,你知道那裴終壽是什麼人?他就是文華殿大學士穆彰阿的門生啊!”
    李元宏和莊師爺納悶的互相看了一眼,都不明白這和堂堂內閣大學士有什麼關係!
    旁邊陳敬探身解釋道:“從軍機到六部,到各口衙門,到各省督撫,關於鴉片態度分為兩派,一派是穆彰阿為首的弛禁派,其實也就是外禁內松!”
    “何謂外禁內松呢!也是因為這幾十年中,鴉片大量流入,白銀大量流出,然而查禁鴉片卻又屢禁不絕,所以朝廷上下有一部分人就主張——對外夷販運的鴉片嚴格查禁,對內地種植的鴉片處置寬鬆,用土煙抵制洋煙,穆彰阿就是他們的代表!”
    莊師爺嘿嘿笑道:“這麼說來,他還是個憂國憂民的大好人了,我和元宏倒做錯了。”
sanjeen88888 發表於 2010-12-29 16:48
第四卷 協理河工 第一百章 知縣賣衙
敬擺手道:“遠沒這麼簡單,我在吏部任上六年,當的內情,其實穆彰阿是在打馬虎眼,你想想,各省各衙,有多少人是靠鴉片摟銀子的,一旦完全禁除,這得奪了多少人的飯碗,穆彰阿的門生故吏遍佈天下,他當然站在這些人一邊了。”
    “相反的,如果明令允許種販鴉片,那些官吏又不能趁此敲詐勒索,所以他們就是要找一條折中的辦法——明禁暗不禁,外嚴內松。就是說,穆彰阿也是喊著禁煙,但禁的方法不同而已。他弛禁的前提條件就是——完全嚴禁鴉片是不可能的。”
    “但是李知縣在曲沃任上,竟然徹底剷除了罌粟,這就給那些嚴禁派樹立了一個範例,也就等於打了穆彰阿重重一個耳光,你說說,他能不對付你嗎?裴終壽是穆彰阿的門生,王兆琛又是弛禁派的,能不置你們於死地嗎?”
    經過陳敬的這一番解釋,李元宏和莊師爺算是聽明白了,看來事情根本不像他們想像的那樣簡單,不僅僅是王兆琛看他們不順眼,也不僅僅是裴終壽挾私報復,這完全是路線問題,甚至涉及到了國家對待鴉片的政策。
    這麼一想,李元宏反倒不窩心了,以前還以為自己不招人喜歡,每個上司都把自己往死裡整,現在看來不是那麼回事,完全是自己觸動了他們的禁地。
    而莊師爺則是深知官場的厲害,做錯事了還有迴旋地餘地。最怕的就是犯路線問題,一旦站錯了隊,那就陷於萬劫不復之地了,他甚至隱隱感到有一張大網,一張漫無邊際的大網,慢慢向自己和李元宏罩了下來。
    看見李莊二人的表情,陳敬呵呵一笑道:“二位也不必為眼前之事氣餒,他王兆琛想整死你們。恐怕沒那麼容易!”
    莊師爺眼睛一亮。趕緊站起身來。給陳敬又是沏茶又是倒水,連連說道:“掌印老爺自然會為我們伸張正義的嘛!我們還愁什麼!”那殷勤巴結勁,看的李元宏都臉紅。
    陳敬笑著連道:“不敢當!莊老爺子您請坐,我已經不是考功司掌印了,辭官了!”
    “辭了?”莊師爺瞪大眼睛道:“你這麼年輕就做到司部掌印老爺,怎麼說辭就辭了?”莊師爺心裡簡直失望透頂了,本來看他那麼大的架勢。以為能幫他們一把,現在看來沒戲了。
    陳敬擺了擺手道:“其實也沒什麼,看膩了官場百態,不談也罷。”
    湯老爺半響不吭聲,此時忽然說道:“你們今後是什麼打算?沒有銀子,你們怎麼修臨汾的河工?”
    李元宏想了想道:“湯老爺,那陳知府其實是故意刁難我地,臨汾縣地河工根本不用做。歷年知府都修地銅牆鐵壁一般。所以我想,花不了多少銀子吧!”
    湯老爺搖了搖頭道:“我看不這麼簡單,我也做過河工。越是銅牆鐵壁的大堤,越是要修!”
    “啊!”這是什麼邏輯,李元宏和莊師爺都沒聽懂。
    湯老爺緩緩說道:“一般的大堤,就算黃河上的,也不可能一次修的堅固,想要修的堅固,只能兩次、三次、多次才行,但是重複修堤朝廷是不准的,只能等到大堤有險情才可以,所以越是堅固地大堤,越會——自掘自毀!”
    莊師爺一下就軟了,顫抖著嘴唇道:“您是說,臨汾縣自己毀去一段大堤,然後再讓我們去修河工?”
    “不錯!”
    兩人都傻眼了,莊師爺看著李元宏道:“能借的銀子都借了,能賣的也都賣了,咱們除了這條命,拿什麼去修大堤呢?”
    湯老爺卻是微微笑了笑,靠在椅子上,不出聲的看著李元宏。
    李元宏也躺不住了,慢慢從床上坐了起來,發了半天呆,忽道:“咱們還有一個可以賣!”
    “什麼?”莊師爺猛然抬頭。
    “縣衙!”
    就這兩個字,陳敬的一口茶水全噴了出來,莊師爺一翻白眼跌倒椅子上,就連一直穩穩當當的湯老爺,眼睛也忽然變大了。
    ~~~
    說做就做,李元宏當即寫信給縣衙童先生,將整個縣衙除了簽押房、庫房、倉房以外,六房各所全部合併到衙門口的四間大房子內辦公,將內宅、偏院,後院全部改成民房,賣給平民百姓,實在賣不了的就出租給商賈當貨房。
    一個連縣衙
    縣老爺,恐怕從古至今還未曾有過,但事到如今,莊阻攔了,誰讓他們已經走投無路了呢!
    過了三日,陳敬和湯老爺忽然告辭,連陳敬也一起帶走了,說是過幾日臨汾再見。李元宏總是覺得這個湯老爺神神秘秘地,但人家不說,自己又不能問,只好隨他們先走一步了。
    李元宏能下地走路了,心裡放不下汾西的河工,一個人就奔工地去了。哪知快到大堤的時候,就見莊師爺和汪同生二人結伴而回。
    “嘿嘿!偷懶了吧?被我撞見了吧?”李元宏一叉腰攔住二人去路,不過他知道二人辛苦,屁股後面掛著地兩隻小馬紮就是給他們帶的。
    莊師爺搔了搔頭道:“哪裡還用俺們盯著啊,那些河兵這幾日都怪了,一個個比咱們還積極,石料用的又好又對地方,老汪,你說是不是!”
    汪同生才20多歲,對莊師爺叫他老汪顯然很不滿意,瞪“這幾日運土也挺奇怪,每車每擔都是足分量,該什麼土就什麼土,一點不摻假,堤基、堤身該用的土質,比我還門兒清,怪事了!”
    李元宏聽到這話也是莫明其妙,今兒太陽打西邊出來啦,還是這幫河兵集體吃錯藥了?
    “我去看看!”李元宏拋下二人,徑直就奔堤上了。
    此時正是吃飯的當口,農戶們三三倆倆的蹲在堤下抱著大碗公狂吃,那些河兵都回到大工棚裡吃飯去了。李元宏順著堤角慢慢爬到工棚,正要進去,忽聽裡面有人說話。
    “候老大,咱們再這麼幹下去,連三千兩的銀子都收不回來啦,你到底是咋想的,給兄弟們交個底嘛,兄弟們也心中有數!”說話的人好像就是甲字二堡堡長葉雷。
    李元宏一聽這話,趕緊縮回身去,悄悄站在棚後。
    “好吧……記得哪晚咱們騙李大人的事情嗎?”說話的一聽就是候單。
    李元宏一聽他們騙自己的話,忽然想起被埋的那晚,渾身一個激靈,更加凝神豎起耳朵聽。
    “記得啊!就是咱們想弄死李知縣的那次,從那晚起,老大你就不對勁了!”這次說話的是乙字三堡堡長馮匡。
    候單緩緩的,一字一頓道:“咱們是想弄死他,可那晚,他卻救了我的命啊!”
    工棚裡的幾十個河兵同時發出一聲“啊!”
    “當時我吹完口哨,一個不慎,自己先滑下去了,你們不知道,直接就將堤皮撬開砸了下來,若不是他推我的那一把,埋在下面的恐怕就還有我了,弄不好現在已經裝棺材裡了!”
    工棚裡出現短暫的寂靜,半響都沒人吭聲,候單繼續道:“我不能對不起救命恩人,咱們這一單生意算我對不起大夥了,送給丁以衡的那三千兩,我就是砸鍋賣鐵也給兄弟們湊齊,你們相信我不?”
    過了片刻,棚內傳來“哐堂”一聲,一隻瓷碗被摔碎了,只聽馮匡說道:“救了老大的命,就是救咱們的命,若不是老大這些年帶著咱們鑽營打拼,咱們早就餓死了,那三千兩,就當喂丁以衡那條老狗了!”
    “對!老大,咱們聽你的。”
    “就憑他救老大一條命,咱也幫他把這大堤修好!”
    “老大別想什麼銀子了,只要兄弟們在一起,咱們以後有的是銀子!”
    工棚內七嘴八舌的叫做一團,李元宏站在外面再也聽不下去了,轉到棚口一撩簾子走了進去。
    “候兄弟,那三千兩我出!”李元宏端端正正的站在門口,由於有些激動,氣息微微發喘。
    工棚內一下靜了下來,幾十雙眼睛齊齊望向李元宏,候單更是滿臉通紅,喃喃道:“剛才的話,大人您都聽見了?”
    李元宏點了點頭,走上前去扶著候單的肩膀說道:“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我救了你一命,擔我不也是你從土裡刨出來的嘛,咱哥倆是換命之交,從今往後,咱們都是好兄弟,這次河工修完,你們就跟我回曲沃,有我李元宏一口飯吃,絕不會少了你們的!”
    候單雙膝一軟,直愣愣跪倒在地,哽咽道:“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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