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一品縣令 作者:隔山打牛 (連載中)

otto544 2008-10-12 10:42:0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0 112228
longwang 發表於 2011-1-2 21:08
第一百六十一章 分道揚鑣

        接近的山嶺瞬時便被一片迷濛的白色所籠罩,一團一團雪花從空中直接墜落下來,密集的砸在道路兩旁的樹枝上,發出聲響。

        李元宏等人小心翼翼的在冰滑的山路上行進著,緊緊牽住韁繩,生怕馬匹因打滑而受驚了,王雁歸則一刻不離的跟在李元宏身後,一隻手拿著根套繩,目光始終不離他左右。

        這時,從駝隊前面傳來一聲粗重的叫喊聲,依稀可辨是馬領房的聲音:「大伙加把勁嘍,趕在封山之前通過狼牙口,咱們就算出陰山嘍。」

        隨著這一聲喊,從前到後的駝夫們也跟著吆喝起來,駝隊的速度慢慢加快了。

        李元宏等人只需顧及一匹馬而已,所以也還跟的上,而那些駝夫們卻不一樣,每人都負責十八峰駱駝,所以都拚命了,一個個喘著粗氣,使勁拉拽著自己的頭駝。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前面忽然發出一聲驚呼,眾人抬頭一看,只見前方蜿蜒的山樑上,一頭灰色的頭駝沿著山坡快速的向下滑去,它這一滑連帶著後面的其他駱駝紛紛摔倒在地,四腳朝天的也跟著向下滑去。

        而那駝夫死死抓著鏈子,就是不肯撒手,也被拖下山坡,眼看就要到山崖邊了。

        後面的一個駱夫一邊叫喊:「老五,快撒手!」一邊手持彎刀跟著衝了下去,手起刀落將還沒被拖倒的十幾峰駱駝地繩索猛然斬斷。

        直滑到山崖邊,那駝夫都不肯撒手。六峰駱駝的巨大肢體直直向深澗摔了下去,駝夫的慘叫聲在山巒之間久久迴盪,好像他的靈魂一般,不願離去。

        這一幕就發生在李元宏眼前,就像看電影似的驚心動魄,整個駝隊都停了下來,後面的王雁歸快步走上前來,凝神遙望著山樑,李元宏感到他的身子在微微發抖。

        不遠處一個駝夫搖頭歎息道:「賀老五啊。你咋就這麼心重,臨死都不放開繩子,你不想想,人沒了還要那些駱駝幹甚啊!」

        「他家剛添下一個小子。咱們回去咋跟他媳婦兒交代呢!」

        「唉!咱們拉駱駝的就是這命,所以回到歸化,該吃就吃,該喝就喝,不定啥時候就到關帝爺那裡報到了!」

        李元宏拍拍王雁歸的肩頭,安慰道:「別害怕,你牽馬走在裡側,我走在外側!」

        王雁歸搖了搖頭。緩緩道:「我不是害怕,只是覺得這生與死只是一念之間,這個駝夫與大人您何其相似!」

        李元宏沒聽明白他話裡地意思。愕然的看著王雁歸,這時從前面傳來馬領房的高呼聲,駝隊再次開始啟程了。

        所謂狼牙口就是陰山最險要的一處隘口,一邊是千仞高壁,一邊是萬丈深淵。最窄處只有四五尺寬,僅容一頭駱駝通過,在滿載貨物時更難通過。所以歸化地駝隊又把狼牙口叫做生死門。

        駱隊在狼牙口前的一片空地上停了下來,駝夫們紛紛整理駝屜,拉緊繩索,為通過生死門作最後的準備。

        沿著山邊的道路像是掛在空中一般,既險峻異常,上面還佈滿了冰雪,比剛才走過的山路更加危險。

        李元宏眉頭緊皺望著遠處,忽然丟下眾人大步跑到駝隊前面,對馬奔程說道:「馬領房,這狼牙口不能過,太危險了,全是冰雪,稍微一打滑就完了。」

        馬奔程苦笑道:「一過狼牙口就是好路,是死是活就看這最後一蹬腿了,搏一把吧!」

        馬奔程的言語裡隱隱透出一股不自信的語氣,這還是從未有過的,讓李元宏又多了一分憂心,想了片刻後說道:「馬領房,不如這樣,咱們先不牽駱駝走一趟,一是看看冰面能不能走駱駝,二是一不能走,駝隊也不至於卡在狼牙口無法轉身。」

        馬奔程讚許地看了李元宏一眼,說道:「好,就這樣辦,我先去看看!」

        馬奔程拿著一把鐵靶子,沿著山麓向前慢慢行進,一開始走得挺快,後來慢了下來,直到轉過一個彎消失在山壁後面了。

        等了約莫一炷香時辰,馬奔程垂頭喪氣的走了回來,一見李元宏就說道:「幸虧聽李掌櫃說的先試了一趟,否則真要被卡在狼牙口動彈不得了,前面地山路不僅冰滑,在幾處狹窄的道口,還有被大雪砸下的巨石擋路,放在平日咱們還能將那些巨石挪開,現在到是無處留手的,無處借力,根本通不過!」

        李元宏一聽就傻了,想了片刻道:「這陰山就沒有其他山口了?」

        馬奔程歎氣道:「沒了,只有退回格根塔拉草原,西南有一個海子口,但駝隊繞行到那裡再折向北面至少多花一個半月,耽誤了這批貨的行程,大盛魁地信譽就算倒了!」

        李元宏早就聽說過,晉商商號最重信譽,大盛魁立號近兩百年,只有一次因山崩耽擱了交貨時辰,一次的失誤讓大盛魁花了十幾年才彌補回聲譽。

        不管怎麼說,這狼牙口是過不去了,得趕緊退回到格根塔拉草原,否則大雪再這樣下下去,整個駝隊就有被困在陰山裡的危險了,於是馬領房連忙下令,駝隊原地轉身,快速出山。

        從正午開始向回走,因為白天地時間佔大多數,所以駝隊比來時花的時間略少一些,在暮色降臨時分出了陰山,說來奇怪,雖然陰山裡寒風大雪,而草原上卻沒有絲毫下雪的跡象,真是山裡山外兩重天了。

        此時的駝隊沒有了來時的氣氛,駱夫們都悶不做聲的坐在草地上吃著東西,而馬奔程也坐在篝火旁,出神的望著一吐一縮的火苗,面無表情。

        「馬領房,你覺得這雪得下多久?」李元宏心裡焦急,起了一嘴的水皰,根本嚥不下東西,嗓音也有些沙啞了。

        馬領房望了一眼陰山方向,說道:「十月的雪,下不了幾日的,但就算雪停了,等冰雪融化至少還得一個月,還是不過不去。」

        李元宏抓起草地下的一把泥土,在手裡反覆揉捏著,忽然說道:「馬領房,這一路上險段你都記得嗎?大概有多長?」

        但凡駝隊的領房,記憶力都是出奇的好,沿途只好經過的地方,都能回憶起個大概,立即回答道:「除了狼牙口,大險段七處,小險段二十二處,長度嘛,加起來有四五里路吧。」

        李元宏呵呵一笑道:「那就好辦了,只要等雪停了,駝隊回到歸化,將貨物換作沙子,再入山一路鋪撒過去,這些險段就好過去了,至於狼牙口嘛,也可以先撒上沙子,再在巨石後面埋上火藥,一路炸過去,這樣不是能剩下不少時間嘛!」

        馬領房一拍地面站了起來,來回踱著步子,口中不知嘟囓著什麼,半響後忽然站定,對李元宏說道:「好辦法,照這樣算下來,只要二十日就能過陰山了,出了陰山咱們加緊趕路,應該能在交貨期趕到恰克圖,太好了!」

        「還要二十天啊!」李元宏一聽反倒蔫了,再過二十日,草原上還不定發生什麼事情呢,常家三爺也不知道咋樣了,最關鍵的是,一旦大盛魁說動了章嘉大活佛,答應號召牧民支持晉商,而自己帶的人又不能及時配合行動,豈不誤了大事。

        想到這裡,李元宏也站了起來,對馬領房說道:「我們不能和駝隊在一起了,時間來不及了!」

        馬領房微微一愣,隨即恍然了,他是知道李元宏這次的來意,想想也是,若是乾等二十日,很可能會誤了大掌櫃的部署,但是他們一旦脫離了駝隊,危險豈不更大了。

        馬領房當然不願看到他們發生危險了,想了想道:「李掌櫃,不然咱們先回歸化,和大掌櫃再商量一下?」

        李元宏擺手道:「再商量也還是要過陰山,這樣吧,我們騎的快馬,從西南的海子口過陰山,然後北上穿過沙漠,咱們在恰克圖匯合。」

        「不行,大掌櫃交代過我,無論如何都要保證李掌櫃的安全,你們人地不熟,又要穿越沙漠,一有個好歹。。。我和你們一起過海子口北上。」馬領房將手裡的柴火一下掰斷,扔進了火中。

        李元宏吃驚道:「你跟著我們?這駝隊怎麼辦?」

        「駝隊明日回歸化拉沙子,只有一日的路程,不需要什麼領房,再說了,城裡還有三大領房,他們任何一個都能帶駝隊北上!」馬領房主意打定,也不不容李元宏說話,站起身來繼續說道:「今晚好好準備一下,過沙漠,皮囊要多帶,李掌櫃,咱們抓緊時間休息吧!」

        第二日一早,馬隊和駝隊分道揚鏣了。
longwang 發表於 2011-1-2 21:09
第一百六十二章 追進沙漠

        李元宏、常運達、祁北望、馬領房以及常家眾家丁,一行人,告別了駝隊,騎快馬順著草原一路向西,每匹馬都帶了三隻皮囊,自然是為了過沙漠用的,此外在馬鞍下還藏著一隻皮袋子,裡面裝著火槍和彈藥。

        海子口位於狼牙口向西四百多里的陰山內,也就是在同為商貿大城包頭的北面,但包頭通常都是做西北生意的,極少有通過海子口向北的商隊,所以這條道路也比較冷清。

        馬隊渡過烏蘭蘇木河下游,跑了一天一夜終於到達了海子口,眾人搭帳篷休息了幾個時辰,等到天色完全放亮後開始穿越陰山,這海子口的陰山雖然也落了雪,但雪勢極小,只在山路上鋪下了淡淡一層白絨毛,人腳馬蹄走上去絲毫不打滑,所以只用一個白日就順利穿過了陰山。

        陰山北麓也是一片草原,草勢明顯沒有山南的好,很多地方其實是稀稀拉拉的草甸子,再向北走出一天的路程,草更加稀疏了,也開始出現滿是石礫的戈壁了,晝夜溫差變得明顯起來,夜晚也越來越寒冷,太陽一落山馬隊就得趕緊停下來安置宿營地。

        第三天上午,天空中開始出現沙塵暴,風力非常大,但因為不在沙漠,馬隊並沒有停下來躲避,仍然向北前進,只是馬奔程在每匹馬的頸項繫上了兩隻大銅鈴鐺,馬一跑起來就會發出沉重且穿透力極強地鈴聲。以防有人因風沙而走散了。

        到了傍晚,馬隊前方出現了一個小鎮,也被籠罩在滿天的黃色之中,馬奔程趕緊引領馬隊進了鎮子。

        說是鎮子,其實就是南北方向的一條街道和幾家店舖,最引人注目的是路口的一家大車馬店,店後有一片半圍牆的馬廄,店面上方掛著一面殘破的大旗,在風沙中烈烈作響。

        馬奔程躍下馬,一手拿氈帽擋著沙子。一手使勁拍打店門,片刻後店門吱呀呀打開了,一個身穿羊皮祅的小夥計站在門口,一見到馬奔程,先是一個愣神,訕訕道:「不是大盛魁的貨隊啊!」

        這話說的馬奔程也是一愣,心道他怎麼知道自己是大盛魁地?這條道自己絕少經過啊,怎麼會被認出來呢?

        不過現在不是問話的時候,馬奔程將氈帽向夥計懷裡一扔,大聲喝道:「二十六個人。二十六匹馬,先吃飯,後睡覺。快去備齊了。」

        「好勒!」夥計一招手,店內又跟來兩名夥計,低頭縮腦的衝了出去,不一會兒,李元宏等人也走了進來。

        大伙都是又累又餓,二話不說坐在桌子旁邊,車馬店的掌櫃子是個漢族人。留著兩撇小鬍子,趕緊從後院小跑過來說道:「中午房間就騰空了,住下諸位掌櫃沒問題,馬料也足,保管明日啟程精神頭十足,各位掌櫃想吃些什麼?」

        馬奔程交代道:「麥餅來四十斤,牛肉十斤,酒就不要了,羊肉湯各來一盆吧!」

        掌櫃子一走。李元宏咋舌道:「咱們能吃這麼多啊?」

        馬奔程呵呵笑道:「吃不了也得多吃點,前面就是沙漠了。這是最後一站。不吃飽喝足了,怎麼過沙漠啊。」

        旁邊常運達一邊將馬靴裡的沙子往外倒。一邊叫苦道:「這他娘的什麼鬼天氣,還沒進沙漠呢,沙子就到處都是了,我這頭髮裡,靴子裡,口袋裡,就連褲襠裡都是沙子,真不知道是咋進去的!」

        祁北望哈哈笑道:「這還不算什麼,咱們若是在沙漠裡遇到這樣的風沙,保準被活埋了,據說沙漠裡的沙子能吹進雞蛋裡呢!」

        王雁歸這時才從門外進來,拍打著身上的沙土說道:「李掌櫃,我在四周轉了轉,又看了廚房和馬廄,這是家本份地車馬店,沒有問題!」在外人面前,王雁歸為避免引起注意,都是稱呼李元宏為李掌櫃。

        馬奔程讚許的點點頭,說道:「我們歸化商隊雖然不從海子口過,但也聽說過這家車馬店,怕是有幾十年的老店了,王兄弟費心,趕緊過來歇歇!」

        正在說話地當口,掌櫃的和三個夥計將一盆盆冒著熱氣的牛肉,麥餅和羊湯端了過來,在每張桌上擺好,前跑後奔的招呼眾人吃喝。

        幾張麥餅下肚,馬奔程渾身舒服一大截,對正巧走過身邊的掌櫃子說道:「你們怎麼知道咱們是大盛魁呢?」

        掌櫃子正拿把大勺,準備給人舀羊湯,聽見馬奔程的問話就是一愣,隨即詫異道:「你們也是大盛魁地人啊,莫非跟昨晚來的那支貨隊是前後腳?」

        「昨晚來的貨隊?他們啥時候走的?」馬奔程忽然想起什麼,猛地站起身來質問道。

        「他們在起風沙之前動的身,我當時就說今日必定有大風沙,還勸他們等兩日再走呢,可那為首的掌櫃說有急事,好像是追什麼人的,對了,他們的駱駝上裝的貨物挺奇怪了,吃地喝的,住地用地,什麼玩意都有!」

        掌櫃子說完話就忙活去了,馬奔程慢慢坐了下來,眉頭緊鎖,一言不發。

        李元宏說道:「馬領房,你先別急,風沙雖然大了一些,大盛魁的貨隊也不一定會出事,再說了,就算出事了,咱們也來不及救了!」

        馬奔程擺了擺手道:「跑商隊地生死各安天命,我不是擔心這個,我就琢磨啊,大盛魁的貨隊從不在這裡出現的,而這支商隊又是個雜貨駝隊,更不符合大盛魁一向的作風了,那麼,唯一的想頭就是——這支貨隊就是大盛魁保障章嘉大活佛飲食住行的貨隊!」

        「啊!」桌面上其他四人齊齊驚呼起來。

        李元宏張大了嘴巴,半響後才顫抖著嘴唇說道:「也就是說,章嘉大活佛就在北面的沙漠裡,而且離此不遠,那麼。。。這場大風暴他也會遇上了!」

        王雁歸也知道問題的嚴重性了,秀眉緊皺道:「大活佛從藏區來的,肯定沒有過沙漠的經驗啊,更沒有遇見大沙暴的經驗啊,一出了什麼事,大掌櫃的部署就全盤推翻了,咱們想徹底剷除俄國強盜的也就不可能了啊!」

        常運達一聽這話就急了,下意識的望著馬奔程道:「馬領房,這該怎麼辦?我三叔的仇是一定要報的,商路也是一定要打通的,實在不行。。。」

        馬奔程搖了搖頭道:「現在追不行,天色已經黑透了,又是這麼大風沙,咱們一進沙漠,別說找人了,恐怕連自己都保不住,這樣吧,明日一早,不管沙暴還刮不刮,咱們都進沙漠找那個活佛。」

        「好!」祁北望立即站起身來,對車馬店的掌櫃子喊道:「掌櫃的,給我們準備三百斤麥餅,兩百斤牛肉,皮囊裡面全灌上酸奶,我們明日一早啟程!」

        「啥?你們也要走啊,這大風沙明日鐵定停不了啊,掌櫃們還是多住幾日再說吧!」掌櫃子心道這大盛魁商號的人怎麼都喜歡送死啊,前一隊不信有沙暴,進去了,這一隊更離譜,乾脆迎著大沙暴進沙漠,真是嫌命長了。

        「呵呵!這你就別管了,回頭咱們若是能活著回來,還做這車馬店的生意!」李元宏見祁北望、馬奔程,常運達和王雁歸等人,沒有一人有畏懼退縮的表情,心裡又是高興又生出一股悲壯之情,本想說些豪言壯語,可一出口就變味了。

        ~~~

        車馬店掌櫃子說的一點沒錯,第二日的大沙暴還是照樣刮著,只是風力減小了一些,沙子打在臉上也不十分疼了,馬隊眾人帶足了吃喝,向著北面沙漠就出發了。

        因為中蒙古的沙漠與西蒙古和新疆的不同,沙漠還是沙漠,只是其中還夾雜著一些戈壁,沙質也不如新疆沙漠那麼細,所以馬匹走在上面不會出現陷蹄,只是不能像平時跑得那麼快而已。

        奔了一日,直到傍晚,終於到達一處略微突起的戈壁灘,最妙的是,戈壁灘上還有一個山丘,一面還可以擋風,馬奔程招呼眾人在山丘旁停了下來。

        祁北望趕緊將馬匹互相栓在一起,圍成一個圈,這也是防止夜間馬兒受驚亂跑的一個辦法,常運達和常家家丁們開始挖山丘一邊沉積的沙子,用做搭建帳篷的地點,王雁歸則開始在山丘旁找柴火乾草準備引火。

        就在此刻,王雁歸忽然發出一聲驚叫:「死人!這裡有好多死人!」
longwang 發表於 2011-1-2 21:09
第一百六十三章 苦苦尋找

        王雁歸在山丘後面尋找引火的材料,看見前面的沙丘上氈布,正好可以引火,於是他上前扯著氈布的一角向後拉扯,但因埋的太深,扯不出來,王雁歸乾脆蹲下來一通亂刨,哪知這氈布非常巨大,刨了足有一盞茶的功夫,才露出了大半。

        王雁歸將氈布擰成繩子,使勁全力向後一扯,只聽見嘩啦一聲沙響,氈布中間的沙地上出現一個陷阱一般的大洞,四周的沙子不斷向裡流去,王雁歸定睛一看,失聲叫道:「死人!這裡有好多死人!」

        李元宏和馬奔程一下跳了起來,向著沙丘背後就跑了過去,待到近前,只見那個大洞已經被沙埋的差不多了,但表面分明是一個人的腦袋和一隻伸向上方的手臂。

        馬奔程一看那手臂就說道:「死的時間不長,很可能就是昨晚大沙暴吞掉的!」

        李元宏蹲在地上擔心道:「不會就是活佛他們吧!」

        正在這時,祁北望也小跑過來,一看見沙丘中露出的腦袋,立即就是一聲驚呼,三兩步撲到在沙丘旁,抓著死者的衣領就往外拖,神態好似癲狂了一般。

        李元宏和馬奔程對望了一眼,異口同聲道:「不好!」趕緊也撲上前,赤手掏著死屍周圍的沙子。

        過了半響,沙子漸漸鬆動了,祁北望身子後傾,使勁全力向後一拖,死屍像蘿蔔一樣從沙子裡拔了出來。祁北望隨之一個踉蹌,猛地跌坐在地上,可他卻不站起,抱著懷裡地死屍號啕大哭起來。

        李元宏還沒見過祁北望這樣失態過呢,嚇了一跳,正想上前勸慰,旁邊的馬奔程按住他的肩膀道:「讓他好好哭哭吧,這個人就是大盛魁第一個帶他的掌櫃,其實就是他的師父——胡百壽,唉。我也是多年沒見過他了,哪成想剛一見面卻是陰陽相隔啊!」

        「是大盛魁的掌櫃啊!唉!」李元宏一拍大腿,歎息道:「貨隊藏在山丘後,怎麼會被沙子埋了呢?」

        馬奔程搖了搖頭:「胡掌櫃以前是長沙茶莊的一個掌櫃,這幾年才被調來河套的,對沙漠不熟悉。。。周周都是一馬平川的,獨獨這一個山丘,若是風沙不大,山丘背後倒是一個絕好的避風點。但昨晚地風沙太大了,被山丘猛地向起一抬,在山丘後面起了個旋。沙子全砸下來了,不用半夜就得把人埋了啊!」

        李元宏暗暗心驚,這沙漠裡的很多事都不能以常理來判斷啊,自己若是指揮一支商隊,恐怕也會犯這樣的錯誤。

        周圍人都不去驚動祁北望,大伙繼續沿著沙丘向下挖掘,不一刻就挖出來了十具屍體。二十二具駱駝的屍體,駱駝背上還裝載著貨物,正是車馬店掌櫃子說的那些雜貨。看來他們是不顧大沙暴趕路,夜晚在這山丘下避風休息,沒想到竟會被沙子一起埋了,一個都沒活下來。

        這些夥計年齡都在二十多歲,再過幾年就可以頂生意當掌櫃了,正是人生剛剛開始的時候啊,此時。就這樣悄然無聲的埋在這荒涼的大漠深處,他們的爹娘、他們未圓房的媳婦聽到這個噩耗。該是如何地悲痛欲絕啊。最痛苦的是——連他們的屍首都見不到啊。

        李元宏心裡一酸,慢慢將一具具屍體擺放整齊。用袖子輕輕將他們臉上地黃沙掃去,將他們破爛的羊皮祅整理乾淨,緩緩站在一排屍體前,恭恭敬敬鞠了三躬,口中喃喃道:「大伙放心,只要我能剷除俄國強盜活著回來,必定將你們帶回家鄉。」

        常家眾人也跟著李元宏一起行禮,人人心裡都不是滋味,為了打通商路,山西眾商號付出的代價太大了,先是常家商隊死傷慘重,現在又是大盛魁貨隊全軍覆沒,接下來遭受厄運的還會是誰?

        常家眾人在山丘頂部挖下十一個大坑,又砍下枯死的白楊樹枝,在丘頂插滿了,以備日後回來尋找。

        正在此時,早已哭得沒了氣力的祁北望,忽然噤了音,探手在胡百壽的懷裡摸了漠,沙啞地喊道:「胡掌櫃留下了一封信!」說著話單手將一張牛皮紙摔開,只了一掃眼便大聲喊道:「章嘉。。。章嘉大活佛就在北面,是去庫倫!」

        李元宏打了個手勢,常家家丁趕緊將胡百壽從祁北望懷裡搶了過來,放進挖好的墓坑中。

        馬奔程拿起那頁信紙,看著歪歪扭扭的字跡說道:「庫倫?那要過沙漠和沼澤一直向北啊,是哲布尊丹巴大活佛的駐地,聽說哲布尊丹巴大活佛已經圓寂了,看來章嘉大活佛是去主持尋找轉世靈童的儀式了!」

        旁邊李元宏想了片刻道:「信上說距離章嘉大活佛的隊伍還有一日的路程,這封信是昨晚寫的,也就是說,如果章嘉大活佛還活著話,距離咱們應該有兩日駱駝地腳程,咱們騎的馬,那就只有一日半地路程了!」

        王雁歸看著從駝屍上卸下地雜貨說道:「咱們的馬匹馱不了這麼多東西了,又沒有駱駝,怎麼辦?」

        常運達忙活完了,也走到跟前說道:「為了巴結那個鳥活佛,咱們都死了這麼多人了,還給他拉個屁貨,能把他們活著找到就算不錯了!」

        「對!先找到他們再說!」馬奔程大聲招呼道:「風已經變小了,大伙趕緊搭好帳篷吃飯休息,明日咱們一早就向北出發!」

        ~~~

        第二日,風沙更小了,天色剛一微亮,眾人就吃完早飯,拾好帳篷,向北開拔了。

        他們雖然是尋找章嘉大活佛,但在茫茫地大沙漠,一沒有腳印,二沒有沿路的村舍,根本沒有一點線索,所以眾人無奈之下,只好一個勁的向北狂奔,早上東方一出現紅暈就起身上路,晚上直到滿天繁星才安下營寨,中午飯就在馬背上邊吃邊跑了。

        一連跑了三日,第四日早上到沙漠邊緣了,可還是沒有找到章嘉大活佛,眾人的心開始懸了起來。

        「馬領房,咱們是繼續向北追還是折回去?」李元宏累的早沒了人樣,強打著精神問道。

        馬奔程想了片刻道:「從胡掌櫃出事的地方算起,咱們用了三日,大活佛若是一路向北,也應該是這時候到達沙漠邊緣,前幾日一直刮的西北風,他們的路線可能會偏向東一些,這樣吧,咱們慢慢向東南找回去,說不定就能碰見他們!」

        哪知常運達卻叫道:「咱們還能吃得消,可咱們的馬已經不行了啊,一路上沒有好草吃,馬料也快喂完了!」

        其實常家眾人的馬匹都是百里挑一的好馬,否則一連三日沒命價的奔跑,早就累死了,但此時也是渾身被汗水淋透,有的馬已經明顯出現的疲態。

        一直不吭聲的祁北望忽然咬牙道:「事已如此,只能孤注一擲了,把所有剩下的酸奶都給馬喝了,麥餅給馬餵飽了,休息一個時辰,趁著天色還早,咱們向回找!」

        自打胡掌櫃死了後,祁北望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總是不願多說話,沒想到此時一張嘴,竟是說出如此絕決的話來,眾人聽得心裡齊齊一震。

        「對!就按老祁說的辦,孤注一擲了!」常運達胸口一挺,臉上的表情有著三分悲壯,七分自豪。

        「好吧!」馬奔程之所以能當上歸化四大領房之一,正是由於他的謹小慎微,自打當了領房以來,從不曾下過冒險的決定,但這幾日,他已經是第三次冒險了,先是過狼牙口,再是冒著大沙暴進沙漠,而這一次,一旦失敗了,他們這二十六人就將面臨滅頂之災了,所以馬奔程說完這兩個字後,心猛地向上一揪,面容竟然變得扭曲起來。

        每人只剩一袋酸奶了,大伙用雙手捧著酸奶,一點一點給馬兒餵食,那些馬兒似乎也知道這是僅剩的救命奶子了,沒有半點浪費,用長長的舌頭將酸奶舔的一滴不剩。

        喂完馬,稍時休息了一個時辰,馬隊又開始向東南挺進了,這一次要得不是速度,而是搜尋的面積,所以二十六匹馬鋪成長達數里的一條直線,橫著向回掃去。

        找了兩三個時辰,李元宏忽然看見前方的沙漠裡出現一排黃紅相雜的顏色,心中頓時一喜,打了一個響亮的呼哨,快馬向前奔出。

        等到了近前,李元宏卻坐在馬上愣住了。

        只見前面的沙坡上確實有十幾個人,但奇怪的是,他們清一色的屁股衝上,腦袋埋在沙子裡面。。。。
longwang 發表於 2011-1-2 21:09
第一百六十四章 找到活佛

        聽見李元宏的呼哨聲,其他人打馬向這邊圍攏過來,祁北望到跟前,瞅了一眼前方的沙坡之上,高聲叫道:「是他們,肯定是他們!」

        李元宏納悶道:「他們為何都把臉埋進沙子裡啊,該不會都死了吧?」

        馬奔程也到了近前,插話道:「這是為了保持水分,沙子下面有時會有潮氣,他們靠這個維持,等待咱們救援!」

        說著話的功夫,眾人翻身下馬,沙子裡的喇嘛們聽到馬蹄聲,也紛紛將腦袋從沙子裡拔了出來,回頭望來,一張張臉上的表情豐富極了。

        一個身穿黃底紅袍的老喇嘛,歪歪斜斜的站起身來,艱難的揮舞著袍袖,口中吱吱呀呀的叫喚著。

        馬奔程低聲說道:「他說的是藏語,看來就是活佛了!」

        李元宏、王雁歸、馬奔程、祁北望、常運達五人並排走到老喇嘛跟前,齊齊躬身行禮,馬奔程說道:「大盛魁領房馬奔程,見過大活佛!」

        老喇嘛一個愣神,掃了一眼眾人,眼神忽然變得怨恨起來,改用生硬的漢語質問道:「我不是大活佛,我是巴俄丘丹,哼!你們就是大盛魁的?你們的貨隊不是跟在我們身後嗎,怎麼現在才來?一群該死的東西,快拿水來,大活佛要喝水!」

        老喇嘛說著話一指身後不遠處的沙礫地,那裡有個大洞,顯然是經過徒手挖掘地一個大樹坑。裡面還坐著一人,身穿黃衣黑袈,年紀大約三十多歲,兩隻眼睛緊閉著。

        洞裡的這位才是章嘉大活佛啊,看來是眾隨從渴得走不動了,乾脆挖開樹洞,用裡面的潮氣保持活佛身上的水分,爭取時間等待救援。

        李元宏扭頭望了望馬匹身上癟癟的水囊,回過頭說道:「我們帶的酸奶全部用完了,現在我們自己也沒有水。。。。」

        李元宏話還沒說完。老喇嘛一張枯樹皮似的老臉頓時一滯,顏色都變了,愣了片刻後,忽然操起腳邊的鐵棒子,照著李元宏的肩膀就打了過去。李元宏沒想到他忽然動手打人,還沒反應過來,肩膀上就重重挨了一棍子,疼的他兩眼直冒金星。

        旁邊馬奔程一見李元宏挨打,也不管什麼喇嘛了,一抬胳膊將鐵棒抓在手裡。大聲喝道:「你幹什麼?」

        而常運達更是氣憤難當,幾步上前抓起老喇嘛地袍子,照他臉上就是一拳。嘴裡還叫喚呢:「敢打小李子,我看你是活膩歪了!」

        也是急怒攻心,常運達不分輕重這一拳,老喇嘛直接向後飛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後面常家眾家丁看見少爺又把喇嘛打了,頓時傻眼了,一個家丁趕緊湊到跟前道:「我說少爺。你怎麼盡挑喇嘛打啊,唉,又壞事了!」

        常運達一拳下去,看了看拳頭上的鼻血,也知道又闖禍了,可嘴上還是不服軟:「怕什麼,上次他們人多,這次他們人少,惹惱了老子。把他們一鍋燴了!」

        其他喇嘛看見老喇嘛挨打,齊齊站了起來。雖然虛弱已極。卻還是張牙舞爪的衝了過來。

        此時,李元宏也反應過來了。心中直叫糟糕,他巴巴跑來救人家,不但沒落下好,反倒挨了一悶棍,放在誰身上都得氣憤,但李元宏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愣頭青了,他知道大盛魁付出了這麼大的代價,就是為了巴結章嘉大活佛,求活佛號召牧民一起抵制俄國強盜的,現在倒好,他們先和活佛的隨從打起來了,這是怎麼話說的呢,一邊揉著肩膀,一邊大聲吼道:「住手!都住手,誤會了!」

        說著話,李元宏趕緊上前將老喇嘛扶了起來,從懷裡掏出手巾遞給老喇嘛,說道:「佛爺且勿生氣,我們大盛魁確實已派出貨隊前來接應活佛了,只是。。」

        哪知老喇嘛將手巾使勁摔在地上,指著李元宏鼻子罵道:「你們漢人說話不算話,大盛魁就是想把活佛渴死在沙漠,餓死在沙漠,大盛魁就是魔鬼,我要打死你們這群魔鬼!」

        說著話老喇嘛一招手,其他喇嘛立即圍了上來,不過因為飢渴過度,一個個無力的舉著鐵棒子,走過來也東倒西歪的。

        常家眾家丁一見又要打起來了,也連忙將李元宏等人圍住,赤手空拳準備迎擊,而王雁歸擋在李元宏身前,將一把飛鏢扣在掌心。

        正當兩群本就疲憊不堪地人即將打到一起的時候,樹洞裡忽然傳出一個聲音:「巴俄丘丹,你忘了我來時是怎麼交代你的?」

        輕描淡寫地一句話,眾喇嘛卻齊齊止住了腳步,有反應快的喇嘛立即高聲叫道:「活佛醒了,活佛醒啦!」

        喇嘛們一窩蜂的跑了過去,圍著樹洞嘰裡咕嚕的叫喊著,一個個顯得興奮之極。

        章嘉大活佛緩緩鑽出了樹洞,看著巴俄丘丹說道:「喇摩尼只對叛教者和妖魔舉起,你們為何對他們舉起呢?」

        這個章嘉大活佛年紀三十多歲,衣服打扮也與其他喇嘛差不多,如果非要找出不同來,那就只有他腦袋比一般喇嘛光一些,皮膚細膩一些,嘴唇略微紅潤一些罷了,若是放在別處,一點也看不出他就是藏傳佛教的四大活佛,就是整個漠南蒙古六盟的精神領袖,甚至看不出他是藏人。

        老喇嘛躬著身,嗚哩哇啦的就是一通講述,似乎很是激憤,最後一指著自己地鼻子,又指了指常運達,顯然是在告狀了。

        章嘉大活佛聽罷,眉頭皺了皺,緩步走到李元宏跟前,說道:「你們大盛魁為何耽誤我的貨物?」

        李元宏見他是講道理的模樣,心裡稍寬少許,一揚頭說道:「大活佛,這恐怕是誤會了,大盛魁兩百年的信譽,那是黃金也換不到的啊,而您又是蒙地至高無上的大活佛,大盛魁更不敢有絲毫怠慢了,但四日前的那個晚上,大盛魁的貨隊為了追上您,不顧大沙暴衝進沙漠,從胡掌櫃到夥計,十一個人,二十二頭駱駝全被埋了,胡掌櫃臨死前還在信裡寫上您的去向,我們就是看到那封信才找到你們地!」

        如此的來龍去脈,倒是大活佛和眾喇嘛沒有想到地,就連那個老喇嘛也瞪著眼睛,說不出話來。

        本來他們和大盛魁約好在漠南匯合,一起進入沙漠,但因哲布尊丹巴大活佛地轉世靈童儀式即將開始,章嘉大活佛必須及時趕到,這樣重大的儀式是絕不能耽擱地,提前進入了沙漠,只留下信息通知大盛魁貨隊盡快趕上,可沒想到進沙漠第二日就遇見了大沙暴,看來大盛魁的貨隊也是那時候出事的。

        見眾喇嘛不吭聲了,李元宏繼續說道:「咱們為了找你們,將僅剩的酸奶全餵了馬,現在已經沒有一點喝的了,不過好在即將出沙漠了,只要一直向北,天黑前就能到達沙漠邊緣的戈壁,連夜趕路,天亮前應該能到達沼澤地,那裡就不缺水了。」

        章嘉大活佛點了點頭,回頭掃了一眼自己的隨從們,說道:「沒有水,別說天亮,就是半日也挨不住了啊!」

        也是哦,這些喇嘛一個個神態萎靡,強撐著站在那裡,沒有水,騎在馬上也會跌下來,恐怕趕到沼澤地前就摔死光了。

        這時,一直跟在李元宏身後的王雁歸,輕聲說道:「咱們不是還有馬嗎?馬血可以喝啊!」

        這話嚇了李元宏一跳,扭頭瞪著王雁歸,低聲喝道:「殺馬喝血,這不等於飲鴆止渴嗎,馬一死,誰能活著走出沙漠?」

        站在旁邊的馬奔程忽然一拍額頭,叫道:「對啊,王老弟說的太對了,咱們在馬胛骨下方開洞取血,每匹馬只取三碗血,馬既不會受損傷,咱們也能解渴,好辦法!」

        李元宏一聽大喜,大聲說道:「好,放血!」片刻後卻又擔憂道:「給馬放血啊!這個我可不會,它不會踢我吧!」

        馬奔程哈哈大笑著,從懷裡掏出一把小刀走了回去,常家眾家丁趕緊跟上去幫忙,不多一會兒,一碗碗熱乎乎的馬血盛了過來,老喇嘛趕緊拿過一碗,雙手奉給大活佛。

        章嘉大活佛皺著眉頭,將馬血一飲而盡,淡淡道:「我夠了,你們喝吧!」
longwang 發表於 2011-1-2 21:10
第一百六十五章 求援被拒

        對於渴極了的人來說,三碗馬血實在是杯水車薪了,但血是馬的元氣,血是不能取的太多的,而那些喇嘛們畢竟撿回了一條性命了,也不再東倒西歪的了。

        不過讓李元宏覺得神奇的是,那個章嘉大活佛只喝了一碗馬血,卻似乎完全恢復了過來,絲毫不像三天滴水未進的人,馬奔程就解釋給他聽,西藏的活佛並不是一直養尊處優的,他們發法諭之前,都要經過一些常人無法忍受的飢餓和法難,否則就不能發法諭巡視蒙地。

        每個喇嘛騎上一匹馬,李元宏和其他人每兩人騎一匹馬,開始向北進發,雖然為了愛惜馬力,不敢拚命趕路,但還是在天黑之前到達了戈壁,眾人稍微休息了一陣,連夜繼續一路向北,終於在天亮前到達了沼澤地。

        天色微亮,看著滿眼的小湖小水泊,李元宏簡直高興瘋了,他從沒有過像今天這樣對水的渴望,一躍跳下馬來,朝著湖邊奔了過去。

        而那些喇嘛們更是誇張,一點也不顧及佛爺的身份了,三兩下脫的精光,奔著湖泊就跑了過去,不一刻便將李元宏等人拋到了身後。

        就在這時,後來趕到的馬奔程氣急敗壞的大聲呼喊:「別跑,前面是沼澤!」

        在漠北,李元宏對馬奔程那是言聽計從,聽到他這麼一喊,心裡突的一聲,立即剎住了腳,一把拉住從身邊跑過地喇嘛喊道:「別過去。危險!」

        可那些喇嘛都是從藏地出來的,沒見過什麼沼澤,還是不管不顧的向前狂奔,也難怪,他們實在是渴瘋了。

        悲劇就這樣發生了,最先跑到湖邊的三個喇嘛立即就陷了進去,像掉進稀飯裡的蜜蜂一般拚命撲騰著,可是越掙扎越陷的快,只十幾秒的功夫就淹到了脖子,跟在後面的喇嘛都嚇傻了。口中連連驚叫「魔鬼」。

        馬奔程已經追到了跟前,二話不說脫下腰帶接上衣服,使勁甩了過去,幸好被一個陷進去的喇嘛抓在手裡。

        馬奔程使勁向後拉著,確保喇嘛不會繼續下陷,轉頭對李元宏喊道:「一件不夠,會被扯斷的,你也脫衣服啊!」

        李元宏一個激靈,趕緊也脫下衣服,扭成一股繩。用腰帶栓上,也使勁拋了過去,兩個人使勁拉了幾下。但因沼澤吸力太強,被陷地喇嘛無論如何也拉不上來,這時李元宏也急了,對著右側還在發傻的喇嘛大聲吼道:「媽了個巴子的,還不快幫忙!」

        其他喇嘛這才傻乎乎的跑過來,幫著李元宏和常運達使勁全力向後拖,這些喇嘛腦子不好使。力氣卻不小,不一下就把那名喇嘛拉了上來,但不幸的是,另外兩個喇嘛已經消失在沼澤地裡了,只有不是翻上來的幾個氣泡標誌著兩個生命的結束。

        被拉上來的喇嘛,嚇得魂不附體,趴在地上一面顫抖一面號哭著,其他喇嘛哆哆嗦嗦的幫他清理身上的污泥,也是驚魂未定。沒一個人說話。

        這時,章嘉大活佛也走到近前。其他喇嘛像看到了父母地孩童一般。齊齊匍匐在他腳下嗚咽起來,活佛看著冒著白泡的淤泥。右手輕輕撫摸著喇嘛的頭頂,歎氣道:「魔障,這就是水地魔障,能令人發狂,也能令人迷失,你等業力不夠才會受此蠱惑,如此艱旅,正是磨練你等業力的好時機,切望慎重把握!」

        其他喇嘛聽了這一番話,齊齊抬起頭來,有的迷茫,有的露出崇敬的表情。

        後面的常運達差點笑出聲來,低聲道:「人渴了就要喝水,怎麼成了魔障,這大和尚真會瞎扯。。。。」被李元宏一瞪眼嚇得嚥了回去。

        李元宏望了一眼湖邊,見到處都是沼澤,轉頭對馬奔程說道:「馬領房,咱們怎麼搞到水呢?」

        馬奔程還沒來得及說話,旁邊王雁歸插口道:「用咱們睡覺的鋪蓋,一路鋪到湖邊不就可以打水了嘛,至於被子褥子嘛,咱們只要將鋪蓋曬一下,將泥巴敲掉就可以了!」

        馬奔程一豎大拇指,呵呵笑道:「王兄弟每次都想地這麼周到,若加以歷練,倒是個大領房的好苗子!」馬奔程此言一點沒有貶義,俗話說,人尖堆裡出駝夫,百個駝夫出領房,而歸化幾百領房裡面才能出一個大領房,那可是人中之龍了。

        王雁歸臉上一紅,眼裡卻透出了興奮,沒成想李元宏卻插口道:「想當大領房是吧,沒門,我就是綁也把你綁回去。」氣得王雁歸直瞪眼睛。

        一張張被子褥子鋪了過去,馬奔程腰裡繫著一根繩索,趴在湖邊汲水,每灌滿一皮囊就傳給後面,不出一個時辰,76只皮囊都裝滿,人也喝了個痛快,到了正午時分,吃罷午飯,又開始向北進發了。

        經過營救那名喇嘛的事件後,眾喇嘛對李元宏等人的態度明顯友好了許多,就連那個老喇嘛的目光裡也不再含有敵意了,時不時還會和常家家丁聊上幾句。

        李元宏騎在馬上卻在琢磨著,現在和活佛的關係也拉近了不少,雖然不能錦衣玉食的服侍他們,但他們也應該知道,大盛魁已經盡了全力了。

        但此時提出讓活佛號召牧民對抗俄國人,時機合適嗎,一活佛一口拒絕的話,再想讓他回心轉意就困難了啊。

        一路向北,到庫倫的越來越近了,李元宏不但沒有絲毫幸喜,心事反倒越來越重了,到了最後一晚,李元宏知道再不說就來不及了,乾脆把心一橫,走到活佛地帳篷跟前。

        章嘉大活佛坐在帳篷前,閉著眼睛,只是右手不住的搖著經輪,李元宏也坐到他地對面,輕聲道:「大活佛,我們大盛魁。。。。。。」

        李元宏話還沒說完,只聽大活佛說道:「你不是大盛魁地人,你是官府中人!」

        「啊!」李元宏吃了一驚,詫異道:「您怎麼知道?」

        大活佛睜開眼睛,微笑道:「你前額有一道紅印,只有戴官帽的人才會留下!」

        李元宏摸了漠前額,尷尬地笑道:「大活佛看的倒仔細,呵呵,我確實不是大盛魁的人,我是山西平陽府曲沃縣的知縣,因辦差之故,不能以本來身份示人,不是有意欺瞞大活佛!」

        章嘉大活佛又閉上了眼睛,淡淡道:「知縣大人有何事賜教?」

        要進入主題了,李元宏沉吟片刻,理了一下頭緒,說道:「不知大活佛可曾聽說,近來我晉商的商隊在草原上屢屢被劫的事情?」

        「知道!」

        「搶劫的是俄國人!」

        「嗯!」

        「綏遠將軍派出綠營保護商隊,卻未能成功!」

        「嗯!」

        「所以咱們想到讓大活佛號召草原牧民,幫助咱們商隊一起抵制俄國強盜,大活佛,此舉也是為了草原的安寧啊!」

        章嘉大活佛再次睜開眼睛,看著李元宏說道:「那些俄國人並沒有搶劫牧民,也沒有威脅到草原的安寧,只威脅到你們商人的生意。。」

        好嘛,一點迴旋的餘地都沒留下,直接就拒絕了,比李元宏預想的還糟糕,他腦門一下就冒汗了,頓了頓繼續道:「大活佛,商號並不僅僅是做生意,牧民們吃的磚茶,用的布匹絲綢,使得草藥,抽的旱煙,都是商號運來的,沒有了商隊,牧民的日子也不好過啊!」

        章嘉大活佛看著遠處,緩緩道:「不是只有你們漢人才會做生意,蒙古人也會,你們漢人的商隊退出草原,蒙古人,藏人,回回人的商隊就會接過來,這對於草原來說,也是一件好事!」

        把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看來這個章嘉大活佛跟其他蒙古王爺和盟主一樣,都不願入這場事端,甚至還包含了幸災樂禍的心理,李元宏的心算是徹底涼了,話不投機半句多,他只好訕訕站起身來,行了個禮退了回去。

        馬隊在第二日正午趕到了庫倫,這庫倫便是現在蒙古國首都烏蘭巴托,在道光年間的職能只有一個,那就是藏傳佛教四大活佛——哲布尊丹巴大活佛的駐地,所以庫倫自然變成了漠北蒙古的宗教中心了。

        一進了庫倫城,大活佛和眾喇嘛們便被迎走了,李元宏等人找到大盛魁在庫倫的分號,而大掌櫃毛祀鼎已經在分號焦急的等待了。
longwang 發表於 2011-1-2 21:10
第一百六十六章 改寫歷史

        庫倫城並不大,大盛魁在庫倫分莊的生意也不算大,但地位卻不容忽視,因為它接納的都是哲布尊丹巴大活佛的生意,跟漠北的政治宗教密切相關,不能有絲毫馬虎,所以坐莊掌櫃也是在大盛魁幹了近三十五年的最穩重踏實的掌櫃子,名叫唐謹坦。

        大掌櫃毛祀鼎知道李元宏竟然來了庫倫,趕緊帶著唐掌櫃從內院迎了出來,寒暄幾句,便將夥計們支開,三人在內院的一間獨房內說起話來。

        李元宏先將一路上發生的事情詳細的講述一遍,當講到胡掌櫃等十一人被沙暴活埋的時候,毛祀鼎和唐謹坦二人半響沒有說出話來。

        雖然從毛祀鼎的表情上看不出心理的變化,但從他一連數次端起茶碗卻不曾喝一口能看出來,他心裡的痛楚和懊悔在煎熬著他。

        因為胡掌櫃辦事一向靠得牢,而這次服侍活佛的事情又事關重大,所以大掌櫃專門將胡掌櫃從蒙西調來,專門組織貨隊服侍大活佛,可沒成想竟是害了他,大盛魁也失去了一員大將。

        而另外十個夥計的死亡,對大盛魁來說也是損失重大,大盛魁在這些夥計身上都花了太多的心血,本來幾年之後,他們個個都將是獨當一面的掌櫃子,而這一次等於損失了十個未來的大小掌櫃,整個大盛魁的人才儲備將由此倒退了五年以上。

        作為這艘商業航母地掌舵人。犯下如此巨大的失誤,怎能不痛心懊悔呢,毛祀鼎木然半響,淡淡道:「看來我是真老了。」

        旁邊唐謹坦用佈滿龜裂的一隻大手抹了把眼睛,顫聲道:「大掌櫃,您別說這話,聽得人心裡難受啊,再說了,這種意外誰也不能預料,您還記得當年在蘇州和浙商爭盤口。那一次咱們大盛魁損失多大,險些是全軍覆沒啊,大掌櫃還不是咬著牙硬是挺過來了嘛!」

        許是想起了那段往事,毛祀鼎臉上的表情緩和了一些,轉向李元宏說道:「你們商隊向北出發後,我向東拜訪了錫林郭勒盟的盟主和各旗王爺,他們給我交了個底,只要章嘉大活佛同意,他們願意協助咱們剷除俄羅斯劫匪。」

        李元宏皺起了眉頭,沉聲道:「章嘉大活佛態度很明確。他不願意入這件事。。。」說著就敘述了一遍。

        旁邊唐謹坦氣得鬍鬚亂顫,一拍桌子道:「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漠南漠北的兩大活佛,咱們大盛魁平日對他們孝敬還少了?吃的喝地,穿的用的,大盛魁哪一樣不挑最好的給他們,就拿這次哲布尊丹巴大活佛歸天,所有法事用度都是咱們大盛魁一力供給的,那是多大的一筆銀子啊。還有去年的傳諭法會。。。。」

        見唐謹坦人老嘴碎、越扯越遠了,毛祀鼎擺手打斷道:「尋找哲布尊丹巴大活佛轉世靈童的儀式何時召開?」

        唐謹坦想了一下說道:「就等章嘉大活佛前來主持了,現在大活佛已經到了,估計這兩天就會開始了,不過要找到轉世靈童還要不少時間,多則幾年,少則數月,最後還要金瓶掣簽,聽說儀式結束後。章嘉大活佛還會去京城向皇上呈報經過。」

        唐謹坦說完,毛祀鼎捋著鬍鬚。揚起頭來看著房樑。一言不發。

        過了半響,毛祀鼎忽然對唐謹坦說道:「你看看房子四周有沒有人。」

        唐謹坦聞言一愣。趕緊起身拉開房門走了出去,片刻後回到房間說道:「四周沒有人,大掌櫃,咱們分莊內內外外最牢靠了,有啥話您就交代吧!」

        毛祀鼎點了點頭,聲音壓低道:「大活佛既然不願幫咱們,咱們就想辦法讓他幫!」

        「想辦法?」

        李元宏和唐謹坦面面相覷,都不明白大掌櫃葫蘆裡面賣的什麼藥。

        「對,章嘉大活佛不是即將去京城嗎,如果大活佛在路上被俄國人搶劫了,你們說,大活佛會怎麼樣?」毛祀鼎端起茶喝了一口,看著二人。

        李元宏想都沒想就答道:「能怎麼樣,死了唄!」

        而唐謹坦卻連連搖頭道:「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那群俄國人狡滑著呢,他們連牧民都不搶,更不敢動大活佛了!」

        毛祀鼎微微笑道:「所以,章嘉大活佛一旦回京,咱們大盛魁一定要把沿路供奉這趟差使搶到手裡,把護送隊伍改扮成商隊。。。。。。」

        李元宏一下聽明白了,直驚的心裡一顫,插口道:「大掌櫃,您是說,故意引那些俄國強盜來打大活佛?」

        毛祀鼎點了點頭,繼續道:「但有三個問題,是絕不能出絲毫紕漏地,其一,既要將供奉貨隊改成商隊,又不能引起大活佛的疑心。其二,咱們只有一趟機會,商隊必須能夠吸引俄國人前來。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環——絕不能傷到大活佛。」

        天哪,李元宏一聽就暈了,這任何一點都不是容易辦到地啊,但是。。。

        屋內頓時寂靜下來,半響後,唐謹坦忽然說道:「將供奉貨隊改成商隊這點,我可以想辦法辦到,我就說有批毛皮要運往京城,順便跟大活佛一路,我想他們不會反對的!」

        毛祀鼎點頭道:「可以這麼辦,至於吸引俄國人嘛,我可以讓恰克圖分號先放出風聲。。。。」

        聽著毛祀鼎的話,李元宏猛然想起了什麼,插話道:「大掌櫃,我去歸化之前就曾聽過商隊被劫的事情,我覺得,背後主使必定是那兩家對我晉商不友好的俄國公司,如果要放出風聲,是否可以針對這兩家公司有的放矢呢!」

        唐謹坦點頭道:「李知縣說的很對,大掌櫃已經查明了,近幾個月來,米朗布切夫和德布斯特兩家公司,對中國地茶貨,煙葉,絲綢和藥材的訂購額大幅減少,而他們在莫斯科的銷售額卻大幅提高,也就是說,他們有很大一批貨物來路不明,必定與我晉商商隊被劫有關係,而這兩家公司背後的人就是身為俄國宮廷貴族的——穆拉維約夫,道光四十七年,也就是去年,他還只是俄國土拉省的省長,而今年已被沙皇親自提拔為東西伯利亞總督了,所以大掌櫃斷定,這一連串的劫案就是這個傢伙在幕後指揮的。」

        李元宏聽得直咋舌,半響後才說道:「真沒想到,還有如此複雜的背景啊!敢情商隊被劫與俄國沙皇也有關係,哼哼!堂堂一個大國,堪堪一個皇帝,竟作出這種下賤事,真是駭人聽聞!」

        唐謹坦笑道:「俄國不像咱們中國,他們是官商一家,咱們一個恰克圖地貿易額頂上半個俄國的稅賦了,他們生意又做不過咱們,當然想玩出點花招了!」

        毛祀鼎淡淡道:「只怕他們不僅僅想佔點便宜,據獨慎玉在莫斯科分號地消息,已經有一批哥薩克騎兵調到東方來了,所以我懷疑,這批俄國強匪就是哥薩克騎兵,而且人數遠遠不止幾百人!」

        毛祀鼎掃了二人一眼,繼續道:「言歸正傳,恰克圖分號散佈消息後,咱們地商隊的規模也要斟酌一下,不能過大,過大地話俄國人不敢來劫,也不能過小,過小的話俄國人不一定看上眼,老唐,你說多少合適呢?」

        唐謹坦想了片刻道:「800駱駝應該足夠了!」

        「好,就800,至於大活佛的安全。。。」

        該到李元宏出場了,他猛地站起身來說道:「大掌櫃,您若是信得過我,大活佛的安全就交給我了!」

        毛唐二人的目光一下集中到了李元宏身上,過了半響,毛祀鼎看著李元宏的眼睛,語氣極重道:「大盛魁信得過李知縣!」

        輕描淡寫之間,一個規模如此龐大、牽連如此深遠的計劃就這樣拍板了,屋內再次靜了下來,三人都知道,這是一次極具危險的行動,一旦失敗,輕則死傷慘重,重則大盛魁乃至整個晉商將從此退出大草原。

        這樣重大的損失,不是一個人,一個商號,甚至一個山西省所能承擔得起的,但世事往往就是這樣,越是重大的事件,外表看起來越是簡單,在這個普通的日子,在這座普通的小屋中,歷史的進程將被改寫。
longwang 發表於 2011-1-2 21:11
第一百六十七章 強強聯合

        商量完畢,唐掌櫃當天就去寺廟交涉,沒費什麼勁就將活佛到京城一路侍奉的差使要了過來,不過話說回來,這種差使也只有大盛魁有資格承辦。

        得到三日後大活佛啟程的消息,李元宏便和唐掌櫃、常運達等人趕去了庫倫附近的恰克圖,唐掌櫃自然是去散佈大盛魁商隊的事情,而李元宏和常運達則是去看身中槍傷的常家三爺,他已在恰克圖養了一個多月了。

        恰克圖與庫倫只有一日的路程,快馬六個多時辰就趕到了,當李元宏傍晚時分來到這個北方最重要的商業城時,卻有些失望了,因為這座商城的面積之小,恐怕連內地的一個鎮都比不上。

        恰克圖分為南北兩城,北城叫俄城,是俄商開設店舖和居住的地方,成南北各200米的一個正方形,而南面則是中國商人開設店舖和居住的地方,也成正方形,中國人叫它買賣城,與俄城緊緊相靠。

        買賣城東西方向一條長街,南北方向三條長街,成一個「萬」字形,長度都不到一里,但李元宏騎馬走在其中,卻忽然明白了恰克圖的重要性了。

        這街面上哪怕最小的一家店舖,掛出的字號都嚇死人,無一不是山西有名的大商號,東西長街高掛的旗號有「福源和」、「天和興」,南北三條長街高掛著「橫隆光」、「錦泰亨」、「久成興」、「天興隆」、「恆發永」等等大旗,而最引人矚目的當然是常家的「獨慎玉」,「大升玉」、「大泉玉」三家商號了。

        唐掌櫃一入城就到大盛魁地分號商量事情去了。而李元宏和常運達則直奔「大升玉」。

        常運達大老遠看見「大升玉」的旗子,壓抑不住心中激動之情,打著馬就衝到了近前,商舖裡面人一眼就認出了常家大少爺,興奮的連聲呼喊,頓時衝出二十幾個夥計,將常運達和李元宏等人圍在了當中。

        常家眾家丁翻身下馬,激動的與「大升玉」的夥計們擁在了一起,常運達一邊高聲叫道:「三叔。侄兒來了,三叔。。」一邊迫不及待的直衝了進去。李元宏也趕緊跟了進去。

        夥計引著二人來到店舖後面的一間臥室內,門一推開就聞見一股濃重的中藥味。藉著燈光可以看見床榻上躺著一人,正是常家三爺——常達山,只見他左邊膀子上纏滿了白色的布帶。而右邊膀子裸露在外面,一個年輕人正在為他換藥,卻是數月不見地高孟局。

        看到這種情景,常運達再也忍不住了,哀嚎一聲撲倒在叔父床前,扶著常三爺的肩膀嚎啕大哭起來,此舉倒把床上的常三爺嚇了一跳,待看清是李元宏和自己地親侄子到來的時候,也不禁眼中含淚,掙扎著坐起身來。緩緩拍著常運達地肩膀說道:「這麼大的孩子了,當著別人的面還這樣哭,成什麼樣子。快起來,給我講講你們是怎麼來地。」

        李元宏趕緊將常三爺扶著坐好。故意笑道:「三爺,我就說您哪是這麼容易死的,看看,精神頭好的很嘛!」

        常三爺哈哈一笑,估計是傷口被牽動了,嘴角痛苦的抽動一下,說道:「好在命大啊,對了,你們這麼快就來了,吃了不少苦吧!」

        李元宏握著常三爺的手,笑著搖了搖頭。

        旁邊高孟局將傷藥收拾好,轉過頭笑道:「三爺,我就說李大人肯定會心急火燎的趕來看您的,說的沒錯吧?」

        一句話提醒了常三爺,連忙問道:「元宏,你跑到恰克圖來了,曲沃那邊怎麼辦呢?」

        李元宏嘿嘿笑道:「三爺不用擔心,我這次可是奉了新任山西巡撫季大人的密令前來辦差的,可不是擅離職守啊!」

        看著李元宏詭異地眼神,常三爺呵呵笑道:「看來你又是使了什麼壞招,騙得巡撫大人讓你來的吧!」

        談笑間,李元宏將自己推銷煙的經過大致講述了一番,逗地屋內三人哈哈大笑起來,高孟局不無遺憾道:「真可惜,這麼有趣的事兒,我若是趕上了,嘿嘿。」

        「你若是趕上了,不定出什麼餿主意呢!」李元宏笑著搬來兩把椅子,坐下後表情忽然變得鄭重起來,接著說道:「其實我這次前來,除了要剷除俄國劫匪以外,還有一項重要事情要辦!」

        見李元宏說地慎重,高孟局也端過一碗茶水坐了下來,常三爺微微探身道:「什麼事?只要咱們能辦到,一定盡力!」

        「糧食!」

        李元宏眉頭皺了起來,緩緩說道:「這幾個月,直到我離開山西哪會兒,整個山西中南部,滴雨未落,我和莊師爺查了近五十年的縣志,發現只有嘉慶年間和雍正年間出現過兩次,而那兩次大災,晉南是顆粒無收啊,我擔心今年晉南還會發生大饑荒,所以我想從俄國人那裡購進一批糧食,越多越好!」

        常家三爺眉頭也皺了起來,想了一會兒說道:「這確實是件大事,咱們山西別的不怕,就怕遇到旱災蝗災,我記得老輩人說過嘉慶年間的那場大旱,真正是千里無炊,百里餓琈啊,就連很多大戶都餓死人了,我們榆次縣當年有十幾家商戶,家裡放著上千兩白銀,可沒處買糧食,結果全家都餓死了,真是慘啊!」

        李元宏點頭道:「所以我想拜託三爺,替我收購糧食!」

        常三爺沉吟片刻後說道:「這個不是問題,俄國人糧食很多,這些年在恰克圖的逆差也很大,他們正愁找不到咱們需要的商貨呢,只要打個招呼,他們必定會把大批糧食運來!」

        這時,旁邊高孟局卻插話道:「三爺,我覺得,不僅要從俄國人那裡買糧食,還要從東口買進糧食運到恰克圖!」

        這話說的常三爺一愣,詫異道:「從東口買糧運到恰克圖?再運往山西?這要兜多大一個圈子,況且東口外糧食也不多,這不是捨近求遠嗎?」

        而李元宏對高孟局的商業頭腦比較熟悉,歪過腦袋笑道:「你又要出什麼壞主意了?」

        高孟局一曬,呵呵笑道:「現在俄國人賣給咱們的糧價是一兩銀子九斗,一旦他們得知咱們需要大批糧食,必定會將價格再提高一些,如此一來,咱們豈不是大虧了嘛!」

        「說下去!」常家三爺聽出一點意思了。

        「咱們千萬不能將山西大旱的事情洩漏出去,而是對外宣稱——近年來制醔酒的糧食短缺,需要購進一大批糧食,這樣一來,俄國人便會將大批的糧食運到恰克圖,以期賺上一筆,然後咱們再將東口購來的糧食分成幾批從西南運到恰克圖,每十斤糧食裡面摻進四十斤皮,對外宣稱是從科布多運往東口的糧食,嘿嘿。。。」估計是這招太損了,連高孟局都不好意思說下去了。

        一番話聽的李元宏鼻子直抽抽,指著高孟局道:「你真是個大奸商!」

        「真若這樣辦的話,俄國人的糧價至少得被壓下五成!」常三爺想了一下說道:「不過,咱們也不能把事做的太絕了,其他俄國公司的糧食,咱們壓下兩成就行了,他們也不算虧,畢竟他們要拿糧食換咱們的茶貨和絲綢,而米朗布切夫和德布斯特這兩家公司,咱們把價格壓到四成,好好折一下他們的銳氣!」

        「對!虧死他們。」常運達痛快的一拍巴掌,哈哈大笑起來。

        李元宏接著將他和大盛魁商量的事情說了一遍,聽得常家三爺又是震驚又是激動,揚起頭道:「我常家和大盛魁一向是競爭對手,曾經數次發生過盤口大戰,但這一次,毛大掌櫃為了整個晉商,甘願冒這麼大的風險,我常達山算是服毛大掌櫃了,元宏,你回到庫倫替我轉告毛大掌櫃,大盛魁有什麼需要,我常家要人給人,要物給物,要錢出錢!」

        旁邊的高孟局也是激動不已,插話道:「這麼大的事情,若想辦的穩妥,光靠常家和大盛魁還不夠,咱們應該像武昌府那樣,將恰克圖所有晉商聯合起來,共同籌劃!」

        「對!」常三爺一下掀開被子說道:「孟局,你去把二十八家通司的掌櫃全部叫到我這裡,就說我要和他們商量大事!」

        李元宏站起身道:「我去請唐掌櫃!」

        ~~~

        二十八家通司都是山西有名的大商號,其中常家的三大「玉」是恰克圖最大的商號,以常家三爺為代表,而大盛魁則是整個草原最大的商號,以唐掌櫃為代表,這兩家巨型商號聯合召開會議,這還是買賣城建成以來的第一次。
longwang 發表於 2011-1-2 21:11
第一百六十八章 引向毒草坡

        道光年間,俄國人的勢力還沒有名正言順的進入大草原,二十八家通司內部雖然時有爭鬥,但總體來說還是相安無事的,在對待沙俄以及其它外來的經濟勢力,一般都能團結齊心,一致對外。

        但常家三爺還是怕事情有所洩漏,在會議上並沒有提壓價的事情,而是做了一下行情的預計——年末因為內地制酒消耗大量糧食,明年可能會從俄國人那裡大批購進小麥,以彌補直隸的糧食短缺,所以從今日起,讓通司們提前和俄國公司接洽,商議糧食的問題,但是,目前僅僅只是商議,絕不能簽下契約,一切等一個月後再作盤算。

        這個會議開的有些莫名其妙,其一,通常情況下,二十八家通司都是各做各的的生意,很少聯合起來,其二,各個商號都將行情的預測作為商業機密,哪肯公諸於眾的,而常家卻專門召開一次會議讓別的商號知曉,這就有些不同尋常,其三,常家商號與大盛魁一向有所爭鬥,而這次竟然聯合起來召開會議,這又讓所有通司非常的不解。

        不過通司商號們也並不擔心大盛魁與常家合夥坑害他們,因為這兩家的聲譽都是一兩百年創下的,別說一次糧食買賣了,就算堆一座金山也換不會這兩家的金字招牌啊。

        所以,所有通司都感到有股風雨欲來的味道了,聯繫到近來草原上發生一些大事,以及俄國人在邊界屢屢尋釁的舉動,恰克圖的中國商人們已經推斷出。大盛魁和常家要聯合開始一次大規模行動了。當然,無論行動地對象是誰,對恰克圖的各大商號只有好處沒有壞處,所以掌櫃們也都不多追問,紛紛表示願意與大盛魁和常家合作。

        雖然常三爺有傷在身,但有各大分號的掌櫃子、高孟局和唐掌櫃調度料理,恰克圖這頭短期內不會出什麼差錯,所以李元宏和常運達等人抓緊時間趕回了庫倫。

        庫倫這頭,馬奔程也是忙的團團亂轉。因為侍奉大活佛回去的路線已經劃定,為了吸引俄國強匪前來,挑的都是一些荒無人煙的地方走駝。對於駱駝和馱夫的要求很苛刻,所以馬奔程親自到駝場。一頭一頭的精挑細選。

        王雁歸則對馱夫進行了挑選,本來能在草原上走駝道地馱夫,每個人都有點功夫。但這次不同以往,俄國強匪的勢力到底怎樣,誰也說不清楚,必須要武藝強悍的馱夫才能夠勝任。

        祁北望忙地則比較雜,不僅要挑選貨物,拼湊商隊,還要檢查火槍火藥,因為李元宏帶來的火槍實在太粗,他還召集皮匠連日趕製了二十二個特製地馬鞍,使得火槍的插拔變得更加方便快捷。

        而大掌櫃毛祀鼎也沒閒著。他將大盛魁庫倫分號的一切雜事統統停了下來,所有夥計全部分派出去,通知沿路盟旗地分號。一旦大活佛的貨隊經過該地,必須盡一切可能予以配合。要人給人,要物給物,各個分號還要擔負起沿途情報的傳遞,一旦發現遇到什麼狀況,必須即刻向庫倫分號報告。

        等李元宏趕回庫倫的時候,已經是第三日傍晚了,諸事已經準備妥當,大活佛明日便啟程去京城了。

        ~~~

        凌晨時分,秋末的天色還很昏暗,整個庫倫城除了一兩聲狗叫外,四周寂靜非常,但在大盛魁的庫倫分號的一處寬敞的大院內,卻是亮如白晝,上百根沾滿羊油的火把熊熊燃燒,不時的發出一兩聲「辟啪」地爆裂之聲。

        大掌櫃站在最前面,李元宏、馬奔程、常運達,王雁歸和祁北望等人站在大掌櫃身後,最後是站成兩排的二十二名常家家丁,紅色的火光在眾人臉上忽忽閃閃,好像一隻隻蝴蝶在眾人臉上撲扇著。

        大掌櫃從夥計手裡拿過一把香,恭恭敬敬地在香案的蠟燭上點燃,慢慢插在香爐之上,然後退後三步,屈膝跪倒。身後地二十七個人,也跟著大掌櫃一起跪倒在地,咚咚作響的磕了九個頭。

        「為了全體晉商,為了全山西的百姓,求關帝爺保佑我商隊此趟大順大利,遇難呈祥!」大掌櫃大聲說完,站起身來,回頭大聲喝道:「上酒,為咱們的好漢們餞行!」

        兩邊的夥計捧來一隻隻大陶罐,將馬奶酒一一倒入眾人的海碗內,一瞬間二十七隻大碗瞬間便見了底。

        眾人摔下海碗,大步走出院門,一支龐大駝隊已經在道路上等候了,不過這一次,駝隊不按照以前的規矩,每十五到十八峰駱駝配備一名駝夫,而是配了150駝夫,這樣的規模,在駝運史上也是絕無僅有的。

        李元宏望了望前面黑沉沉的夜色,心裡忽然有種前途未卜的感覺,當他跨出院門的時候,眼睛的餘光卻看見——關帝爺神像前面的三支蠟燭,忽然熄滅了兩支。

        ~~~

        在城外整頓了半個多時辰,天色已經放亮,大活佛的隊伍終於出城了,除了上次跟著活佛的幾個隨從以外,還有四個乾瘦的中年喇嘛,雖然沒有明說,但馬奔程悄悄告訴李元宏,這四個大喇嘛就是尋找靈童轉世的四大護法。

        又與章嘉大活佛見面了,這一回大活佛可比在沙漠裡碰見時氣派多了,身上穿著黃綢錦緞大袍,頭戴一頂紫金圓冠,騎的也是一頭一身潔白的大公駝,就連駱駝身上也是披紅掛綵的煞是精神。

        章嘉大活佛還是那副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坐在白毛駝上就一言不發了,李元宏等人也懶得理他,招呼著駝隊出發了。

        按照計劃,這一次駝隊不再採用一字長隊行進了,而是分成四塊,將大活佛前後左右包裹起來,最前面的頭駝插著大盛魁的大旗,如此一來,任何人碰到這支駝隊都會認為是大盛魁的商隊的。

        從庫倫去京城的路線,本來應該走斯波特山,龍蘭,張家口,京城一線,這是一條羊道,也是最近的一條路線,但大掌櫃卻讓駝隊先到塞爾烏蘇,然後才折向東,這一條路線幾乎都是沿著戈壁、沙漠和沼澤行進,沿途的人煙極少,只有換場的牧民才會經過,不過這一條線東西三百里之內卻有大盛魁的幾個小分號。

        駝隊慢慢悠悠走了十天,即將靠近塞爾烏蘇,算起來,在漠北的行程已經走了將近一半了,李元宏騎在馬上卻是心急如焚,如果再這樣無驚無險的走下去,出了漠北還遇不見俄國強匪的話,這次計劃就算徹底失敗了。

        必須盡一切可能拖延駝隊的速度,於是李元宏與馬奔程商量了一下,決定採取孤注一擲的辦法——將駝隊引向毒草坡。

        所謂的毒草,就是駱駝、馬匹吃了會拉肚子甚至導致死亡的草,分佈著這種毒草的地方統稱為毒草坡。

        駝隊行商最怕三樣東西,山崩、暴客、毒草坡,哪怕一個剛出道的領房,也得熟悉草原上的各種毒草,領房的基本功就是讓駝隊躲開這些毒草坡,本來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馬奔程卻開始到處尋找了。

        這天中午,馬奔程騎馬從前方趕回,一見李元宏就將他拉到一邊,一臉興奮道:「前面的山腳下有個毒草坡,草灘挺大的,駱駝吃了也不會死,只會拉幾日肚子。」

        畢竟是做見不得光的事,被揭穿的話就完蛋了,所以李元宏多少有些擔心,想了片刻說道:「那群喇嘛不會認得毒草吧?」

        馬奔程搖頭道:「不會,那些喇嘛平日裡養尊處優慣了,哪會知道這些,況且,這種毒草就連一般的領房也不見得認識,何況從不走駝道的喇嘛呢?」

        「那就好!」李元宏出了一口氣道:「正好正午了,咱們把駝隊帶到那裡吃午飯!」

        駝隊又走了約莫一刻鐘,果然到了山腳下的一片草場,李元宏瞅了半天也沒發現這裡的草與普通的草有什麼不同,不過馬奔程是大領房,他說的肯定沒錯,於是下令在此休息一個時辰,吃過午飯再繼續趕路。

        安頓完畢,為了避免大活佛疑心,李元宏慢悠悠的走到喇嘛們的休息地,向那個老喇嘛詢問大活佛這幾日的飲食是否舒坦,老喇嘛與李元宏也比較熟悉了,招呼他坐下一起吃,正在這時,一個駝夫忽然氣喘吁吁的跑了過來,大聲喊道:「李掌櫃,這裡的草有毒。。。。。。」
longwang 發表於 2011-1-2 21:11
第一百六十九章 準備戰鬥

        就在李元宏和老喇嘛一起吃飯的時候,一個年輕的駝夫氣喘吁吁的跑了過來,大聲喊道:「李掌櫃,這裡的草有毒。。」

        此言一出,四周的駝夫們和喇嘛們騰然站起身來,大伙都知道,一旦駝隊遇見毒草坡,那就意味著大難來臨了。

        李元宏見此情形,直驚的頭皮都發麻了,他與馬奔程算來算去,唯獨沒有算到自己的駝夫會壞事,強自穩了穩心神,故作鎮靜道:「不許胡說,馬領房在駝道上走了十幾年,怎麼會看走眼,你下去吧!」

        其他駝夫想想也是,馬領房一向以謹慎沉穩著稱,身為歸化四大領房之首,從未在駝道上出過任何差錯,據說他祖上還傳下來一本百草譜,專門記錄著草原上各種毒草的形狀特徵,他怎麼可能把駝隊帶到毒草坡上呢!

        於是附近其他的駝夫又坐了下來,有人還打著哈哈說道:「張小四,你比馬領房還能耐啊,人家瞧不出的毒草,你都能認出來,你也能當領房啦,哈哈哈。。。。」

        這個年輕的駝夫名叫張小四,只見他絲毫不在乎四周投來的調諧目光,還是一臉的固執,從腳下摘下一片草葉,揚在手裡說道:「這種草叫絆馬草,我爹和二叔每走一次駝道都會把沿路不知名的草採回來,餵給咱家的駱駝試,為此俺家死了十幾頭駱駝呢,俺去年見過這種草。一旦被馬和駱駝吃了,就會拉肚子走不動道,這可是千真確地啊!」

        這話一說,周圍的駝夫轟然大笑起來,要知道。駝戶千辛苦賺點錢,一般都給自家買駱駝了,這些駱駝也是駝戶們的命根啊,護還護不過來呢,而張家竟然拿自家的駱駝做試驗?不是吃飽撐住了嘛,怪不得別人家裡的駱駝越養越多,他張家卻越養越少了。

        李元宏卻笑不出來,這個張小四說地話無疑是對的。但自己若不及時壓制住他,喇嘛們一旦產生的疑心,那就全完了。

        想到這裡,李元宏臉色一板,厲聲喝道:「你要知道。咱們駝隊即將進山,這是最後一處草場,駱駝不吃飽了怎麼趕路?光憑你的一句話,整個駝隊就要改草場,哼哼!若是出了什麼變故,你擔的起著這責任嗎?」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但張小四卻毫不在乎,脖子一扭,瞪著李元宏說道:「我不是光憑嘴說,李掌櫃,咱們趁駝隊還沒完全進入草甸,能否試一試?」

        李元宏不知他要玩什麼花招,皺眉道:「怎麼試?」

        張小四從旁邊拉過自己的駱駝,蹲下身子將地上的草抓起幾把,放在木碗內。又從火堆裡挑出幾塊滾燙地石頭放在木碗內,攪拌了半響,忽然抓起碗裡的草,猛然塞進了自家的幾峰駱駝口中。

        李元宏詫異道:「你這是幹啥?」

        張小四放下木碗,轉過身來苦笑道:「這草一遇熱,毒性就揮發的快,駱駝吃下發作的也快,李掌櫃,您看仔細了。一炷香時辰,這幾頭駱駝就得拉稀!」他雖然拿自家地駱駝來試草。但心裡卻是難過之極,畢竟這些駱駝都是自家全部的財產啊!

        見到這邊挺熱鬧,其他駝夫也好奇的圍攏過來,一時間人頭聳動,場面變得擁擠起來,李元宏心知要糟,剛巧看見馬奔程也走了過來,連忙擠上前去,低聲把剛才發生的事情簡單講了一下,

        馬奔程沉吟片刻低聲道:「你到前面說幾句話,把大伙引過去,我去搞一下!」

        李元宏見他不慌不忙的樣子,心裡也踏實了一些,不過轉念一想,現在這節骨眼上,有什麼可以將眾人的注意力引開呢?對了,駝隊最怕地三樣東西——山崩、暴客、毒草坡,現在不在山中,那就只有暴客能使駝夫們震撼了。

        想到這裡,李元宏又擠回人群內,環視一圈,忽然大聲叫道:「剛才,我收到大盛魁分號來報,有一夥來路不明的馬隊正在從西面向咱們駝隊靠近,大伙誰知道附近有什麼盟旗?這伙馬隊是什麼來頭?是敵還是友?」

        這話一說,眾人當真被唬住了,一個駝夫立即喊道:「咱們這地東面是烏拉蒙泰旗,西面是索斯布瑪旗,但這兩個旗都與這裡有一日的馬程,現在又不是轉場,他們不會無緣無故來的啊!」

        駝夫說話的當口,馬領房已經擠到了張小四的駱駝旁邊了。

        這時另一個駝夫喊道:「這幾個月草原不安寧,會不會是那伙暴客來了吧!」

        「是啊,上次『天和興』商隊就是被一夥馬隊襲擊的,整個商隊活著回來的只有兩個人啊!」

        「『天和興』商隊只有三十幾人,咱們這麼多人,還怕什麼暴客,咱們地刀子也不是吃素的!」

        趁著大伙議論紛紛的當口,馬奔程偷偷從懷裡抓出一把粉末,塞到張小四駱駝的嘴裡了,然後拍了拍手,轉到李元宏身邊,裝作剛進來似的叉著腰大聲喝道:「怕個鳥,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大伙別添亂了,去去去,都去吃飯,再過半個時辰就啟程啦!」

        這麼一鬧騰,大伙都忘了剛才毒草的事情,三三兩兩的回到自己的駱駝旁邊吃飯去了,而那個張小四這才扭過頭來看著自己駱駝,詫異道:「怎麼還不拉稀呢?怪啦,難道真的是我記錯了?」

        李元宏心裡嘿嘿直笑,拍著張小四地肩膀說道:「看看,我說的沒錯吧,你還是快些回去準備吧,駱駝吃飽了草,咱們就開拔了!」

        旁邊幾個駝夫也紛紛挖苦道:「幸虧沒聽你地,否則夠咱們折騰的了,小子再回去學幾年再出來走駝道吧,別給你老爹丟臉啊。」

        張小四白淨的臉上頓時變得通紅,尷尬的看了一眼李元宏,扭頭坐回自己的駱駝旁邊,從懷裡拿出一塊麥餅,賭氣的咬了一口,又朝自己腦袋上狠狠捶了一拳。

        馬奔程拉著李元宏往回走,一邊走一邊低聲笑道:「這小子不錯,回頭我要收他作徒弟!」

        「呵呵,你就不怕他再壞你的事?」

        「不知者不怪嘛!」

        ~~~

        過了半個時辰,駝夫和喇嘛們都用完了飯,各自開始整理駝屜,加固繩索,準備向山裡開拔了,正當李元宏騎上龍鱗的時刻,王雁歸忽然一指西面大聲喊道:「掌櫃的,那邊戈壁上的塵煙怎麼那麼大?該不會又起沙暴了吧!」

        李元宏扶著馬頭翹首觀望片刻,也看不清是怎麼回事,旁邊馬奔程忽然說道:「那不是沙暴,是一支馬隊過來了!」

        「***,剛才騙那些駝夫有一支馬隊從西面靠近駝隊,現在竟然真的來了,看來我可以當半仙了!」李元宏皺起眉頭,對馬奔程說道:「我聽說歷次被劫的商隊都是被暗中偷襲的,往往被打的措手不及,而這支馬隊如此大張旗鼓的奔來,應該不是俄國強匪吧?」

        「難說!」

        馬奔程轉過頭來,對前方的駝夫們大聲喊道:「結起駝陣,提防暴客!」喊罷,從懷裡拿出一支牛角號,鼓起腮幫子吹了起來。

        隨著牛角號發出三聲低沉而又粗曠的轟鳴,草甸上的所有駝夫都是一個激靈,齊齊朝這邊望來,常年走駝道的駝夫都知道,這三聲牛角號可不簡單,它意味著危險的來臨,意味著駝隊遇見暴客了,他們立即放下手頭的活計,牽起自己的駱駝奔跑起來。

        剛才還寧靜安詳的草原上,瞬間變得喧鬧起來,到處都是駱駝的呼嚕聲,駝夫的吆喝聲,馬匹的嘶鳴聲,一群一群的駱駝先聚攏起來,然後又一簇簇散開,遠遠望去,就像一朵朵灰褐色的花朵慢慢綻開,每一鏈駱駝都是一層花瓣,層層疊疊的將李元宏和大活佛等人圍在了當中。

        這就是駝陣,在草原上有不少強匪專門搶劫駝隊,一旦遇到這種情況,駝隊便會把駱駝排成花瓣的形狀,每一層駱駝就是一到防禦的城牆,駝夫們不與暴客正面爭鬥,而是在這一道道「駝牆」之間遊走攻擊,這樣一來,暴客就會陷入駱駝海中,人數上優勢便會減弱了。

        馬奔程一邊騎馬在駝陣內兜圈,一邊大聲喊道:「亮傢伙,迎擊暴客。。。前方。」

        見此情景,李元宏也對常運達大聲吼道:「把火槍都拿出來,準備戰鬥。。。」
longwang 發表於 2011-1-2 21:12
第一百七十章 生死存亡

        遠處的馬隊快速向這邊奔來,漸漸的,馬背上的人影已經可以看清楚了,都是頭戴皮筒帽,身披黑色斗篷,緊袖口雙排扣黑上衣的騎士,至少有三百多人,雖然他們一個個臉上蒙著黑布,但那清一色魁梧的身材表明,他們絕不是中國人。

        知道來者必是俄國強匪,李元宏轉頭對不遠處的馬奔程大聲喊道:「他們是俄國人,有火槍,快下馬!」

        聽到李元宏的呼喊,駝陣內凡是騎在馬上的人立即翻身下馬,只有章嘉大活佛還騎在高大的白色駱駝上紋絲不動,像個活靶子似的。

        李元宏衝著章嘉大活佛連連催促幾聲,卻不見他有所動作,心裡暗罵一句,三兩步跑上前將大活佛連拉帶拽的扯下駱駝。

        大活佛立足未穩,一個踉蹌跌倒在地,旁邊四個護法喇嘛見此,一擁而上便將李元宏推搡到一旁,用生硬的漢語喊道:「你敢對大活佛不敬。。。」

        恰在這時,一排密集的槍聲驟然響起,一股血沫應聲噴灑到眾人臉上,近在咫尺的大白駝,忽然慢慢的側過身子,轟然倒在地上,只見那一身潔白的駝毛此時已經是血跡斑斑了,看來俄國人是以為這頭白駝上座的是商隊的頭領了,怪只怪它打扮的太華麗了。

        李元宏這才弓著身子跑到大活佛身旁,將他的腦袋使勁壓低,大聲喊道:「他們是俄國人,不管什麼大活佛小活佛。您先委屈一下,趴在這裡不要動啊!」

        這一次大活佛倒是挺乖,乾脆坐在地上不起來了,但旁邊那些喇嘛們還從未見過火槍發射的情景,此時都被唬得跟一群木樁似的愣在當場,氣得李元宏叫道:「還不趴在地上,想跟大白駝一樣嗎?」

        其他喇嘛這才看見大活佛已經盤膝坐在地上了,於是也一個個圍攏過來,簇擁著大活佛坐在草地上。

        李元宏這才跑回常運達等人身邊,看見常家眾家丁已經將火槍端在手裡了。隨即說道:「俄國人比咱們多,槍法比咱們好,絕不能正面硬拚,大伙藏在駱駝後面和他們周旋。」

        這時,俄國馬隊已經衝到了駝隊地外圍,像一隻巨大的鐵鉗一般分成兩叉。將駝陣牢牢夾在當中。

        俄國劫匪們一邊大聲叫喊著。一邊向駝隊射擊,他們騎著馬在駝陣四週一圈一圈的轉著。與駝陣永遠保持三十幾米的距離,而那些駝夫出於好奇。探出身子觀看,四五個駝夫剛一露頭就被打倒在地了。

        這些駝夫都是朝夕相處的好兄弟。一見兄弟被打死打傷,其他的駝夫一下就紅眼了,紛紛操起短刀嗷嗷直叫衝出駝陣。向俄國人殺去,與其被動挨打,不如放手一搏。

        這一下正合俄國人的心意了,只見他們一個個怪叫的駕馭著戰馬,手裡的火槍不時向衝來駝夫們噴射出一道道火焰,那些衝出駝陣的駝夫,就像稻子一樣被齊刷刷割倒一片,短短地三十幾米,卻如同天塹一般無法逾越,俄國人一個都沒受傷,而駝夫們已經倒下二十幾人了。

        李元宏一看這情形就急了,弓著身子跑到馬奔程身邊大聲吼道:「快下命令,別讓他們衝出去啊,他們這是找死!」

        馬奔程也紅了眼睛,同樣大聲吼道:「不衝去?我們光挨打不還手啊,等駱駝都死光了,咱們就全完了!」

        李元宏氣得直跺腳,叫道:「他們是來搶貨的,打死了駱駝,他們拿什麼運貨啊!都***給我躲到駱駝後面去!」

        馬奔程一個愣神,聽出李元宏說的有道理,連忙抓起牛角號吹了起來。

        駝隊就是一支軍隊,領房就是最高指揮官,任何人不聽領房的命令都是絕不允許的,輕則會被鞭撻,重則永遠逐出駝社,所以駝夫們無論怎麼憤怒,聽見撤退地號角聲也不敢怠慢,紛紛跑回了駝陣。

        馬奔程一邊吹號一邊到處喊叫著:「都躲在駝子後面,不許出去,不許露頭!」

        和李元宏預料地不錯,俄國人顯然不願打死駱駝,只是射向那些露出身子的駝夫,但他們地槍法准的驚人,只要駝夫露出半個身子,便會遭到打擊。

        而駝夫們吃了大虧後也變得老實起來,躲在層層疊疊地駱駝後面,再也不露頭了,但是他們拿的都是短刀,根本不能對俄國人造成任何威脅,這樣一來,雙方都不能攻擊到對方,漸漸陷入相持階段。

        李元宏、王雁歸、常運達慢慢移動到駝陣邊緣,二十二個常家家丁上好藥包子彈,黑洞洞地槍管齊刷刷的衝上,靠在駱駝側面等待命令。

        到處都是辟辟啪啪的射擊聲,子彈在頭頂呼嘯而過,俄國人發出地怪叫聲,受傷的駝夫發出淒慘的嚎叫聲,火藥味、血腥味瀰漫在四周,這就是戰場,要說不緊張那是假的。就連王雁歸也臉色煞白,身上隱隱有些發抖。

        李元宏畢竟在汾西平亂時經歷過血腥的戰場,比王雁歸鎮定一些,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道:「王老弟莫怕,一會兒打起來你就躲在我身後發鏢,射死那幫***!」

        王雁歸點了點頭,從懷裡掏出一把飛鏢緊緊扣在手裡。

        俄國人又射擊了一陣兒,因為駝夫們都躲起來了,戰果不能擴大,於是在一名軍官的命令下開始收縮合攏。

        聽見槍聲變得稀疏了,李元宏快速探頭瞄了一眼,旋又縮回腦袋對眾人,說道:「俄國人全聚攏起來,看來要硬衝了,大伙聽我的號令,一起轟擊!」

        果不其然,一部分俄國人跳下馬來,將火槍放到馬囊裡面,手裡換上一把把奇怪的長刀,氣勢洶洶的向駝陣逼來,而其他俄國人仍然騎在馬上,與前面的人保持一定距離,單手持槍瞄著駝陣,也慢慢逼了過來。

        馬靴的侉侉聲、馬蹄的噠噠聲慢慢靠近,甚至連他們的喘息都能聽見了,李元宏把拳頭攥緊,耳朵豎直了聽著後面的聲音。

        還有二十米,還有十米,還有五米。

        李元宏一躍而起就是一聲大吼:「給我打!」

        二十二支火槍從駱駝後面忽然閃了出來,同時開火,一陣驚天動地的轟鳴聲砰然響起,直震得李元宏而耳朵嗡嗡作響。

        硝煙之前,走在最前面的一排俄國人立即倒下一片,一團鮮紅的血霧噴射而起,與硝煙混在一起,瀰漫在駝陣上空。

        俄國人打死也想不到,這支駝隊竟然有火槍,而且威力如此之大,一下就轟死他們幾十號人,那動靜簡直和大炮差不多了。

        不過這些俄國強匪都是久經沙場的騎兵,只是一個愣神便反應過來了,前面手持長刀的齊齊發一聲喊,向李元宏撲來,後面騎在馬上的騎兵向李元宏等人瞄準射擊。

        常家眾家丁也被這超大號火槍震的一愣,等見到俄國人死傷慘重,高興的忘乎所以了,齊齊一聲歡叫,渾然忘了危險還在眼前。

        又是一排槍聲,沒有躲藏的常家家丁立即便被打倒了五六個,也幸虧是場面過於混亂,否則以俄國人的槍法,常家眾家丁必定死傷過半。

        只一瞬間自己人就死了這麼多,李元宏簡直要發狂了,不過理智戰勝了衝動,他一把將常運達扯了回來,一邊大聲喊道:「退回去,都退回去,快隱蔽。。。」

        就在這時,本來擋在他們前面駱駝,因為火槍巨大的聲響而受了驚,雜亂的立了起來,發狂的四處亂竄起來,有的奔向俄國人,有的撞向常家家丁,有的乾脆原地亂踢撕咬同類。

        突然而來的變故,讓李元宏等人措不及防,幾名常家家丁剛躲回駱駝後面,就被撞倒在地,爬不起來,而那些俄國人倒沒驚慌,凡是奔向他們的駱駝都被密集的火槍轟倒在地。

        這一下,李元宏等人便失去了駱駝的掩護,面對面暴露在俄國人的面前,常家眾家丁也索性不管不顧了,趕緊向火槍裝彈添藥,準備在臨死之前再轟擊一次,整個人群中也只有王雁歸還不斷掏出飛鏢連連射擊。

        李元宏也紅了眼睛,他沒有火槍,也沒有短刀,卻赤手空拳的和眾人站在一起,等待那生死存亡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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