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關洛爭雄·二十六
"?”見楊誠在那里想得出神,張晉根一時也不便打攪好一會才忍不住低聲問道。
“哦,是晉根啊,對不住,我一時……”見張晉根如炬目光望著自己,楊誠微有些尷尬,好像被人看穿心事一般。進入秦嶺以后,他一直覺得自己心中有一絲牽掛,卻不明所以,現在被張晉根提起,才驚然發覺,自己竟然一直擔心著左飛鴻。她一個弱女子竟然像如他們男子一般,統軍馳騁千里,為的卻僅僅是得到自己的認同,想起來也不由得讓楊誠感慨。
張晉根奇怪的看了看楊誠微紅的臉,心道:大人竟然會有不好意思的時候,這可真是奇了。不過表面卻并沒有表示什么,只是淡淡的說道:“沒什么,對了,幾天前識文托我給你帶封信,現在終于可以完成任務了。”楊誠既然不說,他當然識趣得很了,雖然心中仍然對左飛鴻此舉存疑,卻也只字不提了。
而楊誠經這么一岔,竟然一時也忘了二人所說的話題,見張識文有信給自己,立即拆了起來。他之前諸多事宜一直靠張識文替他打理,自從到了荊州以后,二人會面的時間越來越少,倒讓楊誠感覺不習慣起來。所以一聽到是張識文來的信,他便有些急不可耐了。捏著薄薄的信紙,楊誠的臉色卻是喜憂參半。張識文的信中只說了兩件事,一是荊交二州的近況,二便是左擒虎和葉浩天雙雙失蹤的事情。
荊交二州在張識文和一眾官員齊心合力的治理上,一切倒還算得上是蒸蒸日上。民生自不用說了,就連楊誠計劃所缺的種種物資也已經準備了八九成,大多數甚至已經運抵了梅坡。此番武關一通。便可源源不斷的運入關中,直接投入到戰場上。
現在地梅坡已經今非夕比了,荊州平定之后,從荊南和交州源源不斷而來的戰爭物資,將原來的軍營塞得密密實實,連駐守的士兵也不得不在周圍另筑營寨。現在的商會幾乎完全成為戰事的服務員。大量地商業活動都已經暫停了下來,僅維持必要的民生物資交流。荊交二州寬闊的官道上,完全是一副車水馬龍的熱鬧景象,才鋪上去不過數月的青石板,已經被成千上萬的車輪磨得面目全非。如此盛況,恐怕在兩州的歷史上也是絕無僅有。
雖然戰事隨時都可能再開啟,但冒險前來的商旅反而更多了。現在整個大陳幾乎都已經卷入了這場戰爭,大量的民夫被征用,聚集在關洛之間。各地一派凋零之象。而唯有荊州和交州,由于楊誠一貫堅持兵貴精而不貴多,是以在完全控制兩州超過百萬民眾地情況下,仍然只維持五萬左右的正規兵力,算上各地維持治安的衙役捕快,也不過七八萬而已。比起中原大部份地方幾乎抽盡十四至六十歲男丁的情況,荊交二州簡直就算得上是太平時節了。
而物資的運輸又全權交給了商會,有了大量的馬車為基礎,民夫的數量便數以倍計的減少了。況且這些民夫皆是由商會出面雇用,每月所付的薪金又豐厚。而且受到的待遇也不錯,是以不僅沒有成為百姓沉重地負擔,反而解決了不少人的生計。就連荊北之戰被俘而雇去修建水利的州軍士兵們,也有近半紛紛要求在戰后留下,永久居住在這里;而在另一半不愿留下的人中。不少也是因為家人的牽絆。不少人甚至已經打算,一旦有機會。便要攜家遷來。
正是在這各方面地影響下,荊、交二州在這場波及天下地戰亂中,竟然一派欣欣向榮之勢。荊北大戰之后。不少勢力已經將眼光投向了這里,明里暗里進行著全方位的滲透。張識文對這種情況卻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對方不搗亂,他都不予會;不過若是存心破壞,很多情況下官府還沒出動,那些人便被憤怒地百姓五花大綁的送來了。這樣一來,敵對勢力的滲透不僅沒有起到預期地作用,反而在各種消息傳回之后,動搖了自己的軍心。這恐怕就是他們始料未及的了,而且還難以加以阻止。
張識文早就預想到這種情況,而且料定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影響還會逐漸擴大。所以不僅沒有刻意理會,反而出手推波助瀾,讓更多關于荊交二州的消息和傳聞隨著這些人流向四方,使他們成為自己義務的宣傳員。當然,對于一些重要的東西,張識文的防范也是滴水不漏,特別是軍械營,更已經暗中抓捕了數十名暗探。
楊誠自然知道,張識文這其實是要自己安心打仗,后方自有他的照應。想起自己這個最忠實的朋友,楊誠不禁感慨不已,上次分別時,他分明看到張識文已經隱有白發了,神色間也略有些憔悴。要知道他可比自己還要小上幾歲,這才多久,竟然就這副樣子了,兩州沉重的負擔全壓在他肩上,恐怕沒有人比他更累了。想到這里,楊誠暗下決定,一待此戰過后
設法讓張識文好好休息一下,若是因此而累倒,自己他。
至于第二件事,張識文只是略微提了一下,并強調他已經有了營救方法,讓楊誠不必牽掛。當然,這件事情現在還瞞著左飛羽的,不過左飛羽是個坐不住的人,雖然身懷六甲,但現在還不礙行動,現在這件事已經差不多要傳遍交州了,恐怕并瞞不了多久。
楊誠當然知道事情的輕重,現在總算進了關中,他當然不可能丟下大軍千里迢迢的跑去了。不過他也知道張識文只是在安他的心,葉浩天是何等人物,他可是清清楚楚的,連他也一同失蹤,事情恐怕就不是這么簡單了。而他對奇門之術只是聽章盛提過,更是一竅不通,所以就算他去了,恐怕也無濟于事。一切也只好聽天由命了。
看完信之后。楊誠將信收了起來,并未作過多表示,一如往常般向張晉根說道:“洛陽一帶的情形現在如何了?”說起來他已經有十來天沒有聽過洛陽一邊的情形了,雖然從劉虎那里聽到了一些,卻也是過了好幾日的了。關中現在混亂的局面有望解決,他地目光當然就投向了洛陽。更何況左飛鴻現在已經按原定計劃出發了,他當然無法完全放心。
“洛陽的外圍倒是被我們查得八九不離十了,但是洛陽城周圍卻難以滲入,獲得的消息極為零散,而且無確定真偽。”張晉根略有些慚愧的說道,雖然偵察情報并不是由他負責,不過他這段時間全權打理軍中事務,想起來并沒有什么建樹,在顏面上總有些過意不去。
楊誠卻并沒有責怪的意思。見張晉根這樣,反而寬言安慰:“那里可是有近百萬叛軍呢,想來也不是那么容易探知的,晉根不用介懷。你先說說嵩寧以東地情形吧。”自己的情報網絡剛剛開始大規模進入中原,他當然不敢期望全都順風順水,那畢竟是那些世家大族經營以久的地盤,一時半會哪能說滲入就滲入的。
“兗州一帶現在我們的耳目倒還比較多。”提到鐵嚴華做得最成功的地方,張晉根臉終于有了一絲笑意:“這段時間在搶收小麥,所以洛陽軍調了七十萬民夫分派到各地運送,而且還專門抽出十萬青州軍沿途押運。顯然是想盡快運抵洛陽,供大軍之需。洛陽本就不怎么糧,此舉對叛軍的士氣也并沒多大提升。倒是叛軍所控的各地幾乎收走了百姓手中九成的糧食,用不了多久,就算百姓們省著吃。也要見底兒了。現在各地民怨***。若不是因為男丁大多補征用,只怕就要激起民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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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百姓受苦啊。”楊誠搖頭嘆道。神色頗有些憤懣。三家這次反叛幾乎是投入了全力,而連帶地則是三家治下的百姓了,好不容易熬過了一個寒冬。這下糧食幾乎都被征用,哪里還有活路。雖然民間男丁極少,但三家卻仍然擔心民變,治下領地哨卡林立,百姓想要逃難也不得,真正的是餓孚遍野。
“最苦的還是那些民夫。”張晉根嘆氣說道:“這次三家征調大批民夫,光是洛陽一帶便有百萬之眾,其余諸還分布著少。這些民夫每天都要背著上百斤的東西走上三四十里,所得的口糧卻不過七兩,而且大多衣不敝體,稍有懈怠便會遭到毒打,餓死、凍死、病死不計其數。經過我們探查,光是兗州一地,至少就有兩萬多民夫死于非命。至于洛陽一帶,僅我們查到的便有超過四萬。”
“竟有這事!”楊誠在交州時輕徭薄役,靠張識文精明的理財能力,甚至對征用的徭役發放一定的錢糧。官府真正為百姓謀利,百姓更是十倍百倍還之,現在交州幾乎已經免除了所有徭役,但百姓卻紛紛自愿出力。這便是這塊土地上地百姓,誰為他們謀取利益,他們便貼心貼肝的對誰好。楊誠也知道其他地方的民夫斷不會有這樣的待遇,但卻沒有想到會是如此慘狀,當下心中不由暗生怒火。
張晉根深深的看了楊誠一眼,輕聲說道:“這對我們來說,卻是一次機會。現在雍、兗、青一帶民怨已到了爆發地極點,只要稍稍推動……”這本來就是他們之前商定好地計劃之一,只不過發動的時間卻是在關中已定,兩軍對峙之時。
“嗯,這個就先交給嚴鐵華吧,他應該知道怎么做。”楊誠淡淡地說道,似乎并沒有什么喜悅。他哪里高興得起來,他這個計劃可是建立在百姓痛苦之上,想到這點,他的心便異常沉重。雖然這些百姓的苦難并不是他造成地,但以他的秉性,又如何能釋懷呢?
見楊誠這副神態,張晉根心里頓時明白了大半,不過去稍稍偏了點。他本就疑惑楊誠派左飛鴻這支孤軍深入敵后的用意,現在看來,只怕這一招已經在左飛鴻的手上施展開來了。百姓和民夫們敢怒不敢言,不過是因為根本無法與官兵對抗,若是
樣一條導火線,那股爆發之勢只怕驚動地。
“唉……”楊誠長長的嘆了口氣,神情漸漸恢復正常。自己在這里干著急是沒有用的。還是想想如何盡快救百姓于水火來得實際些。“其他地方的近況呢?”關中的情況已經了解地差不多了,按照約定,葉浩棟和南乘風應該已向徐州開刀了吧。譚淵也應該不會一直被困在那里吧,畢竟他可以章盛親點的四人之一啊,若是這樣就被困住,楊誠怎么也不會相信。
張晉根點了點頭。不急不緩的說道:“徐州已經打起來了,這倒不出大人所料,徐州軍雖然有近十萬之眾,不過將領卻多是潘氏子弟,戰力根本無法與揚州軍相比。現成徐州大半已經攻下,剩下的大多退到了任城一帶,與留守的青州軍聯成一氣,戰事進入相峙階段呢。”
看了看默不作聲的楊誠,張晉根嘆道:“不過我們之前地擔心也出現了。徐州軍退守任城,不過卻仍有近七萬之眾。據我們暗線的消息,譚淵似乎隱有保存實力的想法,能逼退的就逼退,除了首戰外,基本沒有打什么硬仗。每到一地他都大請當地豪門,而且不動他們的絲毫產業,據說徐州當地士族大多已經默認其地位,與之聯成一氣了呢。”
“怎么會這樣?”楊誠略有些驚訝,之前只是預料自己派人幫助恢復春播會惹得南乘風不滿。而且葉浩天也曾善意的提醒過他。此功是南乘風的,最好不要有他楊誠的影子。他本來還認為是葉浩天看得太過嚴重,沒想到竟然出現了這樣的局面。如此看來,他原想地葉、南兩軍下一步橫掃青、兗打算只怕要落空了。南乘風一心控制徐州,也不知道到底打得是什么算盤。自己之前對他的認識恐怕太過簡單了。
“還有更讓人意外的事情。”張晉根帶著一絲冷笑。緩緩說道:“葉家本來只答應派一萬人協助,誰知道出兵的時候只有三千。而且還不是葉浩棟率領。可是沒過幾天,竟然傳出葉浩棟親率兩萬大軍,只花了兩天時間便強行攻下近三萬人駐守的徐州城。接著又趁南乘風與徐州軍對峙之機。在數日之內橫掃周圍數城。唉,現在徐州南邊的一半歸南乘風,東北一角是潘家,而西北最富庶的幾個郡全落到了葉家手里。聽說南乘風數次派人向葉浩棟討要,卻都被拒絕了,雙方現在雖然還沒打起來,不過關系卻極為緊張。”
“他們當這是什么了!”楊誠卻是越聽越氣,當下不禁勃然大怒:“這可全是大陳的土地,難道誰打下來就是誰的嗎!”他事先萬萬沒想到南乘風和葉家居然會存了瓜分徐州之心,特別是葉家,竟然不惜與南乘風翻臉,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我也派人去調解過,不過兩邊客氣倒是客氣,可是全是些敷衍之辭。”張晉根頗有些感慨地說道。說起來他們咨事營之前也曾分析過徐州的局面,解決起來還真是麻煩。現在天下大亂,不止是明里反叛的三家,其他家族又何嘗不蠢蠢欲動。這場戰亂雖然勝負難分,但大多數人都認為不可能在短時間內解決,是以無不想拼命擴大自己的勢力。誰的拳頭硬,誰說話便最有力,這個道理他們當然明白。
他們兩家一時當然不敢得罪楊誠,更不會把眼光投到荊州來,楊誠地實力和民心擺在那里,他們倒有自知之明。而潘家地北面便是兗雍,以他們現在的實力,雖然已經表明了立場,但卻不會傻得在現在打三家地主意。是以徐州這塊肥肉便成了葉家和南乘風唯一可以擴展勢力的機會,當然誰也不愿意放過了。這樣一來,他們同盟自然就形同虛設了,就算礙于楊誠不會打起來,但要想他們共同出兵,就千難萬難了。
“譚淵那邊呢?”對于葉家和南乘風,楊誠一時顯然是過問不了了,關心的焦點便立即轉到了另一支友軍身上,指望著譚淵不會像南乘風這般不堪,否則他可就真得懷疑章盛當時提拔他們兩個地用意了。
“情況好像沒什么改變。烏桓占了大半個幽州,不過譚淵也留了后著,有幾個郡仍然在頑強抵抗,一時恐怕分不了勝負。至于譚淵本人,現在似乎正在四處掠糧,想必在囤集了足夠糧食之后,會有所行動,不過仍然不太樂觀。”
“唉……”楊誠第二次長嘆,一時也不知道說什么了。這局面本來就已經夠亂了,沒想到來摻和的人卻越來越多,憑他和劉虎,真的能夠力挽狂瀾嗎?現在他只能寄希望于左飛鴻身上了,或許飛鳳營真的可以成為一著奇兵,在這重重的烏云中拔開一絲縫隙來。
而此刻千里之外的兗州,卻已經被卷入了一股狂潮之中,這股猜潮越聚越猛,連洛陽也為之震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