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神箭傳說 作者:簡單老楊 (連載中)

otto544 2008-10-20 20:15:3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96 145975
pisheng 發表於 2011-4-3 02:36
第九十章 關洛爭雄·五十四

“咚……”數十面巨大的戰鼓同時敲響,震得大地也不住發顫行公事般的軍議之后,鄭仕理便完全遵照之前三家合議的安排,派出數千人在后方修筑簡單的營寨—他們的目的只有進攻;而其余的四萬多大軍,則開始準備強攻潼關。不過潼關的地形根本不容許他投入數萬大軍,是以潼關之外便排滿了三千人左右的方陣,準備輪流開入戰場。

“可以叫大家上來了。”看著第一個由兩千刀盾兵和一千弓箭手組成的敵軍部隊已到千步之外,蔡進銳長長的松了一口氣。除了云梯,竟然再沒有其他攻城所用的器械,這叛軍仗著人多,也未免太不把潼關放在眼里了吧。他哪知道鄭仕理的“苦衷”,不是小看而是實在拿不出來。

“上城,各司其位!”錢寧向關墻下招手喊道,聲音剛剛落下,走在最前的靖海營戰士便已經出現在關墻上了。修息了足足一個對時,早就把這些從昨天輕松全勝戰士們給憋苦了。這也難怪,以兩百對三千,竟然不折一人便以傷敵過半的成績打了第一場勝仗—之前奪取潼關的戰斗因規模太小而完全被他們忽略了,他們的士氣已經極度高漲,對于其后的戰斗更是充滿信心。

“轟轟轟……”三千叛軍邁著堅實的步伐不斷前進,精良地盔甲。絲毫不亂的行進,都顯示著他們與之前弘農守軍絕然不同地素質。事實上為不激勵士氣。鄭仕理派出的這第一支部隊幾乎是洛陽有數的精銳之一,而且還參加過之前進攻潼關的戰斗,只不過當時潼關足有兩萬京畿軍隊駐守,自知無望之下三家只不過是走走過場而已。而這一次,他們卻再不能回頭一步,后面已張起的上千具強弩無聲地宣告著后退的結果。

“哇……”隨著叛軍士兵地前進。不時飛起一只只烏鴉,似乎不滿人類攪了它們享用大餐,被驚起之后并沒有離去,反而在其頭上不斷盤旋,發出陣陣令人心煩的聒噪。驚起的烏鴉越來越多,不一會便有近千之多,這么多的烏鴉盤旋上空,直若一團烏云籠罩著叛軍的前鋒軍陣。

“給我統統射掉!”開始前鋒的將領還沒什么,一如之前那般催動軍隊前進。不過隨著烏鴉越來越多,便有不少穢物從天而降。三千人擠在這狹窄的道路上,已經沒有絲毫的空隙了。結果自然不言而喻:很多士兵,包括那名將領,均遭到了烏鴉的“報復”,盔甲甚至臉上沾上了一絲異樣的顏色。烏鴉向來被看為不吉地象征,而被飛鳥拉屎在頭上更是倒霉透頂之事。若是出征之前遇上這樣的事,恐怕還要祈福避災。不過現在箭在弦上,已經容不得他們后退。一腔怒火,便完全發泄到了這罪魁禍手身上。

“咻……”一千弓弩手同時舉弓,千矢齊發地破空之聲頓時壓下了烏鴉的呱叫。不要說那名將領,這些士兵心里又何償沒受到影響。看到前方高聳的關墻,再看看自己手中十幾具可稱得上簡陋的云梯,士氣頓時矮了一節。

“哇……”烏鴉們似乎也被這突如其來的矢雨嚇到了,嘶叫著四散飛開。不知道是這些弓弩手箭術太差,還是烏鴉的運氣太好,千矢齊發之下。竟然只射中了數十支烏鴉,倒是滿天飛舞地羽毛蔚為壯觀。

關墻噓聲四起。連箭術不佳的蔡進銳也不由啞然失笑,似乎終于為找到了比自己箭術還差的人而慶幸。在交州,只怕隨便拉一幫人出來,成績也不會比這些人差。當然,交州經過數年箭術為尊的洗禮,普通百姓的練箭熱情之高漲,遠不是這些人所能相比的。“來,打起精神,讓他們知道什么叫射箭!”蔡進銳大聲喊道,頓時惹得眾人轟然響應。

雖然叛軍的箭矢并沒有射殺多少烏鴉,不過因為受到驚嚇,絕大部份烏鴉都飛到了兩軍中間地帶,再不敢似之前那樣大搖大擺地在叛軍頭上盤旋。四散的烏鴉也漸漸匯攏過來,單是在關墻射程內的,便有不下七八百只之多。倒也真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期待著更多美餐出現的烏鴉們,并沒有想到一場滅頂之災即將降臨。

“自由射擊,誰要是沒射中那就自己看著辦吧!”錢寧一臉豪邁地吼道,隨即張弓拉箭,不到滿弦一支羽箭便飛馳而出。其他士兵也紛紛舉弓,毫不客氣的向自己鎖定地目標發起進攻。

“咻……”羽箭破空之聲不絕于耳,夾雜在其中的,是此起彼伏的烏鴉慘叫之聲。沒一會兒,箭矢之聲便越來越弱,直至完全消失。射出五六支箭,也不過只是靖海營戰士們喘口氣兒的功夫,但結果卻讓三千叛軍士兵目瞪口呆。

中箭的烏鴉幾乎如雨般不絕地落在他們面前,漫天的羽毛更是隨風籠罩了整個軍陣。抬頭望天,藍天白云之下,哪還有一支烏鴉的身影!身處陣后的弓弩手們早已羞愧的低下了頭,眼神之中更滿是敬畏:同為弓箭手,這些人無疑高出他們太過;但作為敵人,又將是一件令為畏懼的事情。前列的刀盾手們只是呆呆的望著前方滿地的烏鴉,除了下意識的努力將自己露出的身體藏到盾后,連前進的步伐也為之停滯。

看到這一幕,蔡進銳不由喜笑言開。他剛才見錢寧射鴉向他示威時,便生出這先聲奪人的想法。畢竟他們的人太少了,雖然占據了極為有利的地形,卻也經不起幾輪消耗,只有設計重挫敵人的斗志,才能為自己穩守潼關創造可能。只是他之前并不太看好這射鴉示威之舉。不過叛軍將領卻無意中幫了他一個大忙:就算他們輕易將這些烏鴉射下來,恐怕也起不了多大地影響;但有了之前一千弓弩手齊射的“佳績”。兩相對比之下,但足以將影響擴大數倍。以現在叛軍士兵地表現來看,顯然已經心生怯意了。

“神箭無敵!神箭無敵!”不知是誰起的頭,不一會兒所有的士兵都匯聚到了這一行列中。這句最初只是在楊誠測試破甲箭威力而技驚全營時才喊出的口號,后來竟慢慢演變成了交州軍固定的口號。雖然楊誠后來不斷升遷

不是當初的神箭將軍。但這個口號去從未變過。靖海師營,不過又有哪一個交州男兒,不將箭技通神地楊誠視為天神般的人物呢。

在關墻如山的呼喝之下,作為先鋒的叛軍士兵士氣頓萎。關墻上雖然只有兩百人,不過在獵獵的旌旗遮掩下,已讓這些士兵有些草木皆兵了,只覺關墻上密密麻麻都站滿了箭法犀利的敵人,正等著他們前去送死呢。

后面的鄭仕理見狀不妙,立即以鼓為號,傳令大舉進攻。并將第二隊壓上,以防第一隊不戰而退。進退皆死。自己的家小卻全在洛陽,無奈之下前鋒將領只得下達了進攻的命令,不過早已不復之前的氣勢了。

奇異地戰斗隨即展開,三千人拼死的聲勢倒甚是懾人,借著盾牌及人數地優勢,叛軍很快便攻到了關墻之下。云梯毫不費力的架上關墻。已無退路的刀盾兵蜂擁而上,拼命向墻上爬去。戰事進行得如此順利,幾乎所有人都感到驚訝,對方似乎是有意將他們放過來。先前那凌厲的箭雨,根本就沒有落到刀盾兵的身上。可惜他們的高興,卻并沒有維持多久。

“嘩!”蔡進銳端起一盆火油,一股腦兒地全倒在了云梯上,接著抽起一根插在旁邊地火氣,輕輕一湊,熊熊的烈火便隨著火油流淌的路線迅速漫延開來。叛軍士兵才剛剛爬到一半。只見頭上熊熊火光,哪還敢接著爬。直接便跳到了人群之中。而其他的云梯,幾乎也遭到了同樣的命運。也有幾個被后面的人堵著又不敢跳的人,沒一會兒便被烈火包圍,引得云梯之下一陣混亂。

趙長河匆匆撤離潼關,原本用來防御的物資根本無遐帶走;而三家占據潼關之后,雖然也將一些物資運進了關中,不過大部分主要用來防御的物資,卻絲毫未動。甚至在關墻上還有數架威力甚大的利器,因為被固定其上,而得以保存。雖然蔡進銳他們只帶了一把弓一囊箭,但奪取潼關之后各種物資卻絲毫不缺。不過這也怪不得三家,畢竟誰也不會想到潼關竟然會在這樣地情況下失守,不然哪會白白便宜了靖海營。

“咻!”一支勁矢破空而來,直插在蔡進銳身旁的墻垛上。看著那顫動著地矢尾,蔡進銳怒聲喝道:“錢寧!錢寧!你這家伙在干什么!”

“意外意外!那小子狡猾得很,好不容易才解決了他!”錢寧吐了吐舌頭,舉著弓箭一臉慶幸。“我的任務可快完成了,該給我加點了吧?”

對方那十幾架云梯根本不足為患,而潼關的城門又堅固無比,除非對方有大型的沖車,否則根本無法撼動分毫。是以戰前蔡進銳便與錢寧分了工,由他帶二十人專門對付敵人的云梯;而錢寧則率剩下的人全力射殺對方的弓弩手,不讓對方絲毫威脅到關墻。潼關關墻極高,再加上交州的弓箭都是經過特制而成,射程并不比對方的弩少什么。此消彼漲之下,他們直比對方弓弩手多出了百余步的射程,而這一百余步,足可成為對方弓弩手的死亡之地。

雖然有刀盾兵的掩護,不過在這些神箭手面前,叛軍前鋒的一千弓弩手僅在關墻上留下數十支勁矢,便因死傷慘重而宣告瓦解。反倒是沖在最前的刀盾兵們,由于并不是蔡進銳特別關注的對象,除了在之前云梯處死傷的百余人外,其他人竟然毫發無傷。不過云梯既失,他們除了在望著高高的關墻干瞪眼外,卻也無所作為。

“還加什么另,箭省著點用,給我死盯著對方的弓弩手,再出點差子看我怎么收拾你!”蔡進銳探頭看了一下下面擁擠的人群,竟然童心大起,捉狹的做了一個鬼臉。如果接下來仍然是這點招數的話,這潼關就算守上一半年載也沒問題了。不過他也知道,這樣的好事恐怕就這一次了,洛陽畢竟是叛軍的大本營,就算之前已經將攻城器械全部運進了關中,要想趕制起來也并不困難。

看到這一幕,遠處的鄭仕理不由哭笑不得,他總不能下令讓這些士兵徒手攀上數丈高的關墻吧。想到自己的第一輪攻勢僅僅半個時辰便完全失敗,他也無奈的望向一旁的潘慶明,不料后者卻露出一絲戲謔的笑容,頓時讓他怒火中燒。“慶明賢弟,素聞你們潘家的壽陽營銳不可擋,我看不如……”潘家在洛陽僅剩兩萬人,其中一半便在此處,他直把潘慶明的表情當作對自己的嘲笑,便立即忍不住想要先將壽陽營全數派上來報這一笑之仇。

“呃。”潘慶明聞言一滯,之前的笑容頓時凝結。開玩笑,潘家就這么一點家底了,來壯壯聲勢還可以,要是拉上去送死,他還敢回去見閥主嗎?更何況他又收到三個長老的傳信,更不可能讓自己的人去進攻潼關了。“末將一直在思考之前大帥的提議,越想便越覺得大帥實在是思密周詳,末將決定支持大帥。”潘慶明一臉謙卑與恭維,與之前的應聲蟲判若兩人。

“真的嗎?”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潘慶明這個馬屁也拍得他心里舒服。“可是,三位閥主和長老們擲下了嚴令,對潼關的進攻不可有片刻停息啊。”現在這種情況,任誰看也沒有什么進攻的意義。雖然在這期間又趕制了數十架云梯和幾輛撞車,但都極是簡陋,對戰局根本沒有多大助益。第一次領兵出征,鄭仕理也不想自己敗得太慘。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潘慶明一臉正氣凜然地說道:“大帥審時度勢,對下屬又極是體貼,怎么能讓他們白白送死呢?況且第一批攻城器械明早就可送達,到時我們再加緊搶攻,士兵們對大帥的仁德心存感恩,必然會拼死效命,說不定可一戰而下。”

“你倒是說得有理。”鄭仕理不自覺的點了點頭,被潘慶明這樣一轉移話題,之前準備把壽陽營派到最前的想法,早就不知飛到哪而去了。“現在這種情況確實無法攻擊,那就鳴金收兵,等明天準備萬全之后,再行進攻。”

“大帥英明!”潘慶明由衷的贊道,心里卻想:明天?你要攻得成才怪呢!
pisheng 發表於 2011-4-3 02:37
第九十一章 關洛爭雄·五十五

"投降不殺!不殺!不殺!”數萬人的齊聲震喝在高塘鎮外排列整齊的士兵隨著節奏有力的敲擊著手中的盾牌,更憑添了幾分聲勢。圍著小鎮設起的寨墻后,無數叛軍士兵擠在一起,放眼望去滿目皆是攢動的人頭。鎮中央的高臺上,幾名叛軍將領聲嘶力竭的呼喝著,不過顯然已經沒有什么人注意到他們了,所有人士兵的眼中都滿是畏懼,其中更夾雜著難以掩飾的猶豫。

兩天前,四萬京畿精銳如猛虎出籠般從雍門要塞和長安內城同時涌出,幾乎每天都聽到好消息、每天都感受到勝利越來越近的京畿勇士們,在數日的休整下完全恢復了之前幾乎已經喪失殆盡的斗志。而楊誠又令所有將士皆涂黑面,裝束與之前他們夜襲時幾乎完全相同。之前一句“黑面鬼來了”便引得數營同炸,而現在看到如此多之前令人畏懼的面孔出現,許多已成驚弓之鳥的營寨紛紛不戰而潰—單是幾十人便讓他們難以應付了,更遑論現在了。

那些叛軍精銳部隊倒不至于不戰而潰,不過主帥陣亡與潼關被克的消息已在叛軍之中傳得沸沸揚揚,關中叛軍已是人心惶惶,加之各軍之間互不統屬,更談不上什么協調,哪里還有什么斗志。城內二十萬大軍構筑的包圍網,幾乎在半天之內便被撕碎得七零八落。而駐扎在城外的叛軍姍姍來遲的救援部隊卻被倉皇出城地潰軍擋得難作寸進。鄭志愉用了一夜攻下的長安外城,也在這半天內全然丟失。

正在城外叛軍在是走是留左右難決時。潘氏地五萬大軍招呼也沒打就倉皇逃往潼關方向,在路上還“不小心”透露了一個消息:關中軍糧已所剩無幾。僅剩的糧食也全囤積在孟塬與華陰之間。潼關失守后,關中叛軍倒還沒陷入馬上缺糧的境地,不過主管軍糧將領也是鄭氏子弟,卻已經開始減少供應除鄭氏外的其他軍隊的糧草了。如此一來,更加坐實了糧草不夠的流言。

現在被潘家地人這么宣揚,眾人似乎看到了糧草斷絕的絕境一般。頭等大事已經不再是應對長安城隨時可能沖出來的朝廷大軍,而是糧草了。先是不屬于鄭氏的部隊紛紛離開營寨,追在潘家大軍的后面奔向華陰,他們軍中的存糧本來就不多,根本不用人再煽動,幾乎是全速而行,不多時竟然連潘家也被落在了后面。而那些隸屬于鄭氏的外姓將領們,開始倒還坐得住,不過隨著另外兩家和其他小家族的部隊幾乎走得精光,在無法安撫屬下將士的情況下。也不得不跟隨而去了。

而最后走的,則是現在被圍在高塘鎮地這六萬多由鄭氏族人率領的部隊。因為之前楊誠地反間計。幾乎所有重要的地點都是由鄭氏族人駐守,他們自知責任重大,再加上已經派人火速報到洛陽,正在焦急等待最新的任命,根本就不敢走。不過等他們最終發僅剩下自己這些人的時候,京畿軍隊卻驟然發起猛攻。連克數營,銳不可擋。孤立無援之下,剩下的部隊哪還敢停留,陸續開始了撤離。

楊誠和劉虎倒也不急追,帶著五萬精兵在后面不緊不慢的跟著,直到確認這殿后地叛軍已經遠遠落在后面后,這才陡然加速,終于在離華陰百里之處的高塘將其團團圍住。在盡量迫降的方略之下,他們目前也只是圍而不攻,僅以士兵呼喝來不斷瓦解對方的意志。

“這都兩個時辰了。再不攻可就天黑了。”劉虎已有些坐不住了,自從那晚遇到三家高手襲擊之后。楊誠似乎變得更加仁慈了。原來傳檄天下的招降政策就已經夠寬松的了,他卻還不滿足,不僅嚴令各軍不得誅殺失去戰力的叛軍,更通告諸將,戰功的大小主要判斷標準不再是殺敵多少,而是生俘敵人的數量的多寡。

京畿諸將本來就被當初楊誠那兩月平關中地氣勢所折服,而現在還不到一月戰局就已經發展到漸趨明朗的態勢,對楊誠地推崇已經開始高過劉虎了。雖然也有不少人對這道命令提出質疑,不過卻并沒有多少人響應。再加上第一天的戰斗中杜業農斬敵一萬俘敵八千,去只被楊誠輕言嘉獎;而斬敵千余,俘敵兩萬的唐道正,卻被立即提升了一級,官封撫遠將軍,竟然成了杜業農的直屬上級。

杜業農當然不服,當夜便找楊誠理論,不過卻不知二人在帳中說了什么,第二天的戰斗中便一改之前的風格。兩人境遇的極大差距和杜業農先后態度的變化,頓時震動了全軍,同時也明白了楊誠可不只是說說而已了。雖然全面反擊到現在還不到三天,但長安的八座戰俘營卻已經爆滿,足足容納了近七萬人。反而是掩埋的叛軍尸體,也只有兩萬多人而已。這雖然與叛軍在之前便被打擊得沒有什么斗志有關,但更多的卻是得益于楊誠的方略。

“等的就是天黑。”楊誠安慰的拍了拍劉虎的肩膀,望著前方感慨地說道:“如有可能,我真希望把這六十萬叛軍全都招降。多等幾天也無所謂,等到他們真正缺糧了,一切就更容易了。”

按照之前的預想,以雷霆手段奪回外城的控制權后,至少要于叛軍對峙五天,在叛軍缺糧的危機更加明顯后,再聯合抵達藍田的左化龍和楊開二人的靖西、靖北營同時發動,十日之內將戰線直推到關中叛軍的最后一個據點孟塬。所以他之前才會對蔡進銳說至少得堅守潼關十五日,畢竟集合京畿和荊州所有精銳,也不過才六七萬之數,要在半月之內將六十萬叛軍完全擊潰,這也不是一個容易達成的目標。

千算萬算,他卻沒有算到三家高手針對他地襲殺。更沒有想到原本極為渺茫的完全分化三家之策,竟然被自己兩句話便達成。三個儒高手在潘家地地位果然尊崇。竟然能在不通知閥主的情況下,便讓潘家在關中的五萬大軍積極配合自己的行動。正是因為潘家大軍的領頭潰退及沿途制造的謠言,才使得長安外圍地叛軍不戰而潰,讓他不得不提前發動全面反擊。

“你就不怕潼關有失嗎?”劉虎扁了扁嘴,自然也知道一旦天黑,這些被圍的叛軍中意志薄弱的少不了會溜出來投降。只要有人開了頭。這孤

而又缺少糧草的六萬叛軍,在沒有多余的選擇之下,之時,恐怕就剩不了多少了。若是他們的將領都是貪生怕死之輩,就算是兵不血刃的招降這六萬人,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不過劉虎心里卻仍有些不快,倒不是他反對楊誠的這一方略,那些道理他也懂。但是,這樣一來,他和那些由他心腹所指揮的部隊。根本就拿不到什么戰功了!被陳博委以重任后,劉虎也在暗中培植自己地勢力。不過為了不至于讓陳博對他產生猜疑,他的手下根本就沒有一人掌控大軍。可他們掌握地,卻全是精銳中的精銳!兵貴精而不貴多,這個道理劉虎早就銘刻于心了,所以他那些手下掌握的部隊,全都是能以一擋十、善于沖殺的虎狼之師。以楊誠的俘敵為主的方略。他地人根本就搶不過那些兵多實力卻遠不如己的部隊。

劉虎本想借著這次大戰讓自己的手下憑戰功而明正言順的升上來,可現在卻是希望渺茫了。就連他的神威營,除了在第一天奪回外城的戰斗中出了點風頭外,到現在為止竟然連上場的機會也沒有。面對這已經沒多少戰意的叛軍,若以斬殺論功,他的神威營簡直就是一個熟練的屠夫,絕對可以在諸軍中獨占鰲頭。

楊誠似乎也知道劉虎心中地那點想法,當下淡淡一笑:“有潘家甚至顧家作為內應,我倒是一點也不用為蔡進銳他們擔心了。”有那三位地位尊崇的儒力勸,潘家倒戈幾乎已經成定局。為了保全自己。他們勢必會不惜一切代價地幫助楊誠平叛,他們既然能挑起關中的混亂。要想拖延一下叛軍進攻潼關的步伐,又有什么辦不到的呢?堡壘最容易從內部被攻破,有了這個有力的內應,楊誠對平叛的信心又進一步加強了。

“無趣。”劉虎嘆氣道,頗有些英雄無用武之地的意味。倒不是他有多喜歡殺伐,不過以叛軍目前這個狀態,在他的神威營面前簡直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不用付出多少代價,便可以取得極大的戰果,這樣的好事又能遇上多少次呢?報怨歸報怨,他內心對楊誠倒是佩服到了極點:在這之前,他對于楊誠那幾招破敵之策雖不至于嗤之以鼻,但也并不報多大希望:戰爭的勝負最終還是得靠實力的碰撞—這是他一直抱守的信條。雖然他也喜歡在戰前打擊對方的士氣,但卻從來沒有將其視為主要的手段。

但楊誠卻辦到了!依靠著在戰前一步步的打擊、分劃、瓦解敵人,將人數的劣勢完全扭轉了過來。人數眾多反而成了叛軍的致命弱點:眾口難調,人越多反而越容易被流言所累,而被流言影響的人到達一定數量后,就連最精銳的戰士也會受其影響。三人成虎啊,人的從眾心理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改變的。

一時間,劉虎反而覺得自己最擅長的狼群戰術根本算不得什么。楊誠才是真正體會到狼群戰術精髓之人,自己的戰術主要針對的是敵人的身體,但楊誠的戰術針對的卻是人心。不戰而屈人之兵,自己卻總想著最大程度的殲滅敵人,這才不過數年,自己與楊誠的差距便已經到了難以逾越的境地。想到這里,劉虎自知自己難以學到這一招,不由有些失落起來。

見到劉虎落寞的表情,楊誠還以為他是在為無法建功而耿耿于懷,卻不知他是另有所思。“我答應你,關中一平,趙長河就交給你收拾了。怎么樣,這個功勞可夠大了吧?”趙長河手下幾乎全是京畿舊部,再加上劉虎與其中大量中下級將領頗有交情,楊誠自然是放手讓他去了。再怎么說,劉虎也不至于會對他們痛下殺手吧。

“哦。”劉虎心有所思,并沒有聽清楊誠說了什么,過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你說的是真的?可是皇上讓我鎮守雍洛,去并州怕是不太好吧。”嘴上這么說,不過他略有些興奮的表情卻完全出賣了他。十萬京畿軍隊,就算自己招降其中一半,那也是一支不小的力量了。自己再順勢將其打散重組,那么……

“口是心非。”楊誠擂了劉虎一拳,笑罵道:“在我面前也敢裝蒜,找打!”雖然有圣旨在前,不過一旦關中平定,除了直接面對洛陽之外,占據并州的趙長河也必須得提上日程了。相比于三家,趙長河的隱患更大:趙長河本身就是一名經驗豐富的老將,在他的子侄輩中也有不少領軍方面的人才,比起僅有孫堯安一將帥之才而不用的三家,趙長河的實力可就大得多了。

并州富饒,又據有山河之險,若是讓趙長河在那里站穩了腳跟,甚至進一步控制住那十萬京畿軍,要想打敗他可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而三家主力盡喪關中,東面又有譚淵、夏云、南乘風和葉家環伺,再加上潘家從中策應,只要他繼續之前的策略,根本不用打幾仗,便可輕易解決這場由三家引起的叛亂。

雖然如此,但他卻無法分身北上,是以進攻晉州的最佳人選,也就非劉虎莫屬了。至于皇帝那里,只要自己講明一切,他也沒有理由可以拒絕,只要自己一道奏章便可以解決了。

“嘿嘿,那就好。”劉虎咧嘴笑道,也就不再說什么虛偽的話了。雖然他現在已經封侯,獲得了高到自己當初想都不敢想的地位,可是比起楊誠,他還是沒有一件可以拿得出手的戰功。經此一戰之后,天下恐怕不會有什么大的戰爭爆發了,即使有,以他的地位恐怕也再沒有多少領兵出征的機會。這幾乎被他視為唯一的機會,當然不愿放棄了。

“咦?”高塘鎮中突然起了一絲騷動,對峙的局面頓時改變。“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啊。”楊誠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眼中浮出一絲無奈。
pisheng 發表於 2011-4-4 17:24
第九十二章 關洛爭雄·五十六

"舉弓,瞄準!”看著從敵營涌出的無數叛軍士兵,左道。他空在下駐守了一個多月,連敵人的影子都沒摸到,眼見張破舟、洪承業等人跟著楊誠屢立戰功;甚至連僅由一千女子所組成的飛鳳營,也在兗州鬧得風生水起。他和遭遇相同的楊開,早就眼熱得很了。好不容易進了關中,可前天兩的戰斗全讓京畿軍占盡了風頭,他的靖西營只能為別人打掃戰場,心里已經憋得發慌了。

這一次幼稚病地趕上了主力的步伐,又力爭到了駐守在高塘與華陰之間這個絕佳位置,當然是想好好的表現一番了。叛軍雖有六萬之眾,但銳氣已失,高塘鎮又只是個千把人的小鎮,僅有的六口井根本無法滿足這六萬人。力戰?憑叛軍現在這個樣子,要想說動士卒拼死一戰只怕根本無法辦到。他幾乎有九成的把握斷定對方一定會選擇突圍而逃,而自己把守的這個直通華陰的要道,自然成了他們第一的突圍目標。

雖然現在他和楊開的地位與張破舟等其他諸營統領并無差別,但相比之下,從討平謝明倫到荊襄之戰,他們的戰績都遠不如公孫勇、張破舟等人,甚至連最后加入的靖海營,也壓在了他們頭上。和張破舟等人不同,他和楊開都是出自左家山寨,而楊誠又是寨主左擒虎的女婿。有了這層關系,在戰績上稍遜一籌的他們,自然感覺低人一等。雖然在言語和行動上地表現得沒有張破舟他們那么直接。但內心里對戰功的渴望還要遠甚于他們。

看到對方終于忍不住要在日落前突圍,左化龍不由大喜。雖然夜晚才是突圍地約會時機。不過叛軍將領顯然也明白,論起夜戰來,荊州諸營實在強過他們太多了。更何況手下士兵在對方強盛的威勢之下,士氣已漸低,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里,恐怕就不是突圍而是混亂的潰散了。兩相比較之下。此時突圍反而成了唯一的選擇。此地距離華陰如此之近,只要能突破這層圍困,狂奔數十里之后便可以逃出生天了。

“降者不殺!”眼見對方就要進入己方的射程之內,左化龍倒了沒忘了之前楊誠地吩咐,躍到陣前大聲喝道。似乎不想驚動其他各方的朝廷大軍,叛軍的突圍既快又靜,左化龍宏亮的聲音頓時傳遍全場。

已經出得營門的千余叛軍士兵聞聲一滯,似乎顯得有些猶豫。正在這時,數十人的聲音不約而同的在陣中響起:“將軍待我們不薄,這正是我們報答的時候。就算死我們也要保他周全,兄弟們上啊!”猶豫逐漸轉變為堅定。停滯的步伐頓時有力的向前邁進,而在他們身后,源源不斷地叛軍士兵不斷涌出,數名騎著高頭大馬的將軍也出現在人群之中。

一路追來,左化龍便知這支叛軍并不是一般地烏合之眾,若不是形勢逼人。真正硬碰起來也相當麻煩。他當然也不指望自己一句話便令其投降了,當下高舉手臂,一雙銳目緊緊地盯著對方前鋒的步伐,心里卻在不斷計算著雙方的距離。

“箭陣,單前雙后,放!”眼見對方已經進入到自己預想的距離,左化龍立即果決的下令。

“咻……”手臂剛剛揮下,數千支羽箭同時飛出,令人難以置信的是,這些羽箭在空中排成三排。猶如排列整齊地千軍萬馬般,一往無前的向敵陣殺去。叛軍士兵當然看不到這一幕。在他們眼里,只看到漫天的箭影凌空而來,在夕陽的輝映下,透出慘紅的光芒。“刷!”舉盾遮擋的叛軍士兵,動作遠沒有靖西營那般整齊劃一,但卻是有條不紊,士兵的臉上也沒有絲毫的慌張,顯示出他們與眾不同的精良素質。

“咻……”前一輪箭雨還未落下,與之前如出一轍的箭雨又從靖西營地軍陣中發出。左化龍再度舉手,靖西營士兵紛紛肅立,雖然羽箭就捏在手中,卻似乎沒有繼續射擊的意圖了。

“舉盾!蹲!”叛軍士兵已經無遐顧及這些了,在數名將領地呼喝下,走在最前的七八排士兵紛紛蹲坐在地上,將整個身子完全遮擋在盾后,一動也不敢再動。雖然這些人還未與荊州軍交過手,但楊誠這個神箭將軍手下全是神射手的傳聞,早就傳遍了天下了。荊州軍的箭矢之利,已在無數將領和士兵心中牢牢扎根。更何況左化龍竭力吼出的箭陣二字清晰傳來,神射手所發出的箭陣,光是想想就讓人心寒了,雖然兩軍相隔的距離足有三百步,根本就不是普通弓箭所能企及的。但在先入為主的心理作用下,卻不得不令叛軍將領小心應對。

“噗……”如同暴雨落下的聲音驟然響起,躲在盾下的叛軍士兵心生疑惑之際,連處在后列并未舉盾的將士也不由抬頭望天。雖然并沒有經過多少戰場的洗禮,但箭矢落在盾牌或人身上的聲音,他們卻也是知道的。莫非這就是荊州軍那聲勢奪人的箭陣所發出的聲音嗎?躲在盾后的士兵猜疑中,后面看到真相的所有人卻已如蒙雷噬,目瞪口呆的望著兩軍間的空地,甚至連本該指揮士兵趁敵人射間的空隙前進的將領們,也都發不出一點聲音來。

沒有一支羽箭射在盾上,所有的箭都牢牢的插在了地上!若是換在平時,這樣成績的箭陣,只能博得他們哄然大笑。可是他們的笑聲還沒有來得及發出來,就被眼前這一幕給壓了回去。整整六千支羽箭,排成六排整齊的插在了距叛軍士兵前鋒百步左右的地面上,就宛如它們的主人那般,傲然而立。整個箭陣完全就是靖西營士兵現在所列隊形的縮影,僅露出寸許地尾翼此時顯得如此高大。直令人心生寒意。

“這、這、這也太神了吧!”許久沒有動靜,處在最前的一名士兵不如好奇地從盾后探出頭來。

“什么?”旁邊的士兵被他的神情所動。也紛紛探出頭來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接著也露出與之毫無二致的神情來。無數舉盾遮擋的士兵為之所動,驚嘆之聲此起彼伏,頓時在叛軍陣中產生了不小地騷動。

不論橫豎,這六千羽箭都筆直如一。就算是讓人用手來擺,若是不用上工具測量而單憑目測。恐怕也擺不出如此整齊的隊列來。但對方卻僅僅是這一射,比起用手擺的難度不知道高出了多少。要知道即使同樣是神箭手,但用的力量即使有一點點細微的

所射出來的遠近都絕不相同。更何況對方整整六千人多人同時射出相同距離的箭來,這就不是能夠輕易接受的事了。

若是先后射出,對他們的震憾絕對要小得多,畢竟對方全是神箭手,想射哪就射哪是理所當然的。但這卻是兩輪齊射,而且后一輪射出時。前一輪根本還未著地,當然就無法目測各自地距離了。就算猜到對方肯定早就進行過練習。但一眾叛軍將士卻對眼前這箭陣仍然難以置信,這真的是他們剛才射出來地嗎?所有人的心中,都久久的盤旋著這個難解的疑問。

“過此陣者,死!”左化龍宏亮的喝聲在寂靜的戰場上久久回蕩,已然驚呆地士兵陸續被驚醒,均以復雜的眼神投向前方整齊的敵陣。除了畏懼還夾雜著難言的敬佩。一臉嚴肅地掃視著叛軍前鋒士兵的表現,左化龍心中早就得意開了。可以說從交州出來的這幾營中,能夠射出這樣的箭陣的,也就僅有他的靖西營了,就算是實力遠在諸營之上的楊誠地親衛營,也無法做得這么漂亮。

要知道弓箭手對付敵軍,在其較遠沖鋒時,人群相對密集,速度較快,一般來說都是幾輪齊射。待到近處時再是進行自由射擊。而很多軍隊中的弓箭手,齊射根本就毫無目標。這齊射所能產生地效果,也就全看老天爺的態度了。因為弓箭手在開闊地勢對陣騎兵和步兵的缺點,楊誠曾與諸將討論過這個問題,充分發揮齊射的威力,盡可能在敵人發起沖鋒那一段時間,便給予其沉重的打擊,這才有這箭陣之說。

以密集的箭雨來覆蓋一定范圍的地面,不論敵人如何快速沖殺,只要在這一范圍內絕難逃一死。若是人數達到,以兩輪或三輪齊射進行不間斷的箭陣覆蓋,那幾乎可以令箭陣籠罩的地域成為敵人的禁地,難以逾越一步。即使有少量敵人逃脫,但所產生的威脅已經很小很小了。以單純的弓箭手,在平地也能正面硬撼步兵甚至騎兵,咫尺天涯,隔絕一切,這便是交州軍所特有的箭陣戰法。

當然,到現在為止,這也只是理論上的。雖然若真能達到這種狀態,那勢必會完全改寫弓箭手在戰場上的地位,令其毫不畏懼任何一支數量相若的敵軍的正面強攻。但是要真正達到這種狀態,卻也極難。單是要令數以千計的士兵射出的箭能精準、連續地找到自己的位置,便是一件近乎難以辦到的事了。更何況敵人也不會傻乎乎的朝著你擺設的箭陣方向沖來,必須得迅速變陣來應對敵人的變化,而且仍能保持之前的準確。若是敵人多面進攻,那對箭陣的要求就更高了。

或許箭陣是弓箭手最為強大的戰法,但那卻需要至少幾年甚至十幾年的訓練。花費這樣的代價來滿足弓箭手可以不借助地形就能與任何敵人硬碰,雖然是物有所值,但卻太不現實了。更何況這樣一來,弓箭手行動速度慢的缺點仍然無法改變,第一次或許能讓敵人吃足苦頭,但敵人也不會是傻子,定會設法避免,不會再傻傻的闖到你的箭陣之內了。

由于以上的種種不足,楊誠也只是提了一段時間便再沒有將其當作重點了。這樣一支弓箭手部隊,立陣后固然可以立于不敗之地,但得之太難。不僅要有長期不懈的訓練,更需要每一個士兵都要有極高的天份,那可不是人力可以達到的。況且即使是這樣的支部隊,敵人特別是敵人的騎兵,完全可以將其擊殺于行進之中,根本不會給你立陣的機會,總不能讓部隊行進時,也一直保持立陣的狀態吧。

所以后來楊誠將精力放在了利用地形優勢,靈活機動的殺傷敵人的有生力量;盡量將戰場設在有利于自己的復雜地形之中,誘敵決戰;進一步加強弓箭手在自由射擊中的默契配合,追求以相同數量的箭矢殺敵最大化這一系列強化弓箭手戰力的訓練之中。對于這個夢幻般的箭陣戰法,再也沒有提過了。

但左化龍卻上了心,悄悄的加以訓練。要知道交州諸營雖然都是以弓箭為主,不過諸營之間的暗中較勁下,也各有自己拿手的絕招。像張破舟和洪承業,他們二人的部隊就進一步加強了士兵的近戰能力,除了楊誠的親衛隊外,其他各營都遠不能及;而公孫勇的飛虎營,則是最擅長小隊快速移動中的協同配合,面對相同數量的步兵,只要地形足夠開闊,他們幾乎可以用極少的代價全殲敵人。

龍化龍自知在這幾方面都比不讓他們,同時也更憧憬著箭陣戰法在戰場上的威力,便選擇了這個連楊誠也認為不可能達到完美狀態的箭陣戰法。事實讓楊誠的看法是有道理的,別看剛才靖西營那一著精彩絕倫,但他們也技止此耳。雖然他們已經訓練了很久了,但也只能在固定的地方射出固定距離的箭陣,即使是要他們將箭陣向前移上一步,也再無法保持那樣整齊的狀態了。至于改變方向應對側翼甚至背后來的敵人,那就更是遙不可及的了。

可是這些叛軍士兵卻并不知道,他們已經被這神乎其技的箭陣嚇呆了。雙方這樣的沉寂足足維持了近半柱香,左右傳來的轟鳴蹄聲才將其驚醒。幾乎一早就發現叛軍有突圍意圖的時候,楊誠和劉虎便帶著神威營及勇武營的五千騎兵趕來支援了,不過令他們沒有想到的是,過了這么久的時間,本來應該已是戰斗激烈的場面并沒出現,從鎮內沖出的叛軍士兵已達六千,但卻只是保持著陣形,詭異的與靖西營對峙著。
pisheng 發表於 2011-4-4 17:25
第九十三章 關洛爭雄·五十七

"這家伙,竟然暗地里藏了這么一手。”看到地上排列陣,楊誠當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當下不由露出會心一笑。雖然他也不清楚靖西營的箭陣練到什么程度了,不過光是這一手就足夠漂亮了,若不是這個理念當初還是他提出來的,恐怕他也會為此發上一會呆了。箭陣戰法給人帶來的震懾力實在太驚人了,不要說這些叛軍士兵的士氣已經被極度削弱,就算是在他們全盛時期,也無法抵抗這種遠遠超出一般人想象的箭陣所帶來的震憾。

“這是靖西營射的嗎?”饒是久經沙場的劉虎,也不由露出吃驚的表情。他當然知道用手擺出來的這點東西根本嚇不住那些叛軍士兵,唯一的解釋便是當著他們的面,以齊射的方法制造出了這么一道詭異的箭陣。對于荊州軍之前全是弓箭手的情況,即使是他與楊誠關系密切,也并不太看好其前景,畢竟弓箭手在戰場上實在太脆弱了,沒有刀盾兵和騎兵的掩護,他們只能成為屠殺的對象。若不是之前見識到張破舟和洪承業力克朔方鐵騎,他對弓箭手的看法也不能免俗。

楊誠的荊州八營完全顛覆了以往弓箭手的形象,再不是只知道躲在盾陣或箭垛后盲目射箭而自身防御和近戰極差的兵種,而是既擁有精準的遠程打擊力,又能靈活機動的與敵追逐,甚至在近戰能力方面,也足以和一般步兵相媲美。除了移動力這個無法改變的缺點外。荊州八營完全具備了攻守兼備地優點。

而眼前這箭陣,又給他帶來了一種全新的震憾。即使是沒有親眼所見。他也對這箭陣猜了個八九不離十。若是換作以前,他絕對不會想到弓箭手還能如此作戰,但若這一手筆出自于楊誠這個弓箭方面地天才,卻也讓人無法不接受。作為一名當初在征北軍中最為出色的弓箭手,楊誠把他的戰爭中所想到的一切用在了荊州八營身上:超過九成以上的神箭手比例、高速行進中的精準射擊、利用自己靈活敏捷所設計地獨特近戰格斗、小組默契配合的追求最大化殺傷。總是不斷有奇跡出現在楊誠的手上,就算是再讓人匪夷所思想法。劉虎也相信能被他變成現實。

“箭陣,絕對覆蓋。”楊誠輕輕地念出數年前,幾乎是靈光一線般出現在自己腦海中的這幾個字,表情竟然有一絲激動。他當初種種對于弓箭手戰法改造的想法中,這可以說是最令他心潮澎湃的了。雖然最后連他也認為太不現實而放棄了,但現在在戰場上見到這一幕,心中的激蕩又如何能輕易平息呢。

“絕對覆蓋……”劉虎若有所思的咀嚼著這四個字,似乎看到了在烽煙四起的戰場上,密集而毫不間斷的箭雨完全地覆蓋了大地,沒有一絲空隙、沒有一絲停頓。任何進入其中地人,都只能有一個結局。他之前所見到的一切箭雨。在此面前都顯得如此渺小,直若稚童地兒戲。想到最后,他眼神中不禁生出一絲畏色:面對這樣的絕對覆蓋,即使是神威營也沒有突破的可能啊!

“拜見神箭將軍!”“拜見招討大將軍!”見到領頭的竟是楊誠,猶在對峙情況下一眾士兵紛紛納頭拜倒。稱呼神箭將軍的自然是靖西營的士兵,而被壓在下面較小地聲音則是部份負責協防的京畿刀盾兵。畢竟單純靠以弓箭為主的靖西營。戰法上的優勢已經遠不是普通弓箭手那種陣地防御了,靈活多變才是他們所追求的目標,以低損失沉重打擊敵人才是他們的信條。所以要想擋住敵人的拼死突圍,而沒有真正善于近戰的刀盾兵掩護,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楊誠點了點頭,抬手示意眾人起身,接著策馬越出眾人,直奔戰場正中。“三家叛亂之逆舉不得人心,大勢已去。你們都是大陳的百姓,朝廷地軍隊是用來保護你們的。不是用來誅殺你們地!朝廷已經傳檄天下,只要放下武器。便可立即恢復良民之身,以往種種絕不復提!”輕輕的拉著韁繩,楊誠坐在馬背上緩步而行,言辭極是懇切。

“陳氏只知橫征暴斂,什么時候保護過我們!只有推翻陳氏,我們才有好日子過!”人群中數人起哄道,立即引起一眾士兵的共鳴,紛紛出言附和,場面一起喧鬧無比。

楊誠不怒反喜,絲毫不介意叛軍士兵越來越大的聲音,一雙銳目不斷在人群中梭巡,猶如在檢閱自己的部隊一般。他在征北軍中十年,從來沒有見過兩軍交戰前還會有什么對話的。只要肯對話,那就好辦了,就算自己不能說服他們,但也表明他們已無拼死之心。戰士無拼死之心,又如何能有突破重圍的勇氣。

或許感受到楊誠那股油然而發的氣勢,又或許想要聽到楊誠的回復,沒一會兒,叛軍士兵的聲音便漸漸消失,只是靜靜地看著楊誠。似乎早已知道會出現這一幕,楊誠勒住馬,面對著叛軍士兵揚聲說道:“這么個吵吵嚷嚷的成何體統,剛才說話那幾位兄弟可敢上前答話?”不知不覺中,楊誠已經把他們當作已投誠的士兵般對待了,對方無覺之下,斗志便會進一步削弱。不論是當初的交州平亂,還是前后征討謝明倫之戰,甚至是征西之戰和其后的荊襄、關中大戰,招降這樣的事情楊誠已經是輕車熟路了。

略一沉寂之后,倒還真有幾名膽大的士兵走上前來。一時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完全放在了他們和楊誠身上,之前戒備的姿態更在不知不覺著放松下來,絲毫沒有之前那般要拼死拼活的氣勢,就像是少量暴亂的士兵碰上前來安撫的將軍一樣。看到對方慢慢入窠,楊誠露出一絲不易察覺地笑意。“好。有膽色。”楊誠竟然拱拳贊嘆,接著臉色一肅:“這些年大陳為了剪除匈奴的威脅。連連征戰,確實讓百姓受苦了。但是這些仗該不該打呢?與殘暴地匈奴人比起來,你們是愿意接受朝廷的統治,還是做匈奴人的奴隸呢?”

“該!”“當然不愿做奴隸了!”在民族大義之前,很少有人會發出不同的聲音。更何況這其中有不少更切身遭受過匈奴人的掠劫,相比之下對每到一地無不極盡燒殺搶掠的匈奴人地痛恨。遠遠超過了對當地官吏的痛恨。雖然這些官吏有時甚至比匈奴人還要過分,但非我族類,其心必誅,這些

分得清楚內外之別的。

“好不容易打敗了匈奴人,朝廷欲讓天下百姓得以休養生息,免除了無數苛捐雜稅,甚至有些地方還免卻一切稅務和徭役。可是,大家的生活為什么并沒有變好呢?”楊誠繼續將他們引到自己預設的圈套之中,臉上卻是發自內心的痛心與惋惜。確實,征北之戰后。連他也認為天下將太平無事,百姓將安居樂業。可是沒想到。后來變化竟然比之前還要惡劣,百姓的生活不僅沒有變好,反而連生存也極為困難。

“不用再說了!”一道宏亮而富有磁性的聲音打斷了士兵們幾乎要脫口而出的回答,被士兵簇擁著的其中一人策馬走向前來。聽到這人地話,所有人的默然無聲,自覺地讓開一條道理之際。更是以崇敬的眼神看著他。

“看來這就是他們要保護的人了。”楊誠暗自想到,在這種情況下仍能讓士兵拼死突圍的,必然在士兵中擁有極高的地位,一時間他倒有些好奇起來。這人顯然也極是聰明,知道再任由自己這樣說下去,即使是自己平時待他們極好,但要想讓他們拼死一戰,卻再也不可能了。

“叛將韓亮青,特來請降。”那人行到陣前,躍身下馬跪倒拜道。回頭深深地看了身后士兵一眼,懇切地說道:“這些士兵不過是受叛將蠱惑。還望招討大將軍不食前言,所有罪責都由叛將一人承擔。”“將軍!”幾乎在韓亮青跪倒的同時,其他士兵也紛紛跟著跪了下來,待聽到他這番言辭時,幾乎是不約而同地對著他的背影叩拜。

看到這一幕,楊誠也不由心生感動。他見過的叛軍部隊也不算少了,但將士之間如此情深的,卻還從來沒有。即使是孫堯安和他的河東鐵騎,也全然沒有這種深切的情誼。不論這名將領才能如何,但他善待士兵這一點,絕對是勿庸置疑了。韓亮青?!楊誠腦中靈光一閃,不由微微發愣。難道眼前這人,竟然是當初征北大軍中統帥正統營的韓亮青嗎?雖然他在征北軍中十年,但畢竟一直是小卒,對于這個一直在士兵中頗有善名的將領,他還從沒有見過。只不過在進入李平北的正威營前,他最想進入的無疑便是以其統領善待士卒而出名地正統營了。

數年過去,世事的變化真是讓人難以預料。原來那個自己求之而不得地統領,現在竟然與自己走上了敵對的一面,現在甚至還向自己跪地請降。“韓統領速速請起!”楊誠也急忙下馬,伸出雙手遙遙虛扶:“韓統領可是楊誠當初心儀已久的將軍,我哪可受您之拜。”雖然他不知道韓亮青為何會加入叛軍之中,不過對于士兵出身的他來說,能夠真心對士兵好的人,絕對不會差到哪里去。

“招討大將軍竟然認識我?”韓亮青似乎也有些意外,抬頭看著楊誠,眼神中竟然有些感動。對于這個在征北之戰結束前還籍籍無名的小卒,他哪里會認識,只知道他攀上了個好靠山,數年間便急速竄上這領絕大多數人都不想想的地位。現在以其地位之尊,竟然對自己如此禮遇,讓他幾乎以為是自己的幻覺。

相比于楊誠的好運,他這個一營統領,做了十幾年也不得升遷。哀嘆不公之下,當三家一找到他,幾乎沒費什么口舌,便說動了他。可是三家卻也不是真正重視他的才能,一心想要建功立業的他在這場戰爭中甚至還沒有發揮的機會。本來他的心已然冰冷,只是舍不得丟下這些跟著他多年的士兵,自己帶著他們來到這里,無論如何總得帶著他們回去吧。支撐他的,便只剩下這唯一的信念了。

“楊誠哪敢當統領大人如此大禮,直呼姓名即可。”楊誠恭敬地說著,到底是對征北軍有著深刻的感情,是以在此時竟意外的遇上一名自己知道的征北老將,心里的感覺自然大不相同。

“叛將哪敢如此失禮,更當不起招討大將軍如此厚待!”對于楊誠的表現,韓亮青感到略有些意外。莫要說他根本就不認識楊誠,就算是略有交情,在這極為忌諱的叛逆罪名下,一般人避之還不及呢,更不可能像他那般折節下交。不過看其神情,卻也并非做作。“叛將這就自縛來降。”

“不必了。”楊誠揮手制止,看著對方驚訝的表情,正色說道:“韓統領若不介意,楊誠希望今晚在統領帳中與與統領大人做徹夜之談。”

“不可!”一旁的劉虎和左化龍齊制止道,顯然楊誠這個決定完全出乎了他們的意料。以誠待人倒是沒什么,但楊誠身系平叛大事,叛軍又是初降,哪能親身犯險。

韓亮青張了張嘴,本來也想拒絕的,見到劉虎和左化龍二人勸諫,反而將準備好的話收了回去,只是靜靜地看著楊誠。他心里卻是極不平靜,如此誠意與信任,即使是做作,也根本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不論是當初征北軍的趙長河,還是后來的三家,無不是出身家世看人,再有才能的人,若是出身貧寒,也絕對不會有什么好的待遇。他這十幾年來的遭遇,便是明證。

“韓統領是我平生所敬佩的人之一,剛才又親口宣誓投誠,又什么可擔心的。”楊誠爽快地說道,接著將目光投向韓亮青,眼神中難掩敬佩之色:“能與韓統領把酒言歡,實在是人生之快事,我豈能錯過。”說罷竟然整了整衣甲,昂首闊步地向前走去。

“后隊聽令!立即回營,解除收繳所有人兵器交付朝廷大軍!前隊放下兵器,列隊迎接!”韓亮青眼中一亮,閃現著數十年來從未有過的光芒,胸中洋溢著一種被人真正尊重的感覺。感激之余,他也沒亂了方寸,鎮里的六萬大軍中,歸他統領的不過一萬人而已,其他的人雖然已無戰意,但他卻不得不以防萬一。

楊誠面帶微笑,就如去見老朋友一般,丟一下句:“解除包圍,暗中防備。”便施然而去。對于這支叛軍部隊,他的目的不再是單純的招降而已。
pisheng 發表於 2011-4-4 17:26
第九十四章 關洛爭雄·五十八

"招討大將軍請!”韓亮青解下配刀,御下鎧甲,露出緊身勁裝,雖然他的身材并不高大,整個人卻顯得極是威武。此時他腦子里的雜念紛至沓來,但表情顯得精神奕奕,眼眶更是微微現紅。

“韓統領請!”楊誠伸手挽著韓亮青的手臂,后者略一掙扎,不過卻拗不過他,只得與他并肩向鎮內大營走去。與基本上在低頭沉思的韓亮青不同,楊誠一路左顧右盼,饒有興趣的打量著兩旁的將士,不時的揮手致意,還一臉和氣的與他們打著招呼,甚至間或拉兩句家常。還沒走到大營,他這種完全把這里當做自己軍營的作風便大獲好感,將士們也由之前疑慮頓消,滿營歡愉。

無論如何,他也絕沒想到會有今天這樣的局面出現。在叛軍外姓將領中,他是最后一個開始撤離的,倒不是他反映遲頓,而是他當年給自己定下的一個誓言。當年征北軍對匈奴的最后一戰中,他本負責為神虎、神豹營押運糧草,沒想到孫堯安和汪甫業雖然一戰不利,卻湊巧抓住了左賢王的命脈:匈奴唯一的一座礦山。一場精心設計的伏擊戰后,左賢王被打得大敗而逃,神虎營和神豹營順勢掃平盧南湖的匈奴營地,獲得牛羊無數。他率著正統營一路急趕,可是抵達時卻仍然撲了個空,從匈奴身上獲得足夠補給的神虎神豹營早已轉向別處了。沒過多久,他便接到了趙長河讓他原路返回的命令。成了征北戰中唯一一支完全沒有傷亡地部隊,也是唯一一支連一仗也沒打的部隊。

事后論功行賞。以他這份“戰績”結果當然可想而知了。不僅如此,他還背負了一個逃兵地罵名,人言可畏,他和他的正統營不知受到了多少屈辱。因為這一戰,他之前的功績幾乎全被抹去,不僅沒有絲毫嘉獎。這些年來甚至連糧草軍餉也常被克扣,被扣了還不敢說什么,不然又少不了一頓奚落。就連駐地的百姓們,也在各種各樣的留言下,看他們的目光也漸漸變為鄙夷。

從此他便發下誓言,絕不第一個從戰場上撤離,更絕不不打一仗而退。大丈夫當馬革裹尸而還,即使是戰死沙場,也不能讓這樣地屈辱第二次降臨到自己及正統營的頭上。可是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這一次居然差不多與上一次如出一轍。還是為別人供給糧草。只是距離近了許多,從孟塬卸船。然后運到臨潼的軍營之中,每日往返一次,倒也算輕松。

對于自己能否參戰,他倒是抱有極大的信心,以長安之固這場仗自然不會輕易結束。特別是慘烈的攻城戰,他們這些部隊少不了會用來“鋪路”。雖然他并不愿意作為別人的犧牲品,但在榮譽和生命面前,他和正統營所有將士都選擇了前者:他們已經受了數年的屈辱了,今后絕不能再這樣!可是戰局的變化卻不斷出乎他的意料,先是鄭志愉只用一晚便強攻下了外城,長安城地富庶舉世無雙,三家的直系精銳和豢養在地方地痞兵當然入城,他支外姓部隊又落得押運糧草的閑差。

他只能繼續等待機會,可等來的卻是叛軍還沒爬上內城的城墻,有人與朝廷私通的流言已人皆盡知。毫無疑問。他既不是三家所絕對信任的人,又有“逃兵”地名頭。猜疑的目光理所當然的落在了他的頭上。幸好正統營與他上下一心,又是新近才加入叛軍,三家在他軍中安插的人根本無力掌握全軍,這才沒有被剝奪去兵權。不過卻從負責押送世家子弟的糧草,變為普通部隊的糧草了。

這樣忐忑不安的日子還沒過幾天,形勢卻已如他所料般急轉直下:關中六十萬大軍的統帥竟然被楊誠射殺于數千親衛拱衛之中,關于那晚的情形流傳著超過二十多種版本,連他也無法分辨。他得到這個消息地那一刻便知道,叛軍完了!結果果然不出他所料,幾乎在與之同時,潼關竟然被克,糧草的供應開始困難,至少他在孟塬碼頭便開始看到與管糧地大肆爭吵的將領。

軍心大動,除了前兩件事外,也來自于楊誠的平叛檄文。他也不是沒有想過倒戈,甚至也大膽的謀劃過借運糧之機,一舉奪占孟塬,既讓潼關無顧后之憂,又可以堵住叛軍的退路:關中叛軍手中的沿河諸城,只有孟塬才有機會利用大型船只搭建浮橋,讓大量將士通過浮橋退回渭北。這樣的功勞可謂不小,可最終他還是放棄了:他并不是個反復無常的小人,之前的叛投只是因十幾年來對朝廷已是心灰意冷,現在他又如何肯再輕易倒戈呢。更何況他對楊誠并不了解,單看其升遷的速度,便認定其是個善于攀附的小人而心存不屑。

“這就是你的帥營了吧。”楊誠指著面前一所寬大的宅院,放開了仍在思索的韓亮青。別看他一路談笑風聲,就像回到自己的軍營里,可若說心里沒有一點緊張,那也是不可能的。這畢竟是數萬叛軍的大營,而且之前雙方還在對峙中,甚至在還沒進入鎮內時,他便已經發覺韓亮青的部隊僅占其中少數。就算韓亮青有心歸降,但其他統領的將領呢?若是他們聯合起來發難,恐怕韓亮青也保不住自己。

但這一步他卻必須邁出,只

明白這一步的重大意義。雖然長安城內已經有好幾萬但這些只是戰俘,在被逼無奈下才投降的,沒有一次戰斗像今天這樣,沒有交鋒便降伏敵人。之前的幾乎全是迫降,這一次雖然也是在自己大軍的圍困之下,有著逼迫的成分,但畢竟沒有戰斗。他就是要借著今天的契機,從逼降到誘降。直到最后讓叛軍主動投降!一場戰斗都不再發生便結束這場叛亂,便是他最理想地情況。當然。這樣的狀況根本就不可能,但能少一場戰斗,能少一個人流血,卻是楊誠為之努力地方向。

“叛將失禮。”韓亮青猛然驚醒,一邊以眼神示意自己的幾名心腹將領,一邊引楊誠入內。“我們來的時候。這個鎮里已經沒有一個人了,所以,所以我就……”搓了搓手,韓亮青面上竟浮出一絲扭捏之色,就如一個犯錯的孩童一般。楊誠的部隊軍紀嚴明,向來與民秋毫無犯,一向深得民心,這一點倒是他常有耳聞的。潛意識里,他已經把自己當作了楊誠地部下了,想起自己竟然以民宅為營。內心便隱隱不安。

“沒事沒事,韓統領不用自責。同時也切勿再以叛將自稱了。”楊誠毫不介懷地握住韓亮青的手,一臉誠懇。不要說叛軍入關以來對百姓的殘暴,就是單單這兩天數十萬叛軍從這里路過,這個鎮子要是還有百姓的話可就奇了。住住這些無主之屋就有罪,楊誠倒還沒有古板到這種程度。

二人一路說著話,并肩向大堂走去。或許因為還有些拘謹。都是楊誠在問,韓亮青回答,倒有些訊問的味道了。看到韓亮青的模樣,楊誠心中也不禁無奈的苦笑:自己還是小兵時韓亮青便是以統帥萬人的大將了,現在在自己面前卻是這副模樣,這些變化皆由權勢而來,怪不得會讓如此多的人舍了一切去追逐。

雖然話語不多,不過楊誠也大致了解了這鎮里的情況。韓亮青本部一萬人,不過在這里地只有七千人,另有三千因為之前押糧耽擱。此時應該還在孟塬。其余的五萬多人則分別來自六支不同地部隊:盧西、無終二部一萬八千人,主將俱是和他差不多因迫于三家威壓而加入的外姓將領;鄭氏的河間、高陽、博陵私兵二萬七千人。統領卻是與鄭氏有姻親的大族子弟,都是些紈绔子弟,不足為慮;另有一支八千人的部隊卻是顧氏宗族統領的,來自桑乾地邊防軍,頗有些戰力,不過他們與另外這六支幾乎全有鄭氏標記的部隊并不和睦,單獨駐守在鎮子的東南角,此時應該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

為防萬一,韓亮青已著親信去聯絡盧西和無終軍的將領,與自己聯手防范桑乾軍,相信等他們了解到真相時,也無力回天了。事實上這次的突圍,也只是韓亮青部與盧西、無終的一部分而已,鄭氏三營的將領已經無力掌握局面,所能指揮的不過是少量親兵。顧氏的桑乾軍雖然稍好一點,但也是士氣低,真正能完全受控制的只在半數左右。

“韓統領倒也是思慮周全,不愧為征北老將。”楊誠由衷地贊道。到底是出自征北軍,雖然當年他除了善待士兵這一其他將領完全不屑的方面在士兵中有些影響外,戰績幾乎是征北軍中最差地一個,但仍然不是那些世家子弟可想媲美的。看著韓亮青略有些花白的雙鬢,楊誠不禁心生感慨。對于韓亮青他的所知完全來自傳聞,據說他毫無背景,但早在征北戰開始之前,便已經是一名駐守邊關多年的邊將了。

根據當時士兵之間的傳言,他當上統領的經歷也頗有些戲劇性,有一年匈奴來犯,而且來勢十分大,數座邊塞沒抵抗幾天就淪陷了。一時間烽火四驚,甚至有幾座邊塞將領不戰而逃,好點的還帶著士兵一起逃,自私一點的將領則帶著心腹自己跑了。

不幸而又有幸的是,韓亮青便攤上了這么個自私的將領,根本連招呼也沒打,自己一個人便偷偷溜了。群龍無首而敵騎又逼近的情況下,因為平時毫無架子,韓亮青便被推舉為了臨時統領。更加幸運的是進攻他駐地的并不是匈奴主力,而是一小股掠劫的游騎。在齊心協力之下,有驚無險地讓他堅守了足足一個月。等到朝廷大軍趕來驅走匈奴人時,他那兒便成了唯一一座堅守上月的邊塞,甚至還在匈奴撤退時進行了追擊。如此一來,在諸塞失守、數塞不戰而退的慘淡戰報上,韓亮青這個并不怎么出彩的戰功便顯得異常顯眼了。

經此一戰,讓他成了當時的邊塞名將。不僅連升數級,成為兩萬多大軍地統帥。而且在對匈奴轉入反攻階段后。趙長河奉旨組織征北軍,也不得不把這個毫無背景的人考慮進去。雖然后來韓亮青比起其他諸營統領都顯得頗為不如,但趙長河卻始終不敢輕易撤換這名昔日地“邊塞名將”。

當然,這也并不是說韓亮青便是庸才,他也有一項值得稱道的地方:在所有征北諸營中,他參戰的次數和戰功雖然最少。但同時士兵的傷亡率卻也是最低的。十年的大戰,只有他地正統營幾乎保留了七八成最初的班底,而滿員一萬人的神威營,卻在此期間累計失去了近六萬鮮

命。這個讓許多將領和官員不屑的數字,卻令無數的之向往不已。

事隔多年的今天,在楊誠眼里,韓亮青仍然是一名了不起的將領。要知道在與匈奴人的戰爭中,不是避戰、畏戰就可以減少傷亡的。特別是各營在每年輪番進入草原地戰斗中,逃避、膽小往往會帶來滅頂之災。韓亮青不可能總是那么運氣好,每次都遇上敵人的游騎。那么他就必然有著其他將領所不具備地成功秘訣。在楊誠希望將傷亡減少到最小的今天,韓亮青這樣的人便顯得猶為珍貴了。這也是楊誠甘冒風險的原因之一。

或許是因為跟隨的諸將留在了門外,也或許是因為楊誠臉上一直掛著善意的笑容,在雙方落座之后,韓亮青已沒有那么拘謹了。畢恭畢敬地向楊誠一禮之后,略有些感激地說道:“末將何德何能,竟然讓招討大將軍如此禮遇。恕末將冒昧問一句:三家氣數已盡。招討大將軍又已得潘家之助,蕩平洛陽指日可待,又為何如此厚待我這毫無用處之人。”

楊誠微微頷首,一絲驚訝的神色在眼中一閃而逝。聽到對方不再以叛將自居,顯然已是誠心歸降,頓時讓他心中大慰:至少這第一步,自己已經達成了。不過對于韓亮青竟然知道潘家暗中投靠了朝廷,楊誠不由心中暗驚。要知道這件事除了他和劉虎以及參謀營的核心成員外,連張破舟等親信將領也是不知道的,即使有這次潘家率先逃跑。也不能據此斷定其投誠之實嘛。

似乎知道楊誠心中的想法一般,不待楊誠出言詢問。韓亮青已自己解釋道:“末將之前替叛軍押運糧草,孟塬所貯之糧足夠大軍十日之需,再加上水路三天一次的補給,就算無法打通潼關,關中叛軍的糧草供給也足夠半月之需。身為三家之一,潘氏的將領又如何會不知呢?是以一聽到他們沿途散播的謠言,末將心里便有了八九分把握。不過這也是孟塬管理錢糧的鄭氏守將之短視,若不是他一聞潼關失守后,不是先圖奪回潼關,而是自私地考慮三家嫡系的部隊,早早地便開始克扣其他外姓將士的糧草,潘家的謠言又有誰會相信呢。”

楊誠微微一笑,心里卻不禁捏了一把汗。看來自己派出蔡進銳這路奇兵,實在是險之又險。他也沒想到叛軍的糧草竟然足夠半月,要不是他成功地射殺了鄭志愉,讓其將大軍安撫住,這半月之間完全可以改變形勢了。只要叛軍不亂,潼關必然無法久占,一旦再度打通,這場戰爭雖然不至于再無勝望,但恐怕就免不得會是一場血流成河的硬仗了,哪會有今天這樣的局面。恐怕當初能令潘家的那名持盾儒改變主意的,也有自己射殺鄭志愉這原因在內。

“韓統領可知現在潼關的情形如何?”楊誠心里略有些緊張地問道。想起自己差點就真把蔡進銳等人拿去白白送死了,楊誠也不禁有些后怕。雖然當初也有不惜一切代價之心,但事前卻偏偏算錯了叛軍的糧草供應。若不是主管錢糧的人“相助”,即使是成功射殺鄭志愉,潼關也將極為危險。犧牲雖然再所難免,不過若是白白的犧牲,那絕對不是楊誠希望看到的。

提起潼關,韓亮青竟然露出一副敬佩的表情:“招討大將軍麾下人才濟濟,三家相差太遠矣!奇取潼關那位將軍端是了得,不僅選擇了每天僅有半個時辰沒有糧車通過的絕佳時機,其后又絲毫不露聲色地將數千輛空返的糧車賺入潼關,僅有最后數十輛因誤了時間而幸免。孟塬叛軍雖然聞訊后便立即派軍前往,但潼關道理狹窄,那將軍又以柴草等易燃之物充塞馬車,點燃后沖擊叛軍,不損一人便令叛軍大亂。孟塬諸將中無甚將才,單憑這數千輛馬車,便足可保十日無憂。”

楊誠聞言不禁如釋重覆,沒想到蔡進銳竟然有如此應變之術。他這火車陣雖然比不得古時的火牛陣那般威勢,不過利益于道路狹窄,就算是他恐怕也要頗費些周章。如此一來,蔡進銳所慮的便只有洛陽方面的叛軍了,以潼關之險,守起來想必要容易得多了。而且現在數十萬叛軍涌向孟塬,又缺乏一個可以壓制全軍的將領,再加上潘家從中策應,恐怕已經沒有多少精力放在潼關方面了。

“三家已是風中殘燭,在招討大將軍諸策之下已無力回天。末將得招討大將軍禮遇,倒是有一策獻上,可令三家更加迅速消亡!”韓亮青起身走到中間,恭敬的跪倒在地,神情卻極為堅決。這一次恐怕是他最后一次能展示自己的機會了,雖然與楊誠相談并不久,但他卻不愿再做猶豫,等待機會不如創造機會。

“韓將軍何須如此大禮,楊誠愿聞其詳。”楊誠急忙上前撫起韓亮青,心中不由一喜:韓亮青如此鄭重,顯然是經過周密思慮的,即使不像他所說那樣令三家迅速消亡,也絕對會有助于現在的平叛之事。

韓亮青站了起來,正要開口,外面卻突然傳來一陣騷亂。數以萬計的火把燃起,將周圍照得如同白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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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關洛爭雄·五十九

"統領大人,河間、高陽兵聽到招討大將軍入營,竟然鄭氏有瓜葛的將領,提著人頭直往這里來了。不過他們卻并不肯交出武器,直言要見大將軍。你看要不要……”一名裨將急匆匆的跑了進來,將外面喧鬧的緣由稟上。

韓亮青聞言不出大大的松了口氣,接著卻并未作答,反而以詢問的目光望向一直穩坐如山的楊誠。這里畢竟還不是他的地盤,甚至加上另外兩外姓部隊也沒占到一半之數。不過諸營之中也只有他的正統營上下齊心,就算真有什么意外,在他的小心防范下,再不濟也能拼死護著楊誠突出鎮外去。只是這樣一來,一則會蒙受巨大損失,二來也會影響楊誠此番只身入營的用意。

雖然楊誠沒有說,不過他哪里猜不到楊誠并非只是為他而來,實則是想兵不血刃的招降這六萬叛軍。想起楊誠的胸襟與氣度,他也不禁自慚形愧,他雖然有善待士兵之名,卻僅限于自己營中屬下。而楊誠所念的,卻是天下蒼生,單是他所聽聞的以生擒論功這一舉措,便足顯其志了。常言道:一將功成萬骨枯,自古以來有多少將領能顧及到普通士兵的生死,更不要說敵對的士兵。

看到韓亮青的眼神,楊誠自然知道他已經完全投向了自己,不過他卻并不急于表達自己的意見,只是微微點頭說道:“這是韓統領的大營,一切自然由韓統領作主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已經決定重用這名入伍近二十年來,也未有大地建樹的老將。楊誠自然不用掩飾自己地信任,同時也有觀察其才的用意。判斷一個將領才能如何,絕非只有戰場這個唯一的標準,平日的一舉一動都可以一窺端倪。

韓亮青微微一愣,略微思索了一下,喝令道:“讓他們進來。不過只限為首的幾人!同時讓兄弟們眼睛放亮點,沒有我的許可,任何妄圖進入此宅地人一律格……生擒,無法生擒的,格殺勿論!”既然知道了楊誠來這里的用意,這些人楊誠當然不會避而不見了,甚至這還是他樂于看到的局面。畢竟那些與鄭氏有姻親的家族,想要投降顧慮實在太多了。

楊誠聞言不由暗自莞爾。這倒是真為難韓亮青了,既要設法保護自己,又要顧及到自己所提盡量生擒的決定。或許真的是關心則亂吧。這時的韓亮青在他眼里反而有些不果斷的印象。要知道他也不是個一味仁慈的人,事實上十多年地征伐之中。他自己的雙手也不知道沾染了多少鮮血。形勢不同,所采用地策略當然就會因此改變了,比如之前的荊襄之戰,若是他也放出話來盡量生擒顧氏兗州軍,那場戰爭哪能如此迅速地結束。

思慮間,四個倒戈的將領已然進入大廳。只見其中兩人生得高大魁梧。只是著一身普通士兵的軍服,不過卻是一副傲然的模樣,只是不斷閃爍的眼神出賣了其內心地忐忑;靠左一人卻是極為干練的樣子,身上的鎧甲卻有些不倫不類,頭盔和胸甲明顯都小了一號,緊勒之下讓旁邊的皮肉高高股起,不過他卻毫不在意,略有些畏懼的眼神中夾雜著一絲興奮,一進來雙眼便不斷在楊誠和韓亮青的臉上梭巡;靠右一人卻是四人中最高的,此時赤裸著上身。鼓鼓的肌肉上密布著條條細痕,顯然是被鞭子之類的東西打傷的。他地神態與三人皆不相同,一進來便直視楊誠,崇敬之中竟隱隱有些挑戰的味道。

“爾等見到招討大將軍,還不下跪!”韓亮青怒聲喝道,此時橫眉相向,竟也頗有些懾人地威勢。

韓亮青聲音剛落,那名穿著鎧甲的人便立即恭順的拜倒。“末將河間周潮生拜見招討大將軍,拜見韓統領。”不用說他也知道楊誠的地位遠在韓亮青之上,是以對楊誠極盡恭敬,對韓亮青卻略顯淡然。

“高陽李福、李明拜見招討大將軍,拜見韓統領。”那兩名士兵服的人略有些猶豫,不過卻也沒有堅持多久,便也先后向楊誠及韓亮青叩拜,只是他們對韓亮青的態度卻更加恭敬,與之前的周潮生炯然不同。

赤膊之人卻仍是卓然而立,連正眼也沒瞧韓亮青,只是略有些疑色的向楊誠問道:“你真的是神箭將軍?”看那樣子,他倒不是前來投降的,反而是來挑戰一般。

“古山,你好大的膽子!”韓亮青立即拍按而起,正要喝令衛兵將其拿下懲治,卻聞楊誠輕咳一聲,當下頓了頓,只得改口斥道:“你小子是什么身份,竟敢如此無禮!”說來也巧,這人他恰好認識。在負責運輛那段時間,幾乎每天都會遇上一名騎兵鞭趕著一名壯漢推著糧車超過他們,要知道每車糧重達數百斤,數十里的路程足以讓數名健壯的士兵累得氣喘不已,而他卻一路飛奔。正統營一天只能運一趟,而他一個人卻至少運兩趟,甚至兩趟跑完之后正統營的一趟還沒跑完。

驚訝之下,韓亮青也不由心生好奇,便悄悄的打聽了一下。可是得到的消息卻讓他惋惜不已,這個叫古山的漢子據說是天生神力,力氣不知比常人大多少。而且他還是個熱心腸,同袍一有困難,他都傾力相助。不過他這人不僅食量驚人,而且極是貪睡,一旦睡下誰也無法叫醒他,甚至就在運糧的路上,他也能推著推著便睡著了,他身上的鞭痕便是因此而落下。據說甚至有好幾次本可升遷的,卻也被他的貪睡而失去了,饒是他天生神力,最后卻淪落為一個伙頭軍。

可是沒想到一向渾渾噩噩的古山,竟然干出了殺將倒戈之事,而且現在居然如此無禮。他本來憐惜其憨厚與神力。讓左右押下去悄悄放掉,卻沒想到楊誠卻似乎對他有了興趣。這樣的叫他如何敢推薦給楊誠!雖然他天生神力。但他地貪睡恐怕以后會誤了楊誠的大事。放也不是,留也不是,除了一邊厲喝一邊以眼神暗示,他也想不出別地法子來。不過古山顯然并不領他的情,至始至終連眼角的余光也沒掃他一下,在他眼里似乎就只有楊誠一人而已。

看到韓亮青為難的樣子。楊誠還以為是自己打斷了他所造成的,當下不由暗叫慚愧。自己本來是想讓他全權處理招撫此處叛軍的,但卻在一開始便忍不住要干涉了。這倒不是他故意為難韓亮青,而是眼前這人讓他心生好奇

地樣子恐怕在軍中連普通士兵都不如,但卻如此狂傲種,一種因無知自大而狂妄,而另一種卻是恃才而狂傲。照理說若是后者,斷不會在叛軍中籍籍無名。但若說他無知自大,以其卑微的身份,又哪有這個資本。更不會在斬殺主將后被舉為首領之一了。

“在下楊誠,對于箭術略有些心得。神箭之名倒是大家抬舉了。”楊誠面帶微笑,沒有絲毫的架子。

“虛偽。”古山絲毫也不贊賞楊誠的謙虛,直言道:“早就聽說你名字了,我也不和你繞什么彎子。天下人都說你的箭無人可避,我倒想試一試。”

楊誠不由一呆,心中不由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覺。他對這些虛名看得極淡。雖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過單論箭術恐怕天下還真沒有什么人能超過他了。本來剛才就是他的心里話,卻沒想到竟然被人斥為虛偽,有生以來,古山倒是第一人了。“壯士此番前來,莫非只是要與楊誠比試的嗎?”除了當初為了向左家寨借兵而被逼與左擒虎比試之外,楊誠再沒有和別人再比過,一來是他對于這些毫無興趣,二來他在交州地位超然。即使是那些以箭術頗為自得的年青人,心里也不敢生出和他比試的念頭。

“是地。你只管全力射來,看我今天避不避得過。”古山神情極是堅定,似乎楊誠不與他比試便不會罷休一般。

“古山,你真是越來越放肆了!”韓亮青厲聲喝道,卻又轉向楊誠低聲替其開脫,甚至還簡要的介紹了一下其情況。雖然古山并不是他手下地士兵,不過他卻因其遭遇而出生愛護之心。楊誠雖然平易近人,但畢竟身居人臣之極的高位,能不能容忍這樣直接的挑戰,他也確實沒有把握。再加上他之前見識過靖西營的箭陣,手下的士兵都如此厲害,盛名遠播的楊誠又豈會是浪得虛名。

楊誠臉上仍然掛著淡淡地笑容,一邊聽著韓亮青的解說,一邊打量著那不卑不亢的古山。照理說長期受人欺凌而無反抗,性情絕對于狂傲沾不上邊,但古山現在的表現完全與之相反了。是什么讓他生出如此大的變化呢?楊誠百思不得其解,好奇心也因之越來越盛。

“好吧,我接受你的挑戰。”等到韓亮青終于說完,楊誠竟然長身而去,在韓亮青驚訝的眼神中點頭說道,表情竟然極是鄭重。到底是無知自大,又或者是恃才傲世,出手一試自然一覽無余了。若對方真的是深藏不露之人,自己再托辭拒絕便真的是虛偽了。

“我可話說在前面,若是你要留一手的話,恐怕會令你出丑地。”見楊誠同意,古山卻也不敢托大,往后一縱,直退到三十步開外,擺了個戒備的架式,鄭重地說道:“你只有兩箭地機會,一旦讓我近身……”

古山只是輕輕一縱,竟然有兩丈之遠,而且動作如飛鳥般靈活自然,楊誠不由微微一驚,本來只是想隨便借一把弓的想法立即打消,表情肅然的拿出逐日神弓。自從射殺鄭志愉后,他的箭術已大有精進,至少在他已知的人物里面,還真沒有人能擋他一箭。

看到事成定局,韓亮青不由跺腳長嘆,雖然他也看出了古山大異于往常的實力,但不論誰勝誰敗,他本來想要在今晚盡述心志的打算,恐怕就要泡湯了。這可是他等了十幾年的機會,叫他心里如何不患得患失。

“將軍可準備好了?”古山從地上撿起一塊石子,一臉躍躍欲試的表情。“若是準備好了,我便拋起此石,落地即為開始之號。”

“請。”楊誠捏了一支羽箭在手,卻并未張弓,只是隨意的站在那里。旁人只覺一股難以直視的威壓突然出現,竟不由自主的向兩邊退開,就連韓亮青也不能獨免。古山的臉色也變得更凝重起來,不過眼中卻有著難掩的狂熱與興奮,莫非是他等這一戰已經很久了嗎?

石子拋起,雖然周圍有無數點燃的火把照映,但在漆黑的夜空下卻只能見到一絲細微的淡影。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息,場中只余下火把燃燒所發出的噼啪之聲。

“啪嗒。”石子落地那一瞬間,古山動了!觀戰的眾人只覺眼前一花,古山便如同原地消失了一般,連那道撲向楊誠的殘影也只有少數幾人能夠察覺。古山的速度太快了,三十步的距離一般人根本無法射出兩箭。

楊誠嘴角不由泛起一絲微微的笑意,他之前確實有些低估了古山,頂多把他當作與四衛差不多的水平,可是沒想到若單從速度來看,他竟然比四衛還要高出不少。叛軍的二流部隊中,竟然藏著這樣的高手,這實在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不過顯然,古山也低估了楊誠。以他這樣的速度,三十步的距離能夠射出兩箭的恐怕屈指可數,就連楊誠也不例外。但是對于箭術的了解,他卻比常人多不了多少,而在這一點上,他與楊誠的差別便直若云泥了。

“咻……”凌厲的破空之聲在古山剛剛踏出第二步時驟然響起,接著便如同連續不斷的擊石水珠般不絕于耳。這一刻,眾人幾乎都忍不住將目光投向楊誠,看看在那一刻楊誠是否突然化身數人,否則如何能令這破空之聲連綿不絕呢。不過他們卻失望了,大廳之中只有一個楊誠,而且正神態從容的取箭、搭弦、射出、再取箭……動作或許算不上快,但卻顯得熟練無比,似乎在進行一項進行過無數次的訓練一般。

“嘭!”古山的身體重重的撞在墻上,并不堅固的圍墻頓時被他撞了個大洞。眾人均是一頭霧水,不過對于誰勝誰負卻也心知肚明了。射了這么多箭古山竟然連楊誠的邊也沒沾上,甚至還逼得撞上了墻壁,弓箭還可以這樣用嗎?

幾乎是撞出院墻的一瞬間,古山又從那個大洞中鉆了出來,不過卻并沒有再沖上,站在那里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有你這么射箭的嗎?”古山雙手叉腰,連身上的灰塵也不拍一下,只是瞪著眼氣鼓鼓的向楊誠質問。
pisheng 發表於 2011-4-4 17:27
第九十六章 關洛爭雄·六十

"這個人倒是有趣。”聽到古山的質問楊誠不由莞爾,也不禁暗贊。雖然他并沒有機會給古山靠近,但單憑其沖出的速度以及驚人的承受力,便非尋常人可比了。要知道剛才他采用的手法極為獨特,是他從上次以連矢射殺孿生殺手時領悟所得,稍加練習后便已運用的得心應手。古山雖然有些狂傲,不過他卻并沒有取其性命的意思,要想圓滿的解決便只能用這個方法了。

要知道以后箭追擊前箭,借撞擊力加快其速度甚至改變其行進方向,本身便已是不可思議的事了。要想掌握這個技巧,不僅要對弓箭有著極為深入的了解,在掌握力道強弱的拿捏上更要有驚人的準確,任何絲毫的差異都會完全改寫自己的預想。要知道楊誠雖然早在數年前便產生了這種想法,但卻一直等到最近箭術更進一步時,方才能將其熟練的使出。除他之外,即使是左擒虎之類的神射手,就算知道是怎么回事,卻也無無法使出。或許天下間就只有楊誠一人會這箭術絕技,古山當然不可能見識過了。

古山心中卻是震懾莫名,別看他表情似乎沒有什么變化,但那尋戰的氣勢卻完全萎頓了。除了楊誠之外,恐怕也只有身臨其中的他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么事了。本來他算準楊誠射出兩箭也極為勉強,以他的速度一般的弓箭手根本捕捉不到蹤影,就算楊誠厲害許多。但他也自信自己可以避開第一箭。在第二箭將出未出之時,他已然欺近展開攻擊了。弓箭手一般近戰都極弱。雖然他不敢把楊誠看作一般的弓箭手,但卻不相信會超過自己。

他自認為把一切都計算其中,根本就沒有想到過竟然連楊誠十步都進不了。他剛一動身,楊誠地第一箭便射來,他一看并沒有直指要害,以為楊誠無心殺他。便沒放在心上。楊誠手下留情,他卻是得勢不饒人,腳用力蹬下,準備趁楊誠取箭之時一擊功成,可惜他的腳還未落到實地,腰部卻突然傳來一股拉力,直將他往后拉:楊誠這一箭竟然射在他腰間那條用生牛皮做地腰帶上,而且不知道他用的什么手法,羽箭并未穿過,而是帶著腰帶向后。

楊誠這一箭便已帶給他極大的震憾。更讓他吃驚的是這一箭所拿捏的時間。若是在平時這樣的力道根本影響不了他什么,可是楊誠這一箭地時機拿捏得實在太過巧妙了。正好是在他舊力用盡新力未生的瞬息之間。身不由己之下,他的身影微微一滯,甚至還向后退了半步,只是期間的時間太短,外人根本看不出來。

他剛一回過氣來,楊誠的第二箭又至。有了前一箭的遭遇,這一次他卻不得不小心應對,雖然楊誠這一箭給他一種慢而無力的詭異感覺,但他仍在第一時間閃了開去。可他剛剛閃開,那支羽箭竟然如活了一般,打了個轉斜斜地擊向他的腹部。“啪!”那聲脆響完全被掩蓋在了箭矢破空之聲中,但古山卻是如同雷噬。這一箭哪里還叫箭,就像是有人拿著他抽了自己一下般,皮糙肉厚的他被人鞭打如同家常便飯了,可偏偏這一箭卻讓他感覺痛徹心骨。甚至還不得不隨著那一擊的力量向后微跟。

接下來古山便墮入了前所未有地噩夢之中,楊誠的羽箭連綿不絕。而每一只都與前一支如出一轍,專打其腹。開始兩三箭他還能忍得住,不過后面卻再難承受了,倒不是因為疼痛,事實上這些年來他地忍耐力已經訓練得極為驚人了,真正讓他難受的是每一箭所帶來的強橫推力,讓他根本沒有一點聚力的機會,不僅不能再前進一步,反而不得不隨著那股力量不斷后退,甚至越來越快。十六箭,幾乎沒有什么間隔的十六箭便如同一個力量大過他數倍的巨從,蠻橫地將他推向了院墻。

古山何曾見過這樣的箭法,剛剛墜地的那一瞬間,他幾乎以為自己是中了楊誠的妖法。若非如此,箭又怎么能夠“推”人呢?不過他到底不是一般人,雖然心中著實有些惱怒——這與他心目中的箭術未免差異太大了吧,卻也立即冷靜下來。神箭之說果然名不虛傳,對方顯然是手下留情了,用箭身都能擊中他,而且還是連續十六箭,若是楊誠要取他性命,恐怕第一箭就能夠達成了。

“你有什么不服氣的呢?”楊誠笑吟吟地問道。他這一場看似勝得輕松,不過卻完全利益于古山的“光明正大”。要知道楊誠自身的靈敏和速度便已經極為驚人了,但古山竟然不下于他。真正的戰場上誰會給你這三十步的機會,以古山地身手在逼近之后再驟下殺手,恐怕自己也沒有招架之力。當然,那時靈時不靈的平常之心并沒有被楊誠計算在內,真正遇上敵人時,根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那上面了。

“我,我……”古山確實有些不服,他還沒來得及出手呢!可是這不服二字卻同千鈞之重,根本無法說出:人家都手下留情了,你還能有什么不服呢。“啊!”古山大吼一聲,身影一動,人已到了左側完好地院墻面前,好像在發泄心中的氣憤一般,只見他雙手齊揮,瞬間又走了回來

口氣之后恭敬地拜道:“河間古山,懇請將軍收歸麾誓死追隨將軍。”

院墻之上,七八個大小不一的窟窿似乎憑空出現一般,場內眾人瞥過一眼后,眼神齊齊轉向古山,再難挪開。這是還是人嗎?簡直就是怪物嘛!竟然在眨眼間憑空手在墻上打出七八個窟窿,而且看那些窟窿的形狀,顯然用的還是不同的手形。若是讓這雙手挨到人身上,那……眾人心中不禁打了個寒顫:幸好平時大家看古山受盡凌辱。多是同情他,并沒有人借機欺負他。否則他要是記起仇來,在自己身上弄上這么幾個窟窿……

“就是因為我勝了你嗎?”楊誠收起了弓箭,饒有興趣地問道。這古山前倨后恭,表情語氣轉變之快簡直讓人難以相信。雖然心中已存招納之意,不過楊誠卻也不是隨便之人,并不會如此輕易便接受了他。要知道古山話中的意思可不是簡單地投降。而是真心投效,與另外三人有著天淵之別。另外三人可以任他安排,但古山所圖卻是他的荊州軍,甚至是親衛營。

古山重重地點了下頭,沉聲說道:“這只是其一。”

“哦?”楊誠笑了笑,好奇地問道:“我倒是愿聞其詳。”饒是他心里可以肯定古山不是奸惡之人,但對于他投效自己仍有疑惑。僅以其武,便足可以揚名天下了,為何竟會甘心在叛軍中受盡凌辱呢。

“將軍不僅箭術通神,胸襟、氣度、聲名都天下無二。天下間唯有將軍才配古山真心投效了。”古山再拜回道,臉上不禁再度浮出一股睨視天下的狂傲之色。見楊誠笑而不答。又嘀咕著:“投效便投效了,何需這么羅嗦,你倒是收不收嘛。”

楊誠越看古山便越覺得有意思,這倒是個豪爽之人,若是真地收歸帳下今后必可調教成一員得力之將。越到高位,他便覺得周圍的人與自己隔膜越大。即使是張破舟等親信將領也不例外,很少能有人在自己面前毫不掩飾地說話了。“那我再羅嗦一句,若是你答得令我滿意,那我就收你了。”古山雖然狂傲,不過憑他剛才那一手確實也有其狂傲的資本。

“那就問吧!”古山悶聲悶氣地說道,似乎對以自己這樣的才能,楊誠居然還要挑三撿四的生出惱怒。

“以你之才,為會竟會甘心在叛軍之中屈居人下呢?”楊誠收起笑容,一本正經地問道。這才是他心中最大地疑問,雖然明知其不太可能是叛軍派來的臥底。以這樣的人才當臥底,三家真是傻到家了。不過若不明白這其中的緣故。楊誠卻也真不放心將其放在身邊。

“為了吃飯!不過猛虎豈能為狗仆,我也只會回之一飯之力而已!”古山不屑地說道。

“好!”楊誠上前將其扶起,欣然道:“今日幸得虎將!”古山的理由看似有些牽強,不過楊誠卻并不懷疑,事實上叛軍之中還真有不少士兵僅僅是為了填飽肚子而加入的。若是自己再多猜疑,反倒顯得自己小家子氣了。至少在他看來,古山耿直豪爽,目光清澈,足以可信。

“好一個猛虎豈能為狗仆!”韓亮青上前賀道,顯然也被古山這一句引得心潮澎湃。他雖然不是猛虎自居,但這些年來確實也所遇非人,想起來自然感觸良多。所謂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不知道有多少有識之士被淹湮在歷史的塵埃之中,連放出一絲微光的機會也沒有。

“誰敢說福無雙至,韓統領同樣也是大才,今天竟得二位相助,真是朝廷與蒼生之福。”楊誠一手拉住一人,爽朗的笑著。“好了,沒我事了,接下來就由韓統領全權負責吧。”對于其他三人,他已是心中有數了,正想看看韓亮青會如何取舍了。

周潮生之前眼光一直閃爍不定,對于古山真是又羨慕又嫉妒,不過他自忖沒有這樣的本事,也只得望之興嘆。此時聽到楊誠地話,卻不禁臉色微變,立即向韓亮青拜道:“末將愿誓死追隨韓統領,蕩平叛軍建立功勛!”

韓亮青略有些厭惡的看了他一眼,接著望向楊誠,欲言又止。楊誠地信任讓他心生感動,可畢竟他只是初投之叛將,哪里真能全權處理這投降的數萬人來。雖然他心中已有定議,但卻不便說出,只得向楊誠求助。

“韓統領可有為難之處?”楊誠湊上前去,低聲詢問。他是有心以這數萬人成全韓亮青,更要看其人是否有足夠的魄力。當然,他也知道韓亮青心中那道坎,卻也并非那么容易跨過的。

韓亮青壓著嗓子道:“李明、李福正直老實,倒可堪一用。但周潮生……功利之心太強,即使有才也弊大于利。而且末將……”

楊誠點頭稱是。隨即一拍腦袋,自責道:“看我,居然把這忘了!正統營統領韓亮青聽令!”韓亮青對三人的看法與人完全一致。可是楊誠自己卻忘了,自己雖然受了降,卻還沒有給予韓亮青一個名份。現在他只是掛著降將地名頭,叫人家如何去全權處理。

“末將在!”韓亮青推金山倒玉柱般跪在正中。臉上不禁有些無法抑制地激動,

夾著一絲緊張。這一刻將決定他今后地道路,他已經了,這恐怕已經是他最后一次的機會了。到底是青史留名還是淹沒無名,全都在楊誠接下來的話中了。

“韓將軍此番率六萬之眾回歸朝廷,功勞甚大,現任命你為平東將軍,即日組建平東營,合正統營為一軍,暫駐高塘。隨時準備共討叛軍,平息天下!”楊誠朗聲念道。陳博已詔令他全權處置平叛事宜,連帶可權宜任命州刺史以下的文武官員,對于韓亮青的任命自然毫不困難。不過單是韓亮青地正統營卻仍顯不足,既然決定重用,那自然得充實其力量了。

“末將領命!”韓亮青恭敬地拜道,聲音卻不禁有些顫抖。平東將軍。單是這名字便知道這一次他不用再押運糧草了,更不用未經一戰便撤退。仿佛在這一刻,他已經完全改寫了自己十幾年來在戰場上留給人們的形象一般。這一次,他絕不再是逃兵,也絕不會連一戰的機會也沒有。

楊誠點了點頭,在一旁從下,接著示意韓亮青坐在帥位,便不再言語。韓亮青略一猶豫,便居中坐下。楊誠地意圖已經很明顯了,若是自己再猶豫不決。豈不是負了其期待了。

“李明、李福!令你二人為平東營左右佐將,即去河間、高陽軍中挑選三千勁卒以為本部!”

“周潮生!念你有功。賞銀五百兩,即去長安安置營,靜待消息,未經許可不得擅離!”

“正統營諸將聽令,今夜各率本部巡查諸營,旦有心懷叵測之人,立即拿下!”

……

一道道軍令擲下,因自己擁戴的統領受到善待地正統營將士們,疑慮頓消之下,士氣高昂地開始執行起自己的任務。而圍觀的其他投誠士兵,也紛紛回營,躍躍欲試地準備接受挑選。不一會兒,除了仍舊拱衛在旁的親衛隊外,余者已走得一干二凈。

韓亮青走下座位,向楊誠一揖拜道:“蒙大將軍不棄,末將感激不盡。對于此番平叛之戰,末將有一建議,不知當講不當講。”

“楊誠洗耳恭聽。”楊誠和聲說道,剛才韓亮青話還沒出口,便被打斷了,現在終于可以聽聽他到底有什么計策可以令洛陽速平了。雖然對于平叛之事他和咨事營已經擬定了一套較為完整的計劃,但要說速平,卻還有些勉強。

“敢問大將軍,此次俘獲地叛軍士兵如何處置?”韓亮青并沒有立即說出自己的想法,反而正色向楊誠問道。

楊誠微微一愣,心道莫非是自己對戰俘地處置有何不妥?疑惑之下,也毫不忍瞞地說道:“他們即是被迫,我當然也不會為難他們。不管是主動投降還是戰場生擒的,在戰后一律釋為良民,資其返鄉。”

“未有寸功卻獲寬赦,大將軍豈不是在助長他們為亂之心嗎?況且數十萬降兵,糧食消耗之巨朝廷能承受否?”

“呃……”楊誠一時間竟然被韓亮青問住了。這對待戰俘之法,以前他早在荊州和交州便如此實行,卻從未有什么什么紕漏,被釋之人后來也大多成為本分守法的百姓。這一次他更因天下元氣大傷,有意為戰后保留更多的男壯,以便盡快的恢復生產。倒是糧食方面頗讓他費了點心,交州雖然富庶,但經歷數戰后,其實已經沒什么家底了,連他也不好意思再向張識文伸手要糧。長安雖然原來有不少存糧,但一則大軍消耗甚多,二則前番戰亂讓收獲的糧食銳減,短時間內雖能支撐,但卻絕拖不了多久。

“末將在叛軍中雖然時日不常,不過卻對其知曉一二。誠如大將軍所言,叛軍士兵多為三家所脅迫,并沒有多少戰意,只要方法恰當,便可輕易誘降。而叛軍多以一郡一縣之壯丁為一部,大將軍以仁厚降之,倒不如以鄉間降之。”

“鄉間?”楊誠眼神一亮,已略略猜到韓亮青之意。

“不錯。與其積降自窮,不如釋降化敵!”

“韓將軍等一下。”楊誠揮手止住韓亮青地話頭,站起來回踱起步來。韓亮青這一招著實高明,自己再怎么寬大,又哪有本鄉本土的人勸說有效,以降兵招降叛軍,反復用之,就如同滾雪球一般,迅速讓叛軍潰敗。偏偏自己派出的這些降兵,叛軍還不能把他怎么樣,幾可不戰而屈人之兵。“將軍可有詳細之策?”楊誠急急地問道,似乎一刻也等不著了。

韓亮青微露尷尬之色,遲疑道:“末將之前便有此想,不過當時身在敵營,也并未想太多。之前蒙大將軍禮遇,這才想以此策獻上,只是卻未盡周全。”

“無妨無妨,今晚正好可以細細討論。若此番真能如將軍所說,那平叛之戰將軍當居首功!”楊誠拉過韓亮青一同坐下,取來紙筆,二人一邊說著一邊寫劃著。古山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并沒有加入二人的討論,悄悄地走到門口,如山而立。廳中整夜***通明,不知不覺中,一輪紅日躍出天際。
pisheng 發表於 2011-4-4 17:27
第九十七章 關洛爭雄·六十一

潼關,震天的戰鼓聲中,遲來的戰斗即將展開。十二輛大型的投石車在五百步外分為四排整齊排列,操作手正在緊張的檢查著投石車的各個部位,準備一洗之前叛軍無攻城利器所受之辱。全身披甲的洛陽鐵衛在投石車前構成了一道鋼鐵之墻,幾乎包裹著全身的厚重鐵甲,足以抵抗百步之外射來的勁矢。在投石車外三百步左右,一個寵然大物巍然聳立,從高處看去,簡直就是一具擴大了近十倍的投石車,而拽手的數目更是近四百人,比一般的投石車多了二十倍!

看到這個龐然大物,蔡進銳也不禁吸了一口冷氣。交州制造弓箭之術獨步天下,再加上精通箭術的能手倍出,雖然擁有整個大陳最龐大完備的軍械制造作坊群,但大半的精力都用以研發新式的弓箭及實用的農具去了。而在攻城武器方面,除了不斷改良的火神弩與僅需兩名士兵就能攜帶的飛砂炮外,便再沒有其他新玩意兒了。

本來火神弩和飛砂炮在他眼里已經算得上利器了,但看到眼前這龐然大物般的巨型投石車,火神弩和飛砂炮簡直就兒戲了。雖然這是第一次見到。不過單看其數量恐怖的拽手,一次拋出上千斤地石彈恐怕也輕而易舉。以一個石彈重四十斤算。一次便有數十顆之多,數十顆石彈同時落下,長不過百余步的潼關關墻上,幾乎無處可躲!

幸好這潼關官道數千步之內都只能容納一具這樣地巨型投石車,否則叛軍要是擺上這么十來架,這潼關還有什么可守的。即使是這么一具。也讓蔡進銳抓破了頭。洛陽鐵衛是天下有名的重甲步兵,渾身上下的鐵甲便有數十斤重,而且人人手里還拿著高及人身的大盾,加起來足以把一般人壓垮了。但這些鐵衛卻渾然無覺,甚至行動還算得上靈活。要知道鄭南風為相時,集天下之力也不過才挑到三百人而已。人數雖少,不過他們不畏箭矢,甚至一般的騎兵也可正面硬撼,沖鋒陷陣,所向披。

當然。若是在平時荊州軍根本不會怕他們半分。重甲步兵畢竟要笨重得多,雖然這些人都是萬里挑一地壯漢。但比起以靈敏見長的交州軍來說,差距便極大了。再厲害的敵人,若是靠不近身,那又有什么威脅呢?但現在洛陽鐵衛卻成了靖海營無法逾越的障礙,要想破壞敵人那具巨型投石車,便必須得經過他們;若是不去破壞。那他們便只能坐待巨型投石車的怒吼。

而此刻遠處立在高臺上的鄭仕理,正洋洋得意地對潘慶明夸耀著:“慶明,你看我們鄭家的這具投石機如何啊?有了它,再堅固的城墻也形如無物了!”這具巨型投石機正是出于鄭氏匠人的設計,本來想用來攻打長安之用,不過運送起來卻極為不便,拆卸組裝更是麻煩之極。若是派匠人入關中就近建造,光是各種材料所需便極大,而且還要耗費極長的時間。要知道之前鄭氏秘密制造此物,足足花了一年地時間才算成功。如此威力巨大的器具。鄭氏當然視為奇珍,對另外兩家也極盡防范。長安外城地迅速攻破。也是其滯留洛陽的原因之一,更何況之前潼關官道上士兵與糧車往來不絕,若非必須,也根本擠不出讓這巨型投石車通過的時間。

可現在潼關失守,再加上鄭志愉戰死的消息傳來,鄭氏也不得不拿出這威力極大的殺手锏了。原本的大好局面幾乎在一瞬間急轉直下,再猶豫地話恐怕就有滅頂之災了。后悔不迭的鄭南風甚至還立即召回了孫安,同時連續召見大批之間受冷落的外姓將領,以各種手段加以撫慰。想必這一刻他也明白過來,單靠鄭氏子弟,根本不足以完成鄭氏的霸業。不過這種臨時抱佛腳的行為到底有多大的用處,恐怕他心里也不會不明白。

“厲害!厲害!末將著實是大開眼界!”潘慶明雖然呵欠連天,不過卻是連聲夸贊。看著遠處來往穿梭的馬車,在投石車后卸下石彈逐漸堆成了一座小山,眼角不由閃過一絲不為人覺的笑意。

鄭仕理傲然而立,似模似樣的一揮手,一臉威武地喝道:“給我狠狠地轟,把敵人通通砸死,本帥今天便要將大帳移到潼關之內!”隨著今晨投石車的運抵,一個令他不安地消息也隨之而來:鄭南風似乎有意以孫安代替他,他這個才當了幾天的統帥用不了多久就要重回洛陽,繼續過以往那種平淡無趣地日子了。若是毫無建樹的回去,他又哪有在人前吹噓的資本呢。

“嘎嘎嘎……”拽手拉動投臂發出的刺耳聲音不斷響起,前方的十二架投石車已裝滿石彈,準備開始第一輪的進攻。而后面那個龐然大物,裝填仍在進行中,足足裝了五十顆石彈后,拽手方才開始啟去。

“呼……”十二輛投石車同時發動,數十顆石彈呼嘯著向關墻砸去。蔡進銳冷然一笑,連眼光的余波也未瞧向它們,所有的精力全然集中在后面那具巨型投石車上。交州軍中使用器械最多的,就要數擁有戰船的靖海營了,以那種小型投石車的規模,五百步已是極限。不過叛軍卻似乎忘了,潼關面前的官道是一條緩緩的斜坡,在平地上能投五百步的投石車,差不多要到四百步的距離才能擊中高高在上的潼關關墻。不過只要其進入四百五十步地距離,關墻上的幾架巨弩便會予以致命地打擊。能夠威脅潼關的。也唯一那具巨型投石機了。

“嘭……”果不出蔡進銳所料,叛軍的石彈紛紛砸在了關外數十步的地方。雖然巨大的慣性讓它們繼續向前滾動,不過卻連墻腳也沒觸及。緊隨而來的第二輪也是如此,叛軍這才發覺。要知道熟練地操作手幾乎都已經到了關中,現在的這些人幾乎全是臨時挑選的,除了會簡單的操作外,余者一概不知。至于叛軍的將領們。就更不用說了。

“還不快走,你莫不是準備抱個石彈做午飯吧!”眼看后面的巨型投石車開始拋射,錢寧急

跑了過來,拉著蔡進銳就要往下跑。以往的潼關不僅又占著地勢高出大截的優勢,再加上道路狹窄,憑著在關墻上的守城器械遠高于敵地射程,讓敵人根本難以將遠程的攻城器械展開。單憑廂車、撞車、云梯之類地武器,所施展的威力便小了無數倍了。但現在卻因這巨型投石車的出現,完全改寫了這一優勢。關墻太短的優勢也變成了劣勢,即使只是這一輛巨型投石車。也讓關墻上的士兵無處可躲。

蔡進銳甩開錢寧,異常堅決地說道:“荒唐,若是一個人也不留下,萬一叛軍趁機沖上來,那潼關豈不是又要落到他們手里!你給我下去,若有萬一的話。這兩百個兄弟就交給你了。無論如何,你也要設法守到與大人約定地期限!”幾乎在一看到叛軍那巨型投石車的時候,蔡進銳便下令所有士兵下了關墻,就近尋找藏身之所。

“廢話!”一向唯令是從的錢寧第一次違抗了蔡進銳的命令,大聲喝道:“我什么都不懂,你是存心壞大人的事啊!你是主帥,不容有失,要留也是我留在這兒!”人的血肉之軀哪能對抗從天而降的石彈,而且還是數十顆之多,雖然對方現在只有一輛巨型投石車。但在關墻上的危險程度也是不言而喻的。

“你!”蔡進銳一把抓住錢寧的胸襟,竟然就這樣將他提了起來。大步向城梯處走去。他本就比錢寧高了一個頭,雖然射箭比不上錢寧,但近戰和力量都遠遠超過了錢寧。被他這么一抓,錢寧竟然絲毫掙扎不得。“叫你下去就下去,想挨揍一會再來,我不會客氣地!”說著一把將錢寧丟在城梯處,接著一個魚躍滾到了箭垛之后。

“轟、嘭……”數十顆石彈從天而降,其中便有二十余顆落在了關墻之上,一時間塵土飛揚,二人俱不由以布掩鼻。“你,你可小心點,我還等著你跟我比箭呢!”錢寧也自知這樣爭扎下去無益,深深地看了一眼在塵灰中略顯模糊的蔡進銳,迅速向城下跑去。

蔡進銳聞言笑了笑,轉身而起,瞪著虎目觀察著敵人地動向。他現在最擔心的便是敵人以投石為掩護,毫無阻礙的攻至城下。此時不比昨日,叛軍不僅有無數的云梯,連其他用來攻城的器械也多了不小。一旦任其靠近,便絕不會像之前那么輕松了。幸好這巨型投石車威力雖大,但發射的速度卻比一般投石車慢了至少兩倍,這段間隔時間雖然不長,但卻也足夠他觀察對方的動向了。

入目的情形卻讓他微微皺眉。兩次的無效攻擊之后,前面那十二輛投石車已經停了下來,正在準備向前挪動。有了巨型投石車的威脅,他想要將對方投石車擊毀在半途的打算便要落空,一旦讓這十二輛投石車與巨型投石車相配合,那城墻上只怕會陷入連綿不斷的石雨之中,再無可立錐之地了。

“轟、嘭……”又一輪石雨落下,輕過細微的調整,落在城墻上的石彈數目又多了幾顆。蔡進銳卻沒有立即起身,而是蹲在那里苦思著對策。這具巨型投石車的出現完全打破了他之前的設想,要知道以往的諸多戰例中,還從來沒有能超出潼關關墻上守城武器射程的攻城武器。潼關的難攻很大程度上也得益于此,沒有遠程攻城武器的呼應,關墻上的守城器械幾乎是攻城士兵的噩夢。

“啪!”蔡進銳在地上拍了一巴掌,似乎在氣憤自己這一仗竟然要敗在一架器械之上,這才剛得意四天,離楊誠十五天的約期還遠著呢。自己當時可是拍了胸口保證要守足十五天的,要是才四天就丟了,恐怕他死也不會冥目了。“咦?”蔡進銳這一巴掌正拍在面前的一堆細沙上,頓是讓他疑惑不已:關墻上可沒有這東西,而破碎的石彈也不可能摔成細沙狀,那這東西是從哪來的呢?

奇怪之下,蔡進銳舉目四望,竟然在城墻上發現了十幾堆這樣的細沙。而原本應該遍地碎石的情況并沒有出現,那零零散散的碎石片,幾乎讓他生出錯覺:落在關墻上的石彈只有幾顆而已。為什么會這樣呢?

“嘭!”第三輪石雨落下,一顆落在他不遠處的“石彈”頓時解開了他的疑惑。看著那落地便散開的細沙,蔡進銳簡直難以置信:這哪里是什么石頭,根本就是河邊那種淤積的泥沙嘛,顏色倒和泥土差不多,但卻根本比不上泥質的石彈,至于純由石塊做成的石彈,就更是遠遠不如了。在石頭較少的地方,確實有用泥做成球形曬干后充當石彈的情況,畢竟那樣的石彈對于人的殺傷力也極為可觀。

事實上這種以泥為彈的情況,在靖海營也有過,而且還極是普遍。要知道一般投石機大多用石塊,因為石塊質地堅硬,連續的轟擊甚至能破壞城墻。不過正因石塊的堅硬,所以幾乎都沒有進行加功,取后即用,當然也就大小各異、形狀不同了。這樣的石彈,根本談不上什么精準,到底能擊中哪里完全看天意。而泥土則不同,用模具做出來的泥彈大小重量幾乎都沒有太大的差別,而且在其干透后威力也極是驚人,即使是戰船的甲板也有可能擊穿。靖海營甚至還專門用陶土燒制出一批專門供投石車用的陶彈,其效果遠且于普通的石彈。

叛軍用泥土為彈并不出奇,但又為何用沙子做彈呢?雖然這沙子摻了少量的土,并不像一般沙子那樣易散,但殺傷力就低得不能再低了,哪怕是正面擊中,恐怕也不一定要得了人命。叛軍是絕對沒有這般“好心”的,那么唯一的可能……叛軍中有人在幫自己!蔡進銳腦中閃過這個念頭,不由升起一絲希望,探頭看了一下對方投石車前進的情況,沖著城下大喝道:“第一小隊,馬上派二十人上來!其他小隊繼續潛伏,沒我命令不得擅動。”

雖然這種沙子做的石彈并非全無殺傷力,但比起碎石四濺的真正石彈來說,威力便小得多了。既然有人相助,他便再不愿束手待斃。看著已漸漸逼至四百五十步左右的對方投石車,蔡進銳不由泛起一絲冷笑:“既然送上門來,我可就不客氣了!”
pisheng 發表於 2011-4-4 17:28
第九十八章 關洛爭雄·六十二

"咻!”一支足有六尺長的巨矢呼嘯而出,不知是出于作手確實有著高超的水平,竟精準的射中當頭那輛投石車的橫木上。帶著巨大沖力的鐵質矢尖毫不費力的穿透了壯漢手臂般粗細的橫木。余力未盡之下更波及后一輛車的拉夫,一人透腹當場斃命,一人被穿透大腿,不過卻被牢牢釘在地上的巨矢掛住無法動彈,只得用兩只手拼命握住矢身保持身體的平衡。前面那人的鮮血順著矢身緩緩流下,驚恐與巨痛的交加下,頓時被嚇得哇哇大叫起來。

投石車周圍的人都呆住了,任誰也沒想到在如雨的石彈傾泄下,關墻上竟然能發動反擊,而且還如此準確。但身旁的鮮血與耳邊的慘聲,卻無情的將他們心中的安全感徹底撕碎。眼前高高的潼關頓如山般壓來,讓每一個人都生出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轟!”又一支巨矢破空而來,卻比前一支稍稍偏了一點,正中跟隨在投石車旁用來裝石彈的小車,小車應聲而裂,石彈也隨之滾落一地。兩名推車手雖然僥幸逃脫一劫,但身上卻不禁冒出一身冷汗。死亡竟然距他們如此之近,若是這巨矢稍稍向前一點,那么……無法壓抑的后怕頓時讓二人崩潰,竟然丟下手柄便欲逃走。

“干什么!滾回去!”兩名負責監督的士兵拔出長刀,刀尖幾乎要碰上二人的鼻尖。不過二人卻也是外厲內茬,巨矢所造成的殺傷力實在不是他們所能想像地。眼看一車一人在其面前如同紙片般脆弱,這些還活著的人心里哪有不為之震憾。

眾人都是一陣默然。退難逃一死,但進……“咻咻!”兩支巨矢連袂而來,一支正中一人頭部,飛濺地腦漿和鮮血頓時如雨般淋得周圍人滿頭滿臉都是;另一支更是兇悍,瞬間洞穿三人,其中兩人一時未死。發出殺豬般的慘叫和求救聲。不過看他們那樣子,根本已救無可救。“刷!”或許是受不了其聲音的折磨,又或許是想讓兩人早點解脫,帶隊監督的百夫長竟然沖上前去,長刀連揮,二人頓時身首異處。

“給我繼續!”百夫長緩緩的將長刀歸鞘,抹了一把濺滿臉頰的鮮血,面色鐵青地吼道。或許是平時便充當督戰隊慣了,對于鮮血與死亡他并沒有旁人地驚恐。但周圍的人卻被這一幕震憾了,雖然心里也知道這是唯一能讓二人解脫痛苦的方法。但看著那猶在冒著血泡的無頭尸身,心里卻別有一番滋味。

巨矢的進攻才剛剛開始。在督戰百夫長的催逼下。眾人冒著不斷飛來的巨矢向前緩行,而投石車被擊毀者則慌忙將殘破的投石車推到路旁,讓后面的人可以前進。巨矢三三兩兩的不斷飛來,雖再沒有第一支那般精準,但投石車周圍聚滿了拽手、拉手及裝填手,以及擔任警衛和監督任務地士兵。密集的人群讓這些巨矢根本就無需什么精準度。幾乎每一矢飛來,不是車毀便有人亡。恐懼在所有人心中不斷積累著,包括那名后來又連斬五人地百夫長也不例外。

看不到敵人,唯有不斷破空而來的奪命巨矢。而投石車的行進越來越緩慢,很多負責推、拉的人早被嚇得手腳無力了,若不是那名百夫長的鐵血鎮壓,絕大多數人恐怕已經拼命逃走了。而且不斷有投石車被巨矢擊中損毀,道路的清理又需要耗費一定地時間,五十步的距離似乎變得遙遙無期,到第三十支巨矢飛來時。投石車也不過在之前的基礎上前進了不到二十步。

百夫長左手持刀,右手握著長鞭不斷揮向推車的士兵。或許也只有這樣,才能讓他比別人多保持一份鎮定。不過那因為太過用力而發白的關節和不時望向關墻的舉動,卻將他內心的恐懼顯露無遺。沒有多少人能在這樣的攻擊面前保持冷靜,鐵與血肉的撞擊只有一個結果,而且不斷在他們身邊出現。

“給我快……”聲嘶力竭的嘶吼嘎然而止,百夫長瞪大雙眼望著關墻方面,全身僵直一動不動。“噗!”一支巨矢從他頭頂插入,再從背心透出,如注地鮮血頓時順著矢身傾泄而出,干燥的地面頓是被染出大片殷紅。兇狠地光彩漸漸從他猶自瞪著的雙眼中淡去,最后竟透出一絲滿足,似乎他終于得到解脫了。

不過周圍的人卻并沒有因此而解脫,隊伍緩慢地前進因百夫長的死亡而完全停止。其他士兵眼巴巴的望著負責督戰的士兵,而負責督戰的士兵也是一臉茫然,是進是退,頓時成了橫在所有人心中的一道難題。

“噗!轟!”巨矢并沒有因此而停頓,接踵而來的兩支巨矢打破了雙方的僵持。“啊!媽呀!”一支巨矢竟落在了隊伍最后,穿過一名督戰士兵的胸口后,又狠狠的扎在后面一名督戰士兵的肩上,恰巧撕裂了連接的關節。僥幸保命的督戰士兵只覺一陣只覺手臂突然一輕,轉頭看時才驚恐的發現自己的左臂竟然只連著一絲皮肉,在那里不住晃蕩。無法忍受的巨痛隨即傳來,那名督戰士兵頓時失去了站立的能力,唯恐有失地抱著自己的左臂倒在地上大聲哀號。

或許是因為一直處在隊伍最后,旁邊的幾名士兵心中僅存的一點安全感頓時冰銷瓦解。稍稍鎮定一點的急忙去扶那名地上的伙伴,但卻有兩名脆弱的士兵受不住涌上心頭的巨大恐懼,竟然丟下手中兵刃,拔腿便向后跑去。

有人帶頭之后,不論是早已心驚膽顫的負責責推拉投石車的士兵,亦或是一直努力壓制著心中恐懼的督戰士兵,都再無法呆在原地。開始是兩三人,接著十幾人。然后是所

逃,所有人都恨不得爹媽多給他生一條腿。以便能迅死亡之地。你推我擠,忙亂之下不少人更被擠倒在地,在無數大腳踩踏下絕望哭嚎。

“咻咻咻!”幾乎同時襲來地三支巨矢為這場戰斗畫上了句號。十輛破損的投石車,二十多具丟棄地尸體,以及幾名僥幸在同伴踐踏之下保住了半條命,顫抖而又頑強向后爬行的士兵。構成了一幅悲涼無比的畫面。

蔡進銳輕輕地嘆了口氣,揮手讓所有士兵繼續下樓暫避。雖然贏得了一場漂亮的勝利,但他們也因此而付出了代價。畢竟不是全部的石彈都是沙子做的,零星地“真”家伙還是造成了三人重傷,七人輕傷的結果。雖然沒有一人戰死,但這樣的損失仍然讓蔡進銳心中生出一絲陰影。若是敵人發出的全是貨真假實的石彈,恐怕這關墻上的二十名士兵連同他自己,將無人幸免!

不論是誰幫助了他們,但敵人不可能永遠都發現不了大量摻雜在石彈中的沙彈。或許是一會兒,或許是幾個時辰。也或許是明天,一待叛軍發現其中的蹊蹺。防守便會變得異常艱難起來。

而此刻鄭仕理卻在大發雷霆:“所有退下來的,通通給我在陣前斬首!”雖然只是初次領兵,但他卻不能容忍自己的部隊在傷亡還不足一成時便落荒而逃。特別是有了巨型投石車地幫助,他已覺穩操勝券,但隨即而來的大潰逃無疑給了他重重地一耳光。

“那可是三百多人……全殺?”一名將領略有些猶豫地問道,其他將領也是眉頭微皺。在得到十輛投石車被擊毀的報告后。所有人都心知他們的前進已經再無意義,這些士兵逃與不逃都于事無補。普通士兵的生死雖然與他們毫無關系,但幾名稍有才能的將領卻暗自擔心,在士氣如此低的情況下,將逃回來地三百多人全部斬殺陣前,是會令士氣陡然大漲呢,還是會……

“貪生怕死的家伙,留著也是浪費糧食!”鄭仕理似乎猶不解恨,咬牙切齒地吼道:“把這些人的首級給我掛在陣前,以后若是再有人敢擅自而退。這便是他們的下場!”前前后后都快過了一個時辰了,眼看就要到中午。戰局竟然還沒有一點改變似得,這讓一心想在天黑前攻下潼關的鄭仕理如何不著急。

幾名將領正欲上前勸說,鄭仕理卻已急催著傳令官前去執行了。“執行之后立即開始進攻,我不能再等了,你的前軍立即準備,半個時辰后若還沒有開始進攻,你也不用回來了,直接讓人把你的人頭帶回來掛上便是!”看著傳令官急奔而去,鄭仕理立即轉過身來對著負責統帥前軍的將領厲聲說道。

那名將領本想說半個時辰哪夠,但在鄭仕理要殺人般的眼光逼視下,卻也不敢再爭辯,只得垂頭喪氣的領命而去。潼關前地道路不令狹窄,而且是個斜坡,再加上現在被一具巨型投石車占去大半。光是攻城的廂車、云梯、樓車、撞車等器具完全通過便要近半個時辰,這還是快地,要想在半個時辰后開始進攻,倒也不是不可能,但想要有完整的攻城陣容,卻是再難辦到了。

而此刻逃出生天的三百多名士兵正被反綁著押到陣前,嘴已被死死堵住了,雖然發不出一點聲音,但他們死灰般絕望的眼神,卻令所有看到的士兵為之黯然。兔死狐悲,更何況他們還是同一戰壕的伙伴。“刷……”三百多個人頭同時落地,數萬大軍原本殘存于心中的那絲幻想也隨之消失。

接下來的戰斗沒有絲毫的意外。

迫于鄭仕理的威脅,前軍只投入了三輛廂車和二十架云梯便匆匆開始攻城,在關墻上傾泄而下的火油彈、火箭、巨矢的攻擊下,叛軍的廂車在離關墻兩百步時便被烈火包圍,二十架云梯也僅有七輛靠上關墻。蔡進銳下令投下大量的易燃物,在關墻下制造了一道難以逾越的火墻,靠上來的云梯甚至還來不及送上一名士兵,便在熊熊的火焰中轟然倒塌。甚至連之前堆積在關墻上的那沙子也派上了用場,漫天飛揚的沙子令所有人都難以睜眼,成了靖西營的活靶子。

接下來叛軍的攻勢并沒有停,大量的攻城器械陸續運進來,不過倉促之下,又沒有合理的搭配,雖然也對關墻構成了不小的威脅,但卻一直沒能成功攻上關墻。再加上本就低的士氣,在三百多人被斬于陣前后不僅沒有絲毫好轉,反而更甚。

蔡進銳著重破壞對方攻城器械,大力射殺對方弓弩手,而對不能威脅關墻的其他士兵幾乎毫不理會的做法又在無形中影響了這些無心作戰的叛軍,到最后關墻下雖然聚集了上千刀盾兵,但卻都只是裝模作樣的吼叫,再沒有人拼死進攻,即使再有加入的云梯等攻城器械,也被眾人有意識的推入火中甚至故意損壞。更有甚者,有的弓弩手在察覺靖西營的“打擊對象”后,在保命與泄憤的心理下,竟然自己丟下弓弩,悄悄的擠進了刀盾兵的人群中。

喧囂的戰斗一直持續到下午,雖然表面熱鬧無比,但叛軍卻始終沒有踏上關墻一步。攻城的器械損失了近半之后,因為前方擠進了太多士兵,鄭仕理有嚴令任何人不得后退,竟然連攻城器械都再無法進入了。所以等到孫堯安帶著前鋒鐵騎趕來后,便看到了潼關前殺聲震天卻沒有一絲刀箭之聲的奇異場景,從古到今,恐怕再也沒有如此奇怪的戰斗了。
pisheng 發表於 2011-4-4 17:28
第九十九章 關洛爭雄·六十三

高塘鎮

一座位于鎮子角落的破落小院里,數十名降兵席地而座,一臉期待地看著那名蹲坐在磨盤上的百夫長。就在不久之前,這個剛剛從平東將軍府帳中出來,平時對他們極為嚴厲的百夫長,竟然一反常態和藹可親地逐個將自己的舊部請來,說是有天大的好事送給大家。投降后一直心有忐忑地降卒們雖然他們還會有什么好事,不過卻都心生好奇,不多時便把這個小院擠滿了。

“七十一、七十二,嗯,怎么還差三個呢?”百夫長按人頭點著數,反復點了三遍之后,不由皺了皺眉頭。眾兵心中不由一緊,這可是平時他想要懲治人時的表情,當下均是襟聲不語,生怕自己不小心成了他的出氣筒。

“各位兄弟,知不知道還有三位兄弟去哪兒了呢?”百夫長擠出一臉媚笑,聲音更是溫和輕柔,根本沒有一絲生氣的意味。幾個膽大的士兵抬頭看去,當下便呆住了。這笑臉他們并不是沒有見過,不過向來都是百夫長沖著那些高級將領做出的,對于他們可從來連一絲笑容也沒有的。莫非他吃錯藥了?眾人心中不由一陣快意,惡有惡報,總算報應來了。

看到眾人中除了幾個微微搖頭以外,其他人都如木樁般紋絲不動,百夫長只得無奈的嘆了口氣。“三個就三個吧。也不缺他們。”話雖如此,但百夫長眼中那明顯地失望之色卻落入眾人眼中。不過懾于這名百夫長平時的淫威,倒也沒人敢出言相問,都眼巴巴地看著他,看看到底有什么天大地好事來。

“這些日子大家跟著我吃了不少苦,我也有些混帳,不過我也被逼無奈。心里也不好過啊。”百夫長說著說著竟然下了磨盤,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個頭,末了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說道:“大家都是一個縣出來的兄弟,我張三以前有什么對不住兄弟們的,還望大家大人有大量,不要放在心上,兄弟我在這里給大家伙兒賠不是了!”

眾兵的驚愕已是無以復加,雖然平時便知道這張三臉變得快,卻沒想到他達到了想哭就哭的境界,而且看那樣子。還并不完全是做作。莫非這平東將軍知道了他平時對咱們地刻薄,重重的責罰了他?眾人心中幾乎都生出這個念頭。除了這個解釋,倒沒有其他可以令人信服的理由了。“百夫長大人怎么說出這種話呢,兄弟們跟著你雖然沒有吃肉喝酒,不過也沒怎么餓著,比起有的人還算不錯的了。”幾名平時和張三較親近的士兵立即上前欲將他扶起,其他士兵聽他們這話說得還算中肯。也紛紛出言附和。

張三用力甩開幾名扶自己的士兵,又嘭嘭地磕了幾個響頭,還順手打了自己兩耳光,情真意切地說道:“做錯了就是做錯了,我這么對兄弟們,真是豬狗不如,就算死也不能抵償!若不是我家中還有妻兒,我今天就撞死在這里為大家賠罪了。”

雖然平時張三待眾人不好,但到底是同鄉,眾人看到這里已經有些于心不忍了。張三此番道歉在他們看來已經是難以想象了。即使是心有恨意,此刻也是煙銷云散了。不待張三主動請求。無數原諒與寬慰的話已然此起彼伏,原本還算安靜的小院里頓時鬧哄哄的。

直到眾人再也找不到什么可說地勸慰之語時,張三這才抹了一把眼淚,不過卻仍舊跪在那里沒有起來的意思。“我張三誓死不忘大家對我地寬恕之恩,以后只要有我張三一口飯,這里的任何一個兄弟都不會餓著!”拍了拍胸脯,張三信誓旦旦地說道。

又是一番客套之后,眾人往日與張三僵硬的關系頓時消融,甚至還稱兄道弟起來:“張三哥,你剛才不是說有什么天大的好事嗎?給大家伙兒講講吧。”眾人早就對這一話題等得不耐煩了,頓時一陣起哄。

張三點了點頭,也不再跪了,盤腳坐在地上,臉上頓時浮出一股義憤填膺的神情,揮了揮手,激奮地說道:“我們千里迢迢拋家舍業,跑到這里來干什么呢?那些大官做他的皇帝夢,卻讓我們來賣命送死!打贏了我們沒得半點好處,死了連個墳頭也沒有,只能當孤魂野鬼!我干,我們地命就這么不值錢嗎?”

沒有聽到那所謂的天大好事,反而聽來張三的這番話,眾人一時也沒反應過來。過了好一會,如同突然爆發一般,數十人便一起痛罵怒斥起來。張三這話確實說在他們心坎上了,他們中不是迫于生活,想來來混口吃才入的伍,便是被強行拉來的。要是家里生活的好好的,誰又愿意來打這鬼仗。再加上這段時間過得并不如意,不僅不能頓頓吃飽,還要忍受各級軍官的盤剝欺凌,非打即罵。若是倒霉被打死,連破席也沒一張,好一點的還能入千人坑,勉強得個入土為安;差

就直接丟到亂葬任野狗啃食,連尸骨也無存了。

要是在平時,雖然心中怨恨,卻只能忍氣吞聲。但現在已經投降朝廷了,雖然不知道最終命運會如何,但卻再不會受那些軍官任意欺凌了。更何況平時專打小報告幫著軍官欺負他們地張三,此時又完全站在了他們一邊,而且還是他帶頭開罵的。沒有了威脅,眾人頓時將平時壓抑地怒火毫無保留地釋放出來,一時間罵聲一片。

看到群情激奮,張三不時也跟著插上幾句,不過多數時候卻在一旁偷笑,眼神中的光彩越來越盛。一直到罵得眾人口都干了,聲音才漸漸小起來。冷靜下來之后,這才想起張三那個吊人胃口的天大好事還沒說出來。便都把眼光投向了張三。

張三舔了舔嘴唇,在眾人期待地目光下正色說道:“大家都知道我剛從平東將軍那兒回來,平東將軍現在又是招討大將軍面前的紅人!招討大將軍是誰啊?那可是皇上跟前兒地紅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說話一言九鼎。”

“那是那是。”眾人點頭如雞啄米,都伸長了脖子望著張三。楊誠的名頭在南方可謂家喻戶曉。但在北方卻也僅有些許傳言。大多數人雖然最近也聽過不少關于他的傳言,不過能留下印象的還多是那傳得神乎奇乎的箭術,至于其他,除了覺得招討大將軍是個很大的官兒,也沒有多少感覺了。他們真正關心地,還是那遲遲不出現的天大好事。

“剛才所有百夫長都去了平東將軍府,當著三百多號人,平東將軍親口說了。”張三一臉鄭重其事的模樣,眼見人群中已經有人忍不住要催了,這才把身子微微向前傾。神秘兮兮地說道:“所有人只要一投降,都會發給一張蓋了大將軍印的良民證。發給口糧盤纏,回鄉之后一律以良民對待!”

“真的嗎?”“大好了!”雖然這天大的好事有點名不符實,但卻足以讓眾人歡呼了。干了這造反的事兒,誰都知道不會有什么好結果,就算不被砍頭,恐怕也要罰去做勞役了。雖然之前也聽過流傳于軍營中那些關于朝廷寬赦的事情。但并沒有多少人敢相信,僅做為平時閑聊的談資罷了。不過現在聽到張三親口說出,知道自己竟然完全沒事,而且還要發口糧盤纏回去繼續當良民,眾人雖不至于深信不疑,但已覺喜從天降了。

“不僅如此。”張三倒也極會抓住眾人的心理,待到眾人再度平靜下來時,語不驚人死不休地說道:“每一個人,你你你你,所有地人。回鄉之后都可以憑著良民證,分到。三畝地!每人,家里的每一個人都可以!”張三挨個挨個地指著,似乎已經把地分到他們手中了一般。

“你沒騙我們吧?”

“三哥,你可不能拿我們窮開心啊!”

“有這么好的事嗎?”

……

若說之前的消息還能讓人相信個八九分,現在這個消息便幾乎讓所有人難以置信了。雖然是無奈被逼,但畢竟是跟著干了造反的事兒,怎么說也是犯罪啊!這不僅不處罰,還要獎勵?天下哪有這么好的事兒!

“要是我張三胡編了一個字,管教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張三站了起來,抬手指天,信誓旦旦地說道。

眾人一陣沉默。

土地,是百姓的命根子。但是他們之中,幾乎沒有一個還擁有自己地土地,哪怕是一畝薄田。陳氏本來就是獲得了世家支持下才得了江山,是以對于百余年來豪門世族的土地兼并完全予以默認。大陳立國之后,雖然皇族與世家爭斗不斷,但豪門世族仍然牢牢的把持著大權。一個家族衰落之后,另一個家族便隨即崛起。百姓的天空永遠被豪門世族所遮蓋,天空不斷在變換,但生活卻永遠沒有好轉。

三百余年的不斷兼并之下,整個大陳到底有多少土地被豪門世族圈占,這恐怕連朝廷也不完全清楚。而最近十幾年連連的戰爭與災害,更令土地兼并的速度成倍的增長,即使是自力開墾的土地,也無不落入其手。除了少數州縣的少數百姓還能擁有田地外,絕大多數人都淪為了豪門世族地佃農,終年的辛勤勞作根本換不回一年地溫飽。

一人三畝是個什么概念?就算朝廷抽去五成的收成,勤勞耕耘之下卻已能換來往日不敢想像的生活。對于數百年來都處于絕望中的百姓來說,這樣的日子根本就不是他們敢期盼與奢望的。能夠勉強保住一家人不餓死,已經是很多人心目中的完美生活了。

“這,這不會是真的吧。”一名士兵吃力的吐出這幾個字,抬起來的手竟不住的發抖。看到張三那始終如一的嚴肅神情,眾人心中不由升起一絲希望,雖然仍然有些難以置信,但一股難以抑制的激動與震顫狂涌而來。心中頓時翻起滔天巨浪。

張三并沒有說話,只是重重地點了點頭。他知道。這個時候言語地力

無法表達,反而是這個簡單的動作更能讓人確信。因幾乎站立不穩時,韓亮青也是如此向他們作答地,相信自己此刻的眼中,也閃爍著與他一樣難以抑制的光芒。

“蒼天啊,您終于開眼了!”一個年長一點的士兵跪在地上。竟然淚流滿面。再沒有任何人可以保持平靜,在場的七十四個人,包括張三和一直在墻外默默傾聽著的一名韓亮青地親兵,眼眶中都飽含著淚光,望著那初升的紅日,哆嗦著嘴唇,語無倫次地說著連自己也不清楚的話語。

“還有!”張三努力克制著自己的激動,畢竟是之前已經激動過一回了,雖然仍無法制止那在眼睛著轉溜著的淚水,但神色卻已漸復正常。“之前我所說的。還有現在我所說的,只要大家去跟沒有投降的兄弟說一遍。只要說動一人來投,將來便可多得一畝地。說動十人便是十畝,說動百人便是百畝,沒有上限!有道是無功不受祿,我們憑白受了朝廷這么大的好處,已經過意不去了。就算沒有這個獎勵,我們也要全力幫助其他的兄弟早日脫離苦海,大家說應不應該呀!”

“應該!”沒有絲毫地猶豫,所有人都堅定無比的吼出了自己最大地聲音。

“而且朝廷說了,大家回去后,農具、種子,無需任何擔保就可以向朝廷賖購,五年后再還!到時還還不起的,朝廷就白送給你了!還有!”張三也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了,不過卻并沒有忘了之前韓亮青的囑托。激動的聲音清晰地傳入眾人的耳中:“兩年之內不用咱們交任何賦稅,再后三年也是十抽一。要讓咱們每個百姓都能吃得飽飯,穿得暖衣!”

令人震驚地消息一個接著一個,令所有人都激動得無法言語。與此同時,這一幕不斷在高塘鎮的各個地方重演著,歡呼與嗚咽之聲透過那已被拆平的寨墻,傳得老遠老遠。

立在墻外的那名正統營親兵拭去臉上的淚水,拿出一塊木炭,在張三的名字下重重的寫下一個“甲”之后,迅速奔向了平東將軍府。

日正當空,平東將軍府

“十七個甲等,六十四個乙等,一百四十五個丙等,其余皆是丁等。”隨軍參謀大聲的念著剛剛統計并核實完備的數據,微微有些皺眉,似乎對這樣的結果并不太滿意。

“清符,已經不錯了。”韓亮青感慨萬分地看著這個一直跟隨著自己的心腹謀士,嘆道:“人才難得,派人去把獲得甲等和乙等地人請來。丁等各部暫時留下,稍后再作補救便是。所有甲等與乙等部眾,晚些時候讓入選的人帶著分兩部派往赤水鎮與零口鎮;至于其余的人,按原來的計劃出武關轉道南陽。”

“屬下所慮并不是這個。”文清符略有些憂慮地說道:“大將軍所做出之承諾令屬下也為之動容,可是……真的能辦到嗎?朝廷,會允許嗎?”相比于韓亮青,文清符更是籍籍無名,不過這多年來一直替韓亮青出謀劃策,對于朝中情形雖不至了如指掌,卻也知道不少。當今天凌晨韓亮青一臉激動的找到他說出此策時,他便立即生出了這份擔憂。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次雖然不少世家大族跟著三家叛亂,但依照數百年來的不變規律,這些世家的財富,必然會落入因擁護朝廷而新崛起的家族手中。為了鞏固自己的統治,也為了給有擁護之功的人一個交待,朝廷幾乎沒有理由不這么做。但楊誠這樣做,雖然也是為了平叛,但卻同時得罪了皇族與那些擁護朝廷的世家甚至庶族!他們,會允許自己的利益被這些向來視為草芥的貧民瓜分掉嗎?

韓亮青心中又何曾沒有這番憂慮。當初他所設想的,僅僅只有良民證和免除兩年賦稅這一項,在他看來,這樣的條件已經足夠豐厚了,足可以驅動士氣低而極為厭戰的叛軍士兵,為三家的土崩瓦解施以致命一擊。哪料到楊誠竟然來了個錦上添花,不,與楊誠那些許諾相比,他的見解根本就黯然無光,什么也算不上。

“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楊誠當時所說的話猶如在耳,令得韓亮青心生仰視之感。這十個字說起來是多么容易,但有史以來,又有幾次這樣的盛世呢?三皇五帝不可尋,上古時代的美好生活或許只能存于遐想。但現在,這或許真的會變成現實了,而且自己竟然有幸目睹甚至參與其中,光是想想,韓亮青便覺心中激動不已了。

“照此執行吧。”內心深處,韓亮青小心的控制著心中那股莫名的激動,雖然知道楊誠這一舉措必會遭到重重阻力,但卻異常期待著它的實現。“不論大將軍此策能否成功,我都要為天下蒼生銘謝此舉無量之功德。”遙望著楊誠此時的方向,韓亮青深深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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