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逃出縣城
李元宏聲音不大,卻讓在場人聽得刺耳,現在最忌諱的就是這個“死”字了。
朱有良本來就在氣頭上,聽見這麼一句,用手一指李元宏厲聲喝道:“你剛說什麼?”
好耳力,這麼小的聲音也能聽見!李元宏心里暗罵一聲,扶著椅臂站起來:“我是說——他們找死!”用手一指下座的其他幾人。
那幾個一愣,面面相覷的看了看,戴灰布氈帽的漢子沖李元宏瞪著眼睛道:“你是哪個?咱們的事情要你個外人插嘴。。。。。。”
朱有良盯著李元宏看了看,心說這個清狗為何站在自己這邊,莫非他有什麼陰謀?隨即打斷道:“你把話說清楚了!”
李元宏沒打過仗,他的那點軍事觀念無非就是從《三國演義》之類的小說上看的,如果說他是個軍盲還算抬舉他了,但雖然如此,李元宏的邏輯思維還是不錯,他本能的覺得朱有良說得有道理,如果這幫礦工真的死守縣城的話,肯定死光光。
但現在李元宏與暴動的礦工處于敵我雙方,要不是羅蠻蠻,李元宏的腦袋已經在城門上涼快呢,該不該替他們考慮呢?
說良心話,這些礦工並不是壞人,都是一些勞苦百姓,在性命都受到威脅的時刻才揭竿而起的,說到底是被奸商和官府逼反的,但他們造反歸造反,卻對縣城沒有絲毫的破壞,光憑一路上見到的景象就可以證明這點,整個縣城的各條大街上秩序絲毫不亂,還有礦工在街上巡視、維持治安,跟工人糾察隊一樣。
所以,這樣的人不該死!
李元宏主意拿定、略一思考說道:“我覺得朱大哥說的沒錯,你們連一座縣城都敢占,朝廷官府會放過你們?剛才那位兄弟又說到撚子被平了,那麼這里就是一座孤城,綠營兵源源不斷的來,一票不成再來一票,斬不光殺不盡,你們守到何年是個頭啊!好!就算你們能守住,這汾西城只有一個出口,綠營兵不來攻城,只要掐住斷馬間那條路,你們全得餓死,所以唯一的出路就是盡快棄城!”
李元宏順著自己的思路,一邊比劃一邊說著,說到最後一句時雙手在羅蠻蠻脖子上一掐,羅蠻蠻很配合的一翻白眼。
這些道理朱有良也懂,就是說出來沒李元宏這麼有條理,不由暗贊一聲,但回頭一想就覺得不對勁了,這個清狗說的話能信嗎?肯定不能!他越是說放棄縣城,就越不能聽他的。
差點上了清狗的當了!朱有良一個激靈,猛然將桌子一拍喝道:“胡說八道,縣城不能放棄!”
這話一出口,幾個捧著茶碗正在牛飲的礦工首領忽然“撲哧”一口,嘴里的茶水噴了一地。
就連李元宏也愣在當場,心道這個朱有良犯的是什麼病,他自己還說要放棄縣城,剛才與手下爭了個面紅耳赤,怎麼我替他辯解一番,他反倒第一個跳出來反對?怪栽怪栽!
朱有良也意識到自己有些唐突了,但總不能說——這個清狗說什麼,咱們就反著來。這樣。。。也太兒戲了吧。
其他人愕然的看著朱有良,戴著灰布氈帽的漢子詫異道:“朱大哥說的是真的?”
朱有良點了點頭,岔開話題道:“好了,咱們盡快加固城防吧,城牆上多備一些石頭,南面的城門最重要,讓兄弟們再加把勁,加高幾尺。”
“好!”
幾個首領站起身來,正要離去,忽聽一陣急促的奔跑聲,一個手提鐵鎬的礦工跑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叫道:“大哥,剛才斷馬間的柴草垛起了濃煙,官兵。。。官兵已經來了。”
朱有良一下從椅子上彈起來,一邊說話一邊向門外走去:“來的好快。。。。。。鳳泊嶺煤窯的兄弟守南門,簸箕山的礦工兄弟守住西門,老虎口和其他窯口的兄弟沿著城牆布守,記住,綠營有弓箭和火槍,咱們不能露頭,等近了。。。。。。”說著話已經走遠,其他人也急沖沖的蜂擁而出,明堂里只剩下十數人。
大嗓門對李元宏說道:“打起來了,咱們怎麼辦?”
旁邊趙老五一推大嗓門,將手里的鋼刀亮了亮,喝道:“你們給我老實點,否則別怪我刀下無情!”
大嗓門一伸舌頭不吭聲了,六個人又被押回了商鋪,這一趟等于什麼都沒干。
過了約莫兩個時辰,已是正午,城門處遙遙傳來一陣陣隆隆之聲,好似春雷一般沉悶,直震得人心肺一緊一縮,好似暈船一般想要嘔吐。
街上的人開始四散奔跑,絕大部分是平民,害怕官兵沖進城良莠不分亂殺人,這也是綠營兵一向的作風,所以百姓們都躲回自家關門上鎖,一家老小瑟瑟抱作一團,大氣也不敢出。
院子里4個衙役興奮的滿臉紅光,因為官兵一旦打進來,他們就算得救了,再也不用像鳥一樣被關在這里。但李元宏卻是悶悶不樂,陳知府借口無兵可派讓他一個人來,還和他約定十五日為限,現在只過了十日卻又有大軍前來,這不是把想把他趕盡殺絕嗎?有這麼一個時刻想置自己于死地的頂頭上司,以後日子還能好過?
而這時,院門外的趙老五因為不能上戰場,在門口急得一個勁的亂轉,一會兒豎著耳朵聽,一會兒又摩拳擦掌,過了半響忽然抬手一指的院門,對手下礦工喊道:“給我把這院門釘起來!前面的兄弟們都打起來了,咱們還在這里看守個屁,趕緊上去幫忙去!”其實趙老五想的是將這6個人捆起來,但話到嘴邊又咽回去了,因為在這兵荒馬亂的時刻,這幾個人實在不會有太大威脅,
十個手下一聽也是,二話不說就把院門關起來,又從街面的鐵匠鋪找來大釘子,將院門牢牢釘住,然後操起家伙救火似的的向南門方向趕去。
哪知趙老五剛一離開,李元宏忽然蹦了起來,一指院邊上高牆說道:“大嗓門,你想個辦法,讓咱們逃出去!”
大嗓門也是一陣興奮,正要說話,另一個衙役邱三寶插口道:“大人,等打完仗了咱們再出去不是更好嘛,刀劍不長眼的,萬一傷了咱們就不劃算了!”
“也是哦!咱們傷著碰著無所謂,您要是少一根腋毛,林衙總還不把我的毛拔光啊!”大嗓門想起臨走時林剛那凶狠狠的模樣,心里直打鼓。
李元宏被逗的“哈哈”一笑,拍著大嗓門的肩膀道:“這麼大的陣仗你見過沒?”
“沒有!”
“那不就得了,這樣大的場面咱們一輩子也看不到啊,不看豈不可惜了,反正一看有危險咱們就隨便躲哪一戶百姓家里,保管傷不了咱們!”
“可是。。。。。。”
“不要可是了,快想辦法出去!”
4個衙役也被說的猶豫了,他們畢竟是一群十八九歲的年輕後生,被李元宏這麼一鼓動,索性就開始忙活了。
說到十八九歲,李元宏也是一樣,但是他身後背負的不是他一個人,而是整個曲沃縣的希望,所以他才做出這個冒險的決定。
其實李元宏說的話跟廢話沒有什麼兩樣,沒事去看打仗,這不是開笑話呢嗎?但李元宏知道,既然陳知府欲置自己于死地,那對于他們來說,起義的礦工不是威脅,因為朱有良現在忙的顧不上他們了,打仗也不算危險,兵荒馬亂的還有逃走的機會,真正最大的危險卻是攻進城來那些綠營兵,誰能保證那些綠營官兵與陳知府沒有勾結,到時候,一大堆砍下的腦袋里面多出他們幾個一點也不顯眼。
所以,必須在綠營攻進城之前逃出去,但這些話是不能給大嗓門他們說的,即便說了他們也不一定懂。
4個衙役一通忙活,將幾條床單淋水擰在一起,結成一根長達幾丈的布索,又找來桌椅板凳堆在牆邊,李元宏等人攀上高牆,順著繩索魚貫滑了下去。而羅蠻蠻嚷嚷著也要看打仗,不由分說也跟著爬了出去。
汾西縣城只有南面和西面兩座城門,而南門正對著官道,官兵如果前來攻城,應該是從南門打,所以李元宏帶著大伙向西城門狂奔,只要能沖出去,躲進呂梁山就沒事了。
但是6個人越跑越不對勁,這西門的喊殺聲這麼大呢?不過這6個人都不懂打仗,既然都已經快到城門了,也不願再回頭,索性繼續跑下去。
拐過一排灰木房子,汾西縣城不算高大的城門赫然出現在眼前了,但是,面前的景象讓這6個人驚呆了。
只見不遠處的城牆上,無數身穿粗布坎肩的礦工和身穿天青色號褂的綠營兵丁在城上激烈厮殺著,刀光斧影,喊聲震天。戰死者流出鮮紅的血液如同粘稠的岩漿,彙聚在一起,順著城牆的牆壁緩緩向下流淌,城頭上半截竟然像被紅漆刷過一般,在日光的照射下,鮮紅一片,讓人駭然無比。
每時每刻都有人被砍殺,一顆顆拖著長辮的頭顱,一截截掛著碎布的斷肢,一股股如同噴泉一般射起的血柱,在城門的上空此起彼落。每時每刻有人摔下城牆,在空中發出一陣陣哀嚎,在城腳下摞起一層層恐怖猙獰的尸體。
李元宏等人如同木雕一般定在當場,驚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