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一品縣令 作者:隔山打牛 (連載中)

otto544 2008-10-12 10:42:0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0 112225
otto544 發表於 2008-10-16 00:39
第十一章 否極泰來
  李元宏的宅子太小了,房間只有兩間,院子里還有半間算作廚房,不過此時也擠滿了人。

  祁雋藻總算勉強的穿戴整齊了,端坐在東房的炕沿上郁悶。

  李元宏也是狼狽不堪,身上臉上被打的青一塊紫一塊,此時正東一頭西一頭的給乞丐們忙活飯食呢,至于祁雋藻,他倒是沒顧的上,反正看這個小老頭挺結實的,再挨一頓打都沒事。

  而莊師爺說是上街買米買柴,其實早跑得沒影了,他是不敢再見祁雋藻了,堂堂的內閣大學士今天無辜的被他拉著挨了一頓羞辱,傳出去簡直就是千古奇談了,就算祁雋藻不怪罪他,他也沒臉在人家面前晃悠。

  所以,可憐一個堂堂戶部尚書反倒被涼在這里,連口熱水也沒的喝,氣得祁雋藻坐在那里直運氣。

  過了半個時辰,所有乞丐們都吃上了熱湯飯,李元宏挽著袖子回到東房,這才想起還有個大尚書在這邊呢!趕緊倒了一碗熱水端了上來。

  祁雋藻青著臉,端起碗喝了一大口,這才感到有些暖和了,肚子這時也叫了起來,不過也是,他從下午忙到現在,顆米未進,能不餓嘛!要是放在平時,他早就拍拍屁股走了,找館子吃飯去了,但現在皇上讓他查問李元宏,一句話還沒說,怎能就這樣走了。

  “我說李元宏,有沒有麥餅稀飯,老夫。。。老夫有些餓了。”張口要飯吃,這也是第一次,祁雋藻臉都有些紅了。

  李元宏一拍腦門,“對對對,我把您給忘了,稍等片刻,我去找找,看有沒有剩下的。”趕緊跑了出去。

  祁雋藻心道:好嘛,我只能吃剩下的,今天這面子可是丟到家了,也罷,先湊合著吧,等老夫吃飽了再收拾他。

  哪知沒一會兒,李元宏又跑進來道:“實在不好意思,全被他們吃了,一粒米也沒有。”

  祁雋藻臉都綠了,一拍桌子,“那你就不能出去買點回來!”

  李元宏雙手一攤,苦著臉道:“我沒錢啊,本來還剩1兩銀子,剛才被莊師爺拿去買東西了,現在還沒回來,他媽的,肯定被他拿去買肉吃了。”

  祁雋藻徹底崩潰了,吹著胡子:“好好好,我給你錢,你快點去買。”誰知祁雋藻一摸懷里,一兩銀子也沒有,這才想起,他一個宰相,身上從來不放銀子的。

  正當祁雋藻一臉尷尬的時候,莊師爺拿著一只烤雞,一壺老酒走了進來,李元宏見狀大喜,趕緊和莊師爺用碗裝了,放在祁雋藻面前,祁雋藻也二話不說,吃了起來。

  過了半響,祁雋藻抬起頭來,詫異道:“你們怎麼不吃飯?”

  “那一兩銀子,除了買了一只燒雞一壺酒孝敬您,別的都買柴和媒了,這麼冷的天,沒有火,那些乞丐都要凍死的。”李元宏此時也餓得頭昏眼花,盯著祁雋藻手里的燒雞,只咽口水。

  祁雋藻更是詫異,說道:“那些乞丐與你是親戚?”

  “不是!”

  “是朋友?”

  “也不是!”

  “那你甯肯自己挨餓也要幫他們,卻是為何?”祁雋藻有些奇怪了,今天遇見的這個李元宏真是個怪人。

  “稟大人,我是看她們太。。。太可憐了,您想想,如果咱們自己的父親母親流落街頭,天寒地凍卻無片瓦藏身,饑腸轆轆卻無顆米充饑,咱們是什麼感受?恐怕咱們甯肯自己赤身裸體也要讓他們穿暖,甯肯割下自己的血肉也要讓他們吃飽啊!將心比心,這些乞丐也是有親人的,他們的親人見到自己的妻子兒女受如此之苦,心里肯定痛不欲生啊!所以我和莊師爺將自己的米拿出來給他們,讓他們有地方住。而我們兩個,怎樣湊合也不至于凍死餓死的!”李元宏說到這里,想起還在陝西的父親,不知他老人家現在怎麼樣了,眼圈不由有些發紅。

  旁邊的莊師爺心里也是一動,想起一些往事,暗暗歎了口氣。

  而祁雋藻聽著聽著,臉上的表情變得凝重起來,按理來說,對祁雋藻這樣的道學大家來說,“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這樣的大道理,他隨口就能說出幾百條來,但由李元宏平實無華的話語卻是如此感人心扉。

  而且,李元宏不僅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把自己僅剩的糧食讓給窮苦百姓吃,把自己的房間讓給乞丐避寒,在這利欲熏心、濁流橫溢的官場,實在是不多見了!

  祁雋藻心底一股暖流慢慢泛起,眼睛也微微有些發酸,他咳嗽了一聲借以掩飾自己的失態,說道:“你這樣做,很好!很好!本來我是奉了皇上的旨意前來問話,但現在,我看不必了!”

  “皇上?”李元宏和莊師爺同時一聲驚叫,他們知道戶部尚書此來肯定是為了奏冊的事情,卻打死也沒想到,這事竟然驚動了皇上。

  祁雋藻微微笑著站起身來,拍了拍李元宏的肩膀道:“老夫奉勸你一句,官場險惡,以後遇事千萬不可肆意胡來,務必要三思而後行!”

  ~~~

  祁雋藻離開後,李元宏和莊師爺面面相覷呆立了半天,二人都在細細琢磨祁雋藻最後說的那句話,本來他們上的那道奏冊只是為了給直隸布政司上點眼藥,不讓那班貪官輕易的蒙混過關,但現在居然驚動了皇上,以後會發生什麼,誰也無法預料,所以即使像這二位膽大包天的主兒,心里也不由惴惴不安。

  一連兩天都沒有什麼動靜,直隸布政司在戶部的奏銷文書和‘冬估’文書都通過了,只是奏銷的數目由120萬兩驟減為60萬兩了,至此,李元宏和莊師爺都松了一口氣,看來此事並沒有擴大。

  但是麻煩事還沒結束,宅子里還有二十多口人呢!鍋里已經沒有一粒米,莊師爺背地里一個勁的埋怨李元宏,但他也知道,這個西北憨娃倔勁一上來誰也攔不住。

  怎麼辦?借錢吧。

  但是整個京城里舉目無親的,只有到戶部向同寅們借錢了。李元宏雖然膽大,但臉皮卻薄,紅著臉走進抄錄房,支支吾吾了半天,張口道:“你們誰有錢,給我借點,等月結銀一發我就還!”

  四個經承看都不看李元宏一眼,繼續聊天。

  李元宏心中暗惱,但求,只好繼續腆著臉道:“十天,就借十天,我給三分利息!”

  四個經承鄙夷的看了一眼李元宏,繼續聊天。

  李元宏一咬牙道:“從今兒起,兩個月內,所有的抄寫的活計我全包了。”

  年齡偏大的那個經承名叫張廉,看了李元宏一眼,慢悠悠道:“咱們哪敢讓你抄錄文書啊!那本直隸奏冊經你手一道,銀子就減了一半。我說小子,賺錢的門路很多,但有一條,不要絕了別人的財路。”

  李元宏臉一燙,知道肯定是馮遠望見到只奏銷了60萬,疑心自己了,這些經承與他都有些交情,現在自己壞了規矩,所有人都有心排擠自己。看來借錢是無望了。

  李元宏只好悶不做聲的坐到書案前琢磨怎麼弄錢。正在這時,一個身穿六品官服的胖子走了進來,經承們連忙站起來打招呼,此人正是福建司主事田正墨。

  田正墨走到李元宏面前,上下打量了一下,冷笑道:“你就是李元宏吧,咱們抄錄房的文書是要送給各位大人看的,有的連皇上也要過目,但你的字實在有礙觀瞻,從今天起,你就不用在抄錄房了,燒水遞茶的雜役正好缺一個人,你就去做雜役吧!”

  又是報複!

  李元宏氣的臉色發青,一把揪過田正墨的衣領吼道:“我的字寫的丑?好好好,咱們比比,看誰的字丑!”

  田正墨沒想到李元宏會動手,驚慌叫道:“你、你敢打人,你想造反啊,快來人,給我把這個瘋子趕出去!”

  四個經承連忙沖上,撕扯著李元宏的胳膊,外面巡值的衙役也聞聲趕了進來,眾人合力將他按在書案上。

  田正墨一邊整著自己的衣領,一邊嘶叫著:“雜役他也別干了,給我將他扔出去。”

  正在抄錄房里雞飛狗跳的當口,從房外忽然傳來一個尖嗓音:“皇上口諭,戶部福建司經承李元宏聽諭!”

  傳諭的小太監駕輕就熟的一聲高叫,聲音不大,卻能讓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抄錄房內頓時靜寂下來,衙役們正拉著李元宏的大腿往外拖,李元宏正抱著書案不撒手,經承們正使勁掰李元宏的手指讓他撒手,七八個人泥塑一般立在了那里。

  田正墨臉色一白,顫聲對李元宏道:“是皇上!皇上找你?”

  作為戶部,皇上很少直接傳諭下旨的,一般都是通過軍機處下文的,但就算皇帝今天興致好,也不至于向一個小經承下旨吧!。

  李元宏慢慢松開手,也是一頭霧水道:“皇上找我?”

  小太監在外面不耐煩道:“李元宏何在?還不聽諭!”

  李元宏連忙站直身子,從人群中擠出門外,詫異的對小太監道:“皇上找我?有啥事?”

  李元宏的衣服被撕的一條一縷的,頭上的辮子也散亂不堪,要多狼狽有多狼狽,小太監倒是一愣,不過很快反應過來,尖聲道:“你就是李元宏?”

  “是我!”

  “跪下聽諭!”

  李元宏只好跪倒,只聽小太監道:“今日午後,你隨戶部漢尚書祁雋藻在軍機處候旨!”

  “哦,知道了!”

  “沒規矩!你該說‘臣遵旨’!沒見過世面。”小太監也不羅嗦了,說完之後轉身就走。

  李元宏轉過身來,“剛才誰打我的?”卻見抄錄房里空空如也。。。。。。
otto544 發表於 2008-10-16 00:40
第十二章 菜價有假
  離午後還有幾個時辰,反正戶部抄錄房也待不下去了,李元宏索性回到懶驢胡同,一見莊師爺就把皇上午後召見的事告訴他了。

  莊師爺也吃驚的眼睛蹬的老大,忽然一拍李元宏的肩膀興奮道:“咱們發跡啦!皇上這次肯定會給你個官當當。”

  “見皇上一次就能當官?不可能吧?”能當官當然是好事了,至少不用為吃飯發愁,只是李元宏有些不明白。

  “見皇上一次當然不一定能當官!但是你想想,你一個小小的經承,皇上為什麼要召見你!還不是為了那本奏冊!皇上雖然貴為至尊,但高處不勝寒啊,下面的所有官員都在欺瞞皇上,現在皇上看到那本奏冊,更想了解下面的真實情況了,所以,對于皇上的問話,你必須如實相告,知道什麼就說什麼,只要你這樣做了,皇上肯定會給你官的。”莊師爺興奮的滿臉放光,好像倒是他要當官了。

  李元宏道:“那會給我個什麼官當呢?”

  莊師爺不假思索道:“好容易逮到一個敢說真話的傻帽,皇上能浪費?有兩種可能,一是給你個知縣,七品,讓你幫皇上了解地方,另一種可能是監察院的禦使言官,從五品,有直奏權,讓你了解米價多少啦,銀價多少啦等等。”

  “這麼小的官?我還以為能給個二三品的官當當呢!”李元宏有些提不起勁。

  莊師爺一拍李元宏的腦袋道:“你昏頭了吧,就算是你考上進士,分下來也不過就是個知縣,即使選上庶吉士,在翰林院里熬個三年,出來也不過就是七品官,你一個十七歲的舉人還想當多大的官啊!”

  “再打我我翻臉啦!那個。。。。。。我是當知縣好呢?還是當巡城禦使好呢?”李元宏摸摸腦袋道。

  “笨蛋!當然是知縣好了,有養廉銀子,有鄉紳孝敬,還有河工、水利、縣考,都是銀子啊,就算你不貪,三年下來也能弄個萬把兩,嘿嘿,到時候咱不就不愁吃飯了嘛!若是作禦使言官,像你這麼傻的,就等著餓死吧!”莊師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嗯,不貪就有這麼多銀子,好,我就要個知縣,吃的飽穿的暖,對了,家里還有吃的嗎?我好餓!”李元宏捂著肚子。

  莊師爺一踢米缸,氣道:“叫你去借錢也借不到,真笨的可以,我剛把家具當了,換了點米,都給那些乞丐吃了,你自己出去找食兒去吧!”

  ~~~

  李元宏餓著肚子,來到祁雋藻府前,正巧祁雋藻出門,乘轎帶他一起來到西華門,下了轎,祁雋藻給李元宏交代了幾句見皇上的規矩,二人就直接穿過隆宗門來到軍機處。

  其實祁雋藻也不知道皇上會問李元宏什麼話,只是希望這個愣頭青不要惹禍就好。

  軍機處雖是大清國的中樞神經,卻只是一排低矮的平房,外牆破舊不堪,在金壁輝煌的紫禁城里顯得極為礙眼,要不是祁雋藻告訴李元宏,他還以為這是一排茅廁。

  道光二十六年,軍機處有五個大軍機,分別為:文華殿大學士穆彰阿、武英殿大學士潘世恩、戶部蒙尚書賽尚阿、戶部漢尚書祁雋藻、兵部尚書何汝霖五人。

  進了軍機處,里面的人倒是不少,都是上書房、六卿各部等回話的京官,正在那里神侃呢!見到祁雋藻連忙打招呼寒暄,很是熟絡,祁雋藻也是一副好脾氣,挨個打了招呼,然後就靠在鋪上閉目養神了。

  李元宏挨著鋪邊坐下,左右無事,便聽這些京官聊天,一聽之下大失所望,原來這些身居高位的大官們聊的無非都是哪家酒樓的菜肴好吃、哪家青樓的姑娘花樣多、哪座寺廟的簽格外靈驗等等,當真是烏煙瘴氣粗俗不堪。

  回頭再看祁雋藻,還是閉著眼睛假寐,顯然是聽怪不怪了。

  不一會兒,小太監來傳旨,被傳的兩個官員利索的脫下外袍,換上一身打著補丁的破官服,跟著太監進去見駕了,這一舉動讓李元宏很是納悶,這些大官怎麼一見皇上就換破衣服呢?難道是向皇上哭窮去了?這一般是借人錢躲債的人才使出的一招啊!

  過了約莫兩個時辰,祁雋藻和官員們陸陸續續被召見,軍機處里只剩下李元宏和兩個軍機章京,一個章京見四下無人,忽然對李元宏說道:“我說,你這身行頭哪里搞的?”

  “搞的?哦。。。。。。在戶部搞的!”李元宏低頭看看自己的棉衣,上午在戶部與衙役們拉扯的時候,被撕的一縷一條的,雪白的棉花都露出來的,家里又沒有針線,好在一個乞丐婆用頭發臨時匝起來了。

  “戶部?戶部改行賣衣服啦?您別逗了,你不願意說拉倒!”小章京臉色一掉,又埋頭抄文書了。

  這倒讓李元宏莫明其妙了,“這位大哥,我說的是真的,我上午確實是在戶部和人打架,把衣服撕破了,這種事騙你作什麼?”

  章京抬頭看著李元宏氣鼓鼓的樣子,知道冤枉他了,哈哈一笑,抱拳道:“誤會誤會,看來你是不知道見皇上的規矩,咱們這位皇上啊!節儉的很,自己的龍袍破了都不舍得買新的,打個補丁就上朝了,所以咱們這些下面人,也都是穿著打補丁的衣服,越破越好,補丁越多皇上越喜歡,你沒瞧見剛才那幾位,都是換身破衣服去見皇上的!”

  “啊,還有這種事?那祁雋藻大人怎麼不穿打補丁的朝服?”李元宏覺得挺有趣的。

  章京打著哈哈說道:“祁雋藻祁大人是戶部尚書啊,管的成千萬兩的銀子,如果連他都打上補丁,那不是說明咱大清窮的快亡國了嘛。。。。。。”

  “別胡說!”另一個章京打斷他的話,前者這才發覺自己說錯話了,趕緊捂著嘴不吭聲了。

  這時,小太監又來傳旨,讓李元宏覲見,李元宏連忙起身,跟著小太監進宮去了。穿過十幾道門,左拐右拐來到了養心殿,通報一聲後,李元宏被帶了進去

  也不管前面有沒有人,李元宏進去就磕頭,只聽見前面傳來一聲蒼老的聲音:“你就是戶部抄錄房的經承李元宏?”

  “是我,皇上您找我有啥事?”李元宏挺起腰來,剛想站起,又想到祁雋藻交代過——皇上不說起身,絕不能站起來。

  “今天要說的話多,你起來回話吧!”道光見他一身的補丁,心里先就喜歡了三分。

  李元宏麻利站起,向前一望,立即就呆住了。

  讓李元宏呆住的倒不是別的,而是皇上面前桌案上擺著三碟小菜和一盤點心,尤其是那碟紅燒豬肉,紅彤彤油亮亮的,一下就勾起李元宏的食欲了,也難怪,從早上到傍晚,他一口飯都沒吃到了。

  “朕看過你的那本奏冊了,你為何要在奏冊里夾頁?”道光直接進入主題。

  “嗯!”李元宏兩眼發直。

  道光皺了一下眉道:“直隸糧價、馬匹消耗的詳情,你是怎麼知道的?”

  “嗯!”李元宏口水已經流出來了。

  “敢不理睬皇上的問話,這人腦子難道有病?”道光抬頭一看,只見李元宏的雙眼呆呆的看著自己桌上的菜碟,喉結一鼓一鼓的,哈喇子流的老長,心里一樂:“原來他是餓了!”

  “你還沒吃飯呢吧?這盤炒豬肉就賞給你!”道光把菜碟向前推了推。

  一邊的執事太監正要將菜端給李元宏,卻見他三兩步走到龍岸前,抓起一塊肉就塞進嘴里,大嚼起來,執事太監剛要大聲喝止,被道光擺手止住了。

  一疊炒豬肉剛吃完,道光又把一碟炒白菜推給他,李元宏老實不客氣的又一口氣扒進嘴里,這才對道光說道:“好久沒吃頓飽飯了,皇上,多謝了!”

  道光靠在龍椅上,曉有興趣的看著李元宏,微笑道:“夠不夠,不夠就把這些菜都吃了!”

  “我都吃了,您就沒的吃了,不行不行!”李元宏不好意思的連連擺手。

  一句話把道光和執事太監都逗樂了,執事太監探身笑道:“真是個不懂事的,咱大清還能缺了皇上的吃的?”

  道光擺手笑道:“不礙事,你放心吃,想吃多少就吃多少,看著你吃的香,連我的饞蟲也被吊出來了,哈哈,傳禦膳房,再加兩道菜!”

  過了半響,見李元宏吃的差不多了,道光指著菜碟道:“現在是冬季,這白菜可不好找,是要從南方快馬運進京城來,一盤白菜,南方也不過幾十文,到了這里就得十兩銀子啊!”

  李元宏是農家出身,聽到這話“撲哧”一聲笑起來:“哪需要從南方運,白菜最好存放的,曬個半日,隨便挖個地窖,將幾百上千斤往里面一丟,保管一個冬天都壞不了,咱們老百姓冬天里就吃這個,街面上幾文錢一斤,乞丐都買的起。”

  “你說什麼?”道光一下站了起來,聲音震的整個大殿都嗡嗡作響。。。。。。
otto544 發表於 2008-10-16 00:40
第十三章 欽命知縣
  李元宏嚇了一跳,心道這老皇帝嗓門倒不小,看來是被別人騙了不少錢!真是怪可憐的!

  想到這里,李元宏把菜碟放在一邊,抹了抹嘴安慰道:“皇上你也不要太生氣,其實這種虛報高價騙人錢財的事到處都有,我們家的家仆以前買菜的時候就這樣做,偷賺了我家不少錢,我老爹發覺後,就想了個辦法治他!”

  被他一打岔,道光的怒氣稍減了幾分,問道:“什麼辦法?”

  李元宏道:“我爹讓幾個家仆輪番買菜,誰買的便宜就讓誰買,買貴的人,就罰他工錢給別人!”

  道光哈哈笑道:“你爹倒是聰明,虧他想出這麼個損招!但宮里不能這樣做啊!哪個進菜、哪個選菜、那個撿菜都是分好的,誰也不能擅越。再說,宮里的吃食絕不能有絲毫差錯,他們若是為了省錢,胡亂買些剩菜來,豈不麻煩了!”

  李元宏想了一下,點點頭道:“說的也是,您可以在十幾處皇莊內定菜,每處皇莊種的有相同的品種,也有不同的品種,互相之間並不知曉,等送進宮來再報價,高的離譜的就治他的罪,如此一來,誰也不敢虛報價格了!”

  道光笑著搖了搖頭,說道:“你的鬼點子倒是多,但這樣也是行不通的,買菜之類的瑣事總不能讓朕親曆親為吧,勢必還是要讓總管太監們來料理,只要牽扯到人,就有投機取巧的機會,我這剛下一道旨意,他們就能想出十幾種應付的辦法,人心!最難的就是人心哪!”

  李元宏也沉默了,以前他認為皇上是為所欲為的,天大的事只要一句話就能辦成,但今天從這件小事上就看出做皇帝的難處了,宮里的太監們虛報價錢貪婪斂財,一盤豬肉要15兩,一盤青菜要8兩,龍袍上打個補丁甚至要1000兩,而下面的官員更是能貪就貪、能拿就拿、瞞天過海、各顯神通,反正大家就哄著皇上一個人玩就行了。堂堂大清國的皇帝,就連吃飯吃菜都被人騙,可悲、可憐啊!

  大殿內寂靜一片,道光的心也沉了下來,通過這件小事,他已經覺察到了危機,如果說對外夷戰爭的失敗是大清的外傷的話,吏治的腐敗就是大清的內傷了,外傷可以用時間來彌合,但內傷卻是要命的,所以現在最緊要的就是——整頓吏治,而整頓吏治最關鍵的就是——要有人肯對自己說實話!

  想到這里,道光仔細打量的一番眼前的這個黑小子,緩緩說道:“聽祁雋藻說,你是陝西今科解元?”

  哪壺不開提哪壺!李元宏現在最怕聽見的就是“解元”二字了,但又不能否認,臉皮一厚答道:“是的,瞎貓逮著死耗子——撞上的,其實我啥都不會。”他是怕皇上跟林則徐一樣考他,干脆提前承認自己什麼都不會。

  道光話鋒一轉道:“這次直隸奏冊是怎麼回事,你要如實向朕奏來!”

  還是那本奏冊!

  好在李元宏記住莊師爺的話,實話實說,將自己遇見直隸布政司的馮遠望,覺得可疑,又查明直隸賑災真實的情況,寫進奏冊的夾頁之中,本想給戶部尚書看到,沒想到卻給皇上看到等等,最後連收了馮遠望50兩銀子的事都沒隱瞞。

  道光見他如此坦誠,心里已經有了主意,喝了口茶道:“私自篡改奏冊,按大清律至少一個斬監候,你可知道?”

  我考!這老皇帝怎麼跟林則徐一個毛病啊,說翻臉就翻臉,李元宏心里一惱,氣道:“事情我已經做了,您想殺我就下旨吧,誰求饒誰是孫子!”

  道光看著李元宏氣鼓鼓的樣子,心里一樂,板著臉說道:“現在朕給你個立功贖罪的機會——向朕彙報地方實情。”

  李元宏心里一動,莫非真讓莊師爺說准了,皇上要給自己官當?

  道光繼續說道:“你有兩個選擇,一是監察院禦使言官,有風聞直奏之權,一是到地方當一任知縣,朕也會給你直奏之權。”

  神了!莊師爺真神了!他竟把皇上說的話一字不拉的猜到了!

  按照商量好的,李元宏不加思索道:“我願意當知縣。”

  道光一愣,語氣深長道:“禦使可是從五品的官,而知縣卻是七品,你為何舍大逐小?”

  李元宏再傻也不會說自己是為了吃飽飯,加上他也正想在自己管轄的一方土地上有番作為,于是答道:“我就是想證明一下自己的本事,三年的時間,我定要將一個縣治理的路不拾遺、夜不閉戶,若是做不到,您就撤我的職!”

  “好!有志氣!”道光捋了捋胡須,點頭道:“你且跪安吧,稍時吏部會通知你赴缺事宜,朕也會送你36張兵部關防,你每月將地方上的實情寫成奏片裝在關防內,送于驛站,自有六百里加急到朕這里,記住!三年36封,不得有誤!”

  “行,一封都不會少你的!”

  ~~~

  李元宏美滋滋的回到懶驢胡同,破天荒第一次拍了莊師爺一通馬屁,而莊師爺也揚揚得意一番,說些“我吃的鹽比你吃的飯還多”之類的話,一夜無事,第二天一早,吏部就有差人通知他去填寫履曆,然後又到禮部,一切手續完備後,李元宏被告之他將任山西平陽府曲沃縣知縣,之前的縣令因病出缺,所以命他即刻上任。

  接下來就是安排家里住的那些乞丐了,好在朝廷發了200兩路費,李元宏拿出150兩分了分,讓他們作些小生意戶口,臨走前兵部送來36張蓋著兵部關防的信封,至此,一切完畢,二人收拾行禮前往山西曲沃上任去了。

  一路顛簸,又遇見幾場大雪,二人坐的馬車翻了幾次,不過好在沿途都有接送官員的驛站,也沒受太多苦,在途中過了個年,一個月後終于進入了山西境內,此時已是早春的季節了。

  路上莊師爺告訴李元宏,新任的知縣一般都要先去巡撫衙門和布政使衙門報到,然後由布政使衙門掛牌放任,而李元宏是皇上親命的知縣,本來不需要布政使司掛牌,但為了以後好相處,去意思意思聯絡一下感情也是好的。

  但李元宏不干,去聯絡感情就得花錢啊,他們一路花銷,現在只剩下十幾兩銀子了,一是太少拿不出手,二是意思意思後,他們兩個就得要飯了,豈不沒意思了,所以李元宏執意直接到曲沃上任,莊師爺自然拗不過他,只好同意了。

  又走了數日,進入了曲沃縣,李元宏想了解一下當地的風土人情,以備以後施政之用,便辭退了馬車,離開官道,與莊師爺隨走隨看。

  一看之下,兩個人大失所望,按理這曲沃縣地處臨汾盆地,境內平原居多,又濱臨山西第二大河——汾河,應該比較富庶才對,但二人所過之處,無不是一片荒涼的景象,早春的季節,本應該是播種犁地的忙季,而這里大片大片的田地卻是一片荒蕪,只有稀稀疏疏幾個農人懶洋洋的耕作,到處都是灰蒙蒙一片,沿途的村鎮也是死氣沉沉,很少聽見人聲。

  “怎麼給我這麼一個爛攤子?”李元宏郁悶的發起牢騷。

  莊師爺也是眉頭緊皺,這樣一個破敗不堪的縣,想撈點油水看來是沒戲了,不過既然來了,總不能拍拍屁股走人吧,于是道:“先別急,咱們找個鄉人問問怎麼回事!”

  正巧一個穿著襤褸棉襖的中年農夫,鋤頭上挑著瓦罐從地里出來,莊師爺連忙打招呼道:“這位大哥,能不能給碗水喝,我二人走了幾個時辰的路,實在渴極了。”

  農夫倒是爽快,放下鋤頭,將瓦罐里的水倒進罐蓋,遞了過來:“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日難,這早春臘月的趕路也不容易啊,你們盡情喝,我這還有些剩干糧,二位不介意的話就湊合吃點!”說著又從懷里掏出兩塊干癟的蕎麥餅。

  看來是個能言善說的利索人,想了解情況就要找這樣的人,李元宏心里一喜,接過蕎麥餅啃了一口,搭訕道:“多謝大哥啊,今天真是遇見好心人了,對了,我們沿路過來,怎麼很少見到人耕地啊,現在還不播種,誤了農時,可怎麼得了啊!”

  農夫重重歎了口氣,恨恨道:“你們外鄉人不知道,我們這里越種糧食越窮,不種還能湊合著活,種的反倒餓死,唉!”

  “啊!這是什麼道理?”李元宏不解道。

  “這勢道,哪有什麼道理可講!這里既有天災,又有人禍,天災我們還能應付,人禍就躲不了了!”農夫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張臉氣的通紅,也拿起瓦蓋喝了一口水。

  “何謂天災?何謂人禍呢?”莊師爺聽出蹊蹺,緊問道。

  “我們這里去年春季、夏季和秋季發了四五次洪水,淹沒了不少田地,曲沃這地方邪,一發洪水就是連著兩三年,所以今年肯定還要發水,種地也是白種。況且今年一個冬天都沒下雪,就算不發水,也肯定是大旱之年,一畝地能打一斗糧食就不錯了。但是,衙門里還是照樣催糧,一畝地至少要交一斗半的糧食,少一粒都不行,我們種一年的地,全給他們還不夠啊!再這樣下去,想不造反都不行!”農夫越說越氣,一拳頭錘在地上。

  李元宏心道:“一畝地只打一斗糧食?也就是30多斤?這不跟沒種一樣嘛!”

  莊師爺插口道:“如果是發水或者大旱,朝廷都會減免田稅的,情況嚴重的,還會發放賑災錢糧!曲沃沒有嗎?”

  農夫眼睛瞪的老大,吃驚道:“減免?還發糧?我們從沒有聽說過啊!”

  一句話,讓李元宏和莊師爺心里雪亮了。
otto544 發表於 2008-10-16 00:40
第十四章 罌粟毒瘤
  連賑災錢糧也貪汙,這幫狗官太可惡了,李元宏咬牙道:“你們的知縣真不是個東西!”

  農夫聞言連忙擺手道:“不不不,我們的知縣佟天壽佟大人可是個清官好官啊!你們不要侮辱他,他是被硬生生氣病,被人擠走了,擠走他的就是那個秦縣丞、洪知府,還有新到任的那個狗知縣。”

  怎麼順帶把我也罵了?我招你惹你啦,李元宏心里那個郁悶。

  莊師爺奸笑著看了看李元宏的表情,對農夫說道:“我聽說新來的那個知縣可是個好官啊,你可不要亂罵他?”

  “什麼好官!要不是他來,佟大人怎麼會走,他肯定和秦縣丞、洪知府是一伙的,奶奶的,我罵他算輕的,見了面你信不信我敢揍他!”農夫在李元宏面前揮了揮拳頭,胳膊上的二頭肌像座小山一樣。

  “怎麼我還沒上任就被人罵做狗官?你至少也等我貪了銀子再罵啊!這貪官當的真窩囊!”李元宏氣的臉色發白。

  莊師爺在一邊忍著笑,說道:“你錯了,其實新任的知縣大人與他們不是一伙的,是佟知縣先離任,他才能來上任,先後次序不能搞錯啊!”

  “什麼先後次序!都一樣,反正這年頭狗官多、好官少,倒黴的都是我們老百姓!”農夫倔勁上來,就是不改口,遇見這個不講理的,莊師爺也沒辦法了。

  再說下去還不定怎麼罵李元宏呢,莊師爺不想李元宏難堪,趕緊轉了話題道:“你們不種地,還是要交田稅啊!這稅錢從哪里來呢?”

  農夫忽然有些猶豫了,支支吾吾不肯說,莊師爺和李元宏都覺得蹊蹺。

  莊師爺從懷里拿出一角銀子,說道:“看來你是不把咱們當朋友,那我們這水和餅也不能白吃,這是飯錢,你收好!”

  這一下,農夫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尷尬道:“其實說了也無妨,反正所有人都知道這事。是這樣的,我們不種糧食也能交的起稅,因為我們真正種的是————罌粟。”

  “啊!鴉片!”李元宏和莊師爺異口同聲驚呼起來。

  農夫點了點頭:“不錯,就是鴉片!”

  莊師爺吃驚道:“朝廷現在雖然管不了海上進來的大煙,但還是在查禁啊,更不可能允許種罌粟的,你們這樣做,官府不管嗎?”

  “管啊!管的嚴著呢!”農夫笑道:“罌粟的種子是由衙門的秦縣丞低價賣給我們的,指定地方種,不許在官道兩邊,只能在靠近山林的地方種。罌粟果成熟了,縣里大戶的陳展角陳老爺和衙門里人一起來收,收好後就在陳老爺的谷場里曬,然後由他們的家仆熬制大煙膏!”

  官府統一種鴉片,這恐怕是曠世奇聞了,李元宏和莊師爺驚的目瞪口呆,相互看了一眼。

  莊師爺見李元宏臉色煞白一片,氣的渾身發抖,連忙將銀子塞到農夫手里,說道:“這位大哥,我們該走了,多謝你的餅,這點銀子就算朋友的一點意思,以後有什麼事,可以到縣城找我們,我叫莊鐵蓮,他叫李元宏!”

  農夫一把將銀子又塞回去,站起身來道:“是朋友就不要提錢,我叫林剛,以後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就到林家村找我,好了,我也該走了!”

  看著林剛挑著瓦罐慢慢走遠,莊師爺回頭看了一眼李元宏,後者忽然說道:“你願不願意幫我?”

  “廢話!”

  “我一定要鏟除這幫狗官,把曲沃縣治理好!”李元宏斬釘截鐵道。

  ~~~

  二人又在鄉間轉了半天,回到了官道住進驛站,第二天,早有曲沃縣的差役前來迎接,還帶來了兩頂轎子,一路小轎晃著,不出兩個時辰,便到了縣城外。按照規矩,從東門入城,鳴鑼開道,官紳士賈三接三迎,殷勤備至。

  來到縣衙,衙門外早擺好了香案,向北叩謝皇恩,然後又是一路拜進衙門,什麼土地公,灶王神、衙神、獄神等等一一拜到,反正是把李元宏拜的找不到北了。

  然後就是在大堂,下屬參見新任知縣,下面黑壓壓一片跪了足有500多人,現在李元宏才感到了做官的威風了,這麼一個七品縣官就這麼威風,要是當了知府、道台那還了得!

  忙活的整整一天,終于有時間歇歇了,李元宏和莊師爺正揉肩捶背的功夫,只聽外面有人求見,一個瘦的只剩下骨頭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一見李元宏,滿臉堆笑就是一拜,細著嗓子說道:“卑職曲沃縣縣丞秦耀祖拜見老爺,老爺一路安泰!”一邊說一邊偷眼看李元宏。

  真是冤家路窄,昨天才知道縣里有你這麼個禍害,今天你就送上門來了,李元宏“哼”了一聲沒有說話,就讓他在下面跪著。

  過了片刻,秦耀祖自己站了起來,仍然是滿臉笑容,走到李元宏面前,伸手遞過一張銀票道:“這是800兩,請大人收下!”

  好嘛,我剛一上任就來行賄了,動作倒快啊!

  李元宏伸手一拍茶案,喝道:“把你的髒錢給我收回去,想讓我跟你同流合汙?做夢!”

  秦耀祖愣了一下,臉色板了起來,不慌不忙道:“大人怕是誤會了,這是本季收上來的田畝銀,按照老規矩,已經存入票號了。”

  “田畝銀!”李元宏倒被他說的促不及防,愣住了。

  秦耀祖笑了一下說道:“是這樣的,田畝銀本來是在正月、五月、九月征收,但前任正月之前就因病出缺了,所以收上來的銀子一直在我這里,您既然來了,就由您保管了!”

  李元宏心道這個秦耀祖果然是個厲害角色,反應迅速,一下就把行賄變成正常交接了。好在李元宏反應也不差,略一思索道:“田畝銀應該是有零有整,怎麼正好是800兩整呢?”

  “按照本縣的規矩,零頭都分給各房書吏充做筆墨紙硯的費用了,他們一年到頭都是自己花錢辦公,過年的時候分些錢也是應該的嘛!大人您不會反對吧?”秦耀祖皮笑肉不笑的看著李元宏。

  把球踢給我了!我要是說不反對就是向你認錯了,我要是說反對就犯了眾怒。李元宏索性“哈哈”一笑說道:“原來如此,分個零頭也太少了,我剛才看見辦差的人足有500多人,那點銀子怎麼夠分,這樣,再拿出600兩,每人一兩,就算作本縣體恤他們辦差辛苦吧!”

  李元宏這樣一說,倒把秦耀祖說愣了,搞不清楚這位新任縣老爺心里到底怎麼想的,只好答道:“大人真是恩慈,能夠體恤我們這些辦差的,我這就去把銀子發了。”

  “不必了!稍時我會親自發放,你下去吧!”

  “是!”秦耀祖滿腹狐疑的離開了。

  莊師爺在一旁一直不吭聲,此時對李元宏說道:“這家伙不簡單!”

  李元宏點頭道:“嗯!我還沒想好怎麼對付他,先別管他,現在的關鍵是讓農民盡快恢複種田,不種罌粟!但是,我估計難度肯定很大,這都需要胥吏差役們去做,所以我們先籠絡住下面人再說!”

  ~~~

  晚上鄉紳們出錢宴請新任知縣,而李元宏傳出話來,宴席就擺在衙門口,所有本縣的書吏,衙役,典吏、教諭、大使,驛丞、巡檢等等,都被邀來參加。

  五十多桌席整齊擺下,忠廉坊,申明亭上掛著幾十籠紅色的氣死風燈,將整個宴會裝扮的喜氣洋洋,五百多人喧鬧鼎沸,像過年一般。

  東面的七八桌坐的是縣衙的捕快、西面十多桌坐的是承發房、吏、戶、禮、兵、刑、工各房的典吏書吏等人,其他人等混坐在南面,面對衙門的主桌自然是給知縣、幕友、縣丞和本縣的首紳坐的。

  李元宏和莊師爺走出衙門,大致掃了一眼,李元宏心里一陣發緊,因為面前這500多人,大概有一半以上都是面黃肌瘦、膚色灰暗,不時還有人哈欠連天,顯然都是些癮君子。

  既然曲沃縣大量種植罌粟,那這些人吸食大煙就不足為奇了,但是,比例竟然如此之高,卻讓李元宏所料未及,也就是說,自己若要鏟除鴉片,首先需要應付恐怕不是那些農民,而是這些衙門里當差的人。

  李元宏和莊師爺互相看了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焦急和郁悶,這時,還是那個縣丞秦耀祖,緊走幾步來到二人面前,行禮道:“大人,大家都在等您哪!今日大喜的日子,您先說兩句吧!”

  李元宏一笑,清了清嗓子,向四周一抱拳朗聲說道:“諸位,今日我等能在此相聚,實是有緣,來,我先干為敬!”說著,一口喝干了杯中酒,下面一片亂七八糟的叫好聲中,眾人也都干了一杯。

  李元宏又拿起了第二杯酒,朗聲說道:“我來貴縣叨擾,今後仰仗各位之處還會很多,也可能無意中得罪諸位,這第二杯酒,我提前向諸位賠禮了!”

  “哈哈!大人客氣啦!”

  “哪能呢!今後我等還要仰仗大人呢!”

  “咱們誰跟誰啊!”

  眾人見新任知縣不過是個十七八歲的大男孩,心中先就輕視了三分,加上李元宏剛才說的軟話,更是覺得這個知縣軟弱可欺,今後縣里的事情還不得他們說了算,于是個個眉開眼笑,哄鬧聲一片。

  “來人,將銀子分給大家。”李元宏一招手,又拿起第三杯酒,說道:“這是600兩銀子,不多,權作一點茶資,請各位不要嫌棄!”

  早有衙役上前,從莊師爺手中接過銀子,每人一兩分了下去,大家更是高興了,這一兩銀子對于他們來說,確實不算太多,但這就表示,這個知縣在錢財上比較大方,比較開通,以後大家財源廣進,共同發財。

  “請問大人,這錢是什麼錢?若是大人自己的,我就卻而不恭收下了,若是縣庫的,您這就是施公款、博私恩,我就要上告!”一個尖細的嗓音從捕快酒桌處傳了出來。

  眾人都是一愣,正是皆大歡喜的場面,被這一句話澆了盆冷水,數百束憤怒、驚異、尷尬的目光齊刷刷的射了過去,卻見酒席間站起一名身材不高的男子,向李元宏走來。。。。。。
otto544 發表於 2008-10-16 00:40
第十五章 全民皆敵
  眾人都在心里埋怨這個不識相的家伙,讓知縣大人如此難堪,但李元宏心里卻不怒反喜,看來這群人里,倒還有個正直之人。

  待那人走近,李元宏不由心里一顫,原來來人雖為捕快,卻生的極為秀美,面若新月、膚若凝脂、娥眉輕掃,微顰似蹙,體態凝重,渾身上下彷佛被罩在一層若隱若現的薄暈之中。

  莫非是。。。人妖!

  一邊的秦縣丞走上前去,呵呵笑道:“王雁歸,酒量不行就別多喝,憑地擾了大家的好興,來人呀,送王捕快回去!”

  兩邊三四個捕快連忙上前,准備架起王雁歸,卻不見他施了什麼手法,幾個捕快當即四腳朝天摔倒在地了。

  “你們這群狼狽為奸的狗官,佟知縣被你們擠走了,現在這個狗官合你們心意了吧!”王雁歸罵完秦縣丞,又指著李元宏的鼻子罵道:“你這個貪官,拿縣庫的銀子為自己收買人心,你知道這600兩銀子能救活多少條人命嗎?老百姓已經榨血抽骨了,你揮霍一分,百姓就得被他們剝去一層皮,你這個剝人皮喝人血的禽獸!你。。。。。。”

  王雁歸罵著罵著忽然住了口,因為他看見李元宏不但沒有憤怒,反而笑微微的看著自己,彷佛很享受的模樣,當即更是怒火攻心,叫道:“我打死你這個不知廉恥的東西。”劈手就是一擊響亮的耳光。

  正在李元宏挨打的同時,十七八個捕快早已沖到王雁歸的身後,趁他向知縣發飆的時候,一擁而上,將王雁歸按住,捆了個結實。

  秦縣丞和其他士紳連忙跑到李元宏身邊,關切道:“大。。。大人,您沒事吧!瞧您的臉。。。王雁歸他太過分了,敢動手打上司,判他個發配一千里也是輕的!”

  倒也有人為王雁歸說好話:“他父親新喪,可能是心智有損,才做此出格之事,大人不要太為難他了,杖責一頓就可以了!”

  “手勁比得上我爹了,夠味!”李元宏捂著火辣辣的臉,喃喃道。

  “大人您說什麼?”

  “哦!沒什麼!大家該吃吃該喝喝,我沒事!”

  秦縣丞對捕快們喝道:“將王雁歸押進縣牢,等候大人處置!敢打知縣老爺,這還了得!”

  “慢!把他帶到我的房間!”終于發現一個膽大正直的人,李元宏要和他好好談談,以了解曲沃縣衙門的真實情況。

  “啊!帶到您的房間!”捕快們目瞪口呆的看著知縣大人。

  李元宏不耐煩道:“我說的話不算嗎?”

  為首的捕頭連忙答道:“算!當然算,快,送到大人房間!”

  “給我准備些酒菜,送到我的房間!”李元宏甩步走回的縣衙,留下眾人在那里交頭接耳的談論著。

  “長見識了,堂堂知縣大人竟然被一個捕快打了。”

  “這還不算,最奇怪的就是,知縣大人竟然沒有生氣!”

  “你們說,知縣大人把王雁歸帶到自己房間里做什麼?”

  “不會是。。。想不到咱們大人也好這一口兒,你別說,那王雁歸雖是男人,可長得比畫上的仕女還美,若是洗剝乾淨。。。嘻嘻!”

  “嘿嘿!”

  眾人越聊越是興奮,越傳越是邪乎,一柱香的功夫,縣城里就到處流傳著——新來的李知縣是個受虐狂加小玻璃,與曲沃第一美男子王雁歸共度良宵——李元宏與王雁歸前世有緣無份,今世縱然都是男兒身也要了卻前緣——李知縣貪戀王雁歸美色,威逼利誘,王雁歸奮起反擊終寡不敵眾,被強搶入府等多個版本。

  卻說李元宏回到房間,見王雁歸已被捆在自己的床上,心里罵了一聲,上去就要為王雁歸松綁,哪知他忽然飛起一腳,正中李元宏的胸口,直把他踢得暈頭轉向,找不著北了。

  “我說你有完沒完!剛才打我一巴掌我都沒還手,又來踢我,我與你有殺父之仇啊?”李元宏真有些生氣了,泥人還有三分土性,我好歹還是朝廷命官。

  “你就是與我有喪父之仇!你這個狗官。。。。。。”王雁歸又要破口大罵。

  李元宏覺得不對勁,打斷道:“你把話說清楚,我今天才來曲沃,怎麼與你就結仇了?若是真的,隨你打罵,若不是真的,哼哼!我可要打你這個昏頭了!”

  王雁歸咬牙道:“別以為我們不知道,縣里都傳遍了,你在吏部上下使了銀子,想到我們山西曲沃來當知縣,我們曲沃縣的佟知縣早先得罪了知府和巡撫,所以給佟知縣安了個”病朽不堪使用”強行讓他出缺了。”

  李元宏納悶道:“就算是這樣,跟你又有什麼關系,你為什麼這樣恨我!”

  王雁歸氣道:“我爹本是曲沃縣的總捕頭,佟知縣來了後,大力鏟除罌粟,又嚴厲處置敲詐百姓的胥吏,我爹佩服他公正廉明,不遺余力的支持佟知縣,佟知縣被擠走後,我爹心力交瘁之下,一病不起,十天前。。。。。。”說著說著眼淚就在眼眶里直打轉。

  李元宏見他“梨花帶雨”的模樣,心里一動,暗罵道:“好個妖豔的男人,幸虧我不是玻璃,否則三魂倒要被他勾走兩魂了。”

  “看看,我就說你冤枉我了!第一、我沒有在吏部使銀子,我在京城的時候,飯都吃不飽,哪來的銀子啊!第二,我也沒有要求到山西上任,你沒聽說過‘時運通,掣二東(山東、廣東);通又通,掣廣東。時運低,掣四西(陝西、山西、江西、廣西);低又低,掣廣西’,我若是有選擇權,早就跑到山東廣東發財去了,到你們這窮山西來干嘛啊!”李元宏知道,這肯定是那幫胥吏和秦縣丞造的謠,目的就是讓新來的知縣不得人心,只能依靠他們。

  王雁歸扭頭想了想,覺得他說的也有道理,但口中還不服軟:“那你一來就拿縣庫的錢,賞那班吃人骨頭的劣吏,難道做的對?”

  李元宏苦笑了一聲:“我為的是讓這些胥吏能為我辦事,其實我和佟知縣想的是一樣的,因為我也要——鏟除罌粟。”

  “你?”王雁歸一下坐了起來,驚奇的上下打量了一番李元宏,半響後又歎了口氣,頹然道:“就憑你?佟大人沒辦成就遭到小人的排擠,你比佟大人還厲害?”

  “那你給我說說,鏟除罌粟困難在哪里?”李元宏正襟危坐,認真的說。

  王雁歸瞪了一眼道:“你先給我松綁哪!這個樣子,我怎麼說!”

  李元宏一拍腦門:“瞧我都忘了,我給你松綁,你可別再踢我哦!”說著走上前去,將王雁歸身上的繩索解開,卻無意中聞到一股幽香。

  王雁歸揉了揉肩膀,表情嚴肅的說道:“首先是縣衙門,今日你也看到了,500多人中至少有300多都在吸食大煙,其中大部分是書吏,捕快,衙役。當年佟大人雷厲風行,將這300多人強行戒煙,統統關入縣牢,地方不夠,連衙門都用上了,但是後來出事了,有個煙鬼在牢房中死了,這下惹了禍,立即有人上告巡撫衙門,說佟大人濫用私刑,至人死命,佟大人受了處分,這些人也都被放出來了。

  經過這件事,縣里的捕快和書吏們都對佟大人的憲令聽而不聞,我爹身為捕頭,只好勉力為之,鏟除罌粟就進行的極為困難了。”

  “他是犯了眾怒!”李元宏插口道。

  王雁歸歎了口氣繼續道:“其二,鏟除罌粟涉及到很多人的利益,一部分是那些劣吏,他們刮錢都是靠這些罌粟,想叫他們去禁煙,無異于與虎謀皮啊。另一部分是那些士賈鄉紳,他們很多人都在自家開了割煙膏的作坊,熬制好的煙膏也由他們負責出售,所以佟大人一經頒布禁煙令,立即就遭到他們的抵制,店鋪停業,米店停售,一切都停頓了,整個曲沃縣城如同死城一般。”

  李元宏眉頭緊緊皺在一起,像聽故事一般出了神,心里替佟知縣捏了把汗。

  “但是佟知縣還是硬挺下來了,他開始大力鏟除罌粟,但是,幾乎所有農民都反對,他們種一畝地,若是糧食,最多能收到幾斗,遇到旱澇之年,只能收到1斗糧食,但是他們種植罌粟,每畝的卻能賺到8兩左右,除去苛捐雜稅,也能得到大約5錢至1兩的銀子,所以沒人願意種糧食,即使迫于佟知縣的壓力,他們也是象征性的在路邊道旁種些高梁,人看不到的地方,種的全是罌粟。”王雁歸喝了一口茶,看著李元宏。

  李元宏頭上汗冒出來了,喃喃道:“這倒是難辦!”

  王雁歸撇了撇嘴,繼續說道:“這還不算,上面還有平陽知府陳丹銘的壓力,陳知府收受了商賈的賄賂,也反對佟大人禁煙,經常找佟大人的麻煩。此外,山西巡撫王兆堔也反對禁煙,每年山西省大筆的稅賦都是靠種植鴉片得來的,一旦禁止,朝廷定下來的稅賦就無法完成了。”

  李元宏嘴咧的老大,過了半響才說道:“也就是說,從巡撫、到知府、到胥吏、到商賈、到農戶,都反對禁煙!”

  “可以這樣說!”王雁歸看著李元宏的眼神彷佛在說——這下你怕了吧!

  李元宏一拍桌子,騰的站了起來,揚起頭哈哈笑道:“有意思!如果我要禁煙,就要和整個曲沃縣斗!就要和整個平陽府斗!就要和整個山西官場斗!這可比吃飽飯、賺點錢有意思多了,好!好!好!這煙我是禁定了,你願意幫我嗎?”

  王雁歸吃驚的抬頭仰視著李元宏,懷疑他是不是受刺激了。。。。。。
otto544 發表於 2008-10-16 19:44
第十五章 新官上任
  李元宏自己的都被剛才說的豪言壯語感動了,一看王雁歸的眼神,這才意識到自己失態了,連忙咳嗽一聲坐了下來,說道:“我也很佩服佟大人,但他做不到的事情,我不一定就做不到,這樣,咱們擊掌為誓,半年之內,若是我不能根除罌粟,立馬卷鋪蓋走人!”

  王雁歸這才知道他說的是真的,剛一停頓,李元宏已經抓起自己的手,與他的大手掌連擊了三下。

  王雁歸心里有些騷動的異樣,連忙收斂心思,問道:“你有什麼辦法能在半年內根除毒害?”

  李元宏其實心里也沒譜,但是士氣可鼓不可卸,笑道:“嘿嘿!山人自有妙計,現在還不能告訴你,好了,今日難得遇到能談到一起的人,來來來!咱們到炕上邊喝酒邊聊,不醉不歸!”說著也不管王雁歸同意不同意,伸手就將他拉上炕,將一張矮幾放在炕上,酒菜一一擺起。

  ~~~

  早晨,云板響了七下,聽到這一信號,宅門、穿堂門、儀門、大門上的衙役就依次接連地敲一通梆子,通知住在外面的書吏、衙役們進衙門報到。過一段時間,內衙宅門前又打點五下。外間各衙役,趕緊依次敲梆,這叫“傳二梆”。表示知縣大人已經起床梳洗,准備到簽押房辦公了。這時候,書吏們全部到位“點卯”上班,整理出當天要處理的公文,彙集送到簽押房,並收取前一日已經批下來的各類公文分發各房執行。

  等到李元宏梳洗完畢,用完吃食,內衙擊點三聲,各門依次“傳三梆”,表示知縣大人要出內衙宅門了,各部門書吏、衙役都要肅立。隨著三梆聲,知縣大人走出宅門,前往簽押房,開始一天的行政日常工作。

  但是,李元宏在簽押房坐了半天,也沒人來請示什麼公事,更沒有電視劇上擊鼓鳴冤的事情發生,整整一個上午,李元宏就趴在案幾上發呆。

  一連兩天都是如此,李元宏覺得不對勁了,但又找不著人商量,莊師爺已經下到各鎮各鄉,查看罌粟種植的情況,還沒回來,王雁歸按照李元宏的吩咐,在縣城周邊到處轉悠,統計各個商賈士紳割制煙膏的作坊。

  這日上午,李元宏百無聊賴的踱到東側院,這里有縣丞的座房,此外戶、刑、工三房也在這里,與自己冷冷清清的簽押房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這里人頭聳動,來往辦事的書吏佐役川流不息,見到李元宏後都是象征性的行一個禮,又繼續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李元宏也不介意,徑直走進秦縣丞的座房,只見他正在訓斥一個管家打扮的中年男子,見到李元宏進來,先是一愣,趕忙上前行禮,笑道:“大人怎麼到我這狗窩來了!呵呵。。。這縣衙簡陋的很!您住的可還舒坦?過段時間我命人修葺一遍,大人飲食上還有什麼不習慣嗎?我那里有幾個廚子,燒得菜不錯,明日就送到您那兒一個!”

  秦縣丞說的如此殷勤親熱,讓人心里暖陽陽的,他若不是一個肆縱煙毒的貪吏,李元宏很可能會與他交個朋友。

  李元宏也是微微一笑,說道:“秦縣丞客氣了,我這人哪里都住的慣,什麼都吃的下,只是今日沒事,到你這里看看,嗯。。。你在辦事,我就不打攪了。”

  正在這時,那個管家忽然向李元宏跪倒在地,大聲叫道:“縣老爺,您可要為我做主啊!”

  嘿嘿!生意來了!

  居然有人向李知縣鳴冤了,一下就把他的興趣勾起來,連忙似模似樣道:“有什麼案情,如實報上來,若是確有冤情,本縣自會還你一個公道!”

  哪知秦縣丞卻說道:“這點小事,哪敢讓大人操勞啊,卑職就可以處理。”說著一個勁向那管家使眼色。

  秦縣丞這樣一說,李元宏倒是起了疑心,說道:“身為一縣之長,當然要保一方安靖,事無大小,都不能懈怠,好,今日我就來審這第一樁案子!”說著就端坐在椅子上,擺出一副審案的架勢。

  這下秦縣丞沒轍了,那個管家見此,倒是有些猶豫,支支吾吾道:“其實也沒什麼大事,小人。。。小人先告退了。”

  “站住!”

  把我癮頭勾起來就想走?沒門!李元宏臉色一板,喝道:“剛才說有,現在又說沒有,明擺著是哄騙本縣!你想被杖責嗎?”

  管家身上一哆嗦,只好說道:“小人不敢哄騙大人啊!只是。。。事情是這樣的。。。。。。”

  原來這個管家名叫田波起,他的主子是曲沃縣城里的一個商賈名叫田萬財,從事的是旱煙的收購,並將旱煙葉販賣到外省,這幾年見到熬制鴉片賺的錢多,就開始辦鴉片作坊了。

  但是,曲沃縣種植的罌粟田畝數是定數,各大鴉片商都已瓜分完畢,現在田萬財又插進來一腳,其他鴉片商就不干了,今年春季一到,其他商人就派出家仆,定購今年的罌粟果,田萬財也派人去定購,結果派出的人與縣里的大商賈陳展角的人發生爭執,兩方一言不和大打出手,結果田家的幾個家仆都被打傷了。

  田波起絮絮叨叨的講完了,秦縣丞見種植罌粟已經無可隱藏,有些心虛的偷看李元宏,卻見他思考了片刻,忽然說道:“收購罌粟果嘛,自然應該是價高者得,誰出的錢多,農戶就賣給誰,怎能欺行霸市呢?好,你且退下,本縣自會給你家老爺做主。”

  田波起沒想到知縣大人答應的這麼痛快,連忙千恩萬謝的跑回去報喜了。

  旁邊的秦縣丞也是一顆心落了下來,看來這個新任知縣不像佟知縣那樣不識時務,並不反對種植罌粟,這樣一來,就少了太多麻煩了,于是笑盈盈的對李元宏說道:“大人處事真是公正啊!只是不知大人如何了斷此案。”

  “當然是公事公辦了!”李元宏不假思索道。

  秦縣丞嘿嘿一笑,湊到李元宏跟前,低聲道:“大人有所不知,陳家的陳展角可絕對不能得罪啊!他與山西的許多官員都有密切的關系,平陽知府陳丹銘還是他的密友,就連咱們衙門也離不開他啊,所有差役、書吏每月都從他那里領一份辛苦錢,此外,每年三節,他還會給您送上幾千兩的孝敬,縣衙里都叫他財神爺!”

  李元宏聽得呵呵一笑:“看來你也收了不少孝敬啦!”

  秦縣丞笑道:“真人面前不說假話,卑職每年也有2000兩的收項,但實話實說,卑職倒不是為了銀子替陳家說好話的,卑職是為了大人著想啊!得罪了他,大人您在曲沃縣還待的安穩嗎?至于那個田萬財,我們作個和事老,賠點銀子就沒事了,命他好好經營自己的旱煙生意,別再插手鴉片了。”

  李元宏想了片刻,忽然說道:“這些商賈的這麼多銀子是哪里來的?”

  這個知縣大人怎麼忽然糊塗起來啦!秦縣丞哭笑不得道:“鴉片啊!”

  李元宏嘿嘿一笑,說道:“這些商賈把大錢賺走了,剩點湯湯水水的留給你們,虧你們還美呢!”

  秦縣丞也是個聰明人,一聽這話就覺得有點意思了,走到李元宏身邊,低聲道:“大人的意思是?”

  李元宏站起身來,拍著秦縣丞的肩膀呵呵笑道:“我沒意思!”說著轉身就離開了房間。

  留下秦縣丞在那里仔細琢磨知縣大人剛才說的話,越琢磨越覺得有門!難道。。。。。。這個新任知縣胃口比自己還大?他要將全部熬制鴉片的利潤囊歸己有?

  ~~~

  在這鐵板一塊的曲沃縣,想插進手,唯一的辦法就是讓他們窩里斗,互相拆台,互相攻擊,這樣自己才能各個擊破,這也是剛才聽見田波起的話,李元宏忽然產生的想法,但具體怎樣做,還得和那個鬼精的莊師爺商量一番。

  說曹操、曹操到。莊師爺已經坐在簽押房里喝茶了。

  李元宏劈頭就問道:“下面的情況怎麼樣?”

  莊師爺眼睛一瞪,嚷嚷道:“你想要我老命啊!替你馬不停蹄奔波了兩天,連口飯都沒吃舒坦。。。。。。”

  “好好好!是我不對!沒吃飯是吧,我去給你弄!”求著人家呢!沒辦法啊!李元宏屁顛屁顛的跑到廚房,拿了幾個熱饃,又找了幾個小菜和酒,連忙給莊師爺端了過去,值班的衙役看到直咋舌,心說這師爺架子真大,連飯都得縣老爺親自端。

  莊師爺美滋滋的吃著喝著,一邊給李元宏講述這兩天秘密察訪的情況。

  實際的情況比二人想象的還糟,全縣177個村子,12萬畝田地,三四年前大約有4成種的是糧食,3成種的是棉花,三成種的煙葉,但是現在,大概八成以上都在種植罌粟,只有靠近官道的兩邊象征性的種著農作物,因此,曲沃縣的糧食絕大部分都是從外面買進來的。

  而山西,尤其位于臨汾盆地的諸縣都和曲沃縣的情況差不多,也沒有富裕糧食,吃的糧食只好從湖北買來,路途極為遙遠,所以糧價也非常高,湖北的一石粟米大約需要9錢銀子,運到曲沃後要漲到3兩銀子一石。

  莊師爺還發現一個問題,商賈提前幾個月就開始向農戶定購罌粟果了,一畝地產的罌粟果的定金要3兩銀子,有的甚至高到5兩,但農戶們竟然不買帳,坐視那些商賈互相抬價,農戶們好漁翁得利。于是商賈之間出現了矛盾,甚至大打出手。

  李元宏聽到這里,忽然一拍大手,對莊師爺道:“咱們這樣辦你看能行不?”
otto544 發表於 2008-10-16 19:45
第十六章 煽風點火
  莊師爺和李元宏商量了一夜,又叫來王雁歸說了一番,已經有了計較。

  莊師爺裝做無事可做的樣子,午休的時候,在衙門各房和捕快房之間到處溜達,大家都知道他是知縣大人心腹,所以對他都殷勤巴結,莊師爺又是個一碰就動的機靈角色,所以互相聊的很是投機。

  莊師爺抱著暖手壺,慢條斯理的對幾個衙役說道:“你們說說,咱們這麼辛苦辦差,圖的是什麼?薪俸就那麼一點,別說錦衣玉食,就是想找個娘們兒爽爽都不夠!”

  一個衙役嘿嘿笑道:“您老說的對極了,我們這些當差的苦啊,不分刮風下雨、烈日冰雹,每日巡街應差,一個月只有一千多文,連吃酒的錢都沒有啊!若不說那些商賈給些,百姓身上刮一些,咱們早喝西北風了!”

  一席話引起的眾衙役的共鳴,都是一陣唏噓哀歎。

  莊師爺微微一笑道:“那些商賈能給多少錢?”

  “每月大概有一兩銀子吧,過三節一般有個2兩。”另一個衙役插話道。

  莊師爺裝做很吃驚的樣子道:“這麼少!”

  “唉,那也沒辦法,人家能給咱們一點,是看在咱平時能幫他們點忙,趕走個把地痞流氓了,抓個小偷小摸了,維持個地方了,要不是這個,恐怕連那幾兩銀子都沒有!”

  莊師爺故意一拍桌子,氣道:“真是勢利,看看他們,個個吃的腰肥體胖,家里的莊子蓋的頂了天,卻只給咱這麼一點,他們憑什麼!還不是靠收購鴉片!他們能收咱們怎麼就不能收!咱們若是收罌粟果,比他們還便利,哪個農戶敢不聽咱們的!”

  眾衙役聞言都是一愣,幾個人眼前一亮,紛紛叫道:“是啊,他們能收,咱們為何就不能收!讓農戶不許賣給他們,咱們來收!”

  一個年齡偏大的衙役歎了口氣道:“秦縣丞罩著他們呢?你們誰敢啊!”

  其他衙役頓時沒聲了,大家都知道秦縣丞和那陳家穿的是一條褲子,他護著商人,這些衙役還不得聽他的。

  莊師爺哼了一聲,繼續煽風點火:“秦縣丞每年能從鴉片商手里搞到2000多兩,可曾分給你們?沒有啊!你們為何還替他賣命!”

  “這縣里是他說了算,我們不聽他的,就要被整治啊!”一個衙役委屈道。

  “胡說!知縣大還是縣丞大?他秦縣丞還不得聽我們家老爺的。”莊師爺開始點撥他們。

  眾衙役聽出門道了:“您是說,如果我們聽知縣大人的。。。。。。”

  “絕少不了咱們的好處!”莊師爺打斷道:“我們家老爺為人厚道,不喜歡自個發財,你們沒看見嗎?他上任第一天就分咱們銀子,也就是他錢少,若是錢多,分咱們銀子更不含糊!我太了解我家老爺!”

  “好!我們跟著您干了,您怎麼說,咱們兄弟就怎麼做!”幾個衙役異口同聲道。

  誰與銀子有仇啊,這些衙役平日里看見那些富家大戶吃香的和辣的,個個眼紅的要命,現在堂堂正印知縣領頭了,別說去搶罌粟果,就是打家劫舍也敢啊。

  “不,是跟著我家老爺干!”莊師爺更正道。

  ~~~

  不出兩天,秦縣丞就感覺出一些異樣了,很多書吏和衙役們開始向知縣的簽押房跑,自己的座房反倒變得冷冷清清,他也是聰明人,知道肯定是李元宏做了手腳,但他在曲沃縣盤踞的七八年了,他就不信,區區一個十七、八歲剛來曲沃縣的小知縣能把他怎麼樣!

  但是秦縣丞的一些心腹向他稟報了莊師爺挖牆腳的行徑後,秦縣丞一下就急了,因為莊師爺這個牆角挖得又准又狠,剛好擊在他的軟肋上,如果放任不管,恐怕沒有幾天,整個縣衙就沒人聽他話的了,但是又能怎麼辦呢?難不成真把得來的銀子給大伙分了?這肯定不行,還有一個辦法就是和李元宏對著干,這樣自己或許不會輸,大不了也把他擠出曲沃縣。

  但如此一來,一是頗費周折,二是又要上下打點花費銀子,上次把佟知縣擠走就花了他三千多兩,心疼啊!

  要說李元宏被吏部安排到曲沃縣,最大的受害者就是秦縣丞了,沒有知縣,縣丞當然最大,但是,總不能來一個擠走一個吧!擠來擠去最後自己也得破產。

  不過好在這個李知縣也是圖錢,只要他圖錢就好辦!

  暗著不行來明的,秦縣丞決定今晚就去找李元宏,開誠布公的與他好好談判一次。

  ~~~

  一桌瑞鳳樓的佳肴,一壇開了壇的汾酒,秦縣丞坐在李元宏對面,一邊夾菜一邊說道:“大人,俗話說,千里做官只為財,您若有什麼需要,只管直言,我秦某也不是吃獨食的人。”

  李元宏心里暗笑:“魚兒終于上鉤了。”

  “呵呵,銀子哪個不喜歡,不瞞你說,我從京城出來的時候,已是身無分文了,實在是窘迫不堪啊!哈哈!”李元宏又把球踢給他。

  秦縣丞松了口氣,也笑道:“這個簡單,我給陳家打個招呼,明天就有一千兩銀子送來!”

  李元宏搖了搖頭,說道:“我家在陝西,你也知道,我們哪里窮的很,但現在我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了,總要有些體面嘛!”

  秦縣丞心里暗罵一句,又笑道:“孝敬父母,人之常情嘛,陳家也會體諒的,我做主了。也彙去陝西一千兩!”

  李元宏夾了口菜,慢條斯理道:“我都這麼大年齡了,連個媳婦都娶不起!你看。。。”

  秦縣丞臉色開始發白,見過貪官,可沒見過這麼貪的,無奈道:“一千兩。”

  “娶媳婦總要有宅子吧!咱們縣衙不能當新房,不吉利,總要在縣城買一處院子吧,也不要太大,三進三出就可以了。。。”

  秦縣丞臉色由白轉綠,顫聲道:“一千兩。”

  李元宏掰著指頭算:“還要裝扮新房吧、添置家具吧、雇傭仆人吧、填些首飾吧、萬一生了孩子,還得請奶娘吧。。。。。。”

  秦縣丞哀嚎一聲,跌倒在地,顫聲道:“大人,您到底要多少?給個准數兒!”

  “不多!三萬兩!”李元宏豎起三根手指,在秦縣丞眼前晃了晃,晃的他一陣眼暈。

  三萬兩!奶奶的!夠把你擠走十次了,你也真敢開口!秦縣丞站起身來,怒視著李元宏,氣道:“大人,您這就不是誠心談了,陳家有錢不假,但無論如何也不會拿出這三萬兩白銀的,您身為朝廷命官,怎能如此勒索百姓呢!”

  笑話!說到勒索百姓,你才是鼻祖!我才剛入門!李元宏微微一笑,指著椅子示意他坐下,語重心長道:“區區三萬兩,對于陳家不過是九牛一毛而已,再說了,又不是你的銀子,你心疼什麼?”

  “但是。。。”

  “但是你收了人家的錢,就得為人家辦事,對不?”李元宏插口道。

  秦縣丞無語了。

  李元宏把莊師爺那一套搬出來了:“他們給你的也只是皮毛而已,你說說!陳家為何那麼有錢,還不是熬制鴉片得來的,熬制煙膏無論誰都會,隨便找一批人就能開個工坊,他能開我們為何就不能?到時候,錢咱們自己賺,分錢咱說了算,什麼3萬兩、5萬兩的都不在話下,你是縣里第二把交椅,分錢能少的了你的?只怕到那時候,你只會嫌銀子多得搬不動了。”

  撇開商賈自己干?秦縣丞一時還轉不過這個彎,要說膽子大的貪官,最多也就是支持商賈,從中牟利,可沒聽說過那個貪官膽子大到敢自己販賣鴉片啊!

  李元宏像是看破了他的想法,笑道:“整個晉南都在種鴉片,誰管得了?咱們曲沃縣還不是你我說了算,你不說出去,我不說出去,皇帝老子也不知道!”

  秦縣丞驚異的看著李元宏,愣愣的過了半響,心里琢磨著利害關系,要說李元宏的話確實很有誘惑力,他秦縣丞已經年過四十了,一個捐納來的小官,升遷的機會基本上是沒有了,唯一的指望就是在任期間多多刮些養老銀子,當然,近年來銀子確實攢了不少,但花銷也不少啊,每年除去自己揮霍的、孝敬上憲的,落到自己口袋的只有一千多兩。

  如此這般,一旦宦海無情,自己丟了這個縣丞,自己後半生還能繼續錦衣玉食嗎?肯定不行,所以必須抓緊時機,在手中有權的時候,多多刮銀子!

  但話又說回來了,自己若是跟著這個新任知縣干,去得罪陳家,很可能會丟官,畢竟這個李元宏只有十七八歲、又沒有什麼後台,他有這個能力整倒陳家嗎?

  秦縣丞思慮再三,說道:“大人的話,卑職聽得懂,但陳家的勢力很大啊!想整倒他,恐怕要冒風險!”

  李元宏哈哈大笑道:“笑話!干什麼不冒風險!要說風險,陳家販賣鴉片不冒風險?你袒護陳家,為虎作倀難道不冒風險?朝廷一旦嚴查嚴辦,你是逃不了一個菜市口問斬的,但富貴險中求,陳家冒了風險,賺了大把大把的銀子,你冒了風險,每年就能賺到幾千兩,到現在誰又能把你們怎麼樣呢?說實話,陳家的勢利我能不知道?就算你想丟官,我還不想哪!沒有十足的把握,我絕不會輕易出手!”

  秦縣丞被李元宏一番話說的有些心動了,但還是猶豫不決,套問道:“大人你可有什麼計策?”

  李元宏嘿嘿奸笑道:“萬全之策!到時候,只要你聽我的吩咐就行了!咱們不玩明的玩陰的,我要讓陳家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

  秦縣丞望著面前這位十七八歲的少年,背後升起一絲寒氣,過了半響,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似的,咬牙道:“卑職聽您的!”

  李元宏看著秦縣丞低眉順目的樣子,心里冷笑:“我說的萬全之策是對我而言,對你來說,就是萬劫之策了!不要怪我心狠,實在是你作孽太多!”

  。。。。。。

  與此同時,在城南的聚仙居里,也在上演一出好戲!不過這次的主角卻是王雁歸。
otto544 發表於 2008-10-16 19:45
第十七章 螳螂捕蟬
  《一品縣令》下周一開始,正式展開,每日更新2~3章,我的任務是奉獻一本經典,兄弟們只需點一下,推薦幾票,老牛在這里唱謝了。

  ——————

  王雁歸在縣城近郊察訪了兩日,也得知鴉片商之間頗有間隙,按照李元宏和莊師爺的商議,她也要煽風點火,把這個間隙再擴大幾倍。

  聚仙居二樓擺著三桌酒席,城里主要鴉片商都會聚于此,只是少了陳家一家。

  王雁歸端起酒杯,向各位敬了一杯,朗聲道:“今日我代知縣大人,請各位喝酒,咱們同在一城,相互照應的時候多,所以諸位千萬不必客氣!”

  本來王雁歸只是一個普通的捕快,按理是沒有資格代表知縣說話的,但李元宏手頭又沒有其他可相信的人,只好派她來了。

  但是眾商賈可不這樣認為,那李知縣與王雁歸的韻事早已傳遍了縣城,誰都知道這兩個是一對同性鴛鴦,不過王雁歸的嬌嬈貌美也是公認的事實,別說是李知縣,就是他們也想蘸一指頭,如果不是王雁歸武藝高強的話!

  所以王雁歸代表知縣大人簡直是再合適不過了。

  眾人端起酒杯,一同飲下一杯,王雁歸掃視了一眼眾人,朗聲說道:“知縣大人此次命我前來,是要告訴各位——諸位以後不要再經營鴉片生意了!”

  “當啷啷!”十幾個酒杯同時落地,眾商人齊齊目瞪口呆的望著王雁歸,場面頓時鴉雀無聲。

  過了半響,那個叫田萬財的站起身來,臉色鐵青道:“知縣大人是要禁煙?”

  眾商賈頓時叫喊起來:“他敢!佟知縣都被我們擠走了,他還想重蹈覆轍嗎?”

  “他敢禁煙,我們就全部罷市,我開的五家米鋪明天就停業!”

  “我的布匹莊也停業!”

  “我的藥鋪也停業!”

  “我的棺材鋪也停業!”

  。。。。。。

  王雁歸微笑的看著眾人,等嘈雜聲小了才緩緩開口道:“諸位誤會知縣大人了,大人不是要禁煙,而是因為陳展角。”

  一句話讓眾人靜了下來,有人問道:“這與陳家有什麼關系?”

  王雁歸歎氣道:“我家老爺也是被逼無奈啊!他好容易當了這個知縣,不想剛一上任就丟官!那個陳展角給我家老爺說了,他要獨霸曲沃縣的鴉片生意,讓我家老爺查禁各位的鴉片作坊,下公文不讓農戶將罌粟果賣給其他商賈,否則就要讓我家老爺丟官!”

  田萬財插口道:“不對啊!前日我家管家在衙門里遇見知縣大人,他還說要為我家討個公道,懲辦陳家的。”

  王雁歸瞪了一眼田萬財,氣道:“你還好意思說呢!我家老爺初來曲沃,不知道陳家的厲害,受你的蠱惑,去找陳家理論,一去才知道陳家手眼通天,陳展角一怒之下,要教訓你們,于是逼我家老爺就范,這就是今日我就找各位前來商議的緣由了。”

  “他媽的,這個該殺的陳展角要斷了我等的財路啊!”

  “誰斷了我的財路,我就斷了他的生路!”

  “我和他拼了!”

  眾商賈絲毫沒有疑心堂堂知縣大人會騙他們,憤怒的叫嚷起來,平時陳家仗著財大氣粗、後台硬,欺負欺負他們也就算了,但這一次是徹底要將他們逼上絕路啊,忍耐也要有個底線,再不奮起反擊,今後在曲沃縣就再也混不下去了。

  王雁歸也是個心細的人,他知道,這樣編的謊話是不能持久的,若是在座的無論哪個商人與陳展角有交情,將今日之事告訴了他,那這謊言很快就會被揭破,所以必須把路堵死。

  于是王雁歸“義憤填膺”道:“可不是怎的!我家老爺也氣得現在還在衙門里嘔氣呢!若是聽陳展角的,對不住各位啊!今後我曲沃縣還要仰仗諸位呢!但若是不聽他的,又要丟官!你們說該怎麼辦呢?”

  下面的商人聽出王雁歸的口氣,知縣大人問他們該怎麼辦!這就說明,知縣大人是想偏袒他們,否則今日也不會請他們來赴宴,單單不叫上陳展角了。

  田萬財早就與陳家有仇,于是第一個站起來,向在座的商人喊道:“他陳家往日欺負咱們,前幾天還將我的家仆打傷,這些咱們都可以忍!但今日陳家既然要斬盡殺絕,咱們又豈能坐以待斃!知縣大人寬厚,要為我等做主,理又在咱們這邊,這一次,咱們不能忍了!大家跟著知縣大人干吧!大人讓咱們怎麼干!咱們就怎麼干!”

  田萬財這一番話的用意很明顯,就是想將知縣大人與他們捆在一起,借助李元宏的力量整倒陳家,只是他沒想到,這卻正合了李元宏的心意。

  “李大人公正廉明,我們不能冷了他的心啊!“

  “對!知縣大人為了咱們做主,咱們還怕什麼!跟著李大人干了!”

  眾商人叫嚷著,紛紛挽袖子解衣領,像是即刻要跟著知縣大人去赴湯蹈火一般。

  王雁歸見火候已到,故作為難道:“諸位如此這樣,是要將我家老爺推上火焰山啊!要知道此事一旦泄露,我家老爺的烏紗即將不保啊!”

  田萬財瞪視了一圈,猛然將桌上的酒杯摔到地上,喝道:“今日我等商談之事,誰若是說了出去,老子與他誓不兩立!”

  看見田萬財摔杯明誓,眾商人知道現在到了表態的時候了,若想拉著知縣大人和他們一起干,只有讓他沒了顧忌才行,于是桌上的酒杯都也跟著倒黴了,一個個都被摔到地上,跌的粉碎。

  “口說無憑!我等立字為證!”

  “好!”

  一群准備算計陳家的鴉片商人,紛紛在一張寫著誓言的白紙下方簽下自己的名字,但是他們沒想到——就連他們自己,也被算計進去了。

  王雁歸見此,知道今日的正戲可以開始了,不慌不忙道:“既然事已至此,我家老爺和你等都已沒有退路了,咱們大伙現在商量商量如何對付陳家!”

  本來熱烈的場面一下又靜了下來,曲沃縣的人都知道陳家的勢力,別的不說,陳家養的家仆莊丁就有好幾百,而且很多都是練家子,來硬的肯定不行,只能來陰的。

  王雁歸早已有了主意,但他身為知縣的代表,不方便說出來,但見眾商人笨的可以,知道再不說就會讓眾人心生知難而退之心,當下也不再猶豫了,說道:“今年農戶的罌粟果已經開始預訂了,他陳家仗著財大氣粗,將價格提高了一成,用以排擠你等,但是,如果你們將訂購銀從一畝地4兩銀子提高到8兩銀子的話。。。。。。”

  “8兩!”眾商人一驚,一畝地產的罌粟成熟之後,實際收購價一般都是訂購價的兩倍,也就是說,現在他們如果將訂購價從4兩一下子提高到8兩的話,到了實際收購就得花16兩。

  王雁歸微微一笑說道:“覺得貴了?”

  田萬財苦著臉,說道:“這樣算下來,這一年的鴉片生意不但不賺錢,還要賠銀子啊!”

  王雁歸柳眉一豎,一拍桌子,厲聲喝道:“我家老爺都提著烏紗跟你們干了,你們還這般斤斤計較,孰輕孰重都分不清嗎?只要整倒陳家,你等還愁沒錢賺嗎?”

  田萬財見王雁歸發怒了,猛一拍腦門,趕緊說道:“是我糊塗了,您繼續說!”

  王雁歸白了一眼,繼續道:“你們將訂購銀提高到8兩之後,陳家肯定有所反應,若是拼財力,他陳家雖然銀子多,與你們斗下去也必定是損失慘重,況且他陳家絕不不是善類,否則養那麼多莊丁干嘛用?所以陳家必定會采取三個辦法,其一是逼迫我家老爺,以衙門的名義限制你們訂購罌粟果,其二是威逼農戶,讓他們不敢收你們的銀子,其三是尋釁鬧市,滋擾你等在縣城的商鋪、家宅,讓你們知難而退。”

  “那我們該怎麼辦呢?”

  王雁歸繼續道:“我家老爺自然不會妥協,剩下就看你們的了。農戶們單門獨戶的當然懼怕陳家,但若是你們將家仆莊丁聯合起來訂購罌粟果,那農戶們肯定會依附與你們,畢竟4兩銀子與8兩是不能比的。第二步,明日里,你們就在縣城散布風聲,說你們將今年的鴉片膏的售價從以前的一箱30兩減到20兩。”

  一下就減了20兩,我的媽啊!今年的鴉片生意賠大發了!但這次眾商賈沒敢言語,忍著心痛,繼續聽王雁歸忽悠他們。

  “陳家聽見風聲後,肯定會吃驚,到時候必定會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比如砸你們的店鋪、毆打你們的家仆,堵你們的宅門。。。”

  眾商賈臉都綠了,紛紛心想:“廢話!陳家能不吃驚嘛,連我們都吃驚,再說了,砸的是我們的店鋪,打的是我們的人,好事全讓我們攤上了,你知縣大人做什麼去?與其這樣,干脆我們還是卷鋪蓋卷兒扯忽吧!”

  王雁歸看到商家們郁悶已極的眼神,心里一陣暗笑,繼續道:“不過你們不要怕,一切都會在我家老爺的掌控之中!”

  “這樣干的話,恐怕陳家還沒整倒,我們就先被整掛了!用不著搞這麼大動靜吧?”棺材鋪老板插口道。

  王雁歸瞪了他一眼,說道:“動靜越大越好,沒有動靜,我們衙門怎麼插手?只要出現大規模械斗或者騷亂,我家老爺就可以調動衙役和捕快鎮壓,到時候陳家聚眾鬧事挑撥民情的罪是逃不掉的。”

  “衙役捕快?靠他們這些鴉片鬼,恐怕我們逃得還沒他們快呢!”一個人插口道。

  王雁歸點了點頭,說道:“如果事情鬧的大了,縣衙還有權請綠營協助鎮壓,你們還有什麼怕的?”

  聽他說完,眾人議論了半響,田萬財站起說道:“對!王捕快說的對,一定要把事情鬧大,鬧得越大,陳家的罪責就越不容易洗脫,最好死幾個人就更妙了!到時候再大的官也罩不住他陳家。”

  眾人一陣頭暈,這田萬財還真夠狠的!不過事已至此,也只能這樣了。
otto544 發表於 2008-10-16 19:46
第十八章 黃雀在後
  接下來李元宏開始實施最關鍵的一步,他寫了一封信,不是給任何人寫的,也不是用中國字寫的,而是一篇英文信。

  重新投胎都十七年了,他的英文早忘的差不多,不過還得感謝偉大的國家四六級考試,硬是讓他還記住不少英語單詞,于是東拼西湊勉強寫了英文協議書。內容大致如下:

  英商湯姆(英文人名李元宏只會用湯姆這個單詞)願與陳展角先生合作,共同在曲沃縣開辦鴉片作坊,英方負責鴉片提純,陳展角先生負責罌粟收購和鴉片出售,所得利潤四六分成。(李元宏不會鴉片和罌粟的英文單詞,只好漢語拼音代替了。)

  莊師爺拿起信左看右看都不敢相信,敢情這個黑小子還會英各利西啊!看來真是人不可貌像、海水不可斗量!只是他不知,這篇東拼西湊的英文信與goodgoodstudy、daydayup(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有異曲同工之妙。

  信被交給了秦縣丞,秦縣丞送往了陳家,陳展角也被搞得莫名其妙,拿著一封看不懂的英文信,一個勁的瞎琢磨,難道是英國人想跟自己做生意?不對啊!自己不認識英國人啊!不過也沒關系,聽說與洋人做生意能賺大錢!只要能賺錢就行!不過先得搞清楚信里寫的什麼?

  秦縣城與陳家交厚,陳家自然不會疑心,還把那封英文信像聖旨一樣供了起來,等著信的主人前來找他共同發財。

  ~~~

  一切完畢,接下來的幾天,曲沃縣里熱鬧起來了。

  據衙役們探知,鴉片商們忽然將預訂罌粟果的價格提高到8兩,農戶們自然願意賣個高價,于是陳家再也訂不到一畝地的罌粟果了,于是陳家派出上百家丁,堵截其他鴉片商派出的人,同時威逼農戶,于是商賈之間的摩擦不斷,就連一些強硬的農戶們也敢于趁亂抵制陳家,近幾日不斷有人被打傷。

  再說城里,眾商賈同時放出風聲,要大幅降低今年的鴉片膏的價格,于是很多外地的貨商都紛紛與陳家解約,一開始還有一些老主顧力挺陳家,但商人總是惟利是圖的,最後也都慢慢轉了風向了。

  陳展角突然被整的莫名其妙,等反應過來,直氣得火冒三丈,這曲沃縣的商人,從來都是很聽話的,怎麼近來一個個像吃了春藥一樣強硬了,于是陳家派出管家去挨家找其他鴉片商談判。

  但眾商賈一來是已經立約發誓不與陳家談判,二來也是害怕面對咄咄逼人的陳家,所以陳家的管家到處碰壁,連其他鴉片商的面都沒見到。

  這下陳展角發火了,好!你們不見!我就讓你們來求我!要說陳展角也是一個狠角色,整人的花樣實在不少。

  很快,田萬財的旱煙作坊被砸,所有旱煙葉全被扔進水缸泡茶了。

  布匹店有七八家被封,所有布匹被展開鋪街,竟然從縣城東頭一直鋪到城西頭。

  四五家米鋪里被放滿了耗子,那耗子一個個吃的膘厚毛長,跟小豬一般。

  南北藥鋪的藥材全被投入縣城各處的井里,不過這倒是陳展角做的一件大好事,據說從此以後曲沃縣再沒鬧過瘟疫。。。。。。

  這還不算完,那些鴉片商各家的宅門口也被陳家彪悍的莊丁堵起來了,出來人就打,嚇得他們連門都不敢出,更別說向知縣大人求援了,不過好在每家庫存的糧食倒是充足,一時半會兒還餓不死,就是沒有蔬菜吃而已。

  陳家有心顯示自己的勢力,搞得整個曲沃縣城里一片狼藉,死氣沉沉,百姓沒急事絕不敢出門,生怕殃及池魚了。

  形式在幾天之內急轉直下,簽押房內有人坐不住了,王雁歸對李元宏說道:“大人,已經四天了,再不去彈壓陳家,那些商人就撐不住了!”

  莊師爺也道:“是啊,現在很多農戶都不敢出工,生怕陳家找茬!而城里的百姓也都家門緊閉,再這樣下去,曲沃城就變成死城了啊!”

  李元宏正在專心致志的寫信,嘴里“嗯”一聲就再沒有下文了。

  王雁歸一下急了,一把奪過李元宏的信紙,嗔道:“都火燒眉毛了,你還有心思寫信!我倒看看你寫的信有多重要!”

  王雁歸剛掃一眼,就將信紙一把拍在李元宏臉上,惱羞成怒道:“無恥!卑鄙!”

  莊師爺好奇的撿起信紙,笑著念道:“老爹,你給我說的媳婦我不喜歡,那個菜花,屁股太大,像只青蛙,奶子太翹,像根香蕉,我喜歡村南頭的柳葉兒,上次八月十五,我還在咱家草垛上親了她一口來著。。。。。。”

  “哈哈哈!大人好文筆!好。。。。。。”莊師爺笑得差點背過氣去。

  “去去去!你們湊什麼熱鬧!這可是我的終身大事,哪點卑鄙無恥了!”李元宏說著一把奪過信紙,忽道:“你們剛才說什麼?什麼撐不住了?”

  遇到這麼一個知縣大人,還有什麼話說!王雁歸無奈又重複了一遍。

  李元宏呵呵一笑說道:“撐不住?呵呵!我要得就是他們撐不住!你們想想,他們要是撐的住,咱們還有什麼戲,他們撐不住就要急了,到時候,只要略加挑撥,立馬就會搞出大動靜來!”

  “你就不怕眾商賈倒戈?”王雁歸怕的就是這個。

  李元宏擺了擺手說道:“倒戈?家門都被堵住了,他們倒的出來嗎?就算他們搖著白旗出來,陳家一向蠻橫,這次被他們整了,能放過他們?這叫城下之盟!這次服輸了,以後再想翻身就難了,那些商賈才不傻呢!再退一步說!不是還有咱們呢!只要咱們不倒,鴉片商們就還有希望,只要有希望,他們就不會低頭,這樣,王捕快,你每天向各個商賈家里射一支帶著書信的羽箭,就說我們的援兵馬上到了,叫他們再挺幾天!”

  “援兵?咱們哪來的援兵?”王雁歸納悶道。

  “現在當然沒有了,不過只要再過幾天,城里鬧將起來的時候,援兵自然就會來了!”李元宏又寫起了第二封信。

  王雁歸見李元宏不急不躁的樣子,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揪起他的耳朵,氣道:“你還敢瞞我!你是不是不拿我當兄弟?”

  李元宏被揪的直咧嘴,指著莊師爺道:“好兄弟,你輕點!主意都是他出的,你問他啊!”

  見李元宏將禍水引向自己,莊師爺暗罵一聲“沒義氣!”趕緊擺手道:“王捕快!不是我不想告訴你,其實是此事關聯極大,實在是怕你擔心!我們的援兵就是——太原鎮總兵丁滿江。”

  莊師爺和李元宏當然不敢告訴外人,因為他們要動用皇上給他們的兵部火漆關防信箋,來請太原的救兵了。

  這個主意也確實大膽,皇上給他們的兵部關防,是為了讓李元宏每月將地方上的實情暢通無阻的直奏上去,打死他都想不到,這個膽大包天的李元宏竟敢挪做他用。

  其實,對付陳家的幾百名莊丁,根本用不著請管轄數千綠營的總兵大員,只要請個游擊都司之類的,帶上一營兵過來就足夠了,但莊師爺考慮到三點:

  其一、陳家在山西的官場上很有背景,不少四品道台五品知府的都和他熟,游擊都司之類也不過就是三四品,鎮不住陳家,(清朝的武職與文職相比,同樣品級的文官地位較高,一般情況是,武職的品級加一才與文職地位相當)所以只有總兵這個級別才能毫無顧忌的懲辦陳家。

  其二、兵部關防文書最低也只能到達總兵衙門了,根本不可能直接調動級別更低的軍職了(這就好比現代的國防部不可能直接向營一級軍官下令一樣。)

  其三、目前的這個太原鎮總兵是剛從福建水師調來的,不可能與陳家有密切的關系,再說本來也是他管轄內的事情,新官上任三把火,立功心切之下,一封文書過去,他還不得屁顛屁顛的趕來。

  當然了,李元宏的兵部關防是冒用的,里面的文書可不能冒充兵部了,李元宏還是以知縣的名義寫的文書,只是里面的內容卻是將曲沃縣的局勢誇張了好幾倍。

  王雁歸這才明白了,怪不得李元宏和莊師爺不肯明說,其實是這冒用兵部關防,實是犯了殺頭的大罪,而現在他們將這等大事告訴他一個小小的捕快,也證明二人已將他當做自己人了。

  失去了父親後,王雁歸就是孤苦伶仃一個人,而今日,一個知縣,一個師爺將他當做真正的朋友,實在令他又是感激,又為李元宏擔心,不由問道:“那總兵大人萬一問起你的兵部關防是哪里來的,豈不是要糟了?”

  莊師爺呵呵一笑:“官場上的事情你就不懂了吧,我們只要將這一摞子兵部關防往他面前一丟,他就知道事情不簡單了,諒他屁都不敢放一個。”說著將那三十六封道光給的蓋著關防的信封往書案上一頓,看的王雁歸目瞪口呆。

  “正好!我先用兩封!”李元宏剛給總兵寫完文書,正好看見信封,順手就揣進了信封,交給王雁歸說道:“送往曲沃縣驛丞!告訴他,這一這封送往陝西大荔縣,這封送往太原總兵府,都是六百里加急!”

  莊師爺和王雁歸瞪大了眼睛,異口同聲道:“兩封?”

  “你們別用那種眼神看我,我的終身大事也急啊!六百里加急!別浪費。”李元宏理直氣壯道。

  莊師爺……※%¥#

  王雁歸……#¥%◎
otto544 發表於 2008-10-16 19:46
第十九章 我該殺啊
  四天後,李元宏和莊師爺估計太原總兵的援軍將至,莊師爺出城,順著官道向北,接應綠營兵去了,而王雁歸則用羽箭通知眾商賈,時機已到,只要他們集合所有家丁,搗毀陳家的店鋪、鴉片坊,屆時就會有綠營兵和衙役們前去援助。

  接下來李元宏又命令秦縣丞,從捕快和衙役中間挑選那些鴉片鬼,身穿便衣,全部換上腰刀,今晚陳家的鴉片作坊一鬧起來,就帶領捕快和衙役們沖往陳家大宅,就說是知縣大人派來保護陳家的,尤其是那封英文信。

  李元宏算盤打的不錯,他讓秦縣丞去陳家,一半是為了就是為了保住那封英文信,另一半卻是為了將秦縣丞也牽連進去,乘機整倒這個貪官汙吏,再說秦縣丞到底與陳家關系密切,陳家不會對他起太多疑心。

  之所以挑選那些鴉片鬼衙役,是因為今晚的局勢肯定非常混亂,任何意想不到的事情都可能發生,太原的援兵可能因故到不了曲沃縣,商賈們也可能不敢與陳家真的打起來,如果發生這樣的情況,今晚的計劃就失敗了,只能等待下次機會,為了不至于將事態搞到無法挽回,派這些鴉片鬼正合適。

  他們平日里與陳家比較熟絡,也收了不少陳家的銀子,派他們去不會引起陳家的疑心,更不會在陳家打砸搶了,這樣,一旦今晚計劃失敗,李元宏就可以說:“我是派人去保護你們陳家,而且派的都是你陳家的老朋友,老熟人!這個安排夠體貼,夠溫馨吧!”

  能想到的,李元宏和莊師爺都想到了,想不到的,只有聽天由命了。

  三更天,田萬財的宅子內卻是燈火通明,家里20多名家仆莊丁都手拿刀棍斧鋸,整裝站在院子里。

  田萬財和管家田波起站在台階上,瞪著眼,叉著腰,手里拿著一把砍柴刀,那場面、那氣氛,像極了一支夜襲敵營的敢死隊。

  “我田某人平日待你們怎麼樣!”田萬財大聲吼道。

  “好!”一片轟然叫好聲。

  “諸位在我田家有呆了十幾年的,有從祖上就在我田家的,可是說與田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最近的情形大伙也看到了,他陳家太過分,要將我田家趕盡殺絕啊!今晚,咱們曲沃城九家大戶已經約好了,誓要整倒陳家,大家伙放心,只要咱一動手,衙門里的捕快就會來幫咱們,連綠營兵也會前來援助,大家敢不敢跟我去干!”

  “敢!”

  “好!所有人今年的工錢翻倍,走!”

  宅門“吱呀呀”洞開,守在門口的陳家莊丁本來都靠著牆邊睡得迷迷糊糊,忽然聽見開門聲,都是一個激靈,還沒等反應過來,就被蜂擁而出的田家家丁揪翻打倒,一個個捆了個結實。

  首戰告捷,田家眾人都是一陣興奮,沿著大街就沖過去,剛跑的沒多久,卻見從左面、右面街上同時沖來大群人,田萬財一看之下心里大喜,原來是其他鴉片商家也沖了出來。

  如同幾股小溪彙入河水一般,一條街上忽然間就聚集了200多人,人聲鼎沸,刀棍林立,一起向城南湧去,而城南的整個廊子街面就是陳家的店鋪和鴉片作坊。

  現在是夜深之際,陳家的店鋪都已上了門板,此時卻被眾人一個個用斧頭劈開,睡得正憨的店鋪活計被一個個從床上拖了下來,鬼哭狼嚎的一頓暴打之後,統統捆在柱子上了。

  眾人又將店鋪里的貨物全部破壞燒毀,不出一刻,廊子街一帶就火光沖天、濃煙滾滾,將整個曲沃縣城罩在一片黑色的煙霧之中,紅光耀著黑云,彷佛滾滾而至的夾雜著雷電的風暴,讓人不寒而栗。

  一開始,眾人只是為了報複陳家,但漸漸的,局面就失去了控制,這群打紅了眼的人,發狂般的砸搶著眼前所能看到的一切,就連鄰近的住戶也跟著糟了殃。一戶戶家門被劈開,家具鍋碗被砸爛,家里的男人被打傷,于是這些住戶也紛紛拿起菜刀、擀面杖堵在自己家門口,逢人就打。

  而陳家的主宅也在城南,早已得到了報信,眾多的家仆莊丁集合起來,氣勢洶洶的趕了過來,只要在店鋪出現的人,便被認為是搗亂的人,不分青紅皂白,抓住就揍、

  縣城本來就不算大,這一大打起來全城都曉得了,不少好事的人也趕來湊熱鬧,還有一些地皮流氓也趕來趁亂搶劫財物。

  一時間,鴉片商們的200多人,陳家的400多人,附近的100多住戶,聞聲趕來的300多人,1000多人聚集在狹窄的街道兩旁戰作一團,也分不清誰是誰了,到處都是舉起的棍子,掄下的拳頭。木材燒裂的“啪啪”聲,院牆倒塌的“轟隆”聲,厮打發出的喊殺聲,被砍傷發出的慘叫聲,女人的哭叫聲,男人的呻吟聲,無數聲音交織在一起,直把整個曲沃縣城攪得如同一鍋煮沸的湯水,劇烈翻滾著。

  ~~~

  此時,城北衙門里的李元宏早已聽見了喧鬧聲,雖然計劃早已安排妥當,但聽見動靜如此之大,他還是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在簽押房內焦急的來回踱著步,等待著消息。

  不一會兒,王雁歸疾步趕了進來,一見李元宏也顧不上行禮就叫道:“亂了!全亂了,到處都在打砸搶,現在不止陳家和那些鴉片商,連很多百姓也卷了進去,很多房子被點著了,還有不少店鋪被砸,死了多少人,傷了多少人,根本無法估計了,而且局勢正在擴大,已經從城南向城北蔓延了!”

  李元宏一愣,吃驚道:“怎麼會這樣?那些普通百姓怎麼會卷進來?”

  王雁歸擦了一把汗,氣喘籲籲道:“這黑燈瞎火的誰也看不清!場面又亂,只要戰團卷到哪里,哪里就是打作一團,人人都在打,人人又都在被打,所以百姓們為求自保也打了起來,當然還有很多趁火打劫的,趁機報複舊仇的。。。。。。”

  李元宏腦子里一片空白,他本想著事情大致在他的掌控之中,卻沒想到事態會發展成這樣,不由悔恨交加,照著自己臉上左右開弓就是一頓巴掌。

  王雁歸見到李元宏如此,又是心疼又是無奈,情急之下一把拉過他的雙手,叫道:“大人,您醒醒!不要這樣,無濟于事啊!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趕緊控制住形勢。。。。。。對了!不是還有莊師爺呢嗎?只要綠營兵一到,局勢就會很快控制住的!大人!”

  一句話叫醒了李元宏,卻見他猛然一個激靈,一把拉起王雁歸的手就往門外沖,邊跑邊喊道:“千萬。。。千萬不能讓綠營兵進城,他們一進城就完了!”

  王雁歸被拉的莫明其妙,急道:“為什麼?”

  李元宏已經顧不上解釋了,出了衙門口就向城北沖去,王雁歸也在後面緊緊跟著,正在這時,只見遠處的城北門忽然火光一閃,一聲巨響傳來,直震得大地都在微微顫動——城門被炸開了。

  馬隊!

  黑糊糊的看不清數量的戰馬,從李元宏和王雁歸身邊一略而過,直直沖向城北打砸最劇烈的方向。

  李元宏知道,一般肅靖地方的治安,是根本用不上騎兵的,只有遇到叛亂、大規模騷亂,副將以上衙門才有資格調動騎兵,看來來的正是太原總兵衙門的軍隊了。不由心中更是焦急。

  緊接著,後面跟來的是身穿天青色褂子的綠營兵,個個左手舉著火把,右手按著腰刀,急匆匆的向城北奔去,李元宏連忙迎了上去,大聲道:“總兵大人在哪里?”

  哪知那些兵丁一見李元宏,“鏜啷啷”十幾把腰刀同時出鞘,立即將李元宏和王雁歸圍在中央,為首的一個把總喝道:“你是什麼人?”

  李元宏知道誤會了,連忙解釋道:“我是曲沃縣令啊!就是我寫信請你們來的!”

  那個把總上下打量一番李元宏,見他雖然穿著七品官服,卻沒有戴官帽,腳下也沒有蹬官靴,于是對左右說道:“先將他們押下去,等總兵大人來了再說!”兩邊上來幾人,就用刀將李王二人逼向牆角。

  李元宏眼睜睜看著一隊一隊兵丁依舊向城北趕去,急得冷汗直冒,高聲叫道:“總兵大人什麼時候到啊!我有要緊事稟告啊!不能拖延哪!”

  把總臉色一冷,喝道:“你一個小小的縣令,能有什麼要緊事!我們總兵離此恐怕還有十幾里地呢!你慢慢等著吧!”說完轉身就走了。

  李元宏和王雁歸雖然沒被用刀逼著,卻也失去了自由,被幾個兵丁堵在牆角,出去不得,急得李元宏跺腳怒吼,卻毫無辦法。

  過了半響,王雁歸忽然指著城北,興奮的說道:“大人你聽,打砸聲小了,看來局勢已經被控制住了!”

  李元宏呆呆的望著北面,仰天長歎一聲:“我該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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