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神箭傳說 作者:簡單老楊 (連載中)

otto544 2008-10-20 20:15:3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96 145980
pisheng 發表於 2011-4-3 02:26
第八十九 關洛爭雄·四十四

“簡直是混帳!”大鄭宮中,鄭南風將從長安傳來的密信揉成一團,蒼老而又憤怒的咆哮震得殿內嗡嗡做響。幾名鄭氏家族的核心成員均低頭視腳,不敢發出一絲異動。

長安城破的消息傳來之際,鄭氏成員均是喜出望外。長安城防他們都是一清二楚,本以為再不濟也要十天半月才會有進展的,可沒想到僅一晚便取得了如此大的勝利。得到消息的當晚,鄭南風便在大鄭宮設宴邀請了三家在長安的重要成員,并派人將早就挾持在手的年僅兩歲的雍王四次護送長安,準備在完全占據長安后便宣布陳博的數大罪狀,將其廢黜后立這個剛剛會走路的陳氏旁支為新君。當然,這只不過是個幌子而已,等到局勢穩定后,做什么還不是由他們說了算。

沒想到整整過了五天,鄭志愉卻并沒能一鼓而下,占據長安外城后便再難做寸進。相反,劉虎和楊誠連日來親自率領數百死士不斷突入叛軍之中,二人一遠一近,配合無間,一時間所向披,叛軍雖眾竟然沒有一人可以抵擋。幾乎每一天都有數百上千不等的叛軍死于他們的刀箭之下,整個長安外城陷入了惶惶不可終日的境地。

攻城也是絲毫沒有進展。長安內城與雍門要塞防御能力簡直超乎想象,鄭志愉數次強攻內城,卻再無先前之勇,折損了兩萬多人仍然沒能踏上城墻半步。而之前約好的內應在唐道正等人的嚴密防范下,根本就沒有發揮的空間。連向外城傳遞消息也困難重重。之前長安地糧倉與武備庫幾乎都被搬到了內城,想要單憑圍困便可迫其投降的策略根本就無法奏效。如此一來,幾乎所有人都認識到長安之戰將陷入長期的對恃之中。

不僅長安受挫,連分派出進攻藍田的軍隊也連遭敗績,在小小的藍田城下損失上萬士兵不說,反而被其趁隙偷襲。潰兵四散,甚至連帶影響了渭南一帶的叛軍士氣。而楊誠地親衛營此際也成了長安城外叛軍的惡夢,他們神出鬼沒的不斷出現的各處叛軍營城,斬將燒糧,短短三四天里便讓叛軍遭受了十幾次襲擊,七名萬夫長、十六名千夫長飲恨與自己的大營之中,五千多車糧草化成了飛灰。

由于之前長安的百姓不少隨帝駕逃離,剩下的絕大多數又被遷入了內城,鄭志愉不僅連開國庫激賞將士成了空言。壓榨少數百姓而得到的油水又少得可憐。種種原因交織在一起,便得聚于關中的近六十萬叛軍變得極為不穩定起來,不僅士氣低,甚至不時發生斬將暴亂地事情。雖然進入關中的叛軍大多數是鄭氏所屬,但卻已有控制不下之勢。可以想見,若是一兩個月都不能改變這一局面,叛軍只怕要不戰自亂了。

更為致命的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聯絡到了內城中的內應,竟然得到了己方將領中竟有人與朝廷暗通曲款的消息。雖然也有人懷疑這是對方的反間之計,不過發出這些消息的人都是三家暗中布置多年的心腹。其消息的真偽便更讓人難以辯別了。本來這個消息只有少數幾人知曉,卻不知道誰走漏了出去,短短兩三天里便在叛軍中傳遍了。雖然三家聯手避謠,但卻效果甚微,軍中的猜疑已經無法制止了。

三家內部也暗地里相互懷疑起來。首當其沖地便是實力已經嚴重受損的顧氏。顧氏也從平時的交往中隱隱感覺到鄭家和潘家對他們的猜疑。自知無從辯解之下,數名顧氏核心成員以各種借口離開洛陽。向朔方等仍由自己牢牢控制之地趕去。如此一來,反而更讓鄭、潘兩家坐實了這個傳言,以為顧氏真的與朝廷暗中達成了什么協議。開始更加明顯地提防起顧氏成員了。本來三家就面和心不和,就算明知是楊誠施地反間計,恐怕也無法泰然處之,這種情況恐怕隨著時間地流逝進一步加強,并最終導致其決裂。

而在東南面,葉氏與南乘風均在全力鞏固瓜分到的徐州地盤,根本無遐展開新地攻勢。甚至因為葉家之前的不守約定,使得兩邊暗生敵意,雖然還沒有撕破臉皮,不過據鄭氏派入揚州的探子傳回地消息,南乘風已在暗中調兵遣將,不排除有向葉家開戰,意圖獨占徐州的可能。徐州和揚州緊緊相聯,又有連接幾條水系的運河存在,對于南乘風來說正是擴大自己勢力的機會,被葉家這么一刀切下近半,當然不會善罷甘休。

倒是兗州方面情況堪虞。左飛鴻那一鬧雖然搞得兗州人心惶惶,不過到底只有一千騎,并沒能傷筋動骨。反倒是趁勢崛起的夏云,短短半月內便聚起了數萬百姓揭桿而起,以雷霆之勢占據了數郡之地,聲勢大振。顧祝升被左飛羽連連打敗,聲

墜到了極低的程度,根本無法掌握大局。可以相見,久,只怕整個兗州都會被他攻占。不過那是顧氏的地方,兩家根本沒有出手相救的意思,現時反而有些幸災樂禍了。

不過所有人已經意識到了形勢的不妙。打通潼關后,鄭氏便沿途設驛,每隔一兩個時辰便會有一匹快馬從關中出發,不用一天時間便可將關中的消息傳抵洛陽。由于鄭南風在各軍中暗設了密探,連鄭志愉也無法欺上瞞下,所有的消息幾乎都是真實的。是以對關中形勢的嚴峻,所有人都有著深刻的認識。

“小愉恐怕還是年輕了點,我看不若起用……”一名胡須皆白的老者緩緩地說道,不過還沒來得及提到他欲舉薦那人的名字,便被另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人打斷。



“愉兒屢立大功,怎么能因這兩天失利便將其換下!三叔難不成是想提那惡仆。恐怕仕明的遭遇便會降臨到我們身上了。”中年男子激動地拍著桌子,雖然口稱三叔,不過卻沒有絲毫敬意。

鄭南風皺眉看了看兩人,一個是因為比自己遲出生幾個時辰而無緣問鼎閥主的異母弟弟鄭南雨;一個是年少便摔斷雙腿,同樣失去繼承閥主機會的長子鄭仕光。憑心而論,鄭南雨不論文韜武略都要勝過鄭南風許多。數十年來一直是鄭氏一族的高級智囊,城府極深。是以鄭南風一邊倚重他的同時,也暗中防著一手。而鄭仕光雖然無能,不過卻生了鄭志愉這個在鄭氏子弟中還算爭氣的兒子,全力將自己地兒子推向了內定的閥主繼承后,在族中說話的聲音也越發的大了。

鄭南雨一直主張重用外姓人才,拉攏孫堯安并予以大力支持便大半出自他的主意。而鄭仕光自卑自己身殘的同時,卻極度的排外。二人常常便因為這個差異爭論,更不相讓。兩個人都讓鄭南風看著不舒服。是以他平時也故意讓二人相斗。

不過現在已經到了家族興亡的關鍵時刻,他卻再不好象以前那個睜只眼閉只眼了。“三弟之論還要再斟酌斟酌,孫堯安雖是個人才,不過他這次的表現實在……”鄭南風嚴肅地表明了自己地態度,接著環視在場的家族核心成員:“此戰關系到我們鄭氏生死,大家須得摒棄一切成見,全心為求勝利。所以希望大家謹慎考慮接下來的對策,否則長此以往,勢必徒增變數。”

也是合該孫堯安倒霉。本來想借楊誠之手殺掉讓他心煩的鄭仕明,哪料到這個無能的家伙偏偏命硬。在糞坑中躲了足足一天一夜。竟然避開了荊州軍的搜索。孫堯安讓他吃了這么大的苦頭,是以逃回來之后便四處訴苦,當然便少不了添油加醋的怒斥孫堯安的種種惡行。這一下饒是鄭南風將孫堯安視為一匹千里馬,也不得不在家族內部呼聲讓將其投入馬了。由于擔心激起河東鐵騎的反抗,鄭南風并沒有一下剝去其軍權。只是讓其率軍進駐洛陽以東。借口便是防備夏云來犯。

其實他內心也清楚,雖然孫堯安最近地表現有些乏善可陳。不過卻也有其真材實料,至少也要勝過喜歡夸夸其談的鄭志愉。不過此次鄭氏幾乎毫無保留的投入的戰役,卻也真不放心交給一個外人。再加上之前攻破長安的喜悅。更讓他有鳥盡弓藏地意思,只要鄭志愉能占據關中,耗費極大地河東鐵騎也可有可無了。即使是這幾天來關中形勢惡化,也沒有讓他生出再度揮出此劍的意思。

“也罷。”鄭南雨嘆了嘆道:“楊、劉二人實為大患,不可不除。他們身為主帥卻屢屢輕率出戰,這正是他們地致命弱點。請閥主召集另外兩家,派出三家之死士進入長安,伺機將其擊殺于陣前。二人既亡,長安指日可破。”

鄭南風點了點頭,不無憂慮地道:“這倒是個好辦法。只是之前的流言已讓我們與顧、潘二家心生芥蒂,死士又是各家為應對最后關頭而備下的保障,只怕不會爽快答應。”章盛在時,影子護衛是各大世家心中揮之不去地陰影,為了防備有朝一日自己成了陳氏削弱的對象,各家暗中都奉養了一批身手高絕的死士,以便保護族中重要人物的安全。影子護衛雖然不在了,但這批死士卻仍是各家的王牌,輕易不會拿出來。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咳!”鄭南雨重重的咳嗽了幾下,喘氣道:“至少目前三家仍坐在一條船上,只要閥主痛陳利害,兩家想必也不會拒絕。”自己的身子越來越糟,可是自己參與苦心籌劃的家族大業都正在關鍵時刻,念及于此,讓他滿是皺紋的臉上不由泛起一絲頰紅。

“三弟可要注意調養,這個時候鄭家可不能沒你。”鄭南風走到鄭南雨身后,輕輕地捶著他的背,臉上盡是痛惜之色。想起這些年來二人之間的暗斗,讓他不禁生出一絲慚愧,尤其是現在兩個人都是黃土埋到脖子的年紀了,他卻仍然不能對其

心。

“若是真能如此最好。不過閥主也得提醒小愉,數十萬大軍耗費驚人。就算長安不下,也得盡快占據關中。否則一旦洛陽糧盡,一切便無法收拾了。”主管軍需供給的一名長老鄭重地提醒道。雖然洛陽本就是大陳除長安外最主要的糧倉,不過百萬叛軍每日地消耗都幾乎是個天文數字。而北方的小麥今年又欠收,加上譚淵進攻冀州及趙長河占去了并州大半,征調糧食進入洛陽的行動便受到了不小的阻礙。照現在這樣的消耗。滿打滿算,三五個月后,洛陽的糧倉便得見底兒。

“顧家恐怕不會再出多少糧了;潘家又一直叫著糧荒,現在連徐州也沒保住,看樣子得我們一家扛下了。”鄭南風面有忿然之色:“總之傾盡所有,也得保障小愉那兒地糧草供應。等大局已定后,再慢慢找他們算帳吧。”不論人力、物力和財力,鄭氏幾乎已經將自己壓箱底的都拿了出來。不過另外兩家卻沒有這么同心,都暗自為自己留了一手。這些又哪能瞞過鄭南風。只不過現在還不是翻臉的時候,只得暫時容忍了。

“散了吧。”討論半晌之后,鄭南風頓時有些意味索然了,畢竟以他這個年紀,干造反這樣的大事,實在也有些難為他了。“三弟啊,你就先留下吧,一會我們一起見那兩個老家伙,除去這兩個心頭大患之事,越早越好。”

楊誠借著月色望著緩緩流動的渭水。貪婪地呼吸著帶著濕氣的新鮮空氣。這幾日他和劉虎的生活充塞著血腥,為了沉重的打擊叛軍的銳氣,他已經射空了十余個箭囊。殺戮,沒日沒夜地殺戮,幾乎讓他的心都為之麻木。

他的內心里。其實早就厭倦了這種血腥的殺戮。但是命運卻不斷的將他推向這種生活,讓他欲罷不能。他現在多想回到安平。過一過之前那種讀書、打獵、種田的悠閑生活。飛羽的肚子應該已經很明顯了吧,小家伙不知道乖不乖,有沒有讓他或她的娘受苦?再有四五個月。自己在這世界上又要多了一個血肉相連的親人,也不知道自己到時能不能伴隨在愛妻身邊,看著自己的孩子來到這個美麗而又無奈地世界。

自己會有一個兒子還是女兒呢?兒子的話,自己該讓他練習射箭還是多讀點書呢?還是讀書好,兵法和箭術都免不了打打殺殺,兒子最好不要過上自己現在這樣的生活。不過等我平定了叛亂,天下總該太平了吧,應該不會再有廝殺了,看來自己實在是擔心過余了。如果是女兒的話,肯定會像她娘,那就用不著自己操心了。糟,還沒給小家伙取名字呢!嗯,這可得好好想想……

“大人想什么呢,笑得這么開心。”蔡進銳一身水靠,盯著楊誠的臉奇怪不已。

楊誠一驚,接著又笑了笑,好好地打量著自己這名愛將,按著他地雙肩道:“都準備好了嗎?這一次可要辛苦你了。”一路馬車不停,蔡進銳他們比楊誠的預料足足早了一天抵達長安外圍。一得到這個消息,楊誠便立即趁夜潛出城外,憑他地身后,雖然叛軍布置了數道防御,卻根本難不倒他。將任務細細地向蔡進銳講了三次之后,他仍然放心不下,仍然親自趕到河邊相送。

“本來以為沒咱們什么事兒了,大家都悶出鳥來了。一聽到大人還用得上咱,兄弟們不知道有多高興呢。大人放心好了,就算拼了這條命,我們也會完成您給我們的任務。”蔡進銳拍著胸脯,信誓旦旦地說道。

楊誠皺了皺眉頭,面色嚴肅地道:“不準提死!記住了,你可得給我好好看顧每一個人,不能讓他們輕易死掉。而你,更得活著給我回來,否則我可饒不了你。”這項任務太過兇險,又是他一手策劃的,心里便難免有些沉重。不過為大局計,再大地險他也得冒,是以這番離別頗有些易水送別的感覺。

“末將得令!”蔡進銳腰板一挺,面露昂然之色,接著卻又嬉笑道:“再晚就到不了休息點了,大人您看?”雖然他也知道此行兇險,甚至有全軍覆滅的可能,不過在一聽到楊誠這個大膽的計劃時,連他也不禁為之激動。不僅是為了自己能有用武之地,更為了楊誠這個幾乎是異想天開的奇招。他一生之愿便是建功立業,留名青史,之前的種種根本不夠,而這一次他終于有機會了。

“去吧。”楊誠后退兩步,轉向蔡進銳身后必恭必敬地行了個禮:“各位珍重,楊誠在長安靜待佳音。”

眾人整齊回了個禮,壓著嗓子低聲回應:“愿為大人效死命!”話音一落,蔡進銳領頭如魚兒般靈活的投入水中,微弱的水聲轉瞬便消失在風中。兩百條“魚兒”隨其后,在渭水中激起一絲漣漪,隨即失去了蹤影。

天地間一片靜謚,只留下一個人影久久的立在河畔,似乎之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pisheng 發表於 2011-4-3 02:27
第八十一章關洛爭雄·四十五

  夜深,被臨時改為皇帝行轅的漢中郡守府裡仍然燈火通黑衣黑甲的戰士如標槍般挺立在郡府周圍,銳利的目光不時掃巡著周遭寧靜的街道房屋。


 不過這些大臣們卻是樂此不疲。 出了長安,他們似乎終於可以大展手腳了。 雖然一路疾馳,不過沿途的種種卻讓他們有了發揮的空間。 即使只是走馬觀花,這幾天來眾臣已經對沿途州縣的弊政“深惡痛絕”,僅是要求改革地方、罷黜官員的奏章,便有上百份之多。 而每天的“晚朝”也少不了一番痛陳,似乎不這樣,就不能顯示出自己的嫉惡如仇、剛直不阿和精明能幹。 倒是吏部尚書溫廷羽還明點輕重,以“盡數換之,將以何為替?”駁之。 不過卻遭到更多人“寧缺勿濫”的還擊,甚至還有數名官員聯名要求罷免溫廷羽的尚書之職。

 陳博總算對這些新晉的大臣們徹底失望了。 確實,各地的官員均有失職的情況,有的地方百姓與官員甚至到了水火不容地地步。 可是值此非常時期,若是他過一郡罷一郡,這次的巡幸之旅恐怕就要舉步維艱了。 而且正如溫延羽所說。 真的要徹查起來,要撤換的官員恐怕佔去十之七八。 現在這種情形下,哪來這麼多後備的官員填補空缺。 寧缺勿濫,說得倒好聽,放在太平時節讓一兩郡的官員空缺或許還沒什麼,但現在連皇帝都在逃難了。 若是地方沒有官員鎮守,後果根本就不堪設想。

 他重用庶族士人以壓制長期把持朝政地世家大閥,可卻沒想到這些庶族士人一獲重用,便急欲建功。 以前困於長安一城,倒還沒什麼,怎麼鬧騰也產生不了什麼影響。 現在到了地方,便立即開始指手劃腳了。 特別是對於那些出身世族的官員,更是千方百計的想要找出其錯漏,直欲將世族之人全數掃空。

 世族長期壓在庶族頭上。 讓其難有翻身的機會,兩者的對立可想而知。 雖然陳博有心利用這種矛盾,來加強他的權柄,但那卻不是朝夕可以達成的。 可惜庶族官員們卻很少有這種大局觀念,就連他所倚重的六部尚書,也僅有溫延羽和古孝純明白輕重,多次甘冒眾怒而阻止了眾臣的過激行為。 若非如此,恐怕連陳博也不得不違心屈服於眾意,做出自己不願做地事情來。

 “這才五六天,就已經如此了……”長長的嘆了口氣。 陳博頹然站起,望著門外默默發呆。 想起向奪取三家權柄這段時間的經歷,從最初的興奮與期待,到最後惶然、失望,陳博眼中不由生出一絲悔意。 本來準備蓄意隱忍。 等待最佳的時機實行父皇臨終仍未完成的計劃。 可惜在越來越感到三家的威脅之後,他終於提前發動了。 現在終於到了他為自己的衝動。 而承受後果的時候了。

 “若無可挽回,巴蜀可為汝最後之庇護。”父皇臨終前的囑咐仍猶在耳,陳博卻沒想到自己會真地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 大陳開國皇帝本就是前朝的一員大將。 雖然也是世族出身,不過並不視為主流。 雖然勉強得到了當時各大世族的支持,不過一直到立國數年之後,各大世家對其輕視之心仍然毫不掩飾。

 憂慮之下,開國皇帝便暗中將巴蜀封給了被視為寒門又一直鼎力支持自己的康氏。 表面上是念其舊誼與大功,實際上卻是由康氏一族暗中訓練士卒,修築關防,以山為牆,以河為護城河,將巴蜀築成一座鐵壁般地堅固堡壘。 一旦時局有變,陳氏便可退入巴蜀,據山河之險而拒天下。 進可再圖天下,退則據地稱王,不至於遭到滅頂之災。

 而在其後地百年裡,陳氏雖然坐穩了江山,不過卻仍然與​​各大世族之間展開激烈的爭鬥。 最初幾個最大地世族被逐漸消滅掉了,可是新的世族豪門又隨之崛起,皇族與世族之間對權力的爭奪幾乎沒有停息過。 巴蜀這個避護之所,也在這樣地情況下一直得到加強。 待到上任皇帝時,雖然年年對匈奴用兵,卻一直未從巴蜀徵調一人一糧,如此的巴蜀暗中已經隱藏了十万精兵,錢糧足夠支撐數年之久。

 正因為有這麼一個強大的後盾,陳博才放心大膽的在並未準備好時向三家發難,甚至準備一舉消滅各大世家的勢力。 一旦此舉成功,庶族便會應勢而起,擠占之前由世族把持的大小權力,世族將再無抬頭的機會,一勞永逸的結束皇家與世族間百年。 只是沒想到對手也沒有閒著,幾乎佔了整個大陳七力,在三家的帶領下同時向陳氏發難了,而剩下的大多數世族勢力也在採取觀望之態。 趙長河的背叛更是讓朝廷的實力大受影響,章盛苦心經營的關中防禦,還沒來得及展示其真正的實力,便在瞬間崩塌。

 心高氣傲的陳博哪裡會想到這樣的局面,就是他心中預想的最差局面,也不過是據關中而與三家相峙,就算持續三五年,甚至上十年,但最終的勝利仍然是自己的。 他還這麼年青,以後仍有大把的時間治理這個陳氏獨尊的帝國。

 這幾日一路狂奔,他甚至連關中最新的變化也全然不知。 盼望之餘,他也有些感到悲哀,畢竟他是大陳立國以來第一個失去帝都的皇帝,這對他來說簡直就是一個難以忍受的恥辱。 在內心的最深處。 他甚至有些感到害怕,害怕自己還沒來得及真正掌權,便成了亡國之君。 雖然巴蜀地五万精兵之前已經擊敗了涼州軍主力,現在已經收復了涼州十幾座城池,收復整個涼州也指日可待。 不過這並沒有讓他看到多少勝利的希望,涼州軍本就是殘兵了。 敗亡根本就是必然之事。

 真正讓他感到沉重的是,百姓對朝廷的失望。 沿途碰到的無數百姓,無不對這支車隊投以冷眼。 路過武都是他刻意停下來想慰問一下百姓,卻沒想到這些本應該伏於腳下感恩的百姓,卻紛紛驚恐而逃。 大陳難道已經失了民心了嗎? 這個念頭讓他地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草民參見皇上!”一陣宏亮有力的聲音驚醒了陳博,裴成奇全身披甲,單膝跪於廳前:“草民甲冑在身,請皇上見諒。”

 看著這個無論如何也不願接受自己封賞的人,陳博不禁暗自嘆了口氣。 黑甲雄兵當年叛出長安後。 章盛由於深信裴成奇之父是被人陷害,再加上舊年之誼,​​所以網開一面,放其遁入洞庭湖中。 不過當時的皇帝卻並不罷休,最後章盛以自己作保,提議讓黑甲雄兵效法巴蜀,成為陳氏的暗中力量,這才保全了黑甲雄兵及其親眷。 章盛當年最得帝寵時,因其並非世族出身,是以得知了巴蜀的秘密。 成了除皇族內部少數成員外,唯一知道這一機密的人。 不過也因為知道了這個秘密,晚年的章盛幾乎不出家門​​一步,連昔年的生死好友也鮮有往來,內心恐怕也後悔之極。

 如此一來。 黑甲雄兵便與巴蜀一道。 成了秘密地保皇一族。 只是征北之戰結束後,皇帝卻也隨之駕崩。 各大世家開始蠢蠢欲動。 章盛不敢輕動京畿部隊,這才亮出黑甲雄兵這枚暗棋。 可是章盛也知自己時間不多,不待征西之戰結束。 便將其派入巴蜀,秘密協助訓練巴蜀士卒。 直至三家叛亂的勢頭無法遏止,陳博才動用了這張最後的王牌。

 “裴卿,唉。可有長安最新的消息?”想到這樣一個人才竟然不能真正為他所用,陳博不禁一陣失落。 雖然他早知裴成奇之名,不過直到此次逃出長安,裴成奇率黑甲雄兵與兩萬蜀兵相迎,才是第一次見面。 甫一見面,陳博幾乎驚為天人,黑甲雄兵的強大與裴成奇那種溢於外表的強大自信,都讓他心動不已。 可惜面對他的破格封賞,裴成奇卻異常堅決地予以拒絕,甚至非常直白地告訴他:“老子只管保護你的周全,三年之後不管情況如何,老子就要走人。”

 —

 因為這句話,差點鬧出一場亂事。 隨行的大臣哪能容忍有人這樣對皇帝說話,隨行護衛的禁軍甚至當場就要將其拿下,沒想到十幾個人衝上去,竟然三兩下便被裴成奇給打得站都站不起來。 若不是陳博地嚴厲制止,其他禁軍仍然不肯罷休,幾乎就要與黑甲雄兵開戰了。 饒是如此,這一路上也不斷有禁軍將士挑釁,不過卻均慘敗而回。 雖然不甘,不過禁軍也明白了雙方巨大的差距,總算老實了點。

 “我們走得太快,最新的消息也是四天前的了。”裴成奇面無表情的回道:“明天過了陽平關,我們就可以放慢速度了,到時關中地消息自然會不斷傳來。”

 “哦。”陳博似乎已經習慣了裴成奇這種冷漠地態度,絲毫沒有一絲不快。 應了一聲後似乎不知道說什麼,一聲不吭地來回走動著,時不時抬頭望向裴成奇,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時間已經不早了,皇上還是休息了吧。明天還得加緊趕路,否則無法在入黑之前趕到陽平關。”裴成奇仍是那副冷冰冰地表情,心裡卻在痛罵著早已不在人世的章盛起来。他向来喜欢热闹与刺激,不过碍于章盛当年与其父的约定,却不得不完成这个他极不情愿地事情。本来他扫平了武都一带后,兵锋直抵大散关,正准备杀到关中好好干一场的时候,却碰上了皇帝的车驾,当时就气得他直骂娘。他得保护皇帝的周全,现在皇帝都要跑到巴蜀避祸了,巴蜀现在连

 贼都没有,他除了当下保镖。哪还有什么戏唱。

 陈博沉吟了一下,似乎根本没有听到裴成奇的提醒,沉声问道:“依裴卿看,杨诚和刘虎二人能否保得住关中?”

 “皇上可有法子说服那些大臣们?若是没有,提也别提了。”裴成奇皱眉回道,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他也知道小皇帝一路来都在犹豫。内心其实并不想去巴蜀。他又何尝想回风平浪静的巴蜀,只不过他已经见惯了那群大臣的嘴脸,知道这件事根本不是他和小皇帝可以决定地。就连他接替禁军护卫皇帝的安全,也有不少大臣以死相谏,最后不得不改由他们驻守外围,方才勉强过关。小皇帝现在威信未立,想要乾纲独断,恐怕还得再过几年了。

 “唉……”陈博长长的叹了口气,显然内心也非常清楚能通过众臣们支持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朕这个皇帝当得可真够窝囊!”

 似乎颇为同情陈博的境遇。裴成奇板着的脸也有一些松动,略有些安慰地口吻道:“皇上大可放心,若是郑志愉那小子,根本就不够那两个家伙玩儿的。若是没有意外,只要两个月,顶多半年,关中就可平复。”

 “果真?”陈博闻言惊喜道:“杨、刘二位卿家竟然能这么快平复关中?那不如将巴蜀之兵尽入关中,也好让他们二人更有胜算。”长安是大陈的象征,一日不坐回崇政殿,陈博便一日难安。

 裴成奇却摇了摇头。断然否决道:“若真如此,只怕一年也无法平复关中。”

 “这是为何?”陈博讶道。

 “若叫陛下一手拿十支筷子,如何吃得了一碗饭?”裴成奇淡然道。开玩笑,以他的身份调动巴蜀军队也无法得心应手,巴蜀军派到关中去。岂不是给杨诚他们添乱?打仗可不是人多就能得胜的。杨诚和刘虎各领荆州及关中之军,配合起来还相得益彰。要是添个巴蜀军去,天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朕已下诏令杨卿节制天下兵马,巴蜀军难道敢抗旨不尊?”陈博显然也明白裴成奇言中所指。心中不禁有些愤懑。巴蜀是皇家的后院,以前他令不出长安也罢了,难道到了这里还要受之前的气吗?

 裴成奇摇了摇头,并没有正面回答陈博的问题:“关中尽是平原,无法发挥巴蜀军之长。陛下若是真想助杨诚和刘虎一臂之力,还不如抽派三万禁军回援。”康家表面风光,不过却是有苦自知,皇家的无比信任之下,每任族长都是战战兢兢。康铁生醉心于铸炼,他儿子又是个武痴,这其中虽然有个人地兴趣,不过恐怕也少不了免除皇家猜疑的无奈。虽然他和康家没什么交情,不过也不愿因此而让其受到皇帝的疑心。

 “那朕就依裴卿之意吧!”陈博果决地说道,眼中的坚定令裴成奇也大感意外。

 “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可就要带兵杀出去了!”看着姗姗来迟的杨诚,刘虎又急又喜。杨诚比约定的时间足足晚了半个时辰,虽然明知道郑志愉那些布置根本对杨诚构不成丝毫威胁,不过却仍让他着急不已。

 杨诚似乎心情大好,走过来捶了刘虎一拳,笑着说道:“怎么,你这小子竟然想趁我不在开溜?”送走蔡进锐后,杨诚在渭水边发了好一会呆,这才误了与刘虎约定的时间。内心期待着蔡进锐等人的成功而带来的大转机,心情也变得极为乐观起来。

 “切!”刘虎故作一脸不屑,歪着头说道:“我是怕有的人一个人开小差溜了,准备抓他回来重打三十军棍呢。嘿,打一个侯爷地军棍,这个可得我亲自执行了。”看到杨诚荣光焕发的样子,刘虎也不禁大受感染,搓了搓手,拉着杨诚便往前走:“来来来,那些龟孙子正念着我们呢,看到我们没去,肯定会很失望的。”

 这几天他和杨诚每晚都要出去闹腾一番,雍门要塞有数条通往外城的秘道,每次他们都选择不同的地点出放,叛军根本防不胜防。凭他和杨诚之能,所带地又是神威营中地精锐,次次都是全胜而回,搞得内城的叛军心惊胆颤。刘虎对这个游戏真是越来越上瘾了,若是杨诚再不回,恐怕他便要自己先行出发了。

 “好吧。”杨诚却并没有多大地兴趣,不过形势所迫,现在还不是决战的时候,只有这样一步步瓦解叛军的士气,才能为之后地大战铺平道路。“完事后我们走趟内城,通知唐道正他们选出军中精锐,让他们好好休整几天。”

 “准备大干了?”刘虎一兴奋,随即又有些担忧:“蔡进锐他们行吗?我怕……”

 “肯定行!”杨诚斩钉截铁地说道,脸上充满着自信:该是让这场战乱平息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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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關洛爭雄·四十六

"黑面鬼來了!”一聲極盡惶恐與絕望的聲音靜謚的黑晰。聲音幾乎剛落,原本平靜的周圍似乎發生了一陣突如其來的地震般,剎時騷動起來。一聲、兩聲……無數的聲音加入其中,一時間到處都充滿著這般慌的聲音。戰馬嘶嘶、火光獵獵,似乎感到末日一般,整個營地陷入了無比的混亂之中。

軍營附近一座被拆毀得僅剩下了兩堵三尺高的殘墻下,楊誠和劉虎叉腿而坐,四目相顧之下,不禁莞爾。雖然他們今晚的行動還沒來得及展開,便已告結束,不過內心那種勝利的喜悅,卻比之前浴血拼殺而來的還要更甚。

一個巡邏士兵不小心踩到了溝里,心慌之下的一句喊叫,竟然使得這座擁有三千士兵的敵營倉皇潰散,興不起絲毫抵抗的意志。不得不說對于這幾天行動造成的影響,二人心里簡直是十二分的滿意。離送走蔡進銳等人已經五日了,楊誠那晚歸來后,一改之前略有些謹慎的作風,將夜襲的范圍進一步擴大,有幾次甚至離鄭志愉所在的帥府只有千步之遙。

夜襲、潛行、擾敵、刺將……這些早在征北軍中便熟得不能再熟的招示,就連當初以機動著稱的匈奴騎兵,也吃了數次大虧。如今楊誠和劉虎聯袂而出,對手的實力比起匈奴鐵騎差了何止一個檔次,簡直可以用得心應手來形容。

對于這些在戰場上仍是新手的叛軍士兵來說,哪曾見過這些戰斗方式,根本連一點防御的機會也沒有,更遑論加以反擊。再加上楊誠和劉虎所率的人數不多,卻個個都是以一擋十的勁卒。即使面對十倍相圍地敵軍,往往也能輕松突圍,甚至反而將其打得大敗。雖然這場襲擊至他們進入雍門要塞起才十天而已,但取得的戰績卻異常驕人。殺傷的士兵倒在其次,他們那種無可抵抗的強橫戰技、殺人如切菜的恐怖速度,都已經在絕大多數叛軍士兵心中留下了巨大的陰影。

由于他們每次均黑炭抹面。從不以真面目示,沒幾天便被這些心驚膽顫地叛軍送了個“黑面鬼”的稱號。名字雖然不好聽,但卻完全顯露了叛軍士兵心中的恐懼:鬼是兇物,凡人根本無可抵擋。

“怎么樣?要不要追上去打下落水狗,趁機擴大今晚的收獲?”劉虎悶聲笑了好一會,這才拍著楊誠的肩膀問道。當年他在北疆充當馬賊的時候,當地人也是遠遠地看到便驚恐而逃,即使是數量相若的涼州軍在野外遇到,也是避之不及。從不敢正面相對。不過比起今晚的遭遇,顯然讓他更覺過癮。對方根本還沒有發覺他們的“光臨”呢,便自己把自己嚇跑了,不論自己在不在此,恐怕結果也沒有絲毫差別。若是將手下士兵盡數派出,每個敵人去個人在營外這么一喊,那會是一番什么樣地情景呢?

楊誠搖了搖頭,探頭望了望前面幾乎空無一人的敵營,臉上也不禁有絲笑意。“打不打他們,已經沒什么區別了。不過。我倒是有個不錯的主意。”叛軍竟然被嚇成這樣子,楊誠之前也完全沒有想到,這才十天而已,若是這樣一個月下去,恐怕自己不用出那步險棋。仍然可以達到擊潰叛軍的目的。

當然。這也是他們刻意挑選的結果:每次行動,專撿這些稀松平常的叛軍下手。就如石頭碰雞蛋,哪有不勝之理;至于叛軍那些訓練有素而又嚴密防御的部隊,他和劉虎都是刻意避開。即使是那次差不多要沖到鄭志愉居處的行動。也是探了個十足之后,方才猛然下手,一擊即退。對于那些精銳的叛軍,他們還遠遠沒有這種程度地威懾力。不過叛軍之中大半都是臨時抓丁編成,真正的精銳占其總兵力還不到兩成,現在他們已經在大多數叛軍士兵心中成功的樹立了不可相抗的威勢,真正的敵也僅剩下不到十萬士氣同樣受到影響地叛軍了。

勝算大增,不過楊誠卻并不準備趁勢發動反攻。雖然有了一戰而蕩平長安叛軍,直至將其統統掃出關中地把握,但之前與顧良渠、孫堯安的戰斗深深地影響了他:拼消耗,非自己所愿,更非自己所能承受的。若是仗仗都付出巨大的代價,只怕還沒把叛軍趕出關中,他地荊州諸營就得消耗殆盡了。他本就出自小卒,向來極為愛惜自己所屬的每一個士兵,即使是現在幾乎達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仍然不能讓他有絲毫改變。英魂園里每添一座墳頭,都會讓他心里沉重無比。

為了將損失的代價降到最低,楊誠仍然在等待。特別是今晚,他的心情更有些焦急,雖然明知再怎么也得等到三天后才可能有確切的消息,但他無法控制地牽掛著按計劃就在此時開始的行動。以兩百人孤軍深入、千里奔襲,即使是順利得手,仍然要在數十萬叛軍的拼死反撲中堅守

月之久。難怪連向來喜歡冒險的劉虎,也不禁數次說子,即使是劉虎本人,恐怕做夢也不會有如此大膽的計劃。

不過楊誠卻并不后悔,他更相信蔡進銳等人至少有三成的把握,可以圓滿的完成這項幾乎可以左右大局的任務。成功的機率看似很小,但卻足以讓楊誠付出這樣的代價了。只要能早一日平息叛亂,天下便可能有千千萬萬的百姓因此而生。為天下蒼生計,冒什么樣的險都不能阻止他的腳步。

“真的?莫非我們兄弟想到一塊去了?”劉虎雙眼放光,立即將自己剛才心中憧憬的壯觀場景繪聲繪色地說了出來。一營應聲而炸算什么,要是上百營同時炸營,那該是何等的壯觀。光是想想,就讓他興奮得滿臉潮紅了。



楊誠倒還沒想到這一著,聞言不禁莞爾。“這倒是個不錯的方法,不過以我們現在掌握的情報。恐怕不能做到吧。”雖然被他們嚇破膽的叛軍為數不少,不過鄭志愉倒還不算太草包,立營安寨依足了兵書所述,雖然有些太過刻板,不過要想同時潛到上百軍營外實施劉虎地大計,卻也近乎不可能。更何況鄭志愉在內城幾乎駐扎了三十萬的兵力。以楊誠和劉虎之能,也無法做到視若無物的境界,十天來不斷偵查,也僅查出了其中一半的分布。

“那你想干什么?”聽到楊誠這么說,劉虎也知道自己的憧憬化為了泡影,不禁有些泄氣。不管楊誠有什么主意,恐怕也比不上他那個壯觀吧。

楊誠沉吟了一下,臉上竟露出一絲壞笑:“現在叛軍混亂不堪,若是我們換上他們的衣服。混雜其中地話……”有了之前謀奪青泥隘口的經驗,楊誠便又想故技重施了,不過這一次的目的卻并不是占領敵營,而是要徹底攪亂長安的叛軍。另外他也想到蔡進銳他們一旦成功,數日之內便要展開全面反攻,在此之前把他們弄得疲憊不堪,對于之后的行動大有裨助。

“這個,是不是有點冒險啊?”劉虎略有些奇怪的看了看楊誠,似乎對其這段時間里一反常態的諸多謀劃感到疑惑。這倒不是說楊誠從不做冒險之事,事實上在正威營中錘煉了這么久。再安分的人也不免在骨子里種下了冒險地意識。李平北就是個極度冒險的人,做為他手底下最優秀的戰士,又如何能例外呢?不過劉虎卻擔心楊誠太過急于求勝,反而會事倍功半。

“確實。”楊誠點了點頭,炯炯的眼神投向了叛軍逃去的方向。“深入敵軍。一旦天亮之后不能全身而退。便再無遁身之所,勢必陷入重重圍困之中。所以我們得把握好時機。不管如何變化,都要留足脫身的時間。只要天不亮,誰又能阻止我們呢?”

“干!”劉虎咬牙應道。立時將之前的擔憂拋諸腦后:“兄弟同心,其利斷金,能擋住我和誠哥的,可還沒從他娘胎出來呢!”楊誠透露出來的強大自信頓時激起了劉虎的斗志,身為騎兵地那種勇往直前的精銳更讓他不會退縮半步。

“若是幸運的話,說不定我們今晚還能碰上鄭志愉那小子呢,這么大條魚,就看上不上勾了。”楊誠握了握逐日神弓,右手探入懷中,指尖輕輕的觸在那個許久未曾使用的裝著康鐵生為他打造地精鐵箭囊上。

位于南城角地帥帳中,鄭志愉眉頭緊鎖的立在桌旁,桌上赫然擺著一張長安城區布防圖。地圖地大多數地方已顯破舊,圖上雍門要塞的周圍更劃了六個醒目的大圓圈。若不是地圖中央內城部份地布匹仍然嶄新無比,誰又能想到這幅地圖竟是十天前才剛剛做好的。

自從在城上親眼目睹了劉虎率神威營輕輕松松地突破他的數道防線,耀武揚威地進入雍門要塞之后,他大半的時間都在這張地圖旁度過。前九天楊誠和劉虎所出現的每一個地方、所經過的每一條路徑,都被標注了詳細的說明。哪個時辰出現、人數多少、武器、衣著、每一營所有時間、造成的傷亡、可能消失的地方……甚至于所能收集到的幾條對方戰斗時留下的布條,都被一一記錄在案。

若是楊誠他們看到這幅地圖,恐怕會大吃一驚:雖然沒能完整的記錄下一切,但卻非常接近了,若是換成劉虎或楊誠,至少有九成的把握找出對方進出的每一條秘道,甚至可能布置一場精心設計的伏擊戰,只要對方敢繼續用這種方式偷襲,便難逃厄運。即使對方身手高絕,只怕也難逃全軍覆沒的結局。

可惜鄭志愉不是楊誠和劉虎,他們之間的差距根本無法彌補。楊誠每次出現的地點和行動路線在鄭志愉眼里根本毫無規律:有時會每天都在變換地點,有時也會連續在同一個地方出現。自第一次遭到楊誠他們夜襲后,他便立即加

御布置,可對方每每能抓住最薄弱的環節予以痛擊,周圍各營前往增援時所產生的疏漏,進行連番的襲擊。每一次都是一擊而走,夜幕掩蓋下根本無法獲知對方準確位置。無奈之下他又令各營不得互相救援,堅守營寨。可這樣卻讓楊誠他們從容地各個擊破。

對于內城和雍門要塞,他都布置了極為嚴密的哨卡網,對方根本不可能突破這些哨卡而不驚動他。是以到第二次遭襲后,他便斷定對方是以秘道出入。不過他并不知道他們最初出現的準確地點,僅能根據最先攻擊地營寨進行推測,可惜他費了不少力氣。卻仍然無法查出其所在。雖然他在雍門要塞和內城四周均開挖了一條深達一丈的壕溝,不過他也知道,這些秘道恐怕埋藏在數丈之下,以他現在的速度,要想完全找出其秘道的所在,只怕也得一個月后了。

這樣的日子至少要過一個月,這個事實讓他決難接受。這段時間他接連受到打擊,家族內部也在不斷催促他,甚至還派出了應對最危急情況下才動用的死士來協助他。可惜一天他無法事先推算其出現地點。這些死士也派不上絲毫用場。內外地壓力讓他寢食難安。初時攻破長安那種意氣風發的心情早就消失無蹤,正當壯年的他,十天之間便略有些老態了。

“會在哪里呢?會在哪里呢?”鄭志愉一邊自言自語的念叨,一邊在地圖上不斷比劃著,似乎想要找出其出現的規律。

“報……黑面鬼出現在曹陽營外,曹陽軍現在已經潰散了!”

帳外焦急的聲音頓時讓鄭志愉眼睛一亮,嘴里念著或許連他自己也不明白低喃,指尖卻迅速的在地圖上尋找著。“這里?怎么是這里呢?”指尖終于停下,鄭志愉卻是滿臉的失望:這個地方離他預想的地方差得太遠了,毫無疑問。他對對方地規律仍然一無所知。

“一切照舊。”鄭志愉疲憊不堪地坐了下來,消沉地向帳外說道。任他們鬧騰吧,反正也不是第一天了,那點損失在他眼里,根本就算不得什么。數次勞師動眾的圍攻連對方的影子也沒摸到。也讓他完全失去了做出應對的興趣。

“這次好像有點不同。”帳外的傳令兵并沒有像往常那樣領命而去。有些遲疑地說道:“據周圍幾個營寨的人報上來的消息說,他們只聽到有人叫。從哨樓看卻沒有看到一個黑面鬼出現在曹陽營的周圍。曹陽營的人逃走之后,也不見對方有追擊,說不定他們是自己嚇自己呢?”

被楊誠和劉虎教訓了幾次后。鄭志愉便在各營中立起數丈高的哨樓,即可作示警之用,同時也借著火光觀察到周圍營寨地情況,不至于像最初那樣,被擊潰的士兵只知道逃命,對于對方后面的行動毫無所知。

“竟然有這回事?”鄭志愉感覺又好氣又好笑,自己的士兵真的到了聞風而逃地地步了嗎?轉念間他卻又生出了一絲希望:既然楊誠他們不是出現在那里,那就說不定仍然沒有出現,自己預想地那個地方仍有可能。那樣的話,自己仍有希望。“來人,立即請幾位先生來此,同時傳令左護軍整軍待命,隨時出發!”

雖然他現在仍然沒能找出楊誠他們出現地規律,不過在他卻刻意在幾個地方留下漏洞。這一點他做得極為小心,一般人根本就查察出出來。不過相對于楊誠他們,則是稍加留意便可洞襲其薄弱的防御了。這件事連那些營寨的將領也絲毫不知,自己已經被鄭志愉當作了魚餌,正等著楊誠和劉虎這兩條大魚上鉤呢。

想到自己地計劃極有可能會在今晚奏效,鄭志愉不禁有些興奮。這段時間他已經受夠了楊誠和劉虎的“凌辱”了,若再這樣下去,只怕他就要被其逼瘋。他此際已經完全放棄了對內城和雍門要塞的進攻,腦子里全都是如何逮住這兩人,一雪前恥。

“有眉目了?”一名身穿藍色錦袍神情倨傲的老者直接進入帳中,眼中精光閃爍,步履沉穩,一看便知不是個易與之輩。

對于老者居高臨下的口吻和近乎質問的語氣,鄭志愉卻沒有絲毫的不快,反而恭敬地回道:“應該在這一帶,幾位老先生可以先行,晚輩隨后就到。”平時連鄭南風也對這名老者極為尊敬,雖然他是鄭氏族長的繼承人,卻也不敢有絲毫的架子。

“哼,要你去湊什么熱鬧。”老者冷哼一聲,話音未落卻已然失去了身影,似乎根本就沒有在帳中出現一般。

鄭志愉臉色一紅,咬了咬牙,大聲喝令:“備馬!”若不能親眼看到楊誠和劉虎二人授首,他又如何能解這心頭之恨呢。
pisheng 發表於 2011-4-3 02:30
第八十三章 關洛爭雄·四十七

潼關,以水得名,潼浪洶洶直入黃河。水險,關更險:嶺以為屏障,北依黃河天塹,東面是居高臨下的年頭原,中又有禁溝、原望溝、滿洛川等橫斷東西的天然防線,有“關門扼九州,飛鳥不能逾”之勢。自古以來,這座雄關不知令多少名將鎩羽而歸,相比與其他大小關口,它幾乎從來沒有被人以正面強攻而下。

之前百萬叛軍聚于潼關之下,趙長河令其侄兒趙勝以兩萬精兵守之。洛陽叛軍空有無數攻城利器、百萬之眾,但卻始終難有寸進,不得不以鄭志愉兵出渭北,顧良洪南叩武關以圖長安。不過世事總是難料,雖然這兩路兵馬均成功的進入關內,不過鄭志愉雖然以十萬大軍渡河占領渭南,卻立陷糧草不足之窘;南路顧良洪更是被楊誠的荊州軍重創,主帥陣亡,副將顧凱鋒以五萬人冒險占據武關。若不發生意外,朝廷大軍根本可以毫不理會,便可將兩軍因糧草補給而不戰自亂。

不過不論叛亂的三家還是朝廷,卻都沒有想到:手握一半京畿軍隊的趙長河卻突然棄關北上,讓叛軍不費吹灰之力的奪取了這座堪稱天下第一的雄關。如此一來,形勢急轉直下,叛軍毫無阻礙的開入關中。近一個月的時候時,從關門開入長安的部隊晝夜不停,沒有絲毫停息過。整整六十萬叛軍士兵排成的長龍,讓這座古老的雄關也黯然嘆息:它所護佑著地關中平原,再無法避免戰火的侵襲。

不過現在。已經熱鬧了數月地潼關卻得到了難得的清靜。長安至渭南間幾乎全為叛軍營帳所遮蓋,任誰也無法突破這百余里的連營;洛陽又是叛軍的大本營。軍隊的數量僅次于關中,防衛和警戒程度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而處于兩者中間的潼關,卻已經失去了它顯赫地地位,甚至比叛軍轄下的大部份關卡還不如。

若不是有著長遠考慮,鄭南風恐怕要順了鄭志愉的意,將這雄踞數百年的關墻拆去。以方便每天幾乎從早到晚沒有停息的運糧車隊。潼關太窄了,僅可供一輛馬車經過,要靠它滿足六十萬大軍的糧草供應,簡直就是一項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首尾相接的車隊從日出而發,最后離開洛陽的馬車幾乎已到落日時分。而當最后一輛馬車通過那段窄窄的山間險路后,之間已經卸下糧食地車隊又開始從華陰出發,輕車疾行,趕在日出前返回洛陽。周而復始,直至牢牢的掌控關中為止,這道壯觀地風景才可能真正消失。

夜幕降臨后半個時辰。潼關終于迎來了它一天中僅有的半個時辰的清靜。洛陽出發的最后一輛馬車剛剛消失在前方道路的拐彎處,再過半個時辰。疾飛而來的車隊將從那里出現,直到明天地這個時候吱吱呀呀的轆聲才會停止。

梁五早就被這轱轆聲煩透了,特別是困極欲睡之時,這煩人的聲音幾乎要攪得人腦子都在轉一般。白天站門還好點,滿滿的糧食壓得馬車幾乎要塌了,一輛輛輛慢得像拄杖的老頭子;要是晚上守夜。那可就慘了:沒裝一粒糧食的馬車像風一樣的從面前駛過,卷起的塵土直把人變成個泥偶,一把臉洗下來,半缸子全是泥。

“這么早?那些龜孫子還得好一會兒才來呢。不過也是,你們站上面的跟我們可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聽到后面一聲輕響,扒拉了一口帶著霉味的粟米飯,梁五并沒轉頭,一邊用力嚼著一邊討好地打著招呼。人家卻并沒理他,梁五臉上不敢有什么,心里卻罵開了。這潼關天天馬車不停。誰還來打得了啊,還有個屁的守頭。再說了。這兒地大多數人都和他一樣,拿刀的時間才沒多久,真要是有人打來了,還守得住嗎?偏偏要讓咱們來吃灰,還說是個輕巧活,只能吃這發黃變霉,連牲口也不愿吃的粟米飯,害得不少人天天拉肚子,站在那里雙腿直打閃。

這個百夫長也不是個好東西,孝敬了他東西的,全都安排在關樓上。他們在關樓上喝酒吃肉,飽了就去附近村子撈撈油水,困了就找個清靜地方挺尸。反面上面誰也看不到,當沒當班兒還不是當官的說了算。他們站門口的可就慘了,吃灰不說,要是運氣不好的話,那些押糧的軍官看你站得不好,沒準兒抽你兩鞭子。就算老老實實的站著,人家看你不順眼也是照打不誤。挨了打你還不敢吭聲,前天有個小伙子嘀咕了兩句,差點沒被打死,現在還躺床上動不了呢。

好一會也沒聽到再有什么聲音,梁五還以為對方又回去了,費力的將嘴里干澀的粟米咽下,自言自語地說道:“唉,家里就老娘一個人,也不知道怎么樣了。本以為當兵能找點錢給老娘,可都這么久了,一個銅子兒也沒有。也不知道老娘一個人熬不熬得下去,我真是不孝啊!”想起家中的慘狀,這個憨厚老實的男人不由嗚嗚地哭了起來,根本沒想到自己這番話竟然救了他一命。

“不要喊叫。”低沉而又極具威嚴的聲音在梁五耳邊響起,隨即眼角閃過一絲寒光,便覺得脖子放了個冰涼的東西。雖然那大口粟米剛吞到喉嚨,上不上下不下的,讓他難受極了,不過他卻絲毫不敢動。“不叫的話,就點點頭。”對方的聲音再度傳來,幾乎不經思考,他便立即點頭,不過剛點到一半,又想起對方的那不知是什么的冰冷東西正架在那里,不由脖子一僵,人若木偶。

極度的緊張加上正堵在喉嚨那口粟米讓他無法喘氣,轉瞬之間梁五的臉就變得白里透青。正在他無法忍受之時,對方似乎也發現了他的異樣。適時地拿開了放在他脖子上的東西。“咕嚕!”打從娘胎出來到

梁五第一次感覺到吞下一口飯地感覺竟然是如此舒服還是發黃變霉的粟米飯。

“好漢饒命,我上有……你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千萬別殺我呀!”好不容易喘過氣來,梁五才想起自己背后還有個人。雖然平時百夫長那伙人酒足飯飽后,也常常捉弄他們,有時甚至差點鬧出人命。但從剛才對方發現他有異而放棄威脅的舉動。他幾乎立即斷定不會是那些人:那些人要是發現他這樣,根本就不會放過這么一個整人的機會,即使他們的轟然一笑會要了別人的性命。

“小點聲。”背后地聲音仍然是那么威嚴,不過卻不復之前的冰冷,甚至還夾著一絲歉意:“只要你老老實實地回答我的問題,我絕對不會為難你的。”

“沒,沒問題。”梁五壓著嗓子回道,不知怎么的,他竟對后面的人生出一絲感激,雖然還不知道對方長什么樣。但心里面卻有一絲親切的感覺。以至于后面對方的每一個問題,他幾乎都是毫不隱瞞的作出回答。有時還生怕自己說得不夠詳細。將可能知道的人地名字、特征也一并說出。“對不住了,你休息一會兒吧。”回答了最后一個問題之后,那人湊在他耳邊說了一句,隨即腦袋一痛,梁五便暈了過去。

“出來吧。”已然除去水靠,換了身黑色夜行衣的蔡進銳探了探梁五地鼻息猶在。如釋重復地站起身來。生怕自己把一個敵兵失手打死,這恐怕還是他的第一次。雖然這違背了他的初衷,不過面對這個沒有一點骨氣,遇敵馬上投降的普通小兵,他卻無法痛下殺手。

刷刷刷,一個個人影出現在關墻之上,迅速的聚攏在蔡進銳身邊。

“第一隊,埋伏城樓;第二隊隨我去清理西邊敵兵駐所,下手要干凈利落,不留活口;第三隊和第四隊分別去兩道關門附近的軍營。嗯,要是他們不反抗。綁起來,不要傷了他們性命。行動!”借著關城中微弱地火光,蔡進銳一邊分派著自自的任務,一邊用手指劃著具體的位置。從梁五口中他已經知道一切想知道的東西,同時也知道關門附近軍營里住的,全都是像他這樣被抽丁抓來的百姓,平時也是受盡欺壓。之前梁五的自言自語讓他生出了惻隱之心,不惜留下一個隱患,也要對這些人網開一面。

“洛陽和關中都駐有數十萬的叛軍,作為咽喉的潼關勢必會成為敵人致命的弱點。”這便是蔡進銳火速趕到長安,楊誠見到他地第一句話。蔡進銳也是個精明之人,聞言立即便明白了楊誠召他來的目地。叛軍之所以會疏忽潼關,正是因為它夾在兩軍之間,任何人都不可能越過他們而直接攻擊潼關。潼關擁有得天獨厚的險要地勢,就算是戰敗之后再退守,也可固若金湯。

三家這樣的想法一點也沒有錯,可是他們卻沒有明白南北方的區別。北馬南舟,幾乎全部勢力都在北方的三家恐怕做夢也想不到,有數十艘戰船巡邏的雍水至黃河一線,竟然有人能不靠舟船而過。除了經過大海浪潮洗禮的靖海營健兒們,天下恐怕還真沒有人能辦到這一點。

寬闊的雍水和激蕩的黃河對于這兩百名靖海營精銳來說,根本就是坦途:那夜他們從長安下水,一個時辰便游抵北岸;然后便一直晝伏夜出,從幾乎是叛軍視線中的盲點的渭北一路沿河而下,一直到渭水與黃河交匯處,又再洇水而下,直抵潼關之下;再利用事前準備好的飛爪勾繩,悄悄的攀上數十丈高的懸崖。

或許是天意相助,他們全數攀上之際,正是最后一輛馬車駛過潼關之時。站了一天的士兵要回營洗漱用餐,站了大半天的他們,幾乎是用盡全力飛奔而回;而換班的士兵則為了少受一會罪,無不是挨到回程的馬車快到關前才出來:這正是潼關守備最弱之時!至于梁五,出于對關樓上單純的向往,他也只有在關門、關樓都沒有人的時候,才能端著碗一個人在此幻想幻想而已。

不過就算不是在這個時候,奪取潼關仍是毫無困難的。據梁五所說,現在整個潼關守軍也不過一百二十人,而且全都是些打不得硬仗的痞兵、新兵。蔡進銳這兩百人雖然比不上楊誠的親衛隊,卻是根據楊誠的命令,嚴格的從靖海營中精挑細選而出:每一個人不僅水里功夫了得,射箭、格斗也要非常出眾。因為他們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將得不到任務援求,他們要憑這兩百人,利用潼關抵擋隨之而來的數十萬叛軍的瘋狂反撲。

這簡直就是送死,這是蔡進銳聽楊誠講完后的第一個念頭。他也知道潼關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險,不過他只是那些文人放的酸屁而已。要是真讓一個人守關,就算你有三頭六臂,十幾架云梯靠上來,就算一下一個,關墻雖然只有百余步,但跑也得跑死你。更何況他們不僅要面對洛陽的叛軍,還得應付被斷了糧道的關中叛軍。

送死也得去,這是蔡進銳第二個念頭。潼關是叛軍的咽喉,此準無疑是緊緊的扼住其咽喉,這是最致命的一擊!任何一個人,若是被人死死的扼住了咽喉,就算勉強掙脫開來,那絕不好受;若是掙不開,那便是死!想到這樣一個簡直是異想天開的行動將由自己來進行,原本荊州戰事結束后便閑得發慌的他便忍不住激動不已。

楊誠料對了!甚至潼關的防守比他預料的還要薄弱。而現在,序幕拉開,這個舞臺將只屬于自己和這兩百個生死相依的勇士!
pisheng 發表於 2011-4-3 02:32
第八十四章 關洛爭雄·四十八

黑幕中的長安城被一片嘈雜的人聲在淹沒。數以萬計的不擇路的奔逃著,東、西、北三面不斷有人慘號倒下,唯一安全的便是南面。血的教訓讓這些士兵忘卻了所有,腦子里只有向南奔逃的念頭,沒有人愿意掉隊,因為那將意味著自己很可能再無法見到一個時辰后便會升起的太陽。

奔命的洪流淹沒了沿途所經過的一座座營寨,不過他們卻根本不敢停留。而這些營寨的士兵在發現他們根本無法阻止自己友軍的腳步后,隨即被其感染,也紛紛加入了奔逃的行列。如滾雪球般,這股人流越來越大,七八個軍營近兩萬人的叛軍士兵在黑夜中驚恐萬分,其中很多人甚至連發生了什么事也不清楚。隨波逐流本就是大多數人的意識,更何況這些日子來黑面鬼的種種幾乎已經傳入了長安城內所有叛軍士兵的耳中。口耳機傳之下,這些專在黑夜出現的敵人變得越來越神秘,不過有一點卻是所有人都清楚明白的:這些除了眼睛和刀刃散發著懾人心魂的寒光外,全身無處不黑的殺神,根本無可阻擋、無可戰勝。

楊誠和劉虎夾雜在慌亂的人群中,數十名神威營的戰士則跟隨在他們周圍兩百步范圍內。穿上叛軍完全相同的服裝的他們,根本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只有當他們瞅準目標驟下殺手下,才會引得周圍叛軍士兵更加慌亂。而這慌亂更如在平靜的水面丟入石子般,一波波四散傳出。直至擴散到每一個奔逃地叛軍士兵,繼而推動著這道洪流往“正確”的方向涌去。

“咻!”疾飛地羽箭沿著一個極為刁鉆的角度。從數十名全速奔逃的士兵脖頸間掠過,精準地抵達了它此行的目的地。“七個。”楊誠心中默念,瞥了一眼旁邊發現自己這一舉動而驚恐萬分的叛軍士兵,迅速收起弓箭,身子一縮,隨即消失在那兩人地視線之中。而那兩名士兵也和之前不少遭遇相同的人一樣。除了機械地跟隨著這道洪流奔逃,早已驚恐地無法做出其他任何動作,更遑論出聲示警。

不一會,楊誠已然從另一處冒出,只顧逃命的士兵根本沒有注意到自己身邊突然多出一個人來,在他們眼中,楊誠也不過是他們中的一員,毫無二致。搖了搖頭,楊誠一邊保持著和周圍士兵相同的速度,銳利的眼神卻已開始四下梭巡。毫無困難的混入亂軍之后。楊誠又拾起了老本行:只要落入他眼中的叛軍將領,都無一例外的遭遇到相同的命運。剛才那一個便是楊誠所獵殺地第七個叛軍千夫長。除此之外還有三個營的主將,以及四名竟然能保持鎮靜試圖阻止士兵逃亡地百夫長。至于普通的士兵,則絲毫引不起他們的關注。

“該收手了。”滿臉興奮的劉虎裝起叛軍來極不合格,接連撞倒數人后,他才終于擠到了楊誠身邊。對于他這舉動,周圍的士兵似乎都熟視無睹。為了逃命,誰還會對誰客氣。就算是那些被撞倒的人,也絲毫無遐出言辱罵,無不是立即爬起來繼續往前跑。甚至還有幾個倒霉地,因為爬起來的動作稍稍遲緩,便立即迎來了后面無數大腳的“親密接觸”,結束了這場惶然的奔跑。

楊誠點了點頭,眼神中閃過一絲失望之色。現在這種混亂局面簡直就是射殺敵方將領的絕佳時機,雖然這對于絕大多數弓箭手來說,在這擁擠的人群中根本連弓也握不穩。不過卻絲毫難不倒楊誠。若是這樣一直沖向鄭志愉的帥帳,楊誠幾乎有九成的把握可以乘亂將其射殺。只要他再現在楊誠的視線之內。不過事前他和劉虎商議的結果,卻完全打破了他這個擒賊擒王地美好計劃。

“若你是主帥,看到這么多人沖到帥帳,你會怎么做呢?”即將潛入混亂的叛軍中時,劉虎抓住楊誠問。不待楊誠回話,劉虎便已說道:“若是我地話,一旦確認無法阻止他們的腳步或改變他們的方向,那么,他們便是我的敵人。敵人攻來該怎么辦,那就怎么辦。”

“對自己人下手?”雖然這一幕在戰場上楊誠也曾見識過,不過向來愛惜士兵的他卻仍然有些難以相信。不過轉念一想,也只有這種方法,才能保證帥帳的安全了。只要他們展開驅趕,用不了多久外圍的叛軍便不難發現他們隱于其中的事實。在知道這一情況后,鄭志愉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他們的計劃得逞,將其阻殺于帥營之外,無疑是不二的選擇。“你也會?”明白了其中關節,楊誠不由反問道。

劉虎堅定的點了點頭,沒有絲毫猶豫地回道:“會。因為我知道,神威營的人是不會在其中的。”在他心目中,除了自己之外,恐怕就只有楊誠和神威營值得讓他牽掛了。前者是他在這世上最親的生死兄弟,而后者則是伴隨著他一步步成長,直至走向輝煌的忠實伙伴。神威營已經和他連為一體,即使是在他沒有

威營統領的現在,天下也再沒有第二個人能超過他對控程度。不過作為天下有數的精銳之師的神威營,哪怕只剩最后一人,又豈會如此狼狽呢?

最后,二人商議的結果便是在亂軍前鋒抵達帥營千步之外時,便悄悄從中退出來。雖然這十天來外城已經被鄭志愉嚴重破壞,不過仍有大片大片的破舊房屋,在這樣的環境下撤出,對于他們來說根本就毫不困難。而撤出之后也可以潛伏在周圍,一旦鄭志愉處置不當而作出更大的失誤,那么他們也可以進一步擴大今晚的戰果。

“你通知他們,我繞到前面去看看。”楊誠點了點頭,迅速消失在人群之中。劉虎苦笑的搖了搖頭。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放心吧,我不會讓你一個人去快活地。”

離開人群之后。楊誠迅捷的穿梭于殘墻斷垣之間,巧妙地躲過了林立地哨卡,排除心中的雜念,將自己的靈覺發揮到最大。三家的聯盟在他有意放出的種種消失之后愈漸動搖,僅他們獲得的消息,便有數名外姓將領被奪去了兵權。三家之間地營寨也是壁壘分明,各自間的防范已經極為明顯。張晉根定出的這招反間之計,并沒有針對某一個人,但卻恰恰抓住了三家之間致命的弱點,獲得了極大的效果。

而這段時間張晉根在城外帶著四衛屢屢襲擊敵營,同時又不時故意讓人發現在某些營寨外出現而并不發動攻擊,更進一步加劇了叛軍之間的猜疑。特別是有了外姓將領被無故奪兵的先例,更讓不少外姓將領人人自危,擔心自己會成為下一個犧牲品。雖然現在這些將領只是被奪去了兵權,但誰又能保證關中事了之后。不會遭到三家的大清洗呢?

更要命的是,恰恰在這個時候。楊誠又以招討大將軍的身份,對外發布了只擒首犯,余者皆赦地公告。叛亂本來是誅九族之罪,即使是協助,也斷免不了牽連親族的命運。可楊誠公告地那些條件優厚得幾乎讓人幾乎難以相信:降卒皆赦為良民并發放錢糧回鄉;率兵投降的根據人數還有相應的獎勵,甚至可以繼續作官;而反討叛賊的。則從起兵時起以往抹去不計,只計功勛。即使是三大家族成員,只要不是楊誠所公布那十大首惡,投降皆可免死,若能立功的話甚至還有封賞。

這幾乎是有史以來對叛亂者最為優渥的待遇了。當然,若在之前,或許許多人會對其一笑了之。可在這充滿了猜疑地時候,效果卻完全不同了。甚至已經有一些感覺自己被猜疑而又不愿坐以待斃的叛軍將領,干脆自己主動派人到藍田等地暗中聯絡。當然,叛軍的勢力仍然很大。許多將領的家眷都還在洛陽,真正響應的人數并不多。

可是。若這個時候身為關中六十萬叛軍統帥的鄭志愉死了,關中的叛軍將會如何呢?

潼關要道被蔡進銳奪去,關中與洛陽的消息傳遞又回到之前由水師來擔任,順流而下的戰船倒是一天就能把消息傳回洛陽。不過就算三家當即便取得共識,重新任命新的統帥,那也得兩天才能再傳回關中。一來一去,等傳遍關中叛軍中時,只怕已經過了四天了。國不可一日無君,而呆在最前線地大軍,更不可一日無帥。一支至少四天內都沒有主帥,而又時刻會面對敵人進攻的六十萬大軍,光是想想,便足以讓他和劉虎做很多事了。

而這個時候,洛陽恐怕也會因潼關失守和鄭志愉地陣亡這兩大巨變而驚慌失措。第一個要做的,恐怕便是傾盡全力,不惜一切地奪回潼關。不過以潼關之勢,兵多和兵少并沒有多大區別,就算派出百萬大軍,每次卻也只能幾十、幾百的投入戰場。雖然蔡進銳的人手確實少了點,不過守上幾天卻也不是難事。

但關中的叛軍呢?鄭志愉死后群龍無首,光是在等待新的任命到來的這段時間,便足夠發生很多事了。雖然還有兩名分別來自潘、顧兩家的副帥,不過要想讓大半都自至鄭氏的叛軍聽從他們的指揮,恐怕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再加上主要糧道一斷,六十萬缺糧的叛軍士兵更不是誰能駕御的。各自為政之下,又如何能做到攻守進退一致。

只要他和劉虎稍加推動,但無不拼命沖向潼關。想想數十萬人拼命擠向那僅容五人并肩而走的潼關山道,毫無組織、毫無協同,就如同今晚這些奔逃的叛軍一樣,要想從腹背給予蔡進銳多少壓力,不用想也知道。正因有這一預設情況,楊誠才最后決定派出蔡進銳這兩百勇士。即使沒有今晚的意外收獲,楊誠也會和返回的四衛一道,在明晚開始傾盡全力的獵殺鄭志愉,以完成這早已預定的平叛之策。

若是一切按計劃實現,潼關的蔡進銳便輕松多了,只要他們能堅守到自己完全擊潰關中的叛軍,三家實力十去其六。敗亡便幾乎成為定局

機會渺茫,不過楊誠卻無法抵抗其所帶來地巨大誘惑前冒險派出蔡進銳和那兩百精銳戰士去執行那個近乎送死的任務一般。叛軍與他們之前地實力差距太大了,非出奇謀根本不可能迅速至勝。

“咻……”成千上萬的勁矢破空之聲,讓已潛行至離叛軍帥營五百步左右的楊誠不由停下了腳步。果不出劉虎所料,剛剛準備趕往自以為楊誠會出現的地點的鄭志愉,還沒來得及離開大營,便獲得了上萬士兵朝帥營潰逃的消息。同時。數次哨樓也傳回了敵軍隱匿在亂軍之中地消息。雖然證明了自己確實料錯了,不過鄭志愉卻反而冷靜下來。

楊誠欲除鄭志愉而后快,鄭志愉又何償沒有相似的想法。這個升遷之快,連他也不禁眼紅的賤民,最近可足實給他制造了不少麻煩。就如那些真假難辯的傳言,連他也明白是其反間之計,不過卻根本無法等閑視之。當然,這其中也免不了他想要排除異己,進一步擴大自己實力的私心。可是他心里也明白,自己已經完全上了楊誠的當。

更讓他可恨又可怕的是。對方連連夜襲,讓他束手無策。他也并非初次統軍。自然知道若任現在這種情況下去,軍心士氣都將會向極為不利的方向演變,讓他攻取長安的目標變得越來越遙遠。現在強行攻城只是徒增傷亡,而他唯一能打破困局的,便只有設法將這兩人截殺于他們地冒險活動之中。

楊誠和劉虎就在叛軍之中!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后,他便毫不猶豫的下令放箭了。在三千弩手面前。不論楊誠和劉虎如何厲害,也斷無生理;至于這一萬多手下士兵地死活,與楊劉二人的價值相比,簡直可以忽略不計了。

驚恐的潰兵似乎根本沒有想到會遭到自己人的進攻,第一輪箭雨落下,毫無防備的他們便倒下了大片。極度絕望之下,僥幸存活的人只得轉身逃亡。但后面地士兵卻并不知道這一切的發生,仍然向前涌著,前后的士兵擠一團,場面愈發混亂起來。

看到這些屬于自己旗下的士兵驚恐、絕望的呼嚎。鄭志愉卻沒有絲毫的憐憫。箭雨一輪輪的落下,瘋狂的收割著這群士兵的生命。那幾乎沒有一絲空隙的擁擠程度,使得箭雨地威力數以倍計的增長,每一輪箭雨落下,均奪取上千人地生命。近十輪箭雨下來,上萬叛軍士兵的尸體便堆成了一座小山。十幾個似乎受到上天眷顧而逃過厄運的士兵已被嚇傻了,站在尸堆中呆如泥偶,其中有幾人甚至受不住而瘋狂叫喊起來。而還沒有沖入帥營射程,被前方士兵的慘叫聲阻住腳步的數千士兵,卻也被這情景震住了,雙腿如灌了鉛般,連挪動一步也辦不到。

“所有人站在原地,擅動者殺無赦!”數以千計的騎兵從營中沖出,迅速將這一群人團團包圍起來。冰冷的警告其實已經毫無意義,人人的眼神均如同死灰,或許都還沒有從之前的箭雨所造成的震驚中恢復過來,至少在短時間內,根本就沒有人能挪動自己的腳步。

“放下兵器,按各自所屬的營站好,若發現混入不認識的人,立即報告!”幾名騎兵一邊策馬圍著轉圈,一邊高聲喊道。或許是認定了自己的目標就在這些人中,連鄭志愉也忍不住在百余騎的拱衛下出營而來。

“啪!”馬鞭重重打在一個士兵臉上,一道血幾乎立即現出。“聾了嗎?叫你們按各自所屬的營站好,不動的統統當作黑面鬼殺掉!”

憤怒,出離憤怒。先是一人,接著越來越多憤怒的眼神投向了周圍的騎兵。“拼了,黑面鬼雖然兇狠,但他們十天殺的人還不及剛才被自己人殺掉的多。”一個憤怒的聲音響起,隨即無數聲音附和其中,這些剛才連發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便倉皇而逃的士兵,卻因為友軍的冷漠而激起了斗志。

“一個不留,殺!”鄭志愉冰冷的聲音沒有絲毫猶豫,反而有些興奮。這些人竟然敢反抗,在他心里更坐實了有楊誠他們存在的跡象。他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解決掉這兩個心頭之患了,哪怕多等一會兒,也會讓他抓心般難耐。

“殺!”兩邊的吼聲相繼而起,裝備精良的騎兵如狼似虎地撲向這群憤怒的士兵。被憤怒、仇恨和絕望充塞腦海的殘兵們變得勇敢起來,同樣嘶吼著迎上這些平日高高在上的騎兵們,很多人的武器早就丟在了途中,卻沒有絲毫退縮,赤手空拳的迎了上去。

“禽獸不如!”一聲怒吼如同春雷炸響,楊誠終于忍不住一躍而出。弦如滿月,一支漆黑的羽箭直指四百步外的鄭志愉。“咻!”震耳欲聾的破空之聲竟將數千人撕殺喧鬧的聲音壓得微不可聞,天地也為之變色!
pisheng 發表於 2011-4-3 02:33
第八十五章 關洛爭雄·四十九

時間似乎在這一刻凍結了,絕大多數的人都被這絢麗的一箭所震懾,腦中完全空白,連正在激戰中的人們也因其發出的聲色自而默然不動。明明是黑色的箭身,可在此時卻偏偏發出詭異無比的赤紅色光芒,直將周圍照得一片透亮,宛如日正當空的白天一般。

楊誠微微一愣,似乎也沒想到這一箭的威力竟然如此之大。當年助潘宗向平定西北時,康鐵生曾以一塊珍貴之極的鐵精打造了七支色彩各異的箭,雖然比起之后得到的破日和碎月相差甚遠,但卻已經有了驚世駭俗的威力。平定西北之后,楊誠便一直使用著由軍械營為交州軍制作的制式箭支,不要說破日和碎月,就連七支鐵精箭也再沒有使用過了。現在為了獵殺鄭志愉,他卻也不敢再將其珍藏于身,畢竟這四百步的距離,即使有逐日神弓相助,也不是普通羽箭可以企及的。

可是,這支黑色的鐵精箭比起之前他使用過的那支晶黃色鐵精箭,威力竟然增大了數倍。僅是那驚雷般的破空之聲,便足以傳遍整個長安城。據當初康鐵生所講,這七支鐵精箭除了顏色各異外。根本沒有其他的區別,難道這段時間以來。自己地箭術竟然再度突破了?羽箭離弦的那一瞬間,楊誠心里竟然生起一股絲毫不因殺伐而起地狂喜。

楊誠的一生大多數時間都伴隨著弓箭,從兩三歲時父親那把獵弓便成了他最喜歡的玩具,四五歲時便開始練習射箭,一直到十四歲替父參軍時,他已經是村里少年獵手中的僥僥者了。進入征北軍后。孤單無依的他更是將所有的空余時間用來練箭,箭技也隨著每日枯燥地練習而不斷進步。到征北之戰結束時,他已經是一個可以和同樣沉迷于弓箭數十年的嶺南第一獵手左擒虎不分上下的一流箭手了。雖然其后諸事繁忙,不過他卻一直練箭不輟,似乎只要一天不摸弓箭,便會感覺不舒服一般。

單從箭技來說,現在的楊誠已經超越了左擒虎,天下間恐怕再沒有人能在這方面與他一較高下。不過不論學什么,越到后期便越漸困難,就如左擒虎一樣。在楊誠參與時他便是嶺南的第一獵手了,但楊誠十年歸來后。左擒虎卻并沒有多少進步。不是他不想更進一步,而是到達這種境界的人,幾乎很少有人可以再進一步了。楊誠也有著同樣的經歷,不過他并沒有放在心上,而是仍然堅持不懈的練習著,弓箭的組合在他手中變得越來越靈活。命中目標更加隨心所欲。直到他射出這一箭時,他已然站在了箭術的巔峰,沒有任何人可以超越他。

眼看著羽箭越來越接近鄭志愉,周圍地人完全嚇呆了,就連鄭志愉本人,眼神也陷入迷離之中,連一絲躲避的意思也沒有。事實上,這支箭根本避無可避。“哼!”一道令人寒徹心底地聲音突然響起,一只手憑空而現。雖然每個人都清楚的知道那只手在瞬間之間并不存在,但卻偏偏讓人生出那只手似乎至始至終便在那里等著一般。枯竹般的五指猛然收攏。竟在電光火石間牢牢的抓住了羽箭的箭身!

“不可能!”雖然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支箭上,但真正能看清楚這一幕地。卻只有楊誠一人而已。當年他初次得到鐵精箭時,洪方便信誓旦旦地說過,天下間再沒有人可擋此箭,就算是名噪一時的影子護衛,仍然不能例外。可現在他的箭術有了進一步的精進,箭的威力更有著突飛猛進的增長,比起當時那箭來說已經超過許多。可竟然有人能握住他的箭!饒是楊誠向來處驚不亂,卻也不禁心生驚疑。要知道洪方也是個走難闖北的老江湖了,雖然單從武力來說并非天下第一,不過見識之廣卻絕對是靠前之人。莫非他竟說錯了嗎?

洪方說的并沒有錯,天下再沒有人能擋得住楊誠全力施為的一箭。即使只是普通地羽箭,在楊誠的手里也是無可抵擋地殺人利器。至于精鐵箭甚至破日和碎月,更已超出了人類的想象。

“不可能!”在握住羽箭那一剎那,那只手的主人心中同樣泛起了這個念頭。作為鄭氏家族用來對付影子護衛的王牌中的王牌,那只手的主人在武學上有著極高的造詣。若是單打獨斗,他甚至不會敗給任何一名影子護衛。而且他從來不用兵刃,手便是他的兵刃,數十年的修為,讓他那雙手可以應付任何兵刃的進攻,甚至連影子護衛那奇快的細劍也會被其牢牢抓住。

可是這一刻,他卻發現自己的手生平第一次抓到了一個燙手的山芋。楊誠這一箭很快,幾乎已經達到了羽箭的極致,不過卻仍然快不過他的手。不過在抓住羽箭那一剎那,一股巨大的拉扯力也同時傳到入手掌,接著通過手臂到達肩膀,再下來便是全身。這股大得驚人的力量輕易的拖起了他瘦小的身子,箭身甚至沒有一絲顫抖,仍然筆直的往它的目標飛去。

這個出乎意料的發現頓時讓那人大吃一驚,要知道雖然他看似瘦弱,但堅持不懈的修煉卻讓他擁有遠勝于常人的力量。平常七八個壯漢也無法拉動他半步,這還不是全力施為的結果。可剛才他楊誠舉弓那君臨天下般的強大氣勢,便已沒有絲毫的藏私。雖然他此行的目地是截殺楊誠,可是畢竟受了鄭家數十年的貢奉。若是無法保護這用不了多久便會成為鄭閥之主地重要人物,那他便是殺楊誠一千次也無法彌補了。

匆忙中。那人連使千斤墜,想要穩住自己的身體,不過卻很快發現,那根本就是徒勞之舉。現在的他宛如被牢牢拉住的風箏,只能身不由己的隨著那根線移動。“轟、噗!”隨箭疾飛的身體重重地撞在鄭志愉身上,羽箭也終于完成了它的使命。深深的刺入鄭志愉的身體。鄭志愉應聲而飛,

外,連一絲微弱的呻吟也未發出,一動不動的躺在地

說時遲,那時快,所有的這一切不過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絕大多數人所感覺到的,也不過是眼前突然一亮而已。隨著精鐵箭完成它的使命,赤紅色的光芒也倏然而止,不過許多人地眼中卻仍然一片朦朧。“呼……”一股狂暴的大風突然卷起。隨風舞動漫天地塵土,讓所有身在其中的火光簌簌發抖。天地間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極亮至極暗,短短的一瞬間,卻足以成為在場的所有人刻苦銘心的記憶。

“賊首鄭志愉已伏誅,隨者但有降者免死!”見終于達到自己的目標,楊誠不禁長嘯呼喝。宏亮而渾厚地聲音隨即傳遍周圍,本已呆如泥偶的士兵們紛紛驚醒。不過這一切的變化實在太快了,他們還來不及消化所有的訊息,只是面面相覷,不知道該做什么。

見到此景,楊誠也知道今晚的收獲已足,不敢貪多。畢竟除了之前那數千殘兵以外,其他的人可都是鄭志愉的親信部隊,要想讓他們就這么投降,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正要抽身離去時,一股極其危險的感覺卻突然襲來。憑著他歷經生死而得來的直覺告訴他。自己已經成了別人地獵殺目標,而且這些人足以對他構成致命的威脅!

大漠極北

夜空中傳來一聲清嘯。一道黑影從空中直墜而下,平穩地落在一座簡陋的草屋外。銳利的鷹目四下梭巡了一番后,撲了撲翅膀,飛上一根從窗臺支出的橫木上,一邊用尖利的喙梳著略帶著金色的羽毛,一邊發出一種帶有撒嬌意味的低鳴,間或又啄擊著窗棱,發出篤篤的聲音。

“小金回來啦!”伴隨著吱呀的開窗聲,一臉歡喜的李無征探出頭來。伸手一招,那只金雕便撲上了他的肩頭,用頭不住的在他臉頰上蹭著,極是親昵。若不是親眼所見,恐怕任何人都不會相信,草原上最兇猛的金雕,竟然會有如此溫順的一面。

“義父,小金終于回來了呢,我現在就給您念念吧。”李無征取下一個掛在金雕腳上的小圓筒,輕輕地抽出一卷薄紙。在他的對面,一個穿著灰布長衫,長發披肩的男子背對而坐。雖然僅僅是個背影,卻讓人感覺到一種睥睨天下的威勢油然而發。

聽到李無征的話,那男子仍然一動不動,只是輕輕的哦了一聲。李無征似乎早已習慣了他對任何事情都極為淡然的態度,展開薄紙輕輕地念道:“族棄城而遁,雙烏月中即盟,似有先圖谷再進中原之意。阿不敢再回草原,似有聯絡之意,無令未敢輕動,請速示下。”

“喲,小金竟然這么快就回來了?”木門被輕輕推開,一個粗布短衣的壯漢昂然走入,那步伐氣勢同樣讓人側目。不過他手中卻端著一個木盆,大步走到那個長發男子的面前,放下木盆,蹲下身子,竟然極其自然、熟練的替那名男子洗起腳來。氣勢與行為的強烈反差,恐怕足以讓任何不知情的人為之驚詫。

“嗯,你看。”李無征將那張薄紙遞給壯漢,轉而向長發男子問道:“義父,阿不敢此行恐怕是要求我們幫助,還是照例拒絕他嗎?”

長發男子默然無聲,正在幫他洗腳的壯漢在身上擦干了手,展開薄紙看起來。聽到李無征此問,不由抬頭說道:“烏桓占了幽州后竟然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將主力撤回草原。看來這次是想徹底解決我們寧靜谷了,烏桓聯合烏孫而來,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對付了。”這壯漢的樣貌竟然與之前逃入寧靜谷的左賢王極為相似,只不過眼神中早已失了許多暴厲,而化為平淡。即使有人親眼看到,恐怕也不會將其與縱橫一時的左賢王劃上等號。左賢王竟會淪為替人洗腳的地步,這實在是個讓人無法接受的消息,而且看他洗的時候如此自然,顯然并非是被迫而為。

“樹欲靜而風不止。”長發男子長嘆道,沙啞的聲音中帶著無盡的悲傷。

“那我這就去讓外面的人聯絡阿不敢,多了他這支精兵,管叫這兩只烏龜有來無回。”李無征聽到長發男子的話似有聯合的意思,臉上不由現出一絲興奮與期待。畢竟是少年心性,見到別人一再逼迫,哪里會淡然處之。

“無征。”長發男子聲音不大,卻足以讓正欲轉身的李無征停止一切動作。“知道我為什么給你取這個名字嗎?寧靜谷只希望得到自己想要的寧靜,絕不會主動挑起征伐。外間的一切都順其自然吧,告訴他們,以后只管探聽,不用再作其他任何事。”

李無征撅著嘴,一臉不樂意的坐了下來,不過卻心有不甘的嘀咕道:“這又不是我們要挑起征伐,是人家找上門來打我們呢。”

雖然寧靜谷一直抱著與世無爭的態度,不過已經成為草原霸主的烏恒,卻并不愿意讓自己的領地中存在著這樣一個連自己也不能踏入的禁地。他是草原之王,草原的一切都應該臣伏于他,供他支配。雖然中原更是每一個北方異族的夢寐之地,但當其趁虛而入,占領幽州大部之后,才發現中原雖然亂成了一團,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處于混戰中的任何一方勢力,都要比他強。權衡之下,他才做下返回草原,進一步的鞏固實力后再圖南下之策。而這個草原中所有亡命者的圣地,當然免不了成為他第一個踏平的目標。

“是啊,多一個人手便多一份助力。草原僅剩下寧靜谷這片圣潔之地了,只要能保住它,聯合西域勢力也沒什么。”壯漢也是一臉熱切,寧靜谷在他心中的地位顯然已經不是家那么簡單了。

長發男子舉起左手,空蕩蕩的長袖瞬間滑下,疤痕密布的手臂上,原本應該連接手掌的地方卻只是光禿禿的新肉。手臂輕輕地按在扶手上,他坐著的椅子竟然自己動了起來。面對著李無征,長發男子那沒有一塊完整皮膚的臉卻并不顯得猙獰,反而讓人生出一種和善而又慈祥的感覺:“你們兩個啊,難道就認為寧靜谷已經到了無法自保的境地了嗎?”
pisheng 發表於 2011-4-3 02:33
第八十六章 關洛爭雄·五十

二柄長劍一左一右悄然而至,饒是楊誠機敏過人,也直自己十步之內驟然出手時方才察覺。單憑這一點,便已讓楊誠心中的警覺提升至極點。一個魚躍而下,楊誠抱頭卷身向前一滾,接著再側翻而起,連看一眼這兩名殺手的興趣也沒有,便已向北發力狂奔。此時的楊誠宛若飛鳥、游魚般的靈活,整個動作一氣呵成,沒有一絲停滯。

兩名殺手劍勢一滯,似乎有些感到意外,不過僅是短短的片刻,便又提劍向楊誠逃跑的方向追去。這兩人均是身著灰色布袍的老者,不過滿頭的銀發之下,臉上卻并沒有多少皺褶,似乎只是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而已。二人面貌相若,直如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甚至連眼神中那驚訝、鄙夷之色也幾乎完全相同。他們顯然也沒料到楊誠以如此尊崇的身份,竟然會以打滾的姿勢來逃避他們的劍,更連絲毫試探性的反擊也沒有,便全速而逃。

這兩人正是一對孿生兄弟,自幼便被有心人當作刺客來培養。可惜他們的運氣卻不太好,二十載苦練出師之時,正是影子護衛名聲最盛那會兒。章盛當年雖然自己擁有影子護衛,不過出于皇家的授意,卻絲毫不能容忍各大世家出現相似的力量。只要各大世家手中出現這樣的人才,幾乎無一例外都會遭致獵殺。正因為這樣,被顧氏招攬的這兩人數十年來一直隱藏在顧氏的一處秘密產業中,顧氏甚至不敢將其派出執行一項任務。以免被章盛所探知。

雖然這兩人幾乎沒有一點名氣,不過實力卻非同一般。數十年來兩人一直形影不離,訓練更是從未停息。無與倫比地默契和狠毒新辣的劍法,二人聯手之下已經不遜于任何一名影子護衛了。是以當他們甫一出手,便令楊誠感到極大地威脅,想也不想便立即進行逃亡,連二人因他連番動作而驚訝時。仍然不敢趁隙還擊。事實上,若非楊誠如此,雖然有很大的把握擊殺一人,不過卻難免會陷入另一人的瘋狂進攻,即使是一對一,被其纏上也將難以脫身。

因孿生殺手的遲疑,雙方的距離已然擴大至二十步左右,不過楊誠卻再無法迅速擴大。孿生殺手的速度竟然絲毫不比楊誠差,氣機鎖定之下,楊誠不斷變幻方向。卻始終無法擺脫二人。不過由于這一片均是殘破地房屋,正是楊誠所熟悉的地形。二人要想留住楊誠,卻也希望渺茫。

不過形勢卻對楊誠極為不妙。現在離天亮越來越近,在二人的緊追不舍下他根本連打開秘道的時間也沒有,若想返回雍門要塞,便只有直沖叛軍設在要塞周圍的大營了。鄭志愉對雍門要塞極為重視,布置在周圍的都是叛軍中的精銳部隊。根本不是他和劉虎精挑細先的直若烏合之眾的部隊所不能比的。就算在平時,這樣直沖過去也并非易事,更不用說身后還有兩個緊追不舍地高手。

看了看天際微現的啟明星,楊誠也不由微微皺眉。有著夜色地掩護,一般的叛軍士兵再多,也無法在這樣復雜的地形對他構成威脅;不過一旦天亮,這樣的優勢便蕩然無存,叛軍營寨林立,鄭志愉的死訊并未傳開,各營只要出動小部份力量。便足以將他困住。其實在內心里,他對鄭志愉是否死于那一箭仍然有些懷疑。那一箭的威力雖然連他也有些意外。不過卻被那個突然出現地老者一阻,再加上他與鄭志愉之間隔著近四百步的距離,雖然最后仍然命中了,但其所剩的力道恐怕已經沒有多少了。

不過這時卻并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如何擺脫這兩人的追殺才是首要任務。想到這里,楊誠收起雜念,再度進入了伏殺鄭志愉之前那種巔峰狀態。周圍的一切變得更加清晰,就連身后二人那近乎一至的腳步聲也絲毫不漏的傳入耳朵。有八成的把握可以射殺其中一人,楊誠心中暗暗盤算著雙方的距離和速度,以期能在這一擊后成功擺脫另一人地威脅。雖然在奔走之下楊誠也能毫無阻礙的射箭,而且還能保持比平時差不了多少地準頭,不過到底會使行進的速度緩上一線,而這一線卻足以讓另一人接近自己十步以內了。

思慮片刻,楊誠終于將手探入了箭囊,飛速行進的身影也因要保持平衡而微微一滯。距離拉近了兩步,后面的兩人卻不喜反驚,他們的注意力幾乎一直全放在楊誠身上,這一動作自然瞞不了他們。一般說來,除了騎射之外,根本沒有人能夠在高速行進中射箭,就算能夠射出,也幾乎是毫無準頭的。不過剛才他們卻親眼目睹了楊誠那從四百步外射殺敵將的驚鴻一箭,所有適用于弓手的規則,都已經不能用在楊誠的身上了。看著楊誠飛快的抽出三支羽箭,不由讓他們心中暗凜:這樣的情況下還能射箭就足夠令人吃驚了,還要三箭齊發?!

答案很快便已揭曉。抽出羽箭后,楊誠輕輕一躍,接著重重一踏,巨大的力道令那

戰火而幸存的矮墻轟然而塌。不過在那一瞬間,楊誠借力,身體猛然拔高近兩丈。直至升至最高點時,楊誠高大的身體似乎突然一頓,竟然就那么站在空中,一股君臨天下般的氣勢頓時直壓已逼近到十五步外的兩人。

人當然不可能立在空中,只不過那一瞬間卻讓那兩人感同身受的體會到那種壓迫。即使明知那是錯覺,卻也不禁腳下一滯,竟生出一種無法對抗的逃意。轉眼間,這種逃意更甚:空中的楊誠嘴角泛出一絲笑意,一切在他面前似乎都顯得極為渺小。舉弓、搭箭、拉弦,“咻!”電光火石之間。三支羽箭便已凌空而下。

到底是經過數十年的苦練,孿生殺手并沒有因之前地錯覺而亂了手腳。反而保持著之前的速度,極其冷靜地盯著從天而降的羽箭。見識了剛才那一箭的威力,兩人均知道楊誠的箭根本不可能像他們以往對付敵人弓手那樣輕易蕩開。要知道剛才抓住楊誠一箭的那人,可是他們二人聯手都無法戰勝的,可在那一箭地面前,卻顯得那么弱小而可笑。雖然這三支箭并沒有之前那種奪目的光芒。但卻足以令他們全力以付了。

不知道是對方凌空而發,沒有借力之處的原因,還是早有防備。眼見三支羽箭越來越近,二人竟然發現只要兩人各自朝自己那邊一閃,便可以完全避開這三箭。甚至他們還有一種感覺,這三支箭根本指向的目標就不是自己,特別是中間那支,就算兩人根本不動,也只會射到二人中間的空地上。

一切也不過是剎那之間,羽箭臨身之間。二人已然縱身一躍,輕易的甩開了指向自己那支羽箭。二人甚至在躍起那一瞬間便在盤算著。楊誠這一躍實在太高了,在他落下的這段時間里,足可令二人逼近其五步以內。那么,楊誠雙腳落地之時,便是他們全力一擊之始。雖然楊誠表現的實力讓他們也感到驚訝,但只要有了這個機會。絕對可以在數招內結束這場追逐。

不過楊誠卻并沒有留下多少讓他們思考的時間。在三支羽箭離弦而去之時,楊誠手中已然多了兩支羽箭,依舊是搭箭、拉弦,沒有絲毫的停滯,兩支羽箭又尾隨而去。同時,一支羽箭已悄然出現在楊誠手中,不過并沒有如之前一般立即射出。直墜而下地楊誠一臉平靜,似乎在等待著什么。

比起前面的三支箭,這兩支箭地速度更快。在二人看清前面三箭的軌跡而躍起的那一剎那,另兩支箭已后發先至。分別斜斜地擊中兩側羽箭的尾翼,接著如同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般向外彈去。而兩支被擊中尾翼的羽箭似乎被突然被注入了一股活力一般。陡然加速,稍稍改變了一下方向后,竟然詭異地向躍起的二人射去。

尚在空中的二人見此變化不由亡魂大冒。饒是二人藝高膽大,卻哪里見過如此詭異的箭法,竟然能用后射的箭隨心所欲的改變之前羽箭的方向。這還是人嗎?二人心中同是冒出這個念頭,之前想好的擊殺步驟頓時化為碎塊隨風而逝。眼見羽箭直撲二來,二人已經再無選擇,只得舉劍相迎。“叮!”兩聲清鳴幾乎同時想起,二人雖然成功的蕩開了飛向自己的羽箭,不過卻也身軀一顫,偏離了之前地軌跡,無法控制的直飛而去。苦于無處借力,阻擋這一箭竟然耗盡了二人地力氣!

“咻!噗!”楊誠捏在手中的最后一支羽箭終于出手。驚快絕倫的羽箭,幾乎毫無懸念地透入了已然脫力的其中一人的眉心之中,還來不及哼一聲,這剛剛才開始有機會展示自己實力的孿生殺手,便已去其一。不過楊誠也用盡了最后一絲力氣,重重的墜落塵土。

從一開始這兩人便已經落入了楊誠的布局之中。三箭齊發,中間那支羽箭看似多余,卻讓二人不得不朝自己預定的方向閃避。二人完全有能力根據自己的起勢及高度判定自己的落點,所以必然會選擇最近線路截殺自己,要想判斷他們的軌跡并不困難。只不過用后射的羽箭改變自己之前射出的羽箭的方向,之間楊誠雖然也能辦到,不過卻無法真正隨心所欲地控制其改變后的方向。直到剛才他射出那一箭時,發現自己的箭術竟然又有了進步,這才敢在倉促之間定下這個必殺之局。

當然,楊誠也并不完全是孤注一擲的冒險。不論自己能否讓之前的羽箭按自己的心意改變,捏在手中那一箭也仍可保障他不會在落地會便立即遭到對方的圍攻。甚至到了最后關頭,他還可稍稍改變自己的落點,雖然差距不大,但卻足以令他避開二人最凌厲的殺著。不過在全心投入之下,一切卻正如他的預料一般,成功的射殺了其中一人,而且另一人也足在自己十步之外,以兩人現在的狀態。根本不可能有近身纏斗地機會。

長身而起,楊誠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并沒有立即離去。剛才凌空而起那一瞬間,他和劉

經發現了對方,不一會兒,劉虎便可帶著其手下精銳生殺手最令人恐懼地是其合擊之力,現在折去一人,實力所減又豈止一半。即使讓剩下的一人欺近。楊誠也自信自己可能輕松拖延到劉虎趕來。這樣的殺手在千軍萬馬中雖然起不到絲毫的作用,不過所起的作用卻不能令人輕視,楊誠心中已存殺意。

不過那名殺手見兄弟死去,竟然仍能保持冷靜。墜地之后,連一絲悲聲也未發出,便立即隱去身影。不過楊誠知道對方一定還在附近,單從二人配合的默契程度,便足可看出之間深厚地感情。不論他如何冷靜,也斷不會放棄這或許是唯一能報仇的機會了。以楊誠的身份,一旦離開便置于數萬大軍的拱衛之下。任何人都無法只身將其擊殺。

雙方都心存除去對方之意,不過一個是深知對方弓箭之利。仍在耐心等待機會;而楊誠卻知道自己的底,畢竟近戰不是他的長項,他身上甚至除了逐日神弓外,只剩下親衛營人手一把的專用匕首。對方絕不會再給他射箭的機會,單憑手中的匕首,或可保一時無危。但要想殺掉對方,卻也絕無可能。不過這種情況卻并不能維持多久,只要劉虎趕到,憑著二人的聯手,那名殺手甚至連逃走地可能也沒有,便會被迅速地擊殺當場。

“好厲害的箭!”正在楊誠與那名孿生殺手對峙之時,楊誠地身后卻突然傳來一道低沉有力的聲音。楊誠聞聲頓時心中一緊,接著身子微成弓形,并不轉身,不過已隨時準備有所動作。此刻楊誠心中卻翻起了滔天巨浪:長安城什么時候來了這么多高手。而且無不是欺近自己之后才有所察覺。先前那名抓住自己箭的老者就不用說了,單憑他那一手便遠在自己之上了;而后的孿生殺手若不是他反應夠快。恐怕已經飲恨當場了;而現在,他竟然發現三道微弱的氣息從三個不同方向鎖定了自己,而空下的一面卻潛伏著那名孿生殺手。

自己竟然陷入了對方地圍困之中!作為一名弓箭手,唯一的優勢便是與敵拉開距離,而在自己一直保持警惕的情況下,卻仍然陷入了重圍之中。這先后出現的六名高手已經讓楊誠感覺出其中的不尋常:若不是射殺鄭志愉而意外的傷了其中一人,迫其未完全包圍便提前發起,可以想見,這六人若是同時出現,自己幾乎沒有任何反抗的機會!

切身的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危險之中,楊誠的心反而平靜下來,原本緊繃著似乎隨時要暴發地身子,竟然完全放松起來,甚至連手中的逐日神弓,也緩緩地收了起來。一瞬間,楊誠的表情變得自然、寧靜、平和起來,仿佛回到了當年玉門與屠一萬一戰時,那一刀即將臨頭時的狀態。

自從獲得洪方所授的用以平息心境的拳術之后,楊誠因其適合自己的心性,練箭研兵之時也經常練習。只不過不知道是不是環境的因素,事后無論楊誠如何努力,都無法回到當初他揮灑自如的化解屠一萬全力一擊時的狀態。不過他并不是康劍成那種武癡,并沒有再去刻意追求,僅把它當作是強身健體的一種方法而已。

不過在剛才他感覺逃無可逃,戰不可勝時候,這種感覺卻再度降臨,而這一次的感覺,比起上一次更加強烈,連楊誠也不由為之心顫。感受到這種久違的心境,他頓時福臨心至,周圍的一切似乎都不存在,天地間僅有他一個人,在靜靜的感受著那股難以言喻的奇妙感覺。

腳步聲起,三個身材矮小的男子踏著同樣的步伐走出。灰白的頭發,滿臉的皺紋,比起之前的孿生兄弟,這三人顯得蒼老了許多。三個儒一個手拿小了一號的雙刀,一個手持鉤鏈,最后一個最為奇特,竟然舉著一面比他自己還要高出數寸的大盾。這面大盾卻極為不同,盾面上布滿了黑色的尖刺,盾的邊緣更被八片鋒利的刀片環繞,既可防御,也是進攻的利器。不過一想到這面盾的主人,恐怕所有人都會懷疑:他將如何使用這面盾呢?

若是在平時,楊誠恐怕已經驚訝無比了。開始那三個老者他并不認識,但這奇特的三名儒他卻早有耳聞。當年他與潘宗向交好時,便曾聽其提過一次。楊誠也記不起自己如何問及潘宗向在家族僅次于閥主的地位,不過潘宗向卻是搖頭苦笑,說他家里有三個矮子,連老頭子也要恭恭敬敬,他在潘家的地位不過是第五而已。甚至還有些畏色的提到,其中有個拿著比自己身體還大的盾,潘宗向自己竟連他的一招也擋不住。

毫無疑問,現在出現的三個儒便是潘宗向所提及的那三個地位比他還要高的矮子了。不過此時的楊誠卻沒有了絲毫的驚訝,反倒是那三張滿是風霜的臉上刻滿了驚訝與不信。
pisheng 發表於 2011-4-3 02:34
第八十七章 關洛爭雄·五十一

受到楊誠與之前完全不同的氣勢,那名手持巨盾的揚,望了望另外兩名儒,皺眉說道:“奇怪,我怎么感覺有些無從下手呢?”剛才他的身體一直躲在巨盾之后,現在完全顯露之后,才發現其竟然只是單手持盾。那一面盾牌雖不知是什么材料做成,不過恐怕卻比他自己還要重。他卻只是用左手輕巧的拿著,似乎輕如無物。而他的右手卻拿著一根烏黑發亮的細鞭,顯然這才是他真正的武器。巨盾與長鞭,這樣的組合恐怕還真從來沒有過,絕對的防御加上靈活的攻擊,怪不得連潘宗向也難過一招。

另外兩人似乎也深有同感,點了點頭,一臉好奇的打量著楊誠。這次三家都派出了自己手中最厲害的王牌,為的便是伺機將喜歡親自領軍夜襲的楊誠和劉虎二人格殺于外城之中。若以單人的實力來看,無疑是鄭氏派出的那名老者厲害,但聯起來手,即使是那個老者與孿生殺手聯合,卻絕非他們三人對手。別看他們三人都是儒,不過在六人之中卻以他們三人的實戰經驗最為豐富,可以說他們的實力的進步,并沒有多少刻苦的練習,大半都是來自于生死的拼殺。

他們來長安已經三天了,不過由于鄭志愉連楊誠可能出現的地點也搞不清楚,外城這么大,楊誠他們又往往是一擊即走,空忙活了兩晚,卻連楊誠的影子也沒看到。之前鄭志愉自以為料中,六人便分頭前往。準備搶取這個功勞。由于三家之間地隔閡,六人雖然同為一個目標。不過卻并不互相配合,反而心存爭奪之意。不過還沒趕到預定的地點,他們卻先后對因炸營而越來越大地潰兵隊伍產生了懷疑,那名老者最先,接著便是孿生殺手,而他們三人雖并不是最后起疑的。但由于身體上的缺陷,速度畢竟比不得別人,所以便落在了最后。

或許是他們運氣不錯,恰恰碰上楊誠施展無人能及的箭術射殺孿生殺手之一。雖然他們并沒有見識之前楊誠那更攝人心魂的一箭,不過單從他那連環三箭便足以讓三人心生警惕了。由于楊誠之前與潘家的關系,他們對楊誠地了解程度遠勝于另外三人,知道在速度上不占任何優勢,便趁著楊誠與剩下的一名孿生殺手對峙時,悄悄地潛到附近,直至形成包圍之后。才靠近現身。

不過正當他們準備趁楊誠精神鎖定在另一名孿生殺手時驟下殺手的,不過他們還沒到達最適合發動的位置時。卻驚動了楊誠。由于對自己抱有絕對的信心,三人反而干脆大搖大擺的出言現身。不過令他們沒想到的時,等他們走出來的時候,楊誠卻已不再是之前他們遠遠窺視的那個楊誠了。三人其實也不知道楊誠到底發生了什么變化,只是陡然間覺得再無法將其看透,饒是三人久經殺伐。也不由生出一絲遲疑,不敢貿然出手。

“閥主近來可好?”楊誠緩緩地睜開眼睛,清澈的眼神不悲不喜,盡是淡然。仿佛這三人并不是來殺他地,而是相交極熟的朋友。感到心境變化帶來地奇妙感覺,他心中的恐懼已經逝去,古井不波,外界的一切似乎都無法引起他的注意。

持盾儒微微一愣,顯然沒料到楊誠竟然會突有此問,不過楊誠那超然世外的表情似乎令他產生一種無可抗拒的感覺。脫口答道:“閥主晝夜難眠,如何能好。”剛一說完。他卻陡然一驚,皺眉自語:“咦,我干什么要回答你?”

“這又是何苦呢。”楊誠搖頭嘆道,似乎是在勸諫一個老朋友:“告訴閥主,懸崖勒馬,還有一線生機。”想起潘家畢竟還是待自己不薄,不知為何,楊誠此時竟然有些憐憫之色。潘家在征西之戰中元氣大傷,更失去潘宗向這頂梁之人,又因斗爭而逐走極有才華地潘澤海,痛失吳振翼這樣的智勇之將。原本還能與另外兩家平起平坐的潘家,卻從叛亂一開始便處于尷尬的地位。潘澤林身為閥主,想必也知道潘家難有善果,故而夙夜難眠吧。

持盾儒當然也知道潘家現在的境況,起兵之后先失徐州,又被趙長河占了并州,最近連涼州也岌岌可危。潘家現在除了在關中和洛陽的少部份兵力以及徐州殘兵,再無可憑恃的資本,實力甚至連后起的葉家也遠遠不如。就算是痛失兗州軍與朔方鐵騎兩大主力的顧氏,也比他們強。不論事后局勢如何演變,潘家都已徹底的淪為別人地棋子,是生是死不能由己了。想到此番種種,持盾儒到底為潘家效力了數十年,當下也不由露出黯然之色,之前那強烈的殺意頓時收斂。

“大哥,不要聽他胡說,先結果他小命要緊。”不遠處正有人不斷接近,為首一人正是他們地另一目標劉虎。倒不是他們不想一并解決掉楊、劉二人,不過之前楊誠顯示出的實力已經大大出乎他們的意料,而劉虎身后猶有數十名神威營精銳戰士,一旦任其匯合,恐怕他們連一個也殺不掉了。想到此處,另外兩人不由面露焦急之色,大聲向被楊誠兩句話帶入潘家困局而為之憂慮的持盾儒。

持盾儒聞言一驚,隨即咬牙說道:“差點中了你的道,不管了,大家并肩上!”傾刻之間,那股強橫無匹的殺意再度籠罩全場。長四盡有余,寬近兩尺的大盾飛快地旋轉起來,持盾之人也隨即失去了身影。而另外兩人也同時發動,十步之距轉瞬即至。

楊誠的表情又恢復了之前的平和與寧靜,三人來勢兇猛,就算能取弓射箭,箭出之時也絕對會遭到另外兩人必殺之擊。不過楊誠卻沒有絲毫慌張,肩頭一晃。竟對直向那面旋轉而來的巨盾迎上。

若是在平時,要應付這樣一面滿是尖刺、邊緣又嵌滿刀刃地大盾。還真讓人傷透腦筋。不過此時的楊誠正處于因感受強大威脅而心

地巔峰狀態,周遭的一切都真切無比的反映在他腦海旋轉的巨盾變得再無可怕之處,楊誠跨步而躍,居高臨下,手中匕首毫無花巧的一揮而下。

“叮!”匕首的鋒刃精準地刺中盾面正中那枚尖刺,頓時濺起一道絢目的火花。以小擊大。大盾反而如中電噬,盾身微微一顫,旋轉之勢不由稍顯停滯。“咝!”一道黑色的殘影從盾下吐出,閃電般向楊誠的脊背刺去。

有著大盾的阻隔竟然仍能將長鞭使得如何靈活、準確,若在平時楊誠肯定會為之贊嘆。不過此時的他卻無驚無喜,借著刀尖與尖刺相碰的力量側翻而去,手腕一轉,倒握的匕首自然翻轉,輕輕往外一拍。“啪!”匕身剛好拍中長鞭的尾端,令其再無法維持預定的軌跡。

烏黑地彎鉤從大盾上空劃過之際。楊誠已飄然落地。還未及站穩,一團刀光已貼地而至。如此默契的配合。比起那孿生兄弟卻是毫不遜色。在此之前,楊誠就算逃脫盾鞭地進攻,卻也再沒有可能逃避這后續的殺著。

“叮叮!”接連兩聲清鳴,雙刀儒已踉蹌而退,手中的雙刀已略有些斜,刀口正中。赫然各露出一道豁口,臉上更是露出駭然之色。他一向以刀快自詡,卻沒想到楊誠竟然比他還要快上許多,明明還沒站穩,卻能如此精準的擊中他刀勢最弱的部分。

雖然僅僅交手了一招,不過三名儒臉上卻已不復之前的傲然,顯得凝重無比。他們在潘家地位尊崇,輪得到他們出手地均非泛泛之輩,不過卻沒有什么人能逃得過他們這配合無間的合擊,至于像楊誠這樣幾乎輕松化解的。更是從未有過。不過三人畢竟久經殺陣,微微一滯之后。第二輪的攻擊已然發動。

大盾旋轉而回,長鞭卻悄然纏住雙刀儒的腳踝,輕輕一揮,雙刀儒便如同紙人般輕快地斜飛向楊誠。這一次卻再沒有之前那炫目的刀光,雙刀儒將雙刀收至胸前,雙眼死死盯住楊誠,似乎在等待發出那致命的一擊。鉤鏈卻如同靈蛇般貼地而來,直劃向楊誠雙腳。

楊誠嘴角泛起一絲笑意,并沒如他們所愿地騰身避讓,反而屹立不動,甚至連匕首也收到背后,仿佛要束手待斃一般。

“誠哥小心!”全速而來的劉虎見此情景,不由嚇得亡魂大冒。他并沒有看到之前楊誠輕松化解三人合擊的情況,還以為楊誠無法應對三人的合擊,呆住了呢。通知了混在潰兵之中地手下之后,劉虎便立即尋找楊誠,不過他還沒趕到時,楊誠便已發出射向鄭志愉那令天地變色的一箭。接著等他趕到時,楊誠已因孿生殺手地出現迅速逃離,混亂中雖然無法看到楊誠的身影,不過靠著在軍中練就的出色偵探本領,仍讓他正確無誤的追了上來。此時天已微亮,再加上周圍的火光,楊誠所在之處的情形在他銳利的雙眼下一覽無余。平心而論,就算他自己面對這樣的攻勢,也絕難應付,更何況是平日比他還“差”的楊誠呢。

眼看彎鉤就要及身,楊誠卻出人意料的向前踏出一步,右腳竟正好踏在彎鉤正中,令其絲毫不能動彈。刀光乍現,凌空而來的雙刀趁著楊誠舊力甫盡,新力未生的瞬間猛然揮出。楊誠猛然擰腰,左腿一擺,避開刀鋒之際重重的踹在了雙刀儒的腹部,巨大的力量直令他當場吐出一口鮮血,身體如斷線的風箏直墜而去。

這一切的變化看得劉虎目瞪口呆,楊誠招招平常,卻偏偏將對方凌厲的殺招完全克制。想起當年楊誠制住屠一萬那兩招“推磨”、“插秧”,劉虎興奮之中也不禁有些后悔。楊誠本有意將洪方拳教給劉虎,讓其平時修修心,可是他當初卻嫌那套拳太煩了,加上楊誠事后再沒有當時的威風,所以毫不猶豫的拒絕了,沒想到不到兩年,楊誠的變化竟然如此大。

“刷!”大盾即將臨身之際,身后卻陡然傳來破空之聲:剩下的那名生殺手終于動手了!這一劍來得又快又急,又恰好算準了持盾儒的攻擊時間,楊誠心中一驚,之前寧靜、平和的心境頓時不守,臉上的平靜也頓時化為慌。平日里他若不靠弓箭連其中一人也對付不了,現在單憑匕首便可輕松應對三人的聯手,心中便難免生出一絲得意,讓他那心境略有失守之勢。現在又遇到意外的襲擊,心情隨之而動,便立即被打回了原形。

慌忙之下,楊誠已經無法顧全前后,眼見刺盾臨身,急忙舉匕刺下,不過此時的他哪里還能如剛才那般拿捏得絲毫不差。一刺之下,竟然快了一擊,直接碰上大盾邊緣的刀尖。“叮叮”兩聲,大盾竟然意外的向一旁偏去,剛剛收回的長鞭已如利箭般彈出,直指楊誠左胸。輕巧的匕首與沉重的大盾相撞,楊誠頓時覺得手腕發麻,哪還來得及抽回格擋,當下不由腦中一片空白,靜待長鞭與利劍及身的結局。

“嗤!”楊誠只覺背心一痛,冰冷的劍尖已然刺入皮膚,心中不由萬念俱灰。若不是自己貪心,在射殺一名孿生殺手后便立即遠遁,哪會有現在這樣的局面出現。可惜后悔已經太遲,前后的攻擊都是致命的,心神失守下,他根本無法抵御,結果已經毫無懸念。只希望劉虎能保持理智,不要急于為自己報仇,憑他和那幾十名神威營戰士,逃脫的機會仍然很大。那樣的話,還可以繼續自己未競的平息叛亂,讓天下重回平靜的心愿吧。至于羽兒和還未出生的孩子,自己實在虧欠太多了,只盼來生還有機會補償。

那一刻,時間似乎也為之凝結,無數念頭紛至沓來,楊誠想了許多許多……一切都完了嗎?
pisheng 發表於 2011-4-3 02:35
第八十八章 關洛爭雄·五十二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短短的一瞬,又甚至是一年。楊誠眼睜睜看著飛快旋轉的大盾就要觸及自己的腰腹,卻沒有絲毫的辦法可以逃避,當下禁不住黯然閉上雙眼。他不愿也勿需死不瞑目:雖然還有許多未了之事,可真正這一刻來臨時,除了一絲惋惜,他的心里并沒有多少遺憾。至于恐懼,在個時候早已不知道飛到哪里去了。

預想中的攔腰截斷并沒有發生,甚至刺入自己背心的劍尖也在劃破皮膚后未有寸進。自己已經死了嗎?為什么會感覺不到一絲疼痛呢?緩緩地睜開眼睜,楊誠不由有些迷惑:大盾仍在自己面前旋轉著,不過卻并沒有像之前那般前進;原本應該透過自己前胸的黑色鞭身,已從自己脅下穿過。這是怎么回事?對方難道不是想殺掉自己嗎?那殺意、毫無留殺的進攻,楊誠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斷定自己之前的感覺。

“老二、老三住手!”低沉而略顯疲憊的聲音從盾后響起,盾面旋轉的速度緩緩變慢,接著向外傾斜,露出了那位持盾儒的身體來。持盾儒眼神閃爍,看著楊誠疑惑的眼神。竟然露出了一絲戲謔地笑容,似乎剛才的一切不過是他地一個惡作劇一般。

感覺到持盾儒對自己似乎已經沒有了惡意。楊誠不由轉頭回望,只見黑色的長鞭越過自己,竟然直透那名孿生殺手的左眼,瞬間便將其擊斃。而他仍然怒睜的右眼則寫滿了疑惑與不甘,恐怕他做夢也沒想到,就在大仇即將得報的瞬間。竟然會遭到算得上是同伴的進攻。“咚!”楊誠身體地微動結束了最后的平衡支撐,孿生殺手猶自站立的尸體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手中仍然緊握劍斜指天空。楊誠回轉過頭,似乎仍未從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中回過神來:“你……”

“嚇到了吧。”持盾儒笑了笑,右手一抖,細細的鞭身如同有生命般纏回他的右腕。“我竟然被你兩句話給說動了,哈,你說得不錯,這或許是我們唯一能為潘家改變命運的機會了。”瞥了一眼楊誠身后那具冰冷的尸體,持盾儒的臉上竟有一絲如釋重覆的神情:“那家伙已經遲到了。我就算做件善事,讓他盡快趕上他地兄弟吧。”

楊誠聞言頓時明白過來。自己有感而發的兩句話,竟然救了自己一命。不過事情恐怕并不是那么簡單,最初這持盾儒應該還在猶豫之中,畢竟現在能夠給潘家一線生機地,也只有他這個潘家的“故舊”了。只不過當時那孿生殺手潛伏在旁,由于儒們生理的缺陷。想要將其滅口并非易事。憑他們在潘家的地位,其行為完全可以代表潘家的立場,一旦讓另外兩家得知,只怕潘家會立即遭至滅頂之災。

直到那孿生殺手見自己竟然化解了三人的必殺之擊,顯示出不遜于三人地實力后,這才按捺不住,想要助三人一臂之力。直到這一刻,恐怕持盾儒才真正做出了決定,將原本攻向楊誠的殺著改向毫無防備的生殺手,一擊斃命。知道了事情的前后。雖然已經沒有危險了,楊誠心中仍是寒意大冒:若不是自己曇花一現的心境轉變讓自己化解了對方連環進攻。恐怕就不會有現在這個變局了。說起來,這至死也不明白為什么會如此的孿生殺手,反而才是自己真正的救命恩人。

“誠哥,你沒事吧?”劉虎長刀緊握,一臉著急地問道。雖然剛才的變化他也看到了,不過卻并不知道其原因,況且楊誠和那儒相隔如此之近,若是驟然下手,似乎已經失去“神威”的楊誠斷然抵擋不住。不過他也不敢太過靠近,那么近的距離,不是他可以救援得到地。

“沒事。”楊誠揮手示意,接著略有些好奇的打量著面前地儒。倒不是因為對方的樣貌奇特,而是那面詭異的大盾。要知道剛才這名儒是完全藏身于大盾之下,而大盾又在飛速的旋轉,任是誰在這樣的旋轉之下,恐怕都得暈頭轉向了,偏偏他還能用長鞭做出精確的攻擊。這一看之下,才恍然大悟:原來對方手握的地方有一滑柄,只是大盾繞著滑柄在轉而已,而大盾邊緣的八片刀刃也是微微傾斜。恐怕做出這件兵器的人,也是就是從小孩子常玩的那種風車得到的啟發吧。

“不知三位是否能左右閥主的決定?”解決了心中的好奇,楊誠立即將心思轉到正事上來。他戰前的兩句雖然是有感而發,不過卻也并非無的放矢。三家之間雖然現在已生猜疑,不過并未完全決裂,自己仍需要一個突破口,徹底地將三家分化瓦解。雖然目前關中的形勢已經在朝著向自己有利的方向而走,不過楊誠希望這次的平叛之戰能夠少一些流血,為天下多保存一分根本。

“不知忠勇侯是否能左右朝廷的決定?”持盾儒將大盾豎在地上,并沒有直接回答楊誠的問題,反而直視著楊誠的雙眼,一臉肅然的問道。他的身材比大盾小了不少,此時卻并沒有讓人感到一絲滑稽,反而透出一種強大的氣勢,只屬于強者的氣勢。

劉虎把楊誠身后一拉,將其置于自己身后,搶著答道:“皇上已經詔告天下,平叛事宜由忠勇侯所決。他的話,當然就代表朝廷的決定,用不著左右。”從對方的眼神中,劉虎嗅到一絲危險的氣息:對方地殺機并沒有完全消失。只怕一旦楊誠不能滿足他們的期望,便會再度動手。這三人看來也是忠義之士。受潘家多年地厚待,自然要圖報。他們能為了楊誠的兩句話冒險殺掉另外兩家派出的殺手,同樣也可能因楊誠不能為潘家帶來好處而改變立場。他們心中沒有善惡之分,只有利益的驅動。

楊誠當然明白劉虎此舉的目的,不過他卻并不擔心,

自己面前地劉虎拉開。正氣凜然地說道:“之前我已只誅首惡。雖然閥主也在其列,不過若閥主能大局不可挽回前便表現出誠意的話,則功過相抵,我楊誠甘冒天下之大不韙,也要保其善終。”

劉虎聞言不由一愕,連連拉了幾下楊誠的衣角。三家叛亂,潘澤林作為潘氏閥主,絕無可恕之理。之前楊誠那寬松得異乎常理的平叛方略便已讓劉虎極是擔憂了,三家勢大時。這作為權宜之策朝廷或許還不會說什么。隨著楊誠的謀劃一步步的實現,三家的敗亡趨于明朗。恐怕朝廷便不會真的讓楊誠總攬平叛事宜了。

陳博掃平豪門大閥的心思他又不是不知道,等他重回長安時,免不了要趁勢對這些與叛亂扯上關系的世族進行大清洗,作為領頭叛亂之一地潘氏,又豈能獨善其身。況且朝中大臣多出庶族,在掌權之初時便表現出對世族勢力極度排斥的傾向。一旦平息叛亂,也絕不會放棄這個打擊世族地絕好機會。他知道楊誠一向言出必行,如此一來今后便免不了與朝中大臣甚至皇帝發生直接的沖突。楊誠又沒有什么城府,雖然心中耿直忠義,不過卻難免會惹上不小的麻煩。

“陳氏卑劣,只不怕忠勇侯到時也做不了主吧。”持盾儒顯然也并不是只知道殺戮,長期寄身于潘家,對于這百余年來皇家與世族間的爭斗也了然于胸,當然不會因楊誠這一言而輕信了。

楊誠微微皺眉,接著果決地說道:“只要閥主幡然悔悟。為平息天下紛爭而傾盡全力。有楊誠在,潘氏不亡!”他心中的頭等大事。便是結束百姓的痛苦,早日還天下一個太平。至于其他種種,在這件事上都渺小無比。

“不可。”顧不得忠于潘氏地三個儒在場,劉虎急聲阻止。劉虎清楚的知道,潘家必亡,不管他們做出什么,也無法改變。楊誠此言雖然于分化三家、平息叛亂有大益,但卻也將自己和潘家綁在了一起。再加上若真力挽狂瀾平息叛亂,主幼而功高,只怕連章盛的結局也無法享受。

“不用再說了。”楊誠斷然制止了劉虎的話,極具誠意地說道:“請將我的話轉告閥主。另外若閥主能說動顧氏,則是天大之功,于潘氏將助益良多。”潘氏和顧氏兩家的兵力已經消耗無幾,不過其暗藏的實力仍然不容小窺,若真的能令兩家同時倒戈,鄭氏孤掌難鳴之下,便可一戰而平了。

持盾儒深深地看了一眼楊誠那清澈堅定的眼神,竟露出一絲感激之色:“老夫就先替潘家上下感謝忠勇侯之大德!”說罷竟畢恭畢敬的深深一鞠。“若忠勇侯不能兌現今日之承諾,我們三兄弟就算舍了老命,也會取你性命!”冰冷地聲音隨風而逝,三人已經消失無蹤。

“這下好了!”楊誠握了握拳頭,臉上露出了興奮之色。他本來能完全分化三家完全不報多大的希望,卻沒想到竟然會有如此意外地收獲。這三人名義上只是潘家的死士,不過實則與潘澤林是友非仆,對其決策的影響幾乎比潘氏核心的成員還要大。既然這三人已被自己說動,那潘家便至少有九成倒戈的可能。潘家雖然兵力所剩無己,但依附其下的勢力也并不少,為了保全自己的家族,立功贖罪,他們絕對會予以鄭氏沉重的一擊。

“誠哥……”劉虎欲言又止,眼神不由有些復雜起來。第一次,他深切的感受到自己與楊誠之間的距離漸行漸遠。這種感覺讓他心里極為痛苦和矛盾,但卻又自知無力改變。

“你呀。”楊誠回身按住劉虎雙肩,微笑道:“不要怪我,我也知道你是為我好,怕我以后無法兌現今天的諾言因做出不智之舉。可是……”楊誠長長的吸了口氣,遙望南方,露出期待之色。“為了天下早日太平,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等這件事了后,我便帶著孩子和你嫂子歸隱林泉,才懶得與他們斗呢!”

劉虎并未答話,眼神卻有些黯淡。楊誠深有感觸地說道:“你知道嗎?剛才我感覺自己就要死的那一刻,竟然有些害怕。不是怕死,是怕你冒失之下,急于為我報仇。雖然我們當初說過要共生死的,但我卻希望你能活下來,好好的活下來。憑你之能,仍然能夠平息這場叛亂,讓我不至于死不瞑目。答應我,若是我以后真的有什么不測,你一定要冷靜,就像你平時那樣。”

劉虎先是眼眶一熱,接著眼神又有些閃爍不定,好一會才漸漸平靜下來,咬了咬牙,似乎在心中做出什么決定似的:“誠哥在我心中一直比親大哥還親,若能選擇的話,我寧愿選擇我死!不論誠哥要做什么,我都絕對支持你!”

楊誠笑著搖了搖頭:“剛才我才明白,活著是多么的美好。有那么多事需要自己去做,有那么多人讓自己牽掛與留戀。所有人大概都是這樣吧,我們又有什么權力去剝奪他們對于這一切的牽掛與留戀呢?今后我們都不要輕易言死,也盡可能讓更少的人流血吧。”

其實在征北戰場上,他和楊誠也經歷過無數次生死的關頭,不過卻從來沒有像這天一樣生出如此多的感觸。或許真的如他所言,是因為牽掛與留戀更多了吧。看了看似乎已經變得陌生的楊誠,劉虎暗暗的嘆了口氣,自己的牽掛與留戀呢?

“走吧,兩日后一戰,盡量迫敵投降,殺戮能免則免吧。”楊誠長嘆道,拉著劉虎向雍門要塞方向走去。戰爭還遠沒有結束,殺戮仍然無可避免,但楊誠心中卻已生出了倦意。無數鮮活的生命結束于殘酷的戰爭之中,所為的不過是少數人的權力與欲望,這,真的有意義嗎?究竟自己的雙手還要染上多少鮮血,才能真正結束殺戮呢?

晨風嗚咽,似乎在回答楊誠的疑問,又似乎在為即將在數百里外的潼關所展開的殺戮而悲鳴。
pisheng 發表於 2011-4-3 02:36
第八十九章 關洛爭雄·五十三

太陽高照,古老的潼關反射著奪目的光芒,如同一個無正漠然俯視著它面前的山川。十里外的平原上,如蟻般的士兵踏起漫天的灰塵,遮天蔽日!

蔡進銳負手立于城樓正中,一雙虎目似乎絲毫不懼強烈的陽光,傲然直視著腳下的一切。潼關墻下,近千具尸體散布在從墻腳往外的三百步范圍內,數量雖然不算太多,但卻足以將潼關前并不寬闊的地面擺得密密實實。鮮血早已凝固,成群的烏鴉在潼關上空來回盤旋,不斷發出令人煩躁的叫聲。人類的互相殘殺,正好為它們提供了一場盛宴,而現在,一場更大的盛宴正等著它們。

潼關距弘農快馬不過一個時辰,而到洛陽卻要近三個時辰。在蔡進銳他們占領潼關足有兩個時辰后,弘農的叛軍才感覺到了不對:以往這個時候,綿長的車隊早已馳過函谷關,進入弘農地界了。弘農雖然也算是洛陽的門戶,不過由于從四面八方都不會遭到進攻,叛軍也不過在此駐了五千人的三流部隊,主要用途便是協助運糧車隊修理破損的馬車:日夜不停的奔波,讓這支龐大的車隊每天都有數以百計的馬車因不堪折磨而損壞。

守將鄭陶雖然沒什么本事,不過也知道事關重大:關中六十萬大軍的糧草供給可不是小事,只要糧食斷上一天,后果便不是他這個旁支族人所能承受的。不過他并沒有意識到事情地嚴重,僅僅派了十來名騎兵趕往潼關查詢。潼關夾在洛陽與長安之間。前后都駐有大量軍隊,而渭河與黃河又完全置于三家水師的控制之下。即使是做夢,他也不會想到潼關竟然會被人攻陷。

不過近三個時辰后,他終于坐不住了。前去查詢地士兵一去不回,連運糧馬車也沒有出現一輛。驚疑之下,他一邊親點了三千步兵趕向潼關,一邊派人飛馬回報洛陽。前前后后六個時辰。即使是他派人,洛陽方面想必也知道了。這支部隊本來就沒有什么戰力,否則也不會留在這里修車了,光是整頓人馬,便又花了將近一個時辰。離開弘農時,已是夕陽西下之時了。

鄭陶卻也顧不了許多,帶隊連夜趕路。這倒是苦了這些修車漢,他們何曾吃過這樣的苦,不到百里的平坦大道足足跑了一整夜,等他們趕到潼關時。已經是第二天黎明了。一路來鄭陶連一輛馬車也沒碰到,心更是沉到了谷底:雖然不知道敵人從何而來。不過潼關失守卻已成事實;他距潼關最近,卻耽誤了這么久才回報洛陽,只怕這好不容易盼來的位置,就要保不住了。

驚懼之下,他不顧士兵疲憊不堪,甚至連營沒也扎。便立即進攻潼關。沒有攻城器械,甚至連弓箭手也只有兩三百人,面對的卻是靖海營中最精銳的兩百戰士,戰斗地結果自然可想而知:靖海營兩百戰士的箭囊還沒有用掉一半,承受了巨大傷亡的弘農軍便已潰不成軍,饒是鄭陶親自督戰,連斬十幾人,卻也沒有一人敢上前了。

戰不能戰,退又不敢退,鄭陶左右為難之際。蔡進銳卻是得勢不饒人。他在關墻上已然看透這支部隊的虛實,趁其準備扎營之時。親自率領一百戰士殺出關來。之前的慘敗本就已經讓弘農軍人心惶惶了,再加上一夜沒合眼,甚至連早飯也沒來得及做,哪里是這一百虎狼之勢的靖海營戰士的對手。兩千人的大軍幾乎未戰先潰,連主將鄭陶也死在了亂軍之中。

而鄭陶身死之時,經歷了一個不眠之夜的洛陽,終于派出了以鄭仕理為主,潘慶明為副的五萬大軍。由于騎兵大多數都已派入關中,即使是這精挑細選地五萬人,也不過只有一支七千人的騎兵隊伍。況且并不知道詳細地敵情,鄭仕理和潘慶明也不敢大意,步騎同步之下,趕了一天一夜才抵達潼關之外。這時,距離靖海營占據潼關已經整整過了三天了。

叛軍的反應速度之慢倒足實出乎楊誠和蔡進銳的意料,本來以為作為叛軍的咽喉之處,再不濟附近也會駐守一支精銳以防不測,第一波的攻擊幾乎在當天就應該到來,可是一直到第二天才來了弘農這一支不堪一擊的軍隊。而叛軍地主力抵達時,已經是第三天中午了。倒是關中的叛軍反應迅速,當天便派出先鋒部隊趕來進攻,只不過潼關官道狹窄,蔡進銳只是略施小計,便讓他們難做寸進。至少兩三天內,他用不著去擔心會遭致腹背受敵了。

看著遠處黑壓壓的敵人,蔡進銳并沒有絲毫緊張,對于這一戰,他已經等待得太久、準備得太久了。雖然他手里只有兩百人,不過依潼關關墻的長度,完備卻也足夠。擊潰弘農守軍后,除了留下二三十人輪流巡邏外,其他人一直都在休息待命。除非叛軍能做到不計傷亡的晝夜強攻,而且還能保證士氣可用三五日以上,否則便別想輕易踏入潼關半步。

“統領大人,是不是該叫兄弟們上來了?”一臉興奮的錢寧小聲問道,看著遠處的叛軍戰陣竟然滿是期待。本來荊襄之戰后,做為靖海營副統領,他已經被升任為武陵郡守。不過蔡進銳受令趕赴長安時,正巧碰上他押送糧草而來。得知靖海營竟然被召入關中,知道有重要的任務,哪里還坐得住。將政務交給副后手,便軟磨硬泡的跟了來,在刀口上混了也有十幾年了,讓他安穩的坐在后方看戲,這哪是他所能忍受地。

蔡進銳搖了搖頭,不屑地說道:“也不知道是誰領的軍,非得把陣式擺好才會發起進攻。你看看,那里又亂了,唉,看樣子起碼也要再等一個時辰。他地陣式才擺得好。”實際上潼關之前千余步地道路,一邊是黃河絕壁。一邊是筆陡難攀的年頭原,能夠同時投入三千人進攻已是極限了。不管如何精妙地陣法,都絲毫起不了作用,怪不得蔡進銳心生不屑。

“要不,您也去休息會兒?從天亮到現在您還沒下過城樓呢,要是

精神。嘿嘿,一會兒可別怪兄弟們搶了你的風頭。”道,似乎已經忘了自己已經不在蔡進銳麾下的事了。

“去!”蔡進銳瞄了錢寧一眼,故意板著個臉孔,眼神中卻盡是熱切。“養了個把月,我看你肥肉倒是長了不少,一會可別打哆嗦就是了。”錢寧三人以前雖然都是各霸一方的海盜,不過自從被他收服之后,感情卻日漸深厚,名為上下。實則卻多是朋友。此次行前雖然并不知道要做什么,不過單看楊誠要求的內容。便知道絕不是那么簡單。錢寧也是個聰明人,想必也知道其中關節,卻愿意陪自己前來,與其說是不甘平淡,倒不如說是希望繼續與自己并肩做戰。

“哼。”錢寧臭著臉哼了一下,接著取下弓箭。也不怎么瞄準,直接仰天一放。“咻!哇!”一支烏鴉直墜而下,錢寧示威般的看了一眼蔡進銳,轉身而去。歸附楊誠之后,有感于交州人人習箭地氣氛,錢寧等人也是狠下了一番功夫,倒是因習慣了近身攻擊的蔡進銳,并不習慣弓箭,反而落在了后面。

蔡進銳卻并沒有理會錢寧,看著那支已然落地的烏鴉。不由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潼關十里之外的叛軍陣中,一座高達四丈的指揮臺已然搭起。鄭仕理披著一件雪狐披風。內穿一套量身打造的亮銀鎧甲,腰掛一柄鑲著七彩寶石的長劍,顯得高貴無比。與之相比,落后半步,全身黑甲的潘慶明便相形見拙。小心的保持著與鄭仕理之間地距離,潘慶明略顯陰騖的臉上無悲無喜,甚至還略帶一些恭敬,若不知二人身份,恐怕要把他當作前者地隨從。

“慶明啊,你說這潼關里到底有多少敵人呢?”扶著臺前的欄桿,遙望遠處旌旗招展的關墻許久,鄭仕理不由長長的嘆了口氣。雖然指揮臺已有四丈之高,但比起遠處居高臨下的潼關,卻仍然顯然極為渺小,甚至需要仰視才可見其全貌。有了之前統帥十萬先鋒進入關中的兄長鄭仕明地慘敗,鄭仕理要謹慎得多,往日的傲氣也幾乎完全收斂。兵鋒兇險,要不是鄭氏子弟中實在找不出一人可堪此任,外姓將領又不放心,哪里輪得到他這個初通文墨的花花公子來。

往日里,領兵出征在世家弟子眼中可是個美差。不過叛亂已來,幾乎所有領兵的世家子弟都沒有什么好結果,血的教訓終于讓他們認識到領兵打仗并非好玩和揚名這么簡單,稍有不甚,可是連小命都保不住了。是以這次獲命前來,鄭仕理心里是戰戰兢兢,若不是鄭南風下了死令,還派出剩下的大部份精銳給他,他哪還能有現在這表面的從容。

“四面俱在我們掌握之中,敵人若不是從黃河潛來,便是穿越秦嶺。這兩條路不管哪條,都絕不好走,能來到這里的絕對是敵人精銳中的精銳,不過數量恐怕也多不到哪里去。”潘慶明一臉恭順的回道,不過這看似有理地話卻沒有絲毫他自己的見解,不過是將三家合議時眾人地分析綜合起來罷了。以潘家現在的實力,他這個副帥只不過是個擺設,若不是顧氏大多數成員都返回北疆老巢,這樣的擺設恐怕也輪不到潘家的人了。

鄭仕理瞥一眼潘慶明,顯然對他這毫無新意的見解略有不滿,不過卻無從辯駁。“那你說,我們是該迅速進攻呢,還是準備充分后再發動呢?”雖然對這個應聲蟲般的副手極不滿意,不過鄭仕理卻是自己知自己的事,若是他能拿出一點主意,早就把潘慶明晾在一邊了。

潘慶明上前一步,一如之前地回道:“當然得速攻,關中缺糧已有三日,再拖將會對我們更加不利。而且這一次運糧車隊的馬車一輛也沒有返回,恐怕已經落入敵手,即使是馬上奪回潼關,恐怕也無法保持之前的供給力度了。”

“好好好,馬上召集所有將領到此議事!”鄭仕理對于潘慶明這幾乎完全重復之前在洛陽商議的話語已經忍無可忍,而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斤兩,失望之下只得安全按照三家商議的結果來辦了。

實際上之前匯集三家謀士和核心成員商議的結果并不統一,速攻幾乎是所有人一致的見解,但是方法卻爭議頗大。攻下潼關之后,三家的眼中便只剩下長安城了,根本不會想到有現在這一種局面出現。是以前鋒一進入長安后,之前準備的大量攻城器械,便水陸并進,一股腦全給運到了長安城下。現在整個洛陽周圍,幾乎已拿不出一樣可堪使用的攻城器械。

連一件攻城器械也沒有便想攻下天下聞名的潼關?這個問題只要不是傻子,恐怕都不會給出第二種答案。是以商議爭論的焦點,便是立即制造器械攻關還是干脆嚴令關中的軍隊強行進攻。如果選擇后者,那洛陽便根本連兵也不用出了,只管趕制好運輸的車輛,待破關后立即恢復對關中的補給,畢竟現在單靠水路,根本無法滿足如此大量的糧草運輸。

可潼關畢竟是咽喉之地,最后商議之下,為了穩妥起見,還是決定兩路并進,全力叩關。不過攻城器械的趕制和運送都不是一時半會能完成的事,而潼關周圍的樹木,在當初與趙長河對峙時,便幾乎砍伐殆盡。此時鄭仕理的軍中,也不過只有十幾架云梯而已,要想憑此攻下潼關,就連鄭仕理也覺得希望渺茫。本來他還想稍做休整,待后續的攻城器械運抵后再行攻關,可潘慶明這應聲蟲根本一點都不配合他,讓他一個人違抗三家共同的決議,他還遠沒這個膽量。

“嗚……”召集將領的號角剛剛吹響,眾將未至,潘慶明的心腹隨從倒匆匆趕來。湊在其耳邊低聲說著什么,潘慶明臉色微變,不時望向遠處的潼關.眼神不由有些復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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