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神箭傳說 作者:簡單老楊 (連載中)

otto544 2008-10-20 20:15:3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96 145976
pisheng 發表於 2011-4-4 17:35
第一百一十章 決戰洛陽·四

確認與古山對坐的是屠一萬后,楊誠仍然有些難以置信。雖然與屠一萬許久不見了,但他那特有的眼神卻逃不過相誠的眼睛,此時的他已不復當初那種滿腔仇恨而又孤傲之色,更多的是一平淡與堅毅,與楊誠雙目對視時,甚至還露出一絲愧色。他不是去殺孫堯安了嗎?想起之前劉虎的話,楊誠不由大感疑惑,屠一萬到底為何會出現在這里,又與古山一副熟絡的樣子,甚至神色中還帶著一絲敬意。

“這是我的族人。”登上關墻,楊誠還未來得及詢問,古山便搶著介紹起來,屠一萬卻是向楊誠點頭示意,臉上露出一絲無奈的苦笑。“你們認識?怎么沒聽你說過?”見到二人的表情,古山頓時扭頭望著屠一萬,言辭中頗有些居高臨下的傲意。

“你也沒問。”屠一萬聲音低得像個犯錯的孩子,對于古山的近乎責問似的語氣竟然沒有絲毫不滿,言辭極是謙恭。

以楊誠平日的處事不驚,此時卻也張著嘴發起愣來。這還是當初那個,以一把菜刀便逼得他和劉虎險象環生的屠一萬嗎?雖然他與屠一萬的交往不多,但對其孤傲的性格卻印象深刻。與古山那種視一切如無物的狂傲不同,屠一萬的傲氣多出與從小相依為命的父親的慘死,當然還有他那神乎其技的刀技。可是現在呢?屠一萬在古山面前完全是一個謙恭守禮的后輩,兩人雖然都是壯碩之人,但卻很容易分辨出其年齡地差距,頓時便給人一種強烈的視覺反差。

“等等!”驚愕中的楊誠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指了指屠一萬,又指了指古山。驚疑地問道:“他是你的族人?”初時的驚訝過后,楊誠頓時回味起古山的這句話來。要知道據當年公孫無忌所說,屠一萬地母親死得早,唯一的親人便是其父。而他父親早就死在了玉門,還是自己和劉虎幫著他下葬的。從那時開始,屠一萬幾乎就是舉目無親了。而且據劉虎所說。屠一萬在長安這段時間也根本沒有見過什么故人,甚至連提也沒提過。至于古山,若他所說無假的話,也應該是個孤苦無依之人。

二人都沒有提過自己有什么族人,當然也有可能是刻意隱瞞。但他們一個姓屠,一個姓古,一個出生于雍涼,一個出生于冀州。怎么會扯上關系的呢?更何況還是同族的關系。宗族一向姓氏相同,雖然也不排除其中有人改姓的可能,但以當時的觀念。改姓十分罕見,除非是被族長逐出了宗族又或是對宗族極為失望之下,否則絕沒有主動改姓之說。而且改了姓氏一脈,往往再難獲得宗族地認同,甚至在很多時候都成了難解的仇敵。那么他們到底又是什么關系呢?

或許是讀懂了楊誠那疑惑的眼神,古山攤了攤手,不以為然地道:“我和小屠確實是一族地,不過并不是世俗中的那種。”說罷還望了望屠一萬,后者雖然面色有些尷尬。但卻只得點頭回應。

小屠……楊誠聽得差點吭哧一聲笑了出來,屠一萬至少比古山大十歲,偏偏他這小屠卻叫得一本正經的。若是讓和屠一萬相處日久的劉虎聽到,恐怕不知道會如何驚訝了。可是看到屠一萬的表現,楊誠卻不得不相信古山所說,只是心里的好奇更大了。歐氏兄弟對屠一萬有所了解,當下也是和楊誠一副表情,不過他們卻明顯忍得很辛苦。讓人相信隨時都可能暴笑出來。

“也罷。”楊誠和歐氏兄弟的表情落在古山眼里,頓時讓他露出一副少見多怪的表情,扁了扁嘴,古山頗有些無奈的解釋道:“大人也算是同族,你們兩個勉強能夠沾點邊,讓你們知道也無妨。”

“我?”本來已經壓制下去地驚訝頓時又被古山這句話揚了起來,楊誠不可置信地看著古山,無論如何也想不通自己是如何成了古山的族人的。要知道就在數日之前,他還根本不知道有古山這個人的存在,而且他的祖上雖然也是從北方遷到交州的。不過卻已經有五六代之遙了。不僅根本談不上什么血緣關系,就連同鄉的關系也扯不上了。要知道就連他的父親,也根本不知道自己這一家到底是從哪里遷過來地,要說這個才相識不久的古山竟然知道的話,無論如何他也是不會相信的。

“來來來,都坐下。”對于三人的一驚一乍古山頗有些不耐煩,招了招手,等他們總算平靜下來的時候,他才向屠一萬呶了呶嘴,便又靠在墻垛上,瞇著眼睛養起神來。

三人此時倒也沒心思對其計較,皆是疑惑地望著屠一萬。屠一萬看了古山一眼,輕輕咳了一下后才說道:“族兄所言句句屬實,我們都是一族之人。只不過我們這一族除了族中之人外,外人根本不知,再加上本族的秘密絕對禁止向外人泄露,即使

,世間也只有極少人知道。”

見屠一萬說得鄭重其事,楊誠也不由被勾起了好奇心,他剛一停頓便急急地問道:“我們,我們這一族到底……”饒是深信屠一萬不是那種招搖撞騙的人,但要想接受自己竟然還有一種身份時,也確實有些不易。

“我們這一族,稱為靈族。”屠一萬說得一字一頓,一股傲然之色油然而生。“天地萬物皆有靈氣,但這靈氣之所在卻是看不見摸不著的,有的人終其一生甚至都不知其為何物。但是,這世間卻有極少數地人,能夠感知天地間的靈氣,其中更為出眾之人,甚至能夠借助甚至駕馭之。而這些人,便稱之為靈族。”

楊誠聞言不由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劉虎曾經說他遇到過一個什么靈力殺手,明明身手遠遜于他,但卻因能夠招招知先,險些讓他吃了大虧。幸好當時屠一萬及時出現將其擊敗。否則劉虎還真難以全身而退。即使是事后談起,劉虎的神色中也難掩后怕和一絲羨慕,似乎對那什么靈力極是向往。

楊誠當時也是將信將疑的。他也知道劉虎不會胡編亂造來誆他,但對于這種超出平常人認識的事,卻并不是那么容易接受。只是事后偶爾想起,卻也有些感觸。正如他每每能在發生危險之前生出感應一般。那是一種以常理根本無法解釋清楚的事,但偏偏又數次在他身上出現,甚至還讓他逃出數次大劫。若是照劉虎當時所說,恐怕這種對危險地感應也算得上靈力的一種。只不過他對這種難以捉摸的東西并沒有多大的興趣,當然也就沒什么心思去研究了。

直到此時聽屠一萬說起,才又勾起了他的回憶。說起來屠一萬便是一個讓他想不透的人,那次他和劉虎與他那一戰,幾乎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困繞著楊誠。明明是凌厲之極地殺著。但偏偏感應不到任何的殺意,這種情況簡直就是前所未有的。要知道每一個歷經沙場的人幾乎都擁有一種對殺伐氣息的特殊感覺,而他和劉虎更是其中之佼佼者。即使是隱藏地殺機也難以逃過他們的感知,更不要說這種面對面相斗的情況了。

想到這里,他又不由想到了另一個人:孫堯安。那次黑熊谷一戰到現在仍讓他記憶猶新,隔著那么遠的距離,孫堯安卻似乎能完全捕足到他地氣機一般,每一次他剛一找到其一絲破綻,但還沒來得及搭箭,便被其躲開了。兩人相持的時間并不算短,但卻偏偏讓楊誠連一點機會也沒有。要知道以他自幼習箭。一直鮮有失手的,更不要說這種連箭都發不出地情況,更是從來沒有的。也因為此,令他將孫堯安視為一個強勁的敵人,即使數次交鋒都是他占了上風,卻絲毫不能令他對孫堯安的戒心有所松懈。

楊誠在這里胡思亂想,屠一萬的話匣子卻打開了。或許是真如古山所說,靈族之事絕不可告訴外族之人。心中藏著秘密卻不能說出來,這種感受確實有些難以忍受。屠一萬之前恐怕也沒能遇上幾個同族人之,守著這個秘密也不知道多久了,現在終于可以盡興一言,是以連他這樣平時話不算多的人,此刻也變得極是健談。

“靈族族人分為四類:一類為內族,指的是天生便擁有感知靈力之能,并且能夠擁有不同程度的操控甚至駕馭的能力,我和族兄便屬于此類。一類為遺族,這類雖然天生便擁有感知靈力之能。但除了感覺靈敏外不能有任何操控之能,與常人沒什么差別。即使是有內族之人加以訓導,也沒有辦法改進,甚至隨著年齡增大而漸漸失去感知之能,徹底被靈力所遺棄。另一類為臨族,這一類人天生擁有一定地感知之能,而且可以通過訓練達到一定的進步,但卻受到極大的限制,再怎么努力也無法取得多大的進步。大人的四衛便是臨族一類,而且他們的靈力修為已經到達極限,恐怕此生也只能如此了。”

歐凌哲和歐凌戰聞言不由對視一眼,雖然有些將信將疑,但眼神中卻有一絲難掩的失落。其實在還未跟隨楊誠時,他們便感覺自己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在“原地踏步”,雖然一直堅持不懈的苦練,卻沒有什么進步。跟隨楊誠后雖然箭術有了一定進步,但其他方面卻仍然進展緩慢。若屠一萬所說為真,那他們便再難有進步了,心里當然有些不是滋味了。

“靈力和實力是兩回事兒。”雖然仍是一副閉目養神地樣子,古山卻似乎能看穿歐氏兄弟的心思一般,懶洋洋地說道:“真是笨,你們的靈覺已經到頭了,不過你們這才多大,實力怎么可能僅此而已呢?”

楊誠回頭對二人投以安慰的目光,顯然也認同了古山所說。楊誠自知與屠一萬所說的三類都搭不上邊,但他今天所擁有的箭術卻讓任何人都不能小瞧,而這箭術卻全靠他一箭一箭的練出來的。即使是他那份對于危險的感知能力,也是在打獵與戰場中慢慢得來,沒有一絲是天生便有的。此時他卻有些急切地想知道第四類了,古山既然說自

靈族一員,那便只剩下這一類可能與自己沾上點邊了

看到楊誠地表情,屠一萬笑道:“不錯。楊兄正屬于最后這一類。這一類人被稱為外族,外族天生沒有感知靈力地能力,當然更談不上操控與駕馭。不過這類人卻能經過后天的苦練或者奇遇而獲得感知靈力之能,其中有極少數人,甚至還能達到超越內族的水平。說起來真正能稱為靈族的,也只有內族與外族中的佼佼者了。其他的都只是旁支,甚至沒有獲知靈族名字地資格。”

“我……”楊誠本來是想問屠一萬自己莫非還達到了外族佼佼者的水平,但想了想自己除了感覺靈敏和對危險比常人多一點感應外,并沒有什么其他的東西,比如屠一萬的隱藏殺意與孫堯安的感知殺意,自然算不上什么佼佼者了。是以后面的話便沒能出口,只是略有些疑惑的望著屠一萬。

“不用得意,你還早著呢。”古山冷淡的話音插了進來。瞇著眼睛望著楊誠道:“很奇怪,你不屬于內族,卻偏偏擁有比內族更強大地靈力。更奇怪的是。你的靈力如此強大,但操控能力卻比小屠還差不知道多少倍!撿到個金碗卻用來要飯,真是太浪費了。不過也沒辦法,你地靈力絕大部份都不是自己的,白撿的東西用得好才怪呢。”

“你是說……”楊誠心中一動,緩緩地將逐日弓握在了手上,一股莫名的曖流從他握住那里緩緩上升,直入心神。感覺自己與弓那種血肉相連般的莫明感覺,楊誠不由感慨不已。其實從得到逐日弓時。他便感覺到其與其他弓箭的諸多不同:明明比普通短弓還短了不少,但射程卻超過了軍中射得最遠的長弓;不論是弓身還是弓弦,任何人都說不出其是何材質,非金非木,卻是任何水火刀劍都傷不了分毫;不論是碎月箭還是破日箭出現時,弓身竟然能生出反應,似乎是即將再見到失散已久的親人一般;他自己根本不用費什么力氣便能拉開逐日弓,但不論是潘宗向還是劉虎。以及其他人,卻沒有一個能用,劉虎甚至還因強行拉弓而吐血……各類異狀簡直不勝枚舉,不論從哪一方面來說,逐日神弓都是一把不可思議的神奇弓箭。

古山點了點頭,似乎有些忌妒,又有些無奈。“你撿到寶了,而且是搶也搶不走地寶貝,唉。”看他那樣子,似乎還真打過逐日弓的主意。不過也不知道到底是他覺得打不過楊誠,還是知道了自己搶來也用不了而作罷的。

“靈族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嘛,用得著這么神秘?”平靜過來后,歐凌戰似乎對之前古山的逃避仍然難以釋懷,略有些不屑地說道。在他看來,古山似乎是靈族內族中水平較高的人,不過卻仍敵不過不會用靈力的楊誠,靈力的用處似乎也沒有多大。再加上之前屠一萬說四衛地靈力再無法進步,心里便多少有些不快。

“靈力和實力是兩回事兒。”古山不耐煩地強調道:“能操控靈力者,只是極少數而已,當然難容于世。再厲害的人,也不可能與天下為敵,要是太過張揚,靈族早就沒了。”

楊誠輕輕地點了點頭,對于這一點倒是極為認同。像屠一萬、孫堯安之流,他們這特殊的能力根本就超出了世人的理解,再加上這種能力絕非一般人能夠對付的,便難免會引得別人的顧忌。古人還說敬鬼神而遠之,而若是人擁有了這種近乎鬼神般的能力,當然不會為世人所容。

“靈力到底該如何才能操控呢?”知道自己身負靈力后,若說沒有一點心動那是不可能的。想想一若是能像屠一萬那樣,即使在進攻時仍然讓人察覺不出一絲殺意,那即使是孫堯安之流,在他面前也是毫無反抗能力的。

古山伸了伸懶腰,打著哈欠說道:“這個就只能靠自己了,莫說你是外族,就算你是內族之人,我也幫不上你什么忙。”

“不是吧,只能靠自己?”楊誠聞言不禁有些失望,明明看到自己身上的寶藏,但卻一點也拿不到。對于金錢他并沒有什么興趣,但這或可極大提高自己能力地東西,又如何能不心動呢。

“有一個人或許可以幫忙。”屠一萬表情頗有些猶豫,說了之后似乎又有些后悔。

楊誠正要開口,古山卻飛快的揮手制止了他
pisheng 發表於 2011-4-4 17:36
第一百一十一章 決戰洛陽·五

天剛蒙蒙亮,南津關便已熱鬧起來。稱其為關,其實鎮而已,鎮外三里的關墻早就在上百年的風吹雨打中變成了一道殘垣。自從數百年前占據巴蜀的王朝覆滅后,戰爭對于這個處于巴蜀與荊州交界處的小鎮來說,已經是遙遠的傳說了。即使是席卷了整個荊南的兩次點火,也沒有波及到這里絲毫。

天下雖然仍在動蕩之中,但巴蜀與荊州現在卻算得上平靜,更因為千里外的交州與巴蜀的往來日漸密切,讓溝通兩地的水陸沿線因此受益,在戰亂中不僅沒有衰敗反而更加興旺起來。南津關居民不過數百,但卻是蜀地到荊州的第一站,位置得天獨厚,四處逐利而動的百姓和商旅來到這里,使得其規模簡直可以堪比一座縣城了。

“喂,你們快點,我們還要停船呢!”一艘小船緩緩地駛進了碼頭水域,船頭上站著一個俊朗而又略顯疲倦的少年,雖然年紀不大,但此時負手而立,卻頗有一種讓人感覺壓抑的威嚴。少年的向后立著一個中年男子,皮膚白凈,衣著華貴,一看便知其非富即貴。不過他此時站的姿勢卻有些別扭,彎著腰,雙腿微曲,本來他比少年至少要高出一個頭的,這樣一來便幾乎與之持平,或許還稍矮一點。看著自己的船幾乎轉遍了整個碼頭都沒能找到停泊的地方,似乎頗有些生氣,正好碼頭邊上有一條解纜的漁船,便一點也不客氣的催促起來。

南津關原來只有一個渡口,稍大一點的船都無法停泊。只是最近漸漸興旺之后,才建起了一個碼頭,雖然后來還擴建了一次。但卻還是難以應付這越來越多的來往船只。這能容納二十艘大船地碼頭,幾乎從早到晚都停得滿滿的。

漁夫是個六十來歲的老頭,聽到對方尖利的聲音似乎頗有些好奇,一邊熟練的做著手中的事,一邊抬頭順著聲音望去。他活了大半輩子了,倒還沒聽過這陰不陰陽不陽的聲音。不過這段時間連西域到中原來的商人也多走此路,他也跟著很長了些見識,心里還直以為又是哪個遙遠的異族人。等他抬頭看到那少年和中年男子后,不禁一呆,這兩人的樣子明明就是地道地大陳人氏嘛。怎么聲音竟然這么奇怪?疑惑之下,他竟忘了回話。

“老東西,看什么看,說你呢!還不快點!”那中年男子見漁夫只顧望著自己,一聲也不吭,便立即火冒三丈起來。這樣一個普通百姓,竟然敢對他如此無禮。不是礙著向前的人,恐怕便就要沖上去揍人了。

老漁夫聞言一愣,隨即丟下手中的纜繩,直起腰板盯著那中年男子。顯然,中年男子這句老東西讓他有些不快,一時心里便較上勁了。“沒看手里正忙著嗎?又沒說不讓你,你鬼叫什么!”別看他一把年紀,倒還頗有些火氣,見對方一時沒有回應。似乎被他罵呆了,便更來勁了,雙手叉在腰上,昂頭說道:“今天我還就偏不讓了。看你能怎么著!”

中年男子終于回過神來,正要張口回敬,站在他面前的少年卻舉起了手。中年男子嘴已張開,看到少年的手勢卻不得不強行將自己即將說出的話吞了回去,狠狠地瞪了老漁夫一眼后,恭身立在了少年身后。“下人不懂事,還請老人家不與他計較。我們從巴郡到此一路未停,所以著急了點,老人家行個方便吧。”少年揖手一禮,微笑著說道。雖是道歉求人,但舉手投足之間卻自然而然的顯示出一股高貴地氣質,令人難以拒絕。

“你這小哥倒還懂禮。”老漁夫點了點頭。將纜繩擲回船上,接著靈巧的躍上船頭,抽出竹桿一撐,船便退了出來。“小哥,你這下人可得好好管教管教了。”末了,老漁夫丟下這么一句,劃起雙槳駕船而去。

那中年男子氣得臉色煞白,不過卻不敢動彈。“聽到了嗎?”少年微微皺眉,望著那已經駛到江心的小船若有所思。“以后你盡量少說話,若是礙了我的事兒,就不用跟著了。”

“奴才知錯了,可是這些賤民要是對他們客氣了,他們就要蹬鼻子上臉了。主子你可是萬乘之尊,用得著這樣嗎?”中年男子本欲下跪,但船頭狹窄,僅容二人站立而已,當下只得低頭垂手,有些不服氣的回應道。

這少年和中年男子正是小皇帝陳博與最受寵的宦官頭子陳順。陳博本是個立志有所為的少年天子,在成都安定下來后,便想好好體察一下民情,作為自己以治民的參考。不過蜀王及文武大臣卻對他著緊得很,每到一處都有大隊人馬跟著,蜀王甚至在他來之前,便已將行宮周圍數條街的百姓全換成了護衛;對于他微服私訪地打算,更是遭到一致的反對。每天倒是有不少蜀中鄉紳名士前來拜見,不過他們也不過極盡吹捧,說起治政只知道引經據典,根本沒有一點實際的內容。

對于這種極不自由的生活,陳博當然極為不滿,不過卻不好與蜀王及大臣們撕破臉皮,無奈之下便想了個金蟬脫殼之計。表面上大張旗鼓地準備巡視荊州,而且還要嚴格按照帝王的禮儀。這下可把蜀王和大臣們忙壞了,不僅要準備皇帝和大臣及隨行護衛的數萬大軍的坐船、飲食,還得查閱典籍,制定種種措施。他們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陳博

一道圣旨,然后偷偷地帶了陳順、裴成奇和四名貼身條小船,直奔荊州而來了。

一連坐了幾天船,裴成奇倒還沒什么,陳博和陳順可是吃盡了苦頭。二人都不習水性,陳博甚至根本就沒坐過船,幾天下來連喝進去的水都吐得差不多了,至于其他,根本連吃也吃不進。是以在陳順催那老漁夫時,急切想要上岸的他卻也沒有制止。不過那老漁夫的反應卻足實讓他感到意外。要知道雖然他們沒有說明身份,但單看這身衣服就知道非同一般,這要是放在巴蜀,一般的百姓哪敢與他們較真,拼命巴結還來不及呢。

這一次本來就是想真實地了解一下,有著諸多傳言地交州到底是個什么樣的,苦于在巴蜀的遭遇,他便決定以普通人地身份暗中觀察。不過為了免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煩,這身打扮倒是他刻意要求的。只是沒想到這才初入荊州,他這華衣錦服便吃了個癟。別人根本就不賣他的帳。

“走吧,先找個客棧住下,休息一天再趕路吧。”雙腳踏上實地那一瞬間,陳博不由長長的松了口氣,這幾天對他來說過得足實不易,饒是他趕往交州的心情迫切,也不得不好好休息一下。舒展了一下筋骨。陳博便一邊好奇地欣賞著碼頭熱鬧的景象,一邊向鎮子里走去。走了幾步,他不禁停了下來,雖然巴郡的碼頭遠比這里熱鬧,但這里卻給他一種不同的感覺,不過一時卻想不明白到底區別在哪里。“裴大哥,為什么我感覺有點怪怪的呢?”

裴成奇無精打彩地跟在后面,本來這次關中大戰沒他的份就夠讓他郁悶了,現在更跟著小皇帝玩微服私訪。更要命的是。這次微服私訪地目的地竟然是出意外可能性最小的交州。他是個喜歡刺激的人,想著除了跟著跑跑腿便再無事可做,就讓他心里有些不痛快了。聽到陳博的問話,他扁了扁嘴。瞅了周圍兩眼。“他們很高興,很賣力。”

“這不是廢話嗎?”陳順背著個包袱,看那鼓鼓的樣子顯然不清,再加上這幾天一直暈船,此刻雙腿便不由有些打閃。不過他對裴成奇卻沒有一絲好感,當下吃力地快跑幾步,追上來譏諷道。要知道他可是陳博面前的第一紅人,就連六部尚書見了他也得恭恭敬敬,可這裴成奇連好臉色也從來沒給他一個。偏偏陳博又一心招攬他,他幾次出言中傷。反而引來陳博的痛罵。現在終于讓他抓到裴成奇的一點語病,他哪肯放過:苦力嘛,能有活干當然高興賣力了。

陳博卻是皺了皺眉頭。并沒有吱聲,反而若有所思地望著那些忙著上貨、卸貨的苦力們。過了好一會,他才長長地嘆了口氣,點頭道:“裴大哥說得很對,窺一斑便可知全豹,看來此次定不虛行啊。”經裴成奇一提醒,他才發現這些苦力們那種發自內心的歡愉,絕不是巴郡碼頭那種麻木、沉悶可相比擬的。苦力都如此,其他方面恐怕就更有差別了。

要知道巴蜀在大臣們地眼里已經是值得稱道的地方了,府庫豐足、百姓安寧,只有善政才可能出現這樣的狀況。可是透過厚厚的車簾,他卻看出了百姓眼中的無奈甚至畏懼,安居樂業,他偏偏在巴蜀的百眼眼里找不到多少歡欣的意味。可是現在,他卻在南津關碼頭的苦力身上,找到了那久違的蓬勃朝氣。



想到這里,陳博不由急急的踏上石階,向上走去。一路左顧右盼,似乎是在尋找著什么一般。裴成奇嘆了口氣,無奈地跟了上去,雖說荊州地方安寧,但誰又敢擔保不會有一點意外呢?雖然極不情愿,但畢竟系著皇帝地安全,他倒也不敢太過大意。倒是陳順頗有些尷尬,他本想借機出裴成奇的丑,沒想到丟丑的卻是自己。前面兩個都不是他惹得起地,便只能大聲喝斥著扛著大包東西的四名護衛,稍稍發泄一下心中的不快了。

走到石階頂端,一座熱鬧的小鎮頓時呈現在陳博面前。看著街道兩旁令人眼花繚亂的各式攤點,陳博不由露出了一絲笑意,欣喜中帶著一絲好奇,跑過去這兒看看,那兒看看,這時的他完全與同齡人無異。他自小便悶在皇宮中,即使到巴蜀也沒什么自由,現在終于沒有大隊隔絕人群的護衛和喋喋不休的大臣,他也不用拿出帝王的威嚴,心境自然全然不同。

這一來卻苦了裴成奇和陳順他們了。裴成奇本來想偷下懶,不過陳博幾乎一刻不停,街上人又多,他若不打起十二分精神來盯著,只怕沒兩下就得跟丟。陳順和護衛們都帶著不東西。行走本就艱難,這下當然就更苦了。

“這個,這個,這個多少錢?”或許是有些餓了,也或許是出于新奇,陳博終于在一個小吃攤面前停了下來。手指在炸得金黃的糯米卷、熱氣騰騰的湯圓和令人垂涎欲滴的糖葫蘆指指點點,一臉興奮。

“糯米卷一文錢兩個,湯圓兩文錢一碗,糖葫蘆一文錢一串。”小販利索地回答著,眼睛卻盯著跟在后面的裴成奇。顯然是把裴成奇當成陳博地大人了。

裴成奇微微一愣,顯然沒有想到這里的東西竟然這么便宜。他雖然平時不怎么買東西,但對行情也不是一無所知,至少在成都,一個包子便要一百個大錢。不過他也沒有多想,只

看了看負責管錢的陳順。后者又何曾自己買過東西,懷里摸出個錢袋。再度問了下價錢,摸出四個大錢。“都要了。”

小販取下糖葫蘆剛要遞給陳博,見到陳順擺在桌上的錢一愣,隨即收了回來,皺眉道:“客官,你這不是拿我玩笑吧。”

“怎么?不是你說的糯米卷一文錢兩個,湯圓兩文錢一碗,糖葫蘆一文錢一串嗎?一共四文,哪有錯?”陳順不明所以的問道。他本就管著宮中財物的往來,雖然識字不多,但卻是個算帳的好手。

小販拿出一個大錢,指著道:“我看你們可能也是第一次來。看清了,我說的一文是荊交通寶,不是大陳通寶。”

“荊交通寶?”三人幾乎同時問道,臉上的驚訝之色顯露無疑。要知道大陳立國后,鑒于前朝每任皇帝便要換鑄一種錢幣,有時甚至年號也要更改。錢幣頻更改,長地十幾年,短的甚至幾個月,不僅耗費大量人力物力,更造成了極大的混亂。是以這一百多年來。一直通用大陳通寶,從未改過。現在竟然冒出個荊交通寶來,當然會感到意外了。

小販心地還算不錯。看到三人的這種神情或許也不是第一次,當下一邊忙著生意,一邊耐心地講解道:“現在天下沒幾個地方用大陳通寶了,咱們荊州和交州都是用荊交通寶。為了方便你們這些外來的人官府在各地都設有兌換點,喏,前面不遠就是,你們直接去兌換就是了。”看了看陳博,小販又取了一串糖葫蘆,伸手遞給他說:“遠來是客,這個就算我送你了。”

陳博默默地接過糖葫蘆,之前那股新鮮股卻蕩然無存。“這,這不是造反嗎?”陳順抄起那四個大錢,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屈辱一般。而裴成奇卻是微微皺眉,眼神中不無憂慮。

“去看看吧。”陳博看了一眼手中的糖葫蘆,咬了咬牙。身為天子,竟然還要靠人施舍,他心里頗有些不是滋味。不過他并沒有理會陳順那句話,順著人流自顧地向前走去。

走了不遠,果然便看到一座大門上掛著“兌換司”牌子的宅子。不過那里卻擠滿了人,熱鬧程度絲毫不遜于街上。陳博領頭擠了上去,拉住直往里沖的陳順,默默地排在隊伍最后。“這位大哥也是來兌換的嗎?”排在陳博前面的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年青人,不過他卻雙手空空,看不出一點帶了銀錢的樣子,這頓時引起了陳博的好奇。

青年男子回頭看了陳博一眼,雖然見對方是個少年,不過衣著華貴、舉止不凡,卻也回禮道:“正是。在下成都虞彬,上月運了點蜀錦過來,小兄弟你呢?”生意人向來注重結交人脈,一見陳博非普通人,他便起了結交之心。

“我?”陳博一愣,隨即按之前準備好的身份說道:“小弟石甫寸,關中人氏,久聞交州之名,特來見識一下。”

“原來是石公子。”聽到陳博來自關中,虞彬眼睛不由一亮。要知道這次皇帝巡幸巴蜀,隨行地可有不少關中大族巨富,不過這些人極是高傲,一般人根本難入他們的眼。陳博雖然年紀不大,但家世必然不凡,雖然他沒聽過關中有哪個姓石的大族,不過對方或許有所隱瞞也未定。他本就想結交一點關中大族,以便日后進一步擴展自己的生意,當下更是刻意巴結起來。

這虞彬倒是來了荊州好幾次了,對于這邊地情形極為了解,不一會兒,陳博便知道了這荊交通寶的由來。早在三家叛亂之前,大陳通寶便因鑄得太多而不斷貶值,再加上連年的戰爭造成物資緊缺,便引得物價飛漲。甚至有一度要一百個大陳通寶才買得到一個包子。隨著三家叛亂,大陳通寶便更不值錢了,很多地方根本就沒人用這東西,要么以物易物,要么直接用金銀。

這其中巴蜀倒是特例。物價的飛漲給百姓造成了極大的困難,蜀王府本就有一定的權力鑄錢,為了安定百姓,同時也不至于讓府庫中堆積如山的大陳通寶變成廢鐵,蜀王便下了道嚴令。一是禁止外地的大陳通寶進入巴蜀,二是用庫銀大量收巴蜀內的大陳通寶,由于蜀王府在巴蜀的超然地位,倒也勉強平抑下了物價,使得巴蜀成為唯一一個大陳通寶仍然能夠完全流通地貨幣。

其他地方卻沒有巴蜀這樣得天獨厚的優勢,特別是商業日漸興盛的交州,更受到極大地困繞。于是荊交通寶便出現了,憑著之前積累的雄厚財力和無比威望,幾乎不到半月,荊交通寶便完全取代了大陳通寶,成為荊州和交州通用的錢幣。雖然兩州官府嚴令不得將荊交通寶帶出兩州地界,但仍然有人偷偷地帶了出現,使得荊交通寶在附近的郡縣也慢慢流通起來。

聽到這里,陳博的心情有些復雜起來。即使是三家叛亂之后,他聽到的關于百姓的消息大多數仍然是好的,可是沒想到竟然會達到如此地步,甚至連象征著朝廷威信的錢幣,都變得一文不值了。雖然知道荊交通寶的出現情有可原,但不知怎么的,他心里仍然有些不舒服,似乎有什么東西堵在那里,讓他有一種莫名的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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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決戰洛陽·六

"石公子,該我們進去了。”虞彬拍了拍有些發呆的]不舍地說道:“進去后我們就得分道了,石公子若是以后到成都來,可一定要來找我。”說著遞了個名刺給陳博,便向里面走去了。

陳博還在思索之前橫在心里的問題,一時還沒反應過來,等他回過神來時已經不見虞彬的身影了。“公子?”裴成奇走上前來,表情也有些復雜,饒是他這個對政治毫無興趣的人,也多少能猜到陳博現在復雜的心情。“走吧。”陳博嘆了口氣,領頭向前走去。

一進大門,一個官差模樣的人迎了上來,看了一眼陳博后面背著大包小包隨從,問明他們是進入還是離開后,便客客氣氣地說道:“諸位是由蜀入荊的吧,兌換錢引請走這邊。”

“錢引?”陳博此時心情已經略為復,聽到這個新名詞,不由有些好奇。

指引官差笑了笑,耐心地解釋道:“此去交州路途遙遠,雖然沿途均可雇乘商會的馬車,但身上帶的金銀太多總有些不便。所以為了方便大家,就算上萬兩銀子,也可以用一紙錢引代替,只要在荊交兩州的地界上,都可通用,既方便又安全。”

陳博點了點頭,很快便明白了錢引的作用。相比起荊交通寶,他對這錢引心里倒頗有些認同。他這一次偷偷跑出來,便親眼看到陳順為了應付沿途的花銷而準備地大量金銀,另外那四名護衛與其說是來保護他的。還不如說是預計用來背包袱的苦力恰當。現在有了錢引,恐怕最高興的便是那四個侍衛了。

不過他也明白,這錢引遠非表面上看起來那么簡單。單是要讓人相信并使用便需要發行者有著極高地信譽與威望了,畢竟其主要針對的是外來的商人。即使是官府,也不是想要推行便推行的了。

“公子這邊走,不知公子要兌換多少?一百兩以內在那兒就可直接兌換,若是金額較大,那就請到一旁的偏廳。”走過一條小巷,一行人便來到一個環境幽雅的院子,指引官差立在巷口,分別指著兩處兌換點,客氣了兩句后便返身而去。

陳博點了點頭,道了個謝。便打量起這個院子來。院子并不大,裝飾也非常簡潔,不過打掃得極是干凈。院子正中擺著三張長桌,長桌放著幾條長凳,顯然是供前來兌換的人坐的。兩個一臉和氣的小吏坐在桌后,一人正飛快的打著算盤,另一人則耐心地替人講解著兌換規則。小院四周散立著三名背著短弓地護衛,雖然衣著樸素,但不論其站姿與眼神都讓人油然生出一種安全感。

陳博略露出一絲贊賞的神色。這兌換處到處都烙著官府的印跡,但偏偏卻給他一種之前所見那些官府完全不同的感觀。這里的官差沒有一絲跋扈之色。不卑不亢中又帶著一絲親和,有著商人的熱情卻無其刻意迎奉。一個小鎮的官吏便是如此,他此刻倒特別想去那些大的郡縣看看了。

邊想邊走。沒一會眾人便進了專門負責大額兌換的偏廳里。偏廳里的情形和外面也差不多,只有兩個官吏卻并沒有護衛在旁。一見陳博他們進來,其中一人上前招呼他們坐下,然后才和氣地問道:“不知公子要兌換多少?黃金還是白銀?”

“大陳通寶呢?”陳博敲了敲桌子,望著一旁貼著地兌換規則淡淡地問道。

“這……”兩名官吏聞言露出一絲為難的神色,對視一眼后其中一人才回道:“公子可能很少出門吧。大陳通寶現在已經很少人用了。不過呢。還是可以換。不過必須是五年前鑄的,二十換一吧。”

“為什么這五年新鑄地就不可以呢?”陳博眉毛一跳。臉色有些不快起來。他登基剛好差不多五年,偏偏他這幾年鑄的錢就不能用,讓他如何不生氣。

那名官吏或許還沒遇到這種情況,打量著陳博,心里想著也不知道這里哪里跑出來的富家公子,對于這些舉世皆知的東西也不知道。想了想,他還是耐心地解釋道:“公子有所不知,這幾年出的大陳通寶全是鐵鑄,不像以前帶著三分銅。而且又鑄得太多,這仗打起來后更加泛濫,大陳通寶也就成了廢鐵了。”

“有這事?”陳博略有些驚疑的望向裴成奇和陳順,二者對于這些地了解卻也和他差不多,都是茫然無知地樣子。陳順自不必說了,買東西全是吩咐下去就行了;而裴成奇一直是由章盛秘密供給一切所需,章盛死后花銷又落在蜀王府身上,即使有銀錢來往也全是真金白銀,哪會用到大陳通寶來。倒是四名護衛稍稍了解一些,其中一人湊到陳博耳邊低聲說道:“三家都在私自鑄錢,再加上朝廷地,確實如此。”

事實上大陳通寶變得一文不值除了這幾年鑄

外,也有其必然。大陳立國以來幾乎大小戰事不斷,之戰的十年,所耗費地人力和物力是難以想像的。由于大量壯丁被投入到這場戰爭中,各種物資的生產便陷入倒退之中,在物資極度缺乏之下,錢的數目卻在每年增長,物價自然飛漲了。而三家掌握大權后,為了加速斂財,更聯起手來私下用鐵錢取代了之前的含銅錢,由于鐵礦的產量遠高于銅,他們幾乎是無限制的大肆鑄錢,這更直接導致了大陳通寶的沒落。

“陳順,把我們帶的錢都換了吧。”陳博嘆了口氣,微微有些發呆。他實在想不到三家竟然還給他留下了這么一個爛攤子,鑄錢可是關乎國計民生的大事,若是不能在戰后第一時間解決,那后果根本就是不堪想像的。可是據他所知,國庫其實早就已經極為空虛了。不要說金銀,就連銅鐵也沒有任何儲備。要想解決這鑄錢問題,絕不是可以輕易辦到地。

陳順向兩個背著金銀包袱的護衛點了點頭,將包袱放在桌上問道:“先換一萬荊交通寶。其他的都換成錢引吧。”幸好他這次為了方便只帶了幾錢個大陳通寶,其他的全都是黃金。國庫雖然空虛,不過皇家倒還有些積蓄,再加上入蜀后蜀王府給地貢錢,他這次帶了足足上千兩黃金,說起話來也是底氣十足。

“這個,不好意思。”官吏指了指墻上的說明,略有些歉意地說道:“荊交通寶每人只能兌換五百,錢引卻沒有限制。你們一共七人,只能兌換三千五百個荊交通寶。”

“為什么!”陳順皺了皺眉頭。除了數字外,他認識的字足實有限,當然也就沒有去看那什么說明了。對于錢引他到底不熟悉,當然想著多換一點有份量的通寶了,反正也不用他來出力,自有人背著就是了。



“是這樣的。”官吏顯然已經習慣了這行人的無知了,仍舊耐心地解釋道:“荊交通寶鑄得并不多,能夠滿足流通及可。百姓手中只要超過一千通寶,便需要兌換成錢引。各位日后若是手中通寶用盡,大可用錢引在各地官府換成通寶。況且錢引也可以直接使用。嗯,不如這樣吧,若是你們沒有什么大額的買賣。我們也可以給你們兌換二十張五百通寶的錢引,這不是更方便嗎?”

“這錢引不會有什么問題吧?”陳順點頭認同了對方的建議,不過卻仍有些不放心。這錢引說起來全靠官府維系,要是官府突然不認帳了,那就完全是一張廢紙了。雖然居在深宮,不過他也多少了解些各地官府的情況。要用這么多錢來給官府換幾張紙。心里地感覺還是有點懸。

“當然不會!”官吏的回答快速而肯定。對于這樣的疑問他當然不是沒遇過,只不過已經越來越少罷了。“這錢引可是由楊大人擔保的。他一句話就可抵萬金,你們在街上隨便一問便可知道。”

一言抵萬金。走出兌換處時,陳博腦子里仍然浮現著這幾個字。知道大陳通寶現在的情況后,他對荊交通寶的出現稍稍有了些釋然,同時也對章盛臨終前極力推薦的楊誠多了幾分好感。外臣之中,他最能信任的或許也只有章盛了,畢竟他在那段時間,那些豪門世族都只能俯首聽命,雖然暗中并不安分,但卻不敢露出絲毫。而現在,他也只能將自己的信任寄托在這個章盛的后繼者身上了,至于他親手提拔地那些大臣們,現在還遠不是他們可以施展才華的時候。

“石公子!”本已道別的虞彬站在門口不時張望著,一見陳博等人出來不由現出一臉笑容迎了上來。兌換完畢后,虞彬左思右想之下,最終決定先留下來。他心中已經確定陳博是個富家公子,而且還是個涉世未深地富家公子。之前那番談話陳博并沒有那些富家公子的傲氣,而且對他也沒有反感,再加上其對于交州的無知,而他可以說算得上是個交州通了,他正好趁此機會加以結交。要是真攀上這么一個貴人,所帶來的利益可不是一兩趟生意可相擬的。

“虞公子?”陳博聞聲望去,意外之中不由帶著一絲驚喜。雖然踏上南津關還不到兩個時辰,但他卻因為對情況的無知而鬧了幾次尷尬了。這虞彬口齒伶俐,談吐不凡,雖然剛才只說了一會兒話,卻已讓他心生好感。

“我這趟生意完了本來準備休息幾天地,又與石公子一見如故,公子若是不嫌棄,不如我們結伴同行如何?”虞彬一臉熱情,頗有些期待地望著陳博。

“好啊!”陳博想也沒想便答應下來,虞彬常到交州做生意,想來對此已經很熟悉了,一路上有他倒也不錯。更何況他也不知道自己身份,正好可以借助他多了解一些實情。倒是陳順在旁微微皺眉,他本就是個善

奉承地人,哪看不出虞彬的意圖,不過陳博回答得如他連一點反對地機會也沒有。望了望裴成奇,后者卻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顯然要想指望他是不可能地了。當下便只得做罷。

意外得獲得了個靈族身份后,楊誠卻也沒什么欣喜,古山已經斷絕了他救助于人的念頭,要想靠一無所知的他慢慢摸索。天知道什么時候才能窺其門徑。更何況他現在哪有這個閑心琢磨這些看似虛無飄渺的東西,僅僅是平定戰亂便已經讓他有些頭痛了。

關中地順利平定本來給了他極大的希望,以為可以依此徹底平復三家,可是之前與潘慶聰的一番談話卻讓他極是失望。若是鄭氏當真放心把軍權交給孫堯安,有著近三十萬大軍的洛陽便不是易與的了。以他現在的實力,根本是沒有可能進行強攻的;劉虎已經進入渭北了,自己在短時間內也不能指望他。至于想像之前在長安般奪其主帥來令叛軍潰敗,他更是想也不敢想,鄭志愉根本無法與孫堯安相比,天下若是只有一人令楊誠感覺難以射殺。那十有八九便是孫堯安了。

可是從古山這里得到關于靈族的消息后,楊誠卻又恢復了一些希望。孫安之所以讓他覺得難以對付,最主要的原因便是他能完全捕捉自己的殺意,事前便加以防范。可是對于殺意如此敏感地他卻被屠一萬破了相,而打敗了孫堯安的屠一萬卻在古山面前服服貼貼的,誰高誰低自然一眼便可看出。若是自己有古山之助,那便完全有可能變不可能為可能。雖說射殺孫安產生的效果遠不如當初射殺鄭志愉那般,但若是洛陽沒有了孫堯安,在他看來實力至少降低一半。

“我勸你還是不要打這個主意了。”聽到楊誠婉轉的提問,古山立即猜出其意圖。不過卻給出了令楊誠大失所望的答案。“你問小屠就知道了,他追了這么久,也就只有一次機會。”

楊誠聞言望向屠一萬。他也知道屠一萬久久未歸很可能是想要完成自己對劉虎的諾言,但卻對其竟然沒有成功頗為疑惑。要知道屠一萬可是連發動進攻時都可掩藏氣息的,照理說正好是孫堯安的克星才對,畢竟孫安那令他頭痛的對殺意地敏感便全無作用。

屠一萬臉上微一紅,或許是為自己當初因自信而夸下的海口感到慚愧。自從華山一戰后,未能成功的他便一直尋找著機會。準備完成自己對劉虎地承諾。可沒想到孫安同樣變得極為小心起來。足足一個月里。竟然沒給他任何一絲機會。直到孫安再度掛帥主持進攻潼關時,他才在其將指揮臺移到潼關外的行動中看到一絲希望。指揮臺左右都有些小山包。正好可供他潛伏,而且離得又近,對于他來說機會自然大得多。本來他預計孫安能夠攻下潼關的,那么在他獲勝進入潼關時便是絕佳的機會,可是沒想到楊誠的到來和公孫勇的進攻讓孫堯安不得不放棄,同時也讓他數日地潛伏白廢了。

不過在他失落之下稍稍有點松懈時,竟然被古山發現了。古山地出現可以說讓他大吃一驚,要知道掩藏氣息正是他地看家本領,即使是稍有松懈,強如孫堯安之流也難以發現。驚訝之下,也讓他爭斗之心大起,數天來的憋屈便全然發泄到古山地身上。可惜事與愿違,與古山一仗打得他沒聲沒氣,向來自認為雖非天下無敵,但卻少有敵手的他,竟然根本無法施展開來。古山似乎能猜出他的所有后著一般,每每都先行將其制止,甚至還邊打連教訓他,全然是一副師傅指點徒弟一般。

沒多久,屠一萬的攻勢便完全被封住了。越來越驚心之下,屠一萬這才意識到對方的身份,便也不敢再打。要知道靈族雖然組織極為松散,甚至連族長都沒有,不過卻是個以實力為尊的族群。是以當意識到自己與古山有著極大差距時,古山直稱他為小屠,他卻只能恭恭敬敬地稱其為族兄。

聽到這里,楊誠不由好奇的打量著古山。不論從屠一萬還是歐凌哲的所述中,幾乎都可以確定古山至少有一個長處是可料敵于先,再加上驚人的速度,是以連屠一萬這一級的高手仍然在他面前只能慘敗收場。但為什么與自己那一戰時,他卻是一點反抗的余地都沒有呢?到底是因為自己的箭術太好讓他無法反抗,又或者是他的目的并非他所說的那么簡單?靈族以實力為尊,這個實力主要還是靈力的操控,可是自己在靈力上可是說完全是個未入門的人,以古山的傲氣,巴巴的跑來投自己便有些難以置信了。
pisheng 發表於 2011-4-4 17:38
第一百一十三章 決戰洛陽·七

等了不久后,楊誠也沒了多大的興致,正好那些受傷較戰士經過大半天的休息,也恢復得差不多了,他們也不愿閑在營房中,知道楊誠并沒帶兵來,便紛紛前來接手防務。楊誠倒也樂得輕閑,況且對古山又實在不放心,便痛快的應允了。雖然現在潼關前的叛軍已經由潘家掌控,但潘家自己的兵力還不及一半,誰知道會不會發生什么意外,有點防范總是好的。辭別過古、屠二人后,他便帶著歐氏兄弟去休息了,畢竟這幾天他也忙得夠嗆,洛陽的形勢還遠不能讓他輕松以待,當然得保持充沛的精力。

至于古山和屠一萬,關墻被靖海營接手后,他們自然也不便呆在那里了,畢竟靈族的事情不得讓外人知道。二人也不知道跑到哪個角落聊了一整夜,反正第二天楊誠起來時正好碰上古山一人從外歸來,卻不見了屠一萬。一問古山,后者回了句:“面子害人。”便回去蒙頭大睡了,醒來之后作風又一如從前。楊誠知道他平時不愿顯露本事,況且一時半會也用不上他,便也懶得理會。倒是屠一萬讓他很生期待,從古山那句面子害人的話中,屠一萬很有可能不甘自己的失敗,同時也覺得沒臉向劉虎交差,伺機去行刺孫堯安了。對他來說,孫堯安一去,叛軍的實力便要下降一半,他當然樂觀其成,雖然那希望似乎渺茫得很。

接下來的兩天里,楊誠倒也并不急于進攻。一方面命令公孫勇堅守不出。絕不與叛軍硬碰,保持威懾即可。雖然公孫勇在他手下諸將中是最具軍事才能地人,但對手畢竟是孫堯安,他可不敢大意。另一方面。楊誠只讓張破舟帶了一千戰士趕來潼關,從靖海營手中接過潼關防務,其他的各路大軍仍然原地休整。

潼關的安全不用他操心之后,他的絕大部分精力仍然放在了降卒身上。雖然知道這在關中之戰中大展神威地攻心之戰,在洛陽之戰中效果將大打折扣,不過他仍然決定按著原來的計劃實施。這批降卒的目的可不僅僅是洛陽地區而已,隨著他們的陸續返鄉,山東諸州及河北各地均會被這股狂潮所席卷。洛陽并不是他整個平叛計劃的全部,他的眼光已經放到了所有涉及叛亂的地方。

堅定了倒戈決定潘氏當然沒有絲毫進攻潼關的意思,反而將駐扎在潼關外的三萬多人撤到了數十里外地函谷關。表面上是要修整關防防備朝廷大軍。暗地里卻開始排除異己,準備將除潘家軍外的兩萬多人納入自己的掌握之中。對于楊誠從潼關放出來的近十萬降卒,他當然是睜只眼閉只眼,甚至還悄悄派人在茅津渡搭起了座浮橋,供河北一帶的降卒順利返鄉。

楊誠在潼關按兵不動,閑了還組織士兵搞點活動、比賽,輕松得緊,不過洛陽方面卻已經鬧得天翻地覆了。

先是楊誠兵抵潼關與關中叛軍盡潰敗的消息同時傳到,即使是已經暗中倒戈的潘家,也被這兩個消息驚呆了。潘家幾乎是立即便派出已成為謫子的潘慶聰秘密趕去見楊誠。而鄭氏則匆忙召回已派去奪回宜陽的孫安。鄭南風一夜間連接召見了族中子弟、諸外姓將領及洛陽本地的豪門世家,同時收縮外圍各部進入洛陽,當晚便在洛陽實行了宵禁。各門地防衛更是立即提升到了臨戰狀態。

一直到第二天下午,布置好一切的鄭南風才派人去請潘澤林與顧恩澤二人到大鄭宮商議大事。見鄭南風最后才找自己,潘、顧二人當然對這變化心知肚明,三家此時表面上仍是聯盟,但這個聯盟實際上已經形同虛設了,只要鄭南風一句話。這層薄紙便會被立即捅破。

顧恩澤倒是非常直白的表示出自己對死守洛陽毫無興趣。畢竟此時除了顧恩澤和顧氏地幾千士兵外。顧家的其他勢力幾乎都轉移到了朔方。甚至于閥主的繼承人選,顧恩澤都已經在數日前便挑選好了。一旦他落在了朝廷或鄭氏手中,新的閥主便立即掌握一切權力。對于這場逐鹿天下的游戲,顧氏幾乎已經不報任何希望了,畢竟兩大主力先后潰滅,顧家已經沒有多少籌碼可以投入到這場豪賭之中,顧恩澤只差沒有明說要退出聯盟保持中立了。

倒是潘澤林信誓旦旦的表示與鄭氏共進退,并且大方地拿出手中地全部兵力,交給鄭南風安排。要知道潘家現在全靠著鄭氏養活,更要為自己地家族今后的生存爭取更多地籌碼,他可不敢像顧恩澤那般只求自保。更何況潘家在洛陽已經沒什么兵了,不交給鄭氏,只要人家一斷了自己的糧草,自己又豈能保得住那點兵力,倒不如大方一點,反而還可能爭取到鄭氏的信任。

兩家的表現倒也沒有讓鄭南風生出多少意外,本來他叫二人來也就是走走過場而已,從取得潼關時起,這場戰爭的主角便只剩下鄭氏一族了。至于潘、顧二族,在鄭氏的刻意安排下已經沒有和他平起平坐的資格了,被踢出局只是遲早的事而已。

“顧家也未免太不識抬舉了吧!”潘、顧二人走后,鄭南雨與一老者從屏風后走了出來,前者望著顧恩澤的背影眼神中閃爍著濃濃的殺機。鄭志愉的死訊傳來后,其父鄭仕光悲痛欲絕,更因完全喪失了希望而陷入癡癲,鄭南雨便成了少數說得起話的鄭氏核心成員了。

“由他去吧。”鄭南風長長的嘆了口氣,蒼老之態盡顯。關中大軍數日盡喪,與之相伴的,還有大批這次送去歷練的鄭氏子弟。雖然鄭氏的實力仍然不容不窺,但對于鄭氏家族來說,卻已人才凋凌。沒有幾個能擔大任的人了。

老者走到鄭南風身后,伸手按在其背心,鄭南風地臉色頓時紅潤了些。“大事還需閥主維系,還需以身體為重啊。”

“大兄好些了嗎?”鄭南風向老者點頭致謝。隨即關切地問道。這名老者與當初保護鄭志愉那老者正是鄭氏家族供養的高手,在鄭氏已有四五十年了,連鄭南風也要尊其為大兄、二兄。前次準備暗殺楊誠時派去的便是大兄鐘澤,而伴在鄭南風身邊這位則是年紀稍輕的袁翰。鐘、袁二人皆是文武俱

才,數十年來一直為鄭氏出謀劃策,在鄭氏族內頗有可惜在鄭氏真正掌握權勢時,二人都垂垂老矣,否則哪會便宜了孫堯安。

袁翰點了點頭,眼神中閃過一絲殺意。“鐘澤大哥已經恢復了七成,不出一月便可痊愈。到時定報那一箭之仇。”鐘澤武藝高絕,可惜他的時運卻是不佳,等他發現楊誠時已經無法阻礙他發箭了。權橫之下,他不得不放棄進攻楊誠,全力想要保住身為鄭氏繼承人的鄭志愉。不過他雖然抓住了楊誠全力而發的那一箭,卻沒有想到楊誠的箭比他預先估計的要高出十倍甚至百倍,饒是他用盡全力,也能改變結局。不僅如此,楊誠那威力絕倫的一箭在射殺鄭志愉的同時也同樣給予鐘澤重創,十余日的修養仍然沒能恢復過來。



鐘澤的實力幾乎比影子護衛差不了多少。何曾受過這般挫敗。而袁翰與鐘澤雖非兄弟,二人地感情卻勝似親兄弟了,這對于這番恥辱當然不會忍氣吞聲。若不是鐘澤一再告誡。只怕袁翰早就去找楊誠麻煩去了。沒成想鐘澤才回來沒幾日,楊誠打上門來了,并沒見識過楊誠箭術威力的袁翰,當然就有些蠢蠢欲動起來。

“二兄可千萬不要沖動,若是稍有損失,南風又如何向先父交待。”這二人都是鄭南風之父網羅而來。作為鄭氏最后的殺手锏用的。已經聽了不少關于楊誠箭術傳聞的鄭南風當然不愿讓他們再去冒險。

袁翰不服的哼了哼。卻沒有吱聲。鄭南風還欲再言,殿外卻傳來值守宦官尖長的聲音:“河東將軍孫堯安殿外求見!”鄭南風聞言大喜。急忙說道:“快傳快傳!”

“大哥可得好好安撫其心,洛陽安危恐怕就在些人身上了。”聽到孫安的名字,鄭仕雨也不禁松了口氣。他之前好說歹說,一直到鄭仕光癡癲后才終于說動鄭南風,讓孫堯安一掌大權,真正展示其長。之前鄭南風還頗有疑慮,除了本部人馬外也并沒有給其多派人手,直到關中大敗的消息傳來后,這才終于坐不住了。

鄭南風點了點頭,臉上多有凝重之色,直到孫堯安的身影出現在殿外,才換上些許笑意。他又何嘗不了解孫堯安地才能,可是他一直把他當作一個猛將來培養,說得不好聽點就是一個打手,叫他打哪就打哪。可是現在要讓打手變成自己的管家,心里若是沒有猶豫那當然是不可能的。本來他此舉就是叛亂,自己都背叛了別人,心里當然會提防著別人背叛自己了。即使到這一刻,他也沒有完全下定決心讓孫堯安掌握自己手中大部分力量。

“末將孫堯安拜見閥主及二位長老。”孫堯安一身風塵仆仆,臉上更是難掩倦容。他剛剛趕到宜陽,正擺開陣式想要強攻堅守不出地公孫勇,還沒開打便接到鄭南風急召他回洛陽的命令。他倒不知道到底為何事,只得無奈地收兵返回。說起來這些天他幾乎一直在奔波,先是趕數百里路去打潼關,潼關還沒打下來又趕去宜陽,宜陽這邊還沒開打呢,又要趕返長安,一路的無功而返讓他著實有些惱火。

“堯安起來吧,坐。”鄭南風客氣地說道,立即便有宦官端來凳子。“之前讓安受了些委屈,還望堯安看在多年的情份上,不要介懷啊。”

孫堯安微微一愣,對于鄭南風的和善一時沒有適應過來。要知道他投靠鄭氏也好幾年了,鄭南風他也只見過幾次,不過卻沒有哪一如此客氣。只要沒給他臉色看,他就已經心滿意足了,哪曾想會有現在這局面。“閥主言重了。閥主對末將的知遇之恩,末將粉身碎骨也不能報。”雖然不知道鄭南風葫蘆里到底賣什么藥。但孫安仍然信誓旦旦地表明著自己地忠心。世家大族一向排外,孫堯安還道鄭氏對他地疑心加劇了呢。

“好,我鄭氏得堯安相助真是何其幸也。”鄭南風一臉欣慰,接著便也不再客套。待孫安坐定后便直入主題地問道:“不知堯安對當前局面有所高見?”

孫堯安微微皺眉,心里仍然不明白鄭南風到底打得什么主意,當下只得恭敬地回道:“末將旦聽閥主吩咐,赴湯蹈火也再所不惜。”其實他心里早對鄭氏地諸多安排不滿了,不過有著之前“借如殺人”的惡跡,他已經很長時間抬不起頭,不得不小心收斂。他現在地實力還遠不能離開鄭氏這棵大樹,一旦和鄭氏翻了臉,他這多年的辛苦便完全白費了。

“嗯?”鄭南風略一皺眉,接著肅然說道:“我這次請堯安來。可不是想聽這些客套虛言。”

“閥主……”孫堯安抬著望向鄭南風,心里也不敢確定鄭南風的話到底是不是真的。他以前也不是沒說過實話,可是根本沒幾句管得了用,不止是他,除了鄭氏子弟外,其他將領的話又有幾個能獲采用呢?對于鄭氏來說,諸多的外姓將領只是他們的武器,而武器是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的。

“現在也沒必要隱瞞了。”鄭仕雨見孫堯安頗有疑慮,往前走了兩步,嘆道:“堯安也知道現在的局面。實是我鄭氏生死存亡之際了。安之才我等皆知,此番正是欲將鄭氏之興亡付于堯安之手,還望堯安不要推辭。全力以付啊。”

孫堯安張了張嘴,神情愕然。在知道鄭仕明居然死里逃生后,他便對自己地仕途不存希望了,對于鄭仕雨所說更是做夢也沒想過。鄭氏真的放心把大權交給我嗎?孫堯安心底里問自己,據他以往的經驗和鄭氏歷來的做風,他無論如何也不能給自己一個肯定的回答。

鄭南風看了鄭南雨一眼。對著孫堯安點了點頭。雖然知道鄭氏諸軍中已經無人可以與孫堯安相比。但他還是想對其考驗一番后再決定給予其多大的權力。沒想到鄭南雨卻直接地說了出來,讓他心里微微有些不滿。只是此時卻也不好說什么了。

孫堯安低頭沉吟,顯然是還需要一點時間才能消化這巨大的轉變。數度觀察三人的表情,確定他們不是拿自己開玩笑后,他的神情也開始變得自信而從容起來。“雖然形勢不容樂觀,卻也未到不

之地,末將有上中下三策獻上,請閥主與二位長老定征戰本就是他的長項,這突如其來地驚喜倒也并沒有讓他昏了頭,略一思索之下他便立即進入了新的角色之中。

“哦?快快講來。”三人顯然沒有想到孫堯安竟然立即便能想出對策,而且還是三個之多,這倒是大出他們的意料。

孫堯安定了定神,不急不緩地說道:“這些天大量降卒從潼關和南陽涌入,想必閥主與二位長老也有所聽聞。楊誠如此快地釋放這些降卒,一則是無法承擔數十萬降卒所帶來地巨大消耗,二則是以其為一奇兵,徹底瓦解我軍斗志,達到不戰而勝之目的。末將這上策,便是借用其策為我所用。”

“借用其策?”鄭南風三人皆有些疑惑,一時竟也猜不出孫堯安到底打得什么主意。這些涌入的降卒讓他們也頗為頭痛,若是把他們再度強征入伍吧,天知道其中到底混了多少奸細,況且他們之前就投降了朝廷,下一次遇上朝廷大軍誰能擔保他們不會不戰而降呢?恐怕壯大實力不成,還反受其害;若是把他們全部抓起來吧,不僅要派出大量人手好生看管,還得要負擔因些而帶來的巨大而無謂的糧食消耗;但任他們分散返鄉的話,他們沿途所散發地消息又會帶來更大地麻煩。直至現在,他們仍沒有想出一個妥善地法子來對付這些降卒。

孫堯安點了點頭,果決地說道:“不錯,關中大軍如此迅速的潰敗,究其原因便是楊誠許之以大利。此戰若敗,一切俱休,我們不若大方一點,搶在楊誠地前頭。楊誠不是許諾他們土地嗎?那我們就分給他們更多地土地!楊誠不是要免他們三年賦稅嗎?我們宣布免五年!這只是其一。收攏民心之外,我們還可派細作去關中、巴蜀大造謠言,就說楊誠拼命收買民心,有謀反自立之心;再派人去荊交。散布朝廷猜疑楊誠,甚至準備加以迫害之心,挑起兩邊事端。如此一來,我們大可避而不戰,不到半年朝廷之兵必退!”

聽到孫堯安的上策,三人不禁有些失望。楊誠可以分土地給百姓,在他們看來是慷別人之慨,當然不會有絲毫的心痛。但是這些降卒所在的地方全是鄭氏及與其交好地世族所有,不要說鄭氏自己就舍不得,就算舍得又如何能說動其他世族同意呢?要知道之前鄭氏為了將他們綁上自己的戰車。可是許下了不少諾言的,現在不僅沒有實現一項,反而要奪其利,這些世族只怕立即就得翻臉了。沒有其他世族的支持,單憑鄭氏當然是獨木難支了。況且他們現在養了這么多兵,全靠領地的賦稅支撐,不僅免不得,還得想辦法盡可能的收刮。

至于孫堯安的反間之計,他們倒還稍能接受,不過卻也沒孫堯安那般看重。以朝廷以往對世家的手段。楊誠受到猜疑根本就是不用懷疑的事,但卻不是現在。要知道之前連皇帝也逃出長安避禍了,若不是楊誠。他們三家幾乎就要成功了。陳氏就算再猜疑,也得讓楊誠把他們徹底平定后,才會動手,這可不是放點謠言就可以改變的。而在荊交去放謠言,他們就實在看不出有什么作用了。這也難怪,對于他們來說。百姓地作用便是提供賦稅。自己要他們生便生。要他們死便死,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鄭南風三人面露失望。孫安心里卻更是失望,不過他卻不敢直接表露出來。稍一沉吟后,他便放棄了勸說,直接說出了自己的中策。“中策便是分出洛陽之兵,以十萬守函谷拒關中,以八萬出虎牢平兗州、青州。剩下十二萬中,再分出三萬精銳,繞過南陽進入荊州,沿途不停直取襄陽,斷絕關中與荊交的物資輸送。同時派出使者聯絡趙長河、葉家、南乘風、譚淵,許以重利,務必使其坐壁上觀,甚至拖楊誠的后腿。也只需要半年時間,便可一轉當前之危局。”

“這四家與我族素來不和,恐怕難以令其動心。”鄭南風沉吟道。對于趙長河,他是深惡痛決的,若不是他,三家也不至于在準備不充分的情況下倉促起事。只要再給他們一兩年時間,哪會用得上公然叛亂這一著。而南乘風與譚淵卻并沒有被他放在眼里,自從起事前拉攏他們失敗后,他便沒了這份心思。現在要再厚顏去結交他們,雖然也不是不能接收,但卻也太傷顏面了。至于葉家,因其是世族他倒是三番五次對其拉攏,不過其左右搖擺之后還是投到了楊誠那邊。勢大時都沒能拉攏,現在他更不存希望了。

“世上沒有絕對的朋友,只有絕對的利益。”見鄭南風猶豫不決,孫安不由有些著急。“對于葉家,我們可許之除豫州外再加上荊北與州,甚至青州;南乘風現在正與葉家爭奪徐州,想來也是個有野心之人,只要我們許他荊南與交州,再加上我們奇兵奪取襄陽,想來也不難改變其立場;譚淵與陳氏有世仇,幽州又被烏桓所乘,我們許以朔方、云中之地便足可令其不與我們為敵;趙長河已為朝廷所不容,即使不許以利,也可聯合其力量!”

“這樣一來,我們還有何地?”饒是一向支持孫堯安的鄭南雨,也不禁有些變色。孫安這一分,鄭氏即使的贏這場仗,手中也沒有多少地盤了,甚至比現在掌握地還要少。以家族利益為上的他,也頗覺有些難以接受。

“嗯,這個嘛,還得從長計議。”鄭南風當然也知道這些厚利都只是權宜之策,不過天下分去了三分之二給別人,日后鄭氏一統的愿望恐怕就難以實現了。更何況這幾家答不答應,都還是個未知之數,對于孫安畫出這個美好前景,他還是難以相信。

孫堯安長長地嘆了口氣,知道一時已經無法說服他們,眼神中的光芒不由有些黯淡起來。要知道錯過現在這個時機,日后便再也沒有機會了,就算鄭南風以后同意了他的計劃,也再沒有什么意義了。“如此一來,便只有下策了。”
pisheng 發表於 2011-4-4 17:38
第一百一十四章 決戰洛陽·八

洛陽城防僅次于長安,又有數千熟練工匠,物資儲備加緊趕造,防守器械足可充實城防。只要有十萬精兵,守上一年半載輕而易舉。只要等到朝廷回到長安,我們再稍加示弱,朝廷必不會任楊誠掌權太久。到時再多派細作往長安造謠,楊誠久攻不下,朝廷便多半要換將。楊誠一去,我們便可趁勢反攻,重收舊地圖爭天下。”雖然之前的兩策均被否決,但孫堯安仍然充滿自信,若是鄭氏真的放心將舉族之力交于他手上,他便有足夠的資本與楊誠周旋。

“嗯,只是不知道楊誠此番會帶多少兵馬來攻,若是舉京畿之全力,那就……”連番的變故已經讓鄭南風有些慌了神,兩相比較,他倒覺得死守洛陽來得穩妥一些。有了關中的慘敗,他再不放心讓大量的部隊離開自己的視線,所以孫堯安之前所有的分兵意圖都不能為他所接受。一個人的心理變化在極大程度上左右其決定,從之前的極度自信到驚恐交加,即使鄭南風再老成,也無法保持以往那種從容了。

“絕不會太多!”孫堯安果斷地回道:“要知道朝廷目前的敵人可不止我們,野心勃勃的趙長河現在更成了朝廷的心頭之患,并州直接與渭北接壤,隨時都可以直抵渭北,進逼長安。所以楊誠必然會留下大量兵馬駐守長安,加以防備。只可惜潼關落入他手中,不然我們大可坐看他們相斗。騰出手來從容的平息后方。”

對于鄭氏地表現,孫堯安著實有些無奈。關中大敗都不用說了,竟然連潼關這么重要的地方也能丟掉,而且還任其插在自己心臟旁邊十日之久。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從潼關失守那一刻起,三家與朝廷之前的攻守地位便已經悄然轉換了。雖然鄭氏現在也并不是只有死守一途,不過孫安卻知道主他們接受其他的方法實在太難了。

手中地土地、財物不愿意讓,連依附世族的利益也要拼命保住。這些畢竟關系到他們的供給,倒還情有可原,可是他們竟然連空口的許諾也不愿意拿出來,因為那實在大損鄭氏的顏面。潘、顧二家的沒落讓鄭氏的虛榮極度膨脹,心中已經完全把自己當成了天下最強勢的力量。可是這個位子坐得并不穩,他們這高高在上的心態卻生了根。

如今這副局面,朝廷的實力已經漸漸開始超過三家。雖然還有趙長河這個隱患,但只要不出大地差錯,陳氏的江山就算是保住了。不出奇謀已經無法致勝,可是所有的奇謀中又有幾個不伴隨著巨大的風險呢?鄭氏在關中元氣大傷,心底里已經沒有多少冒險的精神了。面對如此形勢,孫堯安內心滿是無奈與苦澀,他不得不選擇用自己最不愿意的方式來面對朝廷大軍,面對死敵楊誠。

“那就好。”鄭南風聞言終于露出一點喜色,從各方面來講,朝廷確實也派不了多少軍隊來對付自己。除非葉家和揚、幽二州的軍隊能全力相助。葉家和南乘風不用說了,短時間內他們還決不出勝負,即使決出了勝負。仍然需要大量的時間消化占領的地盤;譚淵雖然幾乎已經摧了冀州的鄭氏主力,但卻苦于兵力太少,而且當地豪門已經被鄭氏牢牢地綁上了戰車,短時間內只會給他制造麻煩。冀州七十余城,大的地面城池便有十三座,譚淵咬得動卻撐不下。更不用說南下與朝廷會合了。算來算去。現在的形勢仍然是朝廷與他鄭氏間地對決。這還要加上個圖謀不軌的趙長河。

“要不我們把朝廷大軍堵在潼關之內?”鄭南風略有些期待地問道,兵臨城下的滋味可是不好受的。形勢似乎并沒有自己想像得那么糟,他當然不愿戰火燒到了洛陽城來。洛陽可是他鄭氏根基之地,大部份產業都放在了這里,若是毀于戰火,也足以讓他肉痛了。

孫堯安搖了搖頭,皺眉否決了鄭南風的期盼。“之前連函谷關都被踏平了,潼關至洛陽間根本無險可守,現在南陽軍又占據了洛水上游,已經與潼關互為響應,堵是堵不住的。即使能堵住,也至少要十萬以上大軍,還得派出妥善人選,若不派出奇兵襲擾荊州,讓其首尾難顧,此舉根本毫無意義。”

十萬這個數目立即讓鄭南風打消了念頭,至少在現在,分出兩萬以上兵力地想法都絕對會讓他躊躇半天。至于派精兵去取襄陽,那更是他不敢觸及地念頭,當初兗州二十萬大軍,在荊州連泡也沒冒個就差不多全軍覆滅了,荊州現在對于他來說完全是個摸不得地禁區。

看鄭南風又有些猶豫不決,孫堯安急切地說道:“當務之急,還是全力加強洛陽城防,盡可能地保存實力。首先將洛陽周圍百姓的糧食全部強征入庫,充作軍用。堅壁清野,緊閉城門,讓這些缺糧地百姓涌去潼關,楊誠素來愛民,即使明知這是個包袱也會咬牙扛上。然后整頓洛陽諸軍,驅逐其中老弱病殘之士,僅保留精銳,同時也可將洛陽城中所有與守城將士無關的百姓逐出,減少糧食的消耗。如此一來,耗也要把朝廷大軍耗垮。”

“這是不是有些太過了?”鄭南風三人皆有些疑慮,這孫堯安開始還勸他們收買民心,現在卻要如此對待百姓。洛陽可是鄭氏的心腹之地,僅在洛陽城周圍便有數百座田莊在鄭氏名下,絕大多數百姓也屬鄭氏佃農,若是真的堅壁清野,損失最大的無疑便是鄭氏了。要知道洛陽的一切都被鄭氏視為私產,當然也包括那些供他們盤剝的百姓了。其他地方的生產再怎么破壞他們也沒什么感覺,但現在臨到洛陽頭上。卻再不能保持若無其事了。

“閥主還在猶豫什么!”孫堯安騰然站起,臉上顯出少有的憤怒之色。“這也不用,那也不用,那何必召末將來。若閥主不用末將之策。末將便只有以死回報閥主地栽培之恩了!”孫堯安毫不猶豫地拔出長劍,橫在頸上一副要立即自刎的模樣。他當然不會就這樣死去,只是他若不如此,恐怕這場戰事就要誤在這猶豫上了。樹倒猢猻散,鄭氏一敗,他自然也沒什么好果

既然鄭氏給了他這個機會,他當然是要百倍地珍惜了

見孫堯安如此,三人頓時著了急,慌忙將其勸住。“好吧。就依安之計,洛陽之戰便盡付于你,望你不負重托啊。”鄭南風雖然心里有些不滿孫堯安竟然以此威逼自己,但現在他可以托之大任的也確實只有這一個了,倒不如以信任將其安撫住,化解鄭氏現在的危局。“印信在此,除了洛陽鐵衛與禁宮護衛外,堯安可指揮任何部隊。稍后我便會通告全軍,若有抗命者,立即罷職候審。”

孫堯安鄭重叩拜。接過印信后便立即離去。時間已經不多了,他可不愿再浪費一點一滴。當然,既然鄭氏將大部分兵力交付自己。他所要做地自然就不會只是所說的下策那么簡單了。對于他來說,這場戰爭已經不屬于鄭氏,只屬于他一個人了。勝則興,敗則亡,沒有其他任何選擇。

“二兄,看來不得不勞煩你一下。這段時間就多多看護一下孫將軍吧。”望著孫安的背影。鄭南風眼神中頗有些復雜。袁翰點了點頭。也不見他如何動作,便悄然消失。

“大哥。我想親自去一趟晉陽。”鄭南雨嘆了口氣,喃喃說道:“朱時俊這人倒還與我有些交情,鄭趙二族的舊怨暫時還是放在一邊吧。”

鄭南風點了點頭,苦笑道:“那就辛苦三弟了,另外幾家我也會選派人手前往,為了鄭氏一族,我這張老臉也就豁出去了。”

正當洛陽風起云涌之時,千里之外的荊州卻是一片平和,除了寬闊平坦的大道上往來不絕地運送糧草物資的馬車外,根本聞不到絲毫戰爭的氣息。

陳博默默地坐在長沙王府對面的酒樓里,一邊心不在焉地喝著茶,一邊望著略有些破敗的王府。從三樓臨窗處望去,大半個長沙王府都清晰可見,寧靜地王府里除了偶爾路過幾個下人外,再看不到絲毫地動靜。



大陳對皇族成員雖然在物資上從不虧待,但卻有著諸多的限制。各地富麗堂皇的王府其實就是一座囚牢,除了唯一能登上頂峰的那人外,其他所有皇族男子從十四歲開始便要進入這座囚牢,一年也沒有幾次踏出大門的機會,直至老死。甚至連他們的子女,也要在三歲之后便得送往長安,在宗人府中接受十一年的各種教育,然后繼續父輩的歷程。只有那些遠支旁系的皇族,雖然享受到的物質差了許多,卻能享受到多一點地自由。

前朝數次的皇族內亂讓后繼的陳氏皇族成員成為了犧牲品,不得結交大臣、不得結交富豪、不得結交百姓!除了王府之內外,每一座王府便是一個與世隔絕地世界。

陳氏對皇族的防范可以說非常成功,至少立國以來便從來沒有任何皇族成員發生過叛亂,甚至于之前歷朝所難以避免的皇位爭奪,也只出現過幾絲極其微小的波紋,微小到完全可以將之忽略。但這一切卻并沒有令陳氏朝廷穩固如山,皇族的威脅消失了,世族的威脅卻從來沒有停止過,即使是歷代皇帝都不遺余力地削弱世族地力量。可惜那股力量卻如野草般頑強,即使被燒成了灰燼,用不了多久又冒出了其強勁地葉芽。

從登基開始,陳博便一直思考著這個問題,到底對皇族成員地嚴密防范做對了沒有?三家叛亂之后,這個問題更讓他有了切膚之痛:與自己血脈相聯的親族,竟然不能提供絲毫地助力!皇族的尊嚴,完全仰仗外人來維護。這,難道不是一種諷刺嗎?

“石公子真的不嘗嘗這七井釀嗎?可不要怪我沒提醒你,這可是荊州最有名的美酒,在其他地方根本是嘗不到的!”虞彬拿著酒杯在鼻子前重重的嗅了一下,無奈地看了一眼旁邊的裴成奇,第五次向陳博推薦起他花了重金叫人專程從巴邱買來的七井釀。一路來他簡直是費盡了渾身解數,可陳博除了有事詢問他外,其他時候根本對他不冷不熱。他本想借七井釀進一步改善二人的關系,卻沒想到還是吃了個癟,反倒便宜了裴成奇,三壇七井釀中的兩壇被他像喝白開水一樣的喝了下去,讓虞彬心疼不已。

“我不喝酒。”陳博淡然而又堅決,他對酒幾乎有著與天生的戒心。酒可誤事亦可亡國,雖然年紀尚幼,但他卻時刻告誡自己要保持冷靜與清醒。“你知道長沙王這個人嗎?”指了指對面的王府,陳博眼神中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必須要加強皇族的力量,這是他入蜀后便一直思索的問題。可是這也是一柄雙刃劍,一個不好帶來的危害絕不會下于世族豪門,是以到現在,他仍然沒有做出一個決定來。

“長沙王?”虞彬笑了笑,言語中略有些嘲意:“天下所有的王爺都差不多,整天享樂,無憂無慮。不過嘛,呵呵,卻也只是個關在金籠子里的小鳥而已。”

“其他呢?”陳博眼神中微有些失望,說起來長沙王還是他七皇叔,今年也才三十多歲吧。在皇族之中,與他的關系算是最親的了,他倒很想從長沙王這里開始,改變皇族成員的地位。可惜他若是要見這七皇叔,卻必須得暴露身份,王府的護衛直接隸屬長安宗人府,除了護衛之責外,根本不必聽從王爺的命令。

“石公子就不要勞神了,這些王爺可沾不得,麻煩大著呢!”見陳博似乎對這長沙王有些興趣,虞彬也不敢大意,一臉鄭重地提醒道。與王爺有過交往的人,幾乎都會受到監控,只要稍有令人懷疑的地方,便會立即遭到查處。很多人便是這樣莫名其妙的人間蒸發了,慢慢的便再沒有人敢輕易結交王府了。

陳博嘆了口氣,思慮之下也只得放棄立即去見長沙王的打算。反正時間還長,等他十天后從交州回來,巴蜀的船隊也應該抵達洞庭了,到時自己再光明正大地去見他吧。不論如何,皇族的窘境必須在他手中得到改變,這一點已經不容動搖了。
pisheng 發表於 2011-4-4 17:39
第一百一十五章 決戰洛陽·九

"發生什么事了?”陳博想得入神,不經意間卻突然發何時已經聚集了大群路人,直把酒樓門口堵得水泄不通。四名護衛幾乎同時將手伸向了腰間,警惕地打量著四周,特別是上樓的入口處。不過卻并沒有人闖上來,反而三樓原本就僅有的幾個酒客,紛紛向樓下趕去。只有裴成奇倒是處事不驚,悠然的將最后一滴七井釀倒入碗中,仰頭將其喝了個底兒朝天。

虞彬拍了拍了腦袋,笑著說道:“之前我不是說過嗎?到了荊州,一是得嘗嘗這七井釀,二便是聽聽這酒樓說書。本以為到了交州才能碰上,沒想到石公子竟然運氣這么好,剛好碰上!”隨著說書藝人日漸受到歡迎,再加上鐵嚴華得到楊誠支持后,網羅了部分筆桿子厲害的文人幫忙,段子當然是越來越精彩。不過說書藝人的隊伍雖然在不斷擴大,但荊交二州城鎮眾多,為了讓兩州大多數百姓都能聽到加工后的最新消息,除了襄陽等地處要沖的大城外,其他地方根本沒有常駐的說書人。再加上荊襄之戰后,鐵嚴華派出大量人手趕去北方,留在這兒的人手就更少了,整個荊州此時也不過百余名說書人。

看著虞彬一臉興奮的樣子,陳博淡然一笑。說書藝人這個職業的地位歷來極低,一般都是些眼盲、殘疾之人用來討生活用的,一般身健全都,極少有加入這一行的。之前聽虞彬說起,他還不以為意。可是看到樓下那無數引頸以待地人,他心里也不禁有些好奇。“走吧,去看看也好。”看了一眼神中有些熱切的虞彬,陳博起身向樓下走去。

虞彬急步跟了上去。不斷向陳博介紹起他所知道的關于說書人的事兒來。只可惜他雖然來荊交十來次了,可都是來去匆匆,總共也就聽了那么一兩場,等到后來時間稍微寬松一點了,說書人已經越發稀罕起來。他地了解也并不多,當然也就說不出個什么名堂來。

說書人所受的歡迎程度顯然大出陳博所料,一行人趕到底樓大堂時,放眼望去只見人頭攘動,根本找不到一絲立足之地來。好在酒樓為了招攬生意,為酒樓的客人專門預留了一些坐位。費了好一番勁。眾人才在小二的帶領下擠到了專門的客人區域。

說書先生卻是個二十多歲的小伙子,樣子也沒什么特別,穿著一身青藍相間的長衫,一手拿著醒木,一手后負,倒頗有些氣勢。“啪!”說書人一拍醒木,堂中頓時清靜下來,所有人都似乎屏著氣息一般,想聽聽這兩天又有什么新的段子。

要知道雖然各種消息都會在官府外以通告的形勢張貼出來,不過楊誠的全民識字計劃在交州也才剛剛開始。對于還在全力恢復生產地荊州來說,當然還顧及不上了。百姓一來沒幾個看得懂公告上內容,二來說書這種形勢通俗易懂。遇上說得好的說書人,更是一種享受。是以聽說書,便成了不少百姓了解信息和日常娛樂的一個重要內容了。城里倒還好點,消息來源的渠道繁多。若是某個村子來了說書人,那可是一件大事,村里的人自不用說了。連附近也會有不少村子的百姓丟下活計趕來。熱鬧之極。

“……只見忠勇侯爺。也就是咱們的神箭將軍了,輕輕一躍。便有一丈之高。一眾叛兵看到侯爺突然出現,都嚇呆了!侯爺面前足有幾萬叛軍,可咱侯爺根本就連正眼也沒瞧他們,眼神早就盯住了叛軍頭子鄭志愉。那鄭志愉一看到侯爺出現,雖然隔著足足五百步,不過臉色一下子就變青了,接下來你們猜怎么著?”

陳博雖然昨天路過巴陵時便知道了鄭志愉被楊誠射殺的消息,不過他還是第一次聽說書,當下便被這種新鮮的形勢給吸引住了。其他的聽眾倒是鬧了起來,有地不斷猜測著結果,有的卻起著哄,要說書人趕快說下去。說書人只是不斷以搖頭回應他們的猜測,吊足了眾人地胃口。

長安到成都一路皆是山路,雖然驛站不斷,但消息的傳遞仍然要耗費十五天之久。反倒是交州這邊,距離比起成都還要遠一點,不過一路平坦,而且遍布交州的大道已經延伸到了長沙,來往商旅不絕,消息的傳遞就快多了。不用專門通知,安平便可知道長安十日前的消息,至于長沙這里,還要快上兩三天。若是緊急軍情,通過飛鴿傳書甚至只要三四天。就是民間現在獲知的消息,也已經是楊誠射殺鄭志愉,收復內城并大舉向關中叛軍發動反攻地時候了。

“啪!”說書人又拍了一下醒木,等眾人安靜下來后才自豪地說道:“咱們侯爺那是何等地英雄,鄭志愉那小子光是看到侯爺,便立即被嚇破了膽,連馬都坐不住了。不若要是他摔下去了,那可就麻煩大了,有那么多兵丁擋著,那他要開溜就容易多了。就在這關鍵時刻,咱們侯爺不慌不忙,只見他拿起逐日神弓,搭箭拉弦,憑這股氣勢就把那幾萬叛軍給鎮住了。”

“射呀!”“射中了嗎?”“廢話,你聽過神箭將軍射空過嗎?”……眾人似乎都在眼睜睜地看著即將放箭地楊誠一般,既期待又興奮。就連陳博也受其感染,他久聞楊誠神箭之名,不過卻來沒有見識過,更沒有聽人詳細描述過其射箭的過程。

“咻!”一道凌厲地破空聲突然響起,眾人的爭論頓時消除,不由自主地四下張望。陳博也是微微一愣,接著才發現原來這聲音竟然是從那說書人口中發出。“這一箭,簡直驚天地泣鬼神,比起侯爺當年在玉門關那一箭還要勝上三分。”

“哇!”眾人皆是驚嘆不已,早已聽過無數遍當年楊誠在玉門關大顯神威的情形地他們。都在拼命的想像著那一箭到底是何等模樣。

“只見一道紅光突然亮了起來,那光照得四周如同白晝,所有人連眼睛都睜不開!乖乖,這一箭的威

驚人。光是箭尾帶起的風就把幾百人卷到了天上!”口沫橫飛,包含陳博在內地所有人都聽得入了神。只有裴成奇扁了扁嘴,當年在玉門關他可是親眼看過楊誠那驚世一箭。五百步射殺鄭志愉,別人或許會認為其中有水份,不過他卻知道楊誠真的有這個實力。

接下來的半個多時辰里,說書人神采飛揚地把楊誠與劉虎大鬧叛軍諸營,殺得叛軍落荒而逃的事情逐一道來,聽得眾人如癡如醉,酒樓里不時爆出陣陣歡呼與叫好之聲。

“哐哐哐,已經關閉了十日的四道城門同時打開。侯爺握弓傲立,在他身后無數朝廷精銳蓄勢待發!咚……戰鼓終于敲響了!欲知后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啪!”

“啊?然后呢?”眾人聽得正有勁呢,聽到這醒木之聲,頓時叫嚷起來。不過他們也知道規矩,雖然對于后面的事極其期待,不過也只是不斷詢問著下場開始的時間,自覺地讓開道路上說書人離開。人群三三兩兩地散去,邊走還邊議論著剛才聽聞的一切。更有人一臉得色,想必用不了一會便會有不少人四處炫耀自己第一個聽到了這消息。雖然未必有這說書人說得精彩,不過楊誠射殺鄭志愉這件大事卻會迅速地傳遍整個長沙,再逐漸向周圍傳遞。

“呼!”人群早已散盡。陳博仍然沒有回過神來,一直過了好一會,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氣。“厲害!”雖然表面上他與周圍的聽從一般被說書人所說的陶醉,但他地心底卻已百轉千念了。

“當然厲害!”虞彬一臉通紅,顯然還沒從剛才的興奮中恢復過來。“公子若是以后要回長安,可一定得叫上我。拼著被老爹罵一頓。我也得去見見忠勇侯一面。哪怕是遠遠的看看也好啊。”

“到時再看吧。”陳博喃喃道,望著虞彬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下午和晚上還各有一場。不如我們今天就在長沙歇腳,明日再趕路吧。”

“好好好!”虞彬當然是求之不得,他心底里也被說書人那個下回分解給撓得癢癢的,只不過他此行的目的是為了結交陳博,行止都得依陳博而決。“不過我們可說好了,你回長安一定得告訴我。”有了荊交一游,他當然想趁機打蛇上棍,與陳博一路返回長安,或許就能搭上這個長安大族了。

“那就麻煩一下虞公子,先去找家客棧定好房間,我還想在這兒坐會。找好客棧后,虞公子便來這兒尋我們吧。”陳博客氣地說道,自己卻起身上樓。



裴成奇微微皺眉,自然知道陳博支走虞彬的意圖。當下他也沒有吱聲,默默地跟著陳博上了三樓。或許之前的食客便是沖著這說書人而來,此時三樓更加冷靜,除了陳博他們外便再無一人。

“當真厲害啊。”沉吟了好一會,陳博望著外面的街面,似乎是在自言自語。“人說荊州軍少,可哪知百余說書人,卻可當十萬大軍。他當真是那個了無心機、一心為公之人嗎?”

裴成奇當然知道陳博所指何人,當下只是淡淡地回道:“不過是為了討生活而賣弄嘴皮子地說書藝人而已,與他并沒有什么關系吧?公子似乎有些多慮了。”他和楊誠也算得上朋友,雖然無意涉入政治的漩渦,但卻免不得要為楊誠辯解幾句。

“你真的是這么認為地嗎?”陳博直視裴成奇雙眼,深邃的眼神似乎能看穿人的心事一般。

裴成奇在他的逼視下表情竟然有些不自然起來,雖然他表面上一直在皇帝面前保持著自己的立場,甚至經常做出玩世不恭的舉動。但在內心里,裴成奇竟然有些怕陳博,雖然這個少年皇帝才十來歲,但卻讓他有一種難以應付地感覺。

“你敢說這些說書人地背后不是忠勇侯嗎?”見裴成奇避而不答,陳博反而挑明了說。現在能和他說上話地。也就只有裴成奇了,雖然陳順是他地心腹,不過卻絕非可以與之議事之人。“朝廷大軍收復外城地消息才剛剛傳來,他們竟然就已經編排好了?我們在巴陵也花了不少功夫打聽。但卻遠沒有這些說書人知道的詳細,他們的消息就如此靈通嗎?”

“為了嘩眾取寵,當然免不了要胡編亂造。”裴成奇有些吃力地說道,顯然連他自己都難以相信這個借口。說書人,以往根本就不入世族權貴地眼,甚至為慶賀而請各色藝人充場的名單中也絕不會有說書人這三個字出現。可是,僅僅是剛才那一會兒,說書人所能產生的作用已經讓他和陳博都無法忽視了。那所有在場百姓狂熱的神情,都已經牢牢的烙在了二人腦中。

陳博笑了笑,眼光又投向了窗外。“你聽到了嗎?‘咱們侯爺’。百姓們對他可不是一般的擁戴啊!這還只是荊州,也不知道到了交州又會是一番什么樣的景象。”

“公子真是英明呀!”裴成奇臉上有些不愉,更刻意地加重了英明二字的聲量。他當然知道,之前的私鑄錢幣便是犯了大忌,再加上陳博認定其暗中指使說書人,借機收買民心。放在哪個帝王面前,若是完全沒有疑心是根本不可能的。不過他與楊誠雖然相交不深,卻有著不算淺地了解。再加上章盛與他父親的遭遇,是以陳博表現出來對楊誠的疑心便讓他極是不滿了:人家在前方給你拼命,你卻在這后面疑神疑鬼。幸好我立場堅定,只答應在平息叛亂前保護你的安全,若是投了你便真是瞎了眼了。

陳氏歷來的猜疑心對很多有才之士來說都是一塊難去的心病。不知道有多少想一展抱負的有識之士,都因此怯步,其中便有裴成奇。別看他一副完全對仕途不感興趣的樣子,但內心卻也并非安全如此。當然,他對仕途的追求很大程度上是希望能像他父親一樣揚名沙場,對于權力和財富反而淡泊得多。

“希望是我錯了。”

了裴成奇一眼。顯然也知道其語氣轉變的緣由。若可以和他談論之人。恐怕他也絕對不會在裴成奇面前說那番話。“咦。怎么回事呢?”

熱鬧地大街上突然靜了下來,行人紛紛讓到兩旁。低頭肅立。就連街旁商鋪里的商人,也紛紛走了出來,與其他人保持著一樣的姿勢。這里可是長沙地鬧市區,周圍的人少說也有好幾千吧,突然間連一個人的聲音也聽不到了,不要說陳博,就連裴成奇也露出一絲驚疑之色。

眾人都走到窗前,好奇地張望著,想看看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陳博無意之間竟然在人群中發現了虞彬的身影,沖著他連連招手,卻沒有絲毫回應。這倒怪了,瞧這樣子似乎是什么人要來了,虞彬不是說在荊、交二州即使權貴也與百姓相同,沒有任何特權嗎?況且虞彬還是外地人,他所立之處離酒樓也不過十來步,兩下就可以跑過來了,可是他卻動也不敢動。什么人竟然如此霸道,讓所有人都肅立兩旁來給他讓道。

“開道的人呢?”陳博略有些疑惑,要知道他去巴蜀的路上,前面可是一直都有兩萬禁軍開道,卻也從來沒有出現過如此情形。裴成奇擺了擺手,接著指了指前方。

先是吱吱呀呀地車輪聲遠遠傳來,接著一輛馬車出現在街頭,與尋常地馬車不同,這輛馬車地車廂幾乎全由白布包裹,連拉車的馬身上也掛著白帛,如同披孝般。一輛接著一輛,長長地車隊似乎看不到頭。

街道上更靜了,除了車輪聲外,所有人的似乎都屏住了呼吸一般。人們微微抬頭,眼光投向了那一個個白色的車廂,不少人眼中甚至閃爍著光芒。一股莊嚴、肅穆而又悲傷地氣氛隨著車隊彌散開來。

感受著這股氣氛,陳博不由微微動容。看那陣式,他當然不會不知道這馬車是做什么的。這樣的顏色與氣氛都只屬于大葬,可是到底是什么人的逝去,會讓這些百姓們如此自發地肅立以待呢?他隱隱猜到其身份,不過卻有些難以置信。裴成奇卻全然收起了之前玩世不恭的神情,眼神中閃爍著尊敬、激動與沉重,如同那街面上的百姓一般,默默地注視著一輛又一輛的馬車。

上千輛馬車組成的車隊足足花了一個多時辰才貫穿長沙城而去,而長沙城也在這一個多時辰里保持著令人難以置信地寧靜。許多人一直目送到車隊離開自己的視線才開始挪動身子,也有不少人默默地跟在車隊的后面,送出許久才返回。

陳博的心中震憾莫明,一直到虞彬上來了都恍然未覺。之前的一切,在他腦海里都猶如夢境般,一時半會根本難以相信。這樣的狀況,他倒是在他父皇駕崩時見過一次,但是雖然有些難受,但他卻可以肯定地說,當時肅立在街道兩旁送葬的文武百官與百姓,相比與今天這些百姓,實在差得太遠了。一千多輛馬車,若是全裝的尸體,那十有八九便是陣亡將士的了。一個戰死的士兵竟然得到了連他父皇也得不到的尊重,這對他來說簡直是一種巨大的打擊。

“剛才可真是急是我了,就怕你們不知道,要是鬧出點什么聲兒來可就糟了!”虞彬一邊揉著自己站了一個多時辰而發麻的大腿,一邊慶幸地說道。“這可是運陣亡交州戰士遺體的車隊,沿途的所有人,都得肅立相送,否則恐怕連小命也保不住。”

“這是官府規定的嗎?”陳博皺眉問道。虞彬的話雖然印證了他之前的猜測,但他的心情卻并沒有因此而平靜。士為知己者死,楊誠對這些毫無價值的尸體如此費盡心機,可以想像會有多少人愿意為他拼死效命。在這一刻,他更加深刻地體會到人心的可怕,若是一個人掌握了人心,那就更為可怕了。

“當然不是。”虞彬幾乎沒有一點遲疑,感慨地說道:“荊州軍每到一地都傾力幫助百姓,在百姓中威望極高。一旦有荊州軍將士戰死,所經之地往往滿城空巷,幾乎沒有幾個百姓不前往送行的。要是在這個時候露出不敬之色,車隊走后憤怒的百姓一人一口唾沫也得把人淹死,就算僥幸逃得小命,那以后這里也絕對不歡迎你來了,甚至在整個荊交都會寸步難行。”

“這么嚴重!”陳博的眉頭緊緊地鎖住了,他本來還抱有的一絲希望頓時破滅。本來他以為這是官府強行規定的話,那么民心還并未真正被楊誠抓住,可是現在……他之前也聽說過所有荊州軍戰死的將士都會運回荊州安葬的事,當時只道楊誠只是為了穩定軍心,甚至還為其叫好,不過看到今天這樣的場景,再加上之前因說書人而生出的不快,陳氏世代所擁有的猜疑頓時在他心中積聚起來。

“那可不,有一次我親眼看見一個人對靈車指指點點,結果差點被打死。當地的官府根本不會理會,甚至沒有一個醫館愿意醫治,最后在路上不治而亡,連他家在交州的生意也隨之斷了。”虞彬撫著胸口,想起那一幕似乎仍有些心有余悸。他生長在蜀中,從來不知道憤怒的百姓竟然如此恐怖。自那以后,他才真正花了不少精力了解荊交二州的各種規矩與習俗,最后他的父親竟然將交州的生意全交給了他打理,也算是意外的收獲吧。

“哦。”陳博微一思索,站起來說道:“今天還是趕路吧,這些戰士都是為大陳而亡,我們就送他們一路吧。我也想看看,英魂園的大葬到底是如何一番情形。”

“啊?”虞彬微微一愣,正要說已經訂好房間甚至還下了訂錢,陳博卻已經大步向樓下走去了。他只得無奈地搖了搖頭,快步跟了上去。“不用著急,大葬至少也得三天后呢!我們,哎,等等我呀!”
pisheng 發表於 2011-4-4 17:39
第一百一十六章 決戰洛陽·十

關守備府內,楊誠饒有興致的看著幾名士兵制作著洛形沙盤。經過整整一天的趕工,沙盤的制作已經接近尾聲了。整個沙盤分為綠、黃、紅三色,綠色的部份僅覆蓋了潼關周圍四十里左右的范圍,那是由荊州軍中最優秀的斥們經過兩天細致探察所證實的區域。黃色部分則是依據朝廷以往對洛陽的記錄及潘氏這幾天提供的資料制成,雖然還來不及進行查證,不過可信度也算是極高了。而紅色部分則主要分布在洛陽城周圍,即使對洛陽城有著不少資料,不過洛陽對于鄭氏來說猶如心臟般重要,變化與防范無疑是最高的,即使是前一天才經過探查的,也難保準確無誤。

整個沙盤囊括了北至河東、箕關,南到宜陽、永寧,西至潼關,東到虎牢關、陽的廣大地域。所有山川、城鎮、關隘、渡口全都一一標明,只是叛軍的軍力分布,卻完全沒有一點呈現。這倒不是楊誠對當前叛軍的布置一無所知,事實上將潘氏部分成員送往交州那天,潘慶聰幾乎將其家族所知的一切專門造冊送給了楊誠,甚至還專門派了幾個熟知長安情況的下屬到潼關供楊誠隨時征詢。

不過楊誠卻并沒有立即將所獲的這些情況搬上沙盤,軍隊畢竟是活的,他不希望自己先入為主的記住了這些分布,從而影響自己其后的判斷。他現在還在等,等著證實鄭氏到底會在此戰中采用何種策略。在他看來。洛陽現在的兵力仍然極其強大,強大到他們完全有著多種選擇。特別是孫安可能為帥地消息,更可能會讓他全盤改變之前的計劃。雖然之前幾乎已經布置好了后續的種種措施,咨事營甚至已經開始謀劃著處理安置百姓中可能會出現的種種問題了。

可是計劃對于楊誠來說。完全只是個參考而已,他從來不讓計劃束縛住自己地手腳。在瞬息萬變的戰場上,計劃是遠遠趕上不變化的,除非你的對手所有的舉動都被你準確無誤地料中。對于孫堯安,他可沒有這個把握。

“大人,潘慶明來了。”張破舟急步走了進來,湊在楊誠耳邊輕聲說道,眼神里有著掩飾不住的興奮。顯然他也知道,若是沒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身為函谷關三萬叛軍統帥的潘慶明是絕對不會冒險前來相見的。張破舟和洪承業來潼關也有兩天了。不過楊誠卻根本讓他們出關,況且離他們最近的叛軍又由暗中倒戈地潘氏掌握,整天無所事是,已經讓他有些受不住了。

楊誠點了點頭,立即讓張破舟迅速引他進來,自己也快步走到了門口相迎。不一會兒,一個穿著降卒服飾,手里提著斗笠,步履沉穩的青年男子便隨著張破舟走了進來。看到對方這副行頭,楊誠不由有些意外。不過旋即露出一絲贊賞。現在潼關外數量最多的,就要算自己放出那批降卒了,潘慶明打扮成這樣來見他。自然不易引起別人的注意。不過此時正是中午,潘慶明選在這個時候親自來見,恐怕是有大事發生了吧。

“拜見招討大將軍!”二人相距還有十步左右,潘慶明便依足了禮數向楊誠拜道。

這讓的距離讓楊誠根本不及阻止,當下也只得受了他一拜。“我和慶聰兄也算是好友,慶明就不必多禮了。來來來。進來坐。”楊誠和善地說道。有些好奇地打量起潘慶明來。他之前雖然與三家歷經數戰。不過卻還沒有與潘氏有過正面交鋒。傳聞自潘宗向后潘氏再無一將才,他當然對這個潘氏為數不多的領兵將領心生好奇。從外表看。潘慶明確實遠沒有潘宗向那股豪氣,但給楊誠的感覺卻是一個更善隱忍之人,只怕城府比潘慶聰還要深上許多。

“謝過招討大將軍。”潘慶明一臉恭敬,站起來后走到離楊誠兩三步左右便停了下來。楊誠微微一笑,上前一把拉住他,并肩走了進去。見楊誠如此,潘慶明顯然有些意外,臉上便有些不自然起來,一直到坐定后才稍稍釋然。

“慶明這次來應是有要緊之事吧。”落座之后,楊誠命人準備茶水,便也不再客套,直入主題。

說到正事,潘慶明臉色頓時變得肅然起來,鄭重其事地回道:“今天黎明時在下便接到孫堯安的傳令,率全軍返回洛陽。”

“孫堯安?”楊誠略一沉吟,臉色微變。“看來還是不信言中了,鄭氏真的以其為帥嗎?”依之前所獲得的情報,孫堯安所能管轄地不過只有他的河東鐵騎而已,此刻竟然能給潘慶明下命令,顯然身份已經不同了。雖然之前經過潘慶聰提醒后便有些心理準備,不過現在得以證實后,楊誠心里也不禁為之一嘆,洛陽之戰恐怕要有些波折了。

“不錯,鄭氏已經正式通告全軍,除了洛陽鐵衛與大鄭宮衛隊外,所有人皆受其節制。若有不服者,他可以直接罷免,綁送天牢待處。”

“待處?”楊誠微微一笑,立即捕捉到了這個關鍵的詞語。看來鄭氏還是沒有完全信任孫堯安,否則給他地就應該是先斬后奏之權了。之前在關中他數次令孫堯安吃虧,其中他與鄭氏與不合的因素便起了很大的作用,或許現在自己仍可利用。“所有部隊都回洛陽嗎?”

“應該是,我接到族兄的傳信,至少整個洛陽以西的各部均

這個命令。”

“孫堯安想干什么?死守洛陽?”楊誠聞言不由有些郁悶,雖然對方死守對他來說是最好的情況,但那同時也代表著戰爭將曠日持久。若是鄭南風作出這個決定他倒不奇怪,一向沉穩地他當然不敢犯險。可是孫安在他地印象里可是個極具冒險精神地人,這收兵死守怎么看也不是他地風格。

“不僅如此。”潘慶最頗有些憂慮地說道:“孫堯安的軍令中。除了收兵洛陽外,更嚴令各軍沿途搜掠,務必使百姓無一粒存糧。洛陽周圍百里之地,山林、村鎮盡付一炬。”

“堅壁清野?這真地是孫堯安決定地嗎?”楊誠微微皺眉。看這樣子,雖然他仍有些難以置信,但卻不得不相信孫堯安確實是要憑借洛陽城而死守了。更要命的是,他又不得不面對當初謝明倫送給他的大禮:饑民潮。不過孫安可比謝明倫大方多了,謝明倫不過送了他十萬饑民,洛陽之地人口不遜于長安,孫堯安這下恐怕是數十萬的大手筆了。想來對方極是了解他不忍百姓受難的弱點,趁勢給他背上一個難以承受的包袱。

一想到即將面對幾十萬饑民,楊誠便有些頭痛起來。那可是幾十萬張嘴,要想把他們填飽。所需的糧食是極為寵大的,而且也不是他現在所能承受的。更何況本來他投入洛陽之戰的兵力便不足,這些饑民若是無人管束,不僅會成為一個包袱,更會是一個巨大地隱患。孫堯安這一招可真是擊中了自己的要害,就算他深知其中之艱難,卻也不得不將這個包袱背上。

“我差不多是最后收到軍令的,想必其他地方已經開始了。不出三日,勢必會有大量的百姓逃往潼關或是宜陽,大將軍可不得不防啊。”

防。該怎么防?將這些饑民拒之千里嗎?楊誠無奈地笑了笑,不過卻也不便在潘慶明面前表露出來,只是不以為然地說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淹,這點饑民就想打敗朝廷,孫堯安技止此耳。對了,孫堯安這道命令是什么時候下達的呢?”

“應該是昨天早上。大將軍可大意不得,據族兄所說,孫堯安甚至要驅逐洛陽城中的無關百姓。如此一來恐怕有五十萬以上的饑民出現。若是他趁勢關閉虎牢關。這些人可全都擠到大將軍你這邊來了。”接到這個命令時。不用潘慶聰提醒,潘慶明也知道其中利害。雖然這場叛亂從開始到現在也不過數月而已。但雙方投入的兵力卻遠遠超出自己所能承受的范圍,不論是朝廷還是鄭氏,消耗都是極為驚人的。

“那就好。”楊誠似乎做出了什么決定,果決地說道:“慶明撤離時速度加快一點,盡量讓潼關至洛陽一線地百姓少受些損失。”



“這個……就怕孫堯安會起疑心,那可就麻煩了。”潘慶明頗有些為難,孫堯安的軍令甚至劃出了各軍負責搜掠的郡縣,村莊、城鎮地數目都有明確規定。潘家當然是向著楊誠的,可是這樣做風險實在太大,以潘家現在在洛陽的實力,幾乎已是如履薄冰了氏無情地清洗。

“放心好了,我當然不會讓你們冒險的,到時自會助你一臂之力。”楊誠邊說邊思索著,一個主意已經漸漸清晰起來。孫安既然要制造饑民大軍,他當然不能坐視不理,洛陽周圍村鎮眾多,他此時也不可能投入太多的兵力,正好可以讓自己打亂其部署。

潘慶明微微一愣,旋即明白了楊誠的意圖。若是一般情況下,他當然得將孫堯安規定地城鎮逐一搜掠一空,不過若是荊州軍追在后面,誰還能顧到這些呢?楊誠此策雖然讓他有了借口,不過卻讓他略有些憂慮。“河東鐵騎此時就駐在洛陽,若是他們突然出擊,只怕……”雖然潘慶聰沒有明確告訴他,不過他也知道楊誠此時在潼關地兵力并沒有多少。若是在追他們地途中反被河東鐵騎圍住,那可就極為不妙了。

“孫堯安既然決定死守,那就絕對不會再冒險,就算我只派出三千人,他也未必敢派出河東鐵騎。”楊誠極是自信地說道。為了讓這個包袱輕一點,他也不得不冒點險了。話雖如此,不過他卻深信孫堯安在沒有明白他虛實之前,絕對不會輕舉妄動了。

“大將軍既然如此有把握,那便依此行事吧。”潘慶明似乎有些猶豫,沉吟了一會才說道:“另外據說鄭氏已派出不少細作,準備往關中以大將軍心懷不軌為由。大肆散布謠言。”

“由他們去吧。”楊誠笑了笑,不以為然地說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楊誠到底如何,朝廷自有公論。豈是他一兩句謠言所能左右的。”對于朝廷可能會有地疑心,楊誠此時已經完全拋開了。一則他不愿這些捕風捉影的事束縛了自己的手腳,二來他自認光明磊落,做事坦蕩,若是太過在意,反而搞得自己好像真的有什么野心一般。至于鄭氏地謠言,他就更不放在心上了。

潘慶明皺了皺眉,似乎對楊誠的態度有些擔心,又似乎心中別有深意。“我潘氏一族生死全賴大將軍,自然唯將軍馬首是瞻。不論大將軍要做什么,我們都會傾全族之力相隨。”

楊誠聞言不由深深地看了潘慶明一眼,后者卻回以堅定無比的神色。這話

有些露骨了,倒讓楊誠有些懷疑潘慶明此舉的真正意只是之前那些軍情,派個心腹之人來就可以了,用得著潘慶明親自來嗎?

“說句犯忌的話,朝廷歷來猜疑之心極重,三家聯手叛亂也并非完全是心存反意。”見楊誠沉吟不語,潘慶明進一步說道:“此番叛亂必為大將軍所平,到時功高蓋世。若再有人從旁煽風點火,恐怕……”

楊誠頓時完全明白了潘慶明的意思,當下果決地說道:“我楊誠對朝廷之心天日可鑒。更何況楊誠之今日全是朝廷所造,唯誓死以報而已。皇上聰穎睿智,自然分得清楚。就算有些閑言碎語,又何足道哉?”他當然知道潘家此番表白的目的,不論是鄭氏還是朝廷獲勝,潘家都難有再起之日。唯一可改變其窘境的。便只有出現另一個勝利者。他根本毫無此心。當然毫不遲疑的斷掉潘家這個念頭。

見楊誠說得如此絕對,潘慶明眼神中浮現出難以掩飾地失望。其實上次潘慶聰來訪時。便以潘家日后的安危作為借口,委婉地進行了試探。只不過他沒想到楊誠竟然為潘家安排了交州這條出路,潘慶聰自然也不好再多說。不過潘家就此離開世族大閥之列,到底讓他們難以接受,是以這次才派出潘慶明進行更直接地試探。

“大將軍之言實在令潘氏一族慚愧。”潘慶明頗有些失落,不過仍有些不甘地說道:“不過大將軍還是需要多加小心。于公,百姓皆望大將軍,若有大將軍在,天下大治可待;于私,潘氏一族皆賴大將軍而存,若無將軍庇護,潘氏唯有滅族一途。”

“我既然許諾于慶聰,自然為以全力實現諾言。”楊誠好言安慰道:“你們雖然之前鑄下大錯,不過好在能幡然悔悟,又數度立功。等叛亂平息后,我自然會在皇上面前替潘家力爭。這點,還請慶明轉告令兄。”從手握大權的豪門世族,一下子跌到隱匿求存的普通家族,楊誠當然知道他們的不甘。

潘慶明長嘆一聲,當下也不再多言,將今后雙方交洽的事宜及稍后兩軍的“配合”商議好后,便告辭而去。潘家現在仍然有著一定的實力,可是這份實力卻已經保持不了多久了。一待鄭氏覆滅,潘家便會淪為不入流的世家,在可見的將來都再沒有翻身地機會。他當然不會如此輕易的便放棄這個唯一能夠改變潘氏命運的機會,只不過現在卻也多說無益,只待日后地機會了。

“他說的好像有點道理呢。”潘慶明走后,一直呆在一旁沒有插話的張破舟自語道,瞥了一眼楊誠,后者卻正向他投以一道凌厲的眼神。對于他們荊州諸將來說,楊誠便是他們的一切,至于其他,都得先靠在一邊。

“把他們幾個全叫來,該行動了。”楊誠收回目光,注視著面前的沙盤,不斷在洛陽周圍梭巡著。張破舟臉上一喜,拔腿便向外跑去,對他來說,只要有仗打,那便足夠了。諸將本就因潘慶明地到來而圍聚在府外,不一會便跟著張破舟趕來,似乎知道終于有行動了,人人臉上都有些興奮。

楊誠沒好氣地看了眾人一眼,他對戰爭是如此地無奈甚至厭惡,偏偏手下地將領個個一聽打仗便雙眼放光。不過人各有志,他當然不能因此而斥責他們。招了招手,張破舟、洪承業、楊開和左化龍四個便圍了上來,眼光在沙盤與楊誠的臉上梭巡,一臉期待之色。

“孫堯安既然要守,我們就幫他一把。”簡單地講了一下當前地形勢后,楊誠指著洛陽淡然笑道:“只不過他要送我們幾十萬饑民,卻不能太如他意了。”

手指在洛陽周圍劃了個大圈,楊誠繼續說道:“稍后你們各領三千戰士,破舟與承業先合兵一起,在潘慶明撤離時發起佯攻,一定要做得真一點,必要之時甚至可以輕微的打上一下。一直追到新安城后,若潘慶明騙開了城門,那便趁勢攻下,原地駐守,沒我命令不得擅動;若是潘慶明沒能成功,那也用不著強攻,繞過它,直撲磁澗,利用地形駐起要塞,堅守!不論如何,都以保存實力為主。”

“要是半路上遇上其他叛軍呢?”張破舟聽到沒什么仗可打,臉上頓時有些不滿起來。

“稍稍威懾,不可硬戰。若是你們兩人的部隊死上五百人,以后便給我回去運糧算了。”楊誠果斷地回道,言語中沒有一點商量的余地。“楊開你率兵直奔杜關,那里的潘氏駐軍應該已經撤走,過杜關后沿洛水而下,趕到宜陽與公孫勇會合,將我的命令交給他,進駐鳴皋,駐塞而守;化龍則領兵繞熊耳山,奔襲穎川,取與不取你可臨機而定,但切忌不可傷亡太大。若是不能攻取,穎川西南二十里有一山谷,可據險而守。”

“現在我們兵力還未到齊,你們要切忌不可輕易出戰,只要能夠威懾到洛陽外圍叛軍,使之不能肆意搜掠便算大功一件!”楊誠鄭重地說道。

“得令!”四人齊聲應諾。

楊誠點了點頭,俯視著沙盤上洛陽周圍一帶。“孫堯安既然自絕于百姓,那就讓他嘗嘗被百姓所棄的后果!”
pisheng 發表於 2011-4-4 17:40
第一百一十七章 決戰洛陽·十一

洛陽

孫堯安立在正南門的城樓上,默默地看著最后一支進入洛陽的叛軍部隊。在他十步開外,袁翰坐在一張小桌旁,雙手支著下巴,兩眼似閉是合,一副老態龍鐘的模樣。河東鐵騎的幾名核心將領在孫堯安身后一字排開,時不是向袁翰投入不滿的眼光,不過卻沒有人敢吭一聲。

自從孫堯安掌了帥印后,鄭南風便附贈了這“貼身保鏢”,無論孫安走到哪兒,那張小桌便會出現在哪兒。當然,似乎整天都睡不醒的宗翰無一例外都會在那兒打瞌睡。所有人都知道,宗翰明為保鏢,實則卻是鄭南風的耳目。說到底,對于孫堯安這個有過“劣跡”的外姓將領,鄭南風可以說是毫不掩飾的表現出自己的不放心。

雖然依附世族的外姓將領們從來就沒享受過真正的信任,但像這樣露骨的監視,倒還從未有過。只是沒什么人會對此感到意外,畢竟此時孫安手里掌握的幾乎是鄭氏全部的家底了,將一族的命運交付他人之手,鄭家這個決定下得并不輕松。袁翰到底有多厲害,整個長安城恐怕沒有幾個人知道,不過自從第一晚,那幾名因心底不服而瞞著孫堯安襲擊袁翰的將領一去不回后,以強悍著稱的河東鐵騎將士再也沒有人敢打那個主意了,即使是不滿的眼光,也不敢被其發現。

孫堯安對于袁翰的“保護”倒是沒有任何異意,甚至還多番禮敬。即使是對方表現冷淡,他也不以為忤。當然,這也只是表面上的,內心里孫安也是非常惱火。掌了帥印這幾天來。他已經先后罷免了三十多名將領,甚至有幾名甚至還是鄭氏子弟。對于他地這些作為,袁翰倒是毫不干涉。不過只要他一向洛陽城外派兵,袁翰便會立即給予好意提醒:調兵出城事關重大,是不是得和閥主商量一下?

孫堯安當然不會去和鄭南風商量了,唯一能做的便是取消軍令。他現在總算是明白了,鄭氏用他只是希望他能守住洛陽而已,至于洛陽之外,暫時就不是他孫堯安可以隨便干涉的了。或許對鄭南風來說,鄭氏最后的這一點力量。只有在他視線之內方才安心。若是出了洛陽城,那便觸及其底線了。對于前途未卜地鄭氏來說,盡量保存所有可以保存的實力,無疑是現在最重要的事情。

“統領大人,昨日荊州軍已經占據了伊川,宜陽、新安全在其手,洛陽已經三面受困,我們真的坐視不理嗎?”思慮了許久,一名將領終于鼓起勇氣說道。其他將領也頗有同感,眉宇間皆現出一絲憂慮。自從調兵出城受阻后。孫安似乎真的一意守城一般,甚至下令:擅言出戰者斬!眾人雖然求戰心切,不過卻沒幾人敢輕言開口。

孫堯安卻沒有吱聲。另一將領見了,也忍不住說道:“多番查探下來,除了宜陽外,新安頂多只有六千敵軍,伊川甚至只有三千左右,以我們現在的兵力。完全可以趁其立足未穩予以痛擊。挫挫號稱未有敗績的荊州軍銳氣!”雖然不能派出大軍。不過這段時間河東鐵騎的數百斥卻一直游弋在洛陽至潼關之間,以最快的速度將戰局的變化報回洛陽。荊州諸營此番行動并不隱秘。特別是張破舟和洪承業二人,更是大張旗鼓地追著潘慶明跑,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來了似的。除了楊開一部因有宜陽之隔而沒有多少河東鐵騎斥關注外,其他三部的兵力情況無不被其摸得清清楚楚。

“新安城小且高,伊川三面環水,又與宜陽、鳴皋互相響應。”孫安嘆了口氣,苦笑道:“去兵多則洛陽難免空虛,閥主定然不允;若是去兵少,荊州諸營以箭術見長,占據地利之下只怕損兵折將也未見其功。你們呀,還是沉不住氣,你以為楊誠會無緣無故地把他的部隊白送我們嗎?”

“那我們就這樣干等嗎?”將領們仍然有些不甘心,河東鐵騎在荊州軍手底下吃了幾次虧,他們拼了命都想洗掉這個恥辱。現在好不容易遇上分散的荊州軍,他們如何愿意放手。更何況河東鐵騎全是騎兵,正適合在平地曠野作戰,一待荊州軍抵達洛陽城下,便再難完全發揮他們的優勢了。

孫堯安笑了笑,望著正要入城、表情有些狼狽的潘慶明,冷冷地說道:“河東鐵騎就剩你們幾個了,千萬不能沖動。已經有人把機會給我們送來了,用不了多久自然有你們表現的機會。”當初在潼關時他便對潘家有些懷疑了,雖然那次潘慶明做得極為高明,無論如何也查不到他身上去。但是當時軍中除了鄭氏外,便只有潘家的勢力了,鄭仕理當然不會蠢到自拆墻腳,那么有能力辦到的便只有潘家了。而這一次潘慶明竟然被荊州軍追了三日,雖然狼狽不堪,但卻奇跡般地只有極少數傷亡。潘慶明這三萬人的實力他可是一清二楚,荊州軍若是真要下手,他們能逃得回來一半的人,也得感謝上天保佑了。

雖然已經認定潘家暗

了楊誠,但孫堯安卻并不急于拆穿他們。一來這些測,并沒有真憑實據,在這非常時期說不定反而會延禍自己;二來潘家在洛陽的實力并不足慮,只要他不太過大意,根本就翻不起什么浪來,相反,只要謀劃得當,這反倒是自己的一著奇兵。

楊誠在潼關呆了好幾天一點動靜也沒有,他這剛剛下令外圍各軍撤回,對方便迅速行動起來。顯然,對方已經知道了自己驅民之策。不過他倒并不在意,在他的刻意安排下,潘家幾乎算得上是最后獲知這一消息的,楊誠地反應再怎么迅速。卻也無法挽回數十萬饑民涌入地局面了。楊誠以糧草拖垮了六十萬關中叛軍,也該他嘗嘗這缺糧地滋味了。

“咚!”洛陽最后敞開著地正南門轟然合攏,寵大而有效地城防體系頓時全面運轉起來。若是拋開將領因素來看,比起之前地長安。攻克洛陽的難度已經高了數倍!現在,孫堯安便要借助這個強大無比的堡壘,迎戰他一生中最大的敵人。

晉陽



經過全面修整的并州刺史府,再找不到絲毫潘氏留下的痕跡。一隊隊精銳的巡邏士兵不斷巡視著刺史府內每一處角落,加上遍布府內的明哨暗樁,任何想要潛入的企圖都將是妄想。趙長河向來對自己地安全極是注重,由他親手布置的種種防范措施足以讓高明之極的刺客也望而卻步。自從聽到鄭志愉被射殺的消息后,這里的安全防范更是加強了數倍。雖然根本沒有收到楊誠會來征討他的消息,但由鄭志愉而聯想到當年匈奴那個強橫無比的渾邪王栽在還是小兵的楊誠手里時,已經步入暮年的趙長河卻生出了難以抑制的恐懼。雖然他一生戎馬。但對于死亡地畏懼卻遠不如壯年之時,反而隨著年齡不斷增長、積累著。

刺史府的正堂里,趙長河面帶一絲微笑,饒有興致地看著遠到而來的鄭氏第二號人物:鄭南雨。一身儒服地朱時俊則陪坐在一旁,低頭目視腳尖,面無表情。對于鄭氏的來訪他并不意外,雖然鄭、趙二家幾乎有著難以解開的仇怨,但是在這非常形勢之下,再難解的仇敵都有成為朋友的可能。不過他卻沒想到來的竟然是鄭南雨,這便不難看出鄭氏對此事地重視程度了。想到這里。他不由慶幸朱時俊建議他派人聯合鄭氏時地猶豫,否則在此之前,他地使者便已經到了洛陽了。一前一后。差別卻是極大的。

“我癡長幾歲,叫聲趙賢弟應該還使得吧。”除了見面時地客套外,雙方已經這么坐著好一會兒。鄭南雨本來還有些比拼之心,不過想到此行的目的,也無謂為此影響后面的交談。

“當然使得。”不知道為什么,見對方先沉不住氣而開口。趙長河心中竟有一種極大的滿足感。笑顏逐開地說道:“南雨兄可是鄭氏僅次于丞相之人。長河可是傾慕已久。能和南雨兄稱兄道弟,倒是長河高攀了。”雖然口中謙虛。但那臉上的得意之色卻顯露無遺。也難怪趙長河如此開心,自從鄭氏得勢以來,趙家便一直被其死死的踩在腳下,即使是他以聯姻的方法與實力相當的史家聯合在一起,也沒能斗過鄭氏。數十年來,趙、史兩家不知道被鄭氏欺凌了多少次,甚至在他取得征北大勝的巨大功勞后,也沒能改變雙方實力的對比。可是現在,鄭氏閥主的親弟弟卻要有求于自己,趙氏被鄭氏欺壓的日子已經一去不回了。

“那我也不再廢話了。”鄭南雨心里雖然有些憋屈,不過臉卻仍然掛滿了友善的笑容:“鄭趙兩家之前確實有些不愉快的事情,但那些都過去了。俗話說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既然我們有著共同的敵人,那么我希望我們兩家能夠冰釋前嫌,聯起手來對付我們的敵人。趙賢弟以為如何呢?”

“這是當然。”趙長河滿口贊同,看了一眼朱時俊,后者只是以手指輕敲膝蓋,完全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態。“據說那楊誠已經駐兵潼關了,不知鄭氏將如何應付呢?”臉上的笑意沒變,不過言語間頗有些居高臨下的意味。言外之意自然是在提醒鄭南雨,你們鄭家現在正面臨強敵,日子可不好過。對于這種言語上的勝利,趙長河心里有些樂此不彼的感覺。

“依城而防。”鄭南雨倒是毫不掩飾,畢竟這些不久后便不再是秘密了。“洛陽的城防想必趙賢弟也清楚,就算楊誠全力來攻,也難以撼動。到時朝廷主力皆被困于洛陽城下,趙賢弟若是能盡起并州之兵,重回長安簡直是易如反掌。”

“這個嘛……”趙長河低聲沉吟,神色間似乎有些為難。“南雨兄之計雖好,不過你恐怕不知道,劉虎那小子正在橫掃渭北,用不了多整個渭北就會盡入其手。那么他的下一個目標。恐怕就輪到晉陽了。”

“楊誠都到了潼關,劉虎那點兵力又豈敢進窺并州?”趙長河地推托讓鄭南雨微微皺眉。

來,楊誠可是全權負責平叛諸事的招討大將軍,朝廷自然會隨他進入洛陽。分到渭北的自然是少數了。自從關中大敗后,除了潘家還有數萬人外,其他諸部幾乎全軍覆沒,鄭氏在渭北地實力根本就所剩無幾。再加上潘家暗中搗鬼,是以直到現在鄭氏對于渭北的情況都所知甚少。

趙長河笑容更盛,立即發現了這一有趣的事情。自從聽從朱時俊之策,放棄潼關奪取并州后,他一邊著力加強自己對這支出自京畿軍隊的掌握,一邊加緊擴大自己的實力。當然,長安的形勢也是他重點關注的。相對于三家,他對朝廷兵力的分布可要清楚得多。劉虎一渡渭水后,他的探子便開始全力探察其動向,對其兵力更是了解得一清二楚。是以他現在的情報網遠沒到洛陽,卻也多少能推斷楊誠能以多少兵力進入洛陽了。可是鄭氏卻不知道!單憑這一點,他便可以在這場談判中獲得更加有利地地位。

“那是。劉虎兵力不多,不過那小子鬼得很,神威營更是不容小窺,我也不得不小心應付呀。”趙長河頗有些為難地說道:“一天沒有清掃這個威脅,便難以全力進攻長安。南雨兄的建議雖好。不過恐怕要再過幾月才能實現。”

鄭南雨微微一呆,再過幾月,雖然他們預計中洛陽絕對可以撐過半年。但時間越久,鄭氏所能保存的實力便會越少。看來這趙長河胃口未免也太大了吧,竟然想等他們和楊誠拼得個兩敗俱傷,自己再來撿便宜。若只是這樣,他這前來促成鄭、趙兩家的和解,那就根本是白費唇舌了。“趙賢弟可大意不得。想必你也知道。巴蜀還有朝廷大軍十幾萬。若是長安穩定。陳家那小鬼想必不久就回返回關中了,到時要想再取。恐怕就不是這么容易了。”鄭南雨“善意”地提醒道。巴蜀的軍力在進攻涼州時便顯露出來了,雖然準確的數字還不知道,但鄭南雨倒不介意將其夸大一些。

趙長河微有些意外,顯然沒有想到鄭氏連渭北現在的情況都不清楚,卻知道了遠一點的巴蜀的兵力。他當然不知道鄭南雨不過是蒙的,偏偏又剛好蒙對。要知道查明巴蜀地實力后,趙長河已經放棄了打回長安的念頭,至少在短時間內都不會有這個念頭了。不過他當然也不能告訴鄭南雨,他現在圖謀的是鄭氏地冀州,憑并州之力,當然還不足以對抗朝廷,而他唯一可以擴展的方向,便只有冀州了。

“大敵當前,若是我們不能精誠合作,便只有滅亡一途了。”看到趙長河的猶豫,鄭南雨不禁有些著急。孫堯安建議聯合的這幾家里,也只有趙長河最有實力解除洛陽之困了。“時俊?你一向足智多謀,莫非看不到合則兩利,分則兩亡之勢嗎?”

朱時俊知道鄭南雨已經沉不住氣了,也不再保持沉默:“這是當然。只是我們現在確實也有難處啊,別的不說,糧草、兵器都極是短缺。我家將軍又何嘗不想重掌長安,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叫人幫忙,又不出血,哪有這種好事。不過朱時俊這番話雖是為了敲鄭家一筆,卻也是趙氏現在的實情。并州在潘家地搜刮下已經沒有什么油水了,趙長河幾度欲大肆擴軍,都因此而止步,到現在除了從潼關帶來地京畿軍外,也不過只增加了三四萬兵力。就是養這十多萬大軍,也是讓他傷透了腦筋,若不是多番查探證實冀州也被鄭氏搜刮一空,并州軍早就殺過去了。

聽到這話,鄭南雨哪有不明白地,對方這顯然是繞著彎來索要糧草兵器了。咬了咬牙,他果斷地說道:“為了表現誠意,糧草兵器我們倒擠得出一些來,趙賢弟出兵之日,多的沒有,一萬人地兵器和五萬石糧食倒還拿得出來。”

“兩萬人的兵器,十萬石糧食。”朱時俊不急不忙地說道,趙長河在一旁不禁露出一絲喜色。鄭氏的實力雄厚這他是知道的,但是經過前番大戰,恐怕已經大傷元氣了。兩萬人的兵器和十萬石糧食也不是個小數目了,能夠敲到這些也算是意外的收獲了。更何況出不出兵,出兵后出不出力,主動全然在他,這些物資幾乎是白得的。

“好!”鄭南雨猶豫了好一會,終于重重地點頭應諾。當然,他心里也有著自己的小算盤,他說的可是出兵之日,只要說得趙長河出了兵,便必會令洛陽形勢有所緩解。至于那些物資嘛,到時還愁找不到借口嗎?

就這樣,各自心懷鬼胎的鄭、趙二家正式結盟。結盟的第二天,趙長河便調集六萬大軍開赴河東,目睹這一切自認為得逞的鄭南雨卻不知道,他這一紙盟約引來的卻是一只惡狼。當然,這只惡狼也同樣不知道,就在此時,一頭猛虎也在時刻關注著他的行動。螳螂捕蟬,笑到最后的才笑得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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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決戰洛陽·十二

交州安平刺史府

后堂的小園子里,一株需要四五人才能合抱的大樹拔地而去,濃密的枝葉遮蓋了數畝大小的地面。一身便服的張識文在樹下舒展著筋骨,借以消除疲勞的同時,也享受著難得的陰涼。此時已近五月中旬,剛剛進入初夏的交州卻已經炎熱無比。張識文每天幾乎都要花上近四個時辰來處理交州和荊州的緊要公文,身體的狀況日趨惡劣。楊誠再三勸告并派兩名侍衛提醒督促下,這才在每天抽出半個時辰活動活動,以保持足夠的精力。

自從隨楊誠到了交州后,張識文幾乎便沒有輕閑過。特別是在荊州也被劃歸楊誠管轄后,兩州政務幾乎全壓在他一個人的肩上。雖然經過數年的發展,交州的官員體系已經日漸變得有效而廉潔,但需要操心的地方仍然不少。特別荊州方面,幾乎分去了張識文大半的精力,官員的安排、地方的安撫、百姓民生……各方面也只能算得上初上正軌,要想真正放手,恐怕還需要數年之功。再加上楊誠此時已升至招討大將軍,一待朝廷局勢穩定后,他的荊州刺史必然就不能再兼任了,到時荊州會有誰來主持,還是個未知之數。為了趕在朝廷新任命刺史之前,替荊州打下牢固的基礎,以便能讓荊州保持目前的勢頭不斷發展,張識文這段時間可沒少花功夫。

“大人,你幾天沒休息了,今天就不會客了吧。”一名侍衛端來水盆。將毛巾遞給剛剛活動完的張識文,看到他略顯蒼白地臉,一臉關切地勸道。當初在涼州為官時,張識文便經常與百姓接觸、溝通。來到交州后,更成了定例。除非實在太忙,否則他每天都要抽出半個時辰,用來專門會見百姓,聽取意見、了解民生。

張識文擦了擦汗,微有些氣喘地說道:“沒事,會客對我來說就和休息差不多了。再說別人等了一天了,就這么說取消就取消,總歸不大好。對了,今天有多少人登記求見了?”現在交州百姓來見他的已經不多了。大家都知道張識文是個大忙人,若不是難以解決的問題,便也不忍來打擾。倒是這段時間遷入交州的百姓,雖然有著各級官員地宣傳,不過到底是見過交州最高官員才能踏實一點。尤其是一些舉族遷來的大族,更是必然會來拜見。

“只有七個,其中五個是從荊北和關中遷來的大戶,已經等了好一會兒了,備了些禮物,不過已經被我們擋在了外面;一個自稱是關中來的商人。領頭的居然是個十三四歲的小孩子,說是久慕大人風采,特來一見。另外軍械營主管程大人剛才派人來了一趟。說是等大人有空了,傳個話,他要親自來拜會您。大人處理完公務時屬下便派人去通知了,恐怕一會就會來。”一名親隨遞上記錄薄,恭敬地回道。

“老程找我干什么?”張識文自語道,看了看詳細的記錄。邁步向會客的偏廳走去。他最感興趣的便是這些外地遷來的大戶。雖然這些人來地目的無非是為了套套交情。而他卻可以借此收集各地信息。這些大戶在原住地也算得上有名望和實力的,舉家遷來的少。多是派部份族人前來,最近中原兵荒馬亂,交州算得上是最穩定的地方他,自然就成了他們轉移家產的最佳去處。這樣一來,即使是遭遇戰火,也還能保住一定的元氣,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這些大戶既然要在交州置辦產業,當然得和交州的官府搞好關系。張識文本來就主張多吸納這樣的大戶,一來可以增加交州地人口,二來也可以引來更多的財富。當然,更重要的是借此將這些大戶在原住地地影響,進一步擴大交州在各地的商貿交易和情報收信。數月之間,張識文便借這些大戶的力量,將商會與諜探的勢力延伸到十幾個郡縣之中,雖然現在還并不能見到多大的效益,不過隨著時間推移,其影響也勢必會越來越大。

倒是老程這人一向只窩在軍械營中,少有露面,現在居然會主動來見,讓他頗有些意外。這段時間為了集中精力處理好政務,他把軍需供給的絕大部份事務都交給了商會和軍械營,只是偶爾過問一下。老程此番主動來找自己,莫不是軍需供給上出了什么問題?想到這里,他地步履不由有些急促起來。毫無疑問,現在荊交兩州地頭等大事便是全力支持楊誠地平叛之戰,即使是再艱難,也得保證好后勤補給。

一到偏廳時,老程并沒有來。張識文無奈之下便只得先會見了五個大戶。只不過心中一直猜測著軍需供應是否出了問題,便有些心不在焉了。勉強保持耐心的將各項政策講明后,他便端茶送客了。“老程還沒來嗎?派人去催催。”等待總是最令人覺得漫長地,雖然只是等了一會,張識文卻有些等不及了。

“是,

.

“哦,那就讓他進來吧。”若不是自己的親隨提醒,張識文差點忘了這碼事了。這也難怪,交州商會已經日漸完善,在商人中的影響極大,再加上其本身便有著官府的背景,商貿上的事情幾乎都交給商會打理了。除了最初那段時間,張識文幾乎再沒會見過前來拜訪的商人。

“嗯,這個……”親隨并沒有立即出去,反而有些欲言又止的望著張識文。

“有什么事快說,難道你是第一天跟我嗎?”張識文皺眉責道,老程給他帶來的心結越來越大,他幾乎都想親自去軍械營問個究竟了,平時的耐心自然就少了不少。



“剛才我聽前院一個兄弟說,那個少年商人的護衛之中。有一個好像是黑甲雄兵地頭頭,叫裴什么來著。他之前見過他一面,也不是很確定,不過我覺得還是得告訴大人一聲。”親隨猶猶豫豫地說道。顯然對于這個消息連他自己也沒多少把握。裴成奇在交州呆的時間并不長,但他那張狂的性格卻是人所周知,若說裴成奇會安安份份地做一個商人的護衛,還真沒多少人能相信。

張識文微微一愣,眉頭不由皺得更緊了。“你說是誰呢?”聽到親隨再度回答之后,張識文露出思索地神情,隔了好一會兒才嘆氣說道:“請進來吧,嗯,我就見那少年商人,其他人安排個地方等著。客氣點。”

親隨略有些狐疑的看了張識文一眼,應聲下去了。要知道張識文雖然身為一州刺史,但卻如楊誠一般平易近人,這些前來求見的人,刺史府的侍衛、府吏們向來都是客客氣氣的,張識文對這也是極為清楚的。可是專門強調要客氣一點,這還是第一次呢。不過一想到其中一人可能是那個裴什么的,他也就釋然了。黑甲雄兵與交州也算有點交情,連楊誠都不敢怠慢,張識文當然也不能慢待了人家。

張識文端起茶碗遞在嘴邊。手竟然有些微微發抖,輕輕的喝了一口茶水,卻好一會兒都沒有咽下。雖然那名侍衛也不敢肯定。但他卻有八成的把握斷定那人就是裴成奇,裴成奇與外表普通的楊誠不同,他屬于那種鶴立雞群,任何人只要看上一眼都會留下深刻印象地人。從他收到的消息里,只知道裴成奇在涼州出現過,而且還護著圣駕進入巴蜀。現在他竟然出現在這里。而且并沒有支會他一聲。不用多少,他也意識到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了。

巴郡巨舟云集。皇帝“巡幸”巴蜀后又將巡幸荊州的消息已經不是什么秘密了。不過不論是從官方還是私下的消息,那都將是數日后的事情,張識文也謹慎的做了些應對的布置,畢竟荊交二州有些東西是難以說清的,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讓朝廷和皇帝看到。可是千算萬算,他卻沒有算到小皇帝竟然會撇開大隊,玩起微服私訪來,而且一訪就已經訪到了交州!

之前他便與張晉根因荊交二州會引朝廷非議而憂心,畢竟很多事情都與瞞著朝廷干的,甚至有一些看起來與大逆無異。只不過事已做下,他們也知道隱瞞不了,改變地話又會影響官府好不容易建立的信譽,甚至危及百姓民生,是以只希望在朝堂上以流言駁之,拖得了一天算一天。做夢他也想不到皇帝會以這樣的形式來交州,現在還找到刺史府來,也不知道他到底來了多久,都知道了些什么。想到可能引發地一系列后果,當初以一小縣對抗匈奴都未曾變色的他,竟然驚出了一身冷汗。

不一會兒,一個衣著華貴、相貌不凡的少年昂首闊步的走了進來。張識文的眼光何其銳利,對觀人之術更是有著獨到之處,想到處連楊誠精心的偽裝也被他輕易識破。從這少年一進門那瞬間,他心底里僅存著地那絲僥幸便頓告消亡,對方舉手投足間均顯示一副高貴地氣質,絕非一般富家子弟可相比擬。更重要地是,對方看著自己的眼神竟然讓有些不敢直視,這樣地情況對于張識文來說極是罕見。年紀、氣勢,再加上有裴成奇伴隨,用不著費什么腦筋,對方的身份已經昭然若揭了。

“草民石甫寸,見過刺史大人。”少年行至中堂才從容停下腳步,微微一揖,不卑不亢地說道。

張識文當然不會立即揭穿對方身份,當也裝做什么都不知道,一如平常地受其一禮。“原來是石公子,請坐。”張識文略微回禮,接著例行公事地問道:“聽說石公子是關中人氏,不各此番來交州是想做什么生意啊?”石甫寸,真是奇怪的名字,轉念一想,石甫寸,十甫寸,這不正好是博字嗎?看來真的是他,得小心應對了。

“草民早就聽說交州物富民豐,百姓安居樂業,繁華不遜長安、洛陽等中原大城。正值關中

便有心前來游歷。至于生意嘛,只要有利可圖,都做。”陳博一副富家子弟的口氣。只不過他昨晚臨時下地一番功夫,根本無法掩蓋住長久以來所形成的帝王氣質。

“歡迎之至!”張識文欣然道:“交州地處偏遠,若無各地商旅支持,恐怕仍是閉塞落后之地。不過交州這幾年略有些進步。卻也不敢與中原大城相比,石公子真是謬贊了。”

“刺史大人太過謙虛了。”陳博搖了搖頭,頗有些敬佩地說道:“別的不說,單是這安平城便極盡繁盛,商旅如織,各類貨物應有盡有。比起太平時節的長安,也不遑多讓。久聞刺史大人之賢名,今日一見果然民不虛傳。”

張識文謙虛地笑了笑,虛應了兩句,暗自揣測著皇帝此行的目的。要說安平的繁華。他當然有著足以自傲的資本,以安平這偏遠的地理位置來說,能達到今天這樣的局面已經可以稱作是奇跡了。只是皇帝此番微服來訪,想必是來了解交州的情況的,根本就用不著來見他,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草民雖然生在京畿這地,卻很是羨慕交州,是以斗膽來見。說實話,關中雖是京畿,在草民眼中卻遠不如交州。不知刺史大人是如何令交州有著今天的繁榮呢?”陳博不無感慨地問道,這倒是他地心里話。這一路來,交州的各方面情況都讓他感嘆不已:四通八達而又寬闊平坦的大道。居然大部份都是百姓自發而建;天下各州都無法幸免的盜匪之禍,在交州根本就沒有任何立足之地;整個交州只在安平設有一座監牢,根據他打聽得來的消息,竟然大多數時候都空無一人……如此種種,簡直不勝枚舉,之前的荊州便已經讓他大開眼界。而到了交州后。荊州根本就算不了什么了。

張識文意味深長的看了陳博一眼。淡然回道:“無他,凡政皆是民利為先罷了。”他心里想著陳博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身份已經暴露。正好可以利用這一有利條件,為這諸多難以解釋的事情留下伏筆。

“凡政皆是民利為先。”陳博喃喃說道,臉上微微地動容,沉吟了好一會兒才又問道:“聽說為了支援忠勇侯平叛之用,交州百姓幾乎盡起家中存糧,不知是真是假呢?”這個消息給陳博留下了極是深刻的印象,百姓與官府之前冷漠甚至對立的情況他屢見不鮮,但僅從這一點來看,若是真是百姓自愿,那么其他州縣比此更有天淵之別了。

“這倒屬實。”張識文毫不遲疑地肯定道:“交州雖然地處偏遠,但百姓卻深明大義,值此國難之際,為國出力自是不遺途力。”其實百姓倒也沒他說得這么高尚,造成這一局面地,主要還是楊誠在百姓中崇高的威望,以及數年來所積下的官府良好口碑。他當然不會據此實說,那簡直就是在自找麻煩。

陳博點了點頭,似乎在消化張識文話中給他帶來地震憾,沉默了好一會才又問道:“刺史大人治理交州算得上是英明,不過私鑄錢幣卻有些不智吧,這可是叛逆之舉。此番叛亂平息之后,不知刺史大人準備如何處理呢?”

看到陳博關注的眼神,張識文心中微微一寬。最讓他頭疼的便是這荊交通寶了,而且這還是當初由他親口提出并主持實施的。私鑄錢幣形同謀反,更不要說他這還是私鑄新幣,若是真要追究起來,任是什么理由也無法辯解。不過既然陳博現在問起,那么事情還沒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若是自己回答得當,則大有可能免除這一大禍。“石公子莫不是忘了我之前那句話了?”張識文微笑道:“為解百姓之苦,雖知其中利害,卻也無可奈何。當然,這只是權宜之計,日后自然會廢止。當今皇上年少而圣明,又體恤百姓,想必也能體會我們這些做臣子的苦衷。萬一因此獲罪,我也毫不怨悔。”

“刺史大人倒真是愛民如子呀。”陳博淡淡地說道,也不知道是贊賞還是另有深意。“若是關中能有刺史大人這樣地官員主政,那就好了。草民還有些事,也就不打撓大人了。”

“本官豈敢奢求。石公子慢走,不送了。若是還有何疑問,隨時歡迎。”張識文站起說道,心里因陳博最后那句話而生出一絲憂慮。看樣子皇帝應該對交州地情況有所釋懷,但卻似乎有意將他調離交州。交州若是沒了他,也不知道會換何人前來,說不定他和楊誠此前地心血,便要付之東流了。這到底是預示著朝廷會在秋后算帳,還是真的認可了交州地種種呢?

“張大人,還債了還債了!”陳博剛走了門口,衣著破舊而又不修邊幅的老程扯著嗓子沖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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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決戰洛陽·十三

"還債?”張識文一愣,這老程平時根本不露面,這次己,竟然是為了討債嗎?說起來交州官府倒還真的欠老程的債,而且數額還十分巨大。軍械營表面上是隸屬交州的,但這幾年來,經過不斷的擴大,實際上已經演變成了一個擁有上萬工匠的生產組織,整個交州近半的制造業都被他們控制著,不論是軍械還是瓷器、家具、各式工具……幾乎都有涉足。實際上,軍械營與官府之前的隸屬關系已經越來越淡化,合作的色彩還更多一些。

不過由于楊誠的影響,軍械營與官府之間數額巨大的器物交易,幾乎可以算得上無利可圖。就拿訂制得最多的兵器和農具來說,軍械營收取州府的費用所含的僅僅是打鐵工人和采礦工人的工錢而已,至于原料、運輸這些費用,可以說根本就沒有算足。甚至有很多次,軍械營還不得不拿自己與商會之間交易所獲的利潤,倒過來貼補與州府間的交易。饒是如此,州府也已經有大半年沒有付給軍械營一文錢了,積累下來的欠債早已超過十萬兩銀子了。

“這……”張識文頓時有些頭痛,瞥了一眼在停在大門外仍未離開的陳博,攤手說道:“老程啊,你也知道我這里現在也吃緊得很,是不是可以緩緩?”他這說的倒是大實話,楊誠自己平時節儉,可是只要是用在百姓身上,卻是毫不吝嗇。每一次都是幾千上萬兩的花。而且很多都是無法收回地,即使有時是借貸,卻也要數年后才能見效。

這些年交州府庫的收入雖然不少,但卻有大半都被楊誠花在了百姓身上。單從理財解放來說,這些錢大多完全是打了水漂。再加上連打了幾仗,更是將府庫花得精光,而且還欠了商會近百萬兩的巨債。這還是州府占了商會一半的份子,否則恐怕還要加以倍計了。可以說現在地交州州府,花的至少已經是五六年后的錢了,若不是楊誠的威望與各地官府數年來的信譽作保,交州哪里還能保持著正常的運轉。

“我知道。”老程大刺刺的找了個位置坐下,嘆道:“張大人已經幾個月沒領俸祿了,上至官員下到百姓。有幾個不是勒著褲腰帶過活的?”除了他自己的本行,老程本時都大大咧咧的,是以對于門外地陳博他根本直接無視。用不著張識文暗示,便已和他配合得毫無間隙了。當然,這些本就是事實,不管有沒有人在旁,他說的也不會有什么變化。

聽到老程的話,陳博不由回頭深深的看了張識文一眼,表情倒是說不出的復雜。接著似乎略有些猶豫,最后還是邁步而去。張識文以眼角的余光視之。竟然連他也不知道陳博心中到底做何想。

見陳博離開,張識文也顧不得其他,三步并作兩步。急走到老程身邊坐下。“到底出了什么事?”老程這個人雖然有些孤僻和頑固,但卻是個得大體、明大意之人。軍械營一直倒貼錢完成州府的各項訂單,他可從來沒吭一聲。雖然這次欠的數目大了些,不過他也用不著親自上門討債吧。張識文相信他若不是無計可施,斷不會找到州府的頭上來,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發生了什么重要地事情。

“喏。”老程從懷里抽出一疊紙來。拿了最上面那張擺在張識文面前。也不知道那些紙上到底是什么。不過自從手里捏著之后。老程的神情完全變了,興奮、自傲與得意。似乎是做了件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一般。

張識文定睛一看,只見圖紙上畫地赫然是一輛投石車的結構,只不過畫筆粗糙,明顯不是出自老程之手。“這有什么……這,難道是!”除了安平城有著完整的防御體系外,交州其他郡縣幾乎都不怎么設防。在眾人的心目中,在此時可以稱得上全民皆兵的交州,即使不借助這些利器,都已經能夠抗衡可預知的敵人了。攻城器械雖然花費不是很大,但卻是個嬌氣地家伙,若沒有人專門負責定期維護,放不了多久就得報廢。安平城在葉浩天在時曾有上百輛投石車,近千巨弩,可現在保留下來地連一成地數量也不到了,主要原因便是維護困難。

看了那個投石車圖紙,也與平常所知的投石車沒多大區別,張識文當然也就沒什么興趣。不過他剛說了幾個字,卻突然瞥見圖紙上那個被他當作墨點地東西竟然是個人時,卻不禁有些驚呆了。若是那個墨點真的是個人的話,那么按其比例來算,這輛投石車未免太過恐怖了:足足是平常投石車的十倍以上!要知道各類攻守器械,并不是想造多大便可以造多大的,基于材料、武器、工藝、動力等諸多限制,天下所用的投石車等物也就只有三四種型號而已。這都是上千年來在戰爭中不斷改進所得,旁人若想加以變化,根本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不過是小孩的玩意兒罷了,我還以為張大人是個見多識廣之人……”老程一副炫耀的樣子,恐怕在之前已經有過數次這樣的經歷了,不過突然想到張識文畢竟是交州刺史,后面奚落的話倒也沒敢再說出來,不過臉上的得意卻是毫不掩飾。

“這張圖紙是從哪得來的?”張識文皺眉問道。單看圖紙,便可知其必然是一件極為犀利的攻城利器

<投石車十倍。整個交州軍對攻城器械的需求并不大,就連這次楊誠進入關中,所帶的也不過數具火神弩和少量巨弩等特而已。他也沒聽楊誠提過這方面的要求,這老程也不知道搞什么,竟然想造這種大家伙。至于老程晃著手中的紙故意炫耀。他直接裝作沒看見了,若是新研究出地農業用具他還會有些興趣,攻城武器嘛,他就連問也嫌費事了。當然。若是楊誠專門要求的話,又是例外了。

老程皺了皺眉頭,似乎對張識文的表現極不滿意,扁了扁嘴慢吞吞地說道:“還能有誰,當然是楊大人了。”

“大人?”張識文微感意外,畢竟這個消息他可是一點也不知情。“大人說了什么?”轉念一想,張識文也意識到這不無可能,畢竟按之前楊誠以飛鴿傳回來的消息看,此時應該已經開始進攻洛陽了。看楊誠地語氣似乎洛陽之戰并不順利,要用上一些攻城器械倒也實屬正常。

見張識文露出關注之色。老程不由笑顏逐開,有些賣弄地說道:“哼,楊大人把我老程當什么人了,這種小孩子的玩意兒,竟然叫我好好研研究究,用得著嗎?”

這張圖紙正是之前鄭氏用來進攻潼關的巨型投石車的結構,楊誠到潼關聽了蔡進銳的描述,又從潘家那里專門了解了一下,甚至讓潘慶明專門將其殘骸悄悄送到潼關專門研究了一下。在確認這具投石車有著令人恐怖的威力后,楊誠不由有了些興趣。要想攻下洛陽這座堅城,同時減少己方的傷亡,若無利器相助根本就是妄想。若是能有相當數量的這種投石車。單是其帶來的威懾力便可極大的打擊守城叛軍地士氣了。有感于此,楊誠便親手畫出其結構,以飛鴿傳書發給了老程。



老程雖然嘴里說得輕松,但得到圖紙后也是連著研究兩天,設計了八種改進方式后,方才感覺滿意。這才來找張識文要債的。其中最后一種。還是他準備來見張識文時突然而得。因要反回詳細設計,這才耽擱了不少時間。這樣巨型的投石車。雖然經過他的改進,所費仍然是不容小窺的。

“是嗎?”張識文這下才來了興致,笑著從老程手中要過改進的設計圖紙,聚精會神地看了起來。一邊看,一邊不時發出陣陣感嘆。老程則在一旁不斷插上兩句,講解其中的作用。

老程不愧是令整個交州無數匠人心悅臣服的匠神,雖然他口頗有些夸大之辭,但即使是張識文這個外行看來,他的每一種設計比起楊誠給出的原圖來,幾乎都不止高出了一籌。特別是第八種,不僅體積小了過半,而且在輪軸和聯接處有了極大改進,只需原來一半地人手,便可拋出同樣的距離。更重要的是,這種投石車地各個部分可以極為方便的拆卸,安裝也同樣極為簡便,只需兩輛馬車便可拉著到處跑,連一柱香的時間都不到,便可完成卸下安裝的全過程,進入戰斗狀態。

“利器,果真是利器啊。”張識文看完后也不由感嘆不已,有此物相助,再堅固的城垣也可一戰而下。只要雙方實力懸殊不大,擁有這樣的利器完全可以做到攻無不克。“大人有沒有說要制造多少?”了解其價值后,張識文幾乎沒有絲毫猶豫便決定傾力滿足洛陽之戰地需求,現在地情況雖然極是艱難,但只要楊誠能迅速平息叛亂,任何地代價都是值得的。

“沒說。不過我們也得先準備呀,總不能事到臨頭了再開始弄吧。”似乎生怕他這得意之作沒有出現地機會,老程向張識文湊了湊,表情異常急切。“我初步算了算,以洛陽城的規模,再怎么也得有個三五百架才行。以五百為例的話,大概需要上好的……”

“打住打住。”見老程幾乎毫無停頓地說出所需材料,張識文頓時頭大了。五百?用得著這么多嗎?而且居然僅是所需材料之多就讓他頭昏,其中有不少更是交州所沒有的,還需要向外購買。難怪老程要跑來要債了,軍械營手里掌握著不少礦山、山林,很多東西完全可以自給自足,所以即使有交州府這么一個“吃白食”的,他也可以保持正常運行。可是這沒有的材料,卻需要大把的銀子才能買回來了,以軍械營現在的境況,當然無法支撐了。“你給我說需要多少錢就行了。”咬了咬牙,張識文斷然說道。

老程立即伸出三個手指,顯然是早就算好了的。“三萬兩。”

“這么多!”想著那已經負債累累地府庫。張識文臉都快皺在一起了。他當然知道這只是需要購買的材料,若不是軍械營的特殊,所費只怕數倍于此。可是現在別三萬兩,就算三兩他也拿不出來。

“要不。多鑄點錢?”或許是太想讓自己的設計展現在世人面前,本來就掌著鑄錢作坊,深知其中利害地老程竟想到了這個主意。

張識文立即搖頭,荊交通寶的數量一直都嚴格的控制著,怕的便是像大陳通寶那樣泛濫之后變得一錢不值。好不容易才讓荊交兩州物價穩定下來,可是兩百個荊交通寶才可以換一兩銀子,這三萬兩就得多鑄六百萬個荊交通寶,這么多荊交通寶傳

天知道會引起什么樣的后果。“我們先不急,暫時絡一下貨源。然后問問大人到底需要多少。到時再作定奪吧。我們手里有的材料可以先預備著,不論如何也不能多鑄錢。”

“也罷,那就先給我一百兩,我先弄兩輛出來玩玩?”老程顯然也知道自己那個主意難獲通過,當下只得退而求次了。

可僅是他這個要求,卻也讓張識文傻眼了。思慮了半晌,他眼睛一亮。“對呀,或許可以打打那個人的主意,反正這仗也算是為他打的嘛。”

“誰?”老程茫然不知,張識文卻已經急步奔了出去。若是他知道張識文竟然會想到敲那人的竹杠。恐怕得嚇一大跳。

新安城東門外,數千百姓的齊聲呼喝匯成一道洪流,震得滿城皆清晰可聞。

“鄉親們。你們地好意我楊誠心領了。保護百姓是朝廷的責任,戰場兇險,怎么能讓你們去冒險呢?”楊誠站在城樓上,看著眼前這些百姓感慨不已。這兩天來,已經有上萬百姓要求入伍平叛了,可是他無難以“笑納”。兵貴精而不在多。這是楊誠一貫的信條。他當然不可能讓這些未經訓練的百姓去面對洛陽的精兵堅城。就算他愿意。但這些特意被孫堯安驅逐的百姓里,又有幾個是身強力壯的呢?雖然有上萬人前來投效。可是不是十一二歲的少年,便是五十以上的老人,甚至聽聞飛鳳營事跡后,心生向往而前來投軍的婦女也多達三千多人。

“大將軍,請您收到我們吧。”領頭地一個年近六十的老漢跪了下來,懇切地求道:“若沒有大將軍,我們都餓死了。鄭家那些人燒了我們的屋,搶光了我們地糧,這簡直就是把我們往死路上趕。我們知道,他們這是趕我們來給你添麻煩,大將軍把軍糧分給我們吃,我們誓死也要回報呀。”

“我們不是包袱,我們也要出力!”

“大將軍,用我們吧,我們也能幫您!”

……

群情激憤,城樓下的百姓并沒有因為楊誠的數度拒絕而離開,反而越聚越多,大有不達目的絕不罷休的樣子。

這些天來,孫堯安所制造的饑民潮終于出現在楊誠面前,三天不到,僅是統計上來地數字便有近三十萬。楊誠將剛剛趕來地平東營和正統營,以及數千荊州士兵分派到弘農、洛寧和汝陽三地,專門負責安頓這些饑民。孫安地搜掠非常成功,絕大多數百姓身上幾乎都沒有任何可吃的東西,沿途來連樹皮草根都被吃了個精光。組織百姓自救已經是不現實地了,無奈之下楊誠只得將軍糧分出大半,雖然數量仍不足百姓吃飽,但每天幾碗粥管夠,倒還是餓不死人。

看到朝廷的士兵與自己一樣喝粥,百姓們無不感激涕零,他們之前見過的軍隊簡直就如惡魔一般,何嘗見過這樣的為了百姓連自己都吃不飽的軍隊。不知是從何時開始,關于孫堯安驅趕饑民耗盡楊誠糧草的陰謀開始在百姓中流傳開來,不過一兩天便傳遍了三處饑民營。有感于楊誠的大恩,幾乎所有聽到的人無不義憤填膺,凡是認為自己還有點力氣的,幾乎都吵著要替楊誠出一份力,不做吃白食的人。

不過百姓們倒也識大體,并沒有一齊涌到新安,而是以村鎮為單位,選派出代表前來請愿。前面的代表因楊誠的拒絕而不愿回去,接著他們又派出第二批、第三批,是以到現在楊誠所在的新安城外便聚集了近萬人。這些人打聽到楊誠每天早晚會到各門巡視,便專撿在這個時候等候,其他時候則在城內幫助士兵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士氣極是高昂。

“鄉親們,大家的心情我是理解的,但大家的心意我只能心領了。”楊誠揮手止住眾人,苦口婆心地勸道:“大家現在要做的,就是養好身體,以后好重建家園。我不希望大家白白去送死,那是毫無意義的。叛軍對大家犯下的罪行,朝廷定然會為大家討回的。”

說起來,這一次孫堯安做得也實在太絕了,不僅搶光了所有百姓的糧食,還拆毀了大量的民房,將木石等物悉數運回了洛陽,以做城防之用。那些無法運走或是實在運不過來的,便一把火全給燒了,真正的堅壁清野。所幸這些百姓都被他視為打擊楊誠的武器,是以傷亡的百姓倒是極少。如此一來,百姓們與鄭氏的仇便結得更深了,只要一有反抗的機會,不用楊誠鼓動,便會傾力以動了。

“我們不會給您添麻煩的!”

“我們也能上陣殺敵!”

……

“好。”楊誠點了點頭,鄭重地說道:“大家幫助朝廷之心如此堅決,我替朝廷謝過大家了!既然如此,請大家先各自回去,有余力的,三日后分別到宜陽、新安和伊川來。就讓我們一起齊心協力,掃清叛賊。”

聽到楊誠終于同意讓自己出一份力,城樓下的百姓頓時歡呼起來。楊誠轉身而去,心中卻暗自松了口氣,誰說五萬人便不能進攻洛陽,孫安,就讓你看看百姓之怒的力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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