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神箭傳說 作者:簡單老楊 (連載中)

otto544 2008-10-20 20:15:3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96 145973
pisheng 發表於 2011-4-6 16:14
第一百三十章 決戰洛陽·二十四

陽馬家堡一座破落的小院里,劉虎席地坐在大門前已發亮的石階上,一邊得意洋洋地說著這幾天趙長河軍的反應,一邊不停打量著坐在屋里那名中年文士的表情。“收到那封信后,趙長河果然加強了蒲州與解良的兵力,甚至連他自己也跑到了河東坐鎮。雖然他嚴密封鎖了幾大渡口,不過細作早已派入,等他發覺時,哈,根本已經無力回天了。”

那名中年文士大約四十來歲,身上的衣服顯然已經有了不少年月,甚至有幾個地方已經磨出了幾個小窟窿,不過卻洗得極是干凈。與劉虎的熱情相比,那中年文士的表情卻顯得冷淡多了。從劉虎坐下開始,他幾乎都沒有抬頭看劉虎一眼,自顧著桌上的一盤棋。他對面的座位卻是空空如也,顯然他的對手只是自己而已。

“現在我們該怎么辦呢?”看對方沒有反應,劉虎卻沒有絲毫不快,語氣中更是極盡恭敬。

中年文士捏著一枚棋子,似乎在苦思著該下到何處,幾次欲放下,都收了回來。搖了搖頭,顯然遇到了難題,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劉虎眼神中露出一絲狡黠的笑意,故作漫不經心地說道:“趙長河統兵一世,卻是膽小如鼠。聽說這次不僅他自己坐鎮河東,還派出其首席謀士朱時俊親自前往蒲州督戰。軍務大事,他竟然推給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謀士,你說好笑不好笑?你等著,不出三日,我就把這個抓來陪你下棋,你這樣自己跟自己下。多沒意思。”

聽到朱時俊這三個字時,那中年文士的表情不由起了一絲變化,再不復之前的平靜如水。“啪!”猶豫了許久的棋子終于落下。那中年文士終于轉過頭來,略有些不屑地說道:“三日?你能用三個月時間從他手里奪過蒲州就算不錯了。”

“有這么厲害嗎?”劉虎臉上浮著故作夸張地神情,極是懷疑地問道:“不出一個月,我的細作便會聯絡軍中的將士倒戈。趙長河地主力全是出自京畿,說不定我只要坐在馮,自有人把他的人頭給我送來。”并州一戰,劉虎并不想大打。并州的軍隊并不是真心歸附趙長河,更何況他在其中的中低級將領著還有著不低的威望,比起當初的關中叛軍來說。招降他們的可能還要來得容易多了。

中年文士白了劉虎一眼,淡淡說道:“朱時俊這廝別的本事沒有。組織防御卻還勉強過得去。有著黃河天險,你手里那幾條破舟根本不值一提,你憑什么奪下蒲州?你也別對不戰而勝抱有太多的希望,除非形勢極為不利。否則你別指望在趙長河數月地經營中找出什么漏洞來。”

劉虎扁了扁嘴,似乎對那人的說辭毫不在意。“恐怕安樂侯你還不知道,常寬雖然只是一個看守宮門地校尉,不過他老爹當年卻是聲望僅次于章大將軍的人物。這次有他出馬,一呼百應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趙長河那老鬼把新招募的并州軍全壓到了蒲州,心里顯然也怕得緊。”

聽到安樂侯三個字。中年文士臉上不由現出一絲自嘲。安樂侯這名頭。整個大陳恐怕也沒有幾個人知道。不過要是說起當年威風八面地姑師王,知道的人恐怕就不少了。不錯。這個讓劉虎如此禮遇的中年文士正是當年聚集整個西域之力,揮軍東侵涼州的姑師王林智。自從兵敗被押送長安后,為了顯示天朝的浩大胸懷,大陳朝廷并沒有將其處死,反而封以侯爵,安置在涇陽。只不過他的待遇連那些陳氏皇族還不如,不僅不能離開那座破破爛爛地侯府半步,平常生活也只得溫飽而已,甚至還要常常被那些負責看守他地士卒嘲弄。身邊地仆從全都被朝廷安置在了其他地方,是死是活也不知道,日常生活全靠他自己一人。

這種如同囚徒般的生活過了差不多一年,大陳卻又亂了起來。也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悲涼,能夠知道林智這號人物地人已經少得可憐,鄭氏兵進渭北,朝廷勢力一掃而空,卻沒有一個人理會他。花了幾天功夫了解了一下天下大勢后,林智卻并沒有趁機逃走,反而回到馬家堡的“侯府”中,繼續過著耕讀相伴的平靜生活。若不是虎找上門來,恐怕他真的要如此了此一生了。

他的一切雄心都隨著西域那一敗而煙消云散。事實上他也知道,現在這種情況下,再也沒有任何可以讓他東山再起的機會了。大陳各州早已盤踞著諸多勢力,想要白手起家談何容易;至于西域那個原本對他極是恭順的謝爾多頓,在嘗到權力的滋味后,哪里還會有歸順他的可能,只怕自己一出現,便會死于非命了。進既不可得,他哪里還有其他的選擇呢?

“你也不用和我繞***。”林智淡淡地說道:“若是真的能不戰而勝,你也不會呆在我這兒浪費時間了。”前番劉虎找上了,大力邀

,不過卻被他委婉而決然地拒絕了。只是在聽到朱時,他才道破了趙長河進取冀州的企圖。他現在也并不是真的心如止水,只不過兩次投人帳下皆不得用,好不容易自己做了一次主,卻又慘遭敗績。種種經歷下,他的心已經不是那么容易被挑動了。或說還有一點能讓他動心的,那無疑便是做了十幾年對手的朱時俊了。當年若不是與朱時俊爭斗失敗,他又哪會負氣投向匈奴,走上這條不歸之路。即使是踏破了他的夢想的楊誠,他也沒有什么怨恨,可是對于朱時俊,他現在仍是耿耿于懷。

“那安樂侯可有妙計?”劉虎直接問道,表情肅然地看著林智。雖然他數日之內便掃平了渭北,可以將全副精力放在并州之戰上,可是他卻一點也不輕松。并州三面環山,西南又有黃河之險。地利也只是稍遜于關中而已。更要命的是,朝廷的水師前番損失殆盡,現在根本沒有恢復元氣。面對比渭河洶涌數倍。又在汛其之中的黃河,憑他那些小船顯然難以達到,更何況對岸的趙長河一直防范嚴密,到現在為止還沒有讓他抓到任何漏洞。過不了河,他手中有再多地精兵強將也是毫無辦法。偏偏他帳下又缺乏高明的智謀之士,是以無意中探聽到林智的消息后,可以想像他心里對其有多么迫切。



“看來這朱時俊還真有那么一點點厲害。”見林智默不作聲,劉虎自言自語地說道,實際上卻是對林智地激將之法。這段時間察言觀色及多方調查之下。他對于林智和朱時俊之間的恩怨倒也有了不少的了解,當然不會放過這一有力的武器。

“哼!”以林智的聰明哪會看不破劉虎這點小把戲。只不過朱時俊確實是他致命的要害,能夠再一次與他較量并戰勝他,顯然已經成為他現在最大的希望了。“強渡黃河自然是自尋死路。威武侯也是個聰明人,怎么就給困在這里毫無辦法呢?”

劉虎眼睛一亮。絲毫不在意林智言語中的奚落。“對呀,我早該想到這一點!”拍了拍腦袋,劉虎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蒲州是并州西南地門戶,其兩大渡口蒲坂與風凌渡,前者聯接并州與渭北,后者聯接并州與關中。自古以來便是兵家要地。各種防范早已極具完備。當初劉虎以陳山守此地。硬是憑著五千兵馬便擋住了叛軍的腳步。只可惜他和陳山都沒有想到趙長河會突下毒手,否則趙長河地十萬大軍想要北進并州。還得看他劉虎答不答應。

蒲州的位置太過重要,有史以來不論是關中北進并州,還是并州南下關中,幾乎都是由此通過。下意識中,天下人心中便只有這一條聯接并州與關中的通道了。可是實際情況當然并非如此,蒲州以上的黃河沿岸,仍有不少小渡口,只不過其向來只能供百姓少量通過,便自動被兵家所忽略了。

“你高興個什么勁?”林智白了劉虎一眼,反問道:“你打算從哪個渡口過去呢?就地造船還是沿途運去?過了河又如何呢?用你地騎兵踏過呂梁山?”

林智一連串的問題頓時如一盆冷水從劉虎頭上澆下,之前的欣喜全然無蹤。確實,歷代兵家為何都要從蒲州經過呢?這些人可不都是傻子,甚至有很多讓劉虎敬仰的人物。他也研究過諸多圍繞蒲州的成功戰例,可是無一例外,獲勝者與他現在最大的區別便是無不擁有大規模渡河地能力,更多地甚至專門選擇黃河封凍之時。要想重建水師,莫要說朝廷現在根本沒有這個精力和財力,就算有,也至少得兩三個月以后了;若是等黃河封凍,天,那起碼還要半年,他能等得到這么久嗎?現在他最缺地就是時間,可是每一種可行的辦法都需要極長地等待。

至于沿河而上尋找渡口,一來缺乏渡河的工具,二來規模極小,用上一個月也未必能把他手頭的兵力全部渡過去。更何況還得考慮糧草以及敵人一旦發現后的應對,光是想想就讓他頭痛。第一次,讓他深切感受到黃河天險的強大作用,那種完全非人力可以改變的天然阻隔,足以讓任何人在其面前都顯得渺小。

“你一定有辦法吧?”心灰意冷之下,劉虎看了看林智,心中不由生起一絲希望。這畢竟是他提出來的點子,當然不會沒有任何可以解決的法子。

林智臉上現出一絲回憶之色,過了好一會才緩緩說道:“馮北上八百五十里,有一渡口名為延水關。再往北三十里,有一處更佳的小渡口,若是你細心搜查,應該還能找到一些渡船。都十幾年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用。若是不成,那里也有現在工具,一天之內倒還可以造些渡河之物。渡河之后,沿河而上三百里,有一山民走的山路貫穿呂梁山,穿過它,不到兩便可抵達太原城下。若是神威營能保持當年的狀態,或許十天之內你就

在太原城頭了。”

劉虎并沒有詢問林智是如何知道這些的,林智一邊講他一邊記著,待其講完后,立即取出隨身的作戰地圖。一邊仔細的看著,一邊順手在地上拾了個土坷垃在上面做著標記。過了半晌,劉虎地臉上終于顯出一絲喜色。還有一分激動。“多謝指教。我說話算話,一定會把朱時俊抓到你面前來的。”劉虎朗聲說道,話音未落,人已策馬飛馳而去了。

“傻瓜!”林智愣愣地望著空無一人的大門,良久才吐出這兩個字。他本來還打算親自給劉虎畫幅詳細地地圖呢,沒想到他竟然如此心急,他也只能希望久經沙場的劉虎,不會陷入迷路的窘境了,雖然那條路著實有些難走。

“草民夏云拜見招討大將軍!”虎牢關前。一臉疲態卻掩不住興奮的夏云轟然跪倒在楊誠面前。早在楊誠抵達潼關時,便秘密派人聯絡正在州攻城掠池的夏云。讓他配合進軍,攻取虎牢關,以形成對洛陽的合圍。夏云倒也不負所望,帶著手下兩萬精兵從東郡一路急行。繞開沿途仍在顧氏手中的幾座城池,終于趕在楊誠到來之前攻下了虎牢關。

楊誠扶起夏云,如同老朋友般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說道:“兗州將軍竟然自稱草民,該不該罰酒三杯呢?”伏擊鄭氏成功后,荊州軍大部回駐孟津。而他則帶著四衛與一百親衛毫不停歇地趕到向虎牢關。平定州雖然有著飛鳳營的一大功勞。但夏云卻也功不可沒。自從協助夏云救出其親友后。他便一心一意地投向了楊誠,幾乎楊誠所下達的每一道命令。他都極是出色地完成了。

“這,大將軍可使不得。”聽到楊誠說出兗州將軍這幾個字,夏云也不禁一愣,隨即堅決地辭道。他并非完全無心功名的人,只不過當年投效無門,這才無奈干起了劫富濟平的行當。楊誠對他的重用雖然令他極為感激,但他卻自知自事。雖然他這一次從顧氏手中攻下了十幾座城池,令大半個兗州得以平定,可是他之前畢竟是朝廷通緝了數年地黃河大盜,再加上出身,如此一步登天,實在是他沒有想到的。

;_州將軍雖然只是刺史所屬的武官,但也一州之內數一數二的大官了,一州軍旅盡操其手。特別是在當前這種特殊的情況下,權力更是大到了極點。他是個知道輕重的人,雖然他自信足可擔當此任,但卻難為朝廷所容。

“如果當不得!”楊誠故意板著臉,不容反駁地說道:“除了你以外,還真沒人能擔此一職。你就不要再推辭了,兗州雖然離平定之期不遠,但萬事才剛剛開關,還有很多地事情等著你來做呢?你現在就想甩手獨自快活,那可是想也別想。”

“這……”夏云本來已打定主意回絕,卻沒想到楊誠竟然說出這番話來,頓時便有些左右為難起來。倒也確如楊誠所說,兗州百廢待興,平定叛亂僅僅是第一步。他雖然“為害”數州,但主要活動范圍卻在兗州,對于這里地了解自然比外人要深刻得多。他本也存有匡扶天下之志,如此一來還真不好再拒絕了。

“別這那地,我心目中的夏云可是個頂天立地地好漢,敢擔當,有所為!”楊誠表情不無敬佩,隨即又轉為嚴肅:“你可不可破壞你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兗州的興衰,我可就壓在你的肩上了。”平定關中后,楊誠便開始考慮洛陽、兗州一帶的官員任命了。相比之下,洛陽和兗州是他此次安置百姓的第一站,起著不可代替的示范作用。雖然他之前為百姓畫出了一幅美好的前景,但能不能實現卻還是未知之數,洛陽一時難平,兗州便猶顯重要了。

本來他想得是讓夏云擔任兗州刺史的,那樣才能完全貫徹他的種種措施。可是夏云之前畢竟沒有任何官職,甚至還是與朝廷對立的水寇,不論資歷、威望都不可能一下子就成為封疆大吏。張晉根本來建議任命其為東郡將軍,暫理州務的,可是楊誠又覺得太過委屈夏云了,干脆便委以一州之軍事。加之他并沒有任命兗州刺史,夏云兼理政務便是理所當然的了。夏云的資歷、威望不足,但戰功卻不少,單是論功行賞,這一任何倒也不算太過分,勉強還可以用來應付朝中的議論。

“知遇之恩,夏云無可回報,只有此軀供將軍驅馳!”夏云強掙著跪了下去,極是懇切地拜道。對于他來說,能夠有今天根本是做夢也沒有想到的。更何況像他這樣的升遷速度,簡直可以稱得上世所罕見。楊誠對他的信任,自然不言而喻。

楊誠搖了搖頭,拉起夏云說道:“這些都別說了,還是先讓我看看你給帶來的兗州水師吧!”
pisheng 發表於 2011-4-6 16:14
第一百三十一章 決戰洛陽·二十五

混濁的河水不斷的拍打著岸邊,二十余艘大型戰艦穩穩里,極盡威武。

“不錯嘛。”楊誠登上新近組建的兗州水師的旗艦,聽著夏云的解說,不禁發出由衷的贊嘆。州水師的船比起靖海營的還要大一些,或許是因為長年揚帆黃河的原因,顯得更加粗獷與威猛。對于水戰,楊誠差不多算是門外漢,不過單從夏云能在數日內完全掃滅了鄭氏的水師,這州水師的戰力就讓人不敢小窺了。

“除了這艘和另外兩艘,其他的都是搶過來的,湊和著用。”夏云自謙道,接著又現出一番期盼之色:“若是再有兩三年,揚州水師想要獨占鰲頭便沒那么容易了。”南乘風的揚州水師,一直以來都穩坐著大陳水師中的頭把交椅。這倒也不是其受朝廷特別的青睞,只不過整個大陳地界,也僅有揚州一帶最受海盜侵襲。交州之前雖然也深受海盜之苦,不過地處偏遠,自然不會引起朝廷的關注。一直處于大小戰事不斷的揚州水師,不論從戰艦數量、質量以及將士的素質,自然都不是那些幾乎處于閑置狀態的水師可想比擬的。

楊誠笑了笑,意味深長地說道:“看來你這個愿望是沒有機會實現了,趁現在改變一下志向,或許還來得及吧。”

夏云神色一黯,隨即又恢復過來。他當然知道楊誠話中的意思,此番天下得平之后,相信將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會再有戰事了。至于一直來說都沒有在這片土地上真正興盛起來的水師,更是沒有多少發展的機會。他要想振興州水師,不論從哪個方面來說都只能是一種幻想。而沒有將之實現的可能。

改變志向?夏云深深地看了楊誠一眼,胸中不禁一陣激蕩。經過這十幾年地征戰,天下已經破壞不堪了,正是急需休養生息的時候。兵戈將息。而治理天下這條漫長無比的道路,才剛剛開始。自己真的有機會參與到這場不見鮮血卻困難重重地“征戰”嗎?雖然楊誠只差沒有明說了,但他心里卻有著一種莫明的忐忑:數百年來,世族門閥都是這塊土地當仁不讓的主人。寒門庶族向來沒有染指的機會,莫非這樣地歷史真的一去不回了嗎?

“以兗州水師現在的實力,需要多久才能將三萬人馬運送過河?”楊誠拍了拍有些失神的夏云,問起此次前來的主題之一了。孟津雖然是洛陽北渡黃河的重要渡口,不過一應渡船早就被孫堯安給“堅壁清野”了,面對滔滔的黃河,楊誠倒還沒有憑著幾條破爛小船便帶著荊州軍過去的豪氣。他很早就讓夏云著手組建兗州水師,為地便是為這必然的渡河行動作好準備。更何況過河之后。糧草供應這個天大的問題,還得靠一支強有力的水師來維系。

夏云對自己的失態顯得有些不好意思,聽了楊誠的問題,當即拍著胸脯說道:“大船二十艘,各類小船三百余艘,大半都是熟練的船工操持,一日之內便可完成。”畢竟在黃河上下縱橫了十年之久,他在黃河上下但凡與水沾上一點關系的人中。有著極高地威望。自東平起兵之后,他便不斷網羅各地的操舟好手,為的便是在今天向楊誠交上一份滿意的答卷。

楊誠點了點頭,顯然對夏云地保證極是贊賞。“我就知道你不會讓人失望地。”遙望北岸。楊誠略有些歉意地說道:“這次我可給你壓了不少擔子。此番渡河之后。糧草補給還需要你費心。州那邊糧草可還充裕?”洛陽一地地糧草供應已經極為緊張了,他這次進入并州后。不僅運輸上需要依靠夏云,就連糧草的籌措也全系于兗州了。

這次夏云卻有些為難,沉吟了一會兒才緩緩說道:“顧氏所存糧食大多用在了荊襄一戰,各地存糧著實不多。現在各地流民眾多,僅是滿足他們便有些吃力了。”

楊誠揉了揉額頭,不禁感到有些頭痛。似乎從進入關中之后,這糧草問題就一直纏繞著他,甚至大有越演越烈地態勢。兵馬未動,糧草先行,不解決這個問題,荊州軍再強大也是白搭,他總不能讓戰士們餓著肚子去和敵人拼死拼活吧。“沒有任何解決的辦法嗎?”帶著一絲期冀,楊誠將這個難題又踢回夏云。

“有倒是有。”夏云咬了咬牙,似乎頗有些猶豫。“州官倉和顧氏身上確實是再擠不出多余的糧食,不過還有不少大戶和富商囤集著不少糧食。不過他們現在都在觀望,大有囤積居奇的趨勢,若不是之前我們每到一地便開倉賑濟百姓,恐怕兗州現在的糧價已經漲到天上了。只要我們以強硬的手段向他們平買,以現在所收繳的銀錢,倒還沒有多大的問題。”

聽到夏云說到此處,楊誠不由想起當初唐道正向他提出的那建議。雖然唐道正的用心并不純正,但已經決定孤注一擲的楊誠,卻頗有采納之意,只不過這段時間太過繁忙,還沒有慮及此處。現在經夏云一說,倒讓他想起來了。“平買?太麻煩了,安置百姓還需要大量的錢,我們的目光可不能太短視了。”

“不買難道搶嗎?”夏云一時不解楊誠的意思,不禁戲謔地說了一句,說完了之后卻也覺得自己的話有些不妥當,臉上不免有些尷尬。楊誠用兵雖然不乏詭詐,但平時卻是一個老實本分的人,仗勢欺人的事情還從來沒有聽說過。

“為什么不可以呢?”楊誠的一句話頓時讓夏云目瞪口呆,不過他卻不以為意,繼續說道:“當然不是叫你明著去搶了。三家舉兵叛亂,能搜刮的錢糧幾乎被他們搜盡了。這些人竟然可以保得住家財,難道會與三家沒有任何關系嗎?”

夏云何等機智,頓時恍然大悟,心里直道:你這和明搶又有什么區別呢?不過嘴上卻極是贊同地說道:“這個方法確實不錯。”何止不錯。簡直是解決現在糧食麻煩的靈丹妙藥。可以說整個州那些大戶巨商們,哪個不是和顧氏有著暗地里的關系。要知道顧氏可是干的謀反地大逆之事,只要沾上一點邊都是殺頭大罪,只要自己借此威脅

不就犯。

“只不過,這得罪的人也未免太多了一些。”夏云不無擔憂地說道,看了看楊誠,欲言又止。他之前不是沒有打過那些人的主意。可是即使是他,在向這些在地方根深蒂固的家族下手時,也不得不先認真掂量一下。現在畢竟不是當初做水寇地時候,只要做得到,想搶誰就搶誰。反正他搶完就走,自然有當地官府來善后。可是現在他自己卻成了官,要是把治下的鄉紳大戶們得罪完了,恐怕其后就會陷入舉步維艱的窘境中了。

“這個你就自己把握一下。”楊誠一副“淳淳善誘”的模樣。“若是在地方上做惡多端,民怨極深地,不用多說,直接抄家即可,至于罪名嘛,對于你來說應該不是難事吧。若是平時名聲還可以的,倒也不能做得太過,適當罰些‘免罪糧’。只要其一半存糧吧,相信他們會樂意接受的。”這些主意倒不是楊誠自己想到的,而是當初葉浩天在剛剛接受交州時搞的一些花樣。要知道他升任交州刺史時,各地的情形也不比現在的兗州好多少。要錢沒錢。要糧沒糧。要不是葉浩天以各種“光明正大”的理由將手伸向這些大戶。交州地第一筆啟動獎金根本就沒處著落。

夏云略有些發呆,顯然一時還無法接受楊誠變成“教唆者”事實。他對這些大戶并沒有什么好感。不過世俗的力量即使是各代的帝王也不敢輕違,他當然也不例外。鄉紳、大戶一向是官府維系統治地位的助力,他收復了大半個兗州后,在各地也免不了要請這些人協助,甚至有些郡縣還要委托其治理。而現在,連名聲好的也要罰其一半存糧,這差不多是全得罪完了。

“大人真的要這么做嗎?我看還是得考慮考慮吧。”夏云鄭重地提醒道。雖然這是解決諸多問題的一個切實可行的辦法,但后果卻也是難以想像地,他雖然不是個瞻前顧后的人,卻也有些猶豫。

“放心好了,一切自然有我來擔待。”楊誠斬釘截鐵地說道:“不僅是州,并州、冀州、青州都會如此實行。”平定叛亂后,也就是他兌現當初向關中降卒許下的諾言的時候了。也只有這樣,他才能不食言了。至于什么風險后果,早已被他拋在一邊。

“這主意……是大人自己想地嗎?”他本想說是誰出地這餿主意,不過卻及時改了口。與楊誠相交雖然并不長,但他卻也知道楊誠不是那種沒有遠見之人,否則他尚在關中時,又如何會進行兗州地布局了。

楊誠笑了笑,當然知道夏云的擔憂。事實上這種擔憂并不只有夏云一個人有,不論是張晉根和他地咨事營,甚至遠在交州的張識文,都不止一次勸過他慎用此策,但最終卻還是被他說服了。或許也不叫說服,只不過楊誠已經做出了決定,他們無力改變之下只得全力配合了。“或許我真的是心急了點,可天下之疾卻更甚百倍,若不冒些風險,又如何能治此頑疾呢?”

“也罷!”夏云露出決然之色,重重地說道:“我夏云就當把腦袋系在腰帶上,也要跟著大人干這一回!”不就是“搶”嗎,他以前又不是沒干過,被楊誠的決心和品格所感動的他,當然不介意再來一次,而且還是前所未有的大手筆。

楊誠點了點頭,示意夏云讓船隊開拔后,與其并肩走入船艙之中。兵貴神速,他現在已經耽擱不起任何時間了。戰艦朝著夕陽逆水而上,孟津的荊州軍也將在此時開拔東行,趕到預定的渡河地點,然后北渡而上。

離兩軍相遇還有數個時辰,楊誠卻沒有絲毫松懈,就在艙中仔細而又鄭重地交待起夏云的任務。州可以說是他此番安頓百姓的第一站,是以成敗與否直接影響到后面的其他州郡能否順利,楊誠自然視之極重。

除了之前“搶糧”大計外,土地問題也是個極為頭痛的問題。照以往的慣例,沒收世家的土地都是歸朝廷所有,其中大多都是直接用來賞賜給功勛近臣。而這些獲得土地的人,也隨即取代之前的世家。至于把土地賜予百姓,倒也不是沒有,但卻僅限于幾種特殊的情況:比如百姓自己墾荒所得,便自然歸百姓自己所有。不過這種情況一般都只會出現在需要鞏固的邊郡之地,中原上千年的不斷開發下,能開墾地荒地根本沒有多少了,就連山林河澤,也是把持在豪門大閥手里。又或者遭遇大災后,某地百姓太過稀少,需要從其他地方大規模的遷徒來補充,便多會賜予土地和房舍。

雖然此次大亂令得不少地方民生凋零,不過除了極少數地方外,土地的分配都沒什么機會落到百姓頭上。三家所控大多是中原富庶之地,恐怕就連皇帝也會趁機圈占一些土地,其他人更是擠破腦袋的想要分一杯羹。特別是那些新晉的庶族官員們,上千年來土地為本的思想影響下,當然會借機彰顯自己不同于往日的身份了。三家雖然占有的土地眾多,恐怕根本不夠這些人分的。不過楊誠這次卻要搶先插上一刀,將這塊大餅切下大塊來給那些向來都不是分享者的百姓。

三家的土地自不必說,全部沒收。至于其他大小家族,憑其與三家的瓜葛,多的全部沒收,少的也得吐出一半來。這些收回來的土地,按之前楊誠一人三畝的諾言,一個月內全部兌現。那些勸降有功的,也全然按之前的公文劃給。如此一來,一戶百姓少的近十畝,多的甚至上百畝,按夏云的初步估算,兗州經此一戰百姓雖然減少了近半,但卻幾乎剩不下什么地了。等到眾多的大手伸來時,將發現這塊大餅已經嚴重縮水,卻不知道他們會做何反應。只是這些,都已經不在楊誠的考慮之中了。

這股當初從關中刮起的土地颶風,即將出現在兗州,隨即席卷天下,上至皇帝,下至百姓,全然被其囊括。狂風驟起,鼓漲欲裂的風帆帶著戰艦破浪前行!
pisheng 發表於 2011-4-6 16:16
第一百三十二章 決戰洛陽·二十六

箕關,位于王屋山西麓,東接中條山,緊扼并州至洛陽古以來,便是兵家必爭之地。相比于名動天下的潼關、武關,它的地位便有些不值一提了。箕關的地勢雖然險要,但卻遠比不上潼關那種北臨黃河南依絕壁的天險,左右山嶺綿長起伏,卻并非完全無法通行。若是有雄兵在時謹守嚴防,倒還端得是易守難攻,不過若是兵力不足的話,其關隘并不足以為憑。是以歷代在此多征戰,不過卻鮮有經年累月的苦戰,兵力強盛的一方,不論攻守都可以較容易地獲得勝利。

當日趙長河揮兵數萬南下箕關,是何等的威風。可惜他的兵馬才出來一半,便被劉虎那封信給嚇得縮了回去。并州四地險要,可是卻沒有像潼關那樣只需上千人便可阻住百倍敵人的險關,僅是蒲州一線,要想防得密不透風,至少便需要三萬人以上。對手是劉虎,趙長河和朱時俊都不敢大意,足足分出六萬兵力駐防蒲州和解良,甚至連一向不離趙長河身邊的朱時俊也親自前往。

之所以如此重視,除了劉虎是員猛將外,更深層的原因卻在并州軍自己身上。要知道現在趙長河的十幾萬兵馬里,有近十萬都是從關中帶來的。士不歸心,這無疑是擺在趙長河面前最大的問題。若是讓劉虎過了河,雖然這些日子他大半的精力都花在了恐怕對軍隊的控制上,但卻仍然沒有信心阻止大規模地逃潰甚至倒戈出現。費了如此大的功夫,若沒有林智出現,劉虎恐怕就是擁有足夠的船只,在黃河沒有封凍前,要想成功渡河也絕不容易。

至于東圖冀州的計劃,趙長河雖然心有不甘,卻也無奈。若是后面被劉虎咬上,攻占冀州的利益在短期根本難抵損失。不過他也并不就此作罷,只得把之前的計劃大幅縮水。只派出侄子趙勝領一萬騎兵進入冀州,目標也由之前的完全占領變成了大規模地掠奪。鄭氏承諾的糧食和兵器遲遲沒有兌現,甚至傳言要他先擊敗楊誠,解除洛陽外圍之困后再予兌現。笑話,他怎么可能傻到去幫鄭氏抵擋楊誠的兵鋒,除非是去撿便宜,否則他當然不會進軍洛陽。

如此一來,將冀州當作一個可以任意提取地糧倉便成了唯一的選擇。雖然趙長河更想將之作為自己的后院。可現在的他雖有這個心,卻再沒有任何余力。蒲州一線分去六萬大軍,加上他坐鎮河東用以應對的四萬及趙勝帶走的一萬,剩下不到三萬的兵力還得分配到并州四十余座大小城鎮之中,不要說應對來犯之敵,就算是鎮壓日益激憤的百姓,也顯得有些吃力了。一朝沒能解除劉虎這個威脅。他便沒有任何余力去奪取冀州,唯一可以指望地,便是趙勝此行能大有收獲,讓他能夠進一步的擴充軍隊,否則的話,他便只能被劉虎牽制得無法動彈。

對于洛陽的楊誠,雖然洛陽至箕關只有不到三百里。但以其實力,哪還有精力來對付自己。雖然他不知道楊誠在洛陽的確切兵力,不過他對于朝廷的兵力可是再清楚不過了,在了解了劉虎及關中剩余的兵力后,不用再作探查他就對楊誠地兵力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了。以劣勢兵馬圍困數倍之敵,若還能分兵以作他用,從古到今還沒有這樣的用兵之法。

在這樣的情況下,箕關的防守是何等程度便可想而知了。八百京畿軍和三百只配備了木棒等簡陋武器的壯丁。這便是箕關目前全部的兵力了。新招募的并州軍一般都去了蒲州一帶,不過趙長河還強征了一批“預備”部隊,正是這些讓人啼笑皆非地壯丁。用木棒、鋤頭做武器的部隊并非沒有,不過卻絕少出現在正規軍中,要指望這些才經過草草訓練的“士兵”上陣殺敵,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趙長河之所以這么做,其實也是出于無奈。各地的駐軍實在太少。而他的軍糧現在仍然要靠在并州各地搜刮運送前線。不論是運送還是護衛,人手都奇缺。這樣一批丁便應運而生。沒有盔甲刀箭的他們,不僅要協助鎮壓各地暴民,還要承擔運送糧食的主要勞力,若不是每隊壯丁都有相應部隊看管,就算不暴動也一哄而散了。本來趙長河還指望在得到鄭氏那批物資后,將其中一部份轉變為正式地部隊,不過現在這個愿望顯然已經不現實了,而且再沒有實現的機會了。

北渡黃河后,楊誠與四位帶著前鋒三千精銳急奔兩天,終于在昨天入夜時分趕到了箕關附近。兵力薄弱的箕關根本無力完全防范敵人的偵察,不到兩個時辰,楊誠派出的數十名斥便帶順了這一帶的詳細敵情。了解到箕關的狀況后,照說以手中地兵力,完全可以一夜便奪下箕關,不過楊誠卻并沒有急于進攻。選擇了一處合適地地方扎營后,楊誠借著夜色地掩護,進行了一場特殊的夜襲。

箕關是楊誠對趙長河地第一仗,對于怎么對付趙長河,

考了很久。留了一部份在孟津迷惑鄭氏和趙長河后,帶過來的兵力只有不到二萬五千人。相比與趙長河的十萬大軍,而且多是精銳,強攻顯然不是理智的作法。但是并州軍卻有一個完全有別于其他敵人的特點,其兵力組成中的中堅力量幾乎全是京畿軍隊。這批士兵不僅訓練有素,而且更由章盛刻意灌輸了效忠于陳氏朝廷的思想,趙長河之所以進入河東后一直不敢有絲毫進窺關中之心,其顧忌的也正是這一點。

早在長安時,楊誠就和劉虎制定了招降為主,作戰為輔的策略。遠在關中還沒有完全平定之時,他們便挑選了成百上千名合適的人選悄然潛入并州,為的便是完美的解決并州之戰。說到底他們還是視這批京畿將士為屬于朝廷的軍隊,雙方拼得個頭破血流根本毫無必要,轉而為己所用反而更好。

本來楊誠是想將并州之戰完全交給劉虎的,正好也可以滿足他立功的渴望。不過在得知劉虎受阻與趙長河兵出箕關后,楊誠卻不得不改變了一下初衷。洛陽之戰注定在短時間內無法善了,他之前所定下的先洛陽,后河北、山東的策略便有些不合時宜了。再加上大饑荒的陰影,更讓楊誠迅速平定天下地愿望變得迫切起來。若是沒有一個穩定的局面。這場完全可以預見的饑荒所造成的傷害恐怕還要甚于三家之亂。雖然他現在還沒有辦法可以完全阻止饑荒的出現,不過了結戰亂之后,處理起來顯然要容易得多。所以他才決定暫時放下洛陽,轉而盡可能的平定更多的地方。

如此一來,楊誠也只得在心底里向劉虎表示歉意了。眼前除了鄭氏外,叛亂勢力也唯有趙長河一家了,至于龜縮至朔方的顧氏,以其現在地實力根本就不可能有再折騰心思。掃滅了趙長河。鄭氏便完全成了孤軍,到時他再利用自己最為擅長的攻心之術,洛陽自可手到擒來,即使不會令他不戰而勝,至少也遠比現在輕松。

“圣主,關內的叛軍已經出現了一絲騷動,我們要不要……”歐凌哲閃入林中。低聲說道。

楊誠正在閉目假寐,聞言也沒睜眼,只是淡淡地回道:“繼續觀察,沉住氣。”昨晚他可是忙乎了整夜,直到剛才才得到一絲休息的時間。對他來說,無論何時,戰場上保持充沛的體力都是至關重要的。是以安排好一切后,他便抓住這一短暫的時間恢復一點精力。此時他不由有些羨慕起身后不遠正呼呼大睡地古山起來,那家伙雖然懶得幾乎讓人“發指”,卻也正因為其懶,使得他的身上從來沒有見過一絲疲倦之態,無論何時,精力幾乎都處在巔鋒狀態。

他隱隱覺得,古山以如此奇特的方法讓自己的精力一直保持旺盛。似乎在提防著什么,這種感覺是在接回屠一萬那時有感而發的。屠一萬的強悍,他可是深切體會的。劉虎也算得上是整個大陳少有地猛將了,可是若論單打獨斗,卻仍然不及屠一萬。當然,若是論上陣殺敵,幾乎是在刀尖上活過來的劉虎也絕非屠一萬可比。可是不論從哪方面看。屠一萬都可算得上是少有的高手。可是偏偏這樣一個厲害之人。卻被洛陽城中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輕易打成重傷。至少在絕大多數人眼中。作為鄭氏秘密武器的袁翰確實沒有絲毫名氣。

這倒真是應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那句話。楊誠也小心的收起了自己在箭術上那點自得之心。天下不知有多少身懷絕技的人,一直默默無聞的混跡人群之中,一旦展現才能時,往往能讓一切世俗之人為之震憾,就如楊誠之前無論如何也不相信有人能如此輕易地重創屠一萬一般。現在回過頭來想想,古山顯然比屠一萬和他都要高明,能夠把屠一萬打得毫無脾氣地他,竟然能一直保持謹小慎微,除了向他挑戰那次以外,再沒有見他有過狂傲之色。

有好幾次楊誠都忍不住想問古山,他到底在懼怕著什么。不過這句話卻始終沒有出口,到了該說的時候,他自然會說吧。說不定自己一直沒想透他為什么會跟著自己的原因,就是其恐懼的人物吧。莫非自己能夠對付連他也怕的敵人嗎?否則他為何連睡覺也從不會離自己太遠呢?

楊誠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箕關里卻鬧翻了天。駐守箕關的八百將士現在正分作兩派,在關中怒目相視,互不相讓地爭論著什么。而那三百壯丁,則表情復雜地聚在一旁,并沒有參與到爭論中來。

“沒什么好說地了,我們從哪里來,就該回哪里去,誰要是忘本,丟了命不要緊,看你在黃泉下如何向大將軍交待!”一名什長模樣的低級將領顯然是其中一派地頭,此時他正捏著一張紙,一邊揮動一邊情緒激動地吼著。隨著他的吼聲,他身后的五百余名將士也大聲附和著,幾乎每個人的手里,也捏著一張同樣的紙。



,對面的兩百余人卻顯得有些勢單力孤了。除了少人的表情都有些猶豫,顯然對自己的選擇并不堅定。立在他們最前的是一名身著千夫長鎧甲的將領,他地腳踩在幾片碎紙上,一臉陰沉:“這里我最大,我的話便是軍令。誰敢違抗軍令!該怎么做,自然由我說了算,由不得你們任意妄為!”雖然形勢對他并不利,不過他臉上卻并沒有一絲懼色,反而毫不掩飾眼神中的殺意。

京畿諸軍向來最重紀律,經他這么一喝,躁動的人群頓時安靜了不少。違抗軍令者斬,這對于每一個京畿將士來說都如同是烙在心間一般。也正因為如此,雖然進入并州以來無人不心生疑惑,卻并沒有一人擅自脫隊。趙長河之前畢竟是明正言順的統帥,他頒布的每一道命令,即使再不合理,也沒有人敢于違抗。

“你不過是那叛賊的走狗,有什么資格統領我們!”那名什長卻并不為之所動。義正辭嚴的反駁道:“弟兄們沒有一怕死地,可若是死了還背上個叛逆的惡名,那就太不值了!”

“對,殺了那叛賊的走狗,我們再殺到河東去,連那叛賊也一起殺了!”無數的聲音隨即而起,期間更夾雜著不少長刀出鞘之聲。氣氛頓時變得箭弩拔張起來。

這些人之所以發生爭論,正是緣于楊誠昨夜的特殊夜襲。這場夜襲并沒一絲刀光箭影,唯一的武器正是不少士兵手中捏著的那張紙。在那張加蓋了招討大將軍印地紙上,楊誠正式以朝廷的名義免去了趙長河的爵位和一切官職,并連同趙氏一族,皆宣布為叛逆。除此之外,還赦免了一眾京畿將士協從之罪,只要不與朝廷討逆大軍為敵。便可保留之前的一切榮譽與地位。

就這么一張紙,對于箕關守軍的震憾卻是無與倫比的。要知道為了穩定軍心,趙長河雖然已經與朝廷決裂,但在軍隊內部卻一直嚴密保守著口風。對將士們宣稱的只是奉朝廷之命清剿并州叛軍,甚至偶爾還要假借幾道偽造地圣旨來穩定越來越心疑的將士們。是以除了那些真心投靠趙長河的人,有不少將士都還被蒙在了鼓里,以為真的是掃平并州叛軍而來。

可是現在。一切謊言都被揭穿了。看著那上面清晰無比的招討大將軍印。近六成的士兵都完全相信了上面的話。剩下的人也是將信將疑,心里極是矛盾。作為保護朝廷京畿地精銳軍隊。雖然有著服從軍令的最高準則,但他們唯一的效忠對象無疑只是高坐在金鑾殿上的大陳皇帝。即使絕大多數人都認同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說法,但這前提卻是不將矛頭指向皇帝。

當然,這其中也不乏一些因趙長河掌軍而受益的人,為了私利而心中動搖。名利畢竟是許多人無法拒絕的誘惑,所謂一榮俗榮,一損俱損,在自知回長安后再不可能獲得今天地地位后,當然也不乏甘心跟隨趙長河之人。不過這也只是極少數,對于絕大多數將士來說,與朝廷做對都不是他們愿意接受地。或許當年地章盛還勉強能做到,但掌軍尚短,不論德才均遠不如章盛的趙長河顯然沒有這份影響力。

“這不過是敵人為了動搖軍心而造地謠言!”千夫長向前踏出一步,拔出長刀,面色猙獰地喝道:“誰要是敢因為謠言而動,本將定以軍法從事!除了當值的,其他人統統給我回營,沒有我的命令不得踏出營門半步!”

長期軍令不可違的影響下,倒還真有部分士兵給嚇著了,低著頭灰溜溜的便想依令回營。那名千夫長說得也沒錯,至少在這里,他的話便是所有人不可違抗的軍令。

“看,那是什么!”

在眾人爭論不休時,周圍的山上卻悄然發生著變化。眼看千夫長的鎮壓有了一些效果,卻陡生異變。“嘩……”漫天飛舞的紙片如同一支支蝴蝶,扇動著翅膀從四面八方飛入箕關。透過這些蝴蝶翅膀間的空隙,一隊隊威武的士兵呈現在所有人面前,不知不覺之間,竟然已將箕關四面圍住。

“敵襲!”不知是誰叫了一句,原本對峙的士兵們紛紛動了起來。這八百人不愧是出自京畿精銳,雖然之前還拔刀相向,不過在出現敵人時,卻全然忘卻了之前的糾葛,迅速而有序地奔向各自的崗位。沒一會兒,原來因為爭執而空無一人的關墻上,竟然進入了完全的戰前狀態。

“呼!”數十面繡著“欽命招討大將軍”、“楊”的旗幟隨風舞動,頓時令無數人為之愕然。看了看手仍然捏著的那張紙,不少人的表情顯得有些茫然起來:若這真是朝廷的討逆大軍,自己要不要立即向他們投誠呢?

山風呼嘯,上百萬的“紙片大軍”整裝待發。它們,才是楊誠此戰的主力。
pisheng 發表於 2011-4-10 13:13
第一百三十三章 決戰洛陽·二十七

改為皇帝臨時行轅長沙郡守府,此時正舉行著陳博微第一次朝會。上百名朝中文武大臣擠在這并不算寬敞的郡府大堂,偏偏天公又不作美,太陽比前幾日還要毒辣,人人都熱得汗流夾背,卻又要顧及禮儀而不敢有絲毫異動。更有不少人臉色略有些蒼白,站在那里姿勢怎么都讓人覺得別扭。看著堂下這眾生之相,讓高坐在上的陳博心里不禁生出一絲報復的快意。

遠在船隊還在巴郡時,便已派出使者到了沿途各地通令準備了。不過現在連掌管著荊交兩州錢袋子的張識文都一副窮酸樣,不要說這些新提拔起來的地方官員皆是務實之輩,就算想要巴結,那也得拿得出東西才行。是以各地雖然有也所準備,不過與朝廷要求的便相差萬里了。因為這個原因,剛到長沙時,一眾大臣圍著長沙郡佐,上演了好一場興師問罪的大戲。

長沙郡的正主現在還是長沙將軍洪承業,此時正遠在千里之外的并州前線,他們就算想找也沒轍。拿了這個郡佐出氣后,還不解氣,昨天陳博剛到長沙,收到的禮物便是足足裝滿了三輛馬車的彈劾奏章。到入夜后,又有呈上了上百道,因不滿長沙郡府沒有妥善準備好迎接事宜的奏章。什么在碼頭迎接的竟然只有一名郡佐和二十幾名衙役、安排的住房竟然普通客棧的上房也比小、沒有專門安排端茶遞水的丫鬟、郡佐竟然沒有全程陪同一有事還得專門去請……如此種種,甚至連房中的夜壺是舊的之類地事情也被翻了出來,被這些朝中大臣們無限的上綱上線,說得這長沙郡上下官員簡直比那造反的叛逆還要可惡。

陳博僅看了兩道奏章。便令人將其余的全部燒掉。又派出禁軍以喧擾君上休息,居心叵測之名,將圍在行轅外想要討個說法的官員各打了二十大板。這一頓大板打下來,原本想一到長沙便要就皇帝微服出巡之事進行一番說教的大臣們也蔫了氣兒,灰溜溜地回了館舍。這才總算讓陳博安穩的渡過一晚,否則還真不知會鬧成什么樣。

長沙官府迎接圣駕的準備確實有些寒磣,要真算起來倒還真不是一件小罪。天子出巡各地,接待的規格可是都清楚地寫入了大陳律令地,每一項都有著嚴格的要求。不論從哪一方面來看。長沙府此次的迎接可以說沒有一項是符合要求的。若是真的按律處置,足以讓長沙府上上下下的官員腦袋不保,甚至是仍然兼著荊州刺史的楊誠,也脫不開關系。

不過這只是對正常形勢下的要求,對于現在這種非常時期,連陳博自己都覺得那些規定太不合時宜了。他一路雖然走的匆忙,但對于荊交二州各地官府的情況卻也有著不少地了解。在荊交二州當官可不是一件輕松的差事,從農時到武備,從教化到賞罰,方方面面的事幾乎都得一手操辦。就拿這段時間來說。連續十幾日幾乎沒下過一滴雨,至少他沿途所經過的各郡縣,官員們幾乎都是親自到田間地頭坐鎮,不敢有絲毫怠慢地組織著輸水抗旱的大事。

偏偏這個時候,皇帝帶著朝中文武趕來了。了解到真實的情況后,陳博自己都覺得有些慚愧,對于官員們沒有妥善準備迎駕事宜,當然也能夠理解。在朝中大臣眼里,這些人簡直是目無君上;不過在陳博眼里,卻著實欣賞這些真抓實干。以百姓為重的官吏。作為一個心懷大志的少年皇帝,他深知要想讓天下在自己手中實現大治盛世,需要的正是大批這樣的官員。雖然他也隱隱為自己沒有得到足夠地尊重而有些不快。不過這樣的心態卻并沒有出現多久,轉眼而散了。

陳博能體諒荊交二州的官員,那是因為了親眼見到了這些官員們平日地作風,不過其他人卻未必能這么想了。陳博留下一道圣旨便微服私訪去了,他們這些日子可以說是度日如年,既要擔心皇帝的安危。又沒有了可供展示的舞臺。除了將剩余的精力放到這巡幸大事上來。還能讓他們干什么。在一眾官投入高度熱情之下,若說之前從關中進入巴蜀因逃難而顯得倉促。那么這一次的荊州之行無疑便是真正意義上的巡幸了。經過無數人引經據典、出謀劃策,幾乎每一個細節都嚴格要求合乎禮節和帝王地身分。甚至在大批新晉官員有心之下,很多地方都有了一定地超出。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一次已經不再是單純地帝王巡幸了,更是庶族官員們提高自己聲望和資本的一個絕好地機會。親自組織并參與了一場浩大而得體的帝國巡幸,這無疑是一種值得自傲的資本,讓這些官員們能底氣十足地回到長安并與世族展開爭權斗爭的資本。可是從南津關開始,沿途的所遇簡直是對他們一種巨大的打擊與諷刺,特別是到了真正意義上的第一站長沙時,這種屈辱和憤怒更是到了一個瀕臨爆發的程度。荊州官員竟然敢如此對待他們精心準備的一場

便理所當然的成為其宣泄的對象。

果然,三叩九拜之后,第一個站出來的便是負責執掌天下禮儀、祭享、貢舉的禮部尚書段齊錦。此時的段齊錦一改平時的溫和,一臉激奮的奏道:“啟稟皇上,微臣要彈劾荊州刺史楊誠,以及江陵、江夏、長沙三郡大小官員,目無君上,不守法度之罪。”



陳博對此顯然早有預料,當下也只是表情淡然的讓其詳細道來。他這一次巡視荊州的目的,本來是想讓朝中眾臣從荊交大治中吸取經驗,然后再制定出針對于整個天下的具體措施來,以便在叛亂平息后推而廣之,繼而實現自己再造盛世的壯舉。之關中到巴蜀這一路中,陳博感觸頗多。若非親眼所見,他根本想象不到百姓竟然會如此之苦。而一眾官員的表現,也讓他意識到他一手提拔起來的這些人所存在地不足。

為了平衡甚至逐漸取代世族在朝中的權勢,他短短幾個月中便提拔了數百名出身庶族的官員。這些人都是經過他秘密考查,在地方和朝中頗有名氣的才子。不過這些人雖然有才,卻有一個致命的缺點:絕大多數人讀的書不少,平時抨擊時政也算是頭頭是道,不過卻并不真正了解民間疾苦。凡事總愛引經據典,真正處理起實際的事情來卻總有這樣那樣的不足。把天下大事交給這些人去辦。連陳博自己也不相信能獲得什么好的效果。

雖然如此,不過除了這些人,陳博又能依靠誰呢?地方政務一向由世族把持,其他地人根本難有鍛煉成長的機會,空談之弊在所難免。況且這些人也并非不可用,只要他們能一改平時作風,以更加務實的態度來處理事情,無疑可以成為朝廷真正的棟梁之才。經過這次荊交之行后,讓陳博更加堅定了以荊州作為改變他們的一把利器。荊交二州的官員雖然讓他欣賞,但卻總沒有這些由他親自簡拔的人用起來放心。是以他或許會重用其中一兩人,但卻不會將重心移到更多人身上,能夠擔當重任的,還是這些出自關中的庶族官員們。

“圣駕巡幸,這對天下官民來說是何等之榮,可荊州各地官員卻極為懈怠,毫不將此事放在心上。”段齊錦厲聲痛斥,就好像這些人與他有著深仇大恨一般。“圣駕船隊抵達南津關,當地官員竟然未能在事前擴建好碼頭,致使船隊多數船只無法停靠。此其罪一;歸縣令迎接時衣冠不整,極是無禮,其后更催促船隊迅速離開。目無君上,此其罪二;枝城縣令在船隊抵達后一個時辰才趕到迎駕……”

聽著段齊錦在那里滔滔不絕的痛斥各地官員地罪狀,陳博雖然努力作出認真傾聽之態,不過卻也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覺了。心里雖然微微有些厭煩,但他對段齊錦那驚人的記憶力和旺盛的精力卻是極為贊服。從南津關開始,他一路列舉了三十余個大小官員的罪狀。這才到江陵。離長沙還有好幾百里呢。整整半個時辰的陳述。他幾乎是靠著記憶,根本沒有查看任何資料。不僅如此。口沫橫飛的說了這么久,半口水也沒喝的他幾乎保持著最初的狀態,聲音宏亮,表情憤怒,這簡直可以把荊州那些說書人給比下去了。

陳博腦子里幻想著若是讓段齊錦去說書會是如何一般情景,這邊的段齊錦卻毫不停歇地繼續說著。一直說到第五十七條罪狀時,終于說到了長沙郡,不止是陳博,絕大多數官員也露出一絲輕松地表情。不過段齊錦卻再度展現出其驚人的口才和記憶,僅是長沙郡,便又被他列出七大罪狀。這番話說了整整一個時辰,站在堂下的官員們幾乎都已面露苦色,天氣這么熱,又這么擠,再加上都是站著,這些文人出身地官員又有幾個能面不改色的。

“微臣要彈劾上述四十九名荊州官員,望皇上予以嚴懲。同時荊州刺史雖然受命平叛,不過這些官員都是他的屬下,理當處其失察與瀆職之罪。這是微臣列出的彈劾官員名單,請皇上過目。”

陳博點了點頭,接過宦官傳上的奏章,不過卻沒有一點要打開來看的意思,將其隨意地放在一邊。“還有哪位愛卿有事要奏?”若單從履行職責上來說,段齊錦無疑是名稱職地禮部尚書。旁地不說,單是他能背著一口氣將這四十九名官員的六十四樁罪狀清楚地說出來,便不是一般人能夠辦到地。更何況這每個人在禮儀上有何不符,他都能說得有理有據,甚至犯了律法哪一條也沒有半點含糊。能辦到這一點的人或許有,但能在短生幾天之內,一邊“享受”著暈船,一邊作出如此完備的彈劾的,恐怕就沒幾個了。

不過,這也太不實際了。不要說平叛大事全系楊誠之身,要以此事來處罰他根本難以想像,單是這四十九名官員,若真的全關進了大牢,那這一線的郡縣可就全亂套了。倉促之間。哪里能派出這么多官員去主持這些郡縣的政務,更不要說能

得比這些人好了。就目前來說,荊州可是仍在朝廷要地一州,安定的重要性是無與倫比的。

段齊錦卻沒有陳博這些顧慮,見陳博連一句評價的話也沒有,當下急忙說道:“皇上,禮法乃國之綱紀,禮法立則人心定,上下安。切不可等閑視之啊。此番若不嚴懲荊州這些觸犯禮法的官員,今后恐怕全引得其他官員竟相效尤。朝廷將威信盡失,后果不堪設想。”段齊錦聲音一落,其他官員顯然也不甘讓其一人占盡風頭,紛紛出言附和。

陳博微微皺眉,他已經做得這么明顯了,可是這些人卻一點也不能體會他的用意,心里便略有些不快了。待眾人聲音平息后,他才轉一直沒有吱聲的溫廷羽道:“溫愛卿有何高見啊?”身為吏部尚書,溫廷羽地位一向超然。更因為陳博的賞識,往往有著自己獨立的見解而不會屈從于眾意。

溫廷羽似乎早已料到陳博會問自己,當下不慌不忙地說道:“此事干系重大,倒也不可操之過急。可先下旨斥責,著其帶罪立功。朝廷現在地閑散官員極度不足,滿足關中所需猶顯不足,若是立即撤換這些官員,恐怕會因官員空缺而造成地方混亂。待以后緩過來后,再行處罰不遲。”

“溫愛卿深識大體,實在是朝之棟梁。”陳博刻意加大聲量對溫廷羽的解圍表示贊賞。同時意味深長地掃了掃剛才大力支持的官員們。目光所及之處,無不低頭退避,臉上皆有些惶然和悔色。顯然知道自己這一次站錯了隊。

段齊錦卻仍不讓步,義正辭嚴地辯駁道:“溫大人的話臣不敢芶同!地方混亂還可再治,若朝廷禮法一亂,卻不是可以輕易挽回的。若不立即懲處這批官員,朝廷綱紀不存,又如何教化百姓。穩定地方呢?”他著實花了不少精力準備今天的彈劾。本以為可以大出風頭。沒想到竟然絲毫引不起皇帝的重視,于公于私。他當然都不愿就此罷休。

陳博的臉上已經明顯有些不悅了,不過段齊錦的話卻也合情合理,讓人無懈可擊。當下他不由求助地望向其他大臣,希望可以有人給予解圍,若非萬不得已,他也不想給大臣們留下專橫無理的印象。不過眾臣雖然知道他地心意,不過卻沒有一人敢出來反駁段齊錦,禮法綱紀,這頂帽子可著實不輕。搜索了許久,陳博眼睛一亮,望著排在最末尾一直心神不靈的長沙郡佐說道:“那個……長沙郡佐,你有何高見呢?”搞了半天,他也實在想不起這人的名字,便只好直呼其官職了。

長沙郡佐顯然沒有料到陳博會點到他頭上,因為心中有事,他竟鬼使神差地說道:“坪山還有千多畝地沒澆呢。”連續十幾日的大旱,各地的官員幾乎忙得不可開交,連他也不例外。張識文早有嚴令,若任何一地抗旱不力,便直接罷免當地官員。丟了官倒不要緊,關鍵是丟官之后名聲盡喪,可以說根本再無半點顏面了。是以各地的官員無不將之視為重中之重,每一處都要親自查看過方可安心。

“大膽!沒聽到皇上問你話嗎?”聽到長沙郡佐的回答,段齊錦如同找到了一個突破口一般。要論禮法的重要,這些在他眼里根本毫不知上下尊卑的荊州官員們無疑就是最好的例子了。要知道在交州,除非公務,各地官員是沒有義務接待上級官員地。若是刻意巴結,反而還會獲罪。荊州大部分可是說都是照搬交州,這一點上自然也毫無例外了。也正因為如此,才讓朝中眾官極是不滿荊州官員們的輕曼。

“真的還沒啊,本來安排好是昨天……啊,微臣,微臣……”這名郡佐幾乎是不假思索地答了一句,隨即意識到自己所處的地方,急懼交加之下,張口結舌,不知道該說什么了。長沙地處要沖,往來的官員不知道有多少,除非是昔日好友,其他的他根本不用過問。就算是公務,往往也是交待完后便各行其事。正是這種習慣,讓他昨天自以為安排好了朝廷的船隊后,便立即趕去視察抗旱的情況了,連想也沒有想過自己還得隨時陪在一旁。可是事情還沒做完,他便幾乎被抓了回來,一直到現在還沒能脫身,心里那份著急自然可想而知。

長沙郡佐地表現頓時引得眾人一陣討伐之聲,雖然昨天他們已經圍著他痛斥了數個時辰,不過現在卻因其在朝堂上地心不在焉而徹底憤怒了。

“夠了!”陳博猛然大吼一聲,臉色鐵青地看著眾臣:“好好地想想,到底是誰該值得羞愧!”說罷拂袖而去,留下驚愕莫明的眾臣,少數精明地人,卻在轉著眼珠子,考慮著皇帝為何會有如此態度了。

在平叛之戰到達關鍵時刻的時候,荊州官員與朝廷官員的“戰斗”才剛剛拉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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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決戰洛陽·二十八

"這些人也真是,竟然惹皇上發這么大的火。”回到心翼翼地遞上一杯參茶,“皇上消消氣,要是傷了龍體可就不好了。”及時表明自己的立場,這對他們這種宦官來說根本就是一項基本功,特別是要時時將自己立于皇帝這一邊,更是關乎生家性命的大事兒。雖然作為皇帝最寵信的內侍首領太監,不過陳順此時心里也多有忐忑:跟了陳博這么久,還真沒見他發過這么大的脾氣呢。要知道六部尚書都是陳博親自提拔的,在人臣中也算是紅得發紫那類的人物,雖然陳博沒有對他們言聽計從,不過卻也沒怎么拂過他們的建言,像今天這樣在朝堂上公然發威還是從來沒有過的。

“他們又怎么了,你知道什么!”陳博推開茶杯,橫了陳順一眼,顯然還在氣頭上。

陳順顯然沒料到自己這次的馬屁竟然拍到了馬腿上,僵在那里也不知道該怎么辦。“老奴該死!”撲通一聲,他竟然將茶杯放在一旁,就那么跪在地上掌起自己的嘴來。其實他心里哪里知道皇帝為什么突然發這么大的火,當然說不出個什么來。不過每遇皇帝發火,他這一招卻是百試百靈,不知讓他逃過了多少次劫難。

果然,畢竟自己是這些人從小伺候大的,見陳順此狀陳博也不由微微嘆了口氣,表情雖然并沒有什么變化,不過語氣到底緩和了不少:“起來吧,也不關你事。以后不知道的事,少摻和。”陳順自是千恩萬謝,恭敬地退到一般。眼觀鼻,鼻觀心,狀似木雕。

陳博卻站了起來,來回踱步,過了一會又陡然站住:“擬旨,宣交州刺史立即來長沙見駕。”陳順正要回應,卻又被陳博揮手止住。搖了搖頭,陳博自語道:“還不是時候,緩緩吧。唉!”

他已打定主意讓張識文去主持關中政務。不過現在卻有些為難了。張識文雖然表面上只是交州刺史,不過也在實際上兼著荊州刺史之職,這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了。楊誠對于處理既沒興趣,也不具備這方面的才能,政務多委于張識文。可是毫不夸張的說,這荊州各地大大小小地官員,實際上就是直屬于他的。而楊誠。只不過是掛個名而已。當然,以楊誠的威望,倒也不虞有人將他架空,更何況荊州的軍權還掌握在他的手中。

楊誠遠在千里之外,甚至可能還不知道帝駕南巡的消息,這次的迎接當然也怪不到他的頭上。可這張識也裝聾作啞,陳博便有些氣憤了。而這個氣憤。大半卻是來源于朝臣的呼聲讓他難以應付。若不是與張識文一談之下讓他留下了不錯地印象,陳博恐怕也不免要如朝臣們一般勃然大怒了:皇帝都到這兒了,你居然只安排了一個小小的群佐招呼,這未免就太過了吧。

“六部尚書在外面候著呢,皇上要不要召見他們?”裴成奇悠然跨入。對于朝中的事他才沒什么興趣,是以雖然他剛才也在場,不過卻根本沒有什么反應。

“頭疼。”陳博答非所問,轉而向裴成奇征詢道:“裴卿。我剛才是不是有點過火了呢?”稍稍平復之后,陳博心里也不禁有些暗悔。剛才他一聽到那長沙佐吏身處朝堂卻還念念不忘坪山那千多畝地澆沒澆上水,再對比那些扭住不放的朝臣們,也不知怎么的,居然讓他血氣一下子涌上來,罵了一句后便有史第一次的在朝會沒有結束的情況下丟下群臣而去。他平時并不是一個沉不住氣地人,可是今天卻鬼使神差地控制不住自己起來。

“是。也不是。”裴成奇扁了扁嘴。給出了一個根本不是答案的答案。

陳博不無幽怨地望向裴成奇。顯然對他的冷淡極是失望。裴成奇一直沒有答應他入仕為官,這對陳博來說倒真是個不小的打擊。誰說的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裴成奇不就是根本不甩他嗎?每每想起此節,他便覺得自己這個皇帝當得足實有些窩囊:四個輔政大臣里有三個合起伙來造他的反,還逼得他成為大陳第一個被迫離開長安的帝王。好不容易逮到一個裴成奇,可人家只記得與章盛地協議,眼里根本沒有他這個皇帝,更可氣的是,他竟然拿他沒辦法。

“讓他們進來吧。”陳博無奈地嘆道,顯然已經不再指望裴成奇能為自己提供什么有用的建議了。說到底,他現在還得依靠這些讓他有些失望有朝中大臣們,沒有他們,他根本辦不成任何事。

裴成奇仍然是那副老樣子,沒吭一聲便轉身而去。沒過一會,表情凝重而又帶著一絲茫然的六部尚書便魚貫而入。陳博的火發得每個人都感到莫明其妙,荊州一行的見聞以及楊誠在前方捷報頻傳的情況都讓他們內心產生了極大的不安。本來今天地朝會六人幾乎已經達成默契,就是要盡力參倒楊誠,哪怕他立下了再大的功勞。

于公來說,不論是沿途的親眼所見還是聽到的各式傳聞,都讓他們楊誠心存戒心。他們可不管那些舉措到底出于何種目的,只要你違反了朝廷的律令那便是天大的不該,特別是楊誠私鑄錢幣和創立錢引這條上,六人更是取得了驚人地一致:此舉已經等同造反,不論楊誠立下多少功勞又或者對于現在地局面有多重要,都得召回來審判問罪。可是沒想到段齊錦才開了個頭,還過錯沒輪到其他五人出列進行彈劾,卻意外地發生了陳博拂袖憤然而去地事。

于私來講,作為庶族士人的代表,被陳博委以重任地他們,自然是躊躇滿志地要取代之前一手遮天的豪門世族。驅逐三家后,本以為可以順手接過三家權勢,可沒想到半路殺出來個楊誠。忠勇侯、招討大將軍,陳博力排眾議的超格封賞讓他們心中有了強烈的不安

是進入消息相對靈通得多的荊州后。楊誠節節勝利:鋪天蓋地而來,更讓他們的不安開始轉變為恐懼。

十萬對百萬,這場并不被他們看好的長安大戰,竟然被楊誠輕描淡寫般的取得了完勝,而且速度快得驚人。他們前面可是力主拋棄長安,巡幸巴蜀的,楊誠卻在他們差不多剛剛抵達成都時便肅清了關中。可以想像,他們這些人回到長安后,還有多少顏面可存。而此時就已經封侯并掌天下兵權的楊誠。聲望和權勢又將會到達何種令人恐怖的程度。毫無疑問,在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里,他們這些人都將被掩蓋在楊誠的光芒下暗淡無光。他們來荊州本來就是要找茬地,就算雞蛋里也要給他挑出骨頭來,更何況在他們眼里,荊州簡直沒有一處不存在問題。

“到底是誰該值得羞愧?”陳博的這句話簡直讓六人有些莫明其妙:不論從哪方面來看,這都是荊州官員的不對。怎么聽陳博的語氣反而是他們這些人錯了。思前想后,六人一起合計了一下,到底還是不甘就此而去,便一同來探探陳博的口風,順便繼續那被打斷的彈劾之事。楊誠現在風頭已經太盛了,若是等他順利地完成了平叛的任務,那就更難以扳動了。

陳博卻不知道這些人心里打著這些主意。著令六人免禮賜坐之后,語氣稍有緩和地說道:“六位愛卿所為何事啊?”六部尚書心里想著如何參倒楊誠,他心里想地卻是如何改變朝中官員空談務虛的作風。毫無疑問,若能獲得這六人的支持,進展自然會順利得多。他心里其實隱隱有了一個計劃,不過一時卻沒想好如何開口,連他自己也覺得,這個辦法實在是離譜了一些。

六人欲言以止。對視一眼后,還是段齊錦領頭說道:“皇上委臣等以重任,不過臣等卻有負所望,還請皇上治罪。”有了剛才的教訓,他當然不會再那么直接了,便來了個以退為進,先探探陳博的態度再說。雖然他覺得自己的彈劾完全是光明正大的。不過到底還是需要顧及一下皇帝地心態。若是失了圣寵。一切都完了。

“剛才的事不提也罷。”陳博擺了擺手,顯然不希望再繼續糾纏在那個問題上。“諸位愛卿到荊州也有幾日了。不知此行有何感想啊?”他這一次來荊州的目的很簡單:借鑒。荊州和交州的繁榮他在巴蜀便聽了不少,親自一行后更是有了切身的體會,雖然其中也不乏有些讓他感到不滿意的地方,不過相比于天下大治來說,卻也顯得不那么重要了。若說從前僅是一種蒙朧的志向讓他想要打造一個強盛地大陳的話,那么經過此行后,他更有了一份身為帝王的責任感:他從來沒有想到,大陳的百姓們竟然已經苦成了這樣。小孩子的同情心往往要勝于成人,雖然身為天子,顯然也是不例外的。

見陳博一來就讓不再提剛才的事,精心準備著如何彈劾楊誠地六人都有些發愣。他們不知道為何這些在他們看來如此大逆不道地事,竟然不能引起陳博絲毫地興趣,不過顯然經過這次微服私訪后,陳博已不再是他們所熟悉的那個人了。這個變化讓他們有些措手不及地感覺,原本準備好的說辭不得不暗自掂量一下,看看是不是該說出口了。

見六人一時沒有回復,陳博便直接點將了。“古愛卿,還是你先說說吧。”他第一個點的便是戶部尚書古存孝,戶部掌管天下錢糧,荊州的諸多舉措中有大半都與他有直接關系。古純孝當初在長安可是頗有些雄心壯志的提出了一系列的改革舉措,可惜因為三家的叛亂,根本還來不及實施。詳細考查過荊交兩州后,陳博倒還發現兩者其中有不少相似之處,相信古存孝的感觸必然更深一些吧。

不過陳博卻注定要失望了。他們六個人都一心準備著彈劾楊誠,不過現在那些全然不能說出,一時間竟然找不到什么可說的了。足足憋了好一會,古存孝才嚅嚅地說道:“荊州限制個人土地不可隨意買賣,這實在是,呃。出發點雖然是好,不過實行起來卻有些不太現實……”這本來是他彈劾的一個重點之一,不過因為要顧及陳博的反應,臨時改起來便讓他不知道該如何說起了。

這里便不得不順便提一下荊州的土地政策了。楊誠出身貧寒,深知土地于百姓是何等重要,是以升任交州刺史時,便將其視為頭等大事。交州諸多制度里,也唯有這方面制度地制定是他參與最多的。交州的土地分為官田和私田兩種,其中私田又分為三種。

交州剛剛平定時。人少地多,百姓按人頭每人由官府劃給五畝,是為人頭田畝。人頭田畝不可買賣,不可繼承,擁有者一旦死亡或遷徒,便由官府收回作為官田。另外為防止田地放荒,還規定凡放荒一年以上的田地。便自動收為官田。當然,收回的田也可以重新申請回來,不過要根據情節給予一定的處罰。交州這幾年勤勞之風極盛,這種情況倒是極為少見,即使是家中缺乏勞力,自有鄰里官府相助播種、收割。

另外一種則是百姓自己開墾所得的田地,交州以前荒地極多。官府大力鼓勵墾荒。所開墾的田地即為墾田,墾田三年不用交納任何賦稅,歸開墾者所有。不過卻不是永久性的所有,一般來說只能傳三代,三代之后則轉為官田。不過若是擁有地家庭人丁興旺,可以享受優先租用的權力,除了應繳的賦稅外不用給付任何租金。這些田地也不可買賣,只可以租出。同樣放荒或遷后收歸官府所有。這些田地幾乎占去交州所有田地過半之數,雖然以后要收回,不過對于現在的百姓來說那也是幾十年后的事情了。

后一種私田是因立功獲得官府獎勵的田地,是為賞田內免除任何賦稅,可租出也可自由買賣,擁有永久的所有權。不過賣出之后,買地到人卻不能享受減免賦稅的待遇。當然。這永久所有權也只是相對的。如果一塊田地長期荒蕪。即使是賞田也是會被收回的。這也相當于是給予立功者的特權,就目前來說。八成的賞田的擁有者都是在戰場上立功或傷亡地將士。剩下的兩成則多為各方面有杰出貢獻的能工巧匠所得,比如老程請的那幾個大師級的工匠,每人幾乎都擁有幾十上百畝的賞田,多的甚至有數百畝。

由于賞田是唯一可以私自買賣的田地,雖然買到后一樣要交納賦稅,不過在交州卻極是搶手,特別是那些遷到交州地大戶們,更是趨之若,價格更是炒到了驚人的高度,不過肯賣的人卻并不多。交州百姓絕大多數已經可保溫飽,對他們來說白花花的銀子遠沒有田地來得實在。

至于官田,則歸當地官府所有。除了用作獎賞外,同時也向外租出,只是租金極低。對于那些勞力富余而又無處墾荒的百姓來說,自然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不過這兩年交州軍戰事不斷,官田不斷縮水,大有供不應求的趨勢。

如此一來,任何人想要擁有大量田地便極為困難了。至于像中原那般一郡一縣地土地集中在幾戶甚至一戶大族地情況,更是根本不可能出現。而百姓由于擁有固定地田產,只要官府不征收太重的賦稅,自己又不是太過懶惰地話,基本上一家大小一年的溫飽是不用愁了。若是勤勞一點的話,還能過上不錯的生活,目前交州大多數百姓便屬于這一類。

荊州大多數政令幾乎都是照搬交州,土地制度當然也不例外。除了因人口太多,人頭田畝數僅為三畝外,其他的完全沒有差別。

可是這卻與大陳的制度有著巨大的沖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理論上講大陳一切的土地都是皇帝的。大陳奪取天下后,除了收回前朝皇族的土地外,也大肆圈地。皇家的皇莊遍布各地,而且是想占就占,根本沒有什么理由可講。而下面的權貴商賈們,當然也是有樣學樣,只要能吞下的,不管是巧取還是豪奪,都拼命的鯨吞。至于最底層的百姓,哪里爭得過他們,按朝廷的法令,土地是完全可以自由買賣的,除了都得向朝廷交稅外,沒有任何的限制。

在這樣的情況下,土地集中在少數人手中根本就是必然了。而沒有一寸土地的百姓,為了生活便不得不淪為佃農,遇上心好一點的,辛苦一年倒還勉強能吃得飽;若是運氣不好,也就只能維持生存罷了。很多百姓甚至還被迫成為帶有奴隸性質的部曲佃戶,連人身自由也沒有。就如之前的鄭氏,便擁有上百萬的部曲佃農,他的洛陽大軍之中,有不少便是由這些人組成。

不過在交州和荊州,就算想成為佃農也是極為困難的。除非放荒不種,官府是沒有任何權力收回百姓的土地的。而交州互助之風大盛,就算想要放荒也不太可能,除非極是懶惰而且與全部鄰里交惡。這樣的人雖然不是沒有,不過數量卻少得幾乎可以忽略。

可以毫不夸張地說,僅此一策,便可令荊、交二州百姓穩定。少了夾在中間盤剝百姓的豪門世族,除非朝廷有意要逼反百姓,又或者遇上極大的災害,官府又不作為,任何人想要煽動百姓鬧事,都得先掂量掂量。

“有何不現實之處?”陳博表情轉冷,皺眉問道。對于楊誠這一土地制度,陳博可以說是極為欣賞,以他的眼光,當然看得出其中的巨大作用。身為帝王的他,當然知道百姓穩定有著何等重要的意義。是以當古純孝的話一出口時,他的心里便有些不快了,堂堂戶部尚書,竟然看不到其中的意義?

“這……”古純孝額頭不禁冒出一絲冷汗。憑心而論,他當然知道這一政策的好處,不過這些天來,他一直想的是如何抓住楊誠的漏洞,對于這一明顯違反律法的事情,想得更多的當然是用什么樣的言語來痛陳其過了。現在聽得陳博語氣變化,顯然自己的回答并不令他滿意,心里便有些慌了。

陳博毫不掩飾自己的不滿,指著古純孝問道:“你這戶部尚書是怎么當的!你的文章不是做的很好嗎?這幾天你也不用干其他事情,好好了解一下荊州的土地政策,詳細分析其利弊,寫份子上來再說其他吧。我建議你多去民間走訪一下,切莫閉門造車。”本來陳博還想好言和幾個大臣討論一下,卻沒想到一開始還是惹得他極為不滿。當然,這一切他還得感謝這一次微服私訪,否則他哪能有如此深刻的認知。

看到古純孝受到陳博的責難,其他幾人的心也不由沉了下來。彈劾楊誠已經不再是頭等大事了,如何不讓陳博對他們失望才是至關重要的。

果然,陳博也沒有心思再聽他們說什么了,他已經看出這些人對于真實情況的無知。當然這也不完全怪他們,很多事情若不是親眼所見,根據傳言和猜測往往會適得其反。想起這一次微服私訪讓他獲益甚多,他便當著六人將這些日子收到的各種奏章統統燒掉,然后傳令此番隨行的官員一律以平民身份深入民間調查后,再行上奏。為了確保真實性,他還擲下嚴令,調查過程中暴露身份者,一律免職!

一時間,長沙各地位多了不少四處探問的生面孔,荊州官員與朝廷官員的直接交鋒悄然展開。這一點,倒是與陳博的愿望剛好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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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決戰洛陽·二十九

“叔父?叔父!”朱時俊的突然昏迷讓趙佑隆大驚失色,連聲呼叫無果之下,急忙派人去請大夫。朱時俊向來是個沉著鎮定之人,有時甚至連趙長河也比不上他,可是卻沒想到現在竟然被一張紙片給弄暈了,若不是他沉重的身體就靠在自己的臂彎,趙佑隆簡直不敢相信。

說起來這讓朱時俊昏迷的紙片,正是楊誠的杰作。輕取箕關后,楊誠兵分五路,迅速突進。等到趙長河得到消息時,荊州軍的已經吃呈一個彎月型,將戰線推進到了離河東郡只有五十里的地方。趙長河聞訊大驚,一邊加強防御,將周圍可用兵力全部調回河東城;一邊派人飛報坐鎮蒲州的朱時俊。

要說趙長河也算得是個久經沙場的老將了,可是此時卻完全陷入六神無主的狀態。楊誠來的實在太突然了!他和朱時俊之前進行過的無數次分析中,根本就沒有將楊誠的影響放進去。這倒不是他們自傲輕敵,相反,由于自知自事,趙長河和朱時俊這些日子來可以說都如履薄冰的小心謀劃,不放過任何一絲漏洞。對于不到一月就掃清關中六十萬叛軍的楊誠,他們更以給予了足夠的重視。可是,即使是他們高看楊誠十倍,也絕不會想到楊誠來得竟然如此之快。

鄭氏不是還有三十萬大軍嗎?莫非楊誠如此厲害,竟然憑劣勢的兵力攻破了鄭氏大軍駐守的洛陽城?就算鄭氏那三十萬大軍全是紙糊地。也不可能在短短幾天里就被完全打敗了。再說了,雖然之前有斥回報過荊州軍回在孟津渡口出現的消息,不過卻沒發現他們一船一木,莫非這荊州軍竟然飛渡了黃河不成。趙長河的經驗極是豐富,可是不論他怎么想,也找不到荊州軍出現在并州的合理解釋。

趙長河都懵了,朱時俊自然也不例外。他的想法和趙長河差不多,不過他的眼光比趙長河要看得遠一些,聽了趙佑隆的述說。看了楊誠四下傳發的紙片,他心知一切都已經完了。自己好不容易為趙長河創造了一個可以翻身的機會,可以說是費盡了心血,可是在這一瞬間卻被無情地打碎了,他一時受不了這個打擊,心灰意冷之下便昏了過去。

隔了好一會,朱時俊才悠悠醒轉。看了看面前的趙佑隆和隨軍醫師,他只覺萬念俱灰,呆呆的看著屋頂,默然不語。三家叛亂,諸多勢力趁勢崛起,趙長河雖然巧妙的奪取了有山河之險的并州,可是形勢卻是諸雄中最差的。原因無他。只因趙氏根本就是無根之木。手中的十萬雄兵皆是精銳,照理說以趙長河地統帥能力和他的智謀,真正打起來恐怕連荊州軍也不是其對手。可是,這些兵卻并不真正屬于趙長河,只是他從皇帝那兒“借”的。而他之所以能借來這十萬大軍,靠的卻是其鎮國大將軍的身份。

現在,一切都被揭穿了,在他還來不及真正消化掉這支部隊時。趙長河成了叛逆。雖然這是事實,可是在之前卻并不為并州軍所知曉,或者也有人聽到這樣那樣的傳聞,但卻無法證實。本來他和趙長河都以為朝廷與三家的戰亂少說也得一年半載,甚至更長地時間才會有結果,那樣的話,他們就算不能完全讓這些將士聽命于自己。但吃掉一半卻并非不可能。可是現在。楊誠這一張紙片便瓦解了他之前的一切努力。他心里那個滋味便可想而知了。

“叔父?”看到朱時俊一直沒吱聲,趙佑隆不禁有些急了。作為趙長河的首席謀士。朱時俊對趙氏的忠心是得到了一族上下的認同的,雖然相差十幾歲,但趙長河卻視其為親兄弟,是以作為趙氏長子的趙佑隆,也得恭敬地叫他一聲叔父。平日里,也是對他言聽計從,不敢有絲毫怠慢。

“唉。”朱時俊輕輕的嘆了口氣,輕聲說道:“佑隆,我沒事。只是……”想到當前這個局面,朱時俊不由有些哽咽。雖然趙氏的勢力還沒倒下,而且除了那批京畿軍外,還有三四萬可用之兵。可是這一切都沒有意義了,以他的才智,無論怎么去想也無法破解當前這個死局。不錯,這正是一個無法解開的死局,他此時甚至連試圖破解的心思也半點欠奉。

趙佑隆關切的看著朱時俊,在得到隨軍醫師再三肯定沒事之后,才不無擔憂地說道:“此番荊州軍突然來犯,父親那邊恐怕有些吃緊。若叔父真地沒事,那便把蒲州交給小侄,只要給我三萬人,絕對不會讓劉虎過來一兵一卒。”按趙長河地意思,是希望朱時俊立即趕去東郡,不過恐怕他也沒有想到,朱時俊竟然會有如此反應。趙長河與朱時俊配合多年,兩人也算得上是相得益彰,此番遇上早已被視為勁敵地楊誠,沒有朱時俊在他身邊,趙長河還真有點不適應。

“劉虎……說不定他已經不在對岸了。”朱時俊微微搖了搖頭,情緒仍然極是低落。其實他早在數日前便有些懷疑劉虎會有什么小動作了,可惜劉虎實在做得太好了,讓他也難以確定。劉虎雖然帶著神威營走了,可是黃河岸邊的渡河準備卻一如往常。林智出地主意只能作為奇兵,無法真正取得勝利,到最后仍然需要這些人渡河,是以根本不用假裝,各項準備都是實打實的做著,外人哪里看得出絲毫端倪。

“不論如何,當務之急還是要守住河東,擊退楊誠才是。”趙佑隆著急地說道。虎父犬子,若不是楊誠、劉虎、孫堯安這一眾征北軍出身的將領太過耀眼,他也算得上是個出色的將領。以他的精明,當然看得出朱時俊地消沉。不過他卻對時局仍然抱有不小的希望。心境自然與朱時俊炯然不同。這次并州軍幾乎都集中在了蒲州—河東一線,若是河東失守,蒲州便孤立無援和糧草不濟的窘境中。更何況他們父子二人的感情尚好,當然不能坐視不理。若不是朱時俊走后,除他外再沒有合適的人守蒲州,恐怕他會不顧一切的趕回去了。

“擊退。”朱時俊艱難地冒出這兩個字,又陷入了沉默。若這十幾萬大軍是像鄭氏那樣由自己招募的,他

還有信心與楊誠好好一戰。可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中這支主力的情況。不僅直接將他們排除,更將其視為比楊誠還要大的威肋。別看蒲州軍中現在還沒出現什么騷動,可一旦暴發卻根本無法阻止。

這樣地情況是極有可能發生的。楊誠此番故技重施,又搬出了在關中那一套。那張宣布趙長河的罪狀上面,更列有讓這些京畿將士難以拒絕的誘惑。投降官軍者,不僅對其協助趙氏叛逆之罪既往不咎,甚至還可以繼續加入京畿軍隊;散發傳遞者。視其告知人數予以獎勵;擒殺趙氏叛逆及其追隨者的,更算作軍功,平定叛亂之后論功行賞。試問這些絕大多數都在關中長大,家眷、親友又俱在關中的將士們,有多少能抵擋其誘惑。

更可怕的是,恐怕絕大多數人都會選擇其中第三條,借機立功說不定還能得以升遷。京畿軍向來立功地機會不多。天知道這會讓他們瘋狂到何等程度。畢竟以十萬京畿軍,對付起這新招募起來的三四萬并州軍,簡直就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了。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根本就是三家對趙史二氏的迫害。趙史兩家的子弟中,除了擔任一些閑散的京官外,根本就沒有執掌實權的人。這也直接導致他們無法像三家那樣囤積私兵,除了趙長河從自己封地招募地那一千人外,再無其他可以完全信任的力量。這樣的實力。能夠讓他們干什么呢?

“佑隆啊,這蒲州此時守之無益,我要你立即帶上那三萬新募的并州軍,火速趕回太原,盡一切可能的加固城防,囤積糧草。”稍稍平靜下來后,朱時俊也不是個甘心坐以待斃的人。神情嚴肅地向趙佑隆交待道。

趙佑隆一愣。顯然沒有明白其用意。雖然平時從來不懷疑朱時俊的謀劃。不過此事畢竟干系重大,讓他也不由猶豫起來。“叔父。你這話是什么意思?蒲州若不設防,若是讓劉虎趁勢攻過來,那您和父帥不就兩面受敵了嗎?”

“哪里還顧得上蒲州。”朱時俊嗆然而笑,苦澀地說道:“天意如此,少不得我們也要學學鄭氏了。”說起來他們比鄭氏的形勢還差得多,鄭氏起碼還有三十萬大軍吧,堅固地洛陽再加上充足的物資,確實有拖垮朝廷大軍的資本。可是趙氏呢?除了一千趙家親兵外,勉強可以依靠的便只有那三萬多新招募的新兵蛋子了,至于那京畿軍,他已經不放心將其放在太原城內了。太原雖然城防不弱,不過與洛陽相比簡直有天壤之別。憑這些資本,他們面對的卻是聯起手來的楊誠與劉虎,結果自然是可想而知地了。

“小侄……小侄還是有些不明白叔父地意思。”趙佑隆雖然隱隱猜到了一些,不過腦筋顯然沒有朱時俊轉得這么快,根本無法從救援河東一下子跳到死守太原上去。雖然他也覺得事態嚴重,卻也沒到這個份上。

朱時俊吃力地坐了起來,指著那張紙片略有些悲嗆地說道:“佑隆,莫非你看不出這是什么嗎?”

“對方此著確實可以極大地影響軍心。”趙佑隆畢竟不是笨人,當然知道楊誠這一“利器”有著恐怖的威力。

朱時俊搖了搖頭,淡然說道:“此物可抵二十萬大軍!憑空削我十萬軍力,卻憑添朝廷十萬軍力。你說說,我們若不趁變亂未起之前返回晉陽,以后還能回得去嗎?”京畿軍可不比那些叛軍,楊誠完全可以直接招降過來便用,而且還是一支精銳之師。

趙佑隆略一沉吟,頓時明白事情有多嚴重,不由驚得跳了起來。“我這就去辦,可是叔父和父親怎么辦?”帶走了那三萬人,剩下地幾乎全是京畿軍,趙長河身邊雖然有一千趙家軍,戰力倒還可以,不過數量上相差一太大了。

“沒事,引起大的變亂怎么也要兩三天,暫時我和你父親還算安全。”畢竟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朱時俊此時已經漸漸恢復了往日的平靜。“同時你也要再做兩件事情,一是派人京畿軍中辟謠,趁這紙片上的內容沒有讓他們完全相信之前,我們也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對外就說楊誠挾持了皇上圖謀不詭,鎮國大將軍受了皇上密旨,誓誅此僚!二是這些日子也有不少人投向我們,雖然未必真心,不過勉強可以用用。讓他們帶兵駐守沿途各縣,盡量阻住楊誠的進軍步伐,多拖一天算一天。”

“如此甚好!”趙佑隆聞言大喜:“反正朝中形勢也無人知曉,我們不如把聲勢搞大一點,只要讓這些京畿軍和楊誠打上幾仗,殺上一些荊州軍,那他們想要反悔也不行了。或許我們根本不用退守洛陽,直接就在河東打敗楊誠。”說到底,他還是不甘就此放棄蒲州。蒲州之于并州,就如潼關之于關中一樣,一旦放棄,再沒有什么天險可以阻止敵人的腳步了。

“事情不是那么簡單的。”朱時俊搖了搖頭,直接破滅了趙佑隆的希望:“此著雖然可以混視聽,不過也只是緩兵之計而已,不可報有太大希望。京畿軍若沒有搞清楚真實情況,恐怕不會輕易出戰。更何況這段日子,蒲州軍中已經有不少人質疑我們是不是在于三家叛軍對峙了。安排好這兩件事情后,你火速返回太原,絕對不可有絲毫停留!”

“謹尊叔父教誨。”想了想,趙佑隆還是選擇了服從朱時俊,臨出門時,又回頭拜道:“叔父,你可一定要和父親回到太原!”朱時俊點了點頭,相視無語。

想到形勢嚴峻,趙佑隆也不敢有絲毫耽擱。不一會兒,整個蒲州一線便有些躁動起來,隨著三萬并州軍的離開,滿天的謠言傳遍了京畿各營,一時人心惶惶,不知道相信誰才好。

朱時俊稍稍休息之后,也悄然消失在混亂的人群之中,趕向已經漸漸無法控制的河東了。這也是他目前唯一能想到的計策了,他們的力量雖弱,不過太原離長安千里之遙,途中地勢起伏不定,朝廷要想維持這樣的一條補給線,付出至少在洛陽至長安一線的十倍以上。現在他唯一指望的,便是讓這條艱難的補給線拖垮楊誠和劉虎,以待再起之機。

不過要想達成這一步,首先便是要牢牢控制太原,趙佑隆真的能如愿進入太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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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決戰洛陽·三十

剛過午時,激戰了三天的沛城漸漸寧靜下來。城內城外一隊隊面帶倦色的士兵正在打掃戰場,西門外不遠處,近十個大坑已經被一具具衣甲各異的尸體填滿,雙方在這場戰爭中都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城外軍營的中軍大帳中,葉氏閥主葉鼎高坐在上,豫州刺史葉池陪坐在下首。他們兩個站著兩個全身披甲的年青人,兩人皆是衣甲破敗,血跡四布,甚至身上皆帶了不輕的傷,不過臉上卻是神采飛揚。

這也確實值得他們高興,葉氏與南乘風相斗近兩月。雖然誰也沒能徹底打敗誰,不過在此戰之前,南乘風憑著優勢的兵力和獨霸江淮的無敵水師,幾乎一直穩在上風。從淮河到泗水一線,葉氏的勢力根本站不穩腳,僅能勉強保持與豫州交界一帶的州縣而已。葉浩棟也不愧是葉氏最為出色的將領,并不急于與南乘風爭斗,一邊盡量蠶食南乘風暫時無法顧及的地方,一邊令人在幾條主要水道里動手腳。

功夫不負有心人。四日前,葉浩棟親率一萬本軍在泗水一處較窄的河道處設伏,或許是長期的勝利讓揚州水師有所松懈,又或者他們根本沒有想到有人竟然敢在河道上與之對敵,毫無防備之下,竟然被葉浩天打得大敗。水師雖然沒有多少傷亡,不過戰艦卻多有損毀,葉浩棟又趁勢以雜草、樹木充塞河道,再以數十根大鐵鏈鎖江,使得南乘風對泗水沿岸的控制大大下降。這還不算。揚州軍的糧草供給幾乎全靠水師支撐,此戰不僅令其無法揚帆泗水,連帶其他地方也受到了一定的影響。

葉家卻是準備已久,泗水大捷后,豫州軍傾剿而出,連取泗水沿岸七座城池,直到在沛城遇上揚州軍一支三千人地主力精銳后,這才稍阻其勢。葉浩棟雖然才能與南乘風不相上下,不過豫州軍卻與揚州軍相差太遠了。南乘風手中真正的精銳只有兩萬。但這兩人卻是長期跟隨他追剿海盜歷經百戰的真正戰士。反觀豫州軍,葉家入主豫州的時間并不長,雖然擁兵五萬,但真正的精銳卻只有葉浩棟親自訓練的三千人,其他的也只是比新丁好一點而已。

以五萬對三千,自損卻高達七千之數,這看似得不償失的一戰。但對葉家來說倒還真是來之不易。若不是之前阻住泗水,使得隨時游弋在河道的揚州水師無法來援,葉家要想取沛城,恐怕還得付出數倍地代價。這還不算下的另一支揚州軍精銳在內,若其及時趕來,勝敗就很難說了。

當然,這一戰的象征意義遠比實際的意義來得重要。之前兩軍互有勝負。但卻一直由南乘風把握著戰場的主動,壓得葉家難以喘氣。但沛城一戰后,盡收泗水諸城的葉氏卻終于有了可與南乘風相較高下的資本了。泗水現在可以說承擔著揚州軍近半將士地補給,只要葉家能緊扼住沛城,用不了多久便可盡收徐州北部諸郡,加上之前所占的郡縣,足足占去徐州六成有余。

“可惜啊,這一仗恐怕白打了。”葉鼎與葉池對視一眼。并沒有因此戰勝而面露喜色,反而皆有些憂慮與無奈。

一心等著嘉獎的葉浩棟和葉浩仁等來的卻是這句話,二人均是一愣。性格火爆的葉浩仁搶先問道:“父親何出此言?”這一戰雖然功勞主要在葉浩棟,不過他也是數次領軍沖殺,即使拋開他葉家子弟的身份,功勞也是僅次于葉浩棟而已。葉浩仁之前本是北地郡守,因為北地正處于顧氏與鄭氏的夾縫之中。一年前便被顧氏擠了出來。到豫州掛了個郡守之職。相比之下。葉浩棟便沉穩得多。雖然這一戰花費了他無數心血,不過卻并沒有什么過激地表現。

“朝廷任命了新的徐州刺史了。”葉鼎搖頭嘆道。張晉根五天前從洛陽出發。沿途是大張旗鼓,行得卻并不快。特別是進入豫州后,竟然以朋友的身份提醒沿途各郡縣進行抗旱。雖然消息昨天就已經接到了,不過心情復雜的葉鼎并沒有阻止勝利在望的葉浩棟,他們一直被南乘風壓著打,不論張晉根來不來,總把先出口氣再說吧。

葉浩仁瞪大了眼珠子,氣憤而又難以置信地問道:“朝廷?朝廷不是在巴蜀嗎?怎么會在這個時候插手呢?”張晉根之前分析的沒錯,葉家和南乘風爭奪徐州,其中一個原因便是徐州無主,只要誰能先把它掌握在自己手中,自然不難以功勞獲得朝廷的認同。可是朝廷現在插手了,他們的處境卻極是尷尬了。

“哪里是什么朝廷,只是楊誠借著朝廷地名義任命的罷了!新任徐州刺史不是別人,正是他手下的張晉根!”葉池頗有些憤慨,顯然對楊誠此舉極是不滿。三家叛亂對于葉家來說是簡

天賜良機,長期夾在三家與朝廷中間掙扎求存,讓葉實力的心情極為迫切,否則也不會不惜與南乘風鬧翻也要搶占徐州了。為了讓家族贏得這場勝利,他這個豫州刺史幾乎是傾盡全力了,可到頭來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心里當然不是滋味了。

葉鼎皺眉看了葉池一眼,對他此番言論卻也無可奈何。他又何嘗甘心呢?身為閥主,他卻只掛了一個虛銜,品階雖然比弟弟葉池高,但卻是個沒有實權之人。本指望這次借著平定徐州的功勞撈個刺史來做做,一來可以增加葉氏的實力,二來也不至于如此尷尬。葉池雖然從來沒說什么,不過葉家的實力幾乎都在豫州,兵馬調動、糧草供給都要經過葉池那兒,這不由讓他覺得這個閥主當得還真是有些憋屈。

“楊誠不是有荊交兩州了嗎?怎么會來圖徐州?”葉浩棟略一沉吟,言語中倒是并不見絲毫不滿,只是極感意外。他與楊誠有過一面之緣。對其印象倒也不錯,楊誠并非是個追名逐利之人,他著實不明白他這次為何會來搶徐州。“這可就有點麻煩了。”不待葉鼎回答,葉浩棟臉色便已經變得極是凝重了。

“當然麻煩。”葉鼎嘆道:“他這簡直跟我們出了一個天大地難題。”接到消息后,葉鼎和葉池昨晚幾乎都是徹夜難眠。自黃渠一戰后,葉家和楊誠便站到了同一條戰線上,因為葉浩天地關系,連帶使楊誠與葉家地關系也漸入佳境,唯有在徐州一事上有些糾葛。不論葉家和南乘風。之前都是與楊誠交好地,是以這一仗誰也沒有向楊誠求援,楊誠也并沒有站在任何一方。本來還以為楊誠會默認兩家地爭奪,沒想到此時卻突然來了這么一手。

張晉根是什么人,葉家當然極為清楚,由他來做徐州刺史代表的自然就是楊誠了。可是他們到底是承不承認呢?說起來他們似乎并沒有反對的資格,楊誠不僅與他們無仇。更是由皇帝任命的招討大將軍,可以光明正大的節制他們,當然也可以明正言順的任命徐州的刺史。反倒是他們之前對于楊誠的幾次傳信都沉默以對,故意裝糊涂。楊誠這么做,他們倒也怨不得什么,畢竟人家在前面拼了命地對抗三家,他們卻在后面搶起地盤來。

可是要輕易放手。誰又舍得呢?和南乘風打了這么久,雙方幾乎都傾盡一切地押上了自己的所有實力,就連這段時間旱情四起,也無遐顧及。并不是葉家不想卻管,要是豫州因此欠收甚至絕收,對于他們來說也絕對不是件好事情。可是這不是他們說了就算的,只要他們稍稍松懈,徐州無疑就會落到南乘風手中。南乘風想必同樣有著這樣的顧慮。兩邊便只能硬撐著了,誰能撐得更久,誰便是最后的勝利者。

“父親打算怎么辦?”葉浩棟顯然也知道這其中的關節,便直接問道。張晉根眼看就要來了,他們不可能不做出反應,整個徐州的局面當然也會急劇變化。

“不能答應他!當我們葉家好欺負嗎?誰都可以一把把我們推開。”葉浩仁顯然對于自己丟了北地郡守地事耿耿于懷,不過卻也道出了葉家這些年的尷尬處境。

葉鼎搖了搖頭。苦澀地笑道:“我們有反對的資格嗎?楊誠不到一月就擊敗三家六十萬大軍。掃平關中。現在又兵抵洛陽,聲望已是如日中天!更何況人家還是欽命的招討大將軍。不僅節制天下各州兵馬,還可以專斷所有叛亂之地的官員拔擢!先前我們數次違抗他的命令,便已經不對在先了,若是追究起來,還真是一樁麻煩事。”

葉浩棟點了點頭,無奈地說道:“是啊,浩天若在還好辦。”以葉浩天和楊誠的關系,自然可以在其中起緩沖地作用,只可惜他去了交州后,便一直沒有了音訊。葉浩天失蹤的事在雖然鬧得沸沸揚揚,不過卻被張識文特意封鎖了消息,再加上這段局勢多變,即使有少許傳言流出,也被鋪天蓋地的戰報傳聞所淹沒了。是以直到現在,葉家上下仍然不知事情真假,只道他真的出海一游去了。

“撕破臉對我們沒有任何好處。”葉鼎看了看葉池,鄭重地說道:“我和你們二叔商議了許久,最后還是決定,我們先靜觀其變。我們手中的州縣,當然不會輕易讓出,不過也絕不與張晉根做對。”

“不可!”葉浩棟急忙反對。“今時今日,徐州已經不可再圖了。既然如此,我們不如作個順水人情,大力支持張晉根。這樣或可化解前些日子與楊誠的僵局,為日后留些余地。南乘風若是不太笨的話,想必也會如此,我們若是被他搶在前面,就大大地糟了。若是南乘風不肯放手,那更好,讓他與楊誠鬧翻,對我們百利而無一害!”

鼎和葉池都露出深思的表情。他們倒也不是沒有想法,只不過徐州之戰到底是傾注了不少心血,好不容易才占了這么多地方,要放手談何容易。

“我,我。氣死我了!”葉浩仁心知葉浩棟向來極受二老地信任,見狀當然知道自己這段時間又白費力了,心里既無法接受,又無可奈何,當下負氣而走。

三人只道他一時氣不過,過后自會沒事,便也沒有理會,接著商議應對的細節。不過他們卻沒想到,葉浩仁這一去不僅再也沒回來。還給葉家帶來了極大的禍事,差點舉族不保。

“威德將軍別來無恙吧!”常寬躍馬橫槍,傲然正視著對面地趙佑隆。在他身后,兩百騎兵成三列而立,一手握弩,一手提槍,全神戒備著。只要常寬一聲令下。便會一往無前的殺出去,即使面對的是百倍的敵人。

趙佑隆微有些驚訝。之前常寬雖然只是一名小校,不過駐守地卻是每日朝臣上朝必經地宮門,他當然認識了。不過當時他記得常寬地名字正在趙長河清洗的第一批名單中,卻沒想到他竟然逃脫一劫。可是他又是如何出現在這里地呢?微微皺了皺眉頭,趙佑隆地心里不由感覺有一絲妙起來。

離開河東已經兩天了,由于所帶的大多數都是步兵。速度并不快,是以他這一路倒是聽到了不少關于后軍的傳言。此時的河東與蒲州已經亂成一團,楊誠按兵不動,可并州軍內部卻起了無數次騷動了。朱時俊放出的傳言雖然起了一定的作用,不過效果卻正如他所說,根本無法抵消楊誠那些紙片所帶來的影響,越來越多地人開始相信,并聚集起來準備搶奪戰功了。

幸好之前趙長河對京畿軍作了極大的調整。稍有威望的將領不是被秘密絞殺,便是編到了其他軍。雖然被楊誠煽動的士兵不少,但在群龍無首之下,一時還起不了多大的作用。至于趙長河與朱時俊,卻也在當天晚上一同失蹤了,至今仍然沒與趙佑隆聯系上。趙佑隆當下也顧不了這么多了,謹記著朱時俊的話。拼命往太原趕。眼看還有兩天便可到達了。卻沒想到在這里被常寬給攔住了。

常寬既然出現在這里。當然就不只是他一人這么簡單了。極有可能劉虎或楊誠早就作了安排,那么此時的太原便有些危險了。“常老將軍是我敬重之人。我念常家三代單傳,就你這么一根獨苗。若是現在讓開,我就當沒有見到你!”趙佑隆冷冷地說道。常寬所處之地雖然并不怎么險要,人數也只有兩百,想要阻擋他并不容易。不過這一路趕來,他這三萬人已經精疲力盡,本來打算再行幾里便扎營休息,若現在打起來,還真是有些麻煩。

“是嗎?”常寬臉上露出一絲戲謔地笑容,他當然不相信趙佑隆所說的話,否則當初趙長河就不會在潼關向他下手了。“先父恐怕并不希望有你這么一個敬重他的人!”聽到趙佑隆說起死去的父親,常寬臉上的神情更加決然。常刑惟戰死沙場,總算圓了馬革裹尸的豪言,他這個兒子又豈能墜了他的威名。

本來他奉劉虎之命潛入并州,秘密聯絡以前的舊部,伺機在兩軍在蒲州一線激戰時以奇兵地姿態出現。這些日子,倒還真讓他找到了這兩百舊部,本來還想再聯絡一些人的,可卻突然傳來楊誠攻入并州,趙佑隆率軍撤回的消息。稍稍一想,他便猜出了其意圖,當下他也來不及再聯絡更多的人,立即帶著這兩百舊部趕到此地,希望能拖住其腳步,以便讓后面的劉虎或楊誠趕上來。

他前幾天也秘密到過太原,深知一旦上趙佑隆如愿進入,絕對會有一場硬仗。雖然他現在有些勢單力薄,但即使是拼掉性命,他也不能讓趙佑隆如愿。做出這個決定時,他便已經做好了戰死的準備,此時面對強敵,更是將一切全然拋開。

看到常寬那眼神,趙佑隆便知道今天是無法善了了。“既然如此,那就怪不得了。”咬了咬牙,趙佑隆大聲喝道:“阻路者,殺無赦!”舉手一揮之時,震天的喊殺聲頓時響徹云霄!

一場惡戰即將展開之際,呂梁山某處,灰頭土臉地劉虎策馬躍上一座山崗,看著山下地原野不禁仰天大笑。“終于給我走出來了!哈哈哈!”林智給他指地這條路確實是難走之極,以神威營之能,居然在路上也損失了十幾人。不過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們終于走了出來,而且比預計還要早上一天兩。此地離太原已不到兩日地路程,劉虎似乎已經嗅到了勝利的氣味。

無獨有偶,在劉虎大笑之際,山中的一處也傳來一陣類似的聲音,同樣是苦盡甘來。“終于……終于出來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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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決戰洛陽·三十二

飛血如花。

常寬強咽下喉間那股溫熱腥甜,槍尖一抖,便有一蓬鮮紅粘稠的血液四散飛開。戰斗已經整整持續了三個時辰,如血的殘陽早已消失不見,所有人都迷失在這如墨的夜色之中。

趙佑隆遠遠地立在一處小山上,周圍獵獵的火把照應著他凝重無比的神情。接戰前常寬和那兩百騎兵淡漠生死的眼神便已經讓他心生警惕,但他卻沒想到戰斗竟然會如此慘烈。居高臨下的兩百騎兵在常寬的帶領下,猶如一把鋒利的長刀切入細嫩的豆腐一般,將他派出的一千敢死隊輕易分成兩半。接著爆開反噬,這些在并州軍中還算得上悍勇的士兵根本沒有絲毫抵抗之力,被迅速絞殺。

最初的戰斗只能被稱之為屠殺。看著那如入無人之境的騎兵們,趙佑隆的心中只剩下震憾二字。他也有好幾次帶領京畿軍隊戰斗的經歷,可是卻從來沒有想到他們竟然能如此強橫。這就好像前些天在你手里還只是一把普通的砍柴刀,轉眼到了別人手里就變成了一把吹毛斷發的神兵利器一般。

震憾之余,趙佑隆也不由生起一絲忌妒,他知道之所以能產生這種變化的原因。兵法有云:夫戰,勇氣矣。一個士兵若是在戰場上出現兩種絕然不同的實力,那無疑是因為他地士氣、斗志發生了根本的變化。能夠產生這種變化的原因很多。但最主要的卻是主帥所帶給他們的戰斗信念。一個深得士兵擁戴而又領兵有道的將領,往往可以令其下的士兵發揮出極致的戰力。這個人顯然不是他趙佑隆,而是眼前這個敢以兩百人便擋他三萬大軍的武門校尉常寬。

這種忌妒地感覺對他來說簡直是一種恥辱,為了洗清這一恥辱,趙佑隆不顧士兵疲憊不堪的狀態,連續派出千人對圍攻常寬。不過其后的戰局卻讓他自取其辱,本來素質就與京畿軍隊有天壤之別的并州士兵,又因疲累難以發揮平常一半的水平,此消彼漲之下。根本就難以對常寬他們產生多少威脅。三個千人隊,大半死傷,余者喪膽而潰,這個戰果幾乎是趙佑隆根本無法想像的。一個時辰里,常寬及其下兩百騎兵,人人手上都沾了十個以上敵人的鮮血,卻無一人陣亡!

趙佑隆不甘失敗。咬著牙繼續派人進攻。在又派出兩個千人隊以后,戰局終于開始發生了變化。京畿騎兵激戰不停,到底不能保持旺盛地精力,而并州士兵卻在一個時辰的休息中得以恢復。再加上趙佑隆先殺其馬的策略,明槍暗箭,面對數倍敵人的京畿騎兵們根本防不勝防。戰馬的迅速減少終于遏制了騎兵們如狂風般的沖殺,陷入了慘烈無比的短兵接戰之中。

“啪嗒!”一串血珠從眼眶上墜下。砸在堅硬地黃土上濺起一陣微塵。面露欣喜的百夫長還沒來得及發出聲音,便看到一道靈蛇般疾馳而來的暗紅槍影。“噗!”常寬和那個百夫長同時噴出一長蓬血霧,后者直挺而倒,前者卻連看也沒看他一眼便再度躍入戰團。

“我就要死了嗎?”感覺到手中的長槍越來越沉重,常寬的心中不由浮現出這個苦澀的念頭。他的長槍不知道奪去了多少名并州士兵的生命,半凝固地血液在槍身上裹了厚厚的一層。整整三個時辰沒有片刻停息的戰斗,他的體力幾乎已經用盡了,唯一能夠支撐他的。只剩下心中那股信念。“父親,孩兒沒有給你丟臉,孩兒就要來侍奉你了!”

敗亡只是遲早的,兩百騎兵戰到現在只剩下十二人,不過他們卻讓趙佑隆附出了近四千人的代價!雖然他們相對于并州士兵完全可以以一擋十,不過在這種亂戰之中,能夠取得這樣地戰績也足以自傲了。

“將軍!”戰圈越縮越小。又有三人被淹沒在了并州兵地人群之中。九名士兵與常寬背對著圍成一圈。感覺到常寬那搖搖欲墜地身體。九人不由一齊發出悲壯之聲。聲音雖悲,但卻沒有一個眼神中露出怯意與后悔。唯有的絕然赴死地堅定,令外圍的并州兵禁不住連連后退。

雖然勝利在望,可是并州士兵卻也是心驚膽寒了,若不是趙佑隆親自帶人督戰,退者一律斬殺,只怕沒有一個人愿意去面對這個恐怖的殺神。這批并州兵只不過是經過一個多月訓練的普通百姓,之前雖然與劉虎對峙黃河,不過卻并沒有打上一仗。對于絕大多數人來說,這還僅僅是他們的第一仗。第一仗就遇上了京畿精銳騎兵,對于他們來說簡直就是一個惡夢。若不是入夜后讓他們的人數優勢得到更大的凸顯,這場戰斗恐怕還要付出更多的代價。

火光大盛,也許是知道已經到了最后時刻,趙佑隆令之前散布在四周舉火照亮的士兵靠了上來,將最后這個小***照得一片透亮。“常寬,我敬你是條漢子,若是現在投降,我就饒你一命!”趙佑隆策馬趕到戰圈百余步外,猙獰的臉上哪有絲毫招降的意思。常寬給他帶來的損失并沒有太放在他心上,但是那盤桓在心間揮之不去的挫敗與恥辱,卻不是其一死便可以解除的。不好好將其折磨一番,趙佑隆恐怕將會有很長一段時間要輾轉難眠了。

“呸!”常寬吐出一口血液占去大半的唾沫,抹了抹嘴,仰天而笑。“哈哈哈,沒膽的趙氏小兒,你難道只會躲在一旁狂吠嗎?來,你要是個男人,就像一個男人一樣光明正大的和你小爺一戰吧!”

趙佑隆臉色一變,眉間閃過一絲戾氣。不過旋即壓了下去。“匹夫之勇不過是莽漢所為!我看你也就和你那死鬼老爹差不多,生來就只能被人當槍使。”趙佑隆冷言嘲諷道,哪里還有絲毫對常刑惟對敬意。

“你也配提我父親!”常寬大喝一聲,瞪眼欲裂,手中長槍一抖,沖著趙佑隆所在方向殺去。看他那勇猛

,精力似乎全然恢復了一般,首當其沖并州士兵懾其紛往一旁避開。“將軍!”其余九人見狀。自知此戰再難幸免,齊喝一聲緊隨而去。

“不準退,給我殺,殺了他們,一個不留!”雖然明知其久戰力竭,手底也算弱的趙佑隆竟然生出一絲恐慌,連忙勒馬后退。嘴里更是氣急敗壞地連聲大罵。

“嗚……”示警的號角聲剛剛吹起便嘎然而止,外圍警戒的斥還來不及回報,一陣隆隆的蹄聲便踏碎了如墨的夜色。“大陳威武侯、護國大將軍奉旨討伐趙氏叛逆,敢阻者視為叛逆一黨,誅九族!”蹄聲尚遠,數百人同時發出的宏亮聲音卻清晰傳來。

趙佑隆聞聲一驚,倉促間來不及去想劉虎是如何會出現在這里的。更加急迫地催促士兵上前圍殺常寬等人。并州士兵們卻顯然被這兩個頗有份量的名頭和誅九族那三個字給鎮住了。雖然他們之前只是百姓,但卻也知道不論是威武侯還是護國大將軍,那都是要仰起脖子看地大人物。至于叛逆要誅九族,那更是人所盡知的事情,平時連談也不敢談,怎么就和這事兒扯上邊了?

驚疑不定的神情隨著那陣陣宏亮無比的聲音迅速漫延開來,以是強弩之末的常寬等人借著這個機會全力撲殺,竟然漸漸逼近了趙佑隆。趙佑隆一臉死灰。催馬不斷后退。他終于知道為何當初朱時俊為什么要在蒲州布下如此嚴密的防御,連他主張的半渡而擊也毫不理會;為何聽到楊誠進占箕關后,他又表現如極度絕望地神情。作為趙氏的首席智囊,朱時俊顯然極為清楚趙氏這致命的缺點。

無根之木,無源之水。這八個字無疑是趙氏的處境最佳詮釋。騙來的十萬京畿軍也好,強征來的四萬并州軍也好,這些人對于趙氏根本就談不上一點忠心。十萬京畿軍可以一道圣旨就盡喪。四萬并州軍在這幾聲大喝之下。也實在好不到哪里去。怪不得朱時俊讓他火速趕返太原。恐怕也唯有將這些士兵的家眷捏在手里,才能勉強讓其為己所用吧。不過現在。他顯然已經沒有機會了。

“喲,這不是威德將軍嗎?”五輪齊呼后,一身雪亮盔甲地劉虎終于在眾騎簇擁下出現了。他的眼力倒真不錯,趙佑隆此時都已經逃出兩百多步外,卻仍然被他發現。

趙佑隆卻是不理,他心知大勢已去,一邊召集自己的心腹一邊后退。為了圍殺常寬,他將手下的士兵分成數組,準備以車輪戰將其拖垮。圍在這一帶候命的只有六千之數,剩下的兩萬大軍還分散駐扎在兩三里外。他不知道劉虎這次帶了多少兵來,不過只有兩百騎的常寬都能讓他寸步不前三個時辰,拋開常刑惟之子的身份,常寬與劉虎地聲名根本難以相比,意想之下當然也就更加難以對付了。更何況此地根本不適合大量士兵作戰,若非如此常寬又豈能有如此戰績。想來想去,也只有退到后軍,以那些沒有受影響的士兵來抗衡劉虎了。

看著趙佑隆匆忙而逝的身影,劉虎只是輕蔑一笑,卻也不在顧及。放眼在人群中緊張搜索一番后,他終于發現了尚在向前沖的常寬等人,頓時喜出望外。“快,把他們救出來!”劉虎疾聲令道,接著一瞪眼,大吼道:“趙長河父子陰謀造反,你們還不快快放下兵器,莫非是想和他們一起造反不成!”

“放下兵器!放下兵器!”在巨大的“擴音器”作用下,聲音頓時傳遍四野。并州士兵并沒有注意到趙佑隆已經悄然消失,還在因為之前神威營喊出的話發愣呢。“哐當!”或許是被造反的名頭給嚇著了,又或許早就對趙氏父子比之前地潘氏還要兇狠地搜刮心存怨恨,不用誰帶頭,兵器拋落地聲音便陸續傳來,連猶豫的人也沒幾個。

當然,這其中神威營此時地形象也起了功不可沒的作用。劉虎躍馬在前,后面簇擁著數百名騎兵,人人都穿著神威營特有的雪亮鎧甲,在火把的照映下,并州士兵只看到高處一團難以直視的炫目光團,心里哪還有半點與之對抗的勇氣。甚至有少數士兵,對著惶然膜拜,還道是神仙天降呢。再加上先前常寬和那兩百騎兵如殺神般的兇悍,在沒有趙佑隆的強行督戰下,士氣頓時跌至谷底。

看著自己如此輕易的便控制住了局面,劉虎嘿嘿地笑了兩聲,躍馬追向營救常寬的隊伍。說起來也真是巧,他費盡千辛萬苦從中條山出來后,剛一下山,就碰上常寬之前派出聯絡駐守各地的原京畿將士的一名士兵。得知常寬僅帶兩百人便去阻擋趙佑隆后,他哪里還顧得了去太原,問明地方后,讓那人繼續去聯絡各部,自己則領著神威營馬不停蹄地趕來了。也合該常寬命不該絕,終于讓他在最后關頭趕到了,若是再遲上一會兒,恐怕他和那九人都得死在亂刀之下了。

常寬和其余九人本就全靠意志在戰斗,看到自己人趕到身邊后,哪里還堅持得住,竟然齊齊昏倒過去。“好小子!”仔細檢查過常寬的傷勢后,劉虎雙目之中也不由微現晶瑩。劉虎本來是想留常寬在自己身邊的,可是他卻執意要來立這頭功。劉虎拗不過他,再加上常寬在京畿軍中也確實認識不少人,讓他來聯絡各部無疑再恰當不過,便先行派他來了。

聽到常寬在此擋住了趙佑隆整整三個時辰后,劉虎也不由暗暗心驚。一是感嘆常寬的勇猛,在這樣的情況下,就算是他自己帶兩百神威營騎兵來,恐怕也不會比常寬出色多少;二來若不是常寬在此,按腳程算,趙佑隆恐怕要比他先進太原城。有了這三萬人駐守太原,他這次奇襲恐怕就起不到多大的作用了。

“一百人留駐此地,其他人跟我去取趙佑隆的狗頭!”處理好常寬的傷口后,劉虎躍上馬背,拔刀直指趙佑隆所退去的方向,臉上淡定而又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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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決戰洛陽·三十三

上黨

劉虎苦笑著搖了搖頭,張開雙臂緊緊的抱住了楊誠。“誠哥,你可是說話不算話呀。”報復似得在楊誠背上擂了兩下,劉虎頗有些氣憤地說道。昨晚他趁勢出擊,根本就連營寨也沒扎下的并州兵哪里擋得住,再加上趙佑隆失了方寸,根本無意抵抗,沒費什么功夫,兩萬并州兵便一敗涂地。劉虎不緊不慢地追在并州兵后面,一直追到中午時分,并州兵或死或降,等到了上黨城下時,趙佑隆身邊僅剩下不到兩千人了。

眼看就要立下全功,卻沒想到楊誠竟然也率軍趕到了。趙佑隆還沒來得及安排好城防,楊誠便攻了進來,一場混戰下來,趙佑隆被生擒,余者皆降。得知這個消息,劉虎氣得不知道說什么好了,雖說他之前斬殺數千,生擒萬余,不過到后來卻被楊誠搶了主帥。若是換別人,他恐怕就要揮兵進城去討個“公道”了。可是偏偏這人是楊誠,他除了抱怨兩句還能干什么。

楊誠當然知道劉虎的心思,不過他也不知道該怎么解釋才好。當初長安之戰劉虎沒搶到多少功勞,說好了將平定并州的功勞由劉虎獨占來作為補償,可最后自己還是插了進來。插進來倒也罷了,偏偏他又湊巧連趙佑隆也抓了,還是在劉虎拼力追殺之后。“我……趙佑隆算你頭上行了,并州之戰,我只是協助你而已。”

“誠哥未免太小看我了。”楊誠這話幾乎將平定趙長河的功勞都給了他,劉虎卻是不干:“我劉虎的功勞得靠自己去爭取!”雖然他知道楊誠對于功勞并不看重。說這話也沒有小看他的意思,不過他也有自己地原則:別人的功勞搶搶也未償不可,但楊誠的,他卻不會貪占半點。

見劉虎如此絕決,楊誠當然也不好堅持,不過他心里還是有些過意不去,當下便細細地說了一遍事情的經過。其實楊誠這次北上并州,最初打的主意倒還真的是協助劉虎。劉虎與趙長河隔著黃河對峙的事情他也知道,心想由自己來分散趙長河的注意力。也好為其大舉進攻創造條件。哪料到章盛帶出來的京畿軍隊對朝廷竟然如此忠心,趙長河雖然也很下了一番功夫控制這支軍隊,甚至不惜以各種借口下手殺掉原來在軍中頗有威望而又不愿意順從他地人。可是最終,上到將領,下到士兵,在得知實情后,絕大多數人仍然選擇了忠于朝廷。

河東之戰乏善可陳。有了之前“紙片大軍”的沖擊。以京畿軍隊為主的河東守軍,在與楊誠有過幾場小規模的戰斗后,便紛紛倒戈,讓楊誠兵不血刃的奪取了這座并州僅次于太原的大城。唯一遺憾的是,趙長河見勢不對,竟然悄悄地帶著一干親信逃走了。楊誠根本不知道趙佑隆還走在了前面,稍稍安頓好倒戈過來地京畿軍后。便帶著親衛營及三千荊州軍追了上來。沒想到趙長河沒抓到,卻竟然的碰上被劉虎打得大敗的趙佑隆。

“趙長河那老東西跑了!”聽了楊誠的講述,劉虎倒也顧不得之前的抱怨。看到楊誠出現在這里,不用想也知道并州已經沒有什么可打的了。可聽到楊誠并沒有擒殺罪魁禍首趙長河,心中不由又燃起了希望。比起三家,趙長河在小皇帝心中的“份量”可是一點也不差。當初起用趙長河,本來是想用來制衡三家地。可是沒想到他卻是個更厲害的主,掌權之后不僅急著迫害三家。對陳博也是極不尊重,很多方面做得比三家還要過分。正是由于他,才使得三家被迫提前反叛,同樣也讓陳博原本稍微“溫和”地剪除三家的計劃落空。

這一場浩劫雖然醞釀已久,可真正的點火人卻正是趙長河。更何況趙長河在最關鍵的時候竟然拱手送出了關中最堅固的大門,將三家叛軍放入關中,迫得陳博不得不“巡幸”巴蜀。陳博對其的恨意。自然可想而知了。只要捉到趙長河。功勞還會小到哪兒去嗎?

楊誠點了點頭。不無遺憾地說道:“我也大意了,沒想到他竟然在大軍并未起多大騷亂時就果斷逃走。據知情的京畿軍士兵所說。他正是往這個方向逃走地,而且所下都是騎兵,照理說應該趕得上趙佑隆才對。”連楊誠也大大低估了京畿軍對朝廷的忠心,預計的至少會出現一次苦戰并沒有出現,連出現大批倒戈士兵的時間也比預計縮短了一半。趙長河遠比楊誠更清楚自己的弱點,逃得早一點倒也正常。

“確實沒來這里。”劉虎微微皺眉,從降兵那里獲得的情報,幾乎可以肯定趙長河并沒有與趙佑隆匯合。趙佑隆可是他的獨子,他竟然狠心丟下他,到底會去了哪兒呢?現在如同喪家之犬地趙長河可以說沒有了任何可以與他抗衡地資格,只要能遇上,敗亡幾乎是毫無懸念地。可是要想立這一大功的關鍵是,首先得弄清他跑到哪兒去了才行。

楊誠也是微有疑惑。河東西面是蒲州,除了亂成一團地京畿軍外,還有數萬朝廷軍隊隔著黃河虎視眈眈,趙長河再笨也不可能逃到那里。而東面是自己,據說趙長河逃亡的隊伍足有上千人,憑荊州諸營的防御,絕不可能讓他通過還茫然不知。南面是首陽山和黃河,且不說翻越山嶺的艱險,沒有任何渡船的他又豈會選擇這條路。唯一剩下的,便只剩北方這一途了,北上太原無疑便是最佳的選擇。“莫非……”楊誠沉吟道,也唯有這一條路了:“是了,他一定去了壺關,趕到冀州卻匯合趙勝了。”

“趙勝?”劉虎繞道進入并州,所知的情況自然沒楊誠熟悉,聽了楊誠一番解釋后,這才知道并州軍還有趙勝這一支之前去了冀州而逃脫一劫。“冀州也交給我了吧。”劉虎嘿嘿笑道。生怕楊誠再和他搶功似地補充道:“這次可說好了,你絕對不能來搶。就算是一兵一卒,也不得派來。”

楊誠無奈地笑了笑,顯然沒有料到自己在劉虎心中的形象竟然如此“惡劣”。“放心吧。”楊誠拍了拍劉虎,安慰道:“我就是想搶也是有心無力。洛陽那邊光靠韓亮青一人畢竟不是

策,讓大家休息一個時辰,我也該趕回去了。不僅善后事宜也得全交給你來辦。”

“啊!”劉虎先是一喜,不過聽到要處理并州地善后事宜。便立即變成了苦瓜臉。趙長河入并州的時間不長,可是留下的這個爛攤子可著實不小。并州百姓本來就苦不堪言了,“養”了趙長河這十幾萬大軍一個多月,情形便更加惡劣了。再加上這近十萬的降兵還得安撫,這一善后就不知道得后到什么時候了。

“叫什么叫。”楊誠知道劉虎多有夸張成份,當下以不容他拒絕的口氣說道:“這件事你還得辦好了才行,若是搞砸了。趙長河那邊可就沒你什么戲了。”見劉虎的臉苦得更厲害,才又笑道:“看你這樣子,放心吧,我都給你安排得差不多了。原來的京畿軍隊稍加整頓,便可為你所用,這事也不用你親自處理,交給熟悉京畿部隊的人就可以了。至于其他降兵。直接放他們回原籍即可。百姓那邊,我一回洛陽就安排人來幫你,你只要趙長河搜刮來的糧食發出去,他們只把你當活神仙,哪能鬧得出什么事兒來。”

劉虎這才漸漸開顏,如此以來,他大可一兩天就將事情安排下去,然后帶著神威營趕去冀州了。“這個……投降地京畿軍我看還是暫時不用。”略一沉吟后。劉虎遲疑地說道,目光閃爍,竟有些不敢看楊誠。“趙長河畢竟在里面安插了不少人,誰知道會不會在關鍵時刻反咬一口。這處理上,恐怕不能完全照之前的法子了。”

“隨你吧,交給你了,就由你全權負責。”楊誠雖然覺得劉虎的擔憂有點杞人憂天的味道。不過自己之前畢竟“搶”了人家的功勞。要是再指手劃腳就有些說不過去了。對于劉虎那略有些異樣的眼神。他倒是沒有多想。有了前番的經歷,京畿軍隊對朝廷忠誠讓楊誠也極為敬佩。如此軍紀嚴明地軍隊。在一明白趙長河的陰謀后,趙長河苦心安插到各層的將領,根本無法控制他們大規模地倒向朝廷這一邊。就算真有趙長河的人混在里面,要想搗亂恐怕也得先掂量掂量了。

劉虎略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臉色又恢復了以往的豪爽:“洛陽那邊你可別再這么快了,再怎么也等我抓了趙長河,搶你一份功勞還回來。”

“你可不單只有抓趙長河這一件事。”楊誠對劉虎的提議回以一笑,他倒是真想快點攻下洛陽,可是那有那么容易嗎?遙望冀州方向,楊誠略有些鄭重地說道:“解決趙長河的同時,你也得順便增援一下譚淵。聽說幽州被烏桓占去不少,解了譚淵之困,就讓他直接回幽州吧。”

劉虎笑了笑,不屑地說道:“他也只適合去打烏桓了。”

“這是從何說起?”楊誠奇道。說起來這一次平叛之戰,章盛當年邀請地四人里,譚淵的表現無疑是最差的。他的幽州悍兵五萬,可以說是毫不遜色于京畿軍隊的精銳部隊,可是一進入被鄭氏抽走了主力的冀州,竟然只風光了一陣后便處處受挫,連大本營幽州也丟了。楊誠除了心急之外,更多的是不解。以譚淵當年對付烏桓的戰績,他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僅僅是各地豪門大戶地私兵,竟然就能讓他束手無策。這一結果,可是說荊州軍上下無不驚訝,就連咨事營也專門討論過,也沒有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

“譚淵這人,表面上是個極其出色的將帥之才。”劉虎頗有些賣弄地說道:“可他卻有一個致命的弱點,明明家族早已沒落,卻硬要以世族自居。”

“有關系嗎?”楊誠還是第一次聽說譚淵竟有這心理,不過卻也不奇怪,只是想不明白這和他在冀州受困有什么關系。譚淵的身世遭遇,在大陳并不是什么秘密,楊誠對他也是同情和敬佩。畢竟若不是當年那場戰敗,譚家在大陳的地位可是連鄭氏也望塵莫及的。像他這樣一個出身于顯赫世家地人,若說沒有振興家族地愿望,簡直是不可能地。

劉虎點了點頭,略有些感慨地說道:“譚淵心性其實極是高傲,自認為論出身除了陳氏皇族外,沒幾個能比得上他的。這一次升任幽州刺史,他當然想重現譚氏一族昔日地輝煌。要做到這一步,首先要做的當然就是得獲得其他世家的認同,正因為這樣,對付起烏桓一點也不手軟的他,卻對冀州的世家豪門慈悲得很。不過這些世家一來忌妒當年譚家的輝煌,二來與鄭氏勾搭得太緊,當然就不賣他的帳了。譚淵也知道只有下狠手才能擺脫困境,可是急欲重回世家之列的他又不能對同類趕盡殺絕,果斷沒了,兇狠沒了,你說他不敗誰敗。”

楊誠略有些訝異地看了看劉虎,細一回味,這番話倒還真有些在理。可是劉虎就這么說出來,卻讓他感覺有些突兀。譚淵這一心理,若不是出身世家之人恐怕還真有些感覺不可理喻,這也正是幾乎全是貧寒出身的咨事營謀士們思慮不及的地方。不過劉虎卻又是如何想到的呢?莫不是長安這幾年,連他也漸漸融入到世族豪門之中了嗎?

劉虎被楊誠看得有些心虛,剛才那些其實只有一半是他想的,另一半卻是從林智嘴里獲知的。在此之前,他同樣也奇怪譚淵的境遇,只是想到他對當地在他背后捅刀子的世家不夠狠,并沒有想這么多。“你放心,我知道這次要動冀州的那些大族,有我在,絕對辦得妥妥當當。”劉虎拍著胸口保證道。楊誠取大戶以解民困的策略他當然也知道,譚淵回了幽州,冀州的爛攤子自然就落在了他的頭上了。

“也罷,果斷要有,兇狠卻需把握啊。”楊誠也不疑有它,沉聲說道。平定叛亂之后,將是一場翻天覆地的變革。州有了夏云,并州他準備打算交給韓亮青,老實說他還真沒想好冀州的人選。本來打算讓譚淵兼顧,不過聽了劉虎一番分析后卻立即打消了。

正是他這一句話,為冀州世族帶來了一場腥風血雨,這卻也是楊誠始料未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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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決戰洛陽·三十四

日頭高照,路上幾乎不見行人。

一株百年古樹下,張晉根直接坐在一根冒出地面的粗大樹根上。在他旁邊坐著一個老農,正狼吞虎咽地吃著一張大餅,整張臉已經被鼓脹得要裂開似地,卻仍沒有絲毫停頓的意思。

“喝口水,小心別噎著。”張晉根搖了搖頭,要來旁邊一位士兵的水囊遞了過去。他這一路為了考察民情,走得并不快,昨天才過了芒碭山,總算進入了徐州地界。這一路來,看得越多,他心情便越是沉重:楊誠的擔憂恐怕就要變成現實。距他離開洛陽已經有六七天了,不論是沿途所經各地還是其他地方的消息,除了極少數地方下了幾場零星小雨之外,其他地方滴雨未下。從關中最后那場雨算起來,已經有近二十日沒有下雨了。

無情地干旱正在各地肆虐。僅從他親眼所見到的,便已經極是嚴重了。溪泉干涸,溝渠斷流,平常百余步寬的河流大多縮小了大半,有的甚至漸有斷流之勢。莫要說沿途無數田地干裂出一條條駭人的大口子,不少地方連飲水也極是短缺。人都這樣了,稻田就更是不堪了,由于已經錯過了補種的時節,他沿途所經過的各縣至少有三成今年將顆粒無收。這還是在旱情不繼續的情況下,眼看著這酷熱沒有絲毫退去的意思,這一比例恐怕還會不斷擴大。

天災已經如此,可人禍卻更令人憤怒。相比于交州,豫州和徐州的水利設施簡直形同虛設。兩州的水利設施倒也不是沒有,只是能用的幾乎都是是屬于世家大族專用地。即使有水也不會放給百姓。而屬于百姓自己的,要么完全沒有,要么因年久失修根本失去了作用。更可憤的是,所有的河道竟然被那些大族據為私產,趁著這大旱他們竟公然賣起水來。百姓早就窮困不堪,哪里有錢向這些富人買水,只得眼睜睜地看著田里的莊稼枯萎下去。

對于這些情況,地方官府不僅沒有加以制止,反而推波助瀾。百姓沒水他們根本不聞不問。但鎮壓起憤而搶水的百姓卻是毫不手軟。很多官員本就和當地大族關系密切,有的本身就在轄地擁有大片田產。趁著這一次大旱,不僅是百姓,就連一些擁有小片田產的庶族,也被逼得走投無路。官員和大族趁勢勾結起來,以極低的價格大肆兼并著土地,手段無所不用其極。

官府和大族如此。連葉家也趁機摻和了進來。葉家入主豫州時日并不久,擁有地田地當然也極是有限,自然也把這次大旱當成了擴充自己財產的一次絕好機會。在這三方勢力的聯手壓榨下,不論是百姓和庶族,都沒有絲毫反抗的余地。很多人無奈地將自己的土地賤賣后,便帶著全家逃難而去,而無力離開的。便只能在田邊轉悠等死了。

除了侵吞田地,獨占水源外,葉家為了應付與南乘風在徐州的爭斗,抽調了十余萬地民夫替其運送物資、建造工事。這一舉動更讓當前的形勢火上澆油,一些勞力充裕可以勉強對抗旱災的村莊,因此而陷入困境。除了極少數在河道、湖泊旁有地的人外,其他人幾乎已經完全絕望了。豫州如此,揚州的形勢卻也好不了多少。大量役夫的征用,極大地降低了各地的抗旱能力,雖然因河道縱橫而不至于大面積受災,不過要想獲得往年地收成卻也完全不可能了。至于兩家相爭中的徐州,情形就更為不堪了。

面對這一形勢,張晉根已是怒火中燒,原本對葉家和南乘風的一絲好感也化為烏有。他也知道兩家根基不深。很多時候必須得仰仗地方門閥的支持。大小事務的決策自然也得優先考慮世族的利益。趁著災年低價兼并土地。這本就是這些世家大族慣用的伎倆了,可這一次卻有著本質上的區別。天下已經因年年地征戰而疲憊不堪。再不能像以往平穩年頭那樣給予有效的賑濟,一旦失控,造成的傷害恐怕還要勝過幾場戰爭。

他不相信葉家和南乘風就一點也看不到這場旱災的嚴重,更不相信他們對于天下的形勢茫然不知。可是他們現在在做什么呢?為了得到徐州這塊肥肉,不顧一切地爭斗著。他能理解他們迫切的心情,不論豫州還是揚州,兩家想要擴充利益都已經極為有限了。可是就算有萬般理由,也不能將這天下大義全然不顧吧。以己度人,張晉根自然無法原諒兩家現在的作為了。

一路看得心煩,他更加迫切地想要盡快趕到彭城。豫州他現在管不了,但徐州卻絲毫也耽擱不得了,念及此處,他甚至打消了先行拜會兩家地計劃,連絲毫示好地舉動也不愿再做。

“謝謝大老爺。”老農一氣灌下半囊水,舒服地吐了一口氣,這才向張晉根拜謝。看他那樣子,恐怕好久沒有吃過一餐飽飯了,雖然只是粗面大餅,不過對他來說也是難得地美味。

張晉根扶起老農,一臉和氣地與他拉起了家常。他過了芒碭山便一路急行,本來直入彭城的,卻在這里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沿途的村莊幾乎見不到幾絲青綠,可唯獨這里例外。雖然也明顯看得到旱災的肆虐,但卻仍有大片農田長勢喜人。此處遠離河道,地勢起伏,想來也不是哪個大族的產業,如此有別于其他地方,當然引起了他極大的興趣。

或許是感謝張晉根那一餅之恩,又或許是從沒見過如此和善的官員,老農倒也沒有多少拘束,一五一十地介紹起此地的情況。這里名叫黃桑,屬于彭城下轄的蕭縣,離縣城五十多里,離彭城也就一百多里。黃桑處于群山之中,土地大多比較貧瘠,雖然地處豫州與彭城的要道,不過卻并沒有什么大戶人家在此安家。這里的土地大多是村里人自己開荒得來。土地全部都由村里人擁有。

本來這次旱災使得山上幾眼泉水都干涸了,不過由于村長事前便組織村民在高處砌了幾個池子蓄水,使得大半田地都得到了灌溉。再加上村民們都比

,田里的稻子因光照充足反而長得比往年還要好。水,若不出意外地話村子今年倒還不會因干旱而歉收。只不過官兵三番五次到村里收糧,幾乎將百姓的存糧一掃而空。村民們早就揭不開鍋了,一個月前便只能以粗糠、野菜,甚至草根樹皮來充饑。說到這里,老農的眼里卻也沒有其他地方百姓那種絕望。看著眼前的稻田,一臉的憧憬。

張晉根一邊感慨,一邊也對這里的村長生出好奇來。一個普通的百姓,竟然有這樣的意識,也算是難能可貴了。“老人家,你們村長呢?我想見見他。”

聽到張晉根提及村長,老農的眼神卻暗淡了下來。張晉根問了幾次。他才無奈地說道:“四天前來了幾位軍爺,硬要讓咱們村子出五十丁去沛城……”

張晉根微微皺眉,據老農所講,這村子總共也就不到兩百人,一下子抽掉五十勞力,這不是要人命嗎?也不知道有多少村莊因此而破敗,若不能盡快平息這場戰亂。不知道還有多少無辜百姓將要受難。問明了村長地姓名和特征后,張晉根也不愿再留,吩咐士兵們將多余的干糧送給村民后,便急欲離開。正在這時,山道上卻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聲,數十騎全副武裝的騎兵隨即出現。

“前面可是新上任的徐州刺史張大人?”看到張晉根那一身官服,策馬在前的將領大聲問道。

張晉根原本還以為這些人是出來搜刮百姓的,聽聞對方竟然直接道出自己的身份。才知道是自己料錯了。自己路過豫州沒有一個葉家地人露面,這才一到徐州,卻立即找上門來了。看來他們也是沉不住氣了,所為的恐怕是想急著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吧。他這次來可以算得上是虎口奪食,不論是葉家還是南乘風,心里恐怕都不樂意。不樂意歸不樂意,可是他背后有著楊誠這張王牌。卻讓他們不得不仔細掂量了。

“來者何人?”見那隊騎兵沖勢沒有絲毫停頓。負責警戒的親衛營戰士不由得警覺起來。

“到底是不是啊?”那名將領極為放肆地在離張晉根十步左右時才停下。臉上卻是極不耐煩。

張晉根微微皺眉,不由細細地打量起這人來。這名將領看來只有二十來歲。身形高大,臉上卻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戾氣。這就是葉家派來的人嗎?張晉根暗忖,看對方地態度,恐怕不是邀請這么簡單,莫非自己千算萬算,還是算錯了葉家?他倒不是擔心自己的安危,只不過一旦葉家真的翻了臉,形勢將極是危險。“正是本官,你是何人?”雖不滿于對方的表現,張晉根臉上卻也沒有絲毫異樣,不露聲色地反問道。

那人冷冷一笑,嗆然拔出長刀:“一看見你我就煩!去死吧!”聲音發出之際,他已猛然催馬前行,長刀狠辣無比地砍向張晉根地腦袋,一出手便是毫不留情的殺招。而他后面的數十騎也紛紛取出兵器,大聲喊殺沖來。

張晉根呆了呆,顯然沒想到對方竟然是來殺自己的。雖然他心里清楚爭奪徐州的兩方都對自己不滿,可是不論是朝廷還是楊誠,都足以讓任何一方投鼠忌器。即使是事前做過周密地考慮,但他也沒有想到對方竟然會以這種方式來“歡迎”自己。他來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地書生,又是大病初愈,就算是一個普通的士兵也不是他所能應付的。

驚訝之下,他甚至來不及進行閃避,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對方的長刀離自己越來越近。“葉家?還是南乘風?”心底里問了自己幾遍,可都沒有令人信服的理由。“留活口。”大喝一聲后,張晉根并沒有絲毫緊張,反而更顯鎮定。若在平時,他自然只能等死,可是他的身邊,卻有著大陳最精銳的戰士組成地親衛營。

“咻……”兩支羽箭從左右直取對方雙臂,緊接著箭矢破空之聲大起,原來四散在旁休息地親衛士兵們轉眼間便進入了戰斗狀態。“噗!”那人恐怕根本沒想到張晉根地隨從竟然會如此厲害,仗著自己的悍勇根本就沒有什么防備。“噗!”親衛營地神射手們絕少有失手,這一次當然也不例外。

兩支羽箭幾乎同時透過那人左右肩,離張識文不過一兩步的距離,卻讓他再難繼續。“哐當!”長刀墜地,兩名親衛士兵卻已搶到張晉根身前,右腳同時踢出,頓時將那個踢至丈外。其他騎兵受到的待遇就便不如了,五百個“欺負”數十騎,若是一般的弓箭手恐怕還真有些困難,可是在親衛營面前,這根本還不夠分配呢。幾乎每一個人都身中數箭,一個照面便失去了戰斗力。

“大膽鼠輩,竟然行刺刺史大人!”張晉根正要讓人去將為首之人帶來,旁邊林中卻突然傳出一陣暴喝,一個矮胖的男子閃電般躍出,舉手一抬,三支弩箭便應聲而出,正中那領頭人的背心。

“你……”張晉根微微皺眉,那人出手太快,他根本來不及制止。從那些騎兵的裝備和這頭領的行頭看,恐怕不是一般人。本想活捉了好好審問,卻被那矮胖之人打斷了。“抓住那人!”自己明明控制了局面,那人卻一出現就射殺了其領頭,實在有殺人滅口的巨大嫌疑。

那人收起弩箭,絲毫沒有反抗的意思。“在下南乘風,在此候張大人多日了。”

“是你!”張晉根一驚,就是其他親衛營士兵也大多露出驚訝之色。他并沒有見過南乘風,只不過卻也從楊誠那里聽說過一些。看看這人的身材與氣勢,不是他又還有誰呢?可是南乘風不正與葉家打得熱鬧嗎?他巴巴地潛入葉家控制的范圍,為的到底是什么呢?

張晉根的疑惑還沒得到答案,南乘風指著那已被射殺的領頭之人,又說出了一句石破驚天的話:“此人葉浩仁,葉氏閥主葉鼎第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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