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一品縣令 作者:隔山打牛 (連載中)

otto544 2008-10-12 10:42:0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0 112232
ironox 發表於 2009-3-5 22:21
第八十章 聯手修堤

  莊師爺也坐了下來,拿起一隻磁碗就是一通灌,放下碗抹抹嘴道:「就是那片淤地,你想啊,只要太平縣令將那淤地名正言順的給了農戶們種,讓他們修堤壩,那不就容易了,出工銀也剩下了。」

  「好主意!」李元宏也坐了下來,這才有時間對汪百正道:「汪兄,你怎麼也來了!」

  茶棚老闆趕緊又端上幾碗釅茶,汪百正遞給李元宏一碗,見那茶老闆走開了,轉頭說道:「反正我在省城也無事可做,還不如來幫幫你的忙!」

  李元宏喝了一口,呵呵笑道:「我這河工可跟別人不一樣,吃苦受累不說,連開工的銀子都沒有,全靠咱們自己搞錢,弄不好還要丟官,汪兄,你不怕吧!」

  「廢話!害怕我就不來了!你那知縣當的別出心裁,連這河工也當的與眾不同,有意思!」汪百正呵呵笑道:「我這五品同知跟在你七品知縣後面,你不會怕吧!」

  眾人一陣大笑,笑得茶老闆在不遠處直搔頭。

  汪百正笑畢,用手一直身旁的年輕人道:「這就是我的堂弟——汪同生,給你們送信的就是他,聽說你們搞的是河工,他也非要來看看!」

  李元宏連忙一拱手道:「多謝同生兄送信之恩,沒有那封信,咱們真了!」

  汪同生早就在打量李元宏了,此時忽道:「你年紀多大?」

  李元宏微一愣神道:「一十有八了。」

  「還沒我大,就有這麼多人跟著你?連我這眼高於頂的堂兄都對你讚不絕口,呵呵。。。。。。果然與眾不同,我也是一個舉子,不過不打算繼續登階了,我感興趣的就是水利治河,研讀過賈讓的《治水策》、萬恭的《制水筌蹄》、劉天河的《問水集》、陳法的《河下答問》。。。。。。」汪同生一口氣說了十七八本書名,就連見多識廣的莊師爺都被他說暈了。

  「怪了!你放著進士不考,偏偏喜歡治河水利,是不是也想弄個河工賺銀子呢!」莊師爺見他滔滔不絕的說話,心裡頓時有了戒心,哪這麼巧,剛辦河工就有人上門自我推銷了。嗯!人心隔肚皮,他萬一是個貪圖銀錢的傢伙,越是內行越容易作假,而且作的天衣無縫,讓別人無法察覺。

  汪同生見莊師爺這樣問,臉色冷了下來,頭一歪不去理他。

  汪百正一見冷場了,趕緊圓場道:「我們山東濟南府濟陽縣,每隔幾年就會被水一次,我這堂弟自幼喪母,就是一年發水決口被洪水捲走的,所以同生自幼就喜歡讀一些治水典籍,有陳潢之風啊。」

  莊師爺畢竟活泛,知道現在不是考問的時候,當下站起抱拳,呵呵笑道:「原來如此,恕我冒昧了。」雖說如此,他卻還是不敢完全放心,畢竟這次河工關乎李元宏的前途。

  汪同生這才扭過臉來點了點頭,算是接受賠禮了。

  一邊的李元宏一直托著腮幫子沒有吭聲,這時忽然抬頭道:「咱們還可以省下一大筆用料銀。」

  ~~~

  李元宏來到太平縣衙,早有衙役進去稟報,不一刻,五十多歲的戴知縣親自跑出來迎接,安頓銀車,吩咐雜役準備客房晚飯,那熱乎勁倒是出乎眾人意料。

  簽押房內,戴起元坐在案幾邊,欠身問道:「賢弟光臨鄙縣,實令鄙縣衙蓬蓽生輝哪,呵呵,說起來咱兩個縣雖是近鄰,卻一直無甚來往,實在慚愧哪!」這話的意思就是:沒事你跑我這兒來幹什麼?

  李元宏呵呵一笑,欠身道:「是這樣的!巡撫王大人前幾日叫我去了一趟省城。。。」李元宏故意將話的極慢,偷眼看戴起元的表情。

  戴起元老眼一亮,探身問道:「巡撫大人召見你?不知所為何事?」

  看來這個老知縣不知實情,這就好辦了,李元宏鬆了口氣,繼續說道:「是為今年平陽府的河工之事,巡撫大人已將汾河在平陽河段的河防托付與我了,協理河工。唉!我又不懂河工,一問別人,都說戴大人精通水利治河之務,所以冒昧前來叨擾了!」

  戴起元這才靠回椅背上,一雙魚泡眼緊緊盯著李元宏,眼神中說不出是嫉妒還是什麼,反正狐狸吃不到葡萄大概就是這種眼神。

  「那要恭喜李大人了。」說是恭喜,戴起元的表情卻一點沒有喜氣,連稱呼也由「賢弟」直接變成「李大人」了。

  李元宏呵呵一笑,擺手道:「有什麼可恭喜的,河工我又不懂,萬一出了差錯,那就鬧大發了,我就是想來請戴大人一起協理河工,當然,名義上是我,大局還要戴大人撐著。」

  「請我?」戴起元不敢相信的看著李元宏,心道:到嘴邊的肉,還有人割下一塊送給別人?

  李元宏按照與莊師爺商量好的,開始忽悠戴起元:「可不是嘛,沒有戴大人,這太平縣的河防根本不可能開建!」

  這倒是的!一般協理河防的都是知府,河東道從來就是一個擺設,分銀子的時候記得人家就行了,所以以往的河工,知府一個憲令手諭下來,下面這些知縣就得忙活起來,當然,不管是真忙活還是做做樣子,總要動一動的。

  但是,現在的協理竟然是個知縣,那他想調動與他平級的其他知縣就不容易了,所以現在李元宏來求戴起元一起協辦河工就入情入理了——不是他不想獨吞,而是他沒能力獨吞。

  戴起元心裡高興,臉上卻不表現出來,搖了搖扇子慢條斯理道:「治河之事,本是本縣份內之事,自當盡力,只是關於今年的河工,賢弟有什麼打算?」

  這話的意思很明顯,就是怎麼擠銀子,如何分銀子,李元宏微微笑道:「其實,河工用銀大體分為兩部分,一為出工銀,二為用料銀,兄弟有一個想法,可以省下出工銀,也能剩下一部分用料銀。」

  哪知戴起元嘴動皮不動的呵呵笑道:「賢弟還真會替朝廷分憂啊!」言語裡顯然有些不滿了。

  李元宏一個錯愕,隨即想到他是會錯意思了,連忙道:「朝廷撥的銀子,自是全部用在河工上了,既然撥下來了,兄弟我還真不知道退回到哪個衙門呢!戴大人,您知道嗎?」

  戴起元聞言,這才恍然,心道他說的省銀子,原來是為了剩下銀子大伙分啊!隨即呵呵一笑道:「愚兄也不知道啊!」

  兩人心照不宣的呵呵大笑起來。

  李元宏止了笑,身子向前湊了湊,壓低了嗓音道:「今日,我路過汾河大堤,看見淤泥漫布,很多農戶鑿開堤壩,兄弟有個想法,若是不妥,還望大人勿怪。。。。。。既然汾河之濱屢遭河水侵漫,淤出的田地又是良田,不如咱們將這片淤地分給農戶種糧,條件就是——讓他們修堤。」

  哪知戴起元一聽之下,嚇了一跳,連連擺手道:「不可,萬萬不可。。。。。。」
ironox 發表於 2009-3-5 22:37
第四卷 協理河工 第八十一章 十年不潰

    戴起元本想著,搞河工嘛,隨便虛報一點,偷工減料一點,克扣一點,再搜刮一點,那銀子就很可觀了,沒成想面前這個年輕知縣更絕,竟然連出工銀都要截下來,這也。。。。太過分了吧!

    年輕人就是急功近利!

    戴起元將手連擺道:「萬萬不可,你知道不,這是要殺頭的大罪,我這太平縣沿岸的淤地有3萬多畝啊!。。。。給你舉個例子,乾隆朝州府知府,將河岸淤地私租給農戶,只有6000畝被拿到大理寺問了個秋後問斬,本來那年天下大豐,按理應該免勾,結果乾隆爺硃筆一揮,人頭落地,你說說,咱們若是將3畝全部佃給農戶,是個什麼結果?」

    「斬首5次唄!」李元宏呵呵一笑,說道:「哪個說是佃給農戶了,我說得是,分給農戶種糧,咱們不收一分稅賦,僅僅讓他們幫著修堤,現在是農閒時節,與其讓他們挖堤,不如省下勁來替咱們幹活了。你想呀,咱們和州府知府完全不同,乾隆惱的是他中飽私囊,咱們這麼做,說到底也就是為民謀福。。。。。。嘿嘿!還有一個好處,咱們連飯錢都不用管,這不又省下一筆!」

    還省呢!就沒見過如此要錢不要命的傢伙,戴起元沒好氣道:「不成,我沒兩年就致仕了,再整下如此大案,我的晚節就算毀了,不成不成。。。。。」

    又想銀子又膽小,難怪一輩子只當個知縣。李元宏心裡暗罵一聲,卻也束手無措了,二人相對無語,過了半響,李元宏忽然說道:「不如這樣,這個佈告由我來出!」

    「什麼?」戴起元真懷疑自己耳朵出毛病了,又重複道:「你出佈告?」

    「不錯!佈告上蓋我曲沃縣的大印!」李元宏自己都被這個異想天開地好主意激的興奮起來,一挺身子道:「此事皆因我而起。若要讓戴大人擔風險。我心裡也過意不去。既然我是河工協理,責任自然由我一力承擔!」

    戴起元都被氣樂了,咧嘴道:「我的縣裡,到處蓋著你的縣印,這。。。。。也太胡鬧了!」

    「戴大人你別急,聽我慢慢道來,咱們這個辦法準保萬無一失。首先,咱這是利國利民的好事,最近捻子作亂、地方不靖,你也是知道的,為什麼作亂?不就是因為吃不飽飯嘛,現在的山西各縣,只要平安無事就是好縣。」

    李元宏見戴起元聽得認真,繼續說道:「其次。咱自個也沒有將地租賣出去啊。那貪墨中飽之罪就跟咱靠不上邊了。其三,太平、曲沃兩縣的情況差不多,都是人多地少。現在你這裡一下出了3萬畝良田,太平縣地人地之爭不就少多了嗎?你地年終考績不就上去了。」

    戴起元已經開始點頭了,李元宏心裡暗笑一聲道:「還有其四,咱們退一萬步說,就算被人告上去了,也由我頂著呢,佈告上地大印可是曲沃縣衙的嘛,再說了,咱們這河工完事,得銀子的又不光是咱倆,省裡上下哪個不得啊,到時候他們怎麼查,不定查到後來還得給咱們褒獎呢!」

    李元宏話一說完,立即止住了嘴,靜靜的坐在那裡。

    戴起元的眉頭時而皺起,時而展開,過了半響終於張開嘴道:「賢弟,你說的都有理,可是。。。。。。」

    李元宏打斷道:「戴大人也快致仕了,以後用銀子的地方多,說起來咱們相識一場也是有緣,我走時留下一千兩,不算多,等河工完了,其它地再行補上!」

    這話說的也夠赤裸裸的了,不過李元宏也沒辦法,現在已經不是玩城府的時候了,一定要讓這個貪婪又膽小的傢伙盡快下定決心,否則一旦動搖,再想說動他就難了。

    戴起元一怔,沒想到李元宏將話說的這麼直白,臉上微微一紅,終於一橫心道:「好,你出佈告!」

    ~~~

    一夜無話,第二日清晨,一張張蓋著曲沃縣大印的——太平縣衙佈告,就開始在沿著汾河的三十個幾村子裡傳告了,那些個農戶基本都不識字,也沒心思看那縣印有什麼不對勁,因為,他們地注意力都被佈告裡地內容吸引了。

    佈告裡的內容就是李元宏和戴起元商量好的,只要報名修固河堤地農戶,都可以得到一畝二分河岸淤地,地面所產,不予收稅,直到河水再次漫覆為止。

    不過看到佈告後,各人的反應皆有不同。

    「咱們以前就能種淤地,幹嘛還要跑去修固河堤啊!俺可不去!」說這話的是個身強力壯的農戶。

    「你當然能種上淤地,咱們村誰能打得過你哪,不過現在可不行了,你不去上堤,別人會去,回頭人家得了淤地,你敢搶?嘿嘿,反正俺肯定去上堤!」說這話的一臉的幸災樂禍,顯然他以前從沒搶到過淤地。

    淤地

    一向都是各村農戶爭奪的焦點,為此也發生不少械鬥,勢力小的村子肯定搶不到淤地,勢力大的倒是能搶到,但每年沒有幾十個掛綵的肯定拿不下,而現在,只要肯修堤就能名正言順的拿到田地,哪個不想啊!

    於是大家都抱著這個想法,開始踴躍報名了,每個村的保正那裡都擠滿了人,甚至顫顫微微的老漢也想替兒孫賺下一塊好田,挺著大肚子的孕婦非說自己算兩個工,拄著枴杖的瘸子也嚷嚷著上堤。。。。。。

    見到這種情況,在各村轉悠的莊師爺趕緊將佈告改成:年滿十八,六十以下,四肢齊全,五官端正的男子方可入選。這佈告看的李元宏只想笑,因為——怎麼看都像現代的徵婚啟示。

    沒用兩天。太平縣地沿河各村就挑選出兩萬餘人,其中絕大部分都是身體健壯的好勞力,當然,其中也有走後門的老弱病殘,只不過數目極小。

    河堤用工已經不成問題了,這兩萬多人,若是可著勁的幹,按期完工肯定沒有問題。所以李元宏的注意力開始集中在用料上了。

    ~~~

    戴起元也是老滑頭。一拿到銀子就開始稱病。躲在內宅不肯出來,好在他已經含含糊糊的交待過,現在太平縣一切以治河為主,言外的意思就是——以李元宏為主,所以太平縣的簽押房現在成了李元宏地辦公地點了。

    這麼多人之中,只有汪同生算是內行了(是不是也不一定),李元宏直接問他道:「通常修堤都是用什麼料?」其實他心裡已經有了盤算。現在想征實一下。

    汪同生想了一下說道:「僅僅說到用料,那要看你想保這大堤多少年不壞了!若是僅僅熬過今年,就用泥土一層葦圍一層築壩,若想保得三年,就得用泥土混合磚塊,若是想保五年,就得用石料了。當然,這只是籠統之言。」

    李元宏聽出汪同生地言外之意了。看來他是有不同地想法。點點頭道:「那就先不談用料了,如果這道堤壩由你來建,你會怎麼幹?」

    李元宏誠懇的態度令汪同生很是滿意。轉頭對莊師爺說道:「給我那紙筆來!」

    「憑什麼我去拿!」莊師爺對這個一身傲氣的汪同生一直有些反感,仰著臉就是不理他。

    李元宏一笑,走過去捧來一方端硯,磨就一池現成的墨汁,又拿來幾片宣紙襯在書案上,笑道:「莊師爺這幾日累得腰酸背疼腿抽筋,呵呵,你別介意。」

    汪同生也不多言,拿起紙筆就畫,李元宏湊到跟前看著,過了一袋煙的功夫,汪同生將宣紙拿起吹了吹遞給李元宏。

    一邊莊師爺也耐不住性子湊到跟前看,一看之下,不由驚道:「好記性!」

    原來這樣圖上,將汾河太平縣沿岸的地形都畫的明明白白,哪裡有彎,哪裡有窪,哪裡有丘,哪裡有灘,全都清清楚楚地標了出來,當然,也就是這張宣紙不夠大,否則汪同生恐怕還能畫的更詳細一些。

    對莊師爺的誇獎,汪同生也不在意,指著圖上一塊說道:「若是我主持建壩,會在這裡建一條壩,只為束水之用,也就是將水約束在壩內,名叫縷壩,這是第一道防水線。」一面說著,一面用毛筆在那裡畫了一道。

    「這是第二道防水線,名叫夾壩,為的是加固縷壩之用。第三道謂之遙壩,這是主壩,洪水驟漲,就靠它來阻擋,最後一道名叫格壩,這也是最後一道防水線,一旦連它都潰了,洪水就勢不可擋了!」

    莊師爺看著那四道毛筆描成的黑線,吃驚道:「要建四道堤壩?」

    李元宏也是一個心思,他本想著,建壩嘛,只要在現有的堤壩上修建一條又厚又堅固的就成了,怎麼會這麼麻煩要建四道堤壩?那就是說——用料的費用幾乎就要乘以三倍了。

    汪同生看著二人吃驚地表情,微微一笑道:「所以我要問你,是想保得大壩一年,三年,還是五年,若是五年,不但用料不能省,還要將這四道大壩全部修齊,我看了一下,勞力現在已經足夠,關鍵是用料。」

    莊師爺想也不想道:「只要能熬過今年就行,管他三年五載地。」

    而李元宏卻放下宣紙,一聲不吭的來回踱著步子,眉頭皺成了一個大疙瘩。

    屋內的空氣一下凝結了,莊師爺瞪著眼睛看著李元宏,心都提到喉嚨眼了。生怕李元宏發起傻來忽然冒出「五年」二字,因為他一旦決定了,很難改變!

    而汪同生卻微笑地看著李元宏,也不作聲。

    過了一柱香的時辰,李元宏忽然站定,像是對自己,又像是對前面的牆壁,斬釘截鐵道:「十年不潰。。。。。。」
ironox 發表於 2009-3-5 22:45
第四卷 協理河工 第八十二章 洪桐縣人

    莊師爺一聽,直接攤在椅子上了,顫聲道:「十年!十年!」

    李元宏一轉身,看著汪同生道:「那些農戶,種地不容易,佈告上說只要河水不泛,他們就可以一直種下去,戴起元也不能反悔,所以我想保這大堤十年不潰,不知汪兄可有辦法?」

    哪知汪同生並沒有回答,抬手正了正麻皮帽,又將衣襟衣擺展展,雙手抱拳,對著李元宏就是深深一揖。

    李元宏被他搞得莫名其妙,趕緊伸手托起汪同生,詫異道:「汪兄這是幹什麼!」

    「看來我沒有看錯人!」汪同生呵呵一笑,還是沒有回答李元宏的話語,而是說道:「想保大堤十年不潰,眼光就不能僅僅限於這太平縣了,應對整個汾河全盤規劃,不過,大人這次的河工只在平陽府,那我就在平陽府想想辦法!」

    說著話,汪同生又取過一張宣紙,寥寥幾筆畫下汾河在平陽府的大致走向,然後指著圖道:「治水重在下游,平陽府在汾河入黃的最下端,正好是治河的好地段,我認為,從汾西到曲沃,應該採用一瀉一通的辦法。」

    「一瀉一通?」李元宏想了想道:「是不是一面洩洪,一面疏通河道。」

    汪同生點頭道:「不錯!汾河之水,水質渾濁,一斗河水,其中泥沙達三到四升,水性極悍,所以一旦發洪,水勢一發而不可擋,常常衝垮堤壩。古人治河有兩種辦法,其一,束水沖沙,就是將堤壩修的極窄,加速水流,認為這樣不但可以防止泥沙沉積,還能將河底地淤泥沖走。。。。。」

    莊師爺忽然打斷道:「那不是挺好的,泥沙不沉積了。河道還能加深。豈不是永遠不會潰堤了!真是好辦法!」

    「外行人說外行話!」汪同生搖了搖頭。也不去管莊師爺瞪眼睛,繼續說道:「束水沖沙,聽起來不錯,實際上卻不行,因為堤壩修的太窄,壩壁受到的力度就更大,一旦水勢驟起。很可能壩毀堤潰,況且,河水太深,上層水流急,而下層水流緩,根本不能起到沖沙的目的。」

    李元宏一邊聽著,一邊在心裡默默記著,因為他知道。曲沃縣一個最大的隱患就是水。水大的時候發生洪澇,無水地時候又發生旱災,自己雖然已經完成了租佃改革。但土地貧瘠,畝產低下地問題仍然沒有解決,農戶們還是靠天吃飯,一旦發生大規模災情,那自己就束手無策了,所以一定要改變這種被動地局面。

    只聽見汪同生繼續說道:「古人的第二條辦法正好相反,那就是——分流分洪,不築或少築堤壩,多開支流,引入湖泊之中,如此一來,河湖相間,水勢減緩,也就無所謂洪水了。」

    莊師爺正想喊一聲「好辦法!」,忽然想起剛剛才被數落,連忙閉住了嘴巴,暗叫一聲「好險」。

    汪同生看了莊師爺一眼,心道這次你怎麼不喊了,卻見莊師爺嘴巴緊抿,顯然是極力忍住了,不由哈哈一笑繼續說道:「分流分洪其實也不可取,因為一旦放棄堤壩,水勢一緩,泥沙就會沉積下來,河床便會越來越高,到時候,固然是沒有洪水,但恐怕處處皆為魚鱉之地了。」

    李元宏點了點說道:「再說了,這平陽府地窄人稠,哪裡來的大片湖泊呢!汪兄,那你的辦法是什麼?」

    「從汾西到曲沃,壩體不能築成四道了,而要改為三道,一道縷壩用來束水,將水位提高,壩體上開出一個個缺口,根據水位的不同,調節洩洪的水量。第二道主壩,開出高低不同的缺口,用以洩洪,第三道格壩,用來和主壩形成一條溝渠,用以疏導水流。」

    「這樣一來,不論水位高低,既可以起到減緩上層水流地水勢,不至於潰壩,又可以加速下層水流的流速,不至於沉積泥沙,此謂一舉兩得也。」

    汪同生說的自己也有些興奮了,端起茶碗咕咚咕咚就是一大口,兩眼放光的看著李元宏。

    李元宏聽明白了,汪同生的辦法就是:沿著整個汾河堤壩,每隔一段就開出一個缺口,就像城牆上的垛口一樣,只不過這缺口有高有低,根據水位來調節水量,從汾西到曲沃這270里地,等於處處都可以分洪,而且分出的洪水自成一渠,這是一個好辦法啊!

    但是這與李元宏想要達到的目地還有一段距離,因為他不但想要抗洪,更想利用汾河地水,澤被兩岸的所有農田。

    見李元宏半響不語,汪同生詫異道:「大人認為有何不妥之處嗎?」

    哪知李元宏想了一下,也拿起一張宣紙,用毛筆粗粗的畫了幾下,遞給汪百正道:「你看這樣可行否?」他想到地就是現代的分水閘。

    汪百正一看,大吃一驚道:「每個缺口都開到地面?」

    李元宏點頭道:「不錯,每個缺口都用一根根長條木板擋著,水位低的時候,木板從上到下多抽出幾根,水位高的時候,少抽出幾根,這樣,無論什麼時候,缺口都有水流出,將這這引出堤壩,還可以灌溉兩岸農田。」

    「好法子!」汪同生猛地站了起來,一拍李元宏的肩膀說道:「咱們就這樣幹!」

    一邊的莊師爺憤憤道:「好法子,花銀子的好法子!」

    ~~~

    要想保住堤壩十年不潰,通常是全部採用石塊築堤,但是現在,因為採用了這種沿途分水的辦法,只要用石料、磚塊混上泥土就可以了,其中石料只能花銀子買了,沒有別的辦法,而磚塊,李元宏倒是想到了省錢的辦法。

    曲沃縣的那些泥戶不是都會燒磚嘛,他們害怕燒出磚賣不出去,現在好了,無論他們燒出多少磚,李元宏都可以全包了,反正是自己人,拖欠一點銀子也沒問題。

    於是李元宏讓林剛火速趕回曲沃,通知那些泥戶即刻開始燒磚,反正燒磚用的泥巴和煤都是現成了,至於磚窯那就更簡單了,那批礦工開十幾個磚窯不跟玩似的。

    一旦磚燒出來了,就讓高孟局去請范石,用船裝運到太平縣就行了,曲沃和太平縣走水路很近,幾個時辰就是一個來回,所以租十幾條船足夠了,至於租船的銀子嘛,也先欠著吧。

    時間緊張,林剛回去置辦燒磚的事宜,而太平縣這裡也不能閒著,兵分兩路,汪同生負責指揮農戶們前期開挖槽渠,將挖出的泥土運到堤壩上夯實了,作為堤壩的基礎。而汪百正則負責置辦石料,再將石料運往工地。

    李元宏和莊師爺一見太平縣的河工進入正軌了,即刻坐船前往上游的洪桐縣,因為要想在兩個月內將汾河沿岸的堤壩全部修好,幾個縣必須同時進行。

    ~~~

    進入洪桐境內了,莊師爺臉色鄭重的對李元宏說道:「恐怕這洪桐縣不容易對付了!你得有些準備。」

    李元宏心情正好著呢,對莊師爺的話沒有在意,隨口道:「洪桐縣知縣就是陳惠括,我看還沒太平知縣戴起元精明呢!上次在平陽府,陳丹銘一句話就嚇得他屁滾尿流,好像並無什麼主見。你想啊,戴起元都被咱們兜轉了,那陳惠括就更不在話下了。」

    莊師爺呵呵一笑道:「我說的不是陳惠括,而是洪桐縣的百姓。」

    「百姓?」李元宏有些納悶,百姓有什麼難對付的,老百姓無非就是衣食住行,只要讓他們吃的飽、穿的暖,他們還不屁顛屁顛的跟著你幹嘛!

    莊師爺一拍李元宏腦袋道:「你沒聽過戲啊,蘇三起解那一段!」一邊說著,一邊甩著袖子唱上了:「洪—洞—縣裡~無好人哪。。。。。。」

    莊師爺顯然沒有什麼藝術細胞,那一嗓門唱的——後面搖櫓的船夫差點掉河裡。

    李元宏笑的前仰後合,指著莊師爺說道:「你以為我傻啊,人家蘇三唱的是洪桐縣衙裡無好人,到您這兒怎麼改成洪桐全縣無好人啦!」

    後面那個搖櫓的船夫也跟著哈哈大笑,一邊搖櫓一邊道:「客官恐怕不知,洪桐縣人確實很難纏。」

    正說到這,忽然聽岸邊傳來一陣喧鬧聲,幾人抬頭一望,齊齊傻眼了。

    只見岸邊熱鬧非凡,幾百個農戶手拿鋤頭扁擔,正打的熱火朝天。。。。
ironox 發表於 2009-3-5 22:49
第四卷 協理河工 第八十三章 活人死人

    那船夫正說洪桐縣人難纏呢,這兒就看見一群農戶群毆了,還真是配合!李元宏和莊師爺不由互相對看一眼,齊齊向船夫投去贊同的目光。

    最開始,船上二人還曉有興趣的看熱鬧,可過了沒一刻,二人眼睛就瞪直了,那群農戶是真下狠手啊,不論鐵鎬還是扁擔,照人腦袋上就招呼,不少人被打的滿臉鮮血,更有幾個捂著頭倒在地上,被混亂的人群踢踩著。

    「這麼大仇!不會是搶了人家老婆吧!」李元宏吃驚的望著岸邊。

    身後的櫓夫歎了口,慢下櫓頭道:「還不是因為水嘛!哪年不死幾個人。」

    李元宏點了點頭,看來是為了搶水,山西的水極為匱乏,但莊稼沒了水,就好比男人沒了腿,農戶們把水看的比命還重要,所以每個縣幾乎都有這類事發生,不過嘛,打得這麼敬業的倒是頭一回看見。

    櫓船晃晃悠悠的前行著,群毆的人群即將離開視野了,正在這時,忽見岸邊的堤壩上竄上一群手拿水火棍的衙役,人數大約一百多人,後面又緊跟著二十多個腰掛刀鞘的捕快,一百多號人呼呼啦啦的向鬥毆的人群衝了過去。

    看來是洪桐縣衙出面平息騷亂了,李元宏長出一口氣說道:「看來那陳惠括還沒老糊塗,這麼快就派人來平息騷亂了,做的好!」

    那櫓夫也不搖櫓了,站直了身子觀看著,片刻後道:「這場架沒打多長時間哪。洪桐縣衙離這裡那麼遠,衙役們怎麼來的這麼快?奇怪!」

    李元宏說道:「或許毆鬥之前縣衙就得到消息了,所以及時趕到地。」

    莊師爺卻搖了搖頭,緩緩道:「恐怕沒有那麼簡單!」

    三人正說話的當口,只見那群衙役捕快已經跑下堤壩了,堤壩下的人群正打的難分難捨,渾然沒有注意到衙役,只有個別幾個看見了。扔下扁擔就跑。

    但是已經晚了。衙役們排成扇形奔了上去。很快便將農戶們圍了起來,奇怪的是,他們也不出言喝止,反而操起棍棒打了起來,而那二十多捕快也紛紛抽出腰刀,看見敢於反抗的農戶直接就用刀砍,雖然不是往死裡劈。卻也是刀刀見血。

    按理說,農戶們的人數比衙役們多,若是奮起反抗,不見得就落下風,但由於事發突然,加上他們自己正打得起勁,這一下就被打亂了,而最要命的是。打他們地畢竟是官府地人。除了幾個被打地吃痛不住的農戶偶爾格擋一下,大部分人不是抱頭蹲在地上,就是尋機逃跑。

    李元宏皺著眉道:「天下胥吏都一樣。對百姓這麼狠!咱們上去看看。」

    莊師爺一瞪眼睛道:「別忘了咱們是來幹什麼的,管這閒事幹嘛!」說完一招手,讓櫓夫加快搖櫓駛離此地。

    過了小半時辰到達一處集鎮,二人付了船錢上得岸來,先找了一家麵館要些吃食,順便也歇息片刻。

    二人狼吞虎嚥吃完,莊師爺抹了抹嘴道:「我看洪桐跟太平差不多,還照你誆戴起元的那一套,將河邊淤地分給農戶。」

    李元宏連連點頭:「我看你也想不出新鮮玩意了!」

    正在這時,街邊忽然傳來一陣哭聲,只見四個一身血跡的漢子,拽胳膊抬腿的扛著一個渾身是血的人從街面上狂奔而過,旁邊還跟著一個身穿粗布碎花衣地女人,一邊大聲嚎哭著,一邊跟著小跑,估計是那傷者的婆娘,而兩邊街面上的人顯然都認識這幾個,七手八腳幫著一起抬。

    一群人跑到不遠處一個草棚下面,一個漢子也顧不上擦拭前額的血,大聲叫著:「二嬸,你別盡哭啊,快去叫大夫!」

    那女人擦著眼淚,茫然的看著那漢子,看來是嚇傻了,不知道該幹什麼,旁邊一個漢子見狀,罵了一句「婆娘幹不成事。」拔腿衝進對面的藥房裡喊大夫去了。

    過了半響,漢子帶著一個穿著長袍的郎中跑到草棚下面。

    那郎中二話不說,對身後大聲叫道:「快拿棉布來!」藥房裡的活計趕緊捧著厚厚一疊棉布跑來交給郎中,只見他一把撕開傷者地褲子,將棉布死死壓在傷口上,又從懷裡掏出一團長布,三下兩下地將傷者大腿上的傷口包了起來,對一邊的漢子說道:「用手壓住,使勁壓!」

    旁邊漢子趕緊雙手壓在棉布上,郎中這才騰出手來,一探傷者地鼻息,歎了口氣說道:「已經死了!」

    話音一落,周圍人都是一愣,片刻後,那女人忽然發出一聲刺耳的哀嚎,一下撲到在傷者身上拍打著:「你怎麼就這樣走了啊。。。丟下俺們孤兒寡母可怎麼活啊。。。俺跟你一起去了吧。。」

    旁邊的四個漢子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場景,顯然都嚇傻了。

    那郎中擦了擦手,對女人說道:「我說李家嫂子,人已經死了,哭也不是個事啊,快準備後事吧,有什麼難處,鄉里鄉親的都會幫幾個的。。。」

    這一勸倒好,那女人倒是不哭了,轉頭就對四個漢子叫喊著:「都是你們害死俺家男人的,硬拉著他去搶水,現在他死啦,你們怎麼還好端端的活著啊,俺和你們拼啦!」

    說著話,那女人發了瘋似的撲向那個頭上帶血的漢子,又是撕扯他的衣服,又是捶打他的胸口,最後好像還不解氣,乾脆張口就咬。

    那漢子不但不逃走,連躲閃都沒有,任憑女人在自己身上撕咬。

    李元宏一聽見「搶水」二字就上心,起身走了過去,而莊師爺知道他又要找事了,趕緊跟在後面。

    那郎中見鬧得厲害,搖了搖頭,將傷者的腦袋正了正,又將四肢攏了攏,當他觸及胳膊的時候,忽然一愣,趕緊伸出食指按在傷者的脈搏之上,可旁邊太吵,郎中皺了皺眉,對女人喊道:「別叫了,李二哥或許沒死!」

    這一聲比什麼都管用,那女人正咬的發狠,一聽這話,立即鬆開口扭過身來。

    郎中探完脈搏,又探了探鼻息,搖頭道:「怪了,沒有鼻息,卻還微有脈搏?這到底算死人還是活人呢?」

    「當然是活人了!」

    人群分開,李元宏擠了進來,二話不說就上去蹲了下來,雙手忽然一壓傷者的胸口,嘴巴湊到臉上。

    郎中嚇了一跳,一把推開李元宏叫道:「你幹啥?」

    看見李元宏的舉動,眾人也是一滯,紛紛暗想:這人什麼毛病,人都死了,他還使勁壓死人胸口,自己是個大男人,卻去親一個死男人的嘴巴,莫非他是什麼邪教的?吸人魂魄?

    原來,李元宏聽那郎中說傷者還有脈搏,就知道傷者肯定是傷痛過渡,處於假死狀態了,也就是還有心跳,沒有呼吸。他在高中的時候就知道,淹死的人沒有呼吸了,可以積壓胸口,然後強制其呼吸,或許能挽救生命,所以他就想用這個辦法試試。

    李元宏被推倒一邊,卻沒一絲氣惱,對那郎中說道:「反正他也快死了,讓我試試,看能不能救活他!」說著又湊了上去。

    郎中見他說的認真,一點也不像心智有損之人,況且自己現在是沒有辦法了,反正死馬當活馬醫吧,說不定真有奇事發生呢。

    想到這裡,郎中也不阻攔,對周圍眾人說道:「讓他試試!」

    沒人阻攔了,李元宏連忙上前,回憶著高中課堂上學到的急救辦法,一手捏住傷者的鼻子,嘴對著嘴吹氣,見到傷者的胸廓膨脹起來了,才鬆開他的鼻子,雙手放在胸口上連壓幾下,然後接著吹氣。

    莊師爺在旁邊看著,忽然想起那次礦洞中羅蠻蠻的那張臭嘴,下意識的連呸幾口:「真噁心,和男人親嘴,難道他上癮啦?」

    過了片刻,傷者還是沒有任何反應,倒是李元宏急得滿頭大汗,難道自己的方法不對?不能吧,課堂上就是這麼教的啊。

    李元宏忽然靈機一動,對莊師爺叫道:「快,用你的火折子燙他!」

    莊師爺正噁心著呢,還沒反應過來,旁邊那郎中卻看見傷者眼皮一動,連忙從懷裡掏出一把銀針,照著傷者腋窩就是一刺。

    只看見傷者嘴唇一抽,眼睛睜開了。。。。
ironox 發表於 2009-3-5 22:57
第四卷 協理河工 第八十四章 我是神醫?

    傷者嘴唇一抽,眼睛慢慢睜開了,雖說只是這麼一個小動作,可周圍的人卻齊齊發出一聲驚歎——「起死回生!神醫啊!」聲音大的震得李元宏耳朵「嗡」的一聲。

    那郎中見狀一下跳了起來,向對面的藥店裡大喊道:「快準備熱水,二錢當歸、一錢熟地、半錢阿膠煎藥,黃地、何首烏襯鍋。」說完轉頭對頭上帶血的漢子喊道:「崔大福,快把李二哥抬回我的藥房,一定要捂著他的傷口,不能再失血了!」

    四個漢子也是喜極了,齊齊向李元宏一抱拳,抬著傷者就跑進了藥房,那婆娘也緊跟進去了。

    郎中站起身來走到李元宏面前,上下打量一番,李元宏知道他要大大感謝一番了,微微一笑,胸口一挺站得筆直。

    哪知那郎中忽然一伸手,一把抓著他的胳膊道:「你別走,剛才你是咋弄的?」

    李元宏一聽就暈了,心道這郎中也挺有個性,還訛上我了,趕緊掙脫手臂道:「一點小伎倆,不足掛齒,我還有事不能奉陪了。」拉上莊師爺就走,說起來他倒不是不肯說明,而是他根本就不會說。

    郎中一下就急了,再次追了上來,雙手一伸擋住了二人的去路,一臉的大義凜然,看那架勢是「想走先得從我身上踩過去。」

    莊師爺瞪了李元宏一眼,意思是:惹事吧,看你怎麼辦。

    李元宏眼睛一轉,嘿嘿笑道:「說也無妨。只是我這可是祖傳的玩意兒,不能白說地,嗯。。。50兩銀子吧!」

    這是清朝,凡事都怕沾上「祖傳」二字,一說到祖傳,意思就是決不能外傳,一般人也就不會糾纏了,不過李元宏看這郎中的執著勁。不是一般人啊。乾脆自己明碼標價。反正他一個小鎮上的郎中,能有多少錢,拿不出來就怪不得別人嘍。

    旁邊莊師爺聞言呵呵笑著,暗豎大拇指——高。

    郎中一愣,雙手耷拉下來了,略一猶豫,忽然從懷裡掏出一張銀票。牙關狠狠一咬,直接塞到李元宏手裡說道:「這是100兩,全給你,這下你總能說了吧!」

    李元宏吃了一驚,100兩是個什麼概念,能買十幾畝地,他怎麼拿得出來呢!天哪,大學時我要學的是醫就好了。這銀子也太好賺啦!

    郎中見李元宏發楞。一拍前額道:「看我這腦袋,祖傳的醫術怎麼能在這裡說嘛,來來來。咱們到我的藥房,慢慢說!」說完也不由分說,一手一個拉著李莊二人進了藥房。

    李元宏一面走著一面想怎麼忽悠他,等進了藥房,只見一個活計正在那裡扇火煎藥,傷者躺在一張草塌上,旁邊四個漢子和那婆娘守在一邊,一看見李元宏進來,都是一片感激的目光。

    郎中一拍活計的腦袋斥道:「笨蛋,補血湯只能用文火慢慢熬,給你說了多少次了,不長記性!」說完,蹲下來將爐子地風門拉小,拿筷子挑開藥鍋看了看,然後走到傷者身邊把脈。

    李元宏見他忙活顧不上自己,便踱著步子地環視了一圈,只見這個屋子藥房不像藥房,醫捨不像醫捨,還真是簡陋,桌椅板凳上地紅漆被磨的脫落殆盡,藥架上的幾個抽屜已經破爛不堪,唯一順眼的就是那搗藥的銅槽,光滑明亮的,應該值點錢。

    這邊,郎中看完傷者站起身來,對那婆姨說道:「刀沒有傷到要害,只是血氣有損,不礙事的,我給你開個方子,抓十幾副藥,慢慢調養,估計一個月就能痊癒了。」說完回到藥櫃前,拿起紙筆寫下藥方交給活計,活計連忙照著方子抓藥。

    「陳郎中,多少錢啊!」婆姨聽說自己丈夫沒事,頓時喜出望外,趕緊從懷裡掏出一串制錢,猶豫了一下,又從頭上拔下簪子,雙手遞給郎中。

    那郎中微微一笑,沒有接簪子,而是將串錢拆散了,取過五枚,將其餘地遞還那婆姨道:「拿這麼多幹嘛。我這方子又不值錢,五文就夠了!」

    五文!還有這麼便宜的藥?李元宏聞言,探頭看那鋪在藥櫃上的一張張藥紙,只見每副藥裡都有一層厚厚黨參片,別的藥值不值錢不知道,至少黨參就不止五文錢,這點制錢——最多也就能買根黨參毛。

婆姨顯然不懂行情,懵懵懂懂的點點頭,將制錢小心翼翼的串好了放回懷裡,又是恭恭敬敬的一躬。

    陳郎中這才有時間對李元宏說道:「二位久等了,鄙姓陳,單名一個恭,還沒請教高姓大名?」

    「不敢當,李元宏!」

    「莊鐵蓮!」

    「李兄,莊兄,咱們內屋裡說話,還要討教神技!」陳恭一抬手掀開門簾,將二人讓進內屋落座沏茶。

    剛一坐下,李元宏就將一百兩銀票一舉,呵呵一笑道:「陳兄,你那黨參好便宜,五文錢就能買那麼多,這樣,100兩我全買了!」

    陳恭一愣,接著哈哈一笑道:「那也分賣給誰呢,那些泥腿子農戶嘛,五文就夠了,二位貴人嘛,賣的少了就成了瞧不起你們了,哈哈哈哈!用茶,用茶。」

    李元宏也是哈哈一笑,心道這人和我對脾氣,不錯。

    陳恭緊接著探過身,神秘兮兮道:「神醫現在可以教我了吧!」

    莊師爺剛喝了一口茶直接噴了出去,連忙用袖子擦著嘴,哈哈笑著對李元宏說道:「跟你一起幾個月了,沒看出來你還是神醫,以後我可省下問診錢嘍!」

    李元宏瞪了一眼,知道以後莊師爺又拿住自己一個笑柄了,趕緊對陳恭道:「我是神醫?那個。。。陳兄,實話對你說,我根本不會醫術!」

    「啊!那我剛才明明見你將死人救活地!難道是我眼花?」陳恭一百個不相信,心道銀子都給你了,還不打算教我啊!

    「不不不!救人是真地,那個。。。。.呢!」李元宏見他「學藝」心切,實在不忍心了,索性實話實說了:「那是急救的辦法,每個人都可以學會的。。。。」

    李元宏搜腸刮肚地將那點少的可憐急救知識講給陳恭聽,什麼心臟啊,什麼呼吸啊,什麼假死啊,反正他不講還好,一講陳恭更糊塗了。

    講到最後李元宏自己都糊塗了,而陳恭得出一個貽害無窮的結論就是——凡是看見死人千萬別相信,按按胸口吹吹氣,死人也能變活人。

    看見陳恭那茫然的表情,李元宏老臉一紅,將那一百兩銀票在手裡捏了捏,心疼的往桌子上一拍道:「銀子你拿回去吧!」

    陳恭一滯,擺手道:「不不不,這怎麼可以,說好的就不能反悔。」聽這話的意思,他還真覺得自己虧啦。

    旁邊莊師爺呵呵一笑,說道:「收下吧,我看你這人不錯,少收窮人藥錢還瞞著人家,對胃口,咱們交個朋友吧!」其實莊師爺還沒高尚到那個程度,因為從這搶水的事件上,他看出了一些端倪。

    李元宏還是比較單純,一聽莊師爺這麼說,感動的一塌糊塗,心裡頓時就為以前背地裡總罵他精明鬼而懊悔不已,也說道:「這些銀子你拿著也是接濟窮人,收下吧,說實話,我也沒教你什麼,對了,那些農戶們為何打的那麼厲害,其他縣裡也沒見過啊!」

    陳恭想了一下,說道:「我也覺得奇怪,這個事情還得問問他們。」說著一挑門簾喊道:「崔大福,你們進來坐一下。」

    那四個大漢還沒走,聽見喊聲陸續走了進來,陳恭又沏了四碗茶遞給他們說道:「往年搶水也沒見你們鬧得這麼凶,今年是咋回事啦?」

    那個頭上帶血的就是崔大福,喝了一大口茶說道:「咱們也不太清楚,俺們村保正說縣衙徐師爺這次肯定幫著著俺們村,讓俺們放心大膽的和下水村鬥一鬥,你想啊,下水村前幾年總欺負咱們,打了幾架都是俺們吃虧,這次縣衙徐師爺給咱們撐腰還怕什麼,所以俺們所有人都拿上傢伙了,還怕人數不夠,連鎮上的十幾個都叫上了。可沒想到,俺們正打著呢,那些衙役一下就把俺們包餃子了,李二哥還被他們差點砍死,俺們幾個趁亂好容易跑了出來。。。。對了,下水村的人也都被抓了,奇怪啊!」

    莊師爺聽完,呵呵一笑道:「好個陳惠括,挺會摟錢啊!」

    「摟錢?」屋內所有人都詫異的望著莊師爺。。。。。
peter6881 發表於 2009-4-4 10:44
第四卷 協理河工 第八十五章 河工受阻


不錯,就是摟錢!”莊師爺得意的環顧一圈,清了清“我猜,你們知縣老爺最近挺缺銀子吧!”

    幾個農戶搖了搖頭,都道︰“這俺們哪知道!”

    倒是陳恭想了想說道︰“陳知縣缺不缺銀子不知道,但縣丞吳南生最近應該很缺銀子,听說他馬上要娶個二房姨太了,又在城外買了一大塊地,準備建宅子。”

    莊師爺一拍大腿道︰“那就對了,估計是這個吳縣丞搞得鬼!有兩個疑點,其一、你們想啊,農戶毆斗,縣衙管不了那是沒辦法,哪有支持挑唆的道理?我敢肯定,和你們打架的下水村也被人蒙騙了,他們肯定也以為縣衙支持他們呢。第二個疑點,你們剛開始打,縣衙人就來了,不但不喝止,反而抓的抓打的打,呵呵,我敢肯定,過不了幾個時辰,就有縣衙的人到你們村上要贖銀了,不交贖銀就不放人。”

    那崔大福氣得一跺腳叫道︰“騙俺們去打架,他們背後下刀子,兄弟們,咱們去縣衙告那狗縣丞去!”

    莊師爺搖搖頭,呵呵笑道︰“你們告到知縣那里有什麼用?那麼多衙役捕快被調動,知縣會不知道?要麼是他管不了,要麼他干脆和縣城穿一條褲子。”

    四個漢子絕望的看著莊師爺,說道︰“那俺們該咋辦,村里的兄弟們都被捕走了,得救他們出來啊!”

    這時,一直不吭聲的李元宏忽然一拍桌子。沉聲道︰“我現在就去縣衙!”

    “你!你去能干什麼?”陳恭詫異道︰“對了,還沒請教二位是干甚地?”

    李元宏站起身就往外走,隨口道︰“我是曲沃縣縣令!”

    “啊!”

    ~~~

    李元宏一個人來到洪桐縣衙,經衙役稟報被請了進去。

    剛進內院,一個四十歲上下穿著紫麻花馬褂的男子就迎了過來,一見到李元宏就是一揖︰“我就說嘛,早上喜鵲叫,必有貴人到。看看。貴人這不來了嘛。哈哈哈!未能遠迎,李大人請勿見怪啊!”

    這人一看就是八面玲瓏的油痞子,李元宏最是厭惡這種人,但也不能失禮,只好抱拳道︰“哪里,我可不是貴人,敢問你家老爺在哪里?”

    這人還是皮笑肉不笑的模樣。說道︰“呵呵,陳知縣不在,我是洪桐縣丞吳南生,大人若是有何公務,和我說也是一樣!”

    那個吳縣丞就是他呀,李元宏不由仔細打量了一番,只見此人窩顴臉,鷹勾鼻。薄嘴皮。眼眶小而眼珠靈活,是那種腦筋轉的快、什麼都敢狠心干的角色,看來不容易對付。

    李元宏點了點頭說道︰“剛才門子說知縣老爺在里面。帶我進來的,你怎麼又說不在呢?”

    吳縣城連說帶比劃道︰“我還能欺瞞大人不成,老爺早上就從後門出去辦事了,門子沒有看見,呵呵!大人一定要找陳知縣的話,過兩天再來吧!”

    李元宏地直覺就是這個吳縣丞在說謊,其實就是擋著自己不讓見,但現在是什麼時候,不說那些被抓泥戶,就算河工地事情也容不得拖沓啊。

    “哦!這樣啊。。。。.+李元宏一面信口拖延,眼楮一面看內院,希望看見能找出陳知縣在哪間房,卻沒有發現一絲線索。

    吳縣城一愣,隨即熱熱乎乎地一拉李元宏的手,笑道︰“呵呵,沒想到傳的這麼快,連李大人都知道啦,這樣吧,反正您也難得來洪桐一趟,干脆就在這里玩幾日,順便喝一杯喜酒,大人您看可好?”

    “好!我也正有此意!”李元宏一面打著哈哈,忽然抬手一指內院說道︰“我怎麼听見有陳知縣的聲音,是不是回來啦?”說著直接從吳縣丞身邊跑了過去,進步跨進了後院。

    李元宏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他分明聞見一股——吸食鴉片的味道。

    吳縣城嚇了一跳,沒來得及阻攔就被李元宏沖進去了,趕緊氣急敗壞的跟了上去,可是已經晚了。只見李元宏吸著鼻子嗅了嗅,連走幾步,一把推開靠里的一扇房門。

    吳縣丞反應實在是快,打著哈哈走到李元宏身後︰“哈哈,陳大人什麼時候回來地,我怎麼不知道,讓李大人差點跑空,你看這事弄的。。

    而李元宏卻愣住了。

    屋內十分陰暗,但可以看見里面床上躺著一人,正是自己在平陽府見到的陳知縣,只見他渾身縮緊了,正抱著一桿長達一尺的雕木煙槍,就著煙燈小口小口的吸著,渾然沒有注意到外面來人了。

    “陳知縣!陳知縣?”李元宏一邊叫著,一邊走上前去拍拍陳知縣的肩膀。

    陳惠括抬起頭來,懵懵懂懂的看了一眼李元宏,又低下頭繼續吸著,一邊的吳縣丞一笑道︰“李大人,陳知縣身上疾,大夫說了,必須吸點鴉片膏才能治愈,我家大人可沒有上癮啊!”

    李元宏站起身來,搖了搖頭,那時候見到陳知縣,雖然也是哈欠連天萎靡不振地,可也沒像現在這樣人不人、鬼不鬼地啊,短短兩個月就好似換了一個人似的。

    一見這種情形,李元宏索性坐在椅子上說道︰“我就在這里等陳大人吸,他吸好了我再說話!”

    見李元宏這樣,吳縣丞也不好強行趕人家走,只好也跟著坐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想是煙勁過去了,陳知縣癱在床上睡著了,吳縣丞見李元宏沒有絲毫要走的意思,也一聲不吭地喝著茶,直到一個時辰過去了,吳縣丞顯然坐不住了,一聲吆喝叫丫鬟打來洗臉水,硬是將陳惠括擦醒了。

    陳惠括顯然還沒睡夠,一邊伸著懶腰,一邊責罵著丫鬟,抬頭一看屋內還坐著兩位呢,吃驚的一下坐了起來。

    李元宏站起身來,讓他看仔細了︰“陳知縣,我是曲沃縣令李元宏啊!咱們不是在平陽府衙見過嗎?”

    陳惠括眯著眼楮看了半響,嘴里嘟N潰骸澳悴皇僑諼髕鉸遙 懶寺錚≡趺從只罟蠢玻 br />
    一句話,李元宏差點岔氣了,敢情陳惠括從府衙回來後,平陽府發生啥事他都不知道?與世隔絕啦?

    “陳大人玩笑了,我從汾西逃回來了!”

    “哦!”

    哦了一聲後,半天也沒見他有下文,李元宏只好開門見山了︰“我此次受巡撫大人之命,辦理汾河平陽段河工,所以此次前來洪桐縣,正是和大人商量河工之事!”

    陳惠括還是沒反應,倒是吳縣丞听得上心,說道︰“李大人打算如何辦呢?”

    于是李元宏便將忽悠戴起元那一套又說了一遍,陳惠括听完,點頭道︰“嗯,那挺好啊,就按李大人說的辦吧!”

    李元宏沒想到這次如此順利,心里正高興著呢,忽听旁邊吳縣丞急道︰“不可,絕不能這樣辦!”

    我們倆知縣說話,也有你插嘴的份?李元宏眼楮一瞪,喝道︰“這洪桐縣是你說了算還是陳知縣說了算?”

    吳縣丞沒想到李元宏會發火,微微一愣,又呵呵笑道︰“洪桐縣我當的半個家,自然有說話的地方,倒是李大人的職守,好像不在這里吧!”

    床榻上的陳惠括咳嗽了一下也道︰“唉,我老了,縣里的事吳縣丞操心的地方多,他說不可,自然有他的道理啊!”

    李元宏一時氣短了,頓了一下道︰“那倒要討教一下吳縣丞,為何不能如此呢?”

    一听陳惠括的話,吳縣丞氣更足了,挺直腰說道︰“我們洪桐不比平安縣,洪桐距離臨汾只有一百多里,臨汾城內往來的官員極多,萬一察覺了事就鬧大了,這是其一,其二嘛,洪桐縣民風彪悍,一旦將淤地名正言順的分了出去,想收回就難了,豈不是永遠留下禍根了?今日早上還有農戶為了一點水而大打出手呢,呵呵。。。。萬萬不能開!”

    在他說話的時候,李元宏一直琢磨︰這個吳縣丞為何反對將淤地分給農戶呢?這對他有什麼害處呢?

    片刻後,李元宏忽然想到農戶搶水的事情了,自己這河工不也是興修水利嘛,一旦兩岸不再缺水,百姓自然不會搶水了,那他想靠此勒索百姓的由頭就少了一個,怪不得他反應這麼大。

    想到這里,李元宏忽然哈哈一笑說道︰“河工之事也不急,以後再說吧,對了,秦縣丞大婚是何時,到時我可要去討杯喜酒呀。。。。。。”   
peter6881 發表於 2009-4-4 10:45
第四卷 協理河工 第八十六章 同仇敵愾


元宏表情變得也太快了,剛才還氣勢洶洶,一會兒又了,吳縣丞心理接受能力也不低,可愣是半響沒有反應過來,詫異的盯著李元宏的眼楮。

    吳縣丞本想著必定會與這個曲沃縣令有番爭論,不過他也有持無恐,整個洪桐就在他的掌握之中,別說一個它縣知縣,就算知府來了,也得掂量掂量。可沒成想自己剛做好大吵一架的準備,對方就繳械投降了!

    李元宏剛到曲沃上任伊始,就和那個倒霉的秦縣丞有過一番明爭暗斗,知道這些胥吏的厲害,所以現在還不是鬧翻的時候,必須抓住他的短處一舉擊潰。

    “不會是舍不得一杯喜酒吧!”李元宏站起身來,從懷里掏出一張50兩銀票遞給吳縣丞道︰“來的匆忙,沒有準備賀禮,小小.<意!”

    還送50兩銀子!看來這位李大人也是吃硬不吃軟的角色:自己了。吳縣丞心里冷笑一聲,滿臉堆笑道︰“不敢不敢!哈哈,哪敢讓李大人破費呢!明日午時,城北甦三巷,卑職恭候大人!”說著作勢將銀票擋了擋,然後半推半就塞進袖子。

    李元宏也笑著拱手告辭,順手將袖子里的官印悄悄丟在椅子上了。

    ~~~

    吳縣丞將李元宏送出縣衙,因為大婚在即,很多繁瑣事還要他安排,所以告了聲“恕不遠送”就直奔城北去了。而李元宏慢騰騰的走了一會兒,沒有走多遠。又折了回來。

    門子見到李元宏回來,很是納悶,正要去通稟一聲,卻見李元宏急乎乎道︰“我地官印丟啦,肯定是剛才和陳知縣說話的時候不慎掉落的,你也別通稟了,咱們一起進去找找。”

    老門子一听就傻了,這個曲沃知縣竟然連官印都敢丟。記得它縣也曾經有過丟官印的事。那可是大案啊。把整縣城翻個底朝天也是應該的,當下二話不說,趕緊帶著李元宏進去找。

    找來找去,當然就找到陳知縣呆的那間暗房了,陳知縣正在床上迷迷糊糊,忽見李元宏又進來,詫異的瞪大眼楮。木然呆視著。

    李元宏從椅子上拿起官印,故裝幸喜的高叫一聲“找到了!”,老門子這才擦了把汗,噓聲道︰“小聲點,陳大人在休息呢!”

    李元宏偏頭看了看陳惠括,對老門子道︰“你家大人總是這個樣子嗎?”

    老門子嘆了口氣,點頭道︰“已經一個多月了,唉。這也難怪。大人鴉片癮越來越大,一般人每日抽個1錢就不得了了,陳大人每日沒有3就過不去。差,真是。

    李元宏走到門邊,心想得先把陳知縣整清醒了才行,低聲對老門子道︰“抽鴉片迷糊地人,用什麼能讓他靈醒啊!”

    “嗯!用鼻煙,不不不,用辣椒抹進鼻筒里或許更好!”老門子顯然與這陳知縣有些感情,目光中帶著惋惜和同情。

    李元宏緊接著道︰“好,那你快拿些辣椒,越辣越好,對了,最好拿些芥末來。”

    老門子對衙門熟門熟路,不一刻拿了一把辣椒和一勺芥末回來了,李元宏二話不說,將辣椒撥開,扶起陳知縣地身子,直接丟了一把辣椒籽到他嘴里,隨後又用小拇指甲挑了一點芥末,一張嘴,輕輕吹進陳惠括地鼻筒里。

    就這麼一下,陳知縣跟打了嗎啡一般,一下坐了起來,仰天就是一個驚天動地的噴嚏,隨後從床上直直蹦了起來,一個勁的大聲叫喚著,鼻涕眼淚的狂流不止,一看見旁邊的臉盆,也顧不上許多了,捧起臉盆里的水又是洗鼻子又是一通狂灌的。

    老門子一拍大腿叫道︰“芥末蘸一個丁就夠了,誰讓你吹那麼多,會死人地。”說著話連忙跑上去拿起一條毛巾,抬起陳知縣的腦袋,使勁給他擦鼻筒。

    李元宏在旁邊委屈道︰“你又沒早說。。。。

    好一通忙活,臉盆里的水換了十八趟,李元宏打水打得手抽筋,最後一盆水換過後,陳知縣將臉埋在水里,過了半響,水淋淋的抬起頭來,長嘆一聲道︰“好久沒這麼舒坦了啊!好!”

    說著話,陳知

    巾擦了擦臉,轉過身來,看見李元宏吃驚道︰“李大這里?”

    老門子好久沒見陳知縣這麼精神了,心里高興,一邊將他扶到椅子上一邊說道︰“剛才就是李大人給你吹的芥末粉,呵呵,沒想到真把老爺弄舒坦了!”

    陳知縣臉上一紅,搖頭嘆氣道︰“自從吸了這鴉片,身體就不行了,還經常犯糊涂,唉!對了,老黃頭,這芥末粉別拿走了,就留在我這里吧!”

    李元宏探過身說道︰“記得上次在臨汾見到大人,還不是這樣的,怎麼短短一個多月,就。。。。

    陳知縣好像在想一件很遙遠的事情似的,眼楮無神地望著門外,過了半響才道︰“本來這鴉片我是自己買地,近來吸的都是吳縣丞孝敬的,你別說,煙勁就是大,我這癮頭也越來越大,最後就成這樣了!”

    李元宏不懂鴉片地熬制,所以也是莫明其妙,倒是老門子插話道︰“現在好像有一種煙勁很大的鴉片膏子,听說吸的人都是煙癮越來越大,最後都跟呆子一樣,打都打不醒,只有鴉片癮上來了才清醒,老爺莫不是。。。

    李元宏靈機一動,沉聲道︰“大人與吳縣丞有仇?”

    陳知縣听得渾身一顫,低下頭來思索片刻,忽然抬頭狠狠道︰“這個該死的吳南生!”

    李元宏見他眼中精光一閃,透著一絲陰狠,卻又深深隱在浮腫的眼袋之後,心中不由嘆道︰這才是一個為官幾十年的老官宦應該有的眼神嘛!

    陳知縣接著說道︰“我對吳南生也算不錯了,縣里的事情大多交給他來辦,只是有一條,不能勒索搜刮太狠,以免激起民變,所以每年農戶繳納稅賦之事沒有交給他,沒想到這個忘恩負義的混蛋,竟然用鴉片害我!”

    李元宏一听,心里就有數了,呵呵笑道︰“恐怕不能隨您的意了,這吳縣丞已經激起了民變!”接著就把農戶被他挑唆的搶水毆斗,然後又被統統抓了起來勒索錢財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講了一遍。

    其實這些事並沒有確鑿的證據,只是莊師爺的猜測,但李元宏對莊師爺的推測那是一百二十個放心。

    陳知縣听得一拍床沿,恨恨道︰“如此窮凶極惡,真要把全縣百姓逼得造反他才甘心?哼哼!事情鬧大了他倒是拍拍屁股走了,倒霉的是我這個正印知縣!”

    趁機挑撥離間的機會哪能放過,李元宏也是一副同仇敵愾的表情,憤憤道︰“真是豈有此理,咱們當知縣的本來就如履薄冰的,他縣丞還來搗亂,陳大人,您身體不行,這事就交給我來,讓我帶衙役一舉端了他!”

    陳知縣怒氣稍平,想了一下搖搖頭道︰“恐怕不行,現在的衙役基本都是他的人,偌大一個縣衙,能相信的只有老黃頭一人。”

    “那就拿他沒治啦?”李元宏一陣失望,敢情忙活半天白費啦。

    陳知縣臉上露出冷笑,哼了一聲道︰“明日不是他的大喜之日嘛,我定讓他好好歡喜一番。。。。

    ~~~

    陳知縣也是老謀深算之人,他知道衙役靠不住,唯一的辦法就是在喜宴上,當著全縣鄉紳的面,列數吳南生的罪行,一舉將他拿下,畢竟他陳惠括在洪桐為官二十年了,與全城鄉紳都是熟絡,有他們的支持,諒那時衙役們也不敢冒大不韙之險,否則就會引得全縣鄉紳眾怒。

    這個辦法讓李元宏拍案叫絕,沒想到跟個病貓一樣的陳知縣,一旦發起威來,竟然如此可怖。

    于是李元宏趕緊出了縣衙,立即雇了輛騾車,直奔城外的河敖集,也就是陳恭的藥房所在的那個集鎮。現在的關鍵就是拿出吳縣丞的罪證,而挑唆農戶搶水毆斗,勒索錢財不就是現成的大罪嘛,所以李元宏要趕緊將此事坐實了。

    一路無話,剛到藥房門口,就見陳恭笑著迎了出來,一拉著李元宏衣角低聲道︰“你那個師爺是哪里找來的,實在是。。。。。   
peter6881 發表於 2009-4-4 10:46
第四卷 協理河工 第八十七章 戒煙丸子



他咋啦?”李元宏心里一顫,不會是莊師爺又丟人現緊三步並做兩步跑了進去。

    內房沒人,又跑到後院,剛一進去李元宏就傻眼了,只見莊師爺頭綁一條黃絲帶,敞著胸、叉著腰站在一口大缸前面,大聲吆喝道︰“誰還沒有放血,咱們這可是歃血為盟,誰想蒙混過關是要遭雷劈的!”

    認識這麼久,還沒發現莊師爺有當寨主的天賦啊,李元宏也不打斷,就靠在門口瞧熱鬧。

    大缸前面站著三十幾個漢子,也是個個頭捆黃帶子,每個人都捂著手一臉的痛苦狀,有的還嘟U兀骸鞍扯擠帕肆交匱 耍 ρ  艘燦貌蛔歐耪餉炊喟桑 br />
    莊師爺一瞪眼楮,氣勢恢弘道︰“要知道你們是去劫大牢,不流點血能行啊?第一回放血是祭天祭地祭鬼神,第二回才是歃血為盟,都給我把手伸過來。。。

    劫大牢?李元宏嚇了一跳,趕緊一拉莊師爺衣袖,低聲道︰“誰說要劫牢救人的!”

    莊師爺一見李元宏來了,吆喝一聲“你們自己放血,我去去就回!”說完一拉李元宏回到內房,院內那群漢子這才長長出了口氣。

    兩個人坐下來,陳恭趕緊沏茶倒水忙活著,他自從知道李元宏是曲沃縣令,就格外感興趣,畢竟官官相護的見多了,猛然來個為民作主的異類,還真是新鮮,更離奇的是——這個縣令是曲沃縣地。竟然來跑洪桐縣替百姓作主,這怪事說到哪兒都沒人信哪!

    三個人將情況匯總了一下,李元宏才知道,原來被挑唆勒索的還不僅僅是上水村和下水村。

    李元宏去縣城的這段時間,莊師爺、陳恭、崔大福等人分別到汾河沿岸的十幾個村子轉了轉,一了解才知道,很多村子都被敲詐勒索過了,只不過勒索的方式各不相同。

    有些村子之間是因為宗祠的歸屬問題發生爭執。有些村子之間是因為田畝的交界問題發生毆斗。有些村是因為義莊的出產分配問題。有地是婚喪嫁娶產生地宿怨。。。。

    其實鄉下各村之間發生摩擦很正常,各個村之間距離也就幾里十幾里地,田地緊挨著田地,水槽緊靠著水槽,沒矛盾反倒奇怪了,但是洪桐縣民風彪悍卻是真地,一個不對就是群起毆斗。雙方當然互有損傷,長年累月下來積怨就深了,就怕有個煽風點火的,而吳縣丞很聰明的利用了這一點。

    所以這段時間,各個村子被挑唆的一塌糊涂,幾乎每天都有爭執打架的,而衙役們每每出現的正是時候,該抓的抓、該逮地逮。抓去了自然要繳贖罪錢才能放出來。每個人從幾百文到上千文不等,有的農戶家里有些制錢,趕緊繳了了事。沒錢的農戶,只好盼著吳縣丞忽然大發善心了。

    而上水村和下水村的人,幾乎家家都有人被抓,一听莊師爺的鼓動,都嚷嚷著要劫牢救人,剛才那三十多個就是了。

    李元宏笑呵呵的說了句“現在用不著劫獄了。”也將自己在縣衙的事情講述了一遍,听得莊陳二人驚詫不已。

    “這個吳縣丞連知縣都敢下藥,嘿嘿,比秦縣丞狠多了,若是當初把你出缺到洪桐縣來,咱倆真要翹辮子啦!”莊師爺咂巴咂巴嘴,直搖頭。

    陳恭想了想道︰“鴉片害死人啊,據說當年陳知縣剛上任的時候,還是個敢作敢為地能吏,自己也不貪墨,在洪桐當了十幾年知縣卻一直沒有升遷,就是因為他不屑于鑽營,這些年性情大變,一是因為年老世故了,二也是因為這鴉片,唉!好好一個官,就這樣毀了!”

    莊師爺看了看李元宏,也是搖了搖頭,心道︰希望你不要和那陳知縣一樣,被污濁橫溢地官場消磨了。

    李元宏听得一陣惋惜,忽然抬起頭說道︰“陳兄,你不是大夫嗎?你有辦法做出戒煙丸子嗎?若能作出來,你可就是大功德一件了!”

    陳恭搖了搖頭,嘆口氣道︰“我一直在找,也做出幾種,但效果都不好,人吃了不是大病一場就是癮頭更大了,唉,我也打算吸些鴉片,然後在自己身上試試,這樣或許能成!”

    一句話,頓時讓莊師爺和李元宏肅然起敬了,李元宏心里一激動,站起來就是深深一揖道︰“陳兄,沒想到你竟然如此悲天憫人,古有神農遍嘗百草,今有陳恭以身試藥,李某佩服的五體投地!”

    陳恭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趕緊雙手扶起李元宏,滿臉通紅道︰“我哪能跟神農相比哪,李兄切莫玩笑了!”

    看著這兩個惺惺相吸的年輕人,心里也有些激動,咳“找戒煙丸是要地,只是切莫自己吸食,鴉片這東西一旦吸上了,品性即會大變,到時候陳兄恐怕連制藥的心境也沒有了,反正山西鴉片鬼很多,想戒毒的也不少,陳老弟盡可以試試,實在有些顧慮,可以來我們曲沃縣開醫館,有啥事元宏能替你頂著。”

    李元宏一拍腦門道︰“對對對,陳兄來我們曲沃吧,咱們也好日日相見!”

    陳恭猶豫了片刻,一挺身道︰“我在洪桐還有一件緊要事沒辦,等辦完了,必定前去叨擾!”

    “好咱們一言為定!”李元宏興奮的與陳恭連擊三掌,以示放定。

    接下來就是拾掇吳縣丞的事了,因為有陳知縣的計策,李元宏只需要備足了吳縣丞的罪證就行了,其實這個也容易,將上水村和下水村的保正叫來就行了,三人分頭行事,連夜趕往了各村。

    ~~~

    第二日已近正午,李元宏穿戴整齊,坐著騾車趕到了縣城城北。吳縣丞的老宅就在城北的甦三巷,因為沒攢夠銀子,城外的新宅邸還未開工,所以先在舊宅里成親。

    李元宏剛到巷口,就听見“當當當”一陣鑼聲,緊接著就是  啪啪的一串爆竹聲,連忙扭頭一看,只見新娘子的花轎已經到了,趕緊讓道一旁,讓轎子抬了過去。

    巷子里現在也是擠滿了人,一見花轎到了,都是轟的一聲歡叫,紛紛退到兩邊探頭探腦的張望著,花轎兩旁跟著的男將籃子里喜餅喜糕滿天價的撒著,周圍的人群又是一聲歡呼,喜慶氣氛濃烈到了極點,就連李元宏也將一只從天而降的糕餅搶到手里,笑呵呵的咬了一口。

    轎子落地,男高聲叫門,過了半響也不開門,眾人哈哈一陣大笑齊聲叫道︰“喜福臨門啦!”轎夫將轎桿抬了抬,轎頭面向宅門叩了三叩,叫做叩門“勸性子”,宅門這才大開,院內的下人忙不迭的將紅氈子、米袋子鋪在地上,一直延伸到轎子下面,這時,最高潮的時刻到了。

    只見吳縣丞身著長袍披紅馬褂,頭戴插花禮帽,手拿一柄如意,笑嘻嘻的將轎簾一掀,罩著大紅綢布的新娘子在轎口一現,兩邊伴娘趕緊上前扶住新娘,輕輕巧巧的走了出來。

    李元宏小時候就喜歡看人家娶新娘,尤其以偷看新娘為嗜好,現在這毛病也沒改,趕緊三兩步走上前去,湊到轎子旁邊。

    吳縣丞正好看見李元宏,趕緊幾步上前拱手行禮道︰“李大人怎麼也在外面湊熱鬧啊,趕緊進去喝茶,主桌上已經備好了。”

    李元宏笑著擺了擺手,指指新娘,意思是等新娘禮成了我再進去。吳縣丞也是一笑,扭頭看著新娘。

    新娘子胸前掛著一面銅鏡,懷里抱著一只瓷瓶,在伴娘的攙扶下開始行禮,先跨過一只馬鞍,又跨過一只火盆,兩邊男方的親友將五谷雜糧向新娘頭上一個勁的拋灑。

    就在入門禮即將完成的時刻,新娘子忽然站定了,一扭身將紅蓋頭甩到一邊,露出一張頗為俊俏的面容來。

    整個巷子在這一刻忽然安靜下來,所有人都驚異的看著新娘,都沒想到新娘會突然做出如此舉動,就連嬉戲打鬧的孩童也被這氣氛嚇了一跳,仰臉好奇的看著大人們。

    李元宏喜歡看新娘子,正想贊吳縣丞一句“你這新娘長得不賴嘛”,卻見吳縣丞張大了嘴巴,吃驚的看著新娘,這才感到周圍氣氛不對。

    新娘環視了一圈,微微一笑說道︰“吳南生,我已經翻了馬鞍、跨了火盆,算是你吳家的人了,當著眾鄉親的面,你承諾一句,我爹的事兒你不會反悔了吧?”

    吳縣丞沒想到新娘會來這麼一套,直氣得臉色發青,但在這種場合卻又不能發作,只好溫聲道︰“小蘭,你已經嫁到我吳家了,你爹就是我的岳丈,我怎能再為難他呢!你放心吧!”

    新娘子點了點頭,大聲說道︰“今日眾鄉親都可以作證,吳南生若是反悔,我作鬼也不會放過他!”

    李元宏一听這話就覺得不對勁,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見新娘忽然將兩邊伴娘撞到一旁,雙手一舉瓷瓶,使勁砸在自己的頭上,只听見“咯喳”一聲響,瓷瓶撞了個粉碎,新娘滿臉鮮血的栽倒地上。

    恰在此時,巷口傳來一聲“知縣陳大人到。。。。。   
peter6881 發表於 2009-4-4 10:47
第四卷 協理河工 第八十八章 兩項大罪


時間風雲變幻,一場喜事瞬間變成了喪事,整個吳宅片,來湊熱鬧吃喜酒巴結的人群齊齊愣在當場,都懷疑眼前發生的是否幻覺,就連李元宏也揉了揉眼楮掐了掐大腿,才肯定這不是做夢。

    吳縣丞跑上幾步,忽然又釘在地上,牙關緊咬著,一張倭瓜臉嚴重扭曲了。

    兩邊伴娘嚇了個半死,坐在地上恐懼的向後退縮著,只有兩個家丁小跑上前,小心翼翼的問道︰“老爺,怎麼辦!”

    吳縣丞極力平復著心緒,咬了咬牙喝道︰“已經跨了火盆,就是我吳家的人,給我抬進去!”

    “是!”兩個家丁托起新娘的尸身,一溜煙消失在門內。

    吳縣丞這才扭過身來,向著眾人一抱拳道︰“恕吳某失禮了!”扭身就要進屋,這時卻從後面傳來一聲︰“吳縣丞,老夫來遲啦!還趕得及喜事不?”

    只見陳知縣搖搖晃晃的走了過來,一身七品官服穿的整整齊齊,好像不是來吃喜酒的,倒像是來升堂問案的。

    吳縣丞微微吃了一驚,沒想到陳知縣竟然來了,還穿戴得如此整齊,他已經一個多月沒下床了啊!不過吃驚歸吃驚,卻不能失禮,吳縣丞只好勉強一抱拳道︰“老爺別提了,進去說話吧!”說話時眼神透出一絲的厭惡。

    陳知縣點點頭,一把拉著李元宏的手,邁著大步走了進去。

    李元宏感到陳知縣的手使勁捏了捏,知道他什麼意思。低聲道︰“人即刻到。”

    要說吳宅也真是大,僅僅前院就擺下了將近100大桌,全都坐滿了人,其中有衙役捕快,衙門地學台書吏,而大部分則是城內的大戶鄉紳,他們顯然已經知道了剛才發生的慘劇,一個個默不作聲的。偌大的一個宴席。竟然靜的出奇。

    兩個知縣手拉手穿過酒桌。來到最前面的主桌。並肩坐了下來。

    吳縣丞就奇怪了,這陳大人怎麼忽然和李大人如此熟絡,按理他們沒見過幾面,更沒什麼交情啊!但是此時他心亂如麻,根本想不得仔細,招呼一番後,便站在主桌前大聲說道︰“今日本是吳某大喜之日。沒想到竟會出此事端,擾了大伙好興,全是吳某擇親不善所至,吳某在此賠禮啦!”說著抱拳一周。

    吳縣丞接著話鋒一轉道︰“說來也沒什麼,無非一個小妾而已,死就死了,今日大伙該吃的吃、該喝地喝,權當專來吃酒地!”

    正在這時。那陳知縣忽然高聲說道︰“說到小妾。本縣覺得奇怪了,那蘭兒可是城南教書秀才王先生地千金,生得花容月貌。怎麼會替你作小呢!”

    其實在座的都覺得奇怪,那教書的王秀才,一向家教森嚴,別說將女兒為人作小,就連一般富紳大戶也是瞧不上眼,他曾經透出風聲,一定要找書香門第作親家,為何這次卻將女兒嫁給臭名昭著的吳縣丞呢?

    吳縣丞臉色一凝,看了陳知縣一眼,只見後者正笑微微的看著自己。

    說起來吳縣丞平素口齒極為伶俐,可此時諒他滿嘴鋼牙也嚼不爛陳知縣的話,少有的滯了一滯說道︰“那王先生願意將女兒嫁給我,有保媒為證啊!”

    陳知縣哈哈一笑道︰“我好像听說是因為一首詩嘛,王先生一次赴婚宴酒醉,興起之下為一對新人題下一詩,其中一句是‘才伉秀儷明復清’,本意是新郎明經才華無人與之伉,新娘清秀容貌無人與之儷,本是郎才女貌之意,而你不懂文墨,卻硬是擇文斷句,抓住‘明復清’之語誣陷王先生有異心,最後逼得王家女兒與你作小!呵呵,我說地可是實情?”

    下面的鄉紳頓時“嗡”的一聲竊竊私語起來,大家都知道吳縣丞一向不是良善之輩,但竟敢干下如此禽獸不如的行徑卻是萬萬想不到的,有清一代,婚媒之事本是社會基礎,雍正朝時,一件新娘與姘夫脅迫新郎的案子竟然直達天听,由雍正皇帝親自下旨處理。而吳縣丞這逼人為妾,致死人命之事,那絕對是重罪了。

    吳縣丞臉色由紅轉白,由白轉青,身上不由自主的發起抖來,手指著陳知縣顫聲道︰“你。。。你胡說!”

    時,外面門子忽然跑了進來,沖著吳縣丞叫道︰“老群泥腿子農戶非要見你。。。。

    吳縣丞本來就頭大了,聞聲一揚手,氣急敗壞道︰“不見不見。。。”

    哪知話音剛落,就見崔大福帶著十一二個農戶跑了進來,一群農戶一見吳縣丞,忽然齊刷刷的跪下了。引得席間眾人都是一陣驚訝,齊齊站起身來觀望。

    只見崔大福從懷里掏出一把銀子,雙手捧著遞到吳縣丞面前,大聲說道︰“吳老爺啊,你要地贖罪銀已經湊齊啦,求求你放了俺們上水村和下水村地農戶兄弟吧,俺們給你磕頭啦!”

    吳縣丞一個愣神,還沒反應過來,卻見崔大福等人跳了起來,大聲說道︰“吳縣丞你不能趕盡殺絕啊,總得給村民們留條活路啊!”

    “吳縣丞啊,你挑的俺們兩村毆斗,又把趁亂把村里人都抓走了,非要俺們繳納銀子才放人,現在俺們銀子湊齊啦,你怎麼反悔啊!”

    “吳縣丞啊,你非得逼得俺們家破人亡才甘心啊!”

    一番話听得席間眾人又是一陣心驚,任何人都知道,勒索錢財是每個胥吏的拿手好戲,但是敢于整村整村地勒索,這膽子也太大了吧,萬一激起民變。全縣的大戶財主都沒得好啊!

    李元宏一听這話心里就暗笑,不用問,全是莊師爺教他們的,否則這些農戶怎麼會說出如此有條有理、哀求中透著威脅的話來呢!

    吳縣丞都氣瘋了,指著農戶們大聲喝道︰“你們給我滾出去,都滾出去。。。

    這時,陳知縣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指著吳縣丞大聲喝道︰“吳南生,你做下的好事,我一直當你為左右手,凡事皆讓你轄理,沒想到你竟是如此的喪心病狂,你非要逼得全縣大亂才安心嗎?好好好!今日我若不辦了你,就不配當這個知縣了,來人呀!給我將他拿下!”

    下面那些衙役和捕快面面相覷,沒人動作,這些人不是吳縣丞的親友,就是他弄進衙門當差的,自從跟了吳南生,大肆搜刮民財中飽私囊,一個個小日子過得越來越滋潤,沒有吳縣丞就沒有他們的今日,所以哪有人會抓他們的財神爺啊!

    陳知縣早已料到衙役和捕快們絕不會輕易就範,從懷里一把掏出大印,向桌子上一頓,大聲喝道︰“我是本縣正印知縣,你們敢不听我憲令,莫非是想造反嗎?”

    吳縣丞一看陳知縣連大印都帶來了,一下明白了,敢情今天這一出就是沖著自己來的啊,好好好!我今日就與你拼個魚死網破!

    想到這里,吳縣丞忽然從桌上一把奪過大印,一躍跳得老遠,高舉在手大聲喊道︰“陳惠括違背朝廷禁令,吸食鴉片,大伙看他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終日與煙槍毒膏為伍,神志早已不清,按大清律,由我縣丞暫代知縣之職,來人呀,將他送回衙門!”

    大清律里,確實有知縣重病、瘋癲,暴卒、神志迷散的狀況下,由縣丞暫時代理知縣之職,然後將情況直接上報巡撫,委派官員前來查實,查看屬實後再派遣新員前來接任,而陳知縣一直吸食鴉片,躲在暗屋內足不出戶也是事實,所以衙役們一听這話,立即紛紛站起,慢慢向陳知府逼來。

    下面那些鄉紳哪見過這種陣勢,個個嚇得面如土色,站起來就要溜走。

    陳知縣氣的面無人色,他根本沒想到吳縣丞膽子大到這種程度,竟然當著全縣鄉紳的面搶走自己大印,侮蔑自己神志不清,而那些衙役也正好借此發難,最可恨的就是這些鄉紳大戶,沒有個敢于站出來伸張正義,只顧著避禍開溜。

    而李元宏卻坐在那里面不改色,只是向崔大福等人使了個眼色,農戶們趕緊將陳知縣護在當中。

    正當此時,只听見外面一聲炮響,頓時一陣人聲鼎沸,緊接著從宅門口就傳來莊師爺的叫喊聲︰“你們已經被包圍啦,放下武器投降吧!”

    這話當然是李元宏教他的,比較有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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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ter6881 發表於 2009-4-4 10:48
第四卷 協理河工 第八十九章 老吏授經


師爺正要沖進吳宅,可沒成想逃跑的鄉紳早把宅門堵實,只好叫喊一聲,將手一揮,數百名農戶人踩人腳踩肩的紛紛從四周的牆上翻了進去,不過大伙一興奮就把莊師爺忘了,也沒人拉他一把,氣的他站在牆下直罵娘。

    院內的衙役們一個愣神,只見四周牆上忽然露出黑壓壓一片的腦袋,接著,一大群農戶如同螞蟻一般翻了進來,一個個手里還拿著扁擔鐵鋤,不一會兒就將院子四邊擠滿了,有的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干脆就站在牆頭高聲吆喝了。

    這一陣勢,別說那些衙役捕快,就連陳知縣也嚇了一跳,還以為農戶們已經被逼得造反了。本來兩位知縣商量是——讓農戶們前來揭露吳縣丞的罪行,然後將其鎖拿歸案。可沒有聚眾包圍吳宅這一出啊!

    而李元宏與莊師爺在曲沃縣與胥吏衙役明爭暗斗的時候,早就知道這幫鳥人什麼事都干的出,之前在富貴鎮那次,李元宏就險些命喪衙役之手,所以這次他們留了個心眼,不僅叫崔大福前來指認罪責,還聯絡了好幾個村子的農戶,早早就帶著扁擔鐵鋤混進縣城了,一听見宅內一陣大亂,莊師爺英名果斷的下達圍宅的命令。

    李元宏笑著站起身來,拍了拍陳知縣的肩膀說道︰“陳大人,不用擔心,這些都是您的人!”

    陳知縣看著李元宏滿臉笑意,立即知道怎麼回事了。心里又是佩服又是慚愧,一個它縣知縣,倒能調集眾多農戶為他賣命,倒是自己這個本縣縣令,孤家寡人的無人幫襯。

    現在地陳知縣理也壯了,氣也粗了,右手一拍桌子,沖著衙役們喝道︰“你等真想謀反嗎?還不給我將吳南生拿下!”

    衙役們面面相覷一番。都傻眼了。他們來赴宴根本沒帶什麼武器。再說了。就算帶了武器,也不一定是這幾百農戶的對手,看來再保吳縣丞沒什麼好果子吃了。

    這些衙役大多都是人精,一看形式不對,立即便有幾個衙役站出來,沖著吳縣丞叫道︰“吳老爺,大人要拿你。你就讓他拿吧,有什麼誤會說說清就是了!”

    “是啊,您這樣讓咱們弟兄為難啊!”

    “吳縣丞,請恕咱們無禮啦!”

    四五個衙役磨磨蹭蹭上去,說是勸慰卻忽然將吳縣丞手里的大印搶了過來,人也被扭住了。吳縣丞高聲叫罵了幾句,還是被押到陳知縣面前。

    陳知縣哪里還敢相信這幫衙役,立即對崔大福等人說道︰“麻煩你們將他押住。本縣就在這里升堂。全縣百姓以作公證!”

    崔大福等農戶巴不得整死吳縣丞呢!二話不說就從衙役們手中搶過人來,押在一旁。

    陳知縣端坐主席,讓李元宏坐在身邊。然後拿著一根板凳腿權當驚堂木,使勁一拍開始升堂了。

    那些鄉紳們見到局面已經控制住了,也不再開溜,都回到院內看陳知縣如何處置吳縣丞,同時,附近的百姓也都得到消息,紛紛趕來吳宅看熱鬧了,畢竟兩位知縣同堂審案的奇事,幾百年也遇不到一次,何況審訊的對象又是洪桐縣第一大壞蛋,哪個紅銅人願意錯過這一大快人心的好事哪!

    看著人越聚越多,陳知縣抓住時機開始質問吳縣丞,吳南生當然也不會就範,于是便是一陣唇槍舌劍,但是吳南生作孽實在太多,他每替自己狡辯一句,四周立即便有幾百張嘴揭露他的丑惡罪行,他每替自己申述一句,立即就有幾百道口水噴射到他地身上臉上,看著吳南生在濃痰里掙扎地模樣,李元宏算是領教了什麼叫“唾沫淹死人”了。

    最後當然是吳南生敗下陣來,一共是六項大罪,二十項小罪,被判秋後問斬,按理應該關入縣獄,但陳知縣害怕出現意外,干脆給陳知府寫了封信,上面說洪桐縣獄已人滿為患了,所以借平陽府獄關押一下。

    于是崔大福等一干農戶,用一張蘆席將渾身濕淋淋地吳南生裹起來,繩子捆的結實,當日就快馬加鞭送往臨汾了。

    至此,一場風波才宣告結束,一番七七八八的處置後事結束,兩位知縣在縣衙內宅擺上一桌酒菜,二人邊吃邊聊。

    一起經過這麼多事,兩人關系非比尋常,而李元宏前來洪桐的正事還沒辦,所以李元宏也不見外,徑直將自己辦理河工的原原委委講述了一番。

    陳知縣捋著稀稀拉拉

    沉吟片刻說道︰“李老弟的事,愚兄自當竭盡全力,照太平縣地樣子,將淤地分給農戶,讓他們協助修堤,此外,修堤的石料也由本縣縣庫出了,老弟也能省下一筆!”

    李元宏一听之下,頓時喜出望外,連忙舉盞敬酒以示感謝,卻見陳知縣擺了擺手道︰“老弟切莫高興太早,別忘了還有汾西一縣的河工呢,那汾西知縣丁以衡與陳知府是舊交,關系厚,常有書信往來,而陳知府與巡撫大人那是一條線上的,所以這河工真正的阻力,就在汾西!”

    李元宏剛興奮起來就被澆了一瓢冷水,想了半響道︰“也沒什麼,從太平到洪桐,哪個縣我都沒把握拿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就不信斗不過那丁以衡!”

    陳知縣看著李元宏的眼楮,笑著點了點頭道︰“後生可畏啊!我是年老了,當年我初來洪桐之時,也是抱著造福一方的抱負,可是越想做實事,遇到的阻力就越大,最後我也被這官場染地墨污,消磨地稜角全無了,今年我恐怕也要致仕,回味這一生,我到底做了什麼呢?”

    李元宏听得心里一陣淒然,想找話安慰他,卻又無話可說,只得連連勸酒了。

    陳知縣一邊飲酒,一邊和李元宏閑聊,當他得知李元宏在曲沃的所作所為後,越听越是感興趣,最後放下酒杯,鄭重道︰“愚兄在官場這麼多年,雖不肯鑽營,卻也冷眼旁觀,悟得一些道理,講出來或許對老弟有些幫助!”

    李元宏見他表情嚴肅,連忙也放下筷子正襟危坐。

    “大清官場,不是做事的地方,但是你不做官,更不可能做事了,所以老弟若想為民造福,就得遵循三點︰其一媚上,其二奪權,其三心狠。”陳知縣一邊說著,一邊手拿三根筷子,一一擺在桌上。

    “元宏敬聞其詳!”媚上李元宏當然懂了,只是奪權和心狠就不明白了。

    陳知縣拿起第一根筷子晃了晃說道︰“所謂媚上,自然是巴結上憲了,這個說它難也不難,無非是銀子之事,不但要使銀子,還要會使銀子,同時更要多走動,與巡撫道台知府關系融洽了,自然無人為難與你了。”

    李元宏點了點頭,他吃了這麼多虧,不就因為不媚上嘛,巡撫自然不用說了,那是得罪死了,陳知府嘛,自己好歹也送給他一萬多兩銀子呢,可他還要為難自己,看來就是因為自己不會使銀子,也就是說,使了銀子還得罪人。

    陳知縣又拿起第二根筷子道︰“所謂奪權,就是奪三種權,一是吏權,二是財權,三是——兵權。”

    “兵權?”李元宏眼楮都瞪大了,一個小小知縣,哪里談得上兵權啊,簡直開玩笑嘛!

    “你別急,听我慢慢道來,分權地前提是上憲對你的信任,這就要靠‘媚上’了,其實知縣是親民之官,是朝廷的基石,一旦得到上憲信任後,只要你按時按量交足稅賦,境內不出事端,巡撫道台知府才懶得管你呢!奪權才能得以實現。”

    “先說吏權,也就是佐貳官,一個縣里,除了縣丞以外還有典史,主簿,左堂,典獄,听你說的,曲沃縣的佐貳官全是你自己任命的吧?呵呵!這樣做很好,凡事就不會掣肘于你,但是,這些佐貳官按理都應該是朝廷任命,今年又是大挑之年,我敢肯定,沒有多久巡撫布政衙門就會再分下一批人,一旦上面再次分下這些吏官,你就要架空他們!”

    見李元宏連連點頭,陳知縣繼續說道︰“二是奪財權,牢牢把持住本縣的財權,縣里一切銀錢往來,全由自己規定,你不是開了一處煤礦嘛,一定要瞞住上憲,實在瞞不住就使銀子讓他們不再過問,此外縣里的行商坐賈也要牢牢把在手里,商賈稅收那可是一大筆,流入知府巡撫衙門不如截在本縣了。”

    李元宏越听越是心驚,沒想到這個陳知縣有如此見識,他年輕時候肯定也是膽大包天了,唉!官場和鴉片一樣,毀人不愉啊!

    哪知陳知府接著說的話更是嚇了李元宏一跳,只見陳知府左右看了看,探過身來說道︰“所謂分兵權,你或許會覺得我是胡說八道,但據我觀察,三年之內,華夏大地必有一番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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