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一品縣令 作者:隔山打牛 (連載中)

otto544 2008-10-12 10:42:0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0 112222
otto544 發表於 2008-10-16 19:49
第三十章 盤查嫌犯
  林剛果然是個克盡職守老實人,知縣老爺說過不讓別縣的鴉片商入境,他就奉若聖旨一般,一絲不苟的執行,他在出入曲沃縣的官道沿途設了三道卡子,凡是過往客商一律檢查才能放行,但曲沃本就是個交通要道,過往客商數量大,如果統統檢查勢必讓客商們怨聲載道,所以林剛耍了小聰明。

  既然鴉片商們是來收購罌粟果的,一畝地至少也要2、3兩銀子,他們不可能帶著制錢來,因為一兩銀子換算的2000文有將近十斤呢!不說多,只要帶個價值200~300兩的制錢,那就得用馬車拉了。

  而且鴉片也不可能帶銀票,因為農戶們很多不相信銀票,只認准白花花的硬通貨,再說了,鴉片商也不可能帶著幾百張每張1兩銀子的銀票啊。

  這就好辦了,只要誰帶著大量的現銀,那他就很可能是鴉片商,換句話說,只要林剛把注意力放在攜帶大量白銀的客商身上就行了,這些好了,不但卡子檢查的效率提高不少,往來客商也不會太過埋怨了,林剛也對自己的智商有了重新的認識,查禁鴉片商的差使干得愈加賣力起來。

  這天早上,林剛照例在卡子上巡視,這時忽然看見一隊人,趕著幾輛大車從縣城方向慢慢過來,走到近前,卻原來是李元宏和莊師爺騎著毛驢,悠哉游哉的晃了過來,身後是一隊趕著馬車的車把式和在縣城當值的衙役。

  林剛連忙站在大道中央,遙遙一抱拳,裂開大嘴道:“李大人出城啊!”

  對林剛近來的作為,李元宏簡直滿意到極點了,據派在下面察訪的人稟報,它縣的鴉片商一個都沒放進來,只要是被林剛確定的鴉片商,無不被堵在曲沃縣之外,至于理由嘛就五花八門了,有說人家隨從過多,影響縣內治安的;有說人家衣著太過奢華,導致本縣百姓自卑的;最後實在找不到理由,干脆就說人家長得難看就打發了,搞得它縣鴉片商都說曲沃縣的衙役個個是神經病。

  鴉片商進不來曲沃縣,傅大全又開始用超低的價格收購罌粟果,並在李元宏的授意下,到處宣揚——今年山西的罌粟種植面積過大,導致罌粟價格狂跌,他能給出1畝地1兩5錢銀子已經算是照顧本縣農戶了,據說明年連河南也要種植罌粟果,到時候恐怕連一兩銀子都賣不出去了。

  這下曲沃縣的農戶們著了慌,種糧食活不下去,種罌粟看來也不行了,以後真不知道怎麼過活啊!

  在這人心不穩的時刻,正是趁虛而入最好的時機,李元宏立即正式下傳公告文書,開始實行一系列鼓勵農耕的措施,免稅、補貼。

  所以今日,李元宏和莊師爺就帶著戶房的書吏們,押著銀箱前往新田鎮,開始發放種糧補貼,他之所以親自去,一是為了防止這些書吏從中私吞,畢竟這幾萬兩是他和莊師爺、王雁歸一個子一個子剩下的,絕不能損失一兩。二也是為了讓這些補貼真正落入農戶的口袋,而不被地主憑著地契掠為己有。

  李元宏也看見林剛了,在毛驢上點頭致意了一下,就繼續趕路,畢竟身後可是准備發給新田鎮的幾千兩銀子啊,這麼大一筆錢,萬一遇到個把圖謀不軌的出個差錯,他尋死的心都有。

  哪知,林剛忽然看見李元宏身後的馬車,把手一擋,對身後的衙役喊道:“開始搜查!”這些泥腿子出身的衙役也跟他一樣,大多一根筋,也不管前面是知縣大人,拿著撬棍就要上去查驗。

  李元宏以為自己聽錯了,問身邊的莊師爺:“林剛要檢查我?”

  莊師爺知道林剛耿直,可沒想到他做的這麼絕,喝道:“林衙總,你不是發燒了吧?連咱們也查!”

  林剛傻呵呵的一笑,說道:“別說您了,前天俺連俺的老爹都查了,我說你們稍等一下,查完就完事,你該干嘛干嘛!”

  好嘛!連自己老爹都查,還好意思說,唯恐別人不知道他是二百五啊!不過李元宏倒是挺欣賞他的一絲不苟、六親不認,一擺手道:“查吧,不過別弄壞了箱子,我還要走山路呢!”

  “林衙總,箱子里全是銀子啊!有幾千兩呢!”十幾個衙役歡呼雀躍的叫喊起來,不過這也難怪,他們已經好幾天沒查到大生意了。

  林剛也湊上去一看,臉色一板對李元宏說道:“大人你也是去收罌粟果的?”

  一句話,李元宏乾淨利索的從毛驢背上摔了下來,一手扶著驢背彎腰狂笑起來,莊師爺也笑得直咳嗽,指著林剛道:“我他娘的真服了你了,虧你想的出來。”

  “肅靜!俺這查案呢!你們要是說不出這銀子是干什麼用的,就別想走了。”林剛的手下已經開始搬銀箱了。

  李元宏臉上的笑僵硬了,趕緊對莊師爺說道:“快快!把糧食補助銀冊和戶房提銀出據給咱們的林大衙總看看,不然咱們今天還真走不了了。”

  “我帶那玩意兒干什麼,在自己地盤上走,哪想得到養驢的被驢踢啊!”莊師爺一臉無奈,一拽李元宏的衣角,表情嚴肅的低聲道:“實在不行。。。。。。咱跑吧!反正他林剛查獲的東西也得交回縣衙,咱回到堂上等著收拾他!”

  李元宏暗罵一句“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餿主意。”轉頭對林剛說道:“我問你,查鴉片商是誰下的令?”

  林剛鼓著腮幫子,振振有辭道:“是知縣大人啊!不就是你嘛,你都忘啦?就是二月二十一那天,你到俺的承押房交代的,說無論是誰,只要懷疑是鴉片商就一律不予放行。。。。。。臨走你還順走俺兩個燒餅來著,塞到袖筒里以為俺不知道,其實大伙都瞧見了,就是沒人說出來,都說知縣大人怪可憐的。。。”

  李元宏惱羞成怒一把捂住他的嘴,再讓他說下去自己就得找地縫鑽進去了,趕緊換個話題:“既然你聽我的,那現在我再交代一句,聽好了!——除我以外,你可以查任何人,記住沒!除了我!”李元宏揪著他的耳朵大聲叫。

  林剛被震得耳膜“嗡嗡”作響,想了一下,苦惱道:“可你現在是我的嫌犯啊,哪有衙役聽嫌犯的道理!可你又確實是知縣大人啊,我又不能不聽大人的,難辦!讓俺好好想想!”說著抱著腦袋去思考去了。

  這個一根筋的家伙,等他想好了咱們還不在這里過夜啊!李元宏干脆說道:“你也別想了,我給你去取憑證就是了!”說著轉頭對莊師爺叫道:“去把戶房提銀出據拿來,反正也不遠!”

  莊師爺只好又騎上毛驢,奔縣城去了。

  林剛頓時大喜過望,連連道:“這就好辦了,俺也不為難了,大人,這邊是簽押嫌犯的草蘆,你也委屈一下吧,反正也要不了多少時辰!”

  “好好好,今日算栽你手里了!”李元宏只好走進路邊的那個草蘆,臨時充當一下嫌犯。

  正在這時,北面的大道上忽然塵煙彌漫,又是一隊騾車顛簸而來,趕車的把式顯然也看到這邊的景況,吆喝一聲,勒缰收鞭緩緩停在了卡子前面。

  林剛心道要麼四五天不見一樁生意,要麼一次來倆兒,知縣大人這邊還沒解決,又來一撥,于是撇下李元宏,站回大路中央,也是一聲吆喝:“凡是過往客商,一律接受查緝,你們誰是頭兒,出來回話!”

  當先的車把式曉有興趣的看著林剛,沒有說話。

  林剛不耐煩又是一聲叫喊,卻聽見騾車里傳來一句蒼老的嗓音:“給他幾角銀子打發了吧!”

  車把式這才翻身下車,從懷里掏了幾粒碎銀子,丟到林剛懷里,面無表情道:“拿了銀子可以走了吧!”

  林剛平生最恨的就是貪官汙吏,現在居然有人也把他當做汙吏了,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一把揪住車把式的袖子喝道:“你個崽子,當俺是什麼人了,就這點銀子就想過去,門兒都沒有!”

  車把式以為他嫌錢少,不耐煩的一甩袖子,又掏出一錠銀子出來,“這下夠了吧!5兩!”

  “5兩?你就是堆座金山也得停車查輯!”

  “咦?”騾車門簾一掀,一個身穿燙金絲登團醬紫綢襖的老者探出頭來,打量了一下林剛,說道:“是有甚麼凶殺大案了?顧老三!扶我下來!”

  車把式趕緊一溜小跑上前,哈著腰攙扶老者下來,林剛一看是個年逾古稀的老人,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也走上前去扶了一把說道:“也不是啥凶殺大案,只是俺家大人有令,凡是進出曲沃的客商,一律查驗,怕是有違禁物件流入我縣。”

  老者就更奇怪了,現在連鴉片都能堂而皇之的招搖過街,只要不是聚眾造反的傳檄,還能有什麼違禁的物件?不由奇道:“啥叫違禁?”

  “銀子!大筆的銀子!”林剛干脆利落的答道。

  “啥?銀子也叫違禁?咳,老朽還是頭回聽說!你們知縣還真有意思,它縣還嫌銀子流入得少呢!你們倒擋了嚴實,怪栽怪栽!咳咳咳。。。”老者一笑就劇烈咳嗽起來。

  林剛雖然實誠,可也不傻,當然不會說這是為了阻撓鴉片商了,也不羅嗦了,一抱拳道:“那俺就得罪了。”轉頭對衙役們喝道:“還不快查!”

  衙役們沖上去,也不顧車把式顧三的阻擋,直接把後面一輛車上的木箱撬開,忽然就是一聲歡呼:“林衙總,又是銀子,比剛才還多,有上萬兩啊。。。。。。”
otto544 發表於 2008-10-19 02:00
第三十一章 日昇昌大掌櫃
  林剛連忙走上前去,一看就傻了,整整一箱子的白花花的銀子啊,用手撓了撓頭心道:前幾日查到了鴉片商,也就帶個幾百兩,最多也不會超過一千兩,怎麼這一下就查到一萬多兩銀子,比俺一輩子見過的還多啊,莫非。。。碰見鴉片王了?

  那顧三見林剛癡癡的看著銀子,以為他打壞主意,忽然從懷里抽出一把匕首,大聲喊道:“還不出來!”隨著這一聲喊叫,從銀車後面的貨欄里跳出了四五個大漢,渾身上下都已一副黑青色緊身短打,手里各操一把明晃晃的短刀,向林剛逼了過來。

  林剛見貨欄里藏著這麼多人,一愣之下,也不慌張,操起手中棍子護住身前,大聲吼道:“你們敢犯王法!”其他衙役都是林剛的拜把兄弟,也都是一群膽大之人,見到林剛有危立即一擁而上,平端棍子與對方對峙起來。

  在這劍拔弩張,一場血戰一觸即發的時刻,那個年邁的老者卻是不慌不忙的,咳嗽一聲,抬手壓了壓緩緩道:“成什麼樣子了!都把兵器收起來!”

  顧三探頭老者近前,瞪著林剛等人道:“大掌櫃,他們可能是想貪咱的銀子啊!”

  林剛一聽就惱了,呵斥道:“胡說八道,俺是查銀子,啥時候想貪你銀子啦!”

  二人正要爭執,老者打斷顧三道:“我看這位差爺也不像壞人,讓他查查無妨。”轉頭對林剛說道:“這位小哥兒,能否借一步說話?”

  林剛對這個老頭倒是挺有好感的,于是點頭一指一邊的草蘆說道:“有什麼話咱們就到那里去說!”

  二人一前一後進了草蘆,老者抬頭一看,怎麼這里還有一個人哪,穿著一身青衫薄襖,正坐在椅子上啃燒餅!于是也不在意,對林剛說道:“老朽是日昇昌票號的掌櫃,鄙姓雷,不知小哥可曾聽過?”

  其實這位老者就是山西第一大票號——日昇昌的大掌櫃雷履泰,也就是那個道光皇帝贊譽為“彙通天下”的平遙雷家,由捐納而獲賞四品頂戴,其聲名之盛,不要說在山西境內,就是在十六省省城那也是如雷貫耳的名頭。

  一般來講,只要他一報上自己名號,絕對是轟動效應,就算是一省的二三品的大員也沒有板著臉的,其他人更是沒有不巴結奉承一番的。但是今天就奇了怪了,面前的這個衙役一點反應都沒有,就連椅子上啃燒餅的那位也是繼續專心致志的啃,眼皮都不抬。

  其實林剛本來就是一個農戶出身的,哪有銀子存票號啊,所以也不知道這個鼎鼎大名的大掌櫃,而李元宏倒是有些耳熟,不過他一時記不起,遂也不在意了。

  雷履泰只好繼續說道:“你們曲沃也有日昇昌的分號,前段時間分號掌櫃寫信報說,因為幫著知縣辦事,分號銀子有所短缺,所以我這次前來曲沃,正是為送銀子來的,說到底也是為了貴縣辦事的,不知差爺可否通融一下!”

  這下李元宏記起來,原來他就是被自己威逼就范的傅大全的老板啊!趕緊低頭先。

  以雷履泰的身份,送個把萬兩的銀子,根本不需要他親自押送,但他接到曲沃分號的信後,覺得奇怪,按說依照他給日昇昌定的規矩,各地票號只辦彙兌和貸銀給一般商賈的生意,從來不許貸款給衙門官府的,因為他太熟悉這大清朝的官場,官員們貸銀子無不是貪汙虧空之後,拆東牆補西牆之用,貸款給他們不是有借無還,就是助紂為虐。

  而曲沃的分號掌櫃傅大全,一向就是一個精明人,也知道日昇昌的規矩,這次怎麼會與知縣合作呢?而且一合作就是上萬兩的銀子,所以他這次必須親自來曲沃,定要當面查個清楚。

  其實傅大全哪里敢在信里寫明啊,他太了解大掌櫃了,他辦的那些齷齪事一旦被大掌櫃知道了,還不得撤了他分號掌櫃之職啊!

  林剛把頭搖得跟波浪鼓似的:“你們票號的事兒,俺管不到,知縣老爺下的令,俺哪能不聽啊!”

  看著林剛軟硬不吃,雷履泰也沒辦法了,只好妥協道:“不然這樣,麻煩差爺去稟報你家老爺一聲,我想他會放行的。”

  哪知林剛用手一直旁邊那個啃燒餅的,說道:“他就是俺家知縣老爺!”

  “啥?”雷履泰一聽之下,直氣得老臉一紅,心道:敢情是拿老夫開涮啊,知縣就在這里,還裝著啥都不知道,就是等著看自己笑話呢!

  雷履泰打量了一番李元宏,又是心里納悶,這人哪像個知縣老爺,年齡只有十八歲左右,皮膚褐色,渾身上下都是粗布土衣,整個兒一個剛從地里收工的佃戶模樣,還在。。。拿著燒餅啃的起勁。

  余光看見雷履泰在打量自己,李元宏抬眼一看,只見他的眼神滿是憤怒和不信,于是呵呵一笑,滿嘴饃渣亂噴道:“我就是本縣知縣,不過,你現在恐怕還是不能放行。”

  李元宏的意思是,現在連我都過不去,別說你了,只能等到莊師爺拿提據回來,自己才能從嫌犯恢複為知縣老爺。

  雷履泰一聽就惱了,那些不懂事的胥吏他可以不計較,畢竟是尊奉上憲之命辦差的,身不由己,但你一個知縣也這麼不懂事?先不說我的身份,要說我帶銀子來說到底也是為了你啊!你怎麼豬八戒倒打一耙呢?

  雷履泰鐵青著,扭頭走到草蘆門口,對門外的顧三喝道:“去把本道台的朝褂取來。”不多時顧三雙手端著一個醬紫底紅漆面檀木方盤進來了,盤子上正是一套正四品朝服補褂和官帽花翎,奇怪的是,頂子居然是紅珊瑚的。

  雷履泰一言不發的穿戴整齊,辮子一摔,端端正正的站在李元宏面前,只看的李元宏目瞪口呆,心道:“您這麼大歲數了,再打扮也好看不到哪兒去呀?”

  見李元宏還是沒反應,雷履泰氣得胡子吹得老高,咳嗽道:“你好大的膽,見到本觀察,還不行禮?”

  李元宏忽然忍噤不住,“撲哧”一聲笑了起來,上來一拉雷履泰的胳膊,笑道:“別忙活了,坐這歇歇吧,你們日昇昌的事情我知道了,傅管家他幫了我的忙,我只有感謝的道理,哪來為難之理呢?只是我現在也比你好不到哪里去,因為——我也是嫌犯。”

  “你也是嫌犯?”雷履泰本來汙濁眯縫的眼睛一下睜圓了,詫異的看了李元宏一眼,又回頭看了林剛一看,心道: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一個知縣被自己的衙役押作嫌犯!活這麼大還是頭回聽說。

  看著雷履泰疑惑吃驚的眼神,一邊的林剛神情扭捏的小聲說道:“知縣大人是俺的嫌犯,也是因為帶的銀子太多,得等到拿來提銀收據才能放行。”

  一句話,雷履泰算是一點脾氣都沒了,心道:連知縣本人都沒過得去,我這就更不用說了,不過,今天這趟真是沒有白來,一個被自己衙役扣押的知縣,還這樣處之泰然、不溫不火,一個敢于冒犯自己頂頭上司的衙役,對自己的差事如此的一絲不苟,這兩個人———肯定缺心眼!

  正在這時,莊師爺救火似的沖了進來,一進門就把提據往林剛手里一塞道:“看看吧,這下咱們能走了吧!元宏,時辰不早了,趕緊上路。。。咦!哪來一個觀察?”(觀察就是道台的俗稱)

  李元宏也興奮的從椅子上跳起來,對林剛說道:“現在我不是你的嫌犯了吧?”

  “不是不是,你可以走了!”

  李元宏也不走,接著對林剛說道:“既然我又成了知縣老爺,那我就有權下令了。”說著指著雷履泰道:“這位是日昇昌的大掌櫃的,專程送銀子來的,我讓你也放行。”

  以知縣大人的身份下令了,林剛哪能不從,連忙跑出去招呼手下收拾家伙,放行。

  雷履泰和李元宏等人走出草蘆,雷履泰對李元宏這個奇怪的知縣頗感興趣,看到他也帶著幾千兩銀子的銀車,想到傅大全說的曲沃縣需要大量銀子,心里一動,問道:“不知知縣大人帶著這麼多銀子,干甚呢?”

  李元宏看著已近中午,心里焦急今日不能趕到新田鎮,天色一晚就麻煩了,于是隨口答道:“給農戶們發銀子!”

  “什麼?”雷履泰驚的下巴都差點砸地上,懷疑自己年老耳背,又問了一句。

  李元宏一邊招呼活計把式趕緊封好銀箱,一邊說道:“這幾千兩是發給農戶的補貼銀,今日就得送往新田,晚了就來不及了,雷掌櫃,等我從新田回來咱們再聊,您一路好走!”

  這下雷履泰算是聽明白了,還真是給農戶們發銀子的,叫什麼“補貼銀”,這還從沒聽說過,要知道只有衙門官府從百姓身上刮銀子,哪有倒給銀子的?

  雷履泰看著李元宏忙碌碌背影,越發看不清楚面前這個知縣老爺了,忽然臨機一動說道:“大人若是不嫌棄的話,老朽欲跟大人一起走一趟。”
otto544 發表於 2008-10-19 02:01
第三十二章 發補貼銀
  李元宏回過頭來,看著病殃殃、時而咳嗽的雷履泰,納悶道:“您跟去干什麼?您都這把歲數了,我們走得大都又是山路,比不得官道平坦,萬一把您顛出個好歹,那就說不過去了!”

  雷履泰呵呵一笑,捋著胡須說道:“老朽也不是那麼金貴的,以前開辟銀路之時,多難走的路也都走過,你不必擔心,況且老朽在珠算心記上還算有點功夫,興許能幫上點忙也說不定哦!”

  李元宏一想也是,現在發放這麼大一筆銀子,缺的就是精通心算珠算的人,他是山西第一票號的大掌櫃,那算帳的功夫能差得了?讓他跟去說不定還真能幫自己一下呢!反正時間也不長,就兩三天吧!

  于是李元宏也不再推辭了,雷履泰命令手下將銀車趕往縣城,自己和顧三就跟著知縣老爺啟程了。

  ~~~

  新田是曲沃東北的一個市鎮,李元宏之所以選擇新田作為第一個發放補貼銀的地方,是因為它是全曲沃最窮最小的鎮,只管著19個村子,而且山多田少,土地兼並卻又比其他鎮厲害的多,全鎮8成以上的土地都在七家大地主大縉紳手里。

  因為是第一次發放補貼銀,其中意想不到的變故必然很多,必須先揀最小的鎮子來,一是局面好控制,二也是為在全縣展開起個好頭,為實施今後的一連串措施積累些經驗。

  日薄西山,一行車隊騾拉人推的艱難的趕到了新田鎮,當晚便在里長的宅院安紮下來,這個里長名叫田盈野,光聽他的名字就知道是個大地主,事實上也是如此,田家一家就有上田1000多畝,中田1700多畝,山坡田和鹽堿灘也有7、8百畝,是新田鎮當之無愧的首富。

  只是這個田盈野的模樣與他的身份極不相符,一張被拍扁的茄子臉,青中發紫,一看就知道是一個資深的鴉片鬼。李元宏厭惡的都不願和他說話,但在新田鎮19村的地界只有他是最權威的,想辦什麼事沒有他肯定不行,李元宏只好勉強應付著。

  田宅的前大堂擺著一桌豐盛的酒席,李元宏坐在首位,莊師爺、雷履泰、田盈野和其他鄉紳各在下首,階下還擺著七八桌,隨同知縣來的書吏衙役們雜坐在一起。

  見賓客到齊可以開始了,田盈野賠著笑臉,雙手端起酒杯,恭恭敬敬對李元宏說道:“今日知縣大人駕臨,實令蝸穴蓬蓽生輝!新田鎮地處偏瘠之隅,山壑溝坎,道路難行,知縣大人不辭辛苦,跋山涉水安撫鄙鎮,實令田某感激不盡,在此,田某先行敬上一杯,以謝大人!”

  田盈野說著一揚脖飲下一杯。其他鄉紳也跟著亂糟糟的奉承一番,內容與田盈野也差不多,只是文采甚遜,看來這個田盈野是個讀過書的。

  討厭歸討厭,人還是不能得罪的,李元宏也微笑著端起酒杯,陪著飲了一杯,說道:“謝倒是不必了,只是這幾日還要辛苦一下田里長,隨我等在各村轉一下,不知田里長有無不方便之處?”

  田盈野一愣,隨即又堆起笑臉道:“大人您可是找對人了,我田某身為里長,對新田鎮的19個村可以說是了如指掌,哪家的丁是多少地是多少,哪家的租是多少賦是多少,半點差子也沒有,大人您只需吩咐一下,在下兩天內必定給您辦的妥妥當當,這催糧催錢的差事本就是在下的本分,何敢讓您在地里田間奔波呢?

  李元宏知道他會錯意了,微笑道:“不是催糧催錢,而是發銀發錢!”

  “什麼?”田盈野手一抖,酒撒了一桌子,以為自己聽錯了,重複道:“大人您說的是發銀發錢?”

  “不錯!”李元宏使個眼神,莊師爺會意,站起身退出酒席,從懷里掏出一塊白麻布告,一揚手霍然抖將開來,上面寫著幾十個大字,莊師爺大聲念道:“從即日起,凡是耕作農物之田,每畝發放白銀3錢,歸于其田耕作之農戶,今年錢糧稅賦並將勾免,種植罌粟之田,不在此例。”

  一時間,整個酒桌上靜了下來,新田鎮的十幾個地主鄉紳以及田宅的使喚傭人,都像被使了定身法,說笑的止了嘴。喝酒的放下杯,端菜忙碌的停了身形,齊齊愣在當場,呆視著莊師爺。

  莊師爺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嘿嘿一笑,大聲說道:“看來大家是沒聽懂了,我來詳解一番,我家知縣老爺已下憲令,凡是新田鎮的農戶,只要種植的是農物,而不是罌粟果,每畝田地發放補貼銀3錢,當然,這銀子不是發給田地的主人,而是發給在田上耕作的農戶,也就是說,在座的各位是沒份了。”

  這下大家才明白了,敢情自己沒有聽錯啊,知縣老爺確實是要發銀子了,只不過是發給農戶罷了。

  一個胖乎乎的鄉紳小心翼翼的說道:“這些地都是咱們的,咱有地契為證啊,這個,大人。。。。。。發銀也應該發給我們啊!”

  真是貪心不足蛇吞象,李元宏壓下怒火,勉強一笑,耐心道:“其實各位都是本地首屈一指的鄉紳大戶,日子也還富足,這區區幾千兩銀子自然不會放在心里,但那些農戶就不一樣了,3錢銀子可是夠他們粗茶淡飯過幾個月的了。”

  胖鄉紳掰著指頭計算道:“我家有田1300多畝,每畝3錢銀子,天哪,那可是400兩哪!”

  其實其他鄉紳也在心里默默計算自家的地應該拿多少!越算越是心疼,難道這麼多銀子就要流入那些泥腿子手里啦,他們配拿銀子嗎?

  所有鄉紳都把眼光集中到田盈野身上,不止因為他是里長,也因為他家田地最多,損失也最大。

  田盈野知道自己身負眾望,深吸一口氣,對李元宏說道:“曆來都是農戶交租交糧,現在無災無澇的,從未聽說衙門反倒發放銀子給農戶啊,這些農戶們刁懶成性,給他們發了銀子,反倒助長他們不勞而獲的性子,日後更加不好管了。我等知道,大人這樣做必有一番考慮,恕我等拙鈍,還望大人明示!”

  其他鄉紳就郁悶了,本想讓田盈野把那幾千兩銀子爭到手,怎麼他干脆往外推啊?

  李元宏卻是聽出來了,其實田盈野前面一番話都是托詞,最關鍵是最後一句,他當然不會說實話了,只道:“這幾年糧價高漲,這你們也是知道的,農戶們反倒吃不上糧食,多有怨言,本縣初來咋到,不想一來就發生民變,所以拿出些許銀兩,靖平民情而已。”

  田盈野和眾鄉紳裝模作樣的點了點頭,又是一番肉麻的吹捧。

  這時,田盈野騰然站起身,鄭重其事的一抱拳,對李元宏說道:“大人體恤民情之心,實令我等汗顏,大人既要這樣做,我田某還有什麼好說的,就跟著大人干了,明日大人您也不要下鄉了,本是我的差事,若是連這等小事也要勞煩大人的話,我田某也就不要當這個里長了,大伙說是不是?“

  “是啊!哪能讓大人親自出馬呢!“

  “這幾日剛下過春雨,山路滑的很,大人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咱們吃罪不起啊!”

  “大人您就住這兒,好吃好喝好款待,等田里長完事後再向您稟報!大人不會不放心田里長吧?”

  眾鄉紳雖然不知道田盈野的話是什麼意思,但肯定是對他們有好處的,所以紛紛七嘴八舌的附和起來,直把李元宏吵的心煩,

  李元宏想了一下,如果自己和莊師爺一個一個村子的跑,一塊一塊田地的找,別說就這兩天,就算再給一個月也轉不下來,到最後還是要靠這田里長,與其那時候靠他們,不如現在就讓他們去發放銀兩,只要每筆銀子的出入都由詳細賬本就行,完畢後,自己再召集每個村子的農戶,總體核實一下就可以了,諒這些鄉紳在自己眼皮低下,也不敢大肆貪汙。

  想到這里,李元宏對田盈野笑著說道:“既然田里長都這樣說了,那我還有什麼說頭,明日起,就麻煩里長安排人下村,每個村有多少農戶,每個農戶耕作多少田地,一一登記在冊,然後按冊發放。”隨即臉色忽然一變,冷聲說道:“里長務必要慎選差人,若是回頭核實之時,發現有貪汙勒索之事,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李元宏最後一句話雖是針對差人,卻是為了敲打田里長,讓他不敢欺瞞妄為。

  田盈野見知縣大人答應了,頓時喜出望外,一時間酒席上又開始推杯換盞,猜拳行令熱鬧起來。

  只是莊師爺覺得不妥,看了一眼雷履泰,卻發現後者也在笑著看他。。。。。。
otto544 發表於 2008-10-19 02:01
第三十三章 租賦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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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不起各位,沒精華了,下周一定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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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席結束,各人都回到事前安排好的房間,夜近三更,而莊師爺卻輾轉反側睡不著,一直想著明日田盈野發放補貼銀會不會中飽私囊?但不交給他們又是不可能的,一是時間不夠,春耕將盡,絕不能在一個鎮子花太多時間;二是人地不熟,新田山多地僻,他們連那19村的具體位置在哪里都知之甚少,更別說短期內將每戶每畝都跑到啊!

  話說回來,如果田盈野和他手下那些差人舞弊的話,基本上是可以查出來的,每兩銀子的走向也都會登記造冊的,應該沒有太大問題。

  但是,那個票號掌櫃雷履泰為何用那種眼神看自己呢?莫非是他也覺得不妥,他是山西本地人,又是天天跟銀錢算計打交道的,或許會有一些獨特的看法。

  想到這里,莊師爺披起衣服,剛出房門,與一個黑影撞了個滿懷,嚇了一跳,就聽是李元宏的聲音:“老爺子,這麼晚了還出來,不會是去偷雞摸狗吧?”

  “你不也是一樣嘛!還說我!”莊師爺打了一下這個冒失鬼:“你又是干嘛去的!”

  “嘿嘿,我覺得雷掌櫃今日酒席上一言不發,看我的眼神有些異樣,所以睡不著去問問,你呢?”李元宏拉著莊師爺就走。

  看來咱哥倆想到一起去了!

  莊師爺也不多說,跟著李元宏來到雷履泰的房門前,輕輕敲了敲門,哪知房門立即打開了,顧三穿戴整齊的站在門口說道:“我家掌櫃知道你們必來,等了許久了!”

  “知道我們來?”李元宏帶著疑問走進,只見雷履泰也是穿的整齊,只是上身加披了一件厚襖,正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呢,旁邊的桌子上煮著一爐醋,熏的整個屋子酸香撲鼻。

  “這麼晚了,縣尊有何事前來指教呢?”雷履泰睜開眼睛,卻是滿眼笑意。

  “算了!雷老掌櫃,咱們別兜圈子了,你早知道我會來找你,當然知道原因了!”李元宏心道這麼晚了,哪有空和你嚼舌頭呢,趕緊說完完事,回去挺尸睡大覺。

  “呵呵!原因我自然是知道一些,只是對于大人沒什麼用處!”雷履泰還是微笑著。

  “雷老掌櫃,我怕你行了吧,有什麼話就直截了當,有用沒用的聽完再說!”和這些城府深的人打交道簡直累死人,但李元宏心系大事,當然不能意氣用事了。

  “好!爽快!”雷老掌櫃這才坐直了,表情忽然變得嚴肅凝重,緩緩說道:“只怕你在這新田鎮發放的補貼銀,要被那些個鄉紳吞沒了!”

  “咳!我還當是什麼事,這個我們早商量過了,為了防止他們吞沒,每一兩銀子的發放都有記錄,收取者都會畫押上冊,絕不會出紕漏的。”莊師爺在一邊插嘴道。

  雷履泰笑著搖了搖頭說道:“那我問你,新田鎮人口多少?農人多少?匠人多少?行商之人又有多少?”

  這些情況莊師爺早已在衙門戶房查得仔細,毫不猶豫道:“人口有21000多人,其中農人4700多人,匠人300多人,行商之人有100余人。其他為婦孺老邁之人。”

  “那你就錯了!你剛才所說的數目,再翻上一倍,就離真實的數目差不多了!”雷履泰凝視著莊師爺,看他有什麼發應。

  莊師爺的反應一點也不讓人家失望,直接蹦了起來,叫道:“這不可能,怎麼會差這麼遠,你又不是新田人,怎麼會知道這麼清楚?你是不是騙著我玩兒的!”

  雷履泰對他的舉動很滿意,微笑道:“我確實不是新田人,但我一看到這里山多田少,人口卻又不少,就猜到是這個情況了!”

  莊師爺和李元宏都聽出有點意思了,互相對望一眼,靜聲聽雷履泰的下文。

  雷履泰也不再賣關子,滔滔不絕的說道:“其實這些情況,也是我從事票號業多年積累的經驗判斷的,因為山西的稅賦,很大一筆都是從我的票號彙到京城的。我們大清,從雍正爺起,就開始推行攤丁入畝,這個莊師爺應該很清楚,攤丁入畝簡單來說,就是取消人頭稅,改征田賦稅,但是,這一百多年以來,山西卻並沒有完全實施下去,尤其這些山多田少、人口眾多的地方,更是不可能實施。”

  李元宏發應很快,立即就聽出一些門道了,插口道:“那就是說,新田鎮其實一直收的就不是田畝稅,而是人頭稅?”

  “不錯,名義上是田畝稅,實際上是人頭稅。其實這不能怪任何人,也是無奈之舉,你們想想,新田土地貧瘠,官府的稅賦卻是按照田畝數計算的,如果按照攤丁入畝的辦法,稅賦根本收不齊,越種地越活不成,不種地反倒好過許多,如果強行收稅,不但全鎮無人種地,甚至會逼出民變,所以一直以來,暗地里實施的都是人頭稅。”年紀大了,說這麼多話精神有些跟不上,雷履泰端起旁邊的小碗,喝了一口酸醋提神。

  莊師爺一拍腦袋,歎氣道:“這倒是麻煩了!實施的是人頭稅,那就會有很多人口被隱瞞下來,一塊田地,名義上歸1個人耕作,而實際上卻歸2個人,那就是說,我們發的補貼銀,還是不能真正落在農戶手里了。”

  雷履泰搖了搖頭,端起另兩碗酸醋遞給莊師爺和李元宏道:“喝一口吧,醋可是好東西!其實據我所知,這樣以人頭抽稅的地方,分為三層,地是鄉紳大戶的,租給農戶,但名義上卻是租給催糧的差役了,這樣做,既可以逃避人頭稅,農戶們有什麼事情,也是由差役出頭露面,是個互利的局面,但是如此一來,你們發放的補貼銀,便不能全部到達農戶手里,好說話的差役,3錢中取1錢,貪心的差役,3錢可能要取2錢,差役大多與鄉紳有著密切的關系,所以鄉紳們也可以順便撈一筆。”

  李元宏聽得一陣心疼,這麼說,自己發放的銀子,可能一多半都被那些差役和鄉紳吞掉了?那麼這些農戶還會改種糧食嗎?答案必然是否定的!但又能有什麼辦法呢?

  田契靠不住,鄉紳靠不住,那些差役也靠不住,難不成真讓我一村一戶的跑嗎?

  屋內頓時鴉雀無聲了,莊師爺和李元宏都在托著下巴冥思苦想,顧三在一旁站著也替他們著急,同時心里也有些觸動,若是山西多幾個像李元宏這樣一心為民的知縣,那山西的百姓何至于像今日這般窮困啊!

  半響後,雷履泰歎了口氣,表情嚴肅道:“知縣大人,你可信得過老朽?”

  這句話說的莫名其妙,讓李元宏摸不著頭腦,詫異道:“雷老掌櫃有話只管直說!”他畢竟與這位日昇昌的大掌櫃是萍水相逢,何談信任與否呢?所以他也不表態,只把球踢給對方。

  雷履泰呵呵一笑,顯然看出了李元宏的小心思,說道:“我倒有個辦法。”

  “說來聽聽!”

  雷履泰喝了一口醋,緩緩道:“農戶們一般只和差役們訂租約,差役們又和鄉紳們訂租約,這兩種租約的形式和內容是完全不一樣的,一種是租借田地的使用權,也就是所謂的‘地面租’。另一種是租用田地的耕作權,也就是‘地出租’,差役因為是從鄉紳手里直接租地,所以拿到的是‘地面租’的租約,而農戶拿到的就是‘地出租’了,只要憑著地出租租約的,必定是農戶了。”

  “您接著說!”李元宏腦子里已經有了模糊的輪廓,但還想聽聽雷履泰的見解。

  雷履泰繼續道:“我讓顧三,在新田鎮臨時開辦一家分號,凡是拿著‘地出租’租約的,都可以在我的分號內領取相應的補貼銀,同時,分號還負責監督農戶們拔除罌粟,先對照租約,凡是地里還有罌粟的,一律不予發放補貼銀,這樣,事情不就迎刃而解了嗎?如此,你們也可以騰出時間去做其他事兒!”

  李元宏興奮的一下站了起來,說道:“對!是個好辦法!就交給你們票號去做,只是。。。。。。如果農戶們現在拔出了罌粟,等領取了補貼銀後又繼續種罌粟怎麼辦?”

  “不會的,這幾年糧價高漲,而種植罌粟是必須兩年後才可以收獲,農戶們顧著眼前之利,絕不會再種罌粟的,況且,明年曲沃縣還可以繼續發放補貼銀哪!”雷履泰微笑道。

  還發?再發我的縣衙就關門破產了!不過李元宏也顧不上考慮明年怎麼辦了,先把今年過去再說吧!“雷掌櫃,那就太麻煩貴票號了?您這樣幫我,就沒有其他要求嗎?”

  雷履泰捋著胡須,微笑的看著面前這個的年輕人,忽然變了口氣說道:“我幫你可不是白幫的,第一、你必須完全信任我,第二、不要為難我日昇昌分號,能幫就幫著點。這兩點要求不算過分吧!”

  李元宏一怔,一是他這兩個要求太簡單了,二是要說難為,他早就坑過傅大全了,當下就有些不好意思了,說道:“銀子交給你我當然放心,但是說到難為。。。。。。”遂把威迫傅大全的經過直言不諱的說了一遍。

  李元宏說的起勁,可把一邊的莊師爺急得直跺腳,暗罵道:說你傻你還不承認,哪有打人家的狗,還跑去告訴人家主人的!
otto544 發表於 2008-10-19 02:01
第三十四章 掣制于你
  哪知雷履泰並絲毫氣惱之意,只是眉頭皺了皺,歎道:“其實我們票號在各地都有分號,分號掌櫃便是一方諸侯,山高皇帝遠,我也顧不過來,他們仗著日昇昌名號,在地方上為非作歹者有之,欺哄百姓者有之,而傅大全相比較而言,還算本分老實的,但是他在曲沃所作所為也不算光明,這些責任都在我,回頭我確是要好好整頓一番了。”

  雷履泰如此入情入理的一番話,完全將責任都攬在他自己身上,不但不怪李元宏,反像是在安慰他,頓時讓他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個十惡不赦的大騙子,騙人家票號的銀子用,人家還以德報怨,以後。。。。。。還有臉見人家啊!

  雷履泰見李元宏臉上越來越紅,呵呵一笑道:“縣尊也不必多想,咱們以後有的是機會合作,到時候鄙號或許還要仰仗知縣大人呢!”

  ~~~

  第二天,李元宏就宣布了昨夜的決定,不再委派差役登記發放補貼銀了,而是讓顧三在新田鎮開辦票號,將補貼銀完全交給了他,顧三本來一直是雷履泰的貼身長隨,但人往高處走,他也早就想成為一個分號掌櫃了,這次雷履泰(或者說是李元宏)給了他這個機會,他格外的珍惜,也格外的感激,一接手就開始忙碌起來。

  他先是從總號調集一批新出師的伙計來,然後一村一村的宣傳知縣大人的憲令,其實也不用多跑,只要在一個村口吆喝一聲“發銀子啦!”,消息立即就像長了翅膀一樣四處流散。話音還沒落,村內的所有農戶已經排好隊了。

  這些農戶,說到底誰也不願種罌粟,罌粟雖然能賺錢,但今年,前來收購罌粟的商賈,將訂購價降了一多半,這樣一算,交完賦稅和租子後也就所剩不多了,而更重要的是,這幾年糧價越來越高,他們種地的農戶反而要去購買高價糧,本來就困苦不堪的生活更是雪上加霜。

  種植糧食之後,雖然也要交租,但至少不用繳稅了,那麼自家產的糧食倒也能混個溫飽,這樣的好事哪里去找啊!于是新田鎮開始掀起了拔出罌粟的浪潮。

  但那些個鄉紳和差役們,此時卻又妒又恨,鏟除罌粟後,農戶們的生活好過了,而鄉紳們的收入卻減少了很多,而差役們更是如此,他們不但減少的罌粟的收入,連平時催錢催糧的飯碗都丟了,失去了刮錢的機會,怎能不痛恨李元宏。

  只是他們暫時也沒有辦法,一面是近2萬農戶的支持,一面是本縣知縣的支持,他們哪面都不敢得罪,只好暗地里想壞主意了。

  一個鎮子的鏟除罌粟運動順利的展開了,讓李元宏和莊師爺興奮不已,于是又按照新田鎮的辦法,讓日昇昌也在富貴、汾隰、汾東、質祁、喬山五鎮開辦了臨時票號,宣傳李元宏的利農措施,發放補貼銀。雖然其他五鎮與新田鎮的情況不盡相同,擁有土地的自耕農要多一些,其他大體情況是一致的。

  足足忙碌了一個月,李元宏和莊師爺把曲沃六鎮跑了個遍,搞得是又黑又瘦,這天,李元宏在戶房核對完銀兩支出,回到縣衙內院,剛一走進院子,就見莊師爺坐在天井里唉聲歎氣的,跟他在一起這麼久,李元宏還是第一次見他這模樣,能把這個鬼見愁的家伙逼得這麼沮喪的事情,肯定是大事了。

  李元宏趕緊走到跟前,小心問道:“老爺子,你咋啦?有啥事給我說,我給你做主啊!”

  莊師爺抹了抹臉,唉聲歎氣道:“我不想活了!”

  李元宏嚇了一跳,趕緊用手扶著莊師爺,生怕他真的一下跳進前面那口井里,連忙問道:“活得好好的,干嘛死啊!”

  莊師爺一指自己的老臉,支支吾吾道:“我都四十多歲了,膝下又無子,想。。。。。。想找個婆姨過日子,你看看我這張臉,黑的掉煤堆里都認不出來,哪個婆姨能看上我啊!你說說,我還活著有啥意思!我不如一頭撞死得了!”說著就要朝李元宏身上一個勁的撞,反正也撞不死。

  “再撞我就死了!你等等再死,咱們先商量商量看有什麼辦法啊。。。。。。我都答應你還不成嘛!”李元宏被他攪的頭昏腦漲,趕緊叫道。

  “好!這可是你說的哦!”莊師爺的臉說變就變,立即就變成一副賊兮兮的模樣了。

  李元宏見狀心里高呼一聲“上當了!”,但話已出口,沒有收回的余地了,戰戰兢兢的看著莊師爺:“你。。。你想干什麼?”

  “漲工錢啊!我現在每月4兩銀子,哪里養的起婆姨啊,還有我這張臉,也得買些上等皂角洗洗白,你可是答應好的啊,我要每月。。。嗯!6兩!”莊師爺奸笑著,以一種勝利者的姿態看著對方,意思是:小子,你還嫩了點。

  哪知這話一出,李元宏的表情立即變成不敢相信的模樣,一把拉起莊師爺的手說道:“想不到師爺您真是清廉啊,本來從這個月起,我打算實施加薪養廉制度,所有衙役和書吏們的銀子都翻倍,你應該拿8兩,沒想到你只要6兩,好好好,我這就把那2兩退回去。”說著轉身跑向戶房,留下莊師爺目瞪口呆的站在那里,照著自己嘴上就是一巴掌。

  說到娶婆姨,李元宏忽然想起了王雁歸,趕緊“呸”了一聲,自己怎麼把他和娶婆姨聯系起來了!難道自己有不良的性取向?媽呀!惡心死了!

  王雁歸自從一個月前托人來請了病假,再就沒有見過了,李元宏本要去看望他的病情,哪知這一個月忙的是天昏地暗,早把這茬給忘了,反正今日也無事,剛才莊師爺那欲哭無淚表情又讓他心情奇好,不如今日就去王雁歸那里蹭頓飯吧,這家伙雖是個男人,嗯!卻燒得一手好菜,實在難得!

  去人家里做客嘛,總不能空手吧,看著街邊老農背著一籮筐的紅薯,丟了十幾文連筐買下,嘴里嘟囔著:“這麼一大筐,既體面又耐吃,送禮就要送紅薯!”怡然自得的去了。

  剛進王宅,當面就碰見了王雁歸正在練劍,李元宏想起那次“捉奸”的情形,臉上一陣不自然,但王雁歸似乎是忘了,只是忙不迭的端茶倒水,一張臉上興奮的微微有些發紅,更是透出三分“嬌嫩”,七分“嫵媚”,看的李元宏一個勁掐自己大腿。

  好容易停下手來,王歸雁與李元宏隔案而坐,端起一杯香茗輕輕抿了一口,默然良久。

  李元宏一陣尷尬,趕緊哈哈一笑道:“王老弟,今日前來叨擾,卻忘了帶酒,我現在就去買!”說著就要起身,其實不是他忘,是他舍不得買酒。

  卻聽王雁歸淡然道:“茶是水中君子,酒是水中小人,大人是喜歡茶還是喜歡酒呢?”

  你干脆罵我是小人不就得了!還不是為那次“捉奸”的事情生氣嘛,我都提著禮登門來了,已經算是道歉了,你難道真的非讓一個堂堂知縣老爺親口說:“我錯了,下次你就是跟十個寡婦一起洗澡我都不管了!”之類的軟話?

  好吧,我說。

  “那個。。。我知道你還生氣,那次捉奸。。。”李元宏扭扭捏捏的開口了。

  哪知王雁歸俏臉一紅,忽然打斷道:“大人您都說些什麼啊!我說的意思是,您是願意親近君子還是願意親近小人?”

  一句話把李元宏鬧了個大紅臉,敢情自己是會錯意了,一直以為跟讀書人和女人說話費勁,沒想到和他這個男人說話也不輕松,差點被他繞進去,于是連忙說道:“當然願意親近君子了!”

  “大人先與秦縣丞和眾商賈明爭暗斗,後在富貴鎮遇險,又在新田鎮開號發銀,而汾隰、汾東、質祁、喬山四鎮的鏟除罌粟進行的也頗為費力,說到底,大人一直在與小人斗法,但大人你想,貪乃人之常性,所謂利之所趨,不畏死也,小人是水,君子是魚,水干則魚死,大人斗到最後,難道真能竭池而漁嗎?”王雁歸定定的看著李元宏的眼睛,眼神中隱隱有一絲憐憫。

  李元宏還是第一次聽王歸雁說這麼一大堆大道理,覺得奇怪的很,難道他聽說了什麼,或者是要出什麼大事了?

  見李元宏疑惑不語,王雁歸倒不好意思的笑笑:“其實我也並不懂這些道理,只是靜觀大人這一個月的作為,替大人擔心!”

  “你這一個月。。。。。。都在暗地里跟著我?”李元宏猛然想起在富貴鎮,自己被衙役們打到牆角,險些喪命,可每次死到臨頭之時,都有一塊瓦片不偏不倚的幫自己險險避過,而且後來將林剛帶來救他的也是王雁歸,難道他在暗地里保護自己?

  王雁歸望著窗外的光禿禿的海棠樹,神色黯然道:“大人,據我打聽到的,有人要掣制于你!”
otto544 發表於 2008-10-19 02:01
第三十五章 農戶偷地?
  《一品縣令》本周起在專區封面推薦上能夠看到,這一周,老牛開始第二次沖榜,還是老規矩,每日2~3更,每更3000+,不停不斷,大家監督。

  所以老牛在這里厚顏無恥的請求推薦票,或許兄弟們要說:“俺也在看其他書,票都投給人家了!”

  老牛提前聲明,俺不是要槍人家的票,只是其他書下周不一定要沖榜,推薦票對于他們就是雞肋,但對《一品縣令》來說,推薦票就是命啦,希望兄弟們理解照顧一下,回頭哪家有地,老牛去犁。

  順便說一句,看到大家爭論第一部還是第二部好看,其實老牛覺得第二部好一些,這才是老牛真正要寫的東西。

  大家也在爭論主角的性格,其實說到底,還是網絡小說把人害了,有人說他愣頭,有人說他太善良。我將最近一周大家疑問的地方解釋一下:

  1、我不想寫一個神,李元宏不是天生的神,他只是一個普通人,就像我一樣,我在年紀20歲左右的時候,性格有時魯莽,有時沖動,打架抽煙喝酒干壞事都做過,回想起我那時候,我就覺得簡直不可理喻,而書中的主角——李元宏,就是我年輕時候的影子。

  2、人物是成長的,成長才有的進步,才有的看頭,主角的性格也在慢慢成熟,尤其是經過挫折和磨礪之後。

  3、我對書中的道光皇帝,並沒有刻意丑化,當然也沒美化,而是描繪成一個普通的,有喜有怒的老頭,尤其在真誠樸實的主角面前。同時,我並不打算讓主角因為和皇帝熟就裝B,他的一番事業要靠他自己。

  4、關于本書的定位,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其實我的問題一出來,你就應該知道它的定位了。“你覺得寫晚清的YY文,最後的走向有的選擇嗎?”

  5、熱血是要的,但不是說熱血了就不要動腦子了,相反,晚清的熱血曆史人物還少嗎?但千萬不要把主角當做諸葛亮轉世,他會受到挫折,並在挫折中成長。

  6、關于善良,這次汶川大地震應該能給你很好的詮釋,我們每個人都內心都有李元宏的影子,如果你非說自己沒有,那我也沒辦法,只能說明你是個比較極端的不現實的人。

  7、關于主角的穿越身份:其實我也曾是個讀者,一開始很喜歡那些穿越過去裝B,發明這創造那的,但現在我只要一見到那些情節,喉嚨眼就發甜,所以我的書里,盡量避免出現穿越者發彪的情節,但李元宏不是沒有優勢,他的優勢就在于——整體意識思維的超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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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元宏一點也沒有驚訝,自己全力鏟除罌粟,沒有得罪人才奇怪了,那些個地主大戶,那些鄉紳士賈,那些各鎮的差役,哪個不把自己恨如骨髓呢?不過現在全縣百姓都站在自己這邊,他們就算憤恨又有什麼用呢?

  看著李元宏一臉不以為然的樣子,王雁歸搖了搖頭,用質詢的口吻道:“你難道一點都不在乎?”

  “我知道你說的是那些小人,但我總不能把他們全殺了吧,我還有太多事情要辦,曲沃的租佃規矩要改,汾河、澮河和滏河的堤壩需要徹底加固,我還在想著如何讓百姓多一點銀子,吃穿無虞,還有曲沃的棉花和煙葉如何恢複。。。。。。”一說到自己的宏偉大計,李元宏立即興奮的滿臉放光,嘴里滔滔不絕的講述著。

  王雁歸忽然打斷道:“但是大人,這麼多事情,你不可能一個人去干吧,還是要靠下面各鎮的這些差役們,他們現在和你不一條心,你怎麼辦的成呢?”

  一句話,把李元宏從峰頂一下扔進了谷底,但仔細想來,王雁歸說的一點都不假,通過這一個月在各鎮發放補貼銀,李元宏明白了這些低級差役的重要性。

  這些差役大都是各個村鎮里有頭有臉的人物,很多人祖上就開始為官府辦差,在村鎮里的威勢很大,而且村鎮里的事務,什麼催糧催錢、解決民事糾紛、倉庫管理、征集勞役、宣告衙門憲令等等,大都是由他們執行的,反正如果沒有了他們,自己這個縣老爺也就僅僅管轄縣城附近的地區了。

  而最重要的是,他們從祖上就握有本村鎮的田畝分布冊子,哪家的有多少田,田地是在山坡還是山坳,哪塊田是上等還是下等,平年打多少糧食等等,全在他們的一本帳里,外人想插進去根本連門兒都沒有。

  自己雖為知縣,但全縣8成以上的地區,都在他們的實際掌握之中,但是現在,自己得罪了他們,以後那些計劃能行的通嗎?甚至于,就連根除罌粟也不能持久,等自己一離任,滿山遍野又將處處盛開罌粟花了。

  這樣一想,李元宏甚至有種放棄的念頭了,這個困難太大了,大到自己已經無法逾越了。

  “別想了,先吃點東西吧!”就在李元宏沉思半響的功夫,王雁歸已經端上一桌熱氣騰騰的飯菜了,把筷子塞到李元宏手里,又斟了一杯酒放在他面前,自己卻靜靜的坐在對面,沒有動筷子。

  “好菜!好吃!好久沒吃到這麼好的菜了!”李元宏一面拼命的往嘴里拔菜,一邊忙不迭的稱贊著,他在縣衙又沒有廚子,想在外面下館子吧,一是縣庫銀錢不裕,二是他也不能在新來的這些衙役面前帶這個頭,所以他很多時候都是蹭林剛那些衙役的飯菜,而那些粗茶淡飯自然沒有王雁歸燒的精致了。

  “你這又是何苦呢!“王雁歸定定看著李元宏的吃相,歎了口氣:“人家當官,當的錦衣玉食,風光八面,你卻當的辛苦艱難,看著就讓人揪心!”

  “你以為我想這麼慘啊,補貼銀發完,縣庫里銀子又不多了,我能不省著點嘛,再說那些個衙役書吏你又不是不知道,都看著我的樣子學呢,我省著點,他們也不敢放肆啊。。。咦?你怎麼了?”李元宏放下筷子,詫異的看著王雁歸,只見他眼圈發紅,一手擋在前額掩飾著。

  正在這時,忽然門外傳來一聲高呼:“知縣大人在里面嗎?”

  “我在!”一聽就是衙門里的那個大嗓門,奶奶的,吃飯都不得安生,不過李元宏還是趕緊放下飯碗,奔了出去,畢竟這一陣子是鏟除罌粟的最後階段,他就是怕出亂子,王雁歸也連忙跟在身後。

  “啟稟大人,汾東鎮發生一起田地糾紛案,農戶和鄉紳爭執不下,所以告到縣里來了!”這是李元宏立下的規矩,無論什麼時候,只要衙門有事,尤其是關于鏟除罌粟的事情,都必須第一時間去叫他,否則誤了事情,當值的衙役就罰他一月的薪俸外加洗一個月茅廁。不過如此一來,李元宏經常半夜就被叫醒,連睡一個整覺都難,也算他作繭自縛吧。

  一聽說是田地糾紛案,李元宏松了口氣,看來跟罌粟無關了。

  于是三人連忙趕往縣衙,不多時,只見縣衙門口黑壓壓一片的聚滿了人,至少也有一兩百號,正在那里喧鬧叫嚷著,而莊師爺則站在衙門台階上起勁的喊:“知縣大人馬上就到,你等不可釀出事端!”

  見李元宏走過來,莊師爺如見救兵,趕緊跑上前來說道:“好家伙,要不是我吆喝著,就打起來了。”

  李元宏走上台階,卻見下面前一排站著身穿花緞錦棉袍,外罩醬紫色馬褂的五個人,一看就是一些地主老財,後面跟著四五十個家仆打扮的人,再往後,敬是幾十個被捆的結結實實的農戶,有老有少,也在那里叫喊著。

  李元宏二話不說,走上前去就要松解一個農戶的繩索,哪知手剛碰到繩索,幾個家仆就沖上來一把將那個農戶推倒一邊,擋在李元宏的面前,一個年紀四十歲上下的鄉紳皮笑肉不笑的說道:“大人是想給他們松綁?我看您還是省省吧,這些人可都是賊!松了綁,萬一跑了是算大人的還是算我們的?”

  一個鄉紳居然毫不忌憚知縣大人,難道是吃了豹子膽了?

  但李元宏也是個屬驢的主兒,決定的事別人休想改變,上前一把將擋在面前的家仆推在一邊,大步向里走去!

  “你敢!給我擋住他!”那個鄉紳惱羞成怒,高聲叫道。

  隨著這一聲喊,立即就有十幾個家仆上來拉扯李元宏的衣服,一見知縣老爺要吃虧,王雁歸情急之下就要沖上前去,正在這時,忽聽一聲暴喝,只見從街東頭氣勢洶洶的沖來四五十個衙役,各個手拿棍棒,只一瞬間,就將衙門口的眾人包圍起來,衙役圍成一個圓圈,四十多個棒子齊刷刷的直指向里,彷佛一個巨大的內齒輪。

  為首的正是林剛,他見到李元宏被逼在里面,直氣的火冒三丈,沖上去就將幾個家仆推桑到一邊,扶著李元宏道:“我一聽說有人在衙門口鬧事,就招呼兄弟們從卡子上趕來了,還好來的及時,大人您沒事吧,這幫龜孫子,看我怎麼收拾他們!”扭頭就對手下喊道:“敢為難知縣老爺,都給我往死里打。”

  “算了!”李元宏知道林剛的脾氣,這要是一打起來還得了,這地上不躺倒幾個不算完,阻止道:“先把農戶們的繩索松開,其他的公堂上再說。”

  繩索松開了,農戶們一個勁的感謝知縣大人,而李元宏則在莊師爺的陪同下,回到縣衙,開始升堂了。

  隨著“威武”的一聲,五個鄉紳和十幾個家仆在大堂左邊,右邊是二十幾個農戶,除了那個為首的鄉紳,其他人都是跪倒在地。

  “這是在大堂之上,見了本縣你為何不跪?”李元宏看著那個為首的鄉紳說道。

  “我是山西庚辰年的舉人,剛從京城回來,家兄是監察院四川道禦使,我無須向你下跪?”那個鄉紳冷笑著看著李元宏,一副你能拿我怎樣的表情。

  怪不到這家伙這麼囂張,敢情還是個高干子弟,而且又有舉人功名,應該是這一伙鄉紳的頭腦了,一看這架勢,李元宏就猜到這絕不是一個簡單的案件,這其中很可能有鄉紳們算計。

  “好,你可以不用跪,來人,給他上張椅子!”李元宏微笑著向後靠了靠,裝作一點都不生氣。

  那個為首的鄉紳冷笑一下,得意洋洋的坐在椅子上,直視著李元宏的眼睛。

  “原告,可有狀紙?”

  “按照大清律例,原稿被告俱在,原告人數超過四人,被告人數超過十二人,可以沒有狀紙,大人,你連大清律例都不甚了解,如何斷案呢?”為首那個鄉紳輕蔑的笑了笑,一邊還翹起了二郎腿,悠哉游哉的看著李元宏。

  李元宏回頭看看莊師爺,後者點了點頭,意思是說:確有此例。

  一上來就連被嗆了兩次,李元宏心里著惱,但又拿他毫無辦法,只好忍氣吞聲道:“原告報上名來。”

  “曲沃縣汾東鎮人氏,名叫裴終壽!”

  其他跪著的鄉紳也一個一個報上名來,李元宏有些印象,記得這些人都是汾東鎮的富家大戶,而裴家更是汾東鎮的頭號鄉紳,家里每一代都出做官的,說得上是世代官宦了。

  “原告所告何人?所告何事?”

  “我們五家聯告,告的是租我等田地的八十二戶佃戶,他們,偷我們家的地!”裴終壽最後幾個字說的格外有力,像是生怕李元宏聽不清似的。

  “什麼?”李元宏還真沒聽清,詫異道:“你說什麼?他們偷地?”

  活了這麼多年,偷什麼的都聽說過,就是沒聽說有偷地的,那東西,能。。。。。。能搬的走嗎?
otto544 發表於 2008-10-20 20:05
第三十六章 好尿
  “不錯,大人您沒聽錯,就是偷地。”裴終壽輕蔑的一笑,指著旁邊一個年老的農戶說道:“他就是其中的一個,當年我家租給他3畝7分地,可今年一量,只有3畝1分了,足足少了6分地,按照市價,他要賠我家4兩8錢銀子!”

  還有這種事?

  李元宏第一個反應就是:肯定是裴家當年租地的時候使詐,在用來丈量土地的量竿上做了手腳,現在卻來誣陷農戶,借以訛詐錢財。

  李元宏探身看著那個農戶,說道:“你叫什麼名字,他剛才所說的,你有何辯解?”李元宏想聽聽這個農戶的說法,只要他說量竿有假,自己就可以為他開脫一些。

  那個年老的農戶早已嚇得渾身顫抖,一個勁的磕頭,語無倫次道:“俺沒有名字,人家都叫俺蔡老三,俺沒有偷他的地,銀子俺也拿不出來啊!家窮的吃不飽飯,沒銀子啊!”

  “當年丈量土地之時,量竿有無不妥?”見他說不出個道理,李元宏只好點撥他。

  “沒有啊,當年那量竿還是我家的,今年丈量用的也是俺家以前那根,沒有錯的。”這老農倒真是老實的可以,言之鑿鑿的,生怕自己死不了。

  見鬼了!這下李元宏一點脾氣都沒有了,拿眼睛瞄了一下莊師爺,後者也聳聳肩,表示沒有辦法。

  唯今之計,只能拖了,李元宏咳嗽一聲,說道:“此案甚是離奇,待本縣細細查勘,再作計較!”

  那裴終壽站了起來,說道:“那就等大人的判決了,不過咱們有言在先,我等已將該案聯名報與了本省按察使司,大人若是拖著遲遲不予判決,恐怕對大人的前程有誤啊!”說完一甩袍擺邁著四方步出去了,其他鄉紳也都跟著走了。

  而那些農戶們,因為是被告,案又沒有審終,只好羈押起來,但李元宏憐憫他們,交待了縣獄牢頭不許為難,平時飲食一律與衙役們一樣,由縣庫出這份錢。

  回到簽押房,莊師爺就說道:“這真是一起奇案,不過我看這些鄉紳,不只是為了討要銀子,更是為了阻撓罌粟的鏟除,同時也讓你的官位不穩。”

  “嗯!這我知道,剛才我在縣獄問了,這些鄉紳一是為了威逼農戶,凡是拔出罌粟的農戶,都會受到刁難,汾東鎮已經有一些農戶停下來不敢改種農物了。二也是為了整倒我,按理民事案件須經過縣、府一級,有疑問的才上報按察使司,但那個裴終壽直接就報上去了,看來他們在省城也有不淺的關系,若是我判了他們贏,咱們鏟除罌粟就前功盡棄了,若是我不判,一個查案不明的罪就能奪了我的烏紗帽。哼哼,端的是好奸計啊!這個裴終壽好奸猾!”李元宏來回踱著步。

  一邊王雁歸說道:“咱們坐在這里也想不出來的,不如咱們去汾東鎮看看去,看出一些端倪也說不定。”

  “好!”

  ~~~

  一夜無話,第二天一早,三個人就改了裝扮,雇了三頭騾子,向汾東鎮進發了。

  汾東鎮,顧名思義是在汾河以東,地勢比較高,到處是溝溝坎坎、交橫錯落,滾滾汾河就蜿蜒在溝壑之下,有些地方的河面比地上低了上百米,而那些農田就多在懸崖邊上,耕地的若是不小心,就可能掉進百米之下的河里。

  三個人不進鎮子,直接向蔡家村去了,縣里關的那幾十個農戶,多是蔡家村的,土地也是在那里“丟失”的,算是“案發現場”吧。

  蔡家村北面的田地里,李元宏找到了蔡老三的小兒子,一看見他,李元宏的氣就不打一處來,老子被關到縣里了,這兒子竟然還在這里舒舒服服的曬太陽,若不是問案要緊,李元宏早就上去一個嘴巴子了。

  “你就是蔡老三的二小子吧!”莊師爺打了個招呼。

  “是俺,咋了?”這小子懶得連頭都不抬一下,側著臉看著三人。

  “你爹被關進縣獄了,你知道不?”莊師爺也有些著氣了,大聲喝道。

  “知道,咋了?”

  “你爹都被關起來了,你怎麼不著急呢?”王雁歸心里一急,蹲下來問道。

  “俺著急有啥用!”那二小子第一次打量了一下王雁歸,咽了口唾沫答道,那口氣好像在說,關的是俺爹,你這麼急干嘛?

  算了,跟這種人沒必要慪氣,還是問案要緊,李元宏一指這塊地說道:“這就是丟了土地的哪塊田地?”

  蔡家二小子這才懶洋洋的坐起來說道:“就是這塊地,今年邪性了,蔡家不讓俺家種糧食,說是敢種糧食就要重新丈量俺家的地,我爹說讓他丈量,反正地又不會丟,哪知還真丟了6分地,我爹直說見鬼了,不過嘛,俺這一片,丟地的也不是俺們一家,你看這邊,那邊,還有那棵柏樹前面,都丟了地!”說著一手指著不遠處的幾埂田地,也都是沿著懸崖邊的田地。

  李元宏看了一眼,對二小子說道:“你家的量竿在不,給我拿來量一量!”

  “行!給錢就借給你!”二小子腆著臉,將一只髒手在李元宏面前晃了晃,“不多,五文就行。”

  李元宏鼻子都氣歪了,心道我為了給你爹平冤,不辭勞苦跑來,路上還跌了幾個跟頭,你倒問我要錢了。

  正要呵斥他,卻見王雁歸丟了五文在二小子手里說道:“快去拿吧!”看著二小子跑遠轉頭對李元宏道:“沒功夫和他廢話。”

  不一會,一根長長的量竿拿來了,李元宏以前在陝西用過,于是便和王雁歸和莊師爺,一塊一塊的丈量起來,忙活了半個時辰,終于將蔡老三家的田地量完了,不多不少,正好3畝1分,與裴終壽在堂上說的一摸一樣。

  “這個量竿在你家多少年了?”李元宏轉頭問二小子。

  “嗯!怕有十年了吧,我爹當年佃人家的地,怕上當,就自己買了一根量竿,花了7錢銀子呢!當年這塊地就是用這根量竿丈量的!”二小子一邊把玩著手里的銅錢一邊說道。

  “那就奇怪了啊!”

  李元宏和王雁歸又沿著田埂走了一圈,又到懸崖邊看了看,都沒看出任何端倪來,難道真的見鬼了。

  正在這時,二小子提著褲子走到懸崖邊說道:“這地趕明就不是俺家的了,俺一泡尿也不留給它!”一脫褲子,就是一泡尿。

  一邊站著的王雁歸忽然滿臉通紅,轉了過身去,哪知忽然聽見身後的李元宏大笑道:“哈哈哈,好!好尿,我知道怎麼回事啦!”

  這一聲嚇得二小子愣是把尿憋了回去,憤怒的看著這個驚擾他尿尿的家伙,當看到這個黑男人眼睛直勾勾盯著自己的小雞雞的時候,直把他嚇得魂不附體,怪叫一聲撒腿就跑。

  而王雁歸也吃驚的轉過頭來一看,忙又背過去說道:“大人,你想到什麼了?”

  李元宏興奮的一把拉著王雁歸的手,對還在遠處查看地形的莊師爺喊道:“老爺子,咱們回去吧,我知道咋回事啦!”

  ~~~

  第二天,李元宏又派人將裴終壽等鄉紳叫了來,從縣獄提出眾農戶,再次升堂。

  裴終壽沒想到李元宏這麼快就複審了,滿腹狐疑的坐在哪里,其他鄉紳看見李元宏意氣風發的勁頭,心里也都惴惴不安,一個個低著頭不吭聲。

  “來人呀,將裴終壽拿下,重打二十大板。”這是李元宏一升堂說的第一句話。

  下面的衙役不由分說,三兩下就將還坐在椅子上的裴終壽拖了下來,按腦袋的按腦袋,扒褲子的扒褲子。

  那裴終壽被搞了個蒙頭轉向,還沒反應過來褲子就已經被人扒了,屁股一涼,這才反應過來,他哪里受過這等羞辱,不由惱羞成怒破口大罵:“好你個芝麻綠豆官,敢打我!我兄長是監察院。。。唉呦,真打啊!憑什麼,唉呦。。。你濫用刑罰。。。”

  那些個衙役本來就是一群農戶,見他們鄉紳欺負農戶就不順氣,加上上次又羞辱了他們的知縣老爺,更是恨極了裴終壽,一聽見知縣老爺發話要打他,一個一個動作快的跟猴子似的,李元宏只覺眼睛一花,還沒反應過來,“噼噼啪啪“一頓板子就揍完了。

  裴終壽趴在地上站都站不起來,手還指著李元宏,一邊呻吟一邊叫著:“你。。。你今日若是不把打我板子說清楚。。。唉呦。。。我,我跟你沒完,我要去省城告你。。。告你!”

  李元宏忍著笑,說道:“我打你,是因為你誣告他人,故意欺騙本縣。”

  裴終壽叫嚷著:“你胡說。”

  “蔡老三他們的田地,都在汾河邊上,十三年前你家租地給他,是3畝7分地,但這些田地都是黃土地,地質疏松,又在河邊,長年累月雨水沖刷,導致泥土流失,所以少了6分地,你家世代租佃土地,這些道理你們早知道,否則你們也不只丈量河邊的地,而不丈量遠離河邊的田地了,既然你們知道,還要狀告他人,這就是誣告,你們欺本縣不知詳情,竟敢借以逼迫本縣,哼哼!一頓板子的滋味可是好受?”李元宏冷笑著看著裴終壽。

  裴終壽慢慢爬起身來,目光陰毒的瞪著李元宏,咬牙指著他狠狠道:“咱們走著瞧,不報今日之仇,我姓裴的枉生為人!”
otto544 發表於 2008-10-23 19:00
第三十七章 你可知罪
  李元宏就是看見二小子那泡尿,將崖邊的泥土紛紛沖下,這才一下子想起了,這汾東鎮就是處在黃土沉積地帶,每年水土流失嚴重,所以才有了少6分地之事,于是他便借此狠狠煞了一下眾鄉紳的囂張氣焰。

  但是也由此而知,鄉紳們已經開始針對鏟除罌粟做出反應了,下一步他們還會怎樣做呢?李元宏心里還真沒數,既然想不到,索性就先不想了。

  哪知,僅僅過了四天,情況就出現了。

  這天一早,李元宏還在簽押房翻看日昇昌票號送來的補貼銀帳冊,衙役急匆匆的前來稟報,說有衙門口竟然來了一群綠營兵,數目大概有100多人,更奇怪的是,為首的是一個五品文官朝服的中年人,正站在門口要見李元宏呢!

  李元宏一聽見綠營兵三字,頭就大了一圈,那次縣城騷亂給他的打擊太大了,所以他二話不說,趕緊叫上莊師爺和王雁歸,奔出門去。

  果然,衙門口圍了100多個身穿號服的綠營兵丁,個個手按腰刀,整整齊齊的圍成一個半圓,前面站著兩個人,後面一個武官模樣的壯漢,長得一臉大胡子,胸前繡著張牙舞爪的一只彪,看來是一個正六品的營千總。

  站在最前面的一個約莫三十五歲左右,長著一張標准的國子臉,倒是儀表堂堂,身上的繡著白鷳補子的朝服十分齊整熨帖,身後的辮子烏黑油亮,一絲不亂,怎麼看也不像剛從縣外趕來的模樣,倒像是剛梳洗裝扮一番似的,顯然是個很注意儀表的人。

  繡著白鷳補子的是正五品的文官,所以李元宏連忙上前一揖,說起官場套話來:“曲沃縣知縣李元宏見過大人,只因不知大人突然前來,卑職未能遠迎,還望寬恕則個。”

  說這話的意思就是:你也不打個招呼,大清早跑到我這里干嘛呢?

  男子眯著眼睛,自上臨下的打量了一下李元宏,冷笑一聲,忽然從懷里拿出一封暗黃紙夾子,舉在手里:“在下大同府候補同知汪百正,今日奉撫台大人憲令,來貴縣查案,還望知縣大人多多幫協。”

  李元宏就納悶了,什麼案子要巡撫親自查問,按理肯定是大案要案了,但既是大案,自己作為知縣怎麼會不知道,更可疑的是,還帶著100多綠營兵,要知道一般查案根本用不上綠營兵的,小案子派一個候補知縣就可以查,大一點的案子派一個候補通判也就行了,現在竟然來了個候補同知!

  “大人既是查案,卑職自當鼎力襄助,只是汪大人能否通聞一下,是什麼案子?”李元宏感覺有些不妙,趕緊先問清楚了。

  “呵呵!不要急,貴縣馬上就會知道!”汪百正冷笑一聲,回頭對那個千總說道:“鍾千總,請你速將曲沃縣的縣庫,縣獄,簽押房,戶房,吏房全部查封,任何人不得靠近,違者即可格拿!”

  “嗻!”那個鍾千總猛然回頭,對手下的綠營兵一招手,100多個兵丁一聲大吼,齊齊抽出腰間鋼刀,如洪水一般沖入了縣衙,連門口當值的衙役都被撞到在地,捂著腦袋呻吟不已。

  “汪大人,你這是干什麼?”李元宏一看就急了,鬧了半天,敢情他們是沖著自己來的,還要查封自己辦事的地方,自己犯了什麼罪了,要如此大動干戈!

  “哼!事已至此,我也不妨告訴你,巡撫衙門,按察使司,布政使司都收到了貴縣百姓的告訴,列了你一十七項大罪,從現在起,你暫時不必上衙,等我查完,自會還你一個公道!”汪百正袍子一甩,不再理會李元宏,徑直就向衙門里走去。

  旁邊莊師爺和王雁歸這才跑上前來,看著李元宏臉色發白,莊師爺憤憤道:“媽的,元宏,咱們當這個鳥官干什麼,咱們辛辛苦苦,到處奔波,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最後就落了這個下場,走!咱不干了!”

  王雁歸倒是比較冷靜,扶著李元宏的胳膊說道:“看來那幫鄉紳開始動手了,不過大人你不要擔心,咱們人正不怕影子斜,他們查不到什麼的!”

  李元宏這才慢慢冷靜下來,忽然想起什麼,對莊師爺說道:“戶房和縣庫的銀子都發給日昇昌票號作補貼銀了嗎?”

  莊師爺想了一下道:“基本都發了,只有質祁鎮的幾百兩還沒提出!”

  李元宏這才松了口氣,笑道:“還好,還好,鏟除罌粟就不會因我而停滯了!嘿嘿,真是萬幸!”

  聽得王雁歸心里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都到這地步了,他還在擔心鏟除罌粟的事情,一點都不為自己考慮,他倒是傻還是怎地?

  ~~~

  一連兩日,李元宏就坐在衙口的門房里和老門頭下象棋,一邊喝著粗葉釅茶,一邊開心的大喊大叫:“卒子,哈哈,我的卒子過河了,知道不,卒子過河能當車使,這下你完了!哈哈。。。哎呀!不對不對,你這馬是從哪里蹦出來的,不算不算,你袖子太長,擋住我沒看見。。。。。。”

  門房的老頭這兩天算是倒黴了,因為查案需要,汪百正命令李元宏隨時等候質詢,于是知縣大人從早到晚蹲在門房里,閑的無事就拉他下象棋,可這個一縣之長的象棋水平實在不敢恭維,自己閉著眼睛就能殺他個人仰馬翻,更要命的是,他還耍賴、悔棋、偷子兒,奶奶的,跟他下棋簡直就是一場惡夢。

  就在門房老頭痛苦的快要自殺的時候,忽然一個挎著腰刀的兵丁走了進來,一指李元宏喝道:“汪大人要你速去簽押房,有話問你!”

  李元宏不敢怠慢,撩起袍擺,跟著兵丁走出了門房,老頭這才擦了一把汗,喃喃道:“謝天謝地,可算走了!”

  汪百正四平八穩的端坐在簽押房的案幾之後,眯著眼睛注視著李元宏行禮,用冰一般冷的口氣說道:“李元宏,本同知今日叫你前來,是要問你幾樁事情,你定要從實報來,若是有絲毫隱瞞欺騙之處,莫怪我秉公無情。”說著指了指一邊的椅子,示意對方坐下說話,倒好像他才是這個簽押房的主人。

  李元宏點了點頭,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說道:“大人請問。”

  “第一樁,一個月前,曲沃城騷亂是怎麼回事?”

  李元宏當然不能說實話了,反正當事人都死了,死無對證,他也干脆推了個一干二淨,好在已經有丁滿江上報朝廷請功的折子,不用他再羅嗦什麼。不過李元宏也知道,這件事並不是汪百正要問的關鍵,他只是借此震懾自己,同時也想觀察一下自己的言談,以便後面的質詢能壓制住自己。

  果不其然,汪百正一邊仔細聽著,一邊觀察李元宏的表情,中途沒有插入任何話語,等李元宏說完,他點了點頭,說道:“第二樁,戶房有一本支出銀冊,上面記錄著,這一個月,貴縣的出入銀兩竟然達到4萬余兩,這筆銀子是哪里來的?”

  這才是關鍵嘛!李元宏想了一下,自己搞了這麼大的動靜。瞞肯定是瞞不住,索性實話實說了,于是坐直身子,將自己如何裝神弄鬼,如何將城北的一塊亂墳崗變成風水寶地,又如何抬高地價賣出10頃,獲得6萬四千余兩銀子。

  汪百正越聽越是驚訝,等他講完後,探出身子問道:“你還真有圈錢的本事,你是怎麼想到這個主意的?”

  李元宏被誇的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道:“一點小聰明而已,不足掛齒,不足掛齒!”

  汪百正又靠回椅背,繼續說道:“賺錢的本事有,花錢的本事也不小,這麼一大筆銀子,怎麼才一個月功夫就花的差不多了?你且如實報來。”口氣已經不如先前那麼冰冷了。

  “我全發給農戶了!”李元宏雙手一攤道:“我縣12萬余畝的田地,每畝發放3錢銀子,一共是3萬8千兩,加上給一些赤貧戶購買農具,給一些村子購買的義畜等,現在銀子已經所剩不多了,銀兩支出帳目上記得清清楚楚,大人可以仔細查看。”

  汪百正掃了一看手里的賬本,微微點了點頭,問道:“你為何將這麼大一筆銀子發給農戶?”

  “是為了鏟除罌粟!”李元宏一字一句的將他的計劃、具體實施的過程,目前的進展,一一報給了汪百正,足足說了一個時辰。

  汪百正臉上的表情越來越鄭重,看著李元宏的目光也由俯視慢慢變成了平視,心道:“這個知縣說的若是真的,那他真就是個不可多得的愛民有為之官了,從道光初年,罌粟毒害就越演越烈,吸食鴉片的百姓、兵丁、官員越來越多,而朝廷和個封疆大吏都曾嚴厲查處,但效果甚微,最後還導致了國門洞開。若是他能在曲沃一縣禁除罌粟成功,那這一經驗便可供它縣參考,或許有助于緩解毒害!”

  汪百正咬了咬牙,忽然厲聲喝道:“李元宏,你可知罪?”
otto544 發表於 2008-10-24 17:25
第三十八章 革職查辦
  汪百正咬了咬牙,心一橫厲聲喝道:“李元宏,你可知罪?”

  李元宏挺起身子,微笑道:“大不了革職查辦,我認了!”

  說實話,汪百正真是有些左右為難了,他也曾是金榜進士出身,飽讀聖賢之書,他心里明白的很,李元宏這樣做是絕對是正確的,況且李元宏不為一己之私,想這麼多辦法,受這麼多勞苦,在當今這利欲橫流的官場,實在是難得之至了,尤為讓人欽佩。

  但是,這次前來,山西按察使恒春已經找過他談了一次話,從恒春的語氣里,汪百正完全聽出了岔恨之意,看來這個李元宏不知道哪里得罪了按察使恒大人,欲將他除之而後快。

  而恒春又是滿人,雖不是宗室黃帶子,其背後的靠山可是親王啊,前程自然不可限量,況且自己現在還是個候補同知,以後能不能補缺還不是憑人家一句話,這次事情辦成了,說不定一回去就能掌個正印。

  再說了,聽說山西巡撫王兆堔對這個李元宏也不滿意,曾經私底下說李元宏不懂規矩,進入山西補缺知縣也不到巡撫衙門打個招呼,致使巡撫衙門過了十幾天才知道曲沃縣的知縣已經直接到任了。

  想到這里,汪百正將心一橫,故意回避著李元宏的目光,緩緩說道:“李知縣,現在本案已經完全清楚了,你在上任兩個月之內就犯下六項大罪,其一,欺騙士農商賈。其二,私自出賣土地,且數額巨大。其二、所賣土地不入冊;其四、所得銀兩不與上報,其五、恣意妄用所得髒銀,其六、不經本地學政允許,私施刑罰,打傷孝廉一人。這六項大罪可是屬實?你還有何話要講!”

  就知道是這個結果,李元宏也不吃驚,站起身來彈了彈袍角說道:“一點都不錯。”說著將自己的頂戴和官帽雙手摘下,平托到汪百正面前。平靜的說道:“大人請收下!不知大人何日將我解往省城?”

  汪百正想伸手去接,卻感到雙臂沉重難當,無論如何也抬不起來,這樣一個好官,如此一個能吏,就在自己手中斷送了!自己算是什麼東西?

  正在這時,忽然從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衙役忽然跌跌撞撞的靠在門框上,氣喘籲籲道:“知縣老爺,大。。。大事不好了,汾隰鎮的農戶與當地的大戶打起來啦,好像。。。聽說還死了人!”

  “什麼?”到底還是打起來了,李元宏心中一驚,一把又將頂戴官帽戴在頭上,低喝一聲:“召集所有衙役,跟我前去汾隰鎮,記住,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妄自動手。”

  “是!”衙役三步兩步跑了出去。

  李元宏回頭說道:“汪大人,你若能通融一下,讓這頂戴再在我頭上戴個兩日,等事情辦完,李某必隨大人前往省城,聽候論處,大人大德,李某終身不忘。”

  事情是明擺著的,加上李元宏把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汪百正怎能不同意,但是自己既然是查案官員,若是讓李元宏在查案期間再出差錯,那自己這烏紗也保不住了,于是汪百正點頭道:“你可去平息糾紛,但本同知要和你一同前往。”

  李元宏也顧不上許多了,他既然要跟去,那就隨他便了,于是點頭稱是,一扭身就奔出門了。而汪百正也立即叫來鍾千總,調了二十五個兵丁,配上牛皮甲,跟他一同前往汾隰鎮。

  汾隰鎮也靠著汾河,不過這里大部分地勢平坦,是曲沃縣最肥沃的土地,也是罌粟種植面積最大的鎮,全鎮所有的上等田和中等田都種著罌粟,只有山坡、鹽堿灘,水窪等貧瘠的土地上才種有些許農作物。

  鑒于這種情況,李元宏便將汾隰鎮的拔除罌粟行動排在其他五鎮之後,原因一方面是遵循“硬骨頭最後啃”的原理,另一方面也是等其他鎮都已鏟除了罌粟,汾隰鎮即使難啃,最後也不得不隨大流了。

  李元宏一邊騎著騾子,一邊問身邊外號大嗓門的衙役:“到底是怎麼回事,前幾天我還聽顧三報說,汾隰鎮罌粟拔出的很順利,很多農戶不用監督就將自己田里的罌粟拔掉,約有六成業已改種了棉花和谷子,為何才三天,那里就出了這麼大的事。”

  汪百正也騎在騾子上,此時一言不發的跟在李元宏後面。

  大嗓門仰起頭,一邊跟著騾子小跑,一邊說道:“是這樣的,汾隰鎮的大戶比其他鎮子多,雖然每戶田地不算太多,也就幾百畝的樣子,但全鎮7成以上田地都是這些大戶的,大戶大概有30多戶,前一段時間還算平靜,可是昨天不知怎麼回事,所有的大戶忽然聚合起來,要全部休約!”

  “休約?什麼休約?”李元宏問道。

  莊師爺在一邊插口道:“休約就是大戶將佃戶的田地租約撕毀,不再租田給佃戶。”

  這不就等于現代的撕毀合同嘛!李元宏心道:租約都是定好的,怎能說休就休?

  一路無話,一百多衙役,二十多兵丁,一行一百多人于傍晚趕到了汾隰鎮,遠遠的就聽見鎮里人聲鼎沸,不時還傳來一陣噼噼啪啪的爆裂聲,彷佛過年一般。

  等走到鎮東頭,只見前面有一座大宅,大宅外面圍了大約一兩千個手拿鋤頭棍棒的農戶,一邊砸砍宅院門,一邊在那里大聲叫罵著,其中還夾雜著女人和孩童的哭聲。

  旁邊莊師爺一咋舌說道:“這麼大的動靜,我看古時候攻城也就這場面了!”

  山西人有錢就蓋房,所以這些有錢人家的宅子,修的都跟碉堡似的,院牆既堅且厚,高度怎麼也有三四丈,有四層樓高,將宅子圍成一個巨大的四方形,四個牆角上還有吊樓,院牆上是一條路,並排能走四個人。

  農戶們不斷用鋤頭棍棒砸著宅門,但是這宅門顯然也是極厚,門後很可能還有重物頂著,所以無論怎麼砸都無法打開,于是農戶們找來一些火藥,包緊了放在宅門下點火炸門,但民間的火藥威力小,數量也不多,所以暫時還是奈何宅門不得,但李元宏估摸著,照這樣折騰下去,打開院門只是遲早的事情。

  農戶們也看到鎮外進來了一大群人,有衙役也有兵丁,不用問,肯定是來援救方家的,既然方家一時半會也攻不進去,閑著也是閑著,干脆先把這群“援兵”做掉再說。

  也不知是誰吆喝了一聲,眾農戶一個個舉著鋤頭扁擔,怪聲叫喊著呼呼啦啦的就向這邊湧來,一千多人那是什麼陣勢,真好像古代沙場上萬軍沖鋒時的場景一般撼人心魄。

  這邊一百多號人沒想到農戶們直接放棄“攻城”,沖他們就來了,二十五綠營兵倒是見過一些世面,知道跑是跑不掉了,也不待汪百正下令,二十五把腰刀“哐啷啷”齊齊抽出,擺成一個扇形列在眾人前面。

  而一百多個衙役本來都是農戶出身,才當差沒多少日子,本能的還把自己當作農戶的一員,加上李元宏沒有下令,所以都住著水火棍在那里看熱鬧,有的干脆竊竊私語道:“打起來就好看了,你說這幫綠營兵能活幾個?”

  “我說全都活不了!嘿嘿!有熱鬧瞧了!”

  旁邊李元宏聽得一陣狂暈,心道:你們也不想想,你們現在都是衙役了,和綠營是一伙的,綠營兵都死光了你還有好果子吃啊!

  暴動的農戶們沖到綠營兵前,速度減下來了,雖然兵丁數量不多,可手里拿的可是專門殺人的鋼刀啊,誰先沖上去誰死,當然,最後肯定是兵丁們尸橫遍野,但誰也不願意自己最後也和他們躺在一起。

  場面就這樣僵持起來,農戶們越聚越多,慢慢就將這一百來號人團團包圍起來,議論聲,叫罵聲,喘氣聲,鋤頭木棍碰撞聲混雜在一起,如同雷聲一般震耳,而他們這一百多人便如汪洋中的一葉小舟,隨時都可能被掀翻,被撕碎。

  莊師爺小聲對李元宏說道:“一會兒打起來,你就把官服脫了,哪里人多往哪兒擠,說不定能保住小命。”

  正說著話,忽然人群中出現一陣騷動,一個女人尖細的哭喊聲遠遠傳來:“張老爹咽氣啦!嗚嗚嗚。。。”

  這一聲喊好似一點水滴掉入沸騰的油鍋里,瞬間就引發一連串的暴喝聲:“為張老爹報仇啊!”

  “打死這幫狗官吏,他們是來幫方家的!”

  “大伙們上啊,他們就那一點人,咱們一人一口唾沫也淹死他們!”

  汪洋一般的人海開始湧動,前面的農戶已經舉起了鋤頭,後面的農戶們也拿起石塊瓦塊當作遠程武器,而綠營兵們則緊張的滿頭冒汗,手里的鋼刀不由自主的抖動著,那一百多傻冒衙役此時也意識到危機的來臨,一個個操起了水火棍。

  一場血戰一觸即發。。。。。。
otto544 發表於 2008-10-26 00:49
第三十九章 自焚官服
  就在一場大戰一觸即發之際,李元宏忽然將身上的官服“刷”的一聲脫了下來,旁邊的莊師爺看見一豎大拇指,贊道:“好!元宏,當機立斷!一會兒你就跟著我跑,逃命我最有經驗,記住別跑散了!”

  李元宏都急得火燒眉毛了,哪有空和他耍貧嘴,一伸手道:“快把你的火媒子拿來!”

  “火媒子!”莊師爺以為自己聽錯了。

  “快啊!就是你點旱煙的火媒子!”李元宏急得自己動手在他身上摸起來了。

  “別摸,我怕癢!”

  莊師爺趕緊掏出火煤遞給李元宏,只見他從衙役手里取過一根水火棍,將官服領子在棍頭挽了一個結,探手將火煤子裹在官服之內,用嘴使勁一吹。

  一股藍煙騰然飄起,官服的下擺立即被燒著了,李元宏拿著木棍變了個方向,等火勢大了一些後,猛然雙手拿起棒子梢,高高舉過頭頂,大步向農戶們走去。

  農戶本來已經與兵丁接觸上了,只是畏懼鋼刀,不敢一擁而上,此時卻忽然看見官兵群里騰起一片明亮的火光,在這暮色降至的傍晚顯得格外刺眼,眾農戶以為有什麼變故,可一時間又難以看的明白,索性停下來駐足觀望了。

  李元宏舉著燃燒的木棍,大步穿過兵丁組成的人牆,一個人站在了農戶們面前,掃視了一眼,大聲喝道:“我就是曲沃縣的知縣——李元宏,你們誰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官府與方家是一伙的,大家別聽他廢話啊!”

  “知縣是他們的頭,先打他,再打方家啊!”

  一個長得虎頭虎腦小伙子舉著鋤頭就要上前鋤李元宏,急得王雁歸從懷里掏出匕首,瞄著那個小伙子正要射出,就在這時,忽聽李元宏一聲大吼:“你看清,這棍子上燒得是什麼!”

  眾人一愣,齊齊向上看去,這才看清了,棍子上燃燒的竟然是一套七品的官服,卻見李元宏一手舉著燃燒的木棍,一手將頭上的官帽頂戴一起扯下,當著眾人的面,一甩手扔到半空之中,瞬間便落在了人群之內。

  在場所有人,包括農戶、兵丁,衙役,汪百正、莊師爺和王雁歸都被李元宏的瘋狂舉動弄愣了,農戶們都懷疑這個知縣大人是不是瘋了,而汪百正則以為李元宏因為被革職查辦,有意癲狂尋死,不由手里捏著一把汗,而王雁歸和莊師爺見此卻心里一喜,他們太了解李元宏了,知道這個家伙肯定想到解除危機的辦法了。

  果不其然,李元宏扔掉官帽頂戴,揚聲對眾農戶吼道:“燒了官服,扔了頂戴,這官我不當了,從現在起,我和你們一樣,也是一個平民百姓,再也不是官府的人,再也不是知縣,更不是什麼狗屁方家的救兵,這樣,你們總能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了吧!”

  這時,一個年近六十的老者從人群中擠了進來,顫顫微微的向李元宏一共手,說道:“知縣大人,老朽聽說過您在富貴鎮的事情,知道您不是一個壞人,但是今日這事,說到底還是你的補貼銀惹的禍啊!自大人開發補貼銀後,絕大部分的罌粟地都開始改種糧食和棉花了,但是這樣一來,那些個大戶就不樂意了,因為無論我們佃戶畝產多少,他們都是拿一半,改種農物後他們的租子就少了許多。到了前天,方家聯合其他29家大戶,一起逼迫咱們種回罌粟,農戶們不願意,他們就以停租作要挾啊!”

  “這群該死的奸紳!我真恨不得活剝了他們!”李元宏氣得牙根都癢癢,想想他們實在可恨之極,自己花了多少銀子,用多少心思才迫使農戶們改種農物,而這幫奸紳卻簡單明了,直接用停租田地來逼迫農戶種回罌粟,這不是與自己往死里掐嘛,若是其他鎮里的大戶鄉紳都這樣做,那自己的鏟除罌粟豈不前功盡棄了嗎?

  “大人說的對!”

  “活剝了他們都不解恨!”

  聽見知縣大人也會罵髒話,而且顯然恨極了鄉紳大戶,眾農戶心里一暖,忽然感覺與知縣大人拉近了許多,紛紛大聲附和著。

  老者繼續說道:“如果僅是停租,還不至于鬧到到這般田地,只因咱們農戶不識字,租約什麼的都不懂,所以咱們十里八村的農戶都推選張家莊的張老爹代俺們出頭,那張老爹和他兒子一起去找方家,說是租約還沒到年份,不能停租,方家惱羞成怒,竟然用棍棒將張家父子打了一頓,從院牆上扔了下來,張老爹的兒子當場就死了,張老爹挺到剛才,也咽氣了,你看看,好端端的一家五口,現在就剩兩個婆娘和一個孩子了,可叫她們怎麼活啊!”

  敢草菅人命?又敢惹起眾怒?這方家不是集體發燒就是極有靠山,李元宏想了一下,說道:“好!我正愁沒機會收拾他們,他們倒是送上們來了,這件事!我管定了!你們帶我去方家!”

  周圍農戶面面相覷,還是那個老者,把手連擺道:“千萬別去,現在方家都發了瘋,下午俺們在方家院牆下與他們理論,要他們交出凶手,他們還拿火盆潑俺們,傷了不少人,所以咱們十里八村的農戶再也忍不下了,才炸他院門的,現在您又沒穿官服,進去了還不橫著出來啊!”

  方家如此囂張,李元宏更是納悶了,難道他們真不怕這上千農戶嗎?他們真的這麼自信,這麼有持無恐?那我就更要去了,倒要看看這方家是什麼地干活。

  李元宏一揮手,斬釘截鐵道:“老丈不要多說了,帶我去!”

  見知縣大人執意要去,老者也不多言了,向後一招手:“鄉親們,讓開一條路,知縣大人要替咱們做主!”

  近兩千農戶立即閃開了一條通路,李元宏大步流星的走向方宅,而王雁歸此時從後面沖上前來,一拉李元宏的衣角,低聲道:“別去,有危險,方家的老大叫方彪,剛從廣西回來!是個不要命的家伙。”

  但李元宏此時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點了一下頭依舊向前走去,氣的王雁歸直跺腳,而莊師爺在後面直罵:“說你是個傻大膽啊,你還真傻的不透氣!”

  高高的院牆之下,到處是一片狼藉,燃燒的木材,滿地的火藥灰,燃起的藍煙,地上還有斑斑點點的血跡,李元宏低頭掃了一眼,揚起頭高聲喊道:“方家的人聽著,我是曲沃知縣李元宏,我要和你們當家的說話。”

  上面沒人說話,只聽“吱呀呀”一陣木轱轆的聲音,從吊樓放下一個大筐子,顯然是方家不打算開門迎接,讓李元宏自己坐進籃子吊上去。

  李元宏一把拉過繩索,就要往里面坐,這時汪百正也趕到身後,伸手拽住他的胳膊,低聲喝道:“你已經不是知縣了,不能上去!”

  雖然汪百正口氣不好,但李元宏知道他一半是好心,怕自己出事,另一半也怕萬一自己回不來,他無法向上面交待,自己的案子就變成無頭案了。

  “我不上去?要不你上去?嘿嘿,你想,我現在也不是知縣了,在場的只有你的官最大,這場騷亂要是鬧大了,你說你能逃脫罪責?”李元宏拍了拍汪百正的肩膀,將自己的胳膊抽出來,一躍跳進了竹筐里面,隨著又一陣“吱吱呀呀”聲被慢慢吊了上去。

  片刻後,李元宏被晃晃悠悠吊到院牆之上,兩三個壯漢把他從竹籃里拖了出來,雙腳剛一落地,只覺脖子一涼,一把明晃晃的鋼刀已經架在項上了。

  李元宏出了一身冷汗,他本想自己怎麼說也是前任知縣,既然上來了,肯定有機會和方家理論理論,到時候再盡力說服方家,可沒想到一上來就有性命之憂了。

  但李元宏畢竟膽大,強裝笑容道:“你們把我吊上來,不會就為了砍我吧?”

  “呵呵!倒不是個膽小的知縣,砍不砍你嘛,還要看你照不照我說的辦了。”一個臉上有個刀疤的男人站在李元宏面前,足足比他高出了一頭,居高臨下說道。

  “好,你先說,我看我能辦到不!”李元宏掃視一下院牆下,只見黑壓壓的都是農戶,都抬著頭看著他。

  “爽快!”刀疤臉咧嘴說道:“你既是本縣的縣令,那道布告就是你出了吧!呵呵,當然是你了,現在,我讓你宣布,收回憲令——不再發放補貼銀!”

  “你干嘛不早說!銀子都發下去了,我怎麼收回來,你倒是教教我,若是行的通,我立即照辦。”李元宏一邊胡攪蠻纏,一邊心里盤算著:實在不行我就跳下去,下面人多,應該摔不死,不過剛才我還雄赳赳氣昂昂的上來,還沒一分鍾又跳回去了,好像面子上過不去嘛。

  刀疤臉倒沒想到李元宏答應的這麼爽快,先是一愣,想了半響才聽出他是胡說八道,他說是照辦,不是跟沒說一樣嘛,臉上的刀疤氣的油光發亮的,怒喝道:“你耍我是吧,我要是能想出辦法,把你吊上來干什麼。嘿嘿,你別以為我怕那些泥腿子,你看!”說著手一指院牆之上和宅內的院子里。

  李元宏順著他的手指一看,直驚的頭發都豎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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