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荊襄之戰·三十一
”吳振翼大吼一聲,舞著一柄梨木長槍高高躍起。重相迎,豈料吳振翼耍了個虛招,并不與其相碰,落地之后身子一扭,長槍帶起一股勁風直掃下盤。“轟!”重甲士兵哪有這般靈活,頓時仰面而倒,鐵甲與城磚相碰,竟生生砸出一個寸許的印跡。吳振翼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旁邊早有幾名士兵蜂擁而上,用短刀、羽箭等細小的利器從能找到的鐵甲縫隙中瘋狂的插刺著。
雖然吳振翼全力防備,但夏侯超瘋狂的人海戰術仍然在襄陽城墻上撕開了幾條口,數十名鐵甲軍隨著人流登上城樓,頓時展現出驚人的殺傷力。鐵甲軍所披戰甲不論厚度還是硬度皆遠遠強于一般鎧甲,一般的刀箭根本構不成任何威脅,再加上人人力大無窮,只要一上城樓便無人能擋。別看吳振翼狀似輕松的撂倒一個,但現在整個襄陽守軍中,也只有他能做到這一點。鐵甲軍人人壯如鐵塔,一般人根本沒有將其掃倒的力量,就算是吳振翼,在接連放倒十個鐵甲軍之后,手臂也酸疼不已,長槍在手也是微微發顫。
“東面城墻又殺上來了!”一名士兵匆匆跑來,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僅剩半截的右臂上,厚厚的紗布透出殷紅的血跡,身上的其他地方也幾乎沒有一處完好。
吳振翼木然的看著他,心里不禁生起一絲絕望。這人是他那支由荊襄豪杰中組成的騎兵隊隊長,在襄陽城中實力僅次于他而已,之前出城沖殺,極其驍勇,哪料到對上一個鐵甲軍便讓他成了現在這副模樣。被他倚為中堅力量的騎兵隊現在已經所剩無幾了。這些人倒不是實力不濟,而實在是缺乏臨陣對敵的經驗,特別是如此激烈的大戰。再加上配合也極度缺乏默契,在面對敵人組織嚴密地精銳沖殺時,便再也威風不起來,甚至抵抗的時間還不及那些十人、二十人為一組的普通士兵。
“走。干掉他們!”吳振翼打起精神,一邊說著一邊向西殺去。城墻上的防線早已被沖得七零八落,一路上不斷有敵兵沖上城墻,吳振翼無心停留,邊走邊指揮著士兵們反擊。鐵甲軍的出現讓戰局發生了極大的變化,以往雖然敵人也能沖上城墻,但往往會立即遭到城墻上地守軍群起而攻,不用多久便被趕了下去。鐵甲軍雖然行動緩慢,不過一旦讓他上來一個。便足以造成極大的麻煩,甚至有些地方上了五六個鐵甲軍,便能將百十步的城墻上的守軍清掃一空,讓敵軍在城墻上的規模集結成為可能。鐵甲軍一旦有了足夠的步兵護衛,便擁有了可怕的實力,要想把他們趕下去,便要付出極為慘重的代價。
吳振翼一邊疾走,一邊思考著應對策略。他以前遇到的敵人,不論是匈奴騎兵還是西域騎兵,甚至異族強悍地步兵。無一不是講究一個快字。若是以前讓他知道有如此緩慢、笨重的步兵,他一定會嗤之以鼻,將其視為笑談。哪想到今日初遇此軍,便如此難纏,雖不至于讓他束手無策。卻也相當頭痛了。當然若是沒有眾多的步兵拱護。又或者是在野戰之中,他們根本無法發揮這樣的實力。不過現在兩者都讓他遇上,也只能怪自己時運不濟吧。
“又過來了?”路過城樓時,潘澤海調侃道。戰事愈加激烈。潘澤海也坐不住了,帶著百余名衙役、捕快從吳振翼手中討了個防守城樓的差事。還真別說,他所在的城樓還沒有被敵人攻上來一次,而且兩邊的將士拼死應戰,讓他沒有受到側面的騷擾,死傷也極輕。吳振翼聞聲卻是看也不看,大步向前趕去,潘澤海又大聲說道:“你是將軍,不是沖鋒的士兵,我看你就算累死了,這襄陽城遲早也守不住!”
吳振翼一愣,停了下來。潘澤海之前也這樣說過他幾次,他倒還不以為然,以往在涼州沒有哪一戰他不是沖鋒在前的,而且次次都取得了不錯地戰績。他也把這當作了自己的習慣,只要哪里戰況吃緊,他必定會出現在哪里。但這一次敵我的兵力懸殊太大了,來回奔波了十幾次之后,連他也漸漸吃不消了。剛才打敗那名鐵甲軍,幾乎已盡了他的全力,再這樣下去他當真得累死在城墻上了。
潘澤海走上前去,語重心長的說道:“你我共處雖然不長,不過我還是第一次看你如此沉重,我不知道你以前是不是這樣打仗地,但這一次必須得好好想一想了。”隨著戰事地激烈,吳振翼的表情也越來越凝重,以往那種氣定神閑地表情早不復見。潘澤海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只不過他對戰爭也沒有多少認識,只能干著急。
吳振翼閉上眼睛,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他實在是輕松不起來啊,身后是十萬手無寸鐵的老百姓以及無數楊誠貯存在這里地糧草軍需,襄陽一旦失守,絕不是他所能承擔的。不過潘澤海說得也對,自從敵人的鐵甲軍突破城防之后,他對戰局的指揮便可以說完全忽視了,只知道不斷的反擊、廝殺,現在城墻上到底還有多少人在戰斗,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了。雖然他拼命堵住了好幾處缺口,但作為襄陽的主將來說,他到底有些失職了。
“光是堵恐怕沒用。”潘澤海望了望城下如蟻的敵軍,不無憂慮的說道
人源源不斷的攻上來,只怕會越聚越多。”初時城墻敵軍還能進行有效的打擊,不過隨著沖上城墻的敵軍越來越多,僅僅是防御城墻上的敵人便已經用盡了城防軍的全力,差不多已經沒有人卻顧及那些沒有沖上來的敵人了。打下去一批,另一處又沖上來了,兩邊的消耗都不斷的攀升著,雖然兗州軍的數字要大一些,但局面卻對襄陽軍極為不利。
吳振翼沉吟片刻。眼睛突然一亮,說了句:“謝了!”便急匆匆的向城樓下走去。潘澤海正在不解,卻見不多時,吳振翼便帶著大群百姓壯丁擁向府庫。陣陣轟隆聲中,一輛輛投石車被推了出來,與之同時。城墻上濃煙滾滾,火光四現。“這小子到底要做什么?”潘澤海嘀咕著,吳振翼已如一陣風般趕了回來,臉上已不復之前那般凝重。
“若沒大人提醒,今天恐怕就栽定了。”吳振翼罕有地在靠內的城垛上坐了下來,看著潘澤海笑道:“襄陽城今晚是沒問題了,大人等著看吧!”
荊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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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化龍等人率眾急急的趕到丹水岸邊時,戰斗竟出人意料的結束了。不知道是敵人的斷后部隊太弱,還是只是故意為之。兩軍稍一接觸,那幾千兗州軍便潰不成軍,往北逃散而去。張破舟和洪承業倒也沒被勝利沖昏頭腦,見天色已暗,便率眾在兩邊高地上各自扎營,互為呼應。安頓好一切之后,二人便一同趕回中軍大營。用過晚飯之后,眾將再度齊聚大營之中,共商戰事。
“兗州軍的戰力實在不值一提,我看要不了幾天。我們便可將他們一網打盡!”張破舟連番得勝,此際正是意氣風發。洪承業在旁也是點頭相應,他二人共約立寨于北岸,便是一心想要搶得明日地先鋒之職,拔得此戰的頭功。
黃勇剛三人不約而同的看了一眼默然不語的張晉根。均未開口說話。三人內心皆有些不以為然。畢竟張、洪二人此次過河之戰并沒有在之前的商討之中,現加上私自在北岸立營。雖然嘴上沒說,實際上卻已有一些對張晉根的不敬。雖然張晉根這幾日的表現多少讓他們有點失望,不過他畢竟是代表楊誠而來。眾人對楊誠的絕對信任之下,當然視其為首。
見眾人都沒說話,本還興高彩烈的張、洪二人相視一眼,本來想好邀功請戰地話也壓回了肚子里。帳中的氣氛沉靜而又夾著一絲尷尬,隔了好半晌,張晉根才輕聲問道:“二位將軍建橋之時,敵軍兵衛部隊有沒有發現你們?”
“這……應該發現了吧。”張破舟不解的說道,“先生是奇怪他們為何任我們建筑浮橋而不加騷擾嗎?”他也不是愚鈍之人,立即明白張晉根所問何意。
張晉根點了點頭,正色說道:“不錯,這便是一個極大的疑點,顧凱鋒也是從這里過的,不會不想到這一點吧。”雖然這一段的河面最深處也不過齊腰,不過憑河相拒,仍然能給他們造成不小的麻煩。張破舟他們能順利的建好浮橋,并且不受一絲阻礙的過河集結,實在讓人不得不起疑。
“不是他們不想,而是他們不敢,哈哈。”張破舟爽朗的笑道。初時他也奇怪為什么敵人會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建橋渡河,過河之后他和洪承業也是懷疑對方有什么陰謀,二人因此而商量了好一會,才決定大膽出擊的。開始的進攻僅僅是試探性的,沒想到敵人竟然一觸即潰,這才讓二人恍然大悟。對方的實力太弱,根本不敢主動邀戰,不過又不甘心就此撤退,說不定又像南鄉城那些兗州軍一樣,接到了顧凱鋒什么奇怪地命令。
張晉根微微皺眉,搖頭說道:“大家切不可大意,若是細心想想,這一路來顧凱鋒根本就是在引我們過來。剛才他同樣是想讓我們乘勝追擊,幸好二位將軍經驗豐富,并沒有上當。我想,顧凱鋒做這么多事,肯定有什么重大地圖謀,大家還是要小心為秒。”
“重大的圖謀?”左化龍反復沉吟著,遲疑地說道:“不知先生所說的這個圖謀,到底會是什么呢?”眾人都覺得有些不對勁,不過誰也無法徹底理清這其中的關系。
倒是張破舟想得開,斷然說道:“管他什么圖謀,只要明天我和承業在前試探,你們率大軍步步推進,任他十萬八萬大軍,都難逃全軍覆沒地結局。”提出建議的同時,他也不忘為自己和洪承業請戰。通過一系列的接觸,雖然張破舟沒有完全得意忘形,不過對于兗州軍的實力卻已有了定格。以兩軍實力的差距,就算是面對面的硬撼,他也有足夠地自信能打敗兗州軍。
張破舟的提議讓張晉根微微一怔。這一段的地形特點配合張破舟的打法,兗州軍確實有很大的可能被步步蠶食,直至全軍覆沒。除了中間由寬漸窄的谷地外,兩邊多是土丘山坡,己方弓弩強勁,無險可據地兗州軍實無勝算。莫非自己看錯了。顧凱鋒其實是個不折不扣的大蠢蛋?自動放棄南鄉堅固的防御,然后集結大軍跑到這死地,還不忘一步步提醒他們,讓他們不至于走錯方向。張晉根自嘲的笑了笑,他可不敢期望自己第一次上陣便如此好運。
已經派出數百名斥,里面到底是什么情況,天明之曉,到時我們再作定論不遲。”黃勇剛插話道。他畢竟才加入不久,是以在眾將之中反而是以他最為慎重。
張晉根點了點頭。贊同的說道:“顧凱鋒舍棄南鄉,便只有兩圖,要么是奪取武關,要么就是殲滅荊州的主力。若是要奪武關,我們便需加緊趕去援助,武關守軍僅有五千,雖然我們毀去了顧凱鋒近半的攻城器械,不過仍然不能完全放心;反之,若是想要殲滅我們,便必會在這里設下埋伏。引我們進入,說不定在外面還藏有一軍,等我們進去后封住口子,反圍我們。看來我們還得把搜索范圍擴大,以冊萬全。”
眾將點了點頭。深以為然。洪承業笑了笑。正色說道:“我看已經夠明顯了,犯不著費這么多腦筋。”看著眾人望向自己。他又解釋道:“他擺明了就是想引我們進去嘛,若是他想奪取武關,肯定會四處布下疑陣。哪會如此好心的引我們來,連丹水這道最好的防線也棄之不用了。所以我贊同破舟地意見,明天我們二人各領兩千精銳在前,大軍隨后推進,任他什么埋伏也沒用。”
“不錯。”張破舟及時應和道:“我看大家也不用多想,今晚養精蓄銳,明天一早出發。我們小心一點,一天推進五六里,要不了三五天就可以了帳了。”想起來,這還是張破舟入伍以來規模最大的一場仗,內心的興奮已溢于言表。
正在這時,突聞鼓聲大作。眾將出營四望,只見北面火光閃現,敵人竟然趁夜前來襲營了!
黃渠
楊誠隨意的林中穿梭著,心靈卻不斷延伸,探尋著森林中每一絲異動。他已經深入敵人防線兩里有余,再上前七百步,便可抵達山頂。憑著他超乎常人的感應能力和卓越的敏捷,敵人的暗哨被他一一記在心中,不到一個時辰,敵人在南面的大部份布置都已了然于胸。躍過一片草叢,楊誠揉身撲向一棵大樹,如同猿猴般靈巧、輕盈的向上攀去。直到離地近兩丈,他才停下來閉目傾聽,半晌之后他輕輕的搖了搖頭,最后這道防線實在太嚴密了,若想不驚動任何敵人地潛入,恐怕要費他好一番手腳。
最后望了一眼山頂那依稀的火光,楊誠悄然下山而去。離子時還有不到一個時辰,已經沒有足夠的時間給他繼續查探了,雖然這一路對他來說幾乎沒有任何危險,不過他倒還有些佩服顧良洪這方面的能力,就算由他來布置,恐怕也不過如此吧。四衛出發之后,他也報著不信邪的念頭,親自前來查探,沒想到果然不假,就算是他,也不過比親衛隊地戰士多走了兩百步而已。當然,若是時間兗裕,那又另當別論。
下山便順暢多了,不多時,楊誠已經回到眾人聚集之地。四衛顯然已回來了一會,見楊誠出現立即迎了上來。“怎么樣,探得如何?”楊誠略有期待地問道。
“還有三百步左右,實在不好進,大家都差不多。”歐凌哲代表四人回道,“不過岑雄有一個意外收獲,必須要告訴圣主。”
楊誠暗嘆佩服,四衛在這方面的本領,確實有獨到之處,就算是他,也是無法比及地。“什么意外收獲?”楊誠饒有興趣的問道。雖然無法窺得顧良洪大本營的全貌,不過箭在弦上,已不得不發了。本來最初他地打算只是想攻下黃渠城,以壯聲威,沒想到顧良洪竟然給他來這一套。擒賊先擒王,顧良洪若躲在城里,他還真拿他沒辦法,現在他自動送上門來,黃渠城便微不足道了。
岑雄走上前來,恭敬的說道:“我本來是跟著放走那人一路上山的,沒想到在半路竟然跟不了了,所以就潛伏下來等待機會,沒想到沒過多久,又有一人闖了上去,聽那些衛兵和他的交談,好像那竟是圣主放走那個夏云。”
歐凌鋒也點了點頭,凝重的說道:“根據岑雄回來的描述,那人極有可能就是夏云,他一路嚷著有重大軍情匯報,恐怕會對我們不利。”
楊誠聞言不由一呆,雖然他和夏云只有一面之緣,但對他的印象卻頗為深刻。他雖然有些狡猾,但看他的眼神卻絕非奸詐之輩。自己明明讓他回兗州救人,怎么會回來了呢?莫非自己真的走了眼,讓他給騙了?
“他雖然不知道我們的計劃,不過恐怕也瞞不過他,我們要不要?”歐凌鋒慎重的提醒道。他趕到時楊誠已經控制住局面,是以并不知道之前發生的事情。不過他憑直覺,能讓楊誠如此重視的人,想必也非泛泛之輩。
楊誠點了點頭,有些猶豫不決。憑夏云的聰明,要從他現身的地方猜到自己的意圖并非黃渠城,這根本就不用懷疑。顧良洪的防范本就極為嚴密了,若是再知道了自己的意圖,結局恐怕就不是自己所能預料的了。不過內心里,他卻對夏云有一種說不出來的信任,雖然他們的相交不過幾句話而已。
正在這里,鐵嚴華匆匆趕來。人未近前,聲音已先到:“兗州軍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