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神箭傳說 作者:簡單老楊 (連載中)

otto544 2008-10-20 20:15:3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96 145968
pisheng 發表於 2011-4-4 17:29
第一百章 關洛爭雄·六十四

楊誠步履沉重地走進因戰亂而空無一人的豐原村,望著斷壁久久不語。初入關中時,雖然也見過一些破落的村鎮,但那里為禍的叛軍只有顧凱鋒的兗州軍,范圍也僅在武關至藍田間。待得叛軍大舉進入潼關,圍城十日之后,雖然一舉破敵,收復外城驅逐叛軍。但這關中大地卻在這六十萬叛軍的蹂躪下,再不堪忍睹。

從長安出來直到這里,也不過短短四天,但沿途所歷十余個村鎮,竟然皆是尸橫遍野、破敗不堪,再沒有一絲生機。從各路大軍所報回來的消息看,叛軍圍城這十日間,整個關中西至眉城,東到華陰,幾乎都是這番景象。雖然前番也有不少百姓隨著皇帝的車駕西行避禍,但安寧了數百年的關中地區,人口不斷增長之下已有近兩百萬之眾,真正西行而去的恐怕還不到半數。算上長安外城中死于亂兵之中的百姓,這次關中因戰火而死亡的百姓也至少有三四十萬之巨,至于背井離鄉之人,則更是數不勝數了。

兵鋒之禍竟如此之巨!十年征北之戰,對于百姓在戰爭中的悲慘遭遇他并非不知,甚至迫于將官的命令,連他也不敢承認自己的手上就沒有沾著無辜百姓的鮮血,雖然那是北方異族的百姓。但是這卻一場完全有別于征北之戰的戰爭,這是一場同族之前的爭權斗爭,但百姓的遭遇卻并沒有絲毫的變化,這就讓他頗有些難以接受了。要知道即使是當初起兵做亂地謝明倫。也只是將饑民趕出,而并沒有趕盡殺絕啊。

有些時候激憤之下楊誠甚至生出將這六十萬叛軍盡數殲滅的念頭。否則無法撫慰那些枉死在戰火中地無辜百姓。但他也知道,這些士兵絕大多數也同樣無辜,更何況戰爭本來就是一件容易讓人為之瘋狂的事情,在鄭志愉以掠劫來勞軍的命令下,又有多少人能保持冷靜。這場戰火已經給天下留下了一道深難愈合的傷口,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盡力加以彌補,而不是把它傷得更深。

“按約定,受到鼓動的降卒半個時辰后就會抵達零口,入黑前分批進入渭南。”看了看天色,張晉根雖不忍打斷楊誠地深思,但卻不得不上前低聲提醒道:“大人既然決定要親往龍崗堡主持受降,咳,也不宜太遲到達,雖然有,咳。楊開和左化龍二位將軍作前哨,也需要我們去準備一下。咳咳!”

龍崗堡距渭南不過四五里路。即使是步兵急行,也不到半個時辰便可抵達。其地勢又高出渭南不少,站在其高處甚至可以一覽整個渭南城的情況。要是在往日,楊誠倒還不敢如此逼近叛軍的大本營,只是現在叛軍軍心已亂,根本無力組織大規模的反擊。而且中心要地也因為缺糧的謠言而轉向孟塬,渭南駐扎的叛軍反而并不太多。楊誠此舉一則是為就近方便接納降卒,二來也可以鎮懾渭南叛軍,作出緊扼其與華陰咽喉之勢,迫其速降又或者潰逃。孟塬擠得人越多,叛軍便會越亂,不論對于潼關還招降,都極為有利。

楊誠并未有離開的意思,反而扶住張晉根,看著他略有些憔悴的臉龐感激道:“這些日子真是苦了你和識文了。看看你現在,唉!偏偏你又不愿外放。我都不知道如何報答你了。”張晉根的才華在這一戰逐漸開始顯示出來,除了之前為楊誠定擬方略出了不少力外,在楊誠進入長安后又負責協調安排藍田防務。甚至還帶著親衛營數立大功,雖然設伏襲殺孫堯安最后功敗垂成,卻幾乎全殲了其精心訓練出來的數百近衛。至于其后襲擾諸營、散布流言、截燒糧草之類地種種,簡直數不勝數。

本來楊誠打算戰后奏請讓他出任一州刺史,讓其可以有一個更大的施展舞臺,但在表露出這個意思后,卻遭到張晉根異常堅決地反對。“一待大人不需要咨事營了,也是我離開的時候。”張晉根如是說。楊誠雖然有些不明其意,卻也深為惋惜:張晉根莫非是在暗示自己,他的理想也如同自己一樣?

“大人言重了。在下得遇大人,咳,才有所施展的機會,也才有施展之意愿。”張晉根恭敬地回道,臉色卻極是平靜。事實上從今早聽到楊誠的整套計劃后,他的表情便幾乎沒有再變過,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話語更比平時少了許多。

楊誠拍了拍張晉根地肩膀,也不再言語,深深地看了一眼這令人心痛的村落,轉身向村口走去。行至村口的大石盤處,又停下了腳步,伸手撫摸著石上已凝固的血痕,長嘆道:“晉根,這場戰亂會不會就這么簡單的結束了呢?”在韓亮青獻上以降破敵的策略后,楊誠再加添補,最終形成了這套完整的破敵總略,以誘降為主,以武力威懾為輔。制定之初他完全陷于叛軍聞風而降的美好憧憬之中,這一路行來,稍稍冷靜后也不禁有了一絲懷疑。

“百姓早已厭戰,現在又地利誘之,當無往不利矣!咳咳!”張晉根一臉感慨,楊誠是在韓亮青的大營中決定好后才告知他的,等他知道地時候高塘鎮已經風風火火的展開了“動員”。初聞之下,他也是為之震動。要知道因為楊誠地志向,咨事營也不止一次的討論過如何在戰后讓百姓迅速安定下來,進而實現大治。不過限于楊誠當時的地位,他們討論最多的也僅限于交州和荊州兩地而已,甚至天下其他州郡,也多以發牢騷為主了。所謂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天下的事還輪不到他們來指手劃腳。

雖然只是牢騷,但對于荊交二州和天下其他州郡的根本區別他們還是有一個統一而又命中要害地見解的,那便是土地。

交州地處嶺南。向來只是流放之所,并沒有什么世家大族。甚至在葉浩天治理交州前,大多數地方都是荒野。沃野千里地盛況,也是楊誠讓其放手而為三年后才初現端倪的。所以土地對于交州來說完全沒有什么問題,新開墾的土地占了超過九成,要如何處置自然是楊誠說了算的。

至于荊州,荊南半壁的豪門世族在謝明倫先后兩次的叛亂中元氣大傷。根本已經沒有什么勢力了,楊誠接手之后要想任意施為也并不比交州困難多少。更何況當時朝廷根本無力顧及,想要干涉也得等到平叛之后,到時一切都已成定局,難以改變了。

但是其他地方呢?只要百姓一天沒有自己地土地,便不得不接受鄉紳地主的盤剝,鄉紳地主之上又

世族,各種勢力縱橫交錯,牽一發而動全身。別說楊帝恐怕想要改變起來也不是那么容易。

等到楊誠被封忠勇侯、招討大將軍后。恰逢叛軍圍城,戰事繁忙。哪還有心思去想這些事情。一直到楊誠做出這個令人震驚的決定,這才又勾起張晉根往日的種種想法。他和張晉根都是普通百姓出身,雖然家境稍好,能有機會入塾修學,但對土地卻也有著切身的感受。楊誠此舉無疑是從根本上解決了懸在百姓頭上最根本的問題。“但是,大人此時也考慮到了吧……”張晉根默默想到。最終還是決定將自己一路所想說出來。

“百姓興,大人卻苦了。”張晉根不無憂慮地道。

“我有什么好苦的。”楊誠不明所以地問道。要說苦,他也不是沒有,長年的征戰對他來說無疑就是最苦的差事了。可是為了完成自己肩負的責任,這又算得了什么呢?更何況這苦也快要到頭了,三家平定,并州地苦差又丟給了劉虎,或許這一仗將是他一生中最后一次了。

“大人難道真不知道,此舉已為大人引來一番禍事?咳……”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了張晉根地話。楊誠痛惜地撫著他的背,直到好一會才稍稍平復。張晉根喘了一會氣。臉上浮出一絲紅暈,吃力地說道:“偏偏大人又絕不愿……唉,既然如此,還需早做打算。”

“你是說朝廷方面……”楊誠輕輕捶著張晉根的背,將他撫在一旁坐下,臉上卻露出沉吟之色。有鑒于之前章盛的遭遇,他當然不會對張晉根所慮的毫無所覺。只是在百姓大義之前,一切對他來說都顯得如此輕微,根本不足以慮了。

“也并非沒有補救之策。”張晉根緩緩說道,臉上卻生出一絲愧色。“在下思慮愚鈍,現在回想,之前實在錯得厲害,要是識文在此就好了。咳……”張晉根雖然胸懷謀略,但為人卻不太果斷,而且思慮往往慢上一線。單從謀略看或許他還要勝過張識文,但急智決斷,他卻又相差太遠了。

“晉根不要著急,唉,我真不該拉著你和我一起來,看這樣子你病得不輕了。古山,拿水囊來。”楊誠自責道,其實他今天見到張晉根時,便看到其臉色不太正常,不過當時滿心興奮,也就沒有怎么放在心上。做出一系列安排后,便不停的趕了十幾里山路,他倒沒事,但病已纏身張晉根可就苦了。

張晉根撫了撫胸,被楊誠拿著水囊喂了幾口水,一咳了好一陣,看得楊誠著急不已。歇了一會后,他才緩過氣來,繼續說道:“其一,良民證上不能加蓋招討大將軍印,現在雖然遲了點,不過幸好到現在應該也只有三四萬張。請大人立即派一腳快之人,告知咨事營,以后所有良民證皆加蓋地方官府之印,在何處受降,就蓋何處之印。叛軍聚集之所不過數縣,現在趕刻官印也不遲。”

數十萬張良民證,要是蓋地全是大將軍印,想想都讓張晉根一陣后怕。一旦這些降兵返回家鄉,這些良民證必然會傳遍天下,到時想不讓朝廷生疑也是不可能的了。楊誠此舉可謂是百姓之大福,雖然無心,但被人栽個收買民心之罪,根本就無可詳解。得民心者得天下,若無志于天下,得了民心結果自然可想而知。

“其二,龍崗堡之后,所有受降均改由京畿部隊和將領輪流擔當,荊州軍絕不介入其中。武關至南陽沿途的驛營,也應由各地官府負責,并皆以朝廷和皇上的名義,這個必須密囑。”

“其三,若無必要,荊州軍可駐地休整。只好委屈一下眾將士了,大人在報功時壓一壓,不要鋒芒太甚。”

“這未免也太……”楊誠皺了皺眉,覺得張晉根此舉也未免太過了。對于朝廷的猜疑,他也有著心理準備,不過他一直認為自己此番功成之后,隨即身退,享受天倫與安寧,絕不會重蹈章盛困居長安的后轍。自己既然有了這個決定,再怎么也不應該疑心到自己身上吧。

張晉根嘆道:“人心險惡,大人豈能以己度人?”對于楊誠收買人心,特別是民心的“能力”,張晉根心里當然一清二楚。他那種出自內心,全然沒有虛假的風格,根本是別人學不去的。但越是這樣,便越容易惹人猜疑。對于戰事已經不用他再謀劃什么了,他當然得為楊誠的未來考慮。

“可是,這樣未免太過委屈眾將了,更何況晉根你這次也是居功甚偉。”楊誠心有不甘,他對功利沒有興趣,但也不能要求屬下將士跟他一樣。事實上他也知道,眾將士中有不少人都期盼著建功立業,封妻蔭子,甚至青史留名。若是連這場仗自己都要壓下他們地功勞,那他們恐怕再難有機會了。

張晉根擺了擺手,肯定道:“只要大家知道是為了大人,絕對不會有人心存怨念的。其實也怪在下思慮不周,這才累得大家一起受難。”雖然這段時間他也是忙得不可開交,但張晉根卻難消心中地自責。皇帝入蜀暫避后,楊誠被授全權處理各項事宜,這些事當然也就落在咨事營上。皇帝一直快馬疾行,關中諸事根本無法及時稟報,甚至到現在為止,除了聽到皇上會派禁軍回來支援的消息外,連一道圣旨也沒下過。此時圣駕已到成都,消息往來差不多要一個月,就更不用說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皇帝完全等同于不存在了,咨事營做起事來又完全繼承了荊州效率極快的風格,很多事便完全按著荊州的規律去辦了。現在想起來,雖然百姓從中受惠無算,卻已為楊誠闖下了天大的禍事了。想到這里,張晉根不由嚇出一身冷汗,為了穩定民心與軍心,他們完全效法荊州時,讓鐵嚴華抽出不少嘴巧的說書人,在坊間、軍營大肆宣揚楊誠及荊州軍的種種。雖然這才只是開始,但百姓和將士對楊誠的好感已經在不斷增強了。這可是京畿之地!

“咳……還有,讓鐵嚴華立即召回所有說書人,由咨事營詳擬內容后,再行派出。唉,這可……”急憂交加之下,張晉根哇地吐了口血,竟然昏了過去。

“晉根!”楊誠抱著張晉根,一臉焦急。事情,真得有這么嚴重嗎?要知道當初面對鋒芒正盛的叛軍,也沒能讓張晉根如此變色呀。
pisheng 發表於 2011-4-4 17:29
第一百零一章 關洛爭雄·六十五

已經過簡單修葺的縣府中,楊誠正皺眉處理著要緊不時躡手躡腳地走到旁邊房間的門邊,悄悄地探頭張望。

張晉根已經病倒足足三天了。

讓四衛親自將其帶回藍田荊州軍大營修養后,楊誠只帶著古山一人前去龍崗堡受降。在那批獲知招降事宜的降卒全力配合下,渭南的投降簡直順利得讓楊誠難以置信。或許真的是無利不早起,每勸說一人,便可多得一畝土地,這樣的誘惑根本讓那些貧民出身的降卒難以抵擋。更何況此舉對于他勸說的目標也是百利而無一害,當然是賣力之極了。

降卒們是在入夜時分抵達渭南,巡邏的士兵又多是熟識之人,是以輕易便混了進去。先是各自分頭找自己的舊友、親戚,然后再由這些被說動的人出面游說,幾個帶隊的甲等“游說員”再進一步的鼓動。不到兩個時辰,這支沒有一把兵刃的奇兵便掌握了大半個渭南城。渭南守將在看到朝廷大軍不過只隔自己四五里時,已經著了慌。逃又不敢逃,守卻又有心無力,正在帥府中召集眾將商討對策時,卻被蜂擁而來的倒戈將士們來了個一鍋端。除了少數幾名負責警戒的將領見機不妙帶著親信逃去華陰外,渭南的中上級將領非降即俘。

子時剛過,第一批投降的叛軍將士便押著其戰利品趕到了龍崗堡。楊誠本來一直憂心著張晉根的病情,但在收到渭南投降地詳細情報后。也不禁大喜過望。渭南守軍近四萬人,倒戈投降的竟然有三萬六千之眾;千夫長及以上將領五十人。十二人主動響應,四人下落不明,余者皆被綁到堡外;城中糧草倒不多,僅夠四五日之需,但各種輜重物資卻多不勝數。同時作為之前叛軍地大本營,因變生肘腋。叛軍將領根本來不及作出布置,各類文書、信件都完整的保存了下來,其中甚至還有兩箱朝中大臣寫給三家的密函,以及長安內城和京畿軍中與三家暗通曲款的人員名單。

這個結果可以說是出乎楊誠的意料。雖然不久前才在高塘成功的招降了六萬叛軍,但那卻有自己將其圍困地因素在內,甚至最開始投降的也僅僅只有韓亮青等三營,余者也是在其后迫于無奈才投降的。渭南雖然招降了三萬多人,但自己卻僅僅擺出進攻的姿態,完全是以那批受到鼓動的降卒的力量,便兵不血刃的奪下了渭南。這無疑是個好的兆頭。雖然楊誠不敢奢望每一次都能如此順利,事實上那也是不可能的。不過今后打的仗會越來越少,卻也無庸置疑了。不戰而屈人之兵,這正是楊誠所期待地。

初時的興奮過后,再加上在接見過那些降卒頭領后,受降事宜已經安排妥當,再沒有他什么事了。他便再也坐不住。將諸事托給楊開和左化龍二人后,便又帶著古山連夜趕回了藍田。由于不放心張晉根,他便將其安置在縣府后堂地旁邊,只要沒在前堂處理公務,他便守在張晉根旁邊,焦急地等著他醒來。

中間張晉根倒也醒過兩次,不過每一次醒來問的唯一一件事便是他在豐原所述幾點,執行的進度情況。本來楊誠心里還有些異議,但此時又不忍心讓張晉根太過操心,便也只得令咨事營商議著去辦。在他看來。張晉根的擔憂雖然不是無的放矢,但也未免太過了點。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現在唯一的大事便是平定叛亂、恢復民生,只要是能夠加快這件事地完成,任何事情都可以擱在一旁。

不過到了這個時候,張晉根所提的幾點也無關大局了,楊誠也不再堅持。劉虎見沒什么“油水”可撈,便帶著神威營和勇字諸營回了長安,想必是要開始準備不久之后的并州戰事。韓亮青雖然被他任命為平東將軍,一并節制正統營和由降卒精銳組成的平東營,但畢竟是初降,雖然他對其推心置腹,但一時也沒有主持局面的資格。無奈之下,楊誠只得將其后的逐步誘降關中叛軍的事情交給四城校尉,唐道正為主,其他三人相輔。至于荊州三營,則駐扎在高塘與藍田之間的陽郭,雖為休整,卻也可在時局一旦有變時立即馳援。

安排好一切后,楊誠倒也清靜了下來。軍務諸事已定,只要唐道正等人按他的方略執行便可;至于安置百姓、招撫流民之類的政務,則有咨事營統一安排調度,他根本用不著過問。平時守著張晉根,偶爾和古山聊聊天,似乎已經遠離了戰爭。

古山地話卻是不多。跟了楊誠三日,也一直是楊誠一問他便一答,平日根本難見其主動開口。楊誠到現在也只知道古山自幼便天賦異秉,又得遇名師,學了不少本領。五年前師傅去世后,見并沒有可投效之人,便回鄉種地為生。不過天災人禍不斷,饒是他力氣遠大于常人,卻也漸漸開始無法滿足那同樣驚人的胃口了。無奈之下,他便投了軍,可是沒想到因他地胃口,竟然遭到數次驅逐。雖然他根本瞧不起鄭氏,打心眼兒里不就沒想過要為其效力,但為了填飽肚子,卻也只好顯露出力氣驚人這一特長,以求軍隊的收容。

這樣一來,他倒也終于得償所怨,雖然受盡了不少羞辱與刁難,但總算有了棲身之所。直到三家公然叛亂之后,他也數度想要離開,但終因無處落腳,不能成行。直至進入關中后,不斷聽到有關于楊誠的傳言,這才心有所動。只不過傳言畢竟是傳言,真假難定之下,他也沒有立即付諸行動。等到這次被楊誠圍在高塘后,才真正讓他下了決心。

古山是個奇怪的人,這是楊誠地第一個印象。明明生活困窘。卻眼高于頂。他也算遇過不少人了,其中也有不少自視極高之人。但比起古山卻實在是遠遠不如了。在他眼里,能夠值得他相交的人,不僅得身手

還要有近乎完人地操守。而其他的人,不管你地位、卻是如同無物。但偏偏他眼界這么高。卻又能忍受別人所不能忍受的屈辱,在叛軍中當牛做馬數年之久,甚至被人當作傻子也不以為然。

更讓楊誠驚異的是古山的懶惰。之前聽韓亮青說他貪睡,他還道這只是其逃避的一種方法,但相處幾天下來,楊誠卻深刻地見識了。能走一步的,他絕不會走兩步,能躺著他絕不會站著。只楊誠有一會兒沒有理他,他絕對是在睡覺,甚至是站在那里便睡著了。總之無論何時。只要能省一分力,他都絕不放過。往好方面說。古山這是簡單、直接,不浪費絲毫精力。若是不好的方面,他簡直可以算是偷懶的大師!

若不是那晚親身感受過其實力,楊誠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此人會有如此厲害,抓破腦袋他也想不明白他是怎么練成這樣的身手的。不論是箭術還是其他,都需要極為勤奮的練習才會有所成就。即使是楊誠的箭術此時已經達到極高的境界,但只要條件允許,他每天仍然練習不。但以楊誠現在所見到的,古山絕對與勤奮沾不上半點邊。至少這幾天來,他就根本沒見過古山練習過。

不過他現在卻沒心思想這些。本來他以為可以清靜一段時間地,但從昨天中午開始他清靜夢便被徹底打碎了。張晉根是咨事營的負責人,因為楊誠對其地信任以往除非極為重大的事情,向來都是他拿主意決定,每次倒也能令楊誠滿意。但張晉根現在病倒了,咨事營雖然仍在運轉。但不少事情就不敢輕易處理了。

第一樁擺在楊誠面前的難題,便是之前頗受楊誠賞識的唐道正惹下的。誘降了渭南叛軍后。因為張晉根的一再要求,楊誠并沒有讓楊開和左化龍進駐渭南,而是交給了唐道正。哪想到唐道正一進渭南后,立即將所繳獲地戰利品,特別是其中一批金銀珠寶,全部作為他的戰利品,用來犒賞了他屬下的將士。

要知道以往荊州軍作戰,所獲戰利品皆是在戰后根據戰功進行分配,任何人不得私自取其分毫。而且楊誠之前也曾說過,此次所獲的錢財,都得先行充公,以作安置降卒之用。是以雖然這批物資在楊開他們手里保管了整整一天,卻沒動過一點。若按荊州軍中的紀律,唐道正此舉已經可以讓他立即罷職待罰了。但唐道正卻并非荊州軍的人,咨事營當然就無法處理了。

聽到這件事,楊誠也頓覺頭痛。雖然天下兵馬都要受楊誠節制,但事實上卻并不是那么簡單的。京畿軍隊向來覺得比其他部隊高出一等,即使是在長安數年的劉虎,也并不能完全壓制住他們。雖然因此戰讓他在京畿軍隊中有了一定的威望,但還遠不比荊州諸營。對于京畿的將領,自己獎賞他們倒好辦,但處罰卻不是那么容易地了。

事實上荊州軍紀律嚴明,對于戰利品的分配有著嚴格地規定,將士們也都自覺的遵守。但是其他絕大多數的部隊,卻并沒有達到這樣的境界,否則就不會有鄭志愉以掠劫犒賞士兵之舉了。戰場所獲皆屬自己,似乎是天公地道的,而由將領完全支配所獲戰利品,也幾乎是默認的規則,這一點楊誠當然清楚。

但問題的關鍵是,自己之前就宣布了錢財、兵器、盔甲皆充公,一部份用于獎勵,另外一部份卻用于戰后的安置。要知道這數十萬叛軍,若是全降了雖是一樁好事,但所耗的錢糧卻極為巨大。至于兵器,除了必須的部分外,楊誠更是打算運回交州,由軍械營回爐后打制成農具,用來填補百姓所需的巨大空缺。交州的冶鐵現在幾乎已經全力開動了,但限于原料的供給,根本就無法滿足需求。而這數十萬叛軍的兵器,正好可以補充其中。

更重要的是,渭南的奪取根本就沒有唐道正半點事兒。他所做的,只不過是從楊開和左化龍手中接收過來而已,要是計較起來,這批戰利品也應該由荊州軍來分配,而絕沒有他半點資格。楊誠倒不是和他計較這點,但此例卻不可開,若是今后爭搶戰利品成風,將士們一心逐利,自己的大好計劃恐怕就要受到嚴重影響了。

楊誠當然不會放任不管,更何況自己有令在先,若不處理以后更不要想其他京畿部隊乖乖聽命了。事實上這次從奪回外城的戰斗開始,叛軍望風而退,所遺物資數不勝數。除了荊州諸營外,其他各軍幾乎都有中飽私囊的現象,唯一的差別只是多少的問題而已。只是這段時間進展得太過順利,以往軍中又沒有這類的問題,他也并沒有怎么在意。待他回到藍田,與咨事營僅有百步之遙,消息傳遞極是方便,是以咨事營在報上唐道正這件事后,順便也將其他各營的情況報了上來,看了兩堆高高的卷宗,楊誠這才漸漸了解到這段時間各軍的具體表現。

怒其不爭之下,楊誠也暗下決心要好好治治這股風氣。只是,到底該如何處理呢?唐道正或許是個突破口,但罷免了他?先不說之前自己數次在眾將面前稱道過他,現在說翻臉就翻臉,其他諸將將會如何作想?恐怕不單單只是嘲笑自己無識人之明那么簡單了。而且按照張晉根的意思,荊州軍盡量少參與其后的招撫事務,他也只能用京畿軍。可在京畿軍中,又只有唐道正能完全領會自己的意圖,執行好自己的決定。自己要是處罰了他,又換誰來主持呢?

楊誠還沒想好該如何處理唐道正的問題,一個令他為之震怒的消息又擺在了他的幾案上:兩個時辰前,昨天才投降的赤水鎮兩萬降卒,竟然暴動了!
pisheng 發表於 2011-4-4 17:31
第一百零二章 關洛爭雄·六十六

"末將唐道正(白馳),拜見大將軍。”唐道正和白馳入前堂,偷偷地瞧了一眼坐在上首閉著眼睛不知道是在休息還是沉思的楊誠,畢恭畢敬地拜下。楊誠給二人的加急軍令均只寫了“速至藍田”四個字,在路上一番交流后,雖然并不認為自己犯了多大的錯,但各自心中也都有些忐忑。

楊誠卻如泥塑般端坐不動,甚至連一點睜眼看他們的意思也沒有。二人起也不是,跪也不是,頓時僵在那兒。要知道平時楊誠根本沒有一點架子,不要說他們這種統領大軍的將領,就算普通士兵在他面前,他也是客客氣氣。對楊誠的本領他們雖然并不完全清楚,但卻知道剛才他們二人的聲音雖然不大,但卻足以讓睡熟的楊誠驚醒了。而現在楊誠絲毫沒有理會他們,顯然是故意為之了。想到這一層,二人不由心中一緊,對視一眼后伏在地上連大氣也不敢出。

雖然京畿軍地位特殊,他們二人又是皇帝欽點的四城校尉,但與現在的楊誠相比,卻有云泥之別。楊誠雖然資歷不高,但卻是全權負責平叛事宜的招討大將軍,除了現在在皇帝身邊護衛的軍隊,全都要受他節制。生殺予奪,皆在他一念之間。由于相處并不長,對于楊誠的性子他們并不熟悉,現在陡然見他一反常態,哪有不怕之理。

“唉……”也不知過了多久,楊誠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帶著無限痛心與無奈地語氣說道:“我以二位將軍為棟梁之才,奈何二位將軍卻要自毀前程。”

“大將軍。您這是……”二人心頭一驚,雖然之前已經做過無數猜想,卻沒想到楊誠吐出的這番話仍然遠出二人地意料之外。他們當然也知道自己所為不當,但心底里覺得頂多會遭到一番斥責而已。但楊誠此話一出,言中之意顯然沒有那么簡單。

“二位將軍起來吧。”楊誠緩緩起身,背負著雙手走了下來。直接從二人中間越過,一直走到門口才停了下來。“我知道二位將軍志向高遠,本也欲成人之美,助二位更進一步。不過二位,卻似乎并不領情。”

“末將豈敢!”二人慌忙拜道。對于楊誠話中的意思,他們自然是再明白不過了。憑著周密的謀劃與驚人的箭術,楊誠漂亮地做到了讓他們認為完全不可能的事,在如此之短的時間,破解長安危局,甚至讓聲勢浩大地叛軍轉眼間便陷入無法扭轉的敗局。出于慣例。在形勢好轉之后,摘果子的往往都是主帥親近之人。特別是其嫡系部隊。本來他們都以為今后的風頭將全被荊州軍占去,卻完全沒想到楊誠竟然在這個時候讓荊州軍撤后休整,而將輕易便可立功的事派給了他們。

叛軍現在大勢已去,招降叛軍根本就是一件輕松之極的美差。雖然他們并不完全清楚楊誠此舉的目的,但卻均對楊誠心存感激。要知道楊誠的資歷雖低,但他們四城校尉就更加不如了。若不能乘此機會多立功勞。一旦天下太平,恐怕根本沒有他們立足之地。雖然眼看著已經沒有多少仗可打,立戰功機會少之又少,但奪回城池同樣是大功一件,哪怕只是從降兵手中接受過來。只要能夠多收復幾座城,以后又有誰敢輕看他們呢?

“你們還不敢?”楊誠稍稍提高了一點聲音,搖頭道:“也罷,我也知道你們心中不服,我并不是個不講理的人,就給你們一個自辯地機會。”

“不知大將軍想要如何處置我們?”白馳略有些氣憤地問道。不錯。他負責招降的那批降卒在投降后發生了暴動,但已經被他鎮壓下去。雖然也死傷了不少人。但那些降卒要暴動,于他何干。聽到楊誠竟然把事情說得如此嚴重,他心里倒真是極不服氣。雖然他才獲升遷不久,但也知道處理降兵地規矩,憑著他們叛逆的罪名,自己就算盡數將其誅滅,也沒有什么可以責怪的地方。

楊誠轉身淡淡地看了白馳一眼,后者眼神略一閃避后,便毫無畏色的與楊誠對視起來。“我知道你很不服氣,不過這卻讓我更加失望。至于如何處置,則視你們自辯而論,若沒有令我滿意,那就逐出軍營,永不錄用!”

“不就是死了幾個降兵嗎?他們自己造反,難不成我還要站在那里讓他們殺才對了?”白馳把心一橫,臉上盡是忿忿之色。這點事竟然就要讓他付出如此大的代價,讓他心里哪里服氣。要知道他在軍中熬了近十年,這才好不容易遇上皇帝起用平民將士而獲得改變命運的機會,現在竟然因為降卒而毀去之前地一切努力,換做是誰恐怕也有些沉不住氣了。

“不就是死了幾個降兵?白將軍可說得好輕松!”楊誠冷哼道:“那白將軍可否告訴我,他們為什么投降剛剛一天,便又要反叛呢?”降兵暴動這件事情白馳根本沒有報上來,若不是少量逃出的降兵在進入靖西營警戒范圍被擒獲,將事情的經過告訴了左化

由左化龍呈報上來,他恐怕還要被蒙在鼓里。

聽到楊誠這一問,白馳頓時一滯,表情也有些僵硬起來。“自然,自然是他們假意投降,準備趁我軍不備再行反撲。對于這種詐降之兵,當然不能輕饒。”聽到楊誠的話,白馳自然知道自己并沒能瞞住楊誠,不過仍然心存僥幸,猶自強辯道。

“這么說來,白將軍還立了功嘍!”楊誠臉上掛著一絲怒色,走到白馳身邊,想要罵卻還是忍住了。詐降?虧白馳說得出口。明明是白馳縱容屬下逼迫所有降卒交出身藏財物,甚至還因此殺了兩名降卒,這才引起這兩萬降卒的公憤。進而集體反抗。白馳不僅未適時安撫,反而派兵強行鎮壓。致使數百人死亡,數千人受傷,自然,其中絕大部分都是降卒。更重要地是,降卒武器均以上繳,自知不敵下四處竄逃。竟有上千人逃出,其中有不少更是逃去了華陰方向。

“那倒不敢。”白馳略有些心虛地說道:“末將未能察覺其詐降,致使屬下將士無辜死傷數十人,實在難辭其疚,還請大將軍治末將失察之罪。”

“白馳啊白馳,你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楊誠搖頭嘆道,隨即站直身子,向門外喝道:“來呀!將白馳去除甲冑,杖責一百后,押回原籍!”

“啊!”一直低頭不語的唐道正驚訝地看了楊誠一眼。眉頭微微皺了一下,又復之前地姿勢。被主帥喝令去除甲冑。便是免除一切官職之意。而被押回原籍,則相當于被開除軍籍,此生將再也沒有什么機會踏入軍隊了。唐道正開始還以為楊誠逐出軍營、永不錄用的話只是嚇嚇他們的,卻沒想到竟然來真格地。

他和白馳一路行來,雖然白馳都撿對自己有利的話來講,但以他地頭腦。又怎么會猜不出其中大致地隱情。就算以他看來,白馳這次做得也確實太過混帳。要知道楊誠一意以招降來瓦解叛軍,你手里卻偏偏鬧了個大暴動,甚至還讓部分人溜了出去,你這不是和楊誠唱對臺戲嗎?當時他便認為白馳多半會被調回來,再沒有什么立功的機會了,卻沒想到真正的處罰不知比這嚴重了多少倍。

白馳聞言也是一副愕然之色,一時竟然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恐怕做夢他都沒有想到,楊誠竟然會如此處罰他。一直到兩名衛兵進來挾住他后。他才猛然驚醒,大叫道:“憑什么!憑什么!我犯了什么錯。慢著,給我停下!你不給我個名正言順的理由,就敢就這么處罰我!”驚怒之下,白馳用力想要掙脫,不過他顯然小看了帥府的親兵,饒是他用盡全力,卻也無法影響二人拖著他的步伐。這一來他反而更加惱怒,口中再沒有尊敬之意,指著楊誠的鼻子大吼大叫。

唐道正心中暗嘆,這白馳也未免太沉不過氣了,這番出言不遜之后,恐怕真的再無挽回的余地了。楊誠手里有欽賜的尚方寶劍,擁有先斬后奏之權,想要殺個校尉級地將領,根本就不需要任何理由。殺了你之后再隨便給你羅織點罪名,任誰也拿他沒法。不過看到白馳掙扎的樣子,他也不由心中暗凜,四城校尉可都是有著真材實料地,這白馳雖然不及石鎮北勇猛,但尋常一二十人也近不得他身,怎么被兩個衛兵挾著,便連一點反抗的余地也沒有。

楊誠平時哪會帶什么衛兵,若非必要更不會讓手下的士兵將時間浪費在替他守門這種事情上。這兩個衛兵不是別人,正是族四衛中的歐凌哲、歐凌戰兩兄弟,白馳雖然有些本事,但卻連其中一個也比不上,更不用說兩人了。“等一下。”楊誠揮了揮手,走到白馳面前,冷然道:“憑什么?你也熟知軍中紀律,那我問你,隱瞞軍情不報,當面欺騙上將,該當如何?”

白馳臉色微變,眼中的光芒頓時黯淡了不少。“當斬。”吃力的吐出這兩個字,白馳已將頭埋到了胸口。

“縱兵搶掠,枉殺降卒!”

“當斬。”

“藐視上將,咆哮帥帳!”

“當斬……”

楊誠與白馳一問一答,說到最后后者地聲音已經微不可聞。自知楊誠已經完全知曉事情的前后經過后,白馳已然絕望。雖然軍中很多軍紀已經形同虛設,但楊誠現在要以軍紀來處罰他,完全是名正言順的。相比之下,能保住性命,他已經該對楊誠千恩萬謝了。

“連罪當誅的叛逆之人我也設法保全其一命,當然也不會斬你。”楊誠沉聲道,面上不無痛惜之色:“只不過你欺瞞在前,而后又毫無悔意,一錯再錯。信義即失,軍中自然也不能容你!你以后若能誠心悔改,仍不失為一好男兒!拖下去。”

“末將私分戰利,罪無可恕。不這末將也是情非得已,請大將軍容我自辯。”白馳被拖下去后。前堂便只剩下楊誠與唐道正二人,不待楊誠發問。唐道正便立即拜伏請罪。

“唐將軍坐著說

楊誠似乎頗有些疲倦,緩緩地走到堂上,坐在幾案后頭。其實之前他真的只是打算斥責一下白馳而已,當然也不會再讓其負責降卒事宜。但事情地發展卻往往不會盡如人意,他已經清楚地暗示自己已然知情,但白馳卻仍然一意想要蒙混過關。所說皆是謊言。此際雖然戰局日漸明朗,但仍需上下齊心,他又如何敢讓一個連真話都不對他說的人,繼續留在軍中擔當大任呢?

對于唐道正,楊誠卻抱著很大地希望,事實上在四城校尉之中,他最賞識的便是此人。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對于這個最能領會自己意思去執行的將領,楊誠一直極是關注,即使是其有著其他地動機。但仍讓楊誠心存重用之意,否則也不會將招撫重責交給他了。安撫的工作才剛剛開始。若是不能理解自己所下地命令并照之執行,勢必會和自己預想地結果相差甚遠,這樣的人又如何能實現自己迅速讓天下重歸平靜的愿望。

“謝大將軍。”或許是因為跪得太久了,唐道正竟也不推辭,站起來揉了揉雙膝,端坐在一旁繼續說道:“大將軍之前曾嚴令戰利盡數充公。之后論功行賞。但這幾日連番勝仗,將士們卻多有怨言,所為便是一直沒有犒賞。末將初入渭南,便已有私自搜掠的現象,這雖然是末將治下嚴而起,但也令末將憂心不已。”

“那你就該把根本不屬于你的戰利品用來犒賞士兵?”楊誠嚴肅地問道。相比之下,唐道正這件事比白馳的要輕多了,至少渭南的降卒已經開始分批開拔,要么開往下一處叛軍之處,要么轉向武關。沒有絲毫的混亂。但因為他對唐道正的看中,是以不愿看到其絲毫的錯誤出現。雖然不至于重重地處罰他,但卻得挫挫他的銳氣,以免得意忘形了。

“這確實是末將地過錯。”唐道正鞠身說道:“不過這卻也不是末將一營如此,大將軍所統之荊州軍軍紀嚴明,將士又毫不貪財,但其他各軍卻無法如此。打了勝仗就該有犒賞,將士們只會這樣想。況且戰后分配戰利本就是軍中默認的,大將軍所慮雖然深遠,但卻并非人人可以理解。”

“那你說該怎么辦呢?”楊誠沒好氣地說道。照唐道正說來,他不準私分戰利品反而不對了。雖然他也知道以前連正威營也是如此,但現在他卻急需以繳獲的戰利來填補戰后安撫的巨大虧空。僅是安頓荊州,便已經讓交州數年的積蓄為之一空了,連番的戰斗更是到達了其承受地極限。以交州之力或可興荊州,但對于天下卻是杯水車薪。不用其他方法,他的一系列計劃便無法得到實施。

“大人所慮錢財甚巨,但戰場卻并非唯一可取之處。”唐道正整了整思緒,見楊誠點頭以示,便又繼續道:“士氣可揚不可抑,將士們拼了命去戰斗,所圖卻也極為現實。若是連這點小小的愿望都不能滿足,又如何能讓將士用命呢?所以請恕末將直言,大將軍對戰利的分配,本就有所不當。”

“呵。”楊誠無奈的笑了笑,仔細想來竟無法駁斥唐道正的話。交州對于戰士有著詳細而完備的獎勵方法,不論是立功還是受傷、戰死,榮譽出自軍中,金錢卻是由地方官府負擔,往往是直接獎給其家人。所以在戰場上,將士志在破敵立功,鮮有人貪心錢財。錢財誰不喜歡,只是一被發現不僅會失去戰后的一應獎勵,甚至會遭到眾人的啐罵,在人人皆重顏面的交州,自然不會有人愿意做這舍本逐末地事情。

但其他各軍卻并非如此,犒賞幾乎只來源于戰場,朝廷的獎勵在將領地層層盤剝下,根本就少得可憐。想當初顧凱鋒在武關下灑落了幾車金銀珠寶,竟然就能引得守關將士涌出而搶,這才使得武關落入敵手。這要換在交州,根本就是不可思議的。而他以對交州軍要求來要求京畿軍,也就有其不足之處了。

“戰場不過是些小財,以之助長士氣也無傷根本,只要不因此誤事,大可默許之。”唐道正懇切地說道:“為大將軍計,不如將眼光放到各地支持叛軍的大族身上。”

楊誠正要答話,身后卻傳來一聲咳嗽,轉頭看去,卻見張晉根靠著墻壁慢慢挪動,甚是吃力。“晉根,你醒了?”楊誠急忙走過去,一邊扶著張晉根,一邊怨道:“你看你,這個樣子還出來干什么?派人叫我一聲不就可以了嗎?”

“張先生。”雖然論官職唐道正還要高于張晉根,不過卻仍然恭敬一禮。

張晉根點了點頭,坐下之后喘氣道:“唐將軍可否下堂休息片刻,我有幾句話想單獨與大人說。”唐道正應聲而去,張晉根咳了一陣后沉聲說道:“此人又為大人惹了一樁禍事,幸好在下來得及時,不然……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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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關洛爭雄·六十七

"我知道你要說什么。”楊誠在張晉根旁邊坐下,揮手口的張晉根。“識文也有信來,意思大概和你差不多。我知道你們都是為了我好,希望我能有個好的結果。可是,這樣就能夠確保萬全嗎?你和識文的這份情誼楊誠心領了,這幾天我想了很多,特別是出了這兩件事之后,我真的做對了嗎?”

“大人……”張晉根剛剛吐出兩個字,卻又被楊誠揮手打斷,看到楊誠的神情,他不由眉頭緊鎖,眼中現出一絲深深的憂慮。自從他被張識文推薦給楊誠后,楊誠雖然對他算不是言聽計從,但也算得上極為禮遇。像這種強硬的打斷其話頭的情況,之前還從未有過。很顯然,這一次楊誠已經做出了某一個決定,而且已經連他和張識文都無法改變了。他內心隱隱猜到了楊誠的心思,不由暗自長嘆。

一切還是走入了死局。正如楊誠所說的,照他們所說的做真的就能保證萬全嗎?當然不能,張晉根和張識文雖然入涉官場都不算久,但卻早已沒有了少年心懷夢想時的天真與幼稚。常言道,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或許從楊誠接到忠勇侯的任命旨意時,他的結局便已經注定了。古往今來任何一個皇帝,都絕對不會將一個功勛卓著而又深得民心的臣子留在身旁,更遑論家族血液中便含有極度猜疑的陳氏。立功越大,對百姓越好。便越容易受到迫害,這不得不算是一個天大的諷刺。但卻又是個不爭地事實。

楊誠重重的吐了口氣,言辭堅決地說道:“眼前最重要地,莫過于迅速結束戰亂,讓百姓得以休養生息。可現在呢?為了我一己之安,畏手畏腳、左右顧忌,這也要避閑。那也要避閑,這到底怎么了?難道讓天下百姓安享盛世不是我們一直為之奮斗的理想嗎?為了實現這個理想,即使真的讓我一人卻承受那可能的苦果,那又如何?”

楊誠連番的自問讓張晉根一時難以回答。是啊,他和張識文義無反顧的投靠楊誠,不就是因為被楊誠那份高遠地志向所感動的嗎?為國為民,天下間又有幾人能做到,又有幾人有機會去做。可是,他們又怎么能坐看楊誠步入那死局呢?關心則亂,他們和楊誠之間已經遠不是上下隸屬的關系了。

“大人。你錯了。我們為的,可不是你一個人的安危。”張晉根心情沉重地說道。“到了今時今日,大人難道還可能是孤身一人嗎?大人的家人、荊州、交州、諸營將士,他們的命運全都與你緊緊相連。一榮俱榮,一滅俱滅!”

楊誠微微一震,眼神頓時顯得有些茫然起來。當年章盛問他天下是誰的天下時,他毫不猶豫的回道: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事實上,這正是他真實地想法。雖然他對朝廷的忠誠無庸置疑,可是當百姓利益與朝廷體制發生沖突時,他總是無一例外地選擇站在百姓這一面。交州的飛速發展,不知道違背了多少朝廷的律令。由官營商、官員選拔、百藝俱興、寓兵于民、田地管制……一樁樁一件件,若是在太平時節,任其一件傳到朝廷,都足以讓他遭受牢獄之災了。

交州是與眾不同的,再過數年荊州也將是與眾不同的,但是能夠與眾不同的根本卻是他。沒有了他。種種切實為百姓考慮而設地制度勢必會漸遭廢止,而那些通過實際而有效的方法選拔起來的官員。也將難容于官場。或許幾年,或許更短,沒有了他的交州,恐怕又要回復到以往的樣子,再沒有絲毫的特殊。正如張晉根所說,一榮俱榮,一滅俱滅,他現在已經不再是一個人了,不論是安平城中那個溫馨的小家,還是越來越讓他感到安慰的交州大家,都已經與他牢牢的綁在了一起。

他一直都想著待這一戰平定后便辭去一切官職,然后在那座他看著成長的安平城中做個普通地百姓。要是城里呆悶了,便去左家寨附近的山中清靜清靜。他甚至已經選好一個如仙境般地小山谷,準備在那兒與左飛羽一起親手蓋座木屋。一家人其樂融融,盡享天倫,日子清閑而安逸,就這樣靜靜的享受余生也算得上是件美事了。

可是這個簡單的夢想,卻似乎并不像表面那般容易實現。楊誠心里亂極了,即使是加入征北軍第一次在戰場上殺了人時,也遠沒有現在這般亂。他只是個善良的獵戶之子,陰差陽錯之下卻達到了近乎人臣之極的地位。一份權力便是一份責任,沒有任何人強迫他,他卻自己給自己加上了一副沉重得難以扛起的責任。

他想像當初李平北對他所說的,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讓百姓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過上好日子,所以他才義無反顧在還未得到皇帝允許,甚至是決定后才上奏的沒收參與叛亂家族的土地,按人頭分配給百姓的決定。他難道一點也不知道其

險嗎?但是當他有這個機會為天下做點事情的時候,放棄,即使其中兇險莫測。

“百年之后誰能定?但求無愧于心吧。”沉默許久,楊誠緩緩說了這句話,接著長長的嘆了口氣。長年的軍旅生涯,讓他做事極少猶豫不決、瞻前顧后,這一次對他來說更是難以承受的折磨。牽一發而動全身,要他考慮的實在太多了,遠遠不是戰場那么簡單。

張晉根默然低頭,楊誠還是做出了最終的決定,雖然他的言語中有著難言的無奈。楊誠一旦決定的事,便再難更改了,除非有人能提出十足的理由。可現在自己那些看起來無比有力的理由,還能夠說服得了他嗎?更何況現在連他。也對未來不敢報多少希望。

“兵貴神速。”楊誠長身而起,之前的陰郁與茫然一掃而空。神色完全恢復到之前那種樂觀而又勝券在握地氣勢。“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不管以后朝廷怎么對我,趁著他們鞭長莫及之時,我們還可有一番作為。這個機會稍縱即逝,絕不能放過。”

張晉根緩緩地站起身來,吃力卻又恭敬地向楊誠長長一揖。蒼白的臉上也充滿了決然地神情。“在下有幸追隨大人,焉敢不效死力!以此殘身,僅供大人驅馳。”

“快坐下。”楊誠急忙扶住張晉根,點頭慨然道:“你的心意我哪有不明白,其他都不說了,讓我們一道再多做點有用之事吧。”二人相持對視,一時百感交集。

“京畿四營調駐長安,招降重責仍然只能由張破舟、洪承業、楊開和左化龍四人去做。”扶著張晉根落座后,楊誠直入主題,將自己的調整部署道出。“此戰平叛關鍵在于招降。拿給別人做還真是放不下心。”

張晉根點了點頭,心態也隨著楊誠的決定而迅速調整。“四營皆是我交州男兒。心地淳樸又唯大人之命是從,確實只能由他們擔當。只不過四營現在已不足三萬人,叛軍士氣雖,卻仍有超過三十萬之眾。集中在孟塬周圍的,多是三家私兵,忠誠恐怕遠甚于之前主要是臨時征召的部隊。若是他們合力反攻。只怕四營難以抵御。”

這番憂慮卻并非沒有道理。事實上由于之前地順利,連楊誠也難免有些輕曼之心,更不用說其他將士了。荊州諸營雖然在休整之中,不過由于習以為常,仍然保持著高度的警惕,但其他各營便要大意得多,否則發生暴動的赤水便不會出現上千手無寸鐵的士兵逃脫之事了。現在全軍大都被兵不血刃便迫降了十余萬叛軍沖昏了頭腦,將士皆無戰意,虧得是叛軍現在指揮混亂,否則僅此便足以致命了。

“誰說只有我們。”楊誠淡淡地笑道。言辭中透出無比強大的自信,“平東營、正統營大有可為。加上荊州四營,也有近五萬人。憑此五萬大軍,平三家足矣!”正統營雖然當日在左化龍的箭陣前躊躇不前,卻并不是因為士卒膽小,事實上在這前所未有的箭陣之前,連劉虎這樣的人也不禁為之變色,更遑論他們了。韓亮青治軍嚴謹又體恤士卒,此時又一心想雪數年之恥,戰力極是可觀;平東營雖然到現在仍然只有不到八千人,卻是從這十余萬降卒中挑選而來,只要稍加訓練便可成一支勁旅。再加上荊州四營,這五萬大軍也完全稱得上精銳了。

張晉根自然知道楊誠有其自傲的理由,當下也不再過多擔憂兵力不足的問題,轉而說道:“已經過了這么多天,難保叛軍已經任命了新地主帥,我們還是得稍加防范。大人即與潘家暗中有約,不如派一精細之人混入叛軍之中,邀其再助一臂。叛軍現在人多混雜,人多心必不齊,只要潘家未暴露,大有可為。”

“嗯。”楊誠也是深以為然,點頭道:“這倒確實是一殺著,不過也不能操之過急,務必使其發揮最大功效。晉根你撐得住嗎?不如讓咨事營搬到這邊,你略作指導,讓他們今晚連夜商討出一完備之策,明日再派人前去聯絡潘家。”對于這些陰謀詭計,楊誠只是知道大的方向,甚至細節上地內容,卻不是他所擅長的了。此計用得好勢必將予以孟塬的叛軍主力致命一擊,更有可能讓他不經一戰而平定關中的奢望變為現實。只不過張晉根大病初愈,他卻也不愿讓其太過操勞。

“在下已經完全沒事了。”張晉根擠出一絲笑容,甚至想站起來以實際行動證明給楊誠看,不過他剛一動,便被楊誠一把按住了,當下只得無奈說道:“我這主要是心病,之前以為因自己的愚鈍害了大人,未能為大人計劃周全,才會那樣的。這都睡了三天,現在心結已解,再沒有什么大礙了。”

張晉根這話卻也是半真半假。他之前確實是因為自己思慮老是慢上一線而深感內疚,但他隨著親衛營行動近十日,要知

營里體質最差地也不知勝過向來文弱地他多少倍。他沒有,張晉根卻哪里吃得消。況且這些日子大多是風餐露宿。他第一天便染上風寒,一直沒怎么休養,病當然越來越重。現在心病雖好,但身體的病卻也不是這么幾天可以養好地。只是他深知目前必須抓緊一切時間,趕在朝廷阻力出現之前,完成更多的事。他又如何休息得下。

楊誠仔細看了看張晉根,仍然有些不放心。“身體為重,你可不要勉強。若是你再出現昏倒,我只得把你送回荊州甚至交州去休養了。”他這話可不是說著玩的,荊州軍隨軍的郎中和藥品準備無疑是諸軍之冠,不過卻也主要以刀箭之傷為主,對于張晉根的病雖然不至于束手無策,卻也算不得太好。長安經這一亂,名醫大多隨圣駕而去,真正讓楊誠放心的。還是只有醫術同樣極為興盛交州。張晉根現在雖然對他極為重要,但他也不能坐視其病情加劇。之前張晉根又吐血又昏倒,楊誠心里早就有點懸了:單是傷寒,如何會讓會吐血。

張晉根做出一副鄭重其事地樣子,向楊誠點了點頭,旋即轉移話題道:“關中要抓緊,其他地方也不能閑著。在下還有個提議。可讓公孫勇將軍揮軍北上,近逼洛水,擺出一副進攻地姿態,必可令洛陽震動。同時大人還可以以招討大將軍的身份,讓揚州軍和豫州軍挺進青州,進窺冀州,必可使叛軍生出四面是敵地假象而自亂陣腳。”

“這些我已經安排了,只是揚、豫之軍恐怕不好調動啊。”楊誠皺眉道。因為徐州的事,南乘風與葉家已經越鬧越僵了,最近還傳出雙方發生了數次沖突。雖然沒有全面開戰,卻也有些水火不容了。葉浩棟和南乘風都算得上是善于用兵之人。兩家要是真的大打出手,麻煩可就大了。現在他哪敢指望他們兩軍前來相助,只要不在背后添亂就好了。

倒是飛鳳營一直佳音頻傳,最近甚至聽說連青州也被其鬧得天翻地覆,足實讓楊誠有些自愧不如。要知道當初楊誠之所以答應左飛鴻,一方面確實是她的提議讓自己心動,而飛鳳營經過襄陽一戰也顯示出足以勝任的實力;另一方面,他也是想讓左飛鴻吃點苦頭,以挫挫其銳氣。孤軍深入,這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即使飛鳳營因有優良的戰馬而在速度上大占優勢,但恐怕也得受到重重阻礙。左飛鴻一直在自己庇護之下,根本沒有受過挫折,正好可以借此機會讓其收斂一下,不然如何能安生得下來。

當然,他也絕不會讓飛鳳營去送死。按他本來地預想,飛鳳營進入州后,就算遇到困難,短時間內也不會有什么太大的兇險。兗州軍畢竟精銳喪盡,面對來去如風地飛鳳營雖不至于束手無策,但也沒有實力完全壓制她們。南乘風和葉家聯手之下,徐州必然不能久存,然后兩家再分進兗、青,也就沒有飛鳳營什么事了。只可惜現實卻與他的預想差得太遠,南乘風竟然和葉家鬧了起來,而原本應該由他們來完成的驚擾、青的事,卻被飛鳳營給包攬了。若左飛鴻是個男兒,恐怕還真能成為一名極其出色的將領。想起左飛鴻平時的一言一笑,楊誠心中不禁生出一絲異樣,以前天天被她鬧得心煩,現在分別了這么久,相隔千里之遙,她又是孤軍在外,反倒還有些牽掛起來。

“大人可用強勢。”張晉根卻不知道楊誠心里想得這么多,沉吟道:“兩家為何敢公然為徐州而爭?無非以為朝廷與叛軍必會久持,甚至三家會占上風,這才不顧一切想要擴充自己實力,以圖自保,甚至還有自立之心。但現在形勢變化必出其意料,若是三家速平,他們自知無力與朝廷對抗,自然會設法立功。大人若能令他們感覺到叛軍已經指日可平,不怕他們不趕著前來相助。”

“好!”楊誠臉色微紅,不由提高聲音來掩飾自己地窘境:“晉根所言妙極,那就只得再勞你和咨事營商討一下,擬定發給兩家的信函,不,命令。”以往楊誠不論對南乘風還是葉家,都是極為客氣,他們對楊誠表面上也算友好,只不過在徐州這個問題上,兩家竟然如此堅決,絲毫不理會楊誠三番五次的調和。今天聽張晉根一說,楊誠才算完全明白其中的關節。

“嗯,還有一個問題……”

解開心結之后,二人似乎有說不完的話,方方面面的事情足足商量了兩個時辰,仍有些意猶未盡的感覺。唐道正卻被足足晾了兩個時辰,他卻沒想到因為自己那點過失,讓他與其后的一系列大事失之交臂。

猶豫、彷徨已過.接下來將是雷霆之勢
pisheng 發表於 2011-4-4 17:32
第一百零四章 關洛爭雄·六十八

"拜見大將軍。”再度進入前堂,唐道正不由有些異樣個感覺一半來源于漫長而幾乎讓他有些忍不住的等待,另一半則是因為楊誠此刻看他的眼神:淡然。不論是來時的冷若冰霜,還是處理白馳時的憤怒絕決,他心里都還能保持鎮定,因為楊誠看他的眼光雖然有些憤怒,但更多的卻是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意味。而現在,這種淡然的眼神讓他感覺有些心寒,自己在楊誠心目中的地位在過去的那兩個時辰里已經完全發生了改變,但他卻不知道這種改變到底是因為什么,又該如何補救。

“道正坐吧。”楊誠言辭客氣不過神色卻極為平靜。“剛才你給我提的建議很好,我準備進軍洛陽后便開始實行。”

沒收世族富豪之財,確實可以極大的填補安置百姓那個近乎無底洞般的虧缺。要知道這次戰亂幾乎波及了整個大陳,身受其害的百姓又何止千萬,一人就算一兩銀子的費用,對大陳來說也是個天文數字,對于早已見底的國庫來說,根本就是難以想像的。若要想照荊州之例,用交州的財富補充,那更是想也不用想了。

但這件事在解決了楊誠面前巨大得難以解決的難題時,卻同樣帶來巨大的危機。到底需要多少豪門世家的財富才能滿足所需?將所有與叛亂有關的家族全都例入其中,或許可能解決。但是,如此一來楊誠便等同與整個大陳的豪門世族。結下了難以化解地冤仇。豪門世族們把持權柄數百年,其中關系盤根錯結。牽連之廣根本難以想像。更何況一下子將如此多的豪門世族打入谷底,其他世族又豈能沒有一點想法,即使短時間內不會做什么,但心中對楊誠地敵意卻是無庸置疑的。

這便是張晉根所說的大禍事。皇族顧忌、世族仇視,任何一項都足以引來殺身之禍。以當年章盛之威勢,也只能和稀泥。與在世族與皇族間小心的保持著平衡。即使做了數十年大將軍,資歷、威望都極高時,也不敢擅做改變。現在的楊誠和章盛比起來,不論才華、資歷、威望甚至手中的實力,都足實還有一段距離。或許楊誠唯一能比其強地,便是他是由地方而起,在民間的威望遠非僅靠軍功博名的章盛可比。

也正是這樣,張晉根的擔憂才會更深。僅得軍心的章盛便被一個名不符實的大將軍之位,困在了長安數十年。這其中還有著匈奴強大的因素在內,章盛在一日。匈奴便心有顧忌,否則還真不知道會是如何。而民心、軍心俱得的楊誠。又將會遭到什么樣的待遇呢?當外敵消亡,內亂平息,恐怕連章盛那樣的“優待”也不可復得了。

不過楊誠現在卻不愿再被這些束縛住手腳,而錯過了或許是自己唯一可以為天下做件實事地機會。這或許是數百年來,唯一一次可以從豪門世族的虎口中奪取利益,將之用在百姓身上地機會了。以往也不是沒有戰亂。不過因為世族與皇帝間遠沒有現在這般明顯的對立,雙方之間與其說是對利益的生死爭奪,倒不如說是在調整各自所占的比例,無法從根本上傷筋動骨。但這一次卻是百余年來皇族與世族間暗斗的大爆發,目的卻是要取得將天下之利進行一次重新分配地權力。當然,在實質上與之前的爭斗也沒有區別,只不過范圍和強度都要大得多,有的家族將要被完全剝奪,有的家族將要被重新賦予。

而楊誠所圖的,卻是要從皇族和世族間搶過這一分配之權。一改往例的將百姓而不是世家做為最大的利益獲得者。“雖無謀反之意,卻有謀反之實!”聽到張晉根說的這句話時。楊誠也只是慘然而笑,不過卻異常堅決的制止了他后面的話。既然決定了,他便再不想去顧忌之前地種種,不過要讓他取而代之,這卻是他從未想過的事情,當然也不會去想。

唐道正小心地捕捉著楊誠地眼神,想要弄清其心思,不過去讓他完全失望了。不論從表情還是眼神,楊誠都是一副淡然,完全看不出其中的波動。“大將軍英明……”唐道正揖手稱是,不過卻有些言猶未盡。對于功名,他本來并沒有過多的非分之想,不過當突然間受到超拔之時,他卻也不愿輕易放棄。皇帝帶著滿朝文武而去,他本來打算傾力一戰以報知遇,但楊誠的到來卻重燃了他心中的幾乎破滅的希望,從開始反攻的那一刻,他便將自己的希望寄托在了楊誠身上,也只有他才能給自己繼續揚名的機會。

他之前所說的建議其實不過是開脫之辭,世族豪門豈是輕易可以得罪的。本來他以為楊誠必然知曉其中厲害,哪料到他竟然當了真!本來趁著兵荒馬亂的掠奪世族豪門的財富倒也沒什么,但若是要公開的大規模地卻沒收世家豪門的財富,即使是得到皇帝的允許甚至還是由皇帝來親自決定處置,也難免會遭致禍端。皇帝遠在巴蜀,楊誠當然不會得到其允許后才決定的,甚至以其急迫之心,定然不會等到皇帝回到長安后才開始進行處置。如此一來……想了想,唐道正將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吞了回去,只是靜靜地看著楊誠。

聽到唐道正的夸贊,楊誠卻是不置可否,指了指旁邊的兩個大箱說道:“這兩箱東西是從渭南運來的,想必道正也聽說過了。不過如何處理,卻頗讓人有些頭疼,你的看法呢?”心中暗自嘆了口氣,這是他對唐道正最后的測試了,其回答將決定著自己將如何對待他。其實前一項測試唐道正的表現已經被張晉根言重,楊誠本來完全沒有必要再繼續下去的,不過他卻有些憐惜其才。不忍讓其在自己手中埋沒。

唐道正順著楊誠地手勢望去,眼神中不由閃出異樣的光彩。他接手渭南時。便聽說有兩箱朝中之人與叛軍來往地書信,甚

在叛軍圍困內城時“幫”楊誠傳遞消息的奸細名冊。當天,他便抽調心腹將幾處庫房番了個底兒朝天,不過卻一無所獲,沒想到竟然早被楊誠運到這兒來了。

這可是個好東西。揪出那些藏在長安的奸細,不僅對戰局有利。而且還是大功一件。至于其他的書信,卻是一件分量極重的籌碼。要知道之前叛軍風頭正盛,特別是潼關失陷地消息傳來之后,幾乎所有人都認定長安必失。在這樣的情況下,不知道多少人向三家暗中投誠,以期望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和財富,甚至在新朝獲得一定的地位。但世事卻是出人意料,在楊誠的連番謀劃成功后,叛軍兵敗如山,不到一月就盡顯敗勢。只要此物在手。不怕那些搖擺不定的墻頭草們不乖乖聽話。天知道到底有多少人牽涉其中,這又該是多么龐大的一股能量。

“不如……交給你好了。現在降卒越來越多。光是之前應諾的盤纏便令我頭痛,正好可以取長安那些意圖投靠叛軍的世家之財,填補目前的虧空。”見唐道正沉吟不語,楊誠似乎沒有等待地耐心,直言說道。

“啊!”唐道正一驚一愣,一時竟不知如何回復。要發揮這些書信的價值。要么日后獻給皇帝,博取圣心;要么便封鎖消息,秘藏不宣,以待時機。若是現在便公開,并按圖索驥地采取行動,簡直就是大大地浪費。要知道長安城近九成的世族巨賈現在都跟在皇帝身邊,朝夕相處之下誰知道會發生什么變化。若是自己現在抄了其家,只要其中一個這段時間得到圣心眷顧,那便是自找禍事。

更何況大亂之后,皇帝對這些人痛下殺手的可能性并不大。畢竟這些人表面上還一直支持朝廷,而且出力不少。若是皇帝為了安撫人心對其從輕處理的話。自己的境遇便可想而知了。這可是件出力不討好的事情,接還是不接頓時讓唐道正猶豫難決。“這……關中經此戰亂,百廢待興,若是現在就開始清算地話,恐怕會人心惶惶,于大局不利。”思慮好一會,唐道正最終做出了決定。“我看倒不如發動關中富戶募捐,局面已漸明朗之下,想必他們也不會不識大體。至于這些書信,我看不如付之一炬,以安人心。”

楊誠的臉上終于現出了一絲笑意,似乎終于放下了沉重的包袱一般,輕松地說道:“道正果然思慮周全,如此甚好。關中此時確實需要多加寬撫,此事極為重要,需得一個穩妥之人方可放心。”深深地看了一眼唐道正,楊誠意味深長地說道:“我心中唯一合適的人選非道正莫屬,希望你能不負重托,再立新功。”

唐道正眼神一黯,無奈地應道:“末將必不負大將軍所托。”楊誠的話說得冠冕堂皇,實際上卻是將他打入了冷宮。組織關中富戶捐錢捐物并安撫人心,說起來倒還真不算件小事。但這個功勞是可大可小,而且還要夾在楊誠與關中富戶之間左右為難。他這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要讓富人們拿出自己的財富談何容易,更何況經過叛軍的洗劫,除了內城外,關中幾乎已經為之一空了,而內城中居住的人有幾個是他能得罪得起的。若想不得罪這些人,那他又在楊誠這里交不了差,同樣日子不好過。

而更讓他心灰意冷地是,楊誠此舉無疑已經將他踢出了平叛的名單。籌錢地事就夠難辦的了,而安撫人心之事更不是朝夕可成的,就算一年半載也未必能成。等到那個時候,平叛這樁大事恐怕已經結束了。

當唐道正失魂落魄地離開藍田的同時,荊州三營已經全面開拔,開始全面接收由京畿諸營所負責的前沿城鎮。而這些京畿軍隊則被派駐長安,負責保衛帝都安全。

其后的三日內,由于楊誠對白馳迅速處理,再加上降卒“宣傳隊”與荊州軍雙管其下的推進,叛軍幾乎聞風而降。而潘家大軍搶奪渡口,率先撤往渭北的舉動更讓搖擺不定的鄭氏精銳徹底崩潰。荊州軍與韓亮青的平東軍聯手攻破華陰后,孟塬的鄭氏軍隊終于再也沉不住氣了,新任命的統帥根本控制不住,見大勢已去只好倉促逃往渭北。沒成想剛一渡河,從便遭到劉虎的伏擊,幾乎全軍覆沒,僅有近萬人通過水路逃回了洛陽。

剛入初夏,一個月前氣焰滔天的六十萬叛軍便徹底潰敗,消息四散傳出,天下頓時為之震動。與此同時,近三十萬降卒開始從始陸續抵達南陽,并沿著不同的道路開始了返鄉之途。這些人揣著視若珍寶的良民證,帶著足夠的干糧與盤纏,不久之后即將掀起一股白色的狂潮,將上百萬張朝廷的安民告示,張貼到他們所經過的每一個村落、城鎮甚至道旁的樹干和大石。

與之同時,尚不知道長安局面已經完全改變的陳博,帶著滿朝的大臣離開成都,抵達巴郡,準備沿水路前往荊州。不止是陳博,連那些聽慣了不少傳言的大臣們以及不斷感受到交州商會巨大的壓力的巨商們,都對那個有著無數美好傳言交州產生了興趣。在楊誠甚至交州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數以百計的在大船揚帆待發,一葉小舟卻已順流而下。

同樣在這個時候,孫堯安正精挑細選著明日進攻潼關的突擊隊。連續三日的強攻讓兩邊都已經有些吃不消了,但他卻深信,再給他一天,潼關便可一戰而下。接著,他便帶著加蓋著三家閥主印章的任命文書,再度回到關中,力挽狂瀾。可是他卻并不知道,明天他將要面對的,卻是一支特殊的部隊。

一場前所未有的巨變即將在大陳的土地上開始,有人滿心期待,有人瑟瑟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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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關洛爭雄·六十九

距離潼關不過千余步的高臺上,孫堯安一遍遍的握緊開,雖然在面具地覆蓋下不知道他的表情如何,但那幾乎要噴出火來的雙眼,卻毫無遺漏的顯示了現在的心情。看著從潼關不斷涌出的人潮,讓他不由回想起之前的遭遇。

拂曉時分,孫堯安傳令各營造飯,準備今天一舉攻克潼關。從前兩天的觀察來看,潼關的守軍并不多,特別是昨天的一番強攻,到最后仍然在關墻上頑強抵抗的人,他幾乎都數了好幾遍。頂多三四十,他今天再派出一萬人輪流強攻,便絕對不是他們所能抵擋的了。連日的戰斗倒讓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些人雖然俱是精銳,不論箭術還是近戰都極是出色,從其風格來看更有極大的可能出自于荊州軍。雖然他和荊州軍新仇舊恨加起來已經成為死敵,但卻并不影響他心里對于強者的尊重。

經歷此戰,讓他對荊州軍的認識更加深刻。潼關雖然是天下雄關,但從他掌軍時算來,對方守關的人數絕不會超過三百人。但就是這點人,竟然硬生生的擋住了數萬大軍的強攻。在頭兩天的時候,不論云梯還是沖車等攻城器械,幾乎都在進入其火箭攻擊范圍時,便受到特別觀照,雖然有地利的因素在內,但他卻再一次領教了荊州軍那與眾不同的箭術。一直到昨天下午,關墻上的傷亡進一步加劇時,才讓戰局稍稍有了些變化。很難想像。若是這里駐守著足夠的荊州軍,那戰斗將會演變成什么樣子。

更讓人無奈地是。大如沖車這樣的目標無一幸免還勉強能接受,只要稍稍熟練一點地弓箭手,要在百步內射中其也不算難事。但這幾天弓箭手的死傷程度簡直到了駭人聽聞的地步,叛軍不比荊州軍全均皆通箭術,五萬大軍里也僅有八千弓弩手,但現在卻已經剩下不到一千了。這七千多死傷的弓弩手中。有近半甚至連一支箭矢也沒射出。其余的心驚膽顫之下,根本發揮不出真實的實力,對于關墻造成地威脅,便極其有限了。到現在,他不得不臨時征集了一批弓手,來充當誘餌,讓更多熟練的弓手可以有機會發出箭矢罷了。

相比之下,刀盾兵的損失便可以用微乎其微來形容了。城門撞不開,云梯靠不上,面對這高聳的潼關。你能叫他們怎么辦呢?不知是出于節省箭矢的考慮還是慈心大發,守關的荊州軍幾乎就沒有理會他們。往往打到最后鳴金收兵的時候。跑回來的都是一大堆毫發無傷的刀盾兵,甚至精神奕奕一路談笑而回!而他們這樣的“特殊待遇”,足以讓那些弓弩手、操車手們眼熱得抓狂,直接地結果便是大量的中下級將領這幾天狠撈了一把,要想從弓弩手、操車手轉為沖鋒在前地刀盾兵,竟然要花掉這些士兵一年的軍餉。

看到人人爭著“沖鋒在前”的盛況。孫堯安幾乎哭笑不得,最后不得不借了一名其部下“轉職”最多的將領的人頭,這才稍稍鎮住了局面。若不是這樣,恐怕現在弓弩手的數量還要更少。不過這一切只是表面地,由于荊州軍的“放水”,絕大多數刀盾兵都對其心生好感,根本沒敵視之心。而刀盾兵現在所占的比例幾乎近八成,每次他想要挑選一支突擊隊時,簡直都要傷透腦筋。

更讓他憂心的是,在他來的那天晚上。那輛威力無比的巨型投石車竟然損壞了。雖然表面上似乎是一天不間斷的發射而導致的磨損,但在他細心觀察之下。仍然發現了一絲極為隱秘的人為破壞的痕跡。很顯然,這支部隊里已經有人暗中投向了對方。為了不引起不必要地猜疑,進而影響到已經極是不堪的軍心,他對此也是秘而不發,僅僅派出幾個心腹暗中調查。可查來查去都沒有一點線索,這就讓他有些坐立不安了。未知地東西才是最令人恐懼的,這投向敵人的人到底有多少?其領頭的地位又如何?若是他們驟然發動,會造成多大的影響?這都是他不得不考慮的問題。

本來他準備攻下潼關后再來徹底解決這些問題,可是楊誠卻又給他出了一道難以決擇的選擇題。

在大多數士兵還沒吃完飯的時候,潼關竟然悄悄地打開了。一個個手無寸鐵的降卒,三三兩兩地出現在軍營外。問其身份,竟然是之前負責趕車的那些人,有兩個甚至還認識。負責警戒的將領見確實是自己人,而且既沒兵器,人數又少,自覺不是什么大事,派人通報孫堯安后,也不得批復,便放了進來。

而孫堯安聽說之后,只道是潼關敵軍知道今天再難守住,想以釋俘來拖延時間罷了。這些人大多數本來就是洛陽本地人,甚至有部分還是鄭氏的家仆,當然也不能隨便拒之門外。而吃好早飯、集體人馬也不是一會兒就能完成的,到他正式下令進攻,至少也得半個時辰。所以當下也沒有多想,便也同意將他們放進來,不過卻不能在營中逗留,要么集中安置在后營,要么出營返鄉。只留少數人詢問一下潼關現在的情況,若他所料無差的話,正好借這些人之口釋放出潼關已沒有多少人的消息,用以振奮軍心。

這潼關方面倒也怪,似乎是要有心體諒負責警戒的叛軍將士般,并沒有一下子將所有戰俘放出。每隔一會兒放出三兩個,兩組人有時相隔甚至有百步之遙。如此折騰了近半個時辰,盤查身份的將領已經不厭其煩,而已經開始列好陣式的攻城部隊也與孫堯安一道等待著結束的時刻到來。不出孫堯安所料,接連盤問了十一個放出來的俘虜,所說皆是只見少量人把守關墻。甚至這次負責釋俘的。也僅有六七人,或許是擔心其發現虛實。沿途皆是有人押著,效率自然就慢了,是以才每次只放兩三人。

得知這一消息后,眾兵倒是好一陣歡呼。雖然心無戰意

前孫堯安許下地重賞卻讓大多數人心動不已,況且孫攻下潼關后大擺慶功宴來犒賞大家。很多自知立功無望的人對此也是垂涎之極。畢竟很多人地嘴里已經不知道多久沒有沾過油腥了,雖然明知擺在他們面前的宴席不會有多豐盛,但到底也可以解解饞吧。

不過這場等待卻有些漫長。據被放回來的俘虜所說,當時荊州軍故意將空車返回的車隊放進關內,由于當時根本沒人想到潼關竟然會失守,竟然一下子被放進去了數千輛糧車。駕車的人手里只有馬鞭,根本就不敢反抗,全都乖乖的束手就擒。這也就是說,潼關內至少也有幾千俘虜,若照這個速度放地話。恐怕放到天黑也放不完。

孫堯安愿意讓對方拖上半個時辰,哪有可能讓其如此拖上一天。等部隊集結完畢后。便立即派出數騎趕到潼關之下,一番譏笑與催促之下,放人的速度倒還的變快了。從開始隔百步左右才放兩三人,改為五十步左右便放五六人。孫堯安猶不耐煩,不斷派人前去催罵,放人的速度便越來越快了。不到半個時辰,已增至隔五六步便是三五成群的人。只是這些俘虜懾于其威脅,并不敢走怪,一時間潼關與叛軍大營間便形成了一道連綿不絕的人流。

這樣又過了整整半個時辰,眼見太陽都升得老高了,從潼關出來的人似乎仍沒有半點完結的意思,孫堯安心中不由暗暗生疑。親自趕到營門那里一查之后,不由氣得七竅生煙。開始的時候負責盤查的士兵倒還極為負責,不過等到核實了上千人都沒有什么問題時,便也心生怠倦了。不知到從什么時候開始。這些隊伍中竟然摻雜著來自關中地降卒。負責運糧的本就來源于數支部隊,平時他們除了趕車便是休息。大多數都互不相識,當然也就沒人覺得身邊地人有什么不對勁了。

孫堯安氣的倒不是盤查士兵的不負責,而是不知不覺中,他竟然又著了楊誠的道了。這些降卒的身份倒也沒有什么可疑,可是既然這些來自關中的降卒都到這兒了,這就已經能說明不少問題了。首先朝廷地軍隊已經可以暢通無阻的到達潼關,關中的叛軍就算沒有完全潰滅,卻也指望不上什么了。從長安來潼關,一路俱是關中叛軍的重要據點,這也同時表明朝廷已經收復了這些據點。

雖然之前一聽到鄭志愉被楊誠射殺的消息,他便做過種種設想,但卻仍然沒有想到楊誠竟然能如此迅速的掃清渭南到孟塬一線。要知道那可是數十萬大軍,即使再不濟,守上數月也不應該是多大的問題吧。可眼前的事實是,他們僅僅只守了十天,便完全敗了。雖然心中把關中叛軍諸將甚至包括已經知道死訊的鄭志愉罵了個遍,但孫堯安仍然不解恨。關中一敗,趙長河放棄潼關和小皇帝逃離長安所造成的有利因素便蕩然無存了,三家已經由原來表面上地巨大優勢轉變為徹徹底底的劣勢。進取天下地希望已經渺茫,就算想要據地而自保也岌岌可危。

遠的暫且不說,就是眼前這個難題也讓他頭痛不已。當初為了便于進攻,他連夜將大營往前推進數里,甚至將營門立在了離潼關關墻千步左右的距離,而用于指揮做戰的高臺更是被他擺在營門而后兩百步左右。若是在其他地方,他大可不必理會這些降卒,只派出小隊人監視著就行了。但這里的情況卻是不同,營門和營地成了從潼關出的來降卒的必經之地。

如若放任其進入,先不說這后面到底有多少降卒等著出來,又要多久才能結束,一旦對方在里面摻雜著喬裝改扮荊州軍士兵的話,那必然會是一個極大的隱患。若沒有楊誠的出現,憑潼關那點人手就算全混在里面他也不放在心中,但現在不用想也知道,楊誠不可能只帶著大批的降卒到來。就算楊誠不在其中摻雜一人,只要他放出數萬降卒來,光是核查也足以讓他手忙腳亂了。

擋住他們,不允許他們進入?那除非自己下令將這些降卒全數擊殺,踏著他們的尸體進攻潼關。不過前番鄭仕理在陣前斬殺數百名士兵時,便已經對士氣造成了極大的影響,這幾天他雖然傾力想去彌補,卻也并沒有多大的起色。現在若是他又當著眾將士面前屠殺這些罪不致死而又手無寸鐵的降卒,就算這些將士哄然嘩變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殺降本就是為大多數人不恥的事了,更何況這還是殺掉別人俘虜而又釋放的自己一邊的士兵。

再加上有了楊誠的潼關,再不是那座僅有數十人,可以讓他一戰而下的潼關了。即使要攻,也需要全面的改變進攻計劃。更何況以潼關之險,只要楊誠這次只帶一千人來,不要說是當初伏殺他的那隊超級精銳,就算是一般的荊州軍士兵,三五日之內自己也沒有攻破潼關的希望了。

殺與不殺,攻與不攻,這兩道難盤桓在孫堯安的心頭,讓他竟生出一絲束手無策的感覺。想起這次本來他想要趁著亂事奮力一搏,可是現在被屠一萬一刀弄得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巧渡渭水、奪取武關之后,又連連受挫,特別是楊誠,不僅在黑熊谷讓他承受了連面都不敢露的恥辱,又在長安城南襲殺他數千士兵,其后更設伏與他,讓他花費無數心血的親衛鐵騎幾乎全軍覆沒。

回想起自己之前的雄心壯志,現在的他心中不由生出一股強烈的失落。時勢變化之快,令他也覺有些無所適從,也使得一直潛藏在心底,從未有過絲毫動搖的振興家族的目標,開始變得模糊起來。

而此刻在千里之外的東郡,顧祝升也同樣陷入了無邊的失落與絕望之中。
pisheng 發表於 2011-4-4 17:33
第一百零六章 關洛爭雄·七十

"轟!”巨大的聲響中,堅守了兩天的東郡東門終告失舊的士兵如潮水般瘋狂涌入,他們手中沒有鋒利的武器,很多人甚至拿的還是木棒、鋤頭,但是他們臉上那股悍不畏死的瘋狂神情,卻足以讓那些盔甲鮮明正在不斷后退的東郡守軍心驚膽顫。

顧祝升面如土色地站在郡守府大堂的門口,望著巨響傳來的方向默然不語。

令他灰頭土臉的左飛鴻剛走,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呢,夏云便挾著盡掃州東北七郡的余威,如泰山壓頂般的逼來。山陽、野、城、濟陰四城不到三天便全然失守。這四城已經是他手里除東郡外唯一還能掌控的地方,接到四城失守的消息后,他幾乎發了整整一天的呆。他知道,一切都完了,不僅是他,還有家族中那幾個鼠目寸光的叔叔和弟弟。

自從他在左飛鴻手下大敗之后,他的地位便陷入了極為尷尬的境地。雖然他是明正言順的州刺史,也是屬于嫡族一脈的長子,但擁有實權的那幾個叔叔卻并不賣他的帳,對外更對其連番失敗極盡嘲諷。在他顏面掃地之后,原來還在觀望的兩個同父異母弟弟也開始對他陽奉陰違起來,對于他三番五次要求將兵力集中在東郡的話更是毫不理會。

;_州經荊州一敗后,本來就沒有剩下多少兵力,現在更是分裂成了四五塊,他只能坐看夏云將東北七郡一一占領。若不是要為父報仇的信念一直支撐著他,他恐怕早就支持不下去了。而現在,他卻已經完全絕望了。夏云圍困東郡時,他手里便只剩下三千人,兩天的激戰之后已經損失過半。以這點實力,又如何完成自己的目標呢?

“少爺,快走吧。”老仆顧力一臉焦急,不斷有慌亂的士兵從門口飛也似的跑過,四面俱是一片嘈雜之聲。不用別人說。也知道戰斗的結果如何了。他服侍了顧家三代長子,對顧家也算是忠心耿耿,此刻眼見敵人就要沖進來,簡直急得就像熱鍋上的螞蟻。

“還能往哪里走……”顧祝升喃喃道,接著又露出一絲嘲弄之色,“我恨不能早死。讓我看到顧家今天這樣的局面,小人啊小人,看你們又能比我活得了多久。”到了現在,他對幾位同族地見死不救簡直怨恨到了極點,想到自己不僅不能替父報仇,還讓其辛苦創下的基業落到這般田地,他已經沒有再生存下去的勇氣了。繼續這樣狼狽地活下去已經毫無意義,或許死。對他來說反而是目前最好的選擇。

“少爺,你可不能死啊!”顧力站在顧祝身面前,他一向口拙。見顧祝升似乎心存死意,頓時有些手足無措起來。過了好一會兒,他眼睛突然一亮,猶如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般地說道:“我們還可以去朔方啊,聽說其他幾房都已經趕到那兒了,只到了那兒,這些逆賊就害不了你了呀少爺。”

顧力口中的其他幾房并不是顧祝升的幾個叔、弟,而是同樣處于顧氏嫡族地顧氏子弟。世家中的嫡族并非只有一脈,為了防止出現后續無人的情況。往往每一代閥主會將三四位兄弟指為嫡族,做為替補的人選。若是閥主無子而終,繼任人選則在這些嫡族中產生。一旦這些嫡族與現任閥主相隔超過兩代,便會自動被取消嫡族身份而由閥主重新指定。除顧祝升這一脈外,閥主顧恩澤的幾個兄弟也屬嫡族之例,在兗州軍和朔方軍先后敗亡和感覺到鄭氏的猜忌之后,顧氏的幾個嫡族便返回了顧氏最后的地盤:朔方。

“朔方?”顧祝升苦笑道:“我去那兒干什么,去給人取笑嗎?”顧良洪在時。由于他在各方面地表現均在顧氏族中一時無二,其他幾個嫡族的表現也相當低調,根本沒人敢打閥主之位的主意。但今時卻再不同往日了,顧良洪戰死在荊州,他這個長孫卻又連遭敗績,恐怕這些嫡族也會像他地幾個叔、弟般,開始蠢蠢欲動了吧。

“少爺,總之,總之我們先逃出去再說吧。北門碼頭還備著船,那些逆賊此時應該還沒有到那兒。要是再遲恐怕就……”顧力急得直跺腳,不過卻只能眼巴巴的望著顧祝升,一時間老淚縱橫。

“我不走了。”顧祝升勉強擠出一副輕松的表情,拼命想要壓制住心中對于即將到來的命運的緊張。“來人,立即保護力叔去北門碼頭,你們就算拼了命,也要保護他老人家的安全!”

幾名家將略一猶豫,看到顧祝升異常堅定的表情,不約而同深深鞠禮,然后上將架起顧力便向外沖去。

“六娃,你干什么,我告訴你,你老子也是我看著長大的,你敢這樣,快把我放下來,快,你們怎么能這樣!少爺一時想不開,怎么你們也糊涂了。”顧力拼命掙扎著,不過畢竟年事已高,憑他那老邁之軀哪里抵得過幾個身強力壯的漢子。眼看就要出大門了,似乎知道自己已經改變不了什么了,竟然急得大哭起來:“不要啊少爺,你可不能死啊,你死

怎么向老爺交待,向老主人交待啊!”

聽到顧力地哭求,顧祝升不由有些感動,眼眶也不由微紅起來。一個毫無血緣關系的仆人,竟然比同一個父親所出的弟弟還要關心自己,自從顧良洪死后,他幾乎都認為世上再沒有真正關心自己的了。即使是他的親爺爺顧恩澤,或許是身為閥主,需要他關心的太多了,父親死后他甚至連一句安慰的話也沒帶來。

“等一下!”顧祝升微微一嘆,嗆然拔出長劍,躍步趕了上去。“好吧,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幾名家將聞聲不由發起一陣歡呼,臉上的神情更加堅決起來。

一沖上大街,顧祝升不由大感意外。原本以為會亂成一團地景象全然不見,除了遠處隱約可見正在跑動的士兵外,竟然沒有其他一人。街道兩旁家家緊閉房門,不過略一觀察之后,卻不難發現門窗后那一雙雙窺探的眼神。怎么會這樣呢?顧祝升一邊加緊跟上家將們的腳步,一邊卻在苦苦思索著。他隱約感覺到些什么。卻無法說清楚。

“喔……”一陣沖天的歡呼聲從背后傳來,顧祝升擋不住心中的好奇,不由回首望去,一望之下,終于知道了之前那個問題的答案,卻也同時讓他地臉色變得如死灰一般。一隊衣甲破舊的敵兵出現在了數百步外的街道上。而這時原本緊閉地房門幾乎同時打開,一個個百姓沖了出來,夾道歡迎著這些敵人,猶如迎接自己的親人一般。

這一幕注定要深深的烙在顧祝升地心中,終其一生恐怕都再難忘卻。為什么自己治下的百姓竟然會為自己的敵人歡呼,而對自己竟然如瘟神般避之不及。除了之前的各種心情外,現在顧祝升的心中又多了一份后悔。后悔自己竟然這么晚才發現,原來百姓們期盼他們敗亡的心。竟然已經如此急切。而他心中的怨恨也似乎在這后悔中不斷的淡化著,還能怨什么,顧家已經注定要敗亡了。不論是在誰地手中,唯一的區別也只是早晚而已。

“唉,若是老爺這些年能有對我們這些下人們一半的好,來對待百姓,也就不會這樣了。”顧力似乎看穿了顧祝升地心思一般,黯然說道。做為顧家的仆人,他不知在外受到了多少白眼,自然也知道那是為什么。只可惜之前哪有他說話的份,能夠安守本分便是他唯一該做的事情。

顧祝升自嘲的笑了笑。并沒有說話。自己和父親對待這些下人們好嗎?算不上吧,除了顧力因為在顧家為仆幾十年而受到特殊的待遇外,其他下人自己根本就是想打就打,想罵就罵,從來沒把他們放在眼里。拿對他們的一半?顧家對百姓沒有這么這么苛刻吧。不過他卻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做為顧家的下人,相比于外面的百姓卻有一個難以比擬地優勢:人人都還吃得飽飯,穿得暖衣。這一點。一直到不久后的一次遭遇,才讓他真正深刻的體會到。

“糟糕,發現我們了!”一名家將急急地說道。只見背后那些百姓不斷的沖著他們指指點點,還在向那些士兵喊著什么,只不過隔得太遠,無法聽清。但是那些士兵卻開始拼命的追趕上來,一邊跑還一邊叫喊著:“停下,停下!”“抓住他,敗家子顧祝升就在前面!”

顧祝升聞言不由腳下一踉蹌,差點就摔了一跤。一名家將適時地扶了他一把,眼中也不由現出一絲同情。敗家子?顧祝升心里簡直有些不是滋味,這無疑是他現在最不愿意聽到的話了。不過或許別人也沒有叫錯,之前的兗州軍是何等的強大,顧氏在兗州地權威又有誰敢質疑。可現在呢?自己這個州刺史竟然在兗州首府的街道上亡命奔逃,而身后追趕的竟然是自己的子民,兗州已經完全敗在了他的手里了。雖然他心有不甘,卻也無力否認。

“打他!”或許是聽到那些士兵的叫喊聲,原本躲在門后窺視的百姓竟然沖了出來,雖然不敢靠近他們,但卻用著一切能扔的東西向他們發起了攻擊。一時間,他們竟然陷入了無數百姓的包圍之中,雖然這些百姓根本無力阻擋他們的去路,甚至在他們面前顯得如此地弱小,但除了奪路而逃外,所有人都沒有其他的動作。

近了,待看到那艘停靠在碼頭的大船時,顧祝升竟然有一種終于突出重圍的解脫感,那種感覺比起當初他費盡千辛萬苦才從荊州逃回來還要輕松。千夫所指,民怨***,這一刻他終于感覺到其中的滋味了。

“快,快上船。”幾名家將也是氣喘吁吁,似乎這一路逃得極是辛苦。好不容易逃到了碼頭,眼見對方的追兵仍在數百步外,不由讓他們生出一種逃出生天的感覺。這數百步的距離,足以讓他們離開碼頭了。

“咦,怎么沒人呢?快準備開船。”看到竟然沒有一人出迎,一手安排下這艘船的顧力不由有些疑惑起來。“啊!”一聲慘叫給了他最終的答案,只見當先登上船的那名家將竟然直向

,接著重重的摔在地上,再不能動彈。眾人見狀都顯然都明白發生了什么。

“公子,好久不見了。”一陣爽朗的笑聲中。夏云神采飛揚的走了出來,一腳踏在船舷上,身子前傾,就這么俯視著臉色蒼白的顧祝升,頓時讓眾人似乎感覺到一股無可抵御地壓力,不自覺得連退幾步。

“你……”不知是氣憤還是害怕。顧祝升指著夏云竟然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對于夏云,他的心情是極為復雜的。一方面他與夏云做過數年的對手,而且從未在其手中討好;另一方面是夏云被迫加入兗州軍后,曾數次向他建言,可是他都沒能堅持力爭。過后看來,若是當初聽取了夏云的幾次建議,兗州軍雖然不一定能改變敗局,但至少不會敗得那么快。那么慘。

從敵人變為朋友,然后再變成敵人。或許夏云從未視顧祝升為朋友,但顧祝升在一段時間里卻已將夏云當成了朋友一般。他自幼在百般呵護中長大。身邊的人無不曲意迎奉,即使是經常一起喝酒聊天地那些世家子弟,也無不帶著相同的目標才接近他。只有夏云,才在他面前直言不諱,讓他獲得了之前從未有過的感覺。可是還沒來得及他與夏云進一步深交,二人卻又變成了敵人,甚至兗州破亡的一半“功勞”,都是出自夏云的手筆。

“公子在荊州唯一看得起我夏云的人,這樣吧。你和那老人家走,其他人留下。”夏云似乎頗為同情顧祝升此時的遭遇,悠閑地坐在船舷,意味深長地看著顧祝升道:“下一次相遇,你我便是死敵,公子并非無才,所缺不過果決與閱歷罷了,希望下次不會讓我太過失望。”

“呀!”幾名家將顯然不愿束手待縛。又看到至始至終都只有夏云一人出現,便大著膽子沖了上去。

“找死!”夏云眼中閃過一絲寒芒,展開身形,如同蒼鷹般撲了下來。幾名家將雖然也有兩下子,但一向養尊處優的他們哪里敵得過在刀尖上成長起來地夏云。沒幾個回合,幾人便全都躺在了地上,除了哼哼,再不能做其他任何事情。

“公子走吧。”夏云負手立在碼頭,淡淡地說道:“顧家到此時此刻,只有唯一之途可以勉強得保。公子向來聰明。應該知道該怎么辦。夏某希望再不會有與公子見面之時,這條小船是夏某為公子專門而備,公子應該能劃得動吧。”

顧祝升深深地看了一眼夏云的背景,咬了咬牙,欲言又止,扶著傷心欲絕的顧力上了小船。其實他根本不通水性,一向乘坐地又都是豪華的大船,哪曾親自操作過這樣的小舟。只是現在他卻不愿向夏云低頭示弱,無盡的恥辱淹沒了他,連夏云最后所說的話也沒有留意。

看著順流而下的小船,夏云搖了搖頭,皺眉自語道:“總算不付將軍之托,唉,讓這小家伙吃點苦也好。只不過,將軍呀,另外那幾個我可是打心底里不想放他們,難辦,真是難辦。”

“什么!”正在被潼關如泉水般不絕而出的降卒頭痛的孫堯安,此時一臉吃驚,望著面前跪著的傳信士兵眼中不由有些無奈。

“荊州軍今天凌晨空襲宜陽,宜陽守軍難以抵擋,城已經被他們占了。據探子回報,他們占據宜陽不久,似乎已經開始向永寧進發。閥主要你不論有沒有攻下潼關,立即把軍務暫時交給潘副帥,親自帶河東鐵騎前往馳援。”

“唉!”孫堯安拍了一下大腿,神情沒落地嘆道:“閥主恐怕不知道,現在已經不再是攻下潼關地問題了,單是要堵住從關中出來的敵人,就容不得我分身啊!”自從推斷楊誠到達潼關后,孫堯安其中便已經不存攻下潼關的奢望了。不過此時主動卻不在他身上了,楊誠隨時都可能從潼關沖出來,一旦讓荊州軍進入,后果將不堪設想。

可是,永寧卻是必救之地。之前兗州軍在荊州戰敗后,三家便與楊誠在南陽一線相峙,或許是都知道奈何不了對方,這一線竟然一直平靜得出奇,連一次小規模的沖突都沒有。到后面破了潼關之后,楊誠急調另外兩營入援關中,便只剩下公孫勇一軍。三家都以為其數量不過一萬,只可據守南陽,而無進攻之力,對其防范便更低了。沒想到在這個要命的時候,卻被對方狠狠的插上一刀。

宜陽可以說是洛陽南面的門戶,是荊州與洛陽的必經之路。宜陽一失,洛陽便再無險要可恃。而永寧更是距洛陽不過百余里,大軍朝夕可至,一旦讓荊州軍占據了那里,恐怕洛陽城中便不知道有多少人寢食難安了。他沒想到楊誠在忙著對付關中叛軍時,竟然留了這么一步奇著,而且偏偏又在這個時候使出。走還是不走,頓時讓孫堯安陷入絕望和無奈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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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決戰洛陽·一

楊誠挽著蔡進銳立在潼關上,看著列了大半天陣的叛軍當下不由相視一笑。奪取孟塬后,楊誠便立即令人打通潼關官道,而他則只帶了歐凌哲、歐凌戰兄弟和古山三人先行趕往潼關。為了讓這支由降卒組成的奇兵發揮最大功效,官道一舒通后,緊在楊誠他們后面的便是三萬降卒。至于后續的各部,則仍在孟塬修整,一直要等到第二批降卒通過后,才會開往潼關。

換句話說,在潼關真正屬于朝廷的部隊,除了靖海營剩下的二十多人外,也就只多了楊誠四個。不過楊誠倒也不怕孫堯安攻關,這批降卒雖然還說不上絕對出行降伏,但楊誠給他們許下的諾言無疑是讓人難以抵抗的,到了關鍵時刻,楊誠也有足夠的把握讓這批降卒協助防守潼關。這三萬降卒隨便抽出其中一成,便可保潼關無虞了。

“辛苦你們了。”楊誠拍了拍蔡進銳,想要再說什么安慰的話,一時竟然不知道該如何說起,只是稍稍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似乎那便可以撫平蔡進銳心中的悲傷一般。這一次靖海營的戰斗可以說極為艱苦,特別是在孫堯安主持進攻的這三天,可以說幾乎所有的傷亡都是在這三天中產生的。靖西營兩百精銳戰死一百二十一人,重傷五十三人,猶能勉強進行戰斗的除蔡進銳和錢寧外,便只剩下二十六人而已。這二十六人里也是人人帶傷,若不是楊誠趕來,今天這一仗恐怕潼關便再不能保住了。

蔡進銳緊閉的嘴唇微動,卻是默然無語。孫堯安確實是一個可怕的敵人,在沒有了遠程攻城武器,軍心士氣都難以堪用的情況下,仍然予以他們重創。靖海營專射弓弩手,他便讓部份弓弩手裝扮成刀盾兵的樣子,將弓弩藏在大盾后。到了近處再突然發難,猝不及防下靖海營一下子便損失了三十幾人。其后更是不斷利用靖海營對于失去攻城器械的刀盾兵的寬容,屢屢挑出敢死之人進行攻擊,一點一滴的消磨關墻上的實力。若不是因為第一次夜晚進攻時便被靖海營射滅了所有火把,恐怕潼關還守不到這個時候。

楊誠屬下地諸營一向戰損比例極小,除了黑甲雄兵和神威營這樣舉世無雙的精銳外。天下恐怕再無其右者。一方面源于是兵員的精良,人人都有較強的本領;另一方面也在于楊誠對后勤補給的極度重視,特別是傷員的救治上,幾乎每四個人里,便有一個經過專門地醫治培訓,每十個人里,就有一名不僅可以熟練處理戰場上的各種傷病,甚至一般的日常小病也完全能醫治。在這一點上。荊州軍幾乎是一個特例,完全可以說是冠絕天下。

而做為以水師為主的靖海營,自組建以來連續參與了平剿謝明倫叛亂以及對兗州軍的戰斗。由于其在水上的優勢,兩戰下來也僅有幾個傷員而已,連一個戰死的士兵也沒有。可這一次一下子便失去了一百多名戰士,而且這些人還都是死在蔡進銳的面前。靖海營地人數本就較其他營要少一些,而死的這些都是其中最出色的,同時也是蔡進銳最為熟悉地,每一個人他都能叫出名字,甚至還知道其平時的脾性好惡。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的死去而無能為力,那種感覺。絕非是外人可以明白的。

“你也幾天沒合眼了,下去好好休息一下。”楊誠嘆道:“等后天破舟和承業他們來了,你就帶著他們回安平吧。”所有出自交州的戰士,死后照例都要安葬于設在安平的英魂園。連番戰斗下來,英魂園里已經有近萬個墳頭了,想及此時,楊誠都不由有些傷懷。他雖然給交州帶來了繁榮,但同時也送去了死亡。雖然戰場上死傷在所難免。但交州的這些戰士們幾乎無一不經過他的教導,雖然他無法記住這么多人地名字,但那一張張鮮活的臉龐,卻深深的烙在了他的心中。

蔡進銳點了點頭,默然而下。楊誠到了潼關,他的任務也算園滿完成,雖然現在距與楊誠約定的時間仍然還有四天。在孫堯安主持進攻的這幾天,他幾乎都沒怎么合過眼,既要照顧傷員,又要隨時緊惕對方可能的進攻。到底他和孫安仍然有一段難以彌補地差距。而這差距所帶來的壓力,對他來說便是一種難以忍受的折磨了。或許這便是成長的代價吧,經歷過這一戰后,蔡進銳在其后幾乎有了質的飛躍,成為交州舉足輕重的人物。這些當然都是后話,暫且不表。

且說楊誠目送蔡進銳離開后,也以強令將仍在堅守崗位的其他靖海營戰士派回休息,而他自己則帶著歐氏兄弟趕往傷兵營地,只留下一副不肯再挪步的古山在城頭關注叛軍動向。現在孫堯安既然已經離開,集結的叛軍又散了,雖然這時候帶著特殊任務的三萬降卒不久便會全數出關,但叛軍再度進攻地可能性已經微乎其微了。他也知道古山的貪睡,不過卻正好將表面上極其重要而實則可有可無的任務,做為一次考驗。

聽到楊誠的安排,古山倒是正中下懷,當下打了個哈欠,連一個字也懶得說,找了個箭垛的凹處坐了下來,調整好舒服一點的姿勢,竟然閉目養神起來。

“古山,你可別只顧貪睡,要是讓叛軍攻了進來,那可不是開玩笑的。”看到古山這副模樣,楊誠三人都不由眉頭大皺。特別是歐氏兄弟,本來就對楊誠突然撿回來似的,跟在身邊又什么事都不做的古山有些腹誹。說他是楊誠的護衛吧,可每天他都比楊誠睡得比早起得晚;說他是跟班兒吧,也沒見他幫著提拎點東西,就算是跑腿傳信的活,他也是極不情愿,能推則推。

古山卻連眼皮也沒動一下,只是扁了扁嘴。看到他這模樣,楊誠只得無奈的笑了笑。經過古山之前兩次鄭重的說明后,楊誠哪會不知他這表情的意思:放心吧,就這點小事,交給我

。不用再婆婆媽媽了。平時除了回答一些愿意回答古山說的十句話里只怕有九句都是解釋自己種種小動作的表示,有時甚至不厭其煩的多次講解。搞得楊誠他們每次見古山主動說話,心里都又可氣又可笑:這古山,竟然連說話地力氣也要省,天下恐怕再也沒有比他懶的人了。

“喂!”歐凌戰卻忍不住了。正要再說卻被楊誠揮手擋住了。對于古山平時的表現,楊誠不僅沒有厭煩,反而被勾得好奇之心越來越盛。憑他那日向自己挑戰時表現的實力,楊誠自信他不是那種祿祿無為的懶漢,以他骨子里的自傲,或許現在只是認為還沒有值得他做地事情罷了。反正現在也沒有非得用上他的地方,由他去吧。

楊誠拉著歐氏兄弟下關墻之后,古山突然睜開雙眼。扭頭望向潼關之外,似乎發現了什么令他感興趣的東西一般。只見他身子一滾,竟然就這樣真挺挺的墜了下去。若是楊誠他們看到這一幕。只怕大驚失色,多半會認為是古山睡著之后摔下去的。要知道潼關的關墻比起長安的城墻還要高些,即使是以楊誠之能,也必須集中全副心神,才能保證無虞。而像古山這般,簡直是難以想像的。

古山當然不是睡著了。眼看著離地只有一丈左右時,只見他身子一舒,接著向外翻去。“嘭!”在他地臉離地只有數寸時,適時落地的雙腳陡然用力。堅硬的地面竟然給他蹬出一個深深地印跡。接著他的身形一閃,整個人化為一道殘影,快如閃電般向關外奔去。數百步的距離轉瞬即至,眼看就要撞上一堆亂石,他卻沒有絲毫停頓的意思,在幾乎要撞上那一瞬間,他才猛然揮出拳頭,用力的打了過去!“給我出來!”

楊誠他們當然沒有聽到古山這聲低喝。事實上他此時已經到了傷兵營的門口。探視的過程倒也沒有什么可說的,荊州軍的每一個士兵幾乎都對傷口地處理有著或多或少的處理,即使是第一次上戰場的新兵,也絕不至于手忙腳亂。不過逐一慰問過五十三名重傷者后,卻也花了他整整一個時辰,直到日落時分他才終于得以走出傷兵營。畢竟對這兩百人楊誠心中存著一絲內疚,是以用的時間也就比平常多了不少。

不過他剛出營門時,卻不禁一呆。只見門外站著一華服男子,望著西邊滿天的晚霞發呆,連楊誠出現也全無所覺。這人楊誠也認識。但他卻根本想不到會在此時此刻遇上此人,是以望著他也沒有吱聲,過了好一會兒,楊誠才咬牙吐出了兩個字:“古山!”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當年在長安與他和劉虎還算有點交情的潘慶聰。雖然沒有得到閥主潘澤林的親口應允,但這段時間潘家的種種表現已經很明顯地表示了他們的立場。雙方現在是友非敵,潘慶聰出現倒也沒什么。但關鍵是,攻取孟塬時,潘家根本就沒有留下一人,他現在在這里只能從一處來,那便是潼關之外。而自己可是留了古山守在關樓上,就算來得不是敵人,他總該通傳一下吧,更何況潘家的倒戈自己從來沒有向他說過。很明顯,古山在他這次的考驗中又與之前幾次一樣表現極差。雖然這幾次都沒有誤事,但楊誠已經打定主意,只要他一天未改,以后再不將重要的事情交給他了。

“楊兄!哈,現在該改口叫忠勇侯爺了。”潘慶聰聽到楊誠的聲音,之前的落寞頓時全消,一臉欣喜的迎了上來。雖然他努力裝做面對老朋友一般的笑臉,但卻難掩雙方身份的變化而產生地異樣。是啊,當初在長安與二人相遇時,他正意氣風發的積極謀取謫子之位,而楊誠雖然地位也不低,但卻深深的烙著潘家的印跡,說得不好聽點,就是家將一類的人而已。可是這才多久,雖然他如愿的成為默許的謫子,但潘家卻再不復當初的權勢,甚至連生存也要乞求眼前的楊誠所賜予。

“慶聰兄可不要這么說,依舊叫我誠弟便可。”楊誠上前扶住做勢欲拜的潘慶聰,雖然明知對方只是擺個姿勢,并不會真正下拜,不過對方畢竟還算與自己交好,他也并不喜歡這些繁文縟節。

“豈敢豈敢。”潘慶聰連連擺手,不過去不斷四下張望,猶豫了片刻才道:“孫堯安已經帶著河東鐵騎返回洛陽了,現在關外的大軍暫時由我二弟統領。忠……楊兄可以令埋伏的兄弟們休息了。說起來真不得不佩服楊兄,兄弟我觀察良久,竟然沒有發現絲毫痕跡,算孫堯安幸運,不然定會敗于楊兄手下。”

楊誠聞言略有些尷尬,他根本沒有布置伏兵,潘慶聰要是能發現那才真見了鬼了。不過他也不便點破,拉著潘慶聰向臨時住所走去,卻暗中打手勢讓歐凌哲去看看關門處的情形。他這一次倒真有些惱怒了,這古山未免也太大意了吧,聽潘慶聰話里的意思,他一路來根本一個人影也沒見過。很顯然,這古山不僅沒有通傳,甚至連象征性的盤問也沒有。說不定現在,他還正在那里呼呼大睡呢,睡得地方又巧,要是不小心翻下去……氣憤這余,楊誠倒也有擔心,他卻并不知道,古山之前還真從那里翻了下去。

“既然來了,這兒沒什么好的,薄酒兩杯我還是拿的出來的,只望潘兄不要介意就是了。”雖然知道潘慶聰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不過楊誠倒也不著急,特別是剛才潘慶聰透露出此時關外大軍已在他二弟手中,至少今晚他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楊兄相邀,小弟哪敢不遵。”潘慶聰笑了笑,接著面色變為肅然,一本正經地說道:“不過,小弟心懸一事,在不知答案之前,實在無心其他。不知楊兄可否解小弟之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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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決戰洛陽·二

潘慶聰的眼神里有著難以掩飾的期待,甚至其中還帶著畢竟這關系到一個家族的生死存亡,特別是承擔這個家族的重任不久的將來便會落在他的肩上。當家才知油鹽材米貴,更何況他所處的,正是潘氏一族由極盛轉衰之時。在被確定為謫子的人選后,他接觸到更多以前難以觸及的秘密,也更讓他感覺到自己殫精竭慮想要去奪取的那個位置,絕非只是表面的威風。只不過到了這個時候,他難道還有退路嗎?

楊誠看著潘慶聰,并沒有急著說話。說起來這一次才是潘家與他的第一次正式會談,之前那四名儒,雖然在潘氏內部地位不低,但畢竟不能真正代表潘氏。那么自己能給潘家什么呢?在經歷過之前的那番內心的波折后,他深知連自己也坐在了風口浪尖之上,便更不輕易對人許諾,天知道自己的諾言到底有多少效力呢。

從內心講,撇開他之前與潘家的淵源不談,僅是這段時間潘家的表現來看,自己也應該設法給潘家一個不算太差的結局。關中的兩次逃跑,潼關的一次暗助—當蔡進銳一說起那些沙彈時,他便知道是潘家做的手腳。這三次行動雖然并不能起到左右大局的作用,但卻令他平叛的速度大大加快,否則他絕對不可能在潼關失守之前趕來,也不可能在這個時候便開始敲響進攻洛陽的戰鼓。

但潘家畢竟是這次叛亂的首惡之一,而且之前與皇帝的關系便相當惡劣。即使在早期朝廷會礙于自己所發出的檄文不敢過于追究,但秋后算帳卻是在所難免的,特別是自己隱退甚至倒臺之后,很難想像潘家會有什么好的結局。很顯然,潘家內部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所以才會趕在這個時候前來相見,而且派出的還是謫子。“不知閥主有何要求呢?”楊誠心里一時還沒有拿定主意,是以不問反答。想先探探潘家的底。

“事到如今,我們哪敢有太多的奢望。”潘慶聰長嘆道:“我也不與楊兄繞***,開門見山地說吧,潘家只想能得到一份產業,為子孫謀一條生路便足矣。甚至閥主他老人家,也決定在不久后將族務交給我。他自己則任由朝廷處置。”實力地急劇下滑其實已經逼得潘氏上下不得不拋棄世族的高傲,老老實實地面對現實。要想恢復原來的尊崇已經變得完全不現實了,潘澤林當然也是心知肚明,即使是想成為普通的士族也是奢望。以陳氏皇族對世家的態度,潘家滅族的可能性至少有八成。

“就這?”楊誠聞言不由感到有些意外,顯然沒想到潘慶聰如此鄭重地提出的要求,竟然如此的簡單。不過稍稍一想,卻也明白了其中的關節。成王敗寇,落敗之后的潘氏家族恐怕真的再無立錐之地了。想通這些后,楊誠反而感覺有些難以答復起來。而究其原因卻是出至于自己到底有多大的把握來保證這份承諾。

“如此,復敢多望乎。”潘慶聰向楊誠長揖一禮,一臉凝重的看著楊誠。三家之中,潘家現在地地位最是尷尬:顧氏雖精銳盡喪,卻還保有朔方及其周圍數郡,短時間內尚可自保;鄭氏雖然在關中損失慘重,但手里仍然控制著洛陽周圍及冀州、青州大部,兵力更是另外兩家的數倍之多;可是潘家呢?手里的涼、并、徐三州全部失守,雖然還有一點部隊。但糧草全仰仗鄭氏接濟,一旦鄭氏斷其供給,潘家地實力便會在傾刻間蕩然無存。現在的潘家,可以說是連一點退路也沒有了。

“好!”楊誠略一沉吟,便面色堅決的應承了下來。“不論楊誠在否,當保潘氏一族二十年不滅,至于其后,則要系于慶聰兄之身了。”二十年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長,不過誰又能保得萬年平安呢。若是楊誠說得過長的話,恐怕反而會被潘慶聰認為是應付之辭。

潘慶聰見楊誠說得如此堅決,微一思忖后咬牙說道:“二十年足矣。只不過楊兄以何保證呢?”楊誠竟然連期限都說出,反倒讓他心安起來。畢竟潘家也認識到楊誠其后的處境,縱然在戰后以其威望足以保住潘家安全,但那卻并不是長久之計。一旦皇權鞏固,潘家上下的安全便完全捏在了朝廷手中。

“不知潘兄可有意南遷。”楊誠抬頭望向交州方向,意味深長地說道。

潘慶聰微微一愣,隨即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楊誠這個承諾倒也并非虛言。由于之前與楊誠的關系,潘家對于交州的了解是其他人難以企及地,當然清楚楊誠在當地有著任何人都難以比擬的影響力。可以毫不夸張地說,楊誠的話在交州簡直比圣旨還要管用,潘家到了交州安全上面自然再無可憂。即使是朝廷要對付潘家,在楊誠的幫助下潘家要逃脫也并非難事。

不過在世家大族的意識中,交州畢

蠻之地,否則當初楊誠就不可能如此輕易的坐上交州了。要知道即使是以潘家最鼎盛時的權勢,要安排一個出身低微、資歷淺薄地人出任一州刺之位,也是難以辦到的。只不過當時交州多做為流放之地,土地貧瘠、人口稀少,不論是財力還是人力,甚至還比不上中原的一個大郡,更何況還時常受到山中的異族攻掠,官吏多死于非命,又有誰會愿意去受這份罪。

想到自己接手后的潘家竟然要淪落到如此偏遠的地方,潘慶聰不由有些猶豫。交州雖然在楊誠的治理下日漸富庶,周圍異族在楊誠恩威并施之下也安份起來,但畢竟時間尚短,除了像安平這樣的中心城市之外,其他地方畢竟還不能與中原相比。雖然現在的中原十室九空、白骨千里,但只要戰事一平,用不了多久便可恢復過來。要放棄苦心經營了這么多年的地方,舉族前往遙遠未知地南方,這個決定確實不是那么容易下的。

可是潘慶聰心里也明白,除了交州,天下還真沒有潘家可以安心的容身之地了。躊躇良久他終于點頭應道:“楊兄此舉對潘氏一族恩同再造,小弟卻之不恭了。”如果有第二個選擇。他還真不愿意接受楊誠的這個安排,可除此之外,他還能有其他選擇嗎?

一入交州,潘氏恐怕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再將與權勢無緣,從高高在上的世族一下跌落為平庸的庶族,想及此處。潘慶聰心里不由有些悲涼。潘家在潘澤林之前雖然算不得什么名門望族,但連續三代地閥主都是州刺史級的官員,族中子弟也不乏執掌郡縣之人,上百年的經營之下,這才積累的如此豐厚的家底。但現在,一切都將化為泡影。

“慶聰兄此番回去后便可開始著手挑選先行之人選,我稍后便寫信給識文,讓他在七郡之中分別挑選合適的安置之地。至于閥主。我也會設法保其性命,不必過分悲觀。”楊誠拍了拍潘慶聰寬慰道。他當然知道此舉對潘家意味著什么,但除此之外他也沒有其他有效地辦法。將潘家子弟分散隱匿于交州各地。這恐怕是唯一能留其血脈的辦法了。

潘慶聰點了點頭,長長的吐了口氣,決定作出之后,人反而顯得輕松了一點。還沒坐上閥主之位,他便已經感受到肩上那副重擔的分量。“如此甚好,事不宜遲,三天之后我便會設法將第一批族人送到杜關。那里現在由族內子弟負責駐守,鄭氏倒不易發現,到時還請楊兄妥善安排。”轉移族中子弟的事對于潘家來說已經迫在眉睫了。失去原來掌握的三個州后,除了幾個領軍在外的人外,潘氏一族幾乎都或明或暗的集中到了洛陽周圍。一旦與鄭氏鬧番,潘家便極有可能遭到滅頂之災。

“這是自然。”楊誠點了點頭,接著正色說道:“洛陽之戰已近在眼前,還需潘兄傾力相助。”

“洛陽之戰恐怕頗有不易,不知楊兄打算以多少兵力進攻洛陽。”對于洛陽地形勢,潘慶聰顯然知之甚詳。現在楊誠已為他們解決了后顧之憂,他也不打算有什么隱藏。

“五萬。”楊誠毫不遲疑的答道。除了四城校尉的軍隊外,其他京畿軍隊連同陳博聽從裴成奇建議而派回地三萬禁軍楊誠全都交付給劉虎調度,讓他可以放心地去對付趙長河。這樣一來,他手里的兵馬便只剩下荊州諸營和韓亮青的平東、正統二營,還得分出部分兵力駐守各處戰略重地,能投入五萬人到洛陽之戰也極是勉強了。

“五萬?!”潘慶聰一驚,皺了皺眉頭,表情有些凝重起來。“楊兄恐怕不知洛陽形勢吧,雖然楊兄手下俱是精銳。但以五萬之兵,恐怕難以攻下洛陽。”看到楊誠詢問的目光,潘慶聰便一五一十的將自己所知的情況說起來。

關中叛軍的慘敗雖然令三家元氣大傷,但在洛陽的三家聯軍仍然有三十萬之眾。這其中潘家只有不到三萬,而顧氏僅剩五千,余者便都是鄭氏之兵。鄭南風是個老謀深算之人,雖然派入關中的軍隊中不乏鄭氏地精銳,但所有出自洛陽周圍的兵幾乎都被留了下來。是以現在洛陽的叛軍中,幾乎有一大半都是本地人。鄭南風更將大多數將士的家眷安置在洛陽城中,表面上是給予照顧,實則卻是以為人質。這樣一來,即使是對鄭氏心有不滿的將士不少,但投鼠忌器之下,要想出現在關中那種望風而降的局面,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了。

而且洛陽做為除長安外最大的城市,其城防體系比起長安也遜色不了多少。由于當初匈奴為患無人可擋時,朝廷已做出遷都洛陽地決定,雖然由于章盛的奇兵突起而最終未能成行,但洛陽的建設卻完全仿照帝都的規模進行。雖然還比不上長安,但洛陽卻也擁有三座武備庫和洛口倉、

兩座糧食儲備庫,三家反叛后,鄭氏正是憑著這些物起數量龐大的軍隊。

聽完潘慶聰的話,楊誠雖然表情如一,但心里卻也有些意外。雖然之前便派遣了大量的細作探查洛陽的虛實,但他所了解的與潘慶聰所說的顯然有著不小地差距。至少那些“宣傳隊”的估計效力便要大打折扣了,至于想要兵不血刃地攻下洛陽,那更是想也不用想了。以五萬大軍攻打擁有可比長安的堅城,而且對方還擁有龐大的物資儲備,這確實不是一件輕松的事。

更何況潘家在洛陽的兵力實在太少,想要像之前那樣輕易的影響軍心已是不易。就算做為一支奇兵,助自己攻入城中,也難免會陷入一番苦戰。荊州軍這次地損失已經讓楊誠極是痛心了,對于這種消耗巨大的硬仗,楊誠當然是能免則免。

“慶聰兄可知鄭氏準備以何人為統軍之將?”楊誠淡然問道,臉上卻有一絲難掩的關注之色。洛陽的叛軍雖然實力不容小窺。但其將領的素質卻是衡量其真正實力的重要標準。即使人再多,若是攤上一個庸將,也不足為懼了。

“之前各軍互不統屬,只聽鄭南風一人之令。不過之前似乎聽到一些傳聞,因為關中的慘敗,鄭氏似乎有心起用孫堯安,即使不令其統領全軍,恐怕也會令其獨擋一面。”潘慶聰略有些憂慮地說道。孫安雖然連遭敗績。但畢竟是征北名將,在這危急關頭,暫時拋開了對外姓將領的猜疑后。鄭南風自然少不了要重用他。

楊誠也是微微皺眉。孫安可以說是個強勁地對手,之前他敗于自己手中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說是因為鄭氏對其猜忌,讓他難以完全放開手腳。若是真的任其施為,恐怕就不是那么好對付的了。看來洛陽之戰還真是難以善了了,楊誠心暗自嘆了口氣,正色道:“孫堯安也不足為慮,倒是要辛苦一下慶聰兄,這段時間多多收集洛陽叛軍地情報,為攻破洛陽再立大功。對了。不知你們有沒有聯絡顧氏那邊,若是讓他們站到我們這一邊,實在大有助益。”

“這個……”潘慶聰低頭沉吟,略有些難色地說道:“我們也不敢太過明顯,只能隱晦地試探。顧家目前雖然已經與鄭氏心生隔閡,但卻似乎有觀望之意。前些日子洛陽的顧氏子弟離開不少,想來應該避到朔方一帶去了。”潘家現在可以說是誰也得罪不起,一旦他們投向楊誠的消息被鄭氏知道后。便會立遭大禍。雖然顧氏與他們境遇差不多,但潘家畢竟已經不敢冒險了。

楊誠當然知道潘家的難處,當下也毫無責怪之意,寬慰道:“聯絡顧氏之事我已有安排,你們現在還是以隱藏為主,千萬不可讓鄭氏發現。天色也不早了,若慶聰兄不嫌棄,我備了些粗茶淡飯,用過后再回去如何?”

“楊兄見諒,我現在哪還坐得住。”目的已經達到。但要做的事顯然還有很多,潘慶聰自是一刻也不敢耽擱,當下立即推辭。二人又商量了一些以后交接的方式后,便匆匆離去。

看著潘慶聰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楊誠這才長長的嘆了口氣,轉頭望向早就在一旁欲言又止地歐凌哲和歐凌戰,微笑道:“有什么就說吧。”歐凌哲回來已經好一會兒了,不過礙于潘慶聰正與楊誠商量要事,是以并沒有靠近。不過楊誠卻早已發現他們的神情有些不對,既有些氣憤又有些惱怒。當時他便有些驚訝,四衛平時都是極為沉著冷靜之人,喜笑鮮有形于色。而這種神情,在他印象著也只有當初他們剛跟著自己回交州時,與洪方切磋時吃了癟才出現過。

“古山正和人在關樓那兒喝酒呢。”歐凌哲氣鼓鼓地說道,旁邊的歐凌戰也是一臉不爽,顯然與其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而且還沒占到便宜。

楊誠略有些皺眉,他知道四衛與古山相處并不融洽,只是礙于自己在場才沒有鬧出什么事來。說起來剛才還是他們第一次在自己不在場時相遇,莫非二人竟然起了沖突?對于古山的真實實力楊誠并不清楚,畢竟那天二人交手時,古山根本沒有施展的機會,便被他出神入化的箭法給制服了。可是四衛的實力他卻是一清二楚,即使是不用弓箭,四人可都算得上一等一地高手。而其中的歐氏兄弟從小便同吃同睡,配合極是默契,二人聯手之下足以讓實力倍增。可瞧這兩人的表情,顯然都是吃了虧的。

古山竟然能勝過二人的聯手?而且他心性高傲,除楊誠外幾乎沒有一人讓他服氣,現在竟然與人一起喝酒,他還實在想不出在這潼關中還有誰能令他“折節下交”的。
pisheng 發表於 2011-4-4 17:35
第一百零九章 決戰洛陽·三

顯然似乎有些不情愿,不過在楊誠的追問下歐凌哲還是說出了剛才發生的事。

原來他趕去關墻時,遠遠便看著古山坐在上面與人對飲,只是另一個側對著他,臉又被墻垛擋住了,雖然看著有點眼熟,不過憤怒之下的歐凌哲也沒有多想,走上去便說了他幾句。本來平時他便對古山的好吃懶做心生不滿,只是見楊誠都不以為意,也就不便發作。此時楊誠不在,他便再沒有那么多顧忌,語中也多有嘲諷斥責之意。

古山卻根本沒有瞧他,仍然自顧著與另一人說話,間或還發出一陣笑聲。就算性子再好,歐凌哲也不禁火冒三丈了,當下取出弓箭,微一拉弦便向古山射去。當然,歐凌哲雖然生氣,卻也沒失了方寸,這一箭只不過用了兩三成的力道,而且目標也只是古山露在墻垛外的大腿。不過歐凌哲的箭術原本就極為驚人,跟了楊誠后耳濡目染之下,更有了不小的進步。雖然只用了兩三成力,不過聲勢也極是懾人了,足可比一般神射手全力一發了。

楊誠帶古山回來也曾向他們簡單介紹過,對其長處便只有速度驚人一句。不過楊誠本來就是這方面接近巔峰的水準,能得到他的稱贊,當然不是一般的水平了。雖然數日相處下來他們根本就沒發現其這一長處,但對于楊誠的話倒是深信不疑,所以歐凌哲判定這一箭射出之后,就算古山無法閃避,但也不可能傷到其要害。畢竟再怎么說古山也是楊誠親口認同的自己人,即使平時再怎么不滿,歐凌哲也不可能對其痛下殺手。

可是古山卻并沒有絲毫躲閃的意思,似乎根本就不知道歐凌哲向他射的這一箭。眼看羽箭就要飛到,歐凌哲不由暗暗叫糟,即使是他自己,也不敢如此托大。后悔之下。他正要出聲示警,卻見古山隨手一撈,竟然輕輕松松的握住了那支羽箭。更令歐凌哲驚訝的是,那支羽箭的箭尖已然觸及古山的褲子,只差分毫便要劃破皮肉了。

想起平日古山平時做事幾乎不愿多出分毫精力的特點,歐凌哲地驚訝倒也沒有維持多久。在別人眼里。或許以為古山狂妄,但歐凌哲去知道,這根本就是他在偷懶,用最小的精力消除自己那一箭的威脅。想到自己最后還空擔心一場,歐凌哲不由有些惱怒起來,其中甚至還帶著一絲不服氣。要知道楊誠可從來沒有用速度驚人來評價過其他人,即使是他們四個,楊誠平日也只贊過箭術超群而已。這一次。他倒想試試這古山的速度到底有多驚人。手隨心動,歐凌哲稍稍平復了一下心情,緩緩地吐出“接得好”三個字后。再度取出一支羽箭,準備以全力來試試古山的實力。

古山仍然沒有看他,不過卻不再似之前那般一動不動了。“麻煩啊。”似乎是抱怨,在歐凌哲箭剛擋弦時,他竟然向內一側,趕在尚未滿弦時便躲到了墻垛之后,將整個身子都藏了起來。

歐凌哲見狀不由露出錯愕的表情,抓破了腦袋,他之前也不會想到古山竟然這么“賴皮”。此時古山已經完全不在他地視線之內。除非他手中用的是楊誠的逐日神弓,否則便拿以墻垛為盾的古山毫無辦法。剛剛蓄滿力道的一箭竟然再無法發出,歐凌哲不得不收回力道,可是強行收回之下卻也讓他氣血微有不暢。畢竟那可是他全力一箭,不論是精神還是力量都全部貫注其中,不能傷人便難免會傷到自己。

“看清楚我的示范,什么才是真正的簡潔之道。”歐凌哲氣不過的時候,古山地聲音卻從墻垛后傳了過來。聽語氣竟然是在教訓別人一般。

歐凌哲聞言心中不由泛出一絲哭笑不得的感覺,明明是當縮頭烏龜,還好意思說是什么簡潔之道。一怒之下,他不由大聲喝道:“古山,有種你就滾出來,躲在墻……”

后面的話歐凌哲卻再也無法繼續,他說這些話時弓箭已經隨手垂在腰間,就在他地手剛剛停止的那一瞬間,一道黑影卻突然從墻垛后閃了出來,居高臨下的撲向了他。“好快!”歐凌哲心中暗贊。但反應卻也絲毫未變。族四衛本就是為保護逐日弓的主人而從族幼童中挑選出來,經過極其嚴格的訓練,不論箭術格斗在族中都是上上之選。而四衛跟著楊誠后,又屢有征戰,不斷的鍛煉已經讓他們有著難以動搖的覺著與冷靜。

“咝。”再度舉弓已經來不及了,歐凌哲雙眼眨也不眨地盯著撲來的身影,抬手就將手中的羽箭當作匕首刺了出去。雖然只憑手在舞動,但羽箭破空地細微聲音仍然震懾人心。古山的速度真是太快了,即使以他之能,也只能勉強看清身形。不過這一點卻也足夠他展開反攻了,古山向來沒有用兵器,歐凌哲對自己近身格斗的水平倒也有足夠的自信,雖然對方的速度讓他有些意外,但他仍然沒有絲毫的退縮。

“啪!”歐凌哲清楚的看見自己羽箭刺空,正要變勢之時,突覺一股力道從手腕處侵入。那股力量并不強,不過卻如同有人輕輕的推了他一下般,讓他地后續攻擊再無法立即展開。歐凌哲倒也不慌,左手的弓猛地上撩,直擊古山的面門。

歐凌哲的反應可以說極快,可是比起古山卻仍然慢了一線。他的左手剛一抬上,古山又故技重施,只不過這次卻不是用手,而是一腳不輕不輕的踏在歐凌哲的手腕上,斷其后續之勢。

此時的歐凌哲已經空門大開,不過他卻仍是面不改色,抬腿便斜掃向古山。除開弓箭和匕首,族四衛身體的每一個部分都是威力強大的武器,連楊誠與他們切磋之后也大為贊服。

只是古山之前已經占盡先機,此刻更是得勢不饒人。只見他腿一彎,身子向一傾斜倒,竟然倒掛在了歐凌哲掃出地腿上。緊接著雙手猛然推出,正中歐凌哲腰間,已經有些失衡的歐凌哲便再穩不住身子,趔趄著向后退去。一連退了五六步,才勉強穩住身子。古山卻也沒再繼續進攻,竟然看也不看歐凌哲,側過身子對著關墻上說道:

了吧?本來你也可以做到,不過你以前太浪費,已經了。”

歐凌哲臉上青一道白一道的。數次作勢欲發,不過最終還是沒有動。剛才一戰雙方的速度都極快,幾乎在瞬息之間便結束了,但歐凌哲心中的震憾卻是無以復加的。族四衛天生便是高傲地戰士,雖然平時他們并沒有多少傲氣,但卻存著旁人難及的傲骨。在此之前,恐怕他做夢也不會想到竟然會被人如此擊敗,而且他也不得不承認古山已經手下留情了。否則剛才那三次交手自己就不可能毫發無傷的站在這里。

當然,他的心里也有些憋屈,不過卻沒有一絲不服。古山選擇的時機實在太好了。在他完全沒有想到的時候驟然進攻,讓他難以發揮真正地實力。但作為一個戰士,他也知道自己露出的任何一絲破綻都將帶來致命的危險,是以這一戰雖然有他大意的成份,但他卻不能不服,若是遇上真正的敵人,結果斷然不會如此。

不過他也知道,若是自己全神戒備之下,古山是絕對不會如此輕易得手的。雖然最后落敗的仍然會是自己。這個念頭讓他頗有些再戰的沖動,可最后還是放棄了。強者只會尊重強者,雖然他心中對古山地不滿仍然沒有消除,但對其的態度仍然在悄然改變著。

“看好你的門!”硬梆梆地丟下這句話后,歐凌哲便轉身離去。心情稍加平復之后,他也知道此戰對自己有著極為重要地影響,至少在這之前,他還難以想像戰斗竟然可以如此進行。古山的攻擊可以說并不凌厲。但卻招招恰到好處,任你有多么厲害的殺著,就是無法使出來。而且他每一次所用的力道都極為“節省”,正如他所說的一般,沒有絲毫的浪費。此時再看古山平時的懶惰,歐凌哲心中竟然再沒有惡感,或許那便是其練習的方式吧。對比起自己往日的戰斗,歐凌哲不由感觸良多,這一路地收獲幾乎可比數年的苦練了。

等他回來時,楊誠與潘慶聰談得正歡。他當然也沒有冒失的來打撓。不過他的異樣卻很快被歐凌戰所察覺,本來他和歐凌戰之間便沒有什么秘密,是以便毫無保留的講了出來。他此時心情已經完全平靜下來,但歐凌戰聞言卻被挑起了好斗之心,雖然知道親密無間的兄弟不會騙自己,但卻仍然有些懷疑古山是否有那么厲害。

歐凌哲勸說不過,見歐凌戰執意要去挑戰,只得跟隨而去。可歐凌戰的好奇心卻并沒有得到滿足,見兩人聯袂而來,雖然歐凌戰指名了單打獨斗,但古山卻一點都不予理會,躲在墻垛后面任憑歐凌戰如何挑釁也不冒出頭來,只是說了句“累了”便再無聲響。

歐凌戰見古山死活不應戰,氣不過之下便沖上了關墻。可古山似乎打定主意不出手一般,竟然拉起另外那人躲進了關樓中,扣住了房門仍然不理不睬。歐凌戰差點沒破門而入,最后在歐凌哲苦勸和強拉之下才勉強離去。不過遭此拒絕,卻讓他有些耿耿于懷,直到現在心里仍然難以順暢。

歐凌哲雖然好點,不過見他們離開后古山又拉著那人在關墻上喝起酒來,心里對古山的那一點點好感頓時消散。到后面聽得歐凌戰說起潘慶聰以為楊誠在此設伏地話,心里更不禁有些生氣:這古山未免對楊誠交待的事太輕慢了吧,連個盤問也沒有任人進入。要知道他們唯一的責任便是保護楊誠,任何有損楊誠之事都是他們無法容忍的,特別是跟隨楊誠這么久后,對其態度已由之前的盲從變為崇敬,除了從小被灌輸的信仰外,更多了一份出自內心的忠誠。

二人心里都不痛快,更決定要好好告上古山一狀,無論如何也不能任其如此下去,這不是等于養個吃白飯的在身邊嗎?是以當楊誠送走潘慶聰時,看見二人時便是這番表情了。

聽了歐凌哲的話,楊誠也沒有說什么,拉起二人便向關墻方向走去。雖然表情無異,不過他心里卻足實有些驚訝。四衛是從來不會騙他的,雖然心有不滿,但說地話應該不會有什么水分。歐凌哲的身手他可是清楚得很,全力相博之下,除非能進入那時靈時不靈的平常心境界,否則楊誠根本就不可能如此輕易的將其擊敗,甚至還會是一場勢均力敵的僵持之戰。當然,這前提是不用弓箭的情況下,當楊誠手中有了弓箭,近身戰斗根本就難有出現的機會。

楊誠雖然出自軍旅,但卻并不喜歡殺戮,除了對弓箭有著自幼便有的濃厚興趣,對于刀劍他根本就沒有什么興趣。特別是他得到逐日神弓之后,更幾乎從未練習過刀劍之類的近身武器了,若不是速度和靈覺遠超常人,他的近戰水平甚至還比不上一名精銳的刀盾兵。想及此處,他不由對當日他與古山的一戰大呼幸運,若是自己被他近了身,恐怕比歐凌哲還要狼狽。

相比之下,他對古山這次的玩忽職守反倒不怎么介意。他深信潘慶聰的進入絕瞞不過古山,雖然不知道他到底出于何意對潘慶聰入不聞不問,但說他完全不將自己的話放在心上卻也些不可能。他既然主動找上自己,那便絕不是來混飯白吃那么簡單,或許對于他來說,還沒有什么事情值得他去做吧。想到當日古山向自己挑戰時的狂傲,楊誠不由泛出一絲笑意,狂人的舉動真的與常人不同啊。

邊走邊想,關墻已經出現在三人面前,在夕陽余輝照映下,古老的潼關顯得如此莊嚴。楊誠不知不覺的停下了腳步,靜靜的欣賞著眼前的美景,接著才將目光移向了仍在潼關上對飲的二人。正在這時,與古山對飲那人也轉頭向楊誠望來,雖然因距離和光線的原因,那人的臉在楊誠的眼中有些模糊,但楊誠卻立即認出了他。“竟然是他!”這份突然而來的驚訝頓時壓過了之前的好奇,不過旋即一個更大的好奇卻升上了心頭。“古山怎么會認識屠一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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