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西域烽火燃 第五章 平常之心
時間飛逝,轉眼間潘宗向離開安平已十五天了。楊誠自向五人講明了自己研究的那個陣法的基本要點後,便全權交給張破舟他們負責訓練,除了中間去看過一次,便再不過問。
大戰在即,他卻顯得更悠閑起來。接連拜訪了已成為岳丈大人的左擒虎和洪方後,更出人意料的在左擒虎和洪方的陪同下攜左飛羽在交州各郡四處游玩。讓各郡官員和百姓大惑不已,以往楊誠也經常和左飛羽一起在各處游歷,但一向行事低調,根本不會讓各郡知曉,這一次卻是大張旗鼓,搞得整個州都傳遍開來。
“呼,我這把老骨頭都快散了,這次可真算是舍命陪君子了。”看著出現在眼前的安平城,洪方叫苦不迭的說道。這段時間他受楊誠所邀,幾乎走遍了交州所有郡縣,這天趕到安平城,已是黃昏時分。
“洪老真會開玩笑,誰不知道您是老當益壯,連安平最棒的小伙子也比不上您啊。”左飛羽柔聲說道,一臉的笑容。
“說起來全怪你這丫頭,不然我怎麼會一時頭腦發熱,答應跟你們東奔西跑呢。”洪方板著臉說道,雖然努力做著生氣的樣子,但任誰也看得出他眼中藏不住的笑意。
“哈哈,你還好意思說,全交州那些大家族的藏酒不是讓你喝了個精光嗎?你可知道我們看著那些人一臉堆笑,卻又無比心痛的樣子,幾乎要當場大笑起來。”左擒虎大笑說道。這幾年難得清靜了,洪方漸漸學起了貪杯,這一次更是拜訪一家,便搜刮一家。偏偏在交州誰也得罪不起他們四人,雖然心中不快,卻對洪方的是有求必應。
洪方嗤然一笑,傲然說道︰“左當家你就不知了,能把珍藏的美酒孝敬我,那不知是他們幾輩子修來的福氣,高興還來不及,哪有你說的還會心痛。”
左氏父女聞言均是捧腹不已,卻沒人反駁他。洪方瞪了二人一眼,拉起一直沒有說話的楊誠,大步向前走去。“還是楊小子最老實,這才是君子嘛,不像有的人,老少不正經,只會以小心之心來度我這大大的君子之腹。”
看著一邊拍著肚子,一邊拉著略有尷尬的楊誠快步而走的洪方,二人終于忍不住大笑起來。
“洪老今晚就在安平過夜吧?”楊誠緊緊跟上洪方的步子,誠懇的說道。
“好啊,雖然你家里沒藏著好酒,但看在你這麼老實的份上,我就屈尊蒞臨吧。”洪方大聲說道,回頭盯了一眼拖下數十步的左氏父女。“不是我說你,雖然我不希望你是個貪官,但你那個宅子,也太不像話了,這像是刺史大人住的宅子嗎?水清則無魚,百姓倒沒什麼,我看全交州的有錢人都在心底里埋怨著你呢。”洪方一副教訓的口氣說道。
“怨我什麼?”楊誠驚訝的說道。他倒也不是故意要這麼做,只是他父母早已習慣簡樸的生活,現在這樣子,已經比原來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反而住在高屋大宅,還非常不慣。而楊誠對居所也沒什麼特別要求,在軍中經常過著席地幕天的生活,只要有遮風擋雨的地方,便已滿足,若是讓他奢華,更渾身不舒服。是以自從兩年前楊誠父母終于答應到城里居住後,便一直住在那座小宅里,甚至很多家俱,還是從左家寨搬來的。
洪方白了楊誠一眼,大聲說道︰“怎麼不怨你,你身為一州之首,住得地方都這樣子,其他官員哪里還隨便置業?官員都不敢了,這些有錢人還敢出風頭嗎?有錢沒地方使,你說人家會不會怪你。”
“不會吧。”楊誠不可置信的說道,雖然葉浩天也曾數次提出給他建個宅子,但均被他拒絕,他卻沒想到會產生這樣的影響。如今被洪方一提醒,卻也覺得有點道理,現在交州各郡縣的官員幾乎都住在官府的公房之中,除了本就在當地有產業的,其他人均沒有任何置業的舉動。或許真的是因為自己的原因,才這樣的,連葉浩天也是一直住在由原來的安平縣衙改建而成的州府衙門內。
“洪老你就別糊弄我誠哥了,我倒覺得現在這樣最好,不然交州哪會有現在這般繁榮。”左飛羽趕了上來,責怪的說道。楊誠雖然沒怎麼管理交州的事務,但畢竟是交州的最高級官員,一舉一動都對下面的官員起著巨大的影響,是以在各大家族不斷在自己把持的州府搜刮財富以蓄積力量時,交州的官員卻幾乎都有著清廉之名。
“呵呵,大家都別說了,今天晚上我們就奢侈一下,買三壇安平城里最好的美酒,好好的款待一下洪老。”楊誠笑著說道。
“看在你這次這麼幫忙的份上,今晚就由我親自下廚吧。”左飛羽也幫腔說道。
听到楊誠這話,洪方原來皺著的眉頭立即松開了,雙眼泛光的說道︰“那就要平安樓的竹葉青吧,嗯,得勝樓的女兒紅也不錯,還有……菜嘛,左丫頭做的白玉豆腐雖然是難得的美味,不過下酒卻差了點,香酥烤鴨倒還差不多,再來個脆蝦丸,那就,嘖嘖……”
洪方正嘀咕著今晚的口福之時,四人已踏入熱鬧的安平城中。
四人離去不久,葉浩天從城樓慢慢走了出來,看著遠去的四人的背影,眼神異常復雜。
“查到些什麼?”淡淡的看了一眼悄然出現在身邊的郭常,葉浩天低聲說道。
郭常垂手立在葉浩天身邊,恭敬的說道︰“各郡縣稍有名氣的風景名勝幾乎都被他們游了個遍,沿途也卻了不少各郡縣有名望的家族,不過事後我們想盡辦法,這些家族對他們的談話卻是緘口不提。除非大人準我們……”
葉浩天微微嘆了口氣,悵然說道︰“算了,這幾天你們也辛苦了,去庫房領五百兩銀子,好好休息幾天吧。”
“多謝大人!”郭常感激的說道,施禮退去。
“唉……”葉浩天幽幽的嘆了口氣,呆立無語。
日落西山,夜幕降臨在整個安平城上,***通明的城內,人潮涌動,絲毫不遜白天。這座新興的城市,正展示著她無比的繁榮與興盛。
※※※※※※※
“哇……”***通明的剌史府內,不斷傳來洪方一陣陣驚呼和贊嘆。洪方大模大樣的坐在首坐上,一口菜,一口酒,吃得個不亦樂呼。圍坐在一旁的楊誠一家和左擒虎反而被洪方的吃向所吸引,人人帶笑的看著洪方。
“咦?你們怎麼不吃?”洪方酒足飯飽之後,見五人十目全盯著自己,驚訝的問道。
“看你就飽啦。”左飛羽嗔道。
洪方老臉微紅,尷尬的說道︰“沒辦法,誰叫今天的酒菜這麼合口味,要是天寶寨的廚子能有這水平,嘖,那就實在是……對了,你們還有多久才走?”
“快了,最遲十五天後。”楊誠笑著說道。
“那這十五天,我可不可以……”洪方嘿嘿笑著,雙眼在楊誠和左飛羽之間不斷巡視。
“不行!”左飛羽大聲說道︰“今天這頓都夠我們家一個月的生活了,要再給你吃上十五天,還不給你吃窮了。”
“小羽,怎麼能這麼說話呢?來者是客嘛,再說洪老又不是外人。”楊母插言說道,“洪老,您想在這里住多久,便住多久,小羽的話您可千萬別放在心上。”雖然楊誠已官至剌史,幾乎算得上封疆大吏,但楊誠父母卻沒有絲毫仗勢之意,洪家本就是安平極有名望的家族,他們二人當然尊敬得緊。
“哼。”左飛羽悶哼一聲,別過頭去不理眾人。楊誠卻在一旁笑而不語,他自然知道左飛羽不是小氣這點身外之物,是以樂得看他們鬧。
“我也不白吃你們,作為回報,我準備把我的絕學傳給誠小子。”洪方一本正經的說道。
“絕學?”左飛羽疑惑的問道,不由微微心動。洪家一向以武立家,若是楊誠真能學到他的絕學,當真受益非淺。
“不錯,這可是連承業我也沒傳授的。”洪方一臉神秘的說道。
“那快說來听听。”左飛羽急急說道。
洪方立起身來,撫了撫飽脹的肚子,笑著說道︰“其實是一套拳法,不如我先演示一下。”
五人均想看看洪方的絕學到底是什麼樣的,紛紛跟上走進後院的洪方。
“好看了!”洪方立在院中心,得意的說著,隨即開始展示他所說的絕學拳法。
“不是吧,這算什麼絕學?”左飛羽打著呵欠說道,開始他還饒有興趣的看著洪方那緩慢的拳法,看了半晌,卻失望之極。洪方的拳法時如老道冥坐,時如爺孫逗樂,時如農夫耕地,時如漁翁垂釣……所有的動作,連楊誠的母親也可以看出來,不過是平時慣見的一些生活中的動作而已。而且速度也緩慢不已,這種拳法,如何打人!左飛羽不由忿忿不已。
洪方卻對左飛羽的話听而不聞,依舊專注自己的動作。直到半個時辰,才總算將這套拳法打完。楊誠父母見所謂的絕學並不像自己想像那樣精彩,早已離開。左飛羽雖是呵欠連天,卻也撐到了最後,只有楊誠和左擒虎,一直臉色平靜的看完。
“憑這你就想讓本小姐十五天好酒好菜的招待你,你也太過份了吧。”看著洪方終于停了下來,左飛羽毫不客氣的說道。
洪方搖了搖頭,惋惜的說道︰“安平無人不知左大小姐一向心思細密,眼光不遜其父,怎麼嫁為人婦了,這些優點卻沒有了呢?”
“這只不過是隨處可見的動作而已,難道不是嗎?”左飛羽不服的說道。
楊誠卻是一臉若有所思的表情,聞言揖手說道︰“還請洪老指教。”
“嘖,看見沒有,還是有識貨的人吧。”洪方看了一眼左飛羽,得意的說道。
左飛羽悶哼一聲,忿忿的說道︰“我到要看你如何巧辯,你騙得了誠哥,卻騙不了我。”
“不錯,這套拳法的來源皆是平常慣見的生活動作。但拳法並不一定就是用來傷敵的,這套拳法的真正含義,只有三個字。”看了一眼露出關注之色的三人,洪方一字一頓的說道︰“平、常、心!”
“平常心?”三人同時說道。
“人的身體非常脆弱,任何一點傷害都可能造成巨大的傷害,但人的心卻更是脆弱。有的人一日敗,但一生敗,任他做何努力,都再來修補。修身不過是末,修心才是本,一個心志堅定如鐵之人,不論處在什麼樣的逆境,都可以堅韌不拔,最終脫困,有的人卻只要有點小小的挫折,便從此消沉。為何?心境而已。”洪方凜然說道。
三人本就是聰明之人,聞方不覺紛紛點頭。“你說這些不過是大道理,難道學了你這拳法,就可以達到修心的目的?”左飛羽不信的說道。
“雖不中,跡不遠矣。這拳若是心志不堅,又或心情浮躁之人,不要說學,就是看也無法看完。本來我想傳給承業,但他雖然被我強逼看完,但卻無法練完這套拳的兩成,便已煩躁不已,他正值血氣方剛之時,心難平靜,自然無法學會我這套拳。”洪方嘆息說道。
“我看也沒什麼用,心不靜的人學不會,心靜的人就算能學,那又有什麼用。”左飛羽不以為然的說道。
“這個……說老實話,也只是這三年我閑著沒事想出來的,至于能有什麼作用,我也不能肯定。”洪方尷尬的說道。
“應該還是有作用。”楊誠若有所思的說道︰“剛才我們五人的表現已足以說明,我爹和娘雖然安于平靜,但到底和普通人無異;羽兒事前被絕學二字所累,已失去平常之心;岳父這幾年在山寨修身養性,平常之心和心志都遠甚常人;至于我,應該兩者都有吧。”
“我就說誠小子最識貨吧。”得到楊誠的肯定,洪方高興的說道。
“哼,我看不一定。若說平常心,洪老能使這套拳法,那豈不是比我們都要強?但你看他有一點平常心嗎?只知道貪吃貪喝,我看只有貪婪心!”左飛羽毫無顧忌的說道。
楊誠看了左飛羽一眼,雖然與洪方相處極為融洽,自不會因這些怪罪,但到底也不好。“這只不過是人之常情,也算平常心吧。”楊誠開解的說道。
“不錯,誠小子算是最了解我了。”洪方拍著楊誠的肩膀說道。但他又遠不及楊誠高大,那樣子看起來便有些滑稽,惹得左飛羽嬌笑連連。
“你這套絕學拳法叫什麼名字呢?”左飛羽抹去笑出的淚水,問道。她也只是湊湊熱鬧,並沒與洪方計較,況且洪方如此鄭重其事的樣子,也不至于欺騙他們。
“由我自創的,當然就叫洪方拳。”洪方得意的說道。
“俗!”左氏父女同聲說道。
爽朗的笑聲立即從這小院傳開。
※※※※※※※
“嗚……”嘹亮的號角聲在山谷中響起,萬名飛虎營戰士開始迅速而有序的在校場上結合起來。今天,是飛虎營出征的日子。
看著校場上整齊的軍陣,立在台上的楊誠等人不由生出一股自豪之氣。三年的時間轉眼而過,而飛虎營在他們手中,已經漸漸成為一支訓練有素的勁旅,不再懼怕任何的強敵。
“將士們!軍人,就是為了保衛國家的安全,讓百姓不受戰亂之苦。戰場,才是軍人展現自己的地方。不過,戰場也是異常殘酷和慘烈的,任何人都不可能有絕對的把握可以取得勝利,任何人都有可能永遠的躺在戰場之上。但是,軍人的職責卻遠甚于自己的生命。現在,西域的異族正覬覦著我大陳的領土,匈奴殘余仍在屠殺著我大陳的子民!磨劍三年,今天,該是寶劍出鞘之時了!”楊誠振聲說道,聲音傳遍軍寨的每一個角落。
“誓死追隨將軍!”雖然之前張破舟他們已做過無數次動員,但由楊誠親自來說,效果卻又不一樣,楊誠的話音剛落,此起彼伏的聲音便從校場上響起。
楊誠滿意的點了點頭,正欲宣布出征之時,只見一名軍械處的士兵匆匆跑了過來,在張破舟耳邊輕輕的說著什麼。張破舟卻是臉色大變,急步走到楊誠身邊,低聲說道︰“老程不見了!”
“什麼!”聞言楊誠也是大吃一驚。雖然之前軍械處已經把這次出征的物資準備妥當,但老程做為負責人,怎麼會在這個時候不見,失去老程,那飛虎營的後續物資將會出現難以為續的危險,而且小黑還在老程的手中!
想了想,楊誠低聲對張破舟說道︰“這個消息不得再告訴任何人,軍械處那里你去處理。”張破舟離開後,楊誠轉過身去,開始鎮定自若的宣布大軍出發,竟如沒事一般。
這時他自然不敢露出半點異常,雖然表情平靜如初,但心里卻如驚濤駭浪。倒不是他沒有小黑便不成,但小黑現在的重要性已不遜于他,任何人都清楚,他神箭將軍的威名幾乎有一半來自于這把神弓,若是軍中得知小黑丟失,對軍心的影響將難以估量。沒有神弓的神箭將軍,這個念頭讓楊誠想想也害怕。
“咚……”隆隆的戰鼓聲中,一隊隊斗志昂揚的飛虎營戰士開出青石寨,向北行去。“你們四人率軍先行,到達長安後依原定計劃行事,我隨後便來。”楊誠淡淡的對身後的三名副統領說道。這個消息,暫時連他們也得隱瞞。
“統領大人,軍械處是否這次隨我們而行?”眾人走後,張破舟急急趕來,凝重的說道。
“有多少人知道這個消息?”楊誠淡淡的問道。
“現在只有兩人,不過恐怕瞞不了多久。”張破舟擔憂的說道。
“讓那兩人馬上去左家寨呆一段時間,此事沒有結果前不得回來,我自會派人支會我岳丈大人。你再到軍械處宣布,老程另有軍務,軍械處暫由原來的副職負責,不用隨軍而行。”楊誠慎重的說道。雖然他也有將軍械處一起開到涼州的打算,但到底沒有安平這里方便。
“是。”張破舟躬身而退。
“辦完之後,你也出發吧,一切按原計劃執行便可,我稍後便率親衛隊趕上。”楊誠補充道。
“是。”張破舟看了楊誠一眼,無言而去。
看著逐漸升起的那輪紅日,楊誠不由微微嘆了口氣,雖然他一直堅信老程的人品,但值此大軍出發之際,偏偏發生這樣的事,難道會是不祥的預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