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神箭傳說 作者:簡單老楊 (連載中)

otto544 2008-10-20 20:15:3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96 145971
pisheng 發表於 2011-4-10 13:22
第一百五十一章 決戰洛陽·四十五

普降南方的暴雨下到第十天的時候,洛陽也終于迎來了四十多天烈日炙烤后的第一場蒙蒙細雨。細雨總共下了不到一天,根本對于嚴重的干旱沒有多少實際的作用,不過他卻有著非凡的象征意義。在這數個時辰的降雨中,三個“客人”接連而至:葉家與南乘風的援軍,以朝圣駕回京后對陳博他頒下的第一道圣旨。

幾乎在張晉根前腳剛一踏出州府之時,一匹快馬便沿著這幾天里迅速設立的,直通汝南前線的驛道飛馳而去。兩天之后,正在汝南集結候命的三萬揚部隊便冒著大雨毅然開拔。大雨雖然嚴重地影響著他們的行進,不過此時已進入兗州的葉浩棟卻在烈日和干旱之下苦不堪言。雖然兩軍的出發時間整整相差了四天,但陰差陽錯之下,葉浩棟也不過只比揚州軍快了兩個時辰而已。

由于早已通過斥知道兩軍行止,楊誠刻意讓葉浩棟的部隊駐扎在洛陽城西北角,揚州軍則負責東南角,兩軍之間隔著荊州諸營及戒備森嚴的洛陽城,碰頭的機會微乎其微。雖然有自己在這里,兩家都不敢明目張膽的鬧起來,不過之前畢竟是死敵,楊誠卻也不得不防。

安頓好兩軍后,派人請來兩軍主帥,聚于洛陽城西的中軍大營。葉家自然是葉浩棟親來,而南乘風此時還在豫州途中,代替他領軍馳援的便是他手下最得力的秣陵郡守石容康。石容康大約四十左右,身材高挺,與矮小的南乘風炯然不同。在揚州軍的核心將領中,他是唯一一個不是出身水師的,沒有那揚州軍招牌似的古銅膚色,只著便裝地他顯得頗有些儒雅之色。

兩人相見時。葉浩棟僅是瞄了他一眼,便再不看向他。常人總容易被石容康的外表所欺騙,看似文儒的他,卻是葉浩棟深以為戒的強勁對手。南乘風與水戰見長,這一次在徐州一直力壓葉家大軍的,卻主要是這石容康。本來他攻下沛城后的第一個目標便是石容康,卻沒想到因葉浩仁的沖動打亂了一切部署,兩人以后恐怕再有沒在戰場上對陣的機會了。想到這一點就不由葉浩棟感到失落。很多人終其一身都難尋一個實力相當地對手,而他卻只能與其失之交臂。

石容康卻更干脆,連瞧也沒瞧葉浩棟。僅在楊誠引見時側身拱了拱手,便算是見禮了。他并不是一個善于言談之人,除了應付般的與楊誠客套外,但一直好奇打量著營中的一切。宛若一個初入軍營地人。反倒是楊誠見他這般舉動。心里暗自留了意,他雖然不了解石容康。不過對方畢竟是南乘風指定統領三萬揚州軍的主將,又豈會是泛泛之輩。

寒喧過后。楊誠直接領二人到了土墻后一座高過洛陽城頭丈許的高臺上。此時的洛陽籠罩在無盡地細雨之中。顯得異常靜,只不過遍布地警戒塔樓和隱約可見的人影晃動。都顯示出當前緊張地氣氛。

聽了楊誠簡單地介紹了洛陽城的情況后,葉浩棟皺眉問道:“大將軍定有破城之法了吧。”當初他只道沛城便是難攻之城,但與洛陽相比,簡直只能算是一個簡陋地村寨了。當初他以優勢兵力攻打沛城,仍然損失慘重,而現在圍在洛陽城外地朝廷大軍,即使加上他和南乘風地部隊,總共也才十萬多一些,還城中守軍的一半也不到。以他地謹慎穩重,自然知道要取洛陽實在是困難重重。

“二位將軍有何看法呢?”楊誠并沒直接回答,反而將問題拋給了兩人,神色間頗有些考究之意。他雖然已經有了破城之法,不過那卻與強攻無異,并沒有絲毫討巧。若是能有更好的法子,他也不必選擇這一耗費巨大的方法了。

“刺史大人有令,末將一切旦聽招討大將軍之令!”石容康面無表情地回答道。葉浩棟卻是面露苦思之色,沉吟不語。葉家現在這個局面,正需要楊誠的鼎力支持,只要有討好的機會,他當然不愿放過。只不過楊誠這么久都只能選擇最無奈地戰法,又豈是他能隨便破解的。洛陽雖非鐵板一塊,但得益于孫堯安之前做出的布置,想要滲透進入加以分化簡直是不可能的。

“雖然無奈,不過我只能選擇強攻。”楊誠無奈地說道。單以荊州軍,未免有些勢單力薄,葉家和揚州軍的兵力當然也是攻城的主力,是以他也并沒有隱瞞之意。

葉浩棟條件反射地搖頭道:“洛陽兵力強于我軍,物資充足,強攻恐怕只是徒增損傷。”雖然鄭氏死守洛陽的策略并不為他所欣賞,不過卻也并非毫無可取之道。朝廷大軍雖然處于進攻者的主動地位,但糧草卻是要命的一環。楊誠這邊不必說了,就是他們兩軍,要想完全自己承擔糧草,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短時間內或可勉強維持,但只要延續上一兩個月,必然會成為一個難以承受的壓力。

且不說現在豫州被南乘風掠劫一空,就算是以前完全操控在葉家手里,要想維持在洛陽這三萬大軍的糧草供給,也不是件輕松的事情。三萬將士,至少得

十萬民夫才能保證糧草不缺。豫州可沒有荊州軍那馬車車隊,維持供給線的主力只能靠人力挑扛。一擔糧食被運到洛陽,途中所耗恐怕就遠遠不止了。至于揚州軍,雖然有數量龐大的船隊,不過船隊頂多可以到兗州武平,比起他們也少不了多少路程。

在當前的形勢下,就算撇開干旱、暴雨這些因素,只要鄭氏穩守洛陽,最先頂不住的定是朝廷大軍。圍困圍困,這本是將敵人圍致水盡糧絕地困境后再一舉破敵,可現在這形勢,還真不知道到底是誰困住了誰。想到這里,葉浩棟不由有些憂慮,天下雖然僅剩洛陽一城未平,但這一城卻著實要命。

“一月之內。必須攻下洛陽。”楊誠斬釘截鐵地說道,葉浩棟那種種考量,他早就想過千百遍了。正是如此,他才會讓老程一口氣造出千輛巨型投石車,以求速戰速決。“當然,強攻必然失敗,不過有了此物,攻下洛陽卻并非難事。”看著葉浩棟欲言又止的樣子。楊誠終于轉上了正題,指著百步外的校場,臉上浮著一絲笑意。

校場上。幾名士兵正熟練地給投石車裝上“石”彈,另有幾人緊張地調試著。“轟!”石彈穿透雨幕,直落在八百步外的一個土丘上,砸下了一個深坑。那平地上的土丘異常突兀。顯然是做為靶標之用。葉浩棟見狀不由微露驚訝之色,連一直面無表情的石容康也微微動容。

表演并沒有結束。從第一輛投石車發射之后,離其前后左右十步之遙地四輛投石車也先后出石彈。每一顆石彈都正中那個土丘。差別最大的。離第一顆石彈砸出那個深坑也不過兩三步之遙,更有一顆正中那個坑中。精準得令人難以置信。

這一下,二人臉上的驚訝之色已經顯露無疑,情不自禁張開的嘴更是久久不能閉上。投石車向來都是攻城必不可少的利器,但它與弓弩最大的差別,便是其遠遠遜色的精準度。要知道即使是弓箭,在戰爭中的精準也更多地是靠天意,兩軍對陣時,全靠箭雨的數量來給敵人造成巨大的傷亡。當然,楊誠地荊州軍完全就是變態的異種了,別人軍中千里挑一的神射手,到了荊州軍很可能要排到末尾的可憐地位,其造成地傷害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但即使相比與普通地弓弩手隊,投石車的命中也可以說是“神鬼莫測”了。一來投石車地使用不便,讓它的制作也遠比不上弓箭那樣系統化,除了楊誠地軍械營外,整個大陳還沒有一支部隊有專門用來制作投石車地工匠。一遇戰事要用的時候,都是臨時尋找工匠,甚至是稍有些經驗地士兵來制作,大小雖然差不多,不過細處卻是千差萬別,各個部件的不同更導致了投石車功能上極大差別。二來投石車的石彈大多是臨時采取,形狀重量都各不相同,當然遠遠不能同規格幾乎相同的羽箭相比了,即使是同樣的力道、角度,同樣的投石車先后投出的兩顆石彈也會有極大的差別。

葉浩棟和石容康都算是見過世面的人了,可是熟知投石車種種缺陷的他們,見到此景心中的震憾仍然是難以形容地。似乎是存心要表演一般,在二人驚呆的這段時間里,幾名士兵在原來那個土丘附近又堆了一個土丘,五輛投石車輪番上陣,又打出了與之前毫不遜色的成績。二人此刻似乎似乎已經麻木了,連一聲驚嘆也沒有發出。

過了好一會兒時間,二人才先后回過神來。“有如此神器相助,洛陽必下!”葉浩棟極是贊嘆,戀戀不舍地看了那幾輛投石車一眼后,才轉向楊誠。八百步內精準命中,除神器二字,葉浩棟已經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了。

“敢問招討大將軍,此類利器有多少?”石容康卻是死死地盯著校場方向,似乎心神全被其吸引了。相比于葉浩棟,他對投石車的認識要深刻得多。要知道投石車除了是攻城守城的利器,更是大型艦上必備武器。他雖然不是水師出身,不過南乘風的戰艦、軍需多是由他經手打造。他之于南乘風,也就差不多張識文之于楊誠,都是“管家”,只不過文武之差而已。

看到這五輛投石車后,之前揚州水師所配備的那些,簡直是狗屁不如了。若是每艘水師戰艦上能裝備數輛這樣的投石車,水戰的局面幾乎要完全改寫了,至少那大量配備的近程弓箭手、肉搏槍矛手,便幾乎沒有多少用武之地了。如此威力的石彈,只要命中五六顆,便足以令一艘普通戰艦喪失戰力。即使是那種超大型的戰艦,也經不過多少下,若是命中要害,數量還得成倍減少。揚州水師在水面的敵人大多是海盜水寇,那些舢板小船只怕連一下都承受不住。

聽了石容康的話,葉浩棟也回過神來,略有些期待地看著楊誠。這種投石車對揚州水師意義非凡,對葉家又何償沒有作用呢。城樓上若是安放一二十輛這樣的投石車,其威力簡直可以用恐怖來形容。之前若是汝南城有此投石車相助。又豈會如此輕易被攻破。有了城墻的優勢,不說別的,至少對方的

城武器想要靠近都成問題,守城地優勢自然成倍增長

楊誠卻是早已料到這個效果,淡淡一笑,并沒有直接回答二人,面露難色地說道:“利器倒是利器,只不過造價卻是不菲。我本想造一千輛以攻洛陽。可惜……”張識文敲了皇帝三萬兩的事情楊誠已經知曉,當然也就明白交州現在府庫已經到了何種程度,逼得一向穩重的張識文也不得不將主意打到皇帝頭上。他要想造一千輛。這個缺口根本不是現在的交州可以承受的,皇帝那里已經打過一次主意了,自然不能得寸進尺。

一千輛!二人均有些發愣,似乎有些不敢想像。當這一千兩威力巨大而精準無比地投石車。在洛陽城外擺開陣式時,將是一番如何的景象!

“一輛大概需要多少?”葉浩棟咬了咬牙。信誓旦旦地說道:“葉家雖然家底不厚,不過若大將軍所需。即使是傾家蕩產。也在所不惜。”這可是一次討好楊誠的絕好機會,他自然不愿輕易放過。更何況不出這點血。自己又怎么好開口向楊誠索要這種投石車呢。葉家雖然這次損失慘重,不過卻在揚州軍攻抵達汝南前將貴重財務盡數轉移,再加上徐州所得一直放在軍中還來不及運回,家底仍然算得上豐厚。

“揚州府雖不充盈,不過若為盡快平叛,倒也不會吝嗇。”石容康也不甘落后地表態。揚州刺史雖然是南乘風,不過他可是一直管著錢糧物資的,對于揚州地家底當然遠比別人清楚。雖然這事最終需要南乘風來決定,不過如此利器,視戰艦如子女般的南乘風,當然沒有放過的理由。

“好!”楊誠正巴不得二人說這話呢,當下立即贊道:“二位對朝廷一片忠心,愿為平叛出一分力,這事我一定會向朝廷為你們請功!只是這種投石車一輛便需要五百兩銀子,你們也有各自地困難,我看就各出兩萬五千兩如何?其他的我再想想辦法,嗯,洛陽之戰后,這些投石車也沒用,你們若不嫌棄,就各取五十輛去吧。”

雖然撒了謊,不過楊誠卻臉不紅心不跳的。不過他倒并沒有夸大多少,雖然交州州府向軍械營訂購一輛只需要六十兩,不過這其中卻占了絕大的便宜。木材、鐵礦等交州出產地物資,差不多只算了工錢,連成本也不用出;至于軍械營地制作費用,更是極低,連外界所付工匠的工錢都不到。綜合算來,若是外人制作這樣一輛投石車,雖然要不了五百兩,不過卻也是六十兩地數倍。再加上從交州到洛陽的運費,楊誠倒也沒“賺”多少了。

對于楊誠開出地價碼,二人倒也沒有什么特別地表情,或許是其顯示出的威力太過震憾,在二人心目中地價值自然能夠得上此數了。二人最關心的,倒是楊誠最后那句話。他們出錢的目的,雖然是要向楊誠示好,不過能夠得到實惠更是求之不得了。倒是交州的實力讓二人留了些心,一千輛投石車,若按楊誠所說,那可就是五十萬兩銀子。放在太平時節倒算不上什么,但現在這樣的情況下,便不是那么簡單了。更何況荊州軍對外的戰事一直由交州負擔,打仗可是最花錢的了,交州還能有如此豐厚的家底,可見其是何等富庶。

“我葉家自然要為大將軍分憂,這樣吧,我立即修書給父親,想辦法湊齊五萬兩。”葉浩棟主動分憂道。他雖然并不負責理財,不過對于葉家的家底倒也多少有些了解,這差不多也是葉家現在能夠抽得出來的極限了。

“揚州雖然并不富裕,不過十萬兩還勉強能拿得出。”石容康倒不是為了與葉浩棟比富,只不過對于這投石車心里已是志在必得。五十輛,還不夠裝備揚州水師的呢。揚州一直學楊誠奉行精兵之策,并沒有急于擴軍,錢糧上的負擔自然要輕得多。

“太好了。”聽到二人的話,楊誠簡直喜出望外。交州現在窮哇,這才逼得一向老實的他也不由得敲敲竹杠了,沒想到的是二人竟然如此“配合”,本來想有能多出兩萬兩讓張識文稍稍輕松點,卻沒想到竟然敲到這么大一筆。有了這些錢,差不多已經可以還清交州現在的欠債了。至于將這投石車交給二家,他倒也并不擔心,洛陽一平后,兩家難不成還敢冒天下之大不諱而打起來不成。更何況那些投石車需得精心維護,日后二家要“養”好它們也夠他們傷腦筋了。

六萬兩來打洛陽之仗,表面看似乎是大手筆了,不過楊誠卻是有自己的打算。若是強攻洛陽,恐怕死傷六萬人都未必能成,以六萬兩來換回六萬人的性命,豈不是賺翻了。更何況這戰事久拖不決,單是所耗的糧草便極為恐怖了。糧食現在可是多少錢都換不來的,消耗越多,后面的難關便越難過了。

敲完了竹杠,楊誠極是客氣的送走二人,從懷中展開之前接到的圣旨一看,不由輕輕地嘆了口氣。圣旨上僅有幾個字:盼卿速來長安。
pisheng 發表於 2011-4-10 13:22
第一百五十二章 決戰洛陽·四十六

離早朝還有好一會兒,提前到達的文武眾臣們在殿內三五成堆,面色各異地議論著。這也難怪,這繞了個大***回到長安后,陳博幾乎如換了一個人一般,讓這些原本躊躇滿志的庶族官員們有些茫然失措。與其他官員相比,六部尚書反而沒有什么特別的表現,與往常一般站在各自的位置上。只不過六人不時接觸的眼神,卻似乎顯示著某種決心。

皇帝變得越來越剛毅獨斷,從某方面來說,甚至極是專橫。借著上次將幾名持反對意見的大臣置閑后,百官震動而不敢有相背意見的機會,回到長安的短短幾天里,陳博一口氣頒發了近百道任免詔令。其中超格拔擢便有七十之多,宮中內侍四十,荊州官員三十,原來的長安官員沒有一個得到提升,反倒將罷免的詔令占去了二十五人之多。此詔一下,關隴庶族盡皆失顏,而那些失勢的世族集團也在一旁幸災樂禍。

六部尚書作為關隴庶族的代表,當然不能坐視這樣的情況發展下去。由于地處京畿,在歷來朝政由世族門閥把持之下,關隴的庶族也算是一支獨秀,在入仕的庶族中占有絕對領先的地位。趁著這世族遭受沉重打擊的機會,關隴庶族本以為終于輪到自己出頭了,卻沒想到剛剛風光數月,反而是這些被他們一直瞧不起的宦官與荊交“泥腿子”壓在了頭上。若是再不動作,恐怕連六部也要保不住了,即使可能惹來圣怒,他們也要在今天全力一拼了。

“皇上駕到!”陳順那令眾人再熟悉不過的長聲遠遠傳來,殿內眾臣頓時止住閑談,回到各自的位置。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吧。”陳博今天的心情似乎特別好,坐在龍椅上一臉笑意。昨天他剛收到張識文上的奏本。對于他前面頒布的幾道改革詔令大加贊賞,并且提出了不少可行的建議。朝中大臣對于他那幾道詔令幾乎都是迫于壓力才沒有反駁,不過反應卻極是冷淡,讓他一直惱火不已。是以能得到他賞識地人的認可,對他來說當然有著不同尋常的意義。為了今天的早朝,他可是準備了一夜,一心想著今天能改變群臣的態度,以便可以盡快實施他的大治之政。

可惜事與愿違。第一道不和諧的聲音在陳博還沒來得及開口時便響起了。

“臣有本上奏!”站出來的是一名普通地御史,陳博雖然微微不快,不過還是點頭以示。“臣要統彈劾葉氏。縱容子弟,襲擊朝廷刺史!”

“忠勇公此前已經奏明,這事只是個誤會嗎?”陳博奇道。葉浩仁那件事,葉家為了獲得楊誠支持。保全自己。只得自認倒霉。因之前南乘風已奏報朝廷,并以此為借口進攻豫州。是以楊誠在派人知會南乘風后。便以誤會為由,使此事大事化小。不必做出艱難選擇。陳博對于這些并不關心。當然也就按楊誠的建議,對此毫不追究了。此事朝中皆知。御史又何必再度彈劾呢?

那御史躬身遞上奏本,正色稟道:“經微臣徹查,此事并非誤會,而是確有其事!”

陳博聞言微微一愣,隨即讓陳順將奏本拿上來。略一翻看,他的臉色便有些難看了。這上面說地,幾乎與當天發生的事情別無二致。原來楊誠與南乘風兩人的不同言論,本就讓眾臣起疑,于是便派人秘密前往調查。沒想到這一查,還真讓他們查到了。前去查的人趕到傳言中張晉根遇襲地地點后,碰巧遇上了親眼見到事情全過程地那個老農。一亮出身份,除了張晉根,一輩子連縣令也沒見過幾次的老農哪敢有隱瞞,幾句喝問下來,便將當時地情況一下子全說了出來。

“人證就在殿外,皇上若是不信可現在就傳他上來問話。”

“傳上來吧。”陳博表情復雜地說道。誰都不愿意自己受到欺騙,更何況身為九五至尊的皇帝了。他其實已經知道這事多半屬實,若沒有確實地把握,他在力壓彈劾地風頭上,哪還有人敢隨意彈劾別人。之所以想要親自詢問,只不過出于心中那絲脆弱的希望而已。這事真要追究起來,可就大了。御史表面上彈劾地只是葉家,不過此事真相一暴露,楊誠、張晉根以及南乘風又豈能脫得了干系!

那老農何曾見過這樣的場面,還沒走到殿上,便已經嚇癱了,還是兩個侍衛半扶半架著上來的。跪在殿中,只知道顫顫地磕頭,連眼角的余光也不敢向上看一下。

“老人家,不要怕,你只要說實話就行了。”那名御史走到老農身邊,和聲安慰道:“就把那天你看到的事,一五一十地向皇上說出來,不僅沒事,還重重有賞!”

陳博看了那御史一眼,悶哼了一聲,便再沒其他的表示。那名老農本就被嚇得不行了,御史的安慰也不過只能令他好一點罷了,勉強哆嗦著將當天所見說出,幾乎用了大半個時辰。在此期間,陳博一直沉著臉沒有問一句,而朝臣們也異常“配合”,除了臉上掩飾不住的得色外,完全是個優秀的看客。

讓殿前侍衛將老農架出去后,殿內的氣氛便有些異樣了。陳博眼神在群臣臉上逐一巡視,并沒有開口。察言觀色,他又豈會猜不到朝中眾臣今天想要做什么。

大臣們被陳博看得有些惴惴不安,連那名御史一時也不敢“趁勝追擊”。平靜了好一會兒,領頭的六部尚書終于沉不住氣了,刑部尚書田于英出列說道:“葉家竟然縱容其子弟意圖襲殺朝廷派出的刺史,實在是膽大妄為。而且之前葉家多次不聽招討大將軍調遣,同樣居心叵測!此風斷不可興,懇請皇上下旨徹查。”

戶部尚書古純孝也出來附和道:“據聞三家叛亂之時,曾與葉家秘密聯絡!而且三家叛亂之初,葉家并未立即興兵討伐,竟抱觀望之態,直至荊州大捷后。才派出少量兵力做做樣子。叛軍攻入關中時,未見其發一兵相助,現在眼叛軍大勢已去,才兵發洛陽。觀其在此間的種種,實是其心可誅!朝廷若是一味姑息,只怕會令心向朝廷之人心寒不已。”

“臣附議。”其他四個尚書也站了出來。“臣附議!”除了少數幾人外,殿內眾臣齊聲附和。

陳博的臉色有些難看起來,有道是眾意難違。更何況他們所說,與事實也是相差無幾。前番他力壓眾臣彈劾荊州官員,倒還有個治理有功的借口。可是對于葉家,他可是一點好感也沒有的。

六部尚書暗自相視,嘴角皆掛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經過這段時間的爭斗,他們若是還不學聰明點。哪能站在這朝堂之上。直接彈劾楊誠當然是自找沒趣。即使是有直憑實據恐怕也被自取其辱。三家叛亂之后,葉家可以說是世家門閥之中碩果僅存地還掌握地方實權的一系了。以皇帝對世家門閥的心態。再加上其在平叛期間的表現,要想參倒葉家可以說

是件難事。將世家門閥的勢力完全逐出競爭者的行他們志在必得的第一個目標而已。

“以微臣之意。此事尚需從長計議。”在一眾附和的聲潮中,這唯一刺耳地聲音便顯得極為突出了。一身戎裝的唐道正走出行列。無視眾人質疑的目光,正色說道:“據臣所知,葉家前番已經派出三萬大軍馳援洛陽,若在此時展開徹查,恐怕會令軍心動蕩。鄭氏雖然困守洛陽,但仍擁兵二十余萬。招討大將軍雖然智勇雙全,只不過手下可用之兵只有區區五萬,葉家之兵乃一大助力,斷不可未戰先亂。”

“荒唐!”兵部尚書劉知生怒聲喝斥:“什么葉家之兵,你將朝廷放在哪里了?”其他官員也紛紛斥責,對于這個唯一地異類極盡攻擊。

唐道正卻只是微微一笑,鎮定自若地說道:“末將可不敢把朝廷掛在嘴邊,唯有放在心里。不知兵者,還是莫要妄論兵事為好。葉家之兵雖然也朝廷之兵,只不過臨陣換將,乃兵家之大忌,諸位大人不會不知道吧。據聞豫州軍主將葉浩棟為人沉穩而頗有將才,在軍中甚有威望。朝廷若要徹查葉家,他當然也不能幸免,可是豫州軍會有何反應呢?”

眾臣被唐道這譏諷之言已經氣憤之極,一時間斥責之聲四起,只要能想到有關他不好的事情,幾乎都被搬了出來。“夠了!”陳博一聲大喝,不滿地說道:“你們可還知禮?朝堂之上,當著朕的面,居然如潑婦罵街,你們難道不感到羞愧嗎?”

陳博這一罵,正中他們的要害,殿內頓時再無一絲雜音了。這些人不乏飽讀詩書之輩,平時禮法掛在嘴邊,一副知禮守法地樣子。現在因唐道正壞了他們地事,竟然做出逾禮之事,自然難免露出羞愧之色。

唐道正眼中的得色稍現即逝,恭聲稟道:“微臣并非不贊同徹查葉家,對于葉家地表現也深惡痛絕。只不過一切需以大局為重,雖然三家叛亂大勢已去,但洛陽一日未平,便不可有絲毫掉以輕心。是以微臣建議,朝廷現在不僅不能徹查葉家,還需好言安撫。待叛亂徹底平定之后,再論其功過不遲。”

他是何等聰明之人,當然不會無謂地站出來與群臣做對。不過他察言觀色,見陳博表情復雜,顯然覺得這件事頗有些為難,此時若不替其解圍,又更待何時。他知道自己已經在楊誠心中有了不好的印象,想靠戰功升遷幾乎已是不可能地了。若沒有合適地機遇,在平叛后有功之將遍布的朝廷,他又如何能立足呢?而這一次,對他來說可以說是千載難逢地機會,讓他可以在群臣發起的這場爭權斗爭中一展鋒芒,使陳博留下深刻印象。

陳博極盡贊賞地看了看唐道正,含笑道:“愛卿如此識大體,朕深感欣慰。”隨即臉色一板,對群臣冷哼道:“卿等若有唐愛卿這般,朕就可高枕無憂了!朕前面已經說過,朕的眼里只有兩件大事,一是平叛,二是實現天下大治!其余一切,都可以暫且放在一邊。還有何事要上奏的?”

聽了陳博這番訓斥,眾人不由面面相覷,一時說不出話來。不過他們也不甘就此罷休,連連對早已安排好的那名御史使眼色后,那名御史卻視若未睹,無奈之下,吏部尚書溫廷羽只好硬著頭皮站出來。“葉家之事確是臣等考慮未全,待平定洛陽后再行追究也并非不可。只不過之前揚州刺史南乘風以葉家襲擊朝廷命官為由,未經朝廷允許便揮兵攻入豫州,沿途縱兵掠劫。射殺葉浩仁雖然有保護徐州刺史張晉根之意,但也不排除其故意將事態鬧大之嫌。以微臣之見,雖然不必立即查處,但也要下旨斥責才可。”

本來他們的第二個彈劾對象便是南乘風,然后再借著南乘風將楊誠與他們合謀欺騙皇上扯進來。雖然楊誠是出于平叛大計的善意,但這欺君之罪卻是坐實了。就算扳不倒楊誠,但至少也可以大煞當前其一系勢力的威風了。再借著他們掌握的其他事情,進一步的擴大戰果,讓關隴庶族的勢力可以在朝中站穩。可惜被唐道正這一摻和,事情便有些麻煩了。陳博可是明說了,除了平叛和天下大治,其他一切事情都可暫時放開不談,若是他們再不識抬舉,只怕會弄巧成拙。

“準。”陳博面無表情地應道。斥責南乘風,對他來說倒是無關痛癢之事。事實上對于南乘風和葉家,他都有秋后算帳的心思,畢竟兩家的表現都讓他極為失望。特別是南乘風,他還是當初章盛力諫可堪重用之人,本以為他會在這次平叛之戰中會有出色的表現,哪知道一入徐州便和葉家斗得個不亦樂乎,自此再無可敘之功。

“青州刺史仍在空缺中。”禮部尚書段齊錦猶豫了一下,站出來稟道:“臣聞忠勇公竟然將青州政務委于一女子,這恐怕有些不妥。女子為官,為本朝所未有,更何況據傳此女子竟是忠勇公的小姨子,此例一開,恐怕有些不妥。”

“女子又怎么了。”陳博倒是毫不為意,言語中帶著一絲譏諷。“朕也知道此事。這女子名叫左飛鴻,帶著一千女子組建飛鳳營,獨自攻入叛軍盤距的兗州,重創叛軍!接著又橫掃青州,數月之間盡滅青州叛軍。真可謂奇女子矣,如此不讓須眉之巾幗英雄,可讓無數七尺男兒汗顏無色了。”

“可……”段齊錦還欲再說,不過才一開口,陳博卻已經打斷了他。“青州刺史未立,忠勇公竟不得不以一女子暫時領政,雖有不妥,但這又豈不讓朕愧然?朕身為天子,大難臨頭竟然惶然而逃,將江山社稷置于不顧。如今要靠一女子為朕治理一州,你們說,到底是誰該愧疚呢?”

“臣等萬死。”君辱臣死,陳博的話已經說得那么明顯了,眾臣頓時惶然。誰叫他們當初力諫陳博去“巡幸”巴蜀呢?雖然他們的出發點并不壞,是為了保證皇帝安全,可是卻嚴重錯估了戰局。結果長安不僅沒被攻下,數十萬叛軍甚至被楊誠一個月便盡數平滅了,只要稍有些羞恥心的人,心里又豈不愧然。

“好了,朕也不怪罪你們。”陳博略帶些倦意地說道:“忠勇公乃國之柱石,沒有我等還能在此安閑嗎?人無完人,就算忠勇公再有多大的錯,只要他不是謀逆,朕希望你們和朕一樣,懷著感恩之心對待。”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除了感到深深的絕望,眾臣還能說什么。雖然已經準備好了的彈劾還有數項,但誰又敢再提。“臣等謹尊圣意。”整齊地聲音使得這場剛剛拉開序幕的彈劾風波,還遠沒有達到高潮便被迫落幕。只不過這卻并不代表著這場朝廷紛爭就此結束,這一次的落幕,只不過是為醞釀下一次更激烈的斗爭而準備而已。
pisheng 發表於 2011-4-10 13:23
第一百五十三章 決戰洛陽·四十七

長安城西十里亭

行色匆匆地楊誠猛然勒住胯下正飛奔的戰馬,一臉驚愕地看著眼前這一切,再邁不出半步。

好一個聲勢浩大地迎接場面。寬闊的官道上,鋪著一張繡滿象征著吉祥之物的紅綢,從十里亭一直向外延伸足有五里之長。數百文武官員夾道而立,皆是身著只有在隆重場合才穿的服飾。官道兩旁全副盔甲,手持旌仗的士兵如林而立。離官道稍遠處,左右各有五千列陣整齊的騎兵方陣,旌旗遮天蔽日。一隊隊游騎繞場而奔,警戒著周遭方圓數十里之地。十里亭左右,各有一隊手持各種樂器的樂師,楊誠的身影剛剛出現,妙曼悅耳的宮廷樂曲便已奏響。

揉了揉眼睛,面對千軍萬馬都毫不變色的楊誠,此刻反而露出一絲怯意。這未免太出人意料了,無論如何他都沒有想到皇帝竟然會為了他,搞如此隆重的一出。僅目光所及,十里亭周圍便聚集了近五萬官員和士兵!楊誠并不是一個喜歡被人關注的人,若是能夠讓他選擇,恐怕他會立即調頭而去。

“恭迎忠勇公得勝而還!”數萬人的歡呼聲同時響起,聲音直沖云霄。

楊誠臉色微有些發白,反倒是隨他而來的歐氏兄弟二人一臉淡然,只是眼神里稍透出些興奮,似乎這正是楊誠應該享受的待遇一般。反倒是楊誠對此心里暗暗叫苦,要知道之前幾次交州軍返回安平,他都是自己帶著少量親衛偷偷地返回,讓其他將士接受百姓的夾道歡迎。別看他指揮起數萬人來也鎮定自若,但他內心卻是個喜歡安靜與樸素之人,迎來送往之事并非他所喜歡,甚至能避則避。更何況他也覺得眼前這個場面實在太過了些。只怕比帝王還都也差不了多少了。

該面對的,還是得面對。數聲歡呼之后,楊誠也只得硬著頭皮策馬而前,只不過動作已無之前的自然,略顯僵硬。皇帝的詔書上雖然并未明確讓他什么時候去長安,只不過距離軍械營制造的投石車還有一月有余,洛陽周圍并無戰事。在大張旗鼓地展示數萬援軍到達的事實,借以警示洛陽叛軍后。他便著手布置各軍地任務,接著僅帶了歐氏兄弟二人,三人三騎便直奔長安而來。

他此行是有明確目的的。目前天下已趨向平定。、青、并、翼四州也開始展開百姓安置之事。相對而言,洛陽的戰事已經不那么重要了,如何在這段時間里為將來的種種措施的開展,讓百姓真正能夠安居樂業。這才是楊誠所關心的問題。只不過憑他一己之力。實在有些力不從心。更何況這天下畢竟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的,既然皇帝已經回到長安。很多事情他自然不能繼續“先斬后奏”了。征得皇帝全力支持,進而以天下之力來進行這項宏大地計劃。這已經是勢在必行了。

長安與洛陽相隔并不遠。騎馬疾行的話來回也不過數日而已。只不過他到底不放心洛陽一帶長期處于軍中無帥的局面,更何況按照計算。正是孫安開始康復地時候了,在不知道孫堯安與鄭氏的系列糾葛的情況下,他當然不敢掉以輕心。有鑒于此,他本打算悄悄的來,悄悄地走,頂多花上十天便結束這長安之行地,可卻沒想到竟然會遇上這樣地場面。

在長安他雖然沒有什么故舊,不過之前他畢竟坐鎮長安,他這一回自然少不了會有大量軍中將領來拜訪。況且他現在封忠勇公,官拜招討大將軍,在整個大陳幾乎無人可及。出于官場的基本禮節,還朝地朝中大臣們恐怕也會登門拜訪。這些官場的“陋習”,當年葉浩天可沒少向他談起。在交州他可以嫌麻煩一力杜絕,但在這長安,他卻不能如此簡單地處理了。這一來一往地,真不知道要花掉多少時間,楊誠當然是避之不及了。只是現在,他這如意算盤卻得落空了。

“拜見忠勇公!”馬蹄剛一踏上紅綢,最前列百步范圍內的將士一起跪倒,整齊而發地聲音著實嚇了楊誠一跳。還有這一出?楊誠心里苦笑不已,頓時更加難受了。如此往復,每隔一百步便有士兵跪倒相迎,楊誠坐在馬背上渾身不自在,短短的五里路,對他來說簡直有五百里那般漫長。本想揮鞭急奔,不過卻又自知不妥;若是慢了,更是一種折磨。種種心理之下,讓他幾乎連馬也不會騎了,幸好沒有摔下來,否則可就糗大了。

“拜見忠勇公!”這種聲音聽了

,本來應該已經麻木了,可楊誠此刻卻一下子從馬上“這,這……”楊誠看看左邊,又看看右邊,一時竟有些手足無措起來。這次拜他的,卻不是普通士兵,而且身著官服的朝中大臣!一下子上百個官員向自己拜倒,這可是楊誠從未享受過的待遇。不過他現在卻絲毫感覺不到享受,心里竟然有些慌了。在交州,不論軍中還是官場,已經很少有跪拜之禮了。楊誠對這些繁文縟節絲毫不喜,當然是能免則免了。

“愛卿!”正當楊誠不知道該扶哪一邊起來的時候,陳博卻滿臉含笑地迎了上來。“朕可終于把你盼來了。”拉著楊誠,陳博絲這不理會這些官員,徑直向布置一新的十里亭走去。與楊誠相比,陳博足足矮了兩個頭,這情景看起來便直若一個小孩子拉著大人一般。而且那個大人樣子極是別扭,似乎想向另一邊,卻又不敢掙開,似乎被別人拖著走一般。

如此禮遇,楊誠此刻卻并沒有多少受寵若驚的感覺,反而極是難受。從內心里,他始終也無法坦然接受數百朝中官員跪迎的待遇。更令他不安的是,從那些大臣們偶爾投來的目光里,他感覺不到絲毫的敬意,反而是……深深的敵視!對,雖然只是極為短暫的目光接觸,但那種妒忌、戒備甚至痛恨的眼神,卻逃不過他敏銳地觀察。莫非就是這一跪,竟然讓自己犯了眾怒?

數百步的艱難行程總算挨過,步入亭中的楊誠眉頭卻已擰成了一條繩。他并不知道,就在他來的前一天,朝中一場指向他的浩大的彈劾之風被陳博一力壓下。不過他卻也知道之前圣駕在長沙時,朝中大臣曾數度集體彈劾荊州各級官員,甚至將矛頭直接指向他。雖然這事最終不了了之,但很顯然,雖然很多事確實有違于朝廷法度,但自己并不受朝中大臣待見的現實,卻也極為明顯。但是在他看來,這些都足以讓大臣們對他投以如此的目光,自己到底做錯了什么呢?在軍中待了十幾年,他當然知道犯眾怒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可是從他的眼光來看,卻無論如何想不透自己是如何造成這種局面的。

“愛卿為我大陳立下汗馬功勞,朕雖不沾酒,但卻不得不破例敬愛卿一杯!”陳博眼里似乎只剩下楊誠一人,親自從陳順呈來的玉盤著端起一杯酒,竟然雙手向楊誠遞出。

楊誠一驚,急忙拜辭:“臣何德何能,敢當圣上如此敬酒。”再不知道規矩,他也明白皇帝雙手捧酒是何等的尊榮。要知道即使是當年的章盛,卻沒有享受過如此禮遇,這酒他如何敢接。

陳博眉頭一皺,佯怒道:“愛卿可是要讓朕就這么站著?來!”說罷強拉過楊誠,幾乎是將酒杯硬塞到他手里。若是真比起來,陳博只怕使出吃奶的勁也扳不過楊誠,但他此時哪敢使力。“叮!”陳博舉杯與楊誠輕輕一碰,極是豪爽地仰著而飲,臉上隨即泛起一陣紅潮。

楊誠這酒卻喝得有些不是滋味,雖然只是一小杯,但卻用了好幾口才喝盡。略有些局促地將酒杯放回玉盤中,楊誠指著外面仍跪著的大臣們說道:“皇上,是不是該讓大臣們起來了?”

“來,車輦已經備好,愛卿就與朕同乘一輦吧。”陳博連看也沒看那些大臣一眼,拉著楊誠便向外走去。

楊誠哪敢掙扎,連連回頭看向那些大臣,幾次想要再求情卻都被陳博以其他話題打斷。無奈之下,他只得在上百道仇視的目光中,登上了華麗無比的龍輦。而前方,數不盡的百姓圍在道路兩旁,人潮一眼望不到頭,一直通向長安東門。

真定城頭

林智將一疊信紙放在幾案上,負手立在城頭,遙望長安方向喟然長嘆:“這小家伙,真讓人不可小窺啊。只不過,呵呵。”期待之中,林智的表情卻分明夾著一絲輕蔑。

“此話從何說起?”劉虎接過信紙,略有些羨慕地看了幾眼,接著便在親手將其點燃,看著灰飛四散,不無羨慕地說道:“誠哥現在多威風!不知道等到我回長安,皇上會怎么歡迎我,哈哈,要是能有這么一半威風就好了!”薄薄的幾張紙上,正是劉虎安插在宮中的眼線所傳來的,陳博計劃用來迎接楊誠的布置。
pisheng 發表於 2011-4-10 13:23
第一百五十四章 決戰洛陽·四十八

林智白了劉虎一眼,淡淡地說道:“我既然已經答應助就不必在我面前裝傻。若你真連這一點都看不出來,安樂侯府倒比這逍遙多了。”

劉虎嘿嘿一笑,接著又皺起眉頭,臉上浮出一絲擔憂之色。“為了生存,我劉虎什么都可以舍棄,但唯獨不會對不起誠哥。這一點,希望先生明白。誠哥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了,若沒有他,我早就死在征北戰場上了。不過我可不只是為了報恩,人生一世,能夠找到一個真正的朋友,實在太不容易了。所以,這一次我們無論如何也得站在誠哥一邊。”

林智笑了笑,并沒有說話,眼神中卻似乎有一種觸動。從內心中,他對劉虎的羨慕可不止一點點而已。正如他所說,人生一世,知己難求啊。想他此生也算得上是曲折離奇了,可是除了身邊那幾名忠仆,他又何償能找到一個值得傾吐之人。而如今,兵敗受困的他早已與他們失散,連他們是否還存活在世上也無法知曉。那種發自內心的孤寂,絕對是一種令人難以忍受的痛苦。

“先生?”看林智想得入神,劉虎不由出聲相問。自從在雁門決定放走趙長河那一刻起,劉虎幾乎對林智傾注了九成九的信任。以他長期以來受盡艱險而養成的性格,除了楊誠外,可以說并沒有一人值得他完全信任。即使是楊誠,他也不是全無隱瞞。至于神威營的幾名心腹將領,雖然是他最中堅的力量,但暗中的監視與提防也從未間斷過。小心駛得萬年船,畢竟他擁有的眾多秘密中,能夠讓他墜入萬劫不復之地的并不在少數。

林智轉頭望向劉虎,帶著些捉挾地語氣問道:“楊誠在大陳是如此耀眼,完全避開根本是不可能的。總有一天你會做出對不起楊誠地事。這是必然的。不過,這對不起的程度,卻還是可以選擇的。完全不傷害?保全其家人性命?又或者只是表面傷害?幸好楊誠這人淡泊名利,你們倒不用非得拼個你死我活不可。”

劉虎頹然坐下,默不作聲。以楊誠今時今日的聲望和地位,他要想獲得更大的權力,要想完全繞開他根本是不可能的。即使他絲毫不覬覦楊誠那大將軍之位,但朝中又豈只是他和楊誠二人。特別是朝中官員與楊誠為代表的荊交官員之間,沖突已經無可調解地情況下,他若不想完全與朝中大臣們處于對立的位置上。便少不了會與楊誠發生沖突。當然,這種沖突或許是微不可覺的,但真正地和諧融洽卻也不復存在了。

而這一次陳博為楊誠而擺出的迎接擺場,更讓他希望與楊誠保持最親密關系的愿望全然落空。即使是以他看來。陳博此次給楊誠的無比尊榮。實則是包藏禍心地。朝中大臣們本就對荊州官員地種種表現有所非議,再加上陳博這段時間的刻意壓制。這股無法宣泄地怨氣定然會越積越烈。更何況世族雖然已經沒落,但朝中的權力爭奪卻不會有絲毫地變化。權臣相爭。這幾乎是亙古不變地鐵律。而陳博此次故意予以楊誠旁人遠不可及的禮遇,雖然以楊誠地功勛和爵位。朝中幾乎所有大臣跪迎也不算過份,但在心懷怨氣的情況下,這只會徒增其恨意罷了。

陳博將楊誠高高的捧起來,到底想要做什么自然不言而喻了。雖然他仍然有相當長一段時間需要借助楊誠,比如平叛,又比如戰后的系列安排。不過僅看他在此刻便有意識的加深朝中官員與楊誠的裂縫,便可知其后著已經蓄勢待發了。單單是朝臣,劉虎或許根本不用考慮什么,但陳博的明顯加入,卻不得不讓他為之慎重。除非他愿意隨楊誠一同歸隱,否則他便注定了不能與楊誠真正的站在一起。

兄弟還是長久的權勢,這個選擇著實讓劉虎有些頭疼。若是能夠兩全齊美,他當然是求之不得的。可惜理智卻告訴他,這根本是不可能的。正如林智所說,他除了在程度上可以稍做選擇外,其他的根本無可避免。他與陳博相處的時間遠比別人要多,對其的了解當然更甚他人,正是這種極度的了解,才讓他根本不會相信陳博現在表現出來的種種。

“這個問題你不用立即回答。”林智安慰道:“狡兔死,走狗烹。鄭氏這支兔子確實已經日暮西山,但另一支更大的兔子,卻已經不可避免的降臨。兔子沒死完,小家伙是不會對楊誠的,你自然也不用卻做最不想做的事情。”

“更大的兔子?”劉虎略有些疑

道。在他之前看來,楊誠一待平定鄭氏后,差不多再封的程度了。皇帝既然沒有東西封賞你了,那你的日子自然也就到頭了。楊誠現在已經貴為忠勇公,從大陳立朝以來,以他這個年紀便居此位的,可以說還從來沒有過。就算加上之前的數朝,這樣的人物也可以稱得上鳳毛麟角。再往上,那就只能封王了,大陳還沒有異姓封王的先例,若陳博真要封楊誠為王,或許還好些。畢竟大陳的那些王,過得日子雖然如同囚禁,但卻幾乎個個都得到了善終的。

當然,封王的可能性小到幾乎可以忽略。小皇帝雖然屢屢做出破格之事,而且骨子里對于什么祖宗成法之類束縛自己的東西,有著一種近乎天生的不屑。但是他卻也不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這楊誠這么王存在,只怕他連睡也睡不安穩了。畢竟與那些成年后便呆在自己的王府里足不出戶的王爺們,楊誠可以說有著天淵之別。若沒有林智所說的那只更大的“兔子”,劉虎幾乎可以斷定洛陽城破之日,便是陳博動手之時。只不過卻不知道是否會仿效當年對章盛一般,那或可說是最優厚的待遇了。

“為民請命!”林智搖了搖頭,臉上竟有些敬佩之色。“楊誠真可當得起這四個字。若是我再年青二十歲,我定會誓死追隨他。天下之間,恐怕只有他最先察覺到了平定叛亂之后的最大危機,更傾盡全力地去補救。你以為他的手下那些人真的看不到朝廷可能會對他不利嗎?若是如此,他又豈能做出如此成就。成大義而忘私利,在沒有轉走匈奴之間,這正是我所向往的。”

“你是說饑荒?”楊誠對于饑荒的擔憂,劉虎當然也多少聽到一些。身為長安尹,他的職責本就止于京畿,而楊誠一力讓他負責平定并州,進而攻入冀州,這其中雖然有他自己的期待,但更主要的,是楊誠相信他能安定地方,接濟百姓。這倒不是說劉虎有這個才干,而是楊誠對其的信任,畢竟能夠真正按楊誠的意思不偏不倚地去辦事的,并不算多。想到這里,劉虎不由有些汗顏,雖然他并非完全失責,但卻也沒花多少心思在這上面。

“大饑荒!”林智在大字上特意加重了聲音,遙望遠方他不無感慨地說道:“征北十年,大陳國力已近枯竭的邊緣。若是當年單于肯聽我言,退避以保全實力,躍馬長安又豈是夢想?俱往矣,若是大陳好生休養生息,或許有十年二十年倒能恢復過來。只可惜,不斷的百姓暴動斷絕其希望,而三家叛亂,更是觸動根基。百萬叛軍,數百萬民夫,這個數字幾乎囊括了大半個大陳的可用民力。即使是沒有這場大旱,大陳的糧食也不夠養活其子民了。”

“有多大?”劉虎對這些倒沒有多少興趣。事實上,從他進入并州起,轉戰雁門至進據真定,沿途已經見過不知道多少餓倒在地的百姓。鄭氏幾乎將能搜刮的糧食都運去了洛陽,整個冀州早在一個月前便已經鬧糧荒了。而現在,餓死人根本不算新鮮了,至少在冀州和并州的絕大多數地方,除了地方豪強外,吃的問題已經嚴重困繞著百姓。

林智眼中泛過一絲憂傷,不過隨即而逝。“若楊誠能放開手腳,或可將數量控制在百萬之內。不過這又談何容易,即使換做是我,恐怕也難以做到。那樣的話……江淮以北,勢必赤地千里!”江淮以北,幾乎都是小麥產區,而今年已經收獲的小麥,卻幾乎都被三家強行征去。甚至連關中也因叛軍的肆虐,收成不足往年的三成!北方之糧盡充做軍資,而南方卻又遭遇大旱,整個天下糧食的缺口可想而知。

聽到林智說得如此嚴重,劉虎也不禁動容。江淮以北,那幾乎占了大陳一半了,整個大陳也不過兩三千萬人口,莫非這一場饑荒竟然會死掉兩三成的人?饒是他不將人命當回事兒,但也為這寵大的數字所震憾。數百萬條人命,這是個什么概念!

“要應付饑荒非楊誠不可,所以你現在大可放心,至少今年,小家伙是沒有心思使壞的。”林智嘆道:“你以為他如此迎接楊誠就只那點心思嗎?他也在為此早做安排了,如此年紀,便有如此心計,若是再過十年……幸好我們留下了趙長河這一手,就讓這場混亂來得更激烈一些吧!”
pisheng 發表於 2011-4-10 13:24
第一百五十五章 決戰洛陽·四十九

回頭看了一眼那宏偉的宮門,楊誠默然登上早已備好的已經替他在長安城內選了一座符合其現在身份的豪宅,鄭氏在長安經營數十年的丞相府。這似乎有些不吉利,陳博也極是自責的表達了自己的歉意:百廢待興,他雖然有意送楊誠一座嶄新的忠勇公府,但這卻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辦到的。鄭氏的府邸在戰火中幾乎完好無損,論其規模和豪華程度,除皇宮外,在長外再找不出一座可堪比擬的宅院了。除了簡單修葺之外,陳博甚至讓人替楊誠打理好了一切,管家、仆人一應俱全,根本不需要楊誠準備什么。

突然間在長安有了個“家”,楊誠一時還有些不適應。不過此時他的心思根本沒有放在這上面,十里亭那些大臣們的眼神,讓他心里有一個解不開的結。莫名其妙之下,他便與長安的官員們有了一道難以逾越的鴻溝。按照之前他和張識文等人的猜想,最為忌憚他的皇帝,反而表現出了完完全全的信任,至少從表面看,那信任幾乎與他信任張識文沒有多少差別。可這些應該與他毫無矛盾的官員們,反而表現出對他極大的忌恨。完全出乎意料的差距,頓時讓他有些無所適從。

好在剛才在上書房與皇帝的單獨會面,著實讓他心里暖了一暖。除開陳博的夸贊和直白表達的信任外,陳博說的最多的就是一個字:準!

從交州選拔合適人才到各州充任縣令一級的基本官員,這是他的第一個建議,也是最容易引起皇帝猜疑的建議。三家叛亂平定后,各地的官員奇缺,很多地方甚至沒有一個地方官員可以留任。在當前這樣的局面下,擔任這些地方的縣令一級官員,實在是一項吃力而不討好地事情。不僅沒有絲毫油水可撈。還得面對無數饑民潮甚至暴動。安撫百姓,恢復生產,這些幾乎都需要地方官員親力親為。一個小小的縣令,卻必須得具備能吃苦耐勞、踏實踏干、清廉正直和知農體民這四項素質。

天下除了交州之外,恐怕沒有一個地方能選拔出大量具備這些素質的人了。楊誠倒也是舉賢不避親,雖然這有謀私之嫌,但也直接將主要人選的來源放在了交州。事實上,早在之前的關中。楊誠便已從荊交選派了一批官員主持地方政務。后面逐步平定的洛陽外圍與兗、并兩州,陸續也派去了不少官員。而現在,不僅冀州的劉虎在向他伸手要人。連徐州、青州也急需大量這方面的官員。經過這數次“輸血”,交州原本地官員幾乎少了近七成,大量優秀的縣令、郡守被調往最需要他們的地方。

單憑這些人,當然不夠了。隨即而來地。則是大量原來只在官府中擔任小吏的人員“平步青云”。不過這些人的選拔。皆是由張識文親自把關,無不熟悉政務、稟性純良。至少從已上任的那些人這段時間地表現來看,皆擔得起稱職二字。不過交州地郡縣數量遠不及中原各州。即使將原來各級官府的所有小吏用上。仍然遠遠不夠。滋事體大,雖然各地不凡人才。但楊誠深怕用錯一人,以致鑄成大錯。他根本沒時間去一一考察,是以剩下地缺口,也有大半交給張識文在交州挑選。

在這種情況下,前一天還是百姓,第二天便成了一縣官員的事在交州簡直成了平常事。無怪乎朝中官員得知后,無不驚呼:“楊誠一人得道,交州雞犬升天!”雍州、兗州、青州、并州加上正在擬定名單地冀州、徐州,擔任縣令地官員,十個里面至少有七個來自交州,這還不算大量從荊州挑選的數量。若是將荊交視為一體,這個比例恐怕還要增加近兩成。不要說關隴庶族集團為之眼熱忌妒,就連忙得暈頭轉向地張識文也四度來信,讓楊誠三思而后行。

楊誠雖然自問心中毫無私心,不過卻也不是一點也不明白這樣做會產生什么樣的影響。只不過他現在還有其他的選擇嗎?即將漫延開來的災害直若一座大山般向他逼來,他已經無遐去顧及章盛當年向他叮囑的平衡之道了。若是為了平衡,違心的將一些自己無法信任,不能毫無差錯地執行自己諸多政令的官員送到各地,因而產生的嚴重后果是他絕不愿意看到的。是以寧愿背負一切指責與猜疑,他也要全力打造一個完全放心的郡縣官員群體。

唯一讓他意外的是,指責與猜疑并不是來自大陳的最高統治者,反而是那些他自認為沒有觸動他們的朝中官員。荊交大量官員充實到各地,但進入長安的幾乎沒有一人。一則是他讓張識文選派的這些人,多是些務實辦事之人,特別適合縣令一級需要處理具體事務的。這些人雖然有能力將地方治理得妥當,但卻難以擔任好更高一級的事務,在官場上的上升空間并不大

.得以要進行撤換,接替之人也皆是原來在長安任職的人。

除了戰場上,楊誠并不是一個喜歡動心機的人。但是他卻也不得不為原來朝廷一眾官員而考慮,他本不求讓這些人對他有多好,只求能和平相處而已。不過他的良苦用心并沒有被認可,反而受到了更大的反彈。楊誠并不知道自己錯得有厲害,官場上,何曾有過真正的和平相處。至古以來,官場上的明爭暗斗,其激烈程度甚至遠勝于戰場。即使是他不將大量交州官員調派各地,也無法和朝中大臣們和平相處,這一點也是楊誠自身永遠想不到的地方。

對于楊誠這個建議,陳博根本沒有提出任何異議,甚至將一切事宜都交付給他,僅需事后將這批官員的名冊交上即可,朝廷不進行任何干涉。拋開其他不談,僅是長沙郡佐在面圣時還念念不忘哪些村莊的田地還沒澆水那一幕,便讓他對荊州的官員有著極佳的印象。更不用說他微服私訪的交州之行時,交州的各級官府那種與外間絕然不同地辦事作風。簡直讓他驚為天人。從那時起,他便有了一個強烈的愿望,讓天下所有地方官員,都能如同交州的地方官員一般,那樣在他治下出現大治盛世的局面便再不是什么難事了。楊誠此時只是主動來實現他這個愿望,他當然是求之不得了。

至于猜疑,作為陳氏嫡傳的陳博當然不可避免的繼承了陳氏這一“優良傳統”。只不過正如林智所料,年青氣盛又一心想要超越之前歷代帝王的陳博。分清事情的輕重緩急這一能力當然是不遜于任何人地。而且將這些地方官員的選拔交給朝中大臣的話,何嘗又不會出現大肆向關隴庶族傾斜地局面。兩相比較,他當然樂意讓這一巨大的傾斜指向他本就極有好感的荊交了。

楊誠的第二個建議。則進一步強調之前已獲陳博首肯,并頒下旨意地土地分配之策。只不這一次,楊誠建議地范圍由原來的三家轄地,進一步地擴展到了天下所有州郡。在雍、兗、并、冀、徐、青六州開展讓土地全新分配的同時。原本較為安定地揚、豫、涼、幽甚至巴蜀。同樣按此方式進行。至于荊州和交州,之前已經極是完善。完全可以絲毫不動。

這一建議倒是讓陳博猶豫了好一會兒,最終答倒是答應了。不過卻同樣將這一“光榮而艱巨”地任務壓在了楊誠以及隨后將調至長安的張識文身上。對于荊、交地土地狀況。陳博可以說是極為贊賞的。百姓之所以貧窮,很大程度上便是因為除了經交納朝廷規定的賦稅外。還得承受各地豪門世族的盤剝。他想要實現天下大治,若不從根本上改變這一情況,實現起來也是困難重重。

但這樣一來,所觸動的利益范圍可就太大了。沒收叛亂世族的土地,以之來分配給百姓,這倒是引不起多少非議。但在其他幾州,其土地幾乎也同樣被當地的門閥世族所瓜分,要想讓百姓擁有足夠的土地,唯一的辦法便是在這些人身上想辦法了。雖然他刻意打擊門閥世族的勢力,但那也是在有充足借口的情況下才行。這些地方的門閥世族并沒有或者說還沒來得及加入到三家叛亂之中,甚至有些在抗擊叛亂中或多或少的建立了功勛,就這樣奪去他們的土地,即使是他這個皇帝,也不可能毫無顧忌。

楊誠當然也想到了這一點,而他的解決辦法便是由官府出面,向這些世族豪強“買”回來。公平買賣倒也沒什么,不過楊誠說的這個買,卻并非一般的買。經過此番戰亂后,連極是富庶的交州都窮得叮當響了,朝廷自然也好不到哪兒去。若是真金白銀的買回這大片土地,即使按市價來算,也根本不是朝廷所能夠承受的。更何況楊誠所希望的,是在今年之內完成在全國范圍內的土地分配,等國力恢復后再進行,當然也是行不通的。

而楊誠想的法子,卻是由官府一下子全買過來,不過卻分文不付,只出具一張欠條。這欠條之舉,在交州倒是司空見慣了,比如軍械營那里,便存了張識文出具的大疊欠條。買回來的土地分配給百姓后,朝廷從每年收的稅賦中拿出一部分,用來歸還給地方的世族豪門。根據朝廷每年的收支情況,來決定其比例。根據楊誠從咨事營那里得到的計算結果,頂多十年便可以完全償還這一欠款。

換句話說,這等于朝廷從世族豪強手中借了地,然后再租給百姓,利用租稅便“買”了過來。世族豪強可不是傻子,這樣的法子要想讓他們甘心接受簡直是不可能的。是以當聽到楊誠這些話時,陳博的表情極是尷尬,不過卻并沒有反駁一句。說起來楊誠這個法子,

是現在除了強行收回外,唯一可能收回世族豪強土地但是恐怕除了楊誠以外,根本沒有人愿意接這個差事。無它,無論誰做這一件事,勢必都會遭到地方世族的深深敵視,這根本就是搶了人家的飯碗嘛。

楊誠當然也知道此間種種,不過相對于因此而給百姓帶來的巨大利益,與世族門閥結上仇怨便顯得微不足道了。事實上他讓人在兗州、并州等地做的事情,便已經引起了不少勢力的忌恨。有道是帳多不怕欠。虱多不怕癢,做完該做的一切,拍屁股走人,誰又能把他怎么樣!連皇帝地猜疑他都可是放在一邊,又何懼其他。

在陳博同意就此事立即頒下圣旨,令各地先行準備實施后,楊誠提出了第三條建議:以天下之糧接濟天下!這又是一個需要大動各地豪強利益的舉措。經此一戰,作為整個大陳戰略儲備的興洛倉和洛口倉這兩座巨型糧倉。幾乎已經見底了。三家原來所控之地雖然大部份平定,但除了供應巨大的消耗之外,剩余的幾乎都集中在了洛陽。以目前朝廷的各地官府存糧來看。僅能勉強維持太平時期朝廷各地軍隊正常消耗到南方水稻成熟,連官員的俸糧也虧欠不少。

就算戰事已經完全平息,也無力賑濟各州現在就已經陷入糧荒的百姓,更何況今年地大旱。豫、徐、揚甚至巴蜀都將不同程度地欠收。一句話。若單官府的力量,根本不可能讓百姓安然度過這長達一年的調整期。只有到了明年南方豐收之時。大陳才可能擺脫缺糧地危機。從古到今,每一次朝廷無力控制的饑荒。勢必都會引起百姓暴動。也不乏有因此而覆滅的王朝。不論從哪方面來說,如何化解這場危機都是當前最急迫的事情。而楊誠地前兩個建議,也無不圍繞這一問題。

荊交不是問題,只要楊誠一句話,相信除了留下百姓必須地糧食外,其他均可以以極低的代價付出。不過單憑荊交,當然是不可能滿足如此大地空缺的。而大陳現在手中還有余糧地,便只有各地地豪門世族了,這難題少不了得從他們身上想辦法。楊誠的辦法除了以大義號召以外仍然是打欠條強買,沒辦法,朝廷地府庫比起交州也好不了多少。更何況大亂之后,賦稅的收入必然大幅減少,你叫朝廷如何能公平地向這些豪門世族買。

拐了別人的地,再賖別人的糧,各地世族的反應簡直是毋庸置疑的。但朝廷別無他法,難道眼睜睜地看著這場饑荒在大陳的土地上肆虐嗎?是以在這一問題上,楊誠的態度簡直有背其稟性的強硬。

陳博同樣二話沒說,照準。當然,也忘不了同樣授予其絕對的權力來處理此事。而楊誠卻也沒有拒絕,若是真的放給別人,他還真有些放心不下呢。畢竟這件事的嚴重性,任何人恐怕都沒有他那般深刻了解。當然,他也沒有將一切事情一手包辦的意思,皆是請得陳博讓朝中各級官員配合實施。單靠他現在的力量,根本無法完成這一系列幾乎牽涉到全國的事情。只有利用整個大陳的力量,才有機會完美的解決這場危機,同時為今后的大治打下堅實的基礎。

商討了一絲細節后,楊誠接著又對重鑄大陳通寶、安撫百姓、赦免洛陽除鄭氏外的叛軍將領、興修水利、倡議節儉等多個方面提出了自己的建議。陳博心情大好,一律照準之后,反而向楊誠問起左飛鴻之事。當然,讓她出任青州刺史之職他和楊誠都不認可,倒是封了左飛鴻為飛鳳郡主,讓她明正言順地代皇帝巡查青州。

君臣極是融洽的聊了整整一個下午,共進晚餐后,陳博還特意送到宮門處。臨別時更笑道,經此一談,他也不知道該讓楊誠擔任大將軍好呢,還是丞相之職好。楊誠這個招討大將軍,這一次面圣所談,反倒大半是政務方面的事了。

對于陳博這句話,楊誠只是一笑了之。不論是大將軍也好,還是丞相也好,都是位極人臣了。可是這些并不是他所追求的,咬牙堅持到現在,他的內心已經非常疲累了。從最初只想回安平照顧雙親,到改善安平百姓的生活,再到治理交州、平定荊州、平定叛亂,現在又多了一個巨大的饑荒。每一次達成他歸隱的目標時,總會出現另一件逼迫他必須去完成的事情。他現在唯一希望的,便是不要再有任何事情出現,讓他順順利利地做完這些事情,然后過自己想過的生活。

平定叛亂,應付好饑荒,讓百姓安定之后,天下應該不會再有什么事情發生了吧。楊誠默默的想著,馬車卻已停了下來。“家”,終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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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決戰洛陽·五十

“恭迎老爺回府!”馬車剛一停下,整齊的聲音便傳入其中男女夾雜竟有二十人以上。掀開車簾,一名頭發略有些花白,身著藍綢長衫的男正跪在路中。在他身后,各跪著十二名男仆和十二名丫環。雖然都是仆人身份,不過個個衣著得體,儀態大方,非一般人家的仆人可比。

楊誠在交州何曾有過這般待遇,雖然知道這些人都是陳博安排來送給自己的,但卻仍然微微一愣。一個管家,二十四個仆人丫環,這樣的排場在交州也找不出幾戶來呢。直到歐氏兄弟走到左右,他才如夢初醒,輕輕咳了一下掩飾自己的尷尬。“都起來吧。”從安平縣尉起,他一路高升,可是家里卻連一個仆從也沒有。習慣了什么事都親力親為,一時間還真有些難以適應仆從如云的感覺。

別看他帶上數萬大軍也不算多,但僅僅是面前這二十五個人,卻讓他生出一種完全不同的感覺:太多了。家里就那么點事,如何用得了這么多人呢?以他看來,無論如何也理解不了那些世族門閥中,一個人需要好幾個甚至數十個仆人來伺候。只不過他卻萬萬沒有想到,面前的這二十五人,只不過是他的忠勇公府里家丁丫環的管理而已。陳博為忠勇公府配置的規格,可是真正與其身份相對應的。

“老爺一路辛苦了,小人已經讓人備好熱水,老爺這就可以沐浴,解解乏。”那個半百老者迎了上來,一邊介紹著自己,一邊引著楊誠往府里走。

還真別說。楊誠這一路馬不停蹄,又陪皇帝說了這么久,還真有些疲倦了。若是軍營里,他只是自己拎兩桶冷水淋了了事;家里就更不用說,他可不會讓左飛羽干粗重的活兒,拎水燒火只不過是他“承包”的事務里極小的部分而已。看著這個自稱楊貴的老管家,楊誠頗有些受寵若驚地感覺。

踏入足可供兩輛馬車并行還顯寬松的大門,迎面便是一個寬大的院子。精心點綴的花壇配上漢白玉石鋪成的地面,盡顯華貴典雅。這就是當年最富權勢的鄭氏府邸,借著廊下一盞盞紅燈籠,其凌人的氣勢仍然讓人不禁贊嘆。

走過一條回廊,楊貴領著楊誠向另一邊拐去。“東邊中廂里是四城校尉、三名禁軍統領、四名外營統領,他們已經候了兩個時辰了。小人讓人準備了酒席,不過他們一定要等著老爺回來。”

“啊。等了這么久?”楊誠聞言一急,他剛才在門外只見家丁仆人,以為這么晚了不會有人來拜訪了,卻沒想到還有如此貴客在這里候了這么久。別看四城校尉官職遠比楊誠低。不過此時的長安城中,除了楊誠和劉虎外,就數這些人了。更何況楊誠本就是個沒有架子地人,哪有別人等了自己這么久,還能安心去沐浴的道理。“一會再沐浴吧,先去見他們。”

“老爺。”楊貴急忙伸手虛攔,恭敬而關切地說道:“他們也不在乎多等一會兒,再說老爺現在這個樣子,去會客恐怕有些不妥。沐浴更衣之后,再去也不遲嘛。”

楊誠低頭一看。自己這副行頭還真有點不堪。天熱難行,楊誠只不過著一了身青布便服而已。這幾天奔走下來,再加上心中本就有事。根本沒來得及清洗。青一道灰一道的,難怪之前在宮中那些宮女宦官看他時眼神總讓他覺得怪怪的。若不是楊貴這一提醒,他還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罷。”楊誠無奈地妥協,他平日里倒是不在乎這些小節,不過此時被人當面指出了,多少也有些尷尬。

“南邊下廂,還有三十二名關中士子未見,他們來了三個時辰了。”楊貴繼續領路,嘴里卻依舊不停。“小人已經派人送了飯菜,老爺見過東中廂后,過去打打招呼就可以了。這些人前些日子去吏部求官不成,現在恐怕是想來和老爺攀關系,若是和他們走得太親近,吏部那里卻不好說。當然,老爺用不用他們也不用看吏部的臉色。”

“西中廂還有七名官中富商,昨日就來問過,今天一大早就來候著了。老爺之前鎮守長安,讓他們不少產業得以保全,他們此來一是表示感謝,二是想讓老爺關照一下他們的生意。禮送得倒是不輕,小人不敢做主,都擱在門房那兒呢。”

看著一直說過不停,卻是條理分明的楊貴,楊誠不由停下了腳步。“楊貴,你以前真地是管家嗎?”他雖然從未享受過管家的待遇,不過不免對眼前這人生疑。有這樣的管家嗎,待人接物倒不用說了,他甚至連對方的來意、身份都弄得清清楚楚,而且還順便提應對建議。這樣地證據楊誠倒是熟悉得很,別說還真像他的一位“管家”,荊交總管張識文,他的首席智囊兼助手。

楊貴似乎早料到楊誠會有此問,一臉平靜語帶謙卑地回道:“小人之前便是鄭府的管家,蒙皇上恩典,三天前成了您的管家。老爺若是覺得小人不好,小人自會離開。”

微微一笑后,楊誠淡淡地說道:“你做得不錯,以后你就安安心心地做這忠勇公府的管家吧。”鄭府的管家,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應該是鄭氏的心腹才是。這楊貴不僅沒有隨鄭氏一同去洛陽,反而留了下來,而且還通過陳博成為他這忠勇公府的管家。楊誠可不是傻子,自然知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謝過楊誠后,楊貴仍然是那副謙卑的表情,引著楊誠來到一幢大屋面前。“老爺請進。”轉過身來,楊貴指著一旁對歐氏兄弟說道:“凌戰、凌哲二位護衛,側廂也備了熱水,二位也先沐浴一下?”

楊誠聞言也沒說什么,徑自走了進去。既然是陳博派來地,第一次見面便知道歐氏兄弟的名字和身份也就不奇怪了。不過他倒是有些搞不懂陳博了,明明在他身邊安插了一個眼線。卻又毫不避諱他,莫非他覺得這些做臣子地對于他“明目張膽”的監視,會欣然接受嗎?他自問自己行事光明磊落,是以對此也并沒有什么不快地感覺,反正這忠勇公府他也沒多少時間會來。他之前已經明白地對楊貴說了,讓他安安心心地當這忠勇公府

,而不是他楊誠地管家。

一入大門,眼前的情影讓楊誠不由一呆。這是浴室嗎?太……太大了吧。這間浴室比他的交州州府大堂還要大上許多。正中有一個十余步見方的水池,熱氣騰騰的水面浮滿了花瓣。別地都不說了,旱了這么久,要找這么多的花瓣也真是難為他們了。“你……你們!你們在這里干什么?”楊誠正在感慨以往鄭氏的奢華,卻突然看見浴池的一角站著四名僅著輕紗的妙齡少女,水霧阻隔下雖然看不清她們的模樣,但卻更加凸顯其妙曼的身姿。

聽到楊誠地大叫。楊貴急忙走了進來。看著那四名跪在地上不敢言語的少女和一臉通紅而手足無措的楊誠,不用問也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她們四人是伺候老爺沐浴的,都是未經人事地處子,老爺若是看得上。晚上便由她們侍寢。”楊貴一臉自然地說著,似乎在他眼里,這事就如同吃飯穿衣一般正常。

“荒唐!”楊誠卻是勃然大怒,幾乎是指著楊貴的鼻子怒喝道:“叫她們走,而且我不希望以后再出現這樣的事!”雖然他以前也不是沒聽過那些世族門閥關于這方面的事,不過他對此卻是極是憎恨的,更沒有想到今天會落在自己身上。

“對不起老爺,小人不知道……”楊貴微微一愣,轉頭對那四名女子說道:“聽到沒,都滾出去!”雖然他了解的楊誠并沒有好女色這一項。不過他卻知道楊誠征戰在外數月,唯一的妻子又身懷六甲正待臨盆了。世上哪有不偷腥的貓兒。對于這一安排,他本來還極是得意。卻沒想到反而碰了一鼻子灰。狼狽之余。他也不禁偷偷的瞄了楊誠一眼,察言觀色可是他的長項。

“你也出去。”那四名女子離開后。楊誠地表情自然多了。他倒也并沒有再指責楊貴,或許這對于那些世家門閥來說,根本就是平常之極。不過他此時卻也沒多少心情享受了,搓洗一遍后,便結束了這場豪華的沐浴。

剛從池子里出來,楊貴提醒地聲音便從外面傳了進來。“老爺,小人叫人給您做了兩套衣服,就在屏風后面,您看看合不合身。”本來照他的安排,應該是由兩名女子替楊誠更衣地,不過有了之前這一場,他當然不敢再以常理去行事了。

楊誠依言走到屏風后面,卻又愣住了。他真懷疑這楊貴是不是不識數,屏風后面擺著九張矮腳方桌,每一張上面都整整齊齊地疊著四套衣服!不僅如此,每張桌子旁邊,還擺放著一雙嶄新的靴子。整整三十六套衣服、九雙靴子,楊誠在安平地家里即使算上十年前用的,加起來也沒有這么多!

這時他也沒心情去挑選了,隨便撿了一套穿上便急急向外走去。陳博給他派個管家他倒沒什么意見,可這叫管家嗎,簡直是敗家!照這個花法,只怕他那點俸祿用不了兩天便得花個精光。雖然這座府邸他并不會呆多久,但他也不能由著楊貴,忠勇公府,怎么也得有忠勇公的家風才行。

“老爺,衣服合身嗎?”楊誠剛一拉開門,還沒來得及說出口來,楊貴卻已經湊上來了。“老爺之前又不在,小人只好去問見過老爺的將軍們,根據他們說的試著做的,也不知道合不合身。”

伸手不打笑臉人,楊誠的怒氣微微一滯,這才打量起自己的衣服來。還真別說,這衣服簡直就像量過一樣,長短寬窄剛剛合適。從內心里,楊誠也不得不對楊貴生出一絲佩服。僅是問了問見過自己的人,竟然能做出如此合身的衣服,至少他還沒見誰能比得上楊貴的。“合是合身,不過……”話當然得說,不過語氣卻已經緩了下來。“楊貴,你應該知道我是個什么人。今天就算了,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亂花一文錢,皇上既然把這座府邸賜給我,那我就希望它能有與我相稱的作風。”

“小的明白。”楊貴上前幫楊誠整了整衣衫,卻沒有絲毫反駁。

楊誠好是一番數落后,楊貴只是點頭。沒一會兒,煥然一新的歐氏兄弟也從一旁走來。從二人的表情看來,這個澡洗得恐怕也不比楊誠舒暢多少,反倒是二人穿上新衣服后,更顯出各自的氣質。別的不說,這做衣服的裁縫倒還不同凡響,這么短的時間里,做出這么多的衣服已經不容易了,更難得的是竟然如此合適。富貴人家就是不同,難怪有這么多人拼命卻追逐名利,楊誠此刻倒是頗有些感慨。

接下來,楊誠如同一個木偶一般,被楊貴引著先后會見了那三拔客人,接著又聽楊貴匯報了一下府里的基本情況,一直忙到半夜,才算消停。躺在寬大柔軟的床上,以往幾乎倒下就睡著的楊誠,此刻卻毫無睡意。這三拔等了他這么久的客人,卻不象客人!

先說四城校尉和那幾名統領。楊貴備下的酒宴也堪稱豐盛之極,可照理說理應饑腸轆轆他們,吃得卻完全有些心不在焉。宴席并沒有進行多久,談話也幾乎都是些官場上的面子話,除了吹捧便是客套。至于楊誠所提的政務方面的事情,眾人卻只是應付。感受到朝中官員對自己的冷淡后,楊誠本以為武將一系至少會支持自己,卻沒想到結果仍然好不了多少。送走他們之后,楊誠心里便有了一個巨大的疑問:四城校尉等人苦苦等了自己兩個時辰,莫非真的只是為了來喝點酒,然后說幾句好話嗎?

后面的兩場會面也讓楊誠大失所望。士子們對他只是一味歌功頌德,簡直把楊誠吹上了天。可是楊誠一問到政務上的實際問題,這些人說倒是說得精彩,但皆是引經據典,讓楊誠完全沒有體會到以往在交州拜訪那些有才之士的感覺。商人們就更不用說了,一個字:利。楊誠直接讓他們自己去找張識文,或者與商會商討,以不便干涉為由予以推托。

門庭若市卻無半個投機之人。這,就是楊誠第一天入住忠勇公府的感覺。而此時的崇政殿上,***依然通明。
pisheng 發表於 2011-4-10 13:24
第一百五十七章 決戰洛陽·五十一

陳博一臉倦容地半躺在龍椅上,垂下的右手里捏的正是公府里傳來的密函。楊誠睡下了,可他卻仍然不能安睡。忠勇公府里全都是他安排的眼線,這一點他卻在第一天就通過楊貴直接的告訴了楊誠。本來臣子的一切都為皇帝所知曉,這似乎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但一般來說,雙方卻不會捅破中間隔著的那張薄紙。但對楊誠,陳博卻懶得選擇那種形式上的隱瞞,那或許還讓他在面對楊誠是多一份坦然。

他將如此重的權柄授予一個身上,這可是一件相當危險的事情,即使是在歷朝歷代以來也是極少有出現的。楊誠為人正直,他也不想和楊誠玩什么花樣,這相當于明著說了:我就是想知道你的一切,掌握你的一切!什么我都可以給你,不過你總得讓我能安得下心吧。

“這人既不好美色,又不喜歡錢財,不圖名,不怕得罪人。”一名身著褚黃色衣服的小太監立在幾案旁,一邊翻著陳博剛才批閱完的奏章,一邊喃喃自語:“皇弟,你說他到底有什么缺點呢?你不會真的完全信任他吧。”聲如黃,面若桃花,燭光下那副面容赫然是久無音訊的紫玉公主陳姣。

“你一直在長安,應該比我更清楚吧。”陳博舒展了一下筋骨,站起來說道。原來紫玉公主并沒有隨他一起巡幸巴蜀,反而改扮成了個小太監在宮中潛伏了下來。扮了幾個月的小太監,她似乎頗喜歡現在這副打扮,不僅不讓陳博對外恢復她的身份,更強要了一份差事,做得還有模有樣。

“別提了。”紫玉公主秀眉微蹙,嘟著嘴忿然道:“早知道不扮太監,扮個將軍就好了。這楊誠和劉虎一回長安,就搞得戒備森嚴。我連一次城樓都沒上過,平白錯過了好幾場精彩的戰斗。”她自告奮勇地留下來,本來是想暗中觀察這些留守的將領,卻沒想到連宮門都沒能出一步。直到陳博回來,這才得心解脫。

陳博笑了笑,淡淡地說道:“叫你跟著我偏不,你不知道。交州可好玩得緊。”看著擺在案前的那艘象牙海船模型,陳博臉上多有些回味之色。交州之行。給他留下的印象恐怕很久都無法忘懷。

“明天我就去,玩個夠再回來。氣死你!”紫玉公主一臉得意,拍了拍那摞厚厚的奏章,嘆道:“我決定不和你爭這皇位了,整天不是和這些東西打交道,就是應付那些大臣們,無聊透頂。以后我有興趣呢。就幫你管管那些小太監,悶了就游玩天下!”

聽了紫玉公主地“大志”。陳博臉上也現出一絲向往,不過稍縱即逝。“那我就給你建一個如畫的天下吧!”陳博躊躇滿懷。道出了自己心中的理想。“交州算什么。朕的天下的每一寸地方,都要比它興盛百倍!”

紫玉公主扁了扁嘴。略有些譏諷地說道:“不知道是誰前幾天還愁容滿面,在我面前訴了好久的苦來著?長安現在這么熱鬧,你可別玩得太過火了,我可不想整天聽別人倒苦水。”

陳博長長地嘆了口氣,并沒有立即說話。孤家寡人,親政之后,他總算體會到這份苦楚了。朝中文武百官,宮中上千內侍,但真能讓他毫無顧忌暢所一言的,卻只有面前這個姐姐。“大臣們地不滿暫時無法避免的,我若不如此待楊誠,那接下來地事他如何辦得好。更何況他們也不爭氣,這么多人里面,就找不出幾個現在能真正為朕分憂的!朕給他們留下朝中這塊地,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今天若不是你安排,你說忠勇公府會不會一個客人也沒有呢?你讓這些大臣這么嫉妒他,肯定是了。不過這樣一來,你地事情豈不會要辦砸?”紫玉公主不無憂慮地說道。經歷了這場動亂,紫玉公主似乎也成長許多,倒也真正關心起陳家的基業來了。

陳博笑了笑,意味深長地說道:“若不如此,我又如何能安睡呢?”

“你現在這副樣子就叫安睡?”紫玉公主不屑一顧,略帶些責備的語氣,倒正符合她姐姐的身份。“我的皇弟,這些日子你每天睡不到兩個時辰,比父皇在時還累,真擔心你長不大。”

“我倒還真想快點長大。”陳博極是感慨。年齡現在對他來說,反而是一種負擔。畢竟同齡的人,現在恐怕還在雙親膝邊環繞,而他卻表現卻與同齡人完全不符地心智。太大的不同,有些時候反而會引得人們地排斥,特別是他這種特殊的身份。大臣們既不屑于他地年青,又畏懼于他表現出來地果斷與明智,君臣的關系極是緊張。大臣們或許只能接受坐在龍椅上聽他們說教地小皇帝吧。

“嘻嘻,看來是得給你找個皇后了。”紫玉公主一臉壞笑。

陳博微微一滯,沒好氣地說道:“我看你才是春心動了吧。三天兩頭問劉虎的消息,章明忠那兒怎么辦?真的讓朕下旨休掉駙馬嗎?”經歷過這場風波,章氏一門再沒有當年那般威風了,才德均遠遜于章盛的父子二人,幾乎已經到了被人遺忘的地步。

紫玉公主臉上一紅,啐道:“你這小不點懂什么,我這不是關心咱們大陳社稷嗎?我早就和章明忠沒關系了,還用得著你摻和?”

陳博意味深長地看著紫玉公主,淡淡地說道:“你是我親姐,你想做什么做弟弟的自然要幫你。也是該給你準備一份嫁妝了,朕就將四十萬京畿交給他吧。”

“你說皇上會讓我統領京畿軍?”同樣沒睡著的,還有遠在冀州的劉虎和林智。“不會吧,我和誠哥這么好,這次回去一定會給我個散職,多半是那種又能給皇上解悶,又沒有實權的官兒。”劉虎一臉哀嘆,眼看回師長安在即,他卻覺得自己的前途一片灰暗。他的擔心并不是沒有道理,楊誠現在的勢力實在太招人忌諱了。他若

要反,成功的可能遠比之前聯合的三家還要高得多。他在林智地建議下做了不少小動作,不過想想長安的局面,卻也不由讓人頭痛。

林智對于劉虎這慣于夸張的表情卻沒有什么反應,握筆低頭在幾張紙上圈劃著,頭也不抬。“你若和楊誠沒有這種關系,這就還輪不上你呢!



“嗯?”劉虎滿臉不解。似乎有些不明白林智這邏輯。楊誠現在擁有的勢力若是再加上京畿大軍,差不多可以說和皇帝的權力沒什么區別了。京畿軍作為朝廷震懾地方的力量。又如何會給與楊誠關系密切之人呢?說實話,若是楊誠真有反意。劉虎自問自己十有八九都會全力相助,可惜的是這樣地事情卻永遠不會出現。

林智停下筆來,將幾張紙一起遞給劉虎,搖頭解釋道:“小家伙既要讓楊誠替他把他自己不愿得罪的人全都得罪完,除了表現出絕對地信任外,總得讓他有迅速辦完事的本錢吧。朝中地官員不用說了。為了已后的架空大計,此時定然與楊誠水火不容。若沒有你這個與楊誠關系親密的人坐鎮長安。你以為楊誠真的辦得了這么大一樁事?由你來壓制武將,震懾文官。朝中才能勉強保持安寧。”

“那……那要是等誠哥的事兒辦完了。我豈不是……”劉虎皺了皺眉,露出認真思考的神情。其實自從意識到楊誠必然因功高震主而受猜忌后。劉虎便一直為自己地處境愁悶。他和楊誠的交情差不多天下皆知,在很大程度上,也可以說榮辱與共。楊誠若是失勢了,他當然逃不脫受到牽連。

林智白了劉虎一眼,有些不耐煩地說道:“省省吧。三五年內,你不用擔心小家伙會對你做什么。假設小家伙真地要動楊誠,以其現在的威望,他也得做得干凈利落,看起來跟他一點關系也沒有。就算要動你,也得等前面地風波過去吧。”

“這還差不多。”劉虎撫了撫胸,卻突然跳了起來。“你說什么?皇上莫非有殺心?不會吧,頂多和章盛差不多就行了,用不著做這么絕吧。再說誠哥做完這件事后很有可能會向皇上請辭,讓他功成身退對皇上也沒損失呀。”干凈利落這四個字可是他熟得不能再熟了,他也沒少干過這樣地事,否則哪會如此大驚。

“世上除了死人,誰又能真正讓人放心呢?”林智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接著一嘆。“其他地可能也不是沒有,但若是我的話,除非不得已,否則自然會用最讓人省心的辦法。若是要怪,你就怪楊誠太年青了吧!”十四歲從軍,到現在楊誠還未及而立之年,卻已是位極人臣了。比起當年的章盛,還要年青的得多,而在民間的聲望,卻已經蓋過其數十年之所積了。

“不行!”劉虎似乎下了一個難做的決定,咬著牙說道:“得想個法子,我可不能坐視不管。”雖然之前已經決定站在皇帝一邊,不過若真是涉及到楊誠的性命,劉虎卻不免為之動搖。

林智晃了晃手中的紙,沒好氣地說道:“這不是已經在做了嗎?你唯一的缺點就是楊誠,我若是你的敵人,定把你玩兒死!楊誠若是那么容易死的話,早就死了。除非他自己求死,即使是皇帝,要想動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你還是把你該作的事情做好,再過幾天可就要回長安了,前面的幾步有沒有用,不久便可知曉了。”

劉虎撓了撓腦袋,傻笑了一下。“這些都得殺?”翻著幾乎滿是黑叉的幾張紙,劉虎的臉色了不禁有些凝重。這幾張紙上所記的,可都是冀州各地門閥世族,給林智這么劃幾下,可就是上千顆腦袋落地。

“別看你現在官至護國大將軍,還封了侯。不過以你的出身,你以為這些門閥世族會正眼看你嗎?”林智不以為然地說道,似乎只是干了一件細微的小事。“不聽話的就殺!冀州對我們極是重要,沒時間和他們磨蹭。”

“也罷。”劉虎到底還是屈服了,畢竟他對門閥世族的印象也并不好。他在長安這么久,因為這出身,可是受盡了那些世族的白眼。還是林智說的那句話讓他心動:原來的世族看不起你,你就造一批看得起你的世族。

進入冀州后,他的遭遇也和譚淵差不多,地方上的豪強勢力不會明著與他做對,卻是暗地里下手。他可沒譚淵那么好的脾氣,過了三個郡,便幾乎將那里近九成的門閥豪強,不論老少,統統給抓了起來。抄家的抄家,殺頭的殺頭,順便還辦了些楊誠交待的事情。別的不說,至少有數郡的饑荒因他而大為改善,他也終于嘗了嘗百姓一片稱道的滋味。

“此舉必然會激怒譚淵,我想最遲明天下午,幽州鐵騎就會兵臨城下了。”林智拿過一張白紙又在寫著什么,自顧地說道:“這一仗你可以打漂亮一點,不用顧忌,在小家伙眼里,他的地位與你差得太遠了。”

“一定得打?”劉虎皺了皺眉,眼神中頗有些猶豫。他倒不是怯戰,事實上幽州鐵騎也算得上大陳有數的精銳之師,能遇上一個勢均力敵的對手,劉虎倒是心生期待。只不過他手里可捏著楊誠給譚淵的軍令,著他立即返回幽州,奪回被烏桓占去的城池,并堅守邊防,杜絕外族的覬覦。可是林智卻堅決不讓他出示這道軍令,而且連用意也沒有向劉虎合盤托出。

“看你本事了,把幽州軍打殘最好!”林智冷冷地說道,嘴角泛起一絲冷笑:“打完之后,再派人傳達軍令。燕趙之地自古多出勇士,我們的時間可不多了。”

東方吐白,原野上傳來一陣隆隆的鐵蹄聲,凌厲的殺伐之氣鋪天蓋地而來,幽州鐵騎果如林智所料那般出現了!
pisheng 發表於 2011-4-10 13:25
第一百五十八章 決戰洛陽·五十二

楊誠起了個大早,沒料到剛一推門出來,便立即擁七八個仆人。洗臉的、舉銅鏡的、拿衣服的……各司其職,一點不亂。看到這副陣式,楊誠卻無心享受,好言勸下他們后,徑直來到前廳。前廳也是一片忙碌,布置桌椅的、打掃庭院的、給花草澆水的,明明已經很干凈的桌椅門窗,又仍有數人擦了又擦,看得楊誠簡直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老爺。”正在居中調度的楊貴一看到楊誠,便急急地迎了上來。“小的不知道您早上喜歡吃什么,不過昨晚您說咱們府里以后要節儉,所以也準備得簡單一點。您是用過后再換服上朝呢,還是帶著在朝房里用?”

“上朝?哦,我差點忘了,現在什么時候了?”楊誠拍了拍腦袋,說起來這上朝對于已經有些陌生了。想起當初和劉虎第一次上朝時的情景,卻不由讓他生出一絲懷念。可是當腦子里一想起朝臣們那眼神,他心里卻暗自嘆氣。

“快到卯時了,老爺坐馬車倒還不用著急。”楊貴在前引著路,嘴巴卻仍然沒有空閑。“剛才順公公派人送了貼來,早朝過后五位公公做東,請您去鳳仙樓赴宴。”

“順公公?五位公公?”楊誠微微疑惑,不過下面的話還沒說出口,卻看到了他這那“簡單”的早餐。兩碗雪白晶瑩,不知道是什么東西煮的粥;一大碗的冰鎮酸梅湯,滋滋的冒著冷氣;七八樣楊誠根本叫不出名字來的精致點心,將一張八人坐地大圓桌占去了大半。真不知道若是昨天自己沒有說那番話,今天這份早餐又會是什么樣子。

楊貴卻是毫不以為然,畢竟是在鄭府里當過十來年的管家。與他之前見過的奢豪場面相比,這也確實是簡單之極了。“老爺昨晚沒睡好吧,這五位公公可是當前炙手可熱的人物。任何一個都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也只有老爺您這樣的身份,才當得起他們五個一起相請。”

“哪五位啊?”楊誠之前倒也知道陳博大肆任用宦官,不過這些資料全都交由咨事營去處理,他雖然也聽過一兩次,不過根本就沒放在心上。此時當然就有些茫然無知了。對于陳博這頗惹人非議的舉措,楊誠倒是沒什么意見,或許是大陳之前對宦官壓制得太厲害,還未發生過一起宦官為禍的事情,一般地人對于他們同情遠多于憎惡。

“老爺今后少不得要和五位公公打交道,那可得多留點心。”楊貴為楊誠拉開凳子,正要叫旁邊舉扇的丫環過來,卻被楊誠揮手制止。便只得作罷。“順、忠、保、安、治五位公公現在都是宮的紅人,聽說皇上也吩咐他們多多協助老爺您。”

楊誠笑了笑,雖說是聽說,不過從楊貴口中說出來,九成九都是皇帝的意思。看來皇帝也知道他現在的尷尬局面,這五位宮中最紅的宦官一起上陣,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只是對于宦官他雖然沒有什么惡感,卻更不認為其能擔得起什么大任,皇帝竟然以他們來協助自己,未免對于六部及其他官員太過輕曼了吧。丞相、太尉、御史大夫俱缺。這種情況下六部才是當前朝廷的最高機構,自己又如何能繞得開他們呢?

楊貴正解釋著五人身份的時候,歐氏兄弟也來到前廳。穿戴一新地他們,反而顯得有些不自在。平常都是一起吃飯,楊誠此時倒也不客氣,招來二人大快朵頤。反正做都做好了,再說什么也沒用,不吃也是浪費。只不過常在軍中生活。三人的吃相相對于這精致的早餐卻有些大煞風景了。看著他們風卷殘云般將滿桌的東西吃得一干二凈。旁邊的幾個丫環張開的嘴就沒有合上過。倒是楊貴一副見慣不驚的樣子,仍然盡職的詳細講解著。

直到楊貴說完。楊誠總算對當前宮中的形勢有了一定的了解,同時也對五人擁有地權力暗暗驚詫,怪不得群臣會對此極盡反對。五大宦官,順便是指的陳順,他長期跟在陳博身邊,極受寵幸,再加上管著宮中的錢糧支出,在五人中隱隱居于首席。而且據楊貴地“小道消息”,皇帝似乎有意讓內務府插手戶部,日后戶部的每一筆開銷,只怕沒陳順的點頭,連戶部尚書古純孝也是沒法了。

忠是中常侍倪忠,宦官不得參與的舊制取消后,本來算不上什么的中常侍便一下子位高權重了。所有官員上的奏本,都得經過倪忠之手,再來呈給皇帝。即使是六部尚書,也不得逾越。如此一來,誰要是得罪了他,恐怕上地奏本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抵達圣聽。朝中百官、州郡官吏,每天地奏章都是一大堆,隨便找個理由

將奏本壓下了。又據楊貴地“小道消息”,倪忠的可能要擴大到吏部,參與朝廷官員地任免與賞罰。若不是陳順時常伴在皇帝身邊,他恐怕就是地位最顯赫的宦官了。

保則是指小黃門甘保。小黃門本來只是一個極微小的職位,不過在陳博的授意下,早已不可同日而語了。甘保除了執掌宮中宦官的懲罰大權,更坐鎮刑部,訴訟量刑都得由他和刑部尚書合議過后,才能由皇帝批閱。而且他還有一個眾所周知的職權,那便是替皇帝監查官員,四品以下的官員都可以直接抓回審訊。據說其刑法極是殘酷,朝中官員簡直聞之變色。

安是指御馬太監白安,本只是管理皇帝車馬的宦官,不過經過陳博的變換,現在不僅是派駐禁軍中的監察太監之首,更有調動羽林、緹騎兩軍的權力。可以說長安城內,一眾武將都要受其管轄。而楊貴的“小道消息”則顯示,今后派宦官監軍的范圍將不再只是禁軍,極有可能要擴大至所有朝廷正規軍隊中。而這些監軍宦官,皆由白安來統領,日后軍中將領的升遷賞罰,恐怕會烙下其深深的影子。

最后一個治是新近得到升遷的宦官陳治,據說他之前也算是個飽讀詩書的儒生,因仕途無望,竟自己閹割了進宮。比起其他宦官,他不論口才還是學識都有著明顯的優勢,深受皇上器重。這陳治的名字,也是皇帝賜的,其中這個治正包含著皇帝對其的期望。相比于其他宦官,陳治現在的職權卻要小得多,不過卻無人敢小窺。陳治所做的,卻是監查地方,特別是各地的治理情況,政績名聲。據說天下平定之后,陳博的一系列革新舉措,都將有他的身影。大治天下現在是長安的熱門話題,陳治的日后的權勢自然不言而喻。

這五大宦官倒也真是位高權重,差不多架空了六部的大部分權力。驚訝之余,楊誠也不由暗暗有些擔憂。他對于權力并不敏感,是以他擔憂的并不是這些宦官權力有多大,而是其是否能稱職。荊揚的官吏系統從不論其他,只論是否勝任,是以農夫、苦力也能一朝為官。可是這五位宦官,真的有可勝任其所擁有的權力的能力嗎?答案是顯而易見的,陳治或許還稍有些才能,只不過這人竟為了權力自己閹割,頓時在楊誠心中留下了惡感。

雖然有擔憂,只不過楊誠卻不好說什么,至少在這段時間,他還不能對這些受到陳博重用的宦官指手劃腳。畢竟他之前的一系列任命,陳博可以一點折扣都沒打便準了,總不可能陳博任用的人,他反而站出來反對吧。更何況這些宦官能否勝任還只是自己的猜測,毫無理由的加以反駁,倒也不是他的作風。更何況他也隱隱猜到陳博架空六部,也有著自己的因素,從昨天的情形看,朝中大臣對自己已然心生芥蒂,今后或是與自己配合起來,難免會有各種問題。陳博如此費心,楊誠又能怎么做呢,只有以后聽其言,觀其行再做決定了。

“楊貴……”吃完早餐站起身來,立即有丫環端上面盆,遞上毛巾,稍稍猶豫了一下,楊誠還是就著盆子略有些不自在地擦洗了一下。“你準備一下,晚上我也要宴請一些客人。”

“您想回請五位公公?”楊貴搖了搖頭,略有些惋惜地說道:“順公公和保公公晚上是不出來的,另外三位公公恐怕也有些不便,老爺若是下了貼子,倒讓幾位公公為難了。不如這樣,老爺在席間就可以提一提,看公公們幾時有空,有個準信再發貼?”

楊誠看了楊貴一眼,心里暗道:你對宮里的情況倒是清楚嘛。做為一個官家,他對楊貴還是非常滿意的,只不過他那特殊的身份,任誰來只怕也不會毫不介懷。“五位公公這么忙,以后再說吧。今晚我想請六位尚書大人一聚,一會你準備好貼子,等散朝后派人送到他們府上,最好要見著人。”



“六部尚書?”楊貴一愣,微微有些出乎意料。“他們好像對老爺您……”跟著楊誠走出門外,楊貴面有難色的提醒道。

“你只管送上若是不來,我登門去請就是了。嗯,這句話也要傳到。”楊誠不以為意,整了整衣襟,弓身踏入早已等候在門外的馬車。即將再度進入久違的朝堂,楊誠的心里早沒了當年那股興奮與期待,反而古井不波。雖然皇帝已經很明顯的暗示,他完全可以繞開這朝中百官來進行接下來的大事,但如此重要的事,又豈能將這滿朝的大臣們撇在一旁?朝堂也如戰場,面對這個戰場,楊誠已是胸有成竹。
pisheng 發表於 2011-4-10 13:25
第一百五十九章 決戰洛陽·五十三

進得宮門,等候上朝的大臣們已經不少了,大多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說著什么。一見楊誠進來,聲音卻嘎然而止,每個人的表情都顯得異常嚴肅,楊誠走過之地,每個人都下意識地避開,似乎楊誠染了什么傳染性極強的病一般。楊誠揖手向眾人示好,不過每個人都凝視腳尖,竟沒有一個人看到。

看到這一幕,楊誠心里禁不住苦笑,卻也沒怎么在意。“大家早啊。”和善的笑容并沒有引起眾人的注意,除了少數人別著頭揖手微微還了一禮外,其他人直當楊誠不存在一般。自討了個沒趣,楊誠卻也不放棄,徑直向站在前面的六部尚書走去。“段大人、古大人、田大人、溫大人、莫大人,你們早啊。”

挨著個的當面問候,六人倒也不好做得太過,勉強齊聲回應,不過表情卻是生硬得很,仿佛是做了一件極不情愿卻做的事情。回應過后,卻都將頭轉開,非常直白的表達了不愿再與楊誠交談的意思。其他大臣卻將目光齊齊投向這里,六部尚書可以說是他們的代表,他們的態度對于其他人來說自然不言而喻。

你不理我,我倒偏偏要來理你。楊誠此刻全無脾氣,腆著笑臉大聲說道:“小弟剛回長安,還沒來得及上門拜訪六位大人,晚上備了些薄酒,就當是請罪了。貼子稍后就會送到府上,還請六位大人一定賞臉。”說起來這如何自稱,楊誠倒還有些傷腦筋。論官職,他算是最大了,不論是下官還是在下。都有些不合適。不過他向來不以官職自稱,當然也不會說出什么本公、本帥之類的。倒是六人都比他年長,他也自甘為小,也想借此緩解一下與眾大臣之間的僵硬關系。

聽到楊誠的話,六人卻是一愣,表情卻是有些復雜。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臉人,以楊誠現在的身分,如此低聲下氣地和他們說話。可以說完全出乎他們的意料了。更讓他們想不到的是,楊誠竟然當著這么多人公開相請,這答不答應卻成了一個難題。答應吧,畢竟他們現在對楊誠還極為排斥,甚至前面數度彈劾,費盡心機地想要扳倒人家,這一去豈不落人笑柄;若是拒絕的話,當著文武百官。未免又太拂楊誠的面子了,以后雙方的關系,只怕是公開的決裂了。

以楊誠現在的權力地位,再加上陳博數次在朝堂上公開表明的坦護之意,這朝廷之中還有誰敢公開得罪他。更何況午后宮中五大宦官一起設宴款待楊誠的事情早就傳開了,連這五個目空一切地人都在討好楊誠,他們若是在這里直接拒絕,日后就再無轉的余地了。雖然一心都在想遏制楊誠不斷彭脹的勢力,但誰也清楚,至少在短時間內已經不可能了。那么他們勢必會有相當長一段時間。不得不生活在楊誠與宦官權傾朝野的情況下,對抗也只不過自取其辱。

“皇上駕到!”正在六人左右為難的時候,上朝這么久來最讓他們感覺悅耳的聲音傳來。六人幾乎齊齊松了一口氣。楊誠卻是臉皮厚得緊,壓著嗓子對最為靠近的溫廷羽說道:“六人大人一定要來哦,否則小弟只好登門相請了。”說完這句話,楊誠往后一退,不過旋即卻愣住了:自己該站哪兒呢?說來好笑,他都當了這么大的官兒了。不過說起來正式上朝卻還是第二次。上次他和劉虎直接站在了最末尾。可如今他差不多是百官之首。總不能也跑到末尾去站著吧。若是站到前面,但看六人站地位置。顯然沒有留下空兒。

正在楊誠為難時,一臉笑容的陳順卻跑了下來,湊上來說道:“忠勇公,您的位置在這兒,來來!”

朝中官員都知道,這陳順向來都只對兩個人笑,一個是皇帝,一個就是裴成奇。皇帝自是不說了,對裴成奇的笑卻多帶著一絲畏懼,卻沒有對楊誠這般討好。看到這一幕,眾人都下意識的看了看別人,表情皆有些復雜。或許每個人的心里都知道,面對楊誠,現在他們簡直渺小無比,沒有絲毫可相抗衡的可能。可是雙方之間卻也沒有化解的可能,權勢的爭斗,是永遠不可能真正和解的。

拾階而上,楊誠地腳步卻是有些遲疑。在離皇帝坐的龍椅僅數步遠的地方,突兀地擺著一張錦凳。對于龍椅前地錦凳,他并不是完全陌生,當年四位顧命大臣,便曾享有這般殊榮。可是自己有這個資格坐這里嗎?楊誠從來沒有想過,當下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

“忠勇公?”陳順詫異地回過頭來,拂塵在上面輕輕地撣了幾下,“這可是皇上特意吩咐給您設的座位。”

楊誠似乎感到下面無數雙眼睛正盯著自己,背上火辣辣的。“我何德何能,豈敢享受如此殊榮。”楊誠無力地說道,雖然明知事情已定,但卻下意識的抗拒著。這個位置可不好坐啊,離皇帝如此近,卻離群臣如此遠,這并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雖然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確是不爭的事實。

“忠勇公功高德著,正該享受這份殊榮。”神采奕奕地陳博大步走來,卻不走向龍椅,反而徑直向楊誠走來。雙手伸出,竟要是來扶楊誠。他這動作若是對年老體衰地重臣,倒也無可非議,可是對象是楊誠,如此便顯得有些不倫不類了。不過從另一方面來說,卻也顯示著其對楊誠地無比尊重與信任。

楊誠雙手虛拒,當然不敢讓陳博真的來扶自己。無奈之下,只得三步并作兩步,搶在陳博過來之前走到了錦凳前。下意識地看了一下殿下已經跪成一片的眾臣,楊誠頗有些無所適從。今天這一坐,只怕他和眾臣之間的距離便更加生疏了。高處不勝寒的滋味,他也總算嘗到了一些。

陳博卻是不停,直走到楊誠面前,大聲對眾臣說道:“忠勇公乃我大陳之砥柱。功勛無人可及。從今日起,朕特準忠勇公可隨意進入皇城,對朕不必行跪拜之禮,崇政殿設坐參加朝議。”

“這,這萬萬不

.命,微臣怎么擔待得起。”這些特權當年的四位顧命大臣也有,不過卻沒有不向皇帝行跪拜之禮一項。即使是章盛。也是在病重地情況下才暫時免行大禮。雖然心中對皇帝如此對待自己而感激,但楊誠卻又如何敢接受。

“忠勇公請起。”陳博雙手扶起楊誠,和顏悅色地說道:“圣旨已下,又豈能收回。忠勇公功勛足可受此,切不可再作推辭,負了朕這片心意。”

事實上楊誠看到那錦凳之時,便已經知道陳博安排好了一切,自己再難推辭。不過從內心講。他卻并不希望自己太過受人矚目,只想沒有干擾地做完自己想做的事情。只不過皇帝都如此說了,他又能怎么樣呢,三叩以謝后,他幾乎被陳博推著坐了下來。這錦凳柔軟無比,但楊誠卻如坐針氈。



“眾卿平身!”陳博走回龍椅前,卻并沒有立即坐下,興致極高地說道:“昨日忠勇公向朕提出數條治國之良策,朕高興的夜不能寐,今日早朝其他事情暫且罷議。專論這治國之策。陳順,宣朕旨意!”

聽到后面一句,六部尚書嘴角不由泛起一絲冷笑:都叫宣旨了。還有什么好議論的。殿上楊誠坐著極是扭捏的樣子,在他們眼里卻變成了一種炫耀與示威。當下群臣默然,看樣子似乎都在準備側耳傾聽,可心底里卻是別有一番滋味。

皇帝的幾道圣旨正是楊誠昨日所提,此處自然不必贅述。聽到自己的建議幾乎未經變動便公布出來,楊誠心里倒有一些感激。如此信任。也算是歷來鮮有了。根據自己了解與咨事營的建議。他也知道自己這些建議不僅有犯禁忌地嫌疑,更會觸動很多人的利益。他雖然抱有毫無退縮的決定。但咨事營甚至張識文等人幾乎都向他表達過難以獲得通過的意思,甚至不太隱諱的讓他再做大的修改。

以往楊誠倒不是個獨斷專行的人,只要別人的建議在理,不論其身份高低,他都能虛心接納。只不過這一次,楊誠卻是鐵了心一般。他也并不是沒有想過要兼顧各方利益,學章盛那樣玩玩平衡地權術。可是這又有什么用呢?章盛在生之時讓有人都不敢妄動,他的一句話便可抵千軍萬馬,可是他尸骨未寒,朝中卻亂成一團了。以一個人的來控制各方的平衡,其缺陷是顯而易見的,他并不希望走上章盛的老路,一旦自己離開朝堂后,所有的努力都付諸流水。

當然,他也知道世上并沒有行之萬世的良策,他做的這些日后也不知道能保持多久。只不過大勢一定,要想改變卻并非易事。只要他的方法能讓百姓安居樂業,國家繁榮昌盛,以他看來,再由誰來主政,輕易也不能動多少。富足安定之勢一成,至少數十年內百姓都將因此而受益。至于再遠,卻也不是他能管得了地了。

殿內一片沉寂。楊誠微微有些愕然,他本以為就算不滿朝反對,至少也會引起激烈爭論,他甚至有了舌戰群儒的心理準備,雖然他的口才并不算好。可是現在這種情況,卻完全出乎他地意料,竟然沒有一人反對,也沒有一人出聲贊同。

這種情形讓楊誠心里不由一冷。沒有人反對,也沒有贊同,這樣的情形他并不是沒有經歷過。之前在征北軍中還是一個小兵的他,便曾遇上過不少這樣的情形,主帥一下令,眾將士除了執行外別無他言,一直到遇上李平北后,這樣的情形才再沒出現在他面前。有過切身體會,他當然知道為什么會造成這樣的情形。將士不敢言,那是迫于主帥地淫威;百官不敢言……楊誠不敢再想下去,但心情卻一下子低落下來。

高坐在上地陳博不僅絲毫不以為意,反而露出滿意地笑容。“眾卿既無異義,那即日就頒布天下實施。朕同時宣布,這一系列舉措,都由忠勇公主持進行,六部和百官需全力支持,內監諸宦也會協助忠勇公辦事。旦有陽奉陰違,辦事不利者,皆從重處罰,遇赦不幸!”

“臣等謹尊圣意!”機械而整齊的聲音在殿內響起,楊誠地心也不由沉了下去。他倒不愁這些官員敢違抗圣意來阻撓他,但從今天的表現看,要想讓他們發自內心的全力支持自己,卻是不可能的了。要想辦好事情,沒有積極主動的心態是不可能的,這是在交州諸郡縣官吏身上得到過明證的。若是百官以應付的態度來協助自己,效果自然可想而知了。

得到百官回應后,陳博又讓陳順宣讀了數道圣旨,一一印證了楊貴的那些“小道消息”。倪忠負責監查吏部,吏部的侍郎中有一半改由宮內宦官出任,朝廷三品以下的官員任命,皆要由吏部“合議”通過后方才有效。當然,楊誠身分特殊,對于郡守及其以下官員的任命,都擁有相機行事之權,吏部即使是疑異,也需先通報發文,再向皇帝上奏質疑。這樣一來,吏部即使想阻撓,卻也成為空想了。

新立官員鎮軍太監自然由白安兼任,不過職權卻與楊貴所說縮小了一些。禁軍、羽林軍、緹騎營這些屬于長安城內的軍隊,皆受其直接管轄,將領的升遷任免只需知會兵部即可。倒是兵部以后對各地統軍將領的升遷任免,反而需要上報給他這個鎮軍太監,郡尉及以上將領,交由皇帝決斷,其下的就要白安點頭。如此一來,千夫長及以下的官員的命運,幾乎都握在了白安之手。這一詔令一出,殿內一眾武將無不變色,雖然他們都是千夫長以上的將領了,但有不少是城內各營的將領,想到自己將由一個宦官管轄,旦凡有些血氣的,心里當然不是滋味。

一道道圣旨宣讀出來,不過殿內卻一直保持著寂靜,直至散朝。走出皇宮大門時,楊誠不由嘆了一口氣,沒有反對的聲音,卻反而讓他心中生出一絲不安。朝廷,似乎與他心目中的樣子有些不同了。
pisheng 發表於 2011-4-10 13:26
第一百六十章 決戰洛陽·五十四

由于心中有事,楊誠走得格外得慢,出得宮門時眾臣早誠本想再找六部尚書聊聊,當下也只得作罷。看了看天色,離午飯時間差不多還有一個時辰,想著鳳仙樓的宴請,楊誠倒也不想再繞道回家一趟。這長安他還沒好好逛過,正好趁這一個時辰看看戰亂之后的恢復情況。當下讓車夫慢慢跟在后面,自己則與歐氏兄弟一道,繞著皇城踏入了以往長安最是繁華的街道。

劉虎出征渭北后,這長安尹的事務便交給了原羽林軍副將沈坤。這沈坤與劉虎交情不錯,而且言語中多有自己獨特的見解。這事楊誠既管不著,也不便拂了劉虎的意,便在之前利用招討大將軍的權力,將沈乾坤從羽林軍中調出,除去軍籍,改任了長安府丞,職位與侍郎相若,讓劉虎也享受一下他當初當甩手郡守、刺史的滋味。

到底是大陳帝都,雖然戰火的痕跡處處可見,不過大街上倒是人來人往,熱鬧非凡。邊走邊看,楊誠也不禁暗暗點頭,原是武將的沈坤,倒把這長安治理得不錯。要看一個地方的政務如何,不看其他,只看民生。百姓樂則政通,這可是當初他陪張識文巡查各郡縣時得到的經驗。至少他沿途所見,百姓們臉上大多透出的那股平和、忙碌和滿足,之前因戰亂而生出的惶然早已不見蹤影。

正走著,前面的行人卻愈漸稀少。楊誠正覺得奇怪,卻看見前面的街口上站了一排衙役,正在大聲喝斥著所有靠近行人。到底出了什么事,竟然讓官府出動封鎖一條街道,疑惑與微怒之下,楊誠快步走了上去。舉目望去,前方既無煙火也無其他特別的聲音。自然不會是因為出事才封道。那么余下的,便是楊誠最為痛恨的那種可能了。

“喂,你們,走開走開!”這街道看來也封鎖了好一會兒了,街口的行人極是稀少,像楊誠三人這樣直接靠近的,當然顯得突兀無比了。幾名衙役提了水火棍迎上來,嘴里大聲喝斥著。見楊誠三人絲毫沒有退意。其中一人不由勃然大怒,舉起棍子便打了下來。

楊誠嘴角泛起一絲冷笑,正想出手教訓這個仗勢欺人地衙役,不斷旁邊的歐凌戰反倒搶在了前面。那衙役的棍子剛一揮下,便被歐凌戰單手握住,看他那極是悠閑的樣子,那名衙役卻是使出全力也收不回去。其他幾名衙役見狀,紛紛上來相助。一時間四五條水火棍盡往歐凌戰身上招呼。

歐凌戰冷哼一聲,不見他怎么用力,手中的棍子連同緊握另一端的衙役便被他舉了起來。那名衙役哪曾見過如此大力的人,當下又不敢放手,臉色頓時煞白。正要呼救,卻突然覺手上一股巨大力的力道傳來,身子竟不由自主地隨之旋轉起來。“嘭嘭嘭!”身體撞擊地悶聲響起,幾名前來幫手的衙役還沒靠上邊,便被撞飛出去。歐凌戰用力一拋,頓時連棍帶人拋出數丈之遠。

其他十幾個衙役頓時僵住。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呆在那里不知所措。僅是歐凌戰露出的這一手。他們便知道自己碰上了硬刺,再上也只是自找沒趣。更何況楊誠換下朝服后,穿的正是楊貴為他定制的錦綢衣服,本就凌人的氣勢更有些華貴的味道。穿著華貴再加上這么一個高手保護,這些觀人有術的衙役不免會猜測其身份了,當然就更不敢動手了。

“為什么封道?”楊誠上前兩步。淡淡地問道。卻嚇得那些衙役連連后退。

“你。你是什么人?”一個衙役壯著膽向前半步,色厲內茬地說道:“知道這是誰吩咐辦地事兒嗎?走開就是。小心吃不了兜著走!”

“我倒真想知道是誰。”楊誠笑了笑,毫不退讓。即使是皇帝出巡,百姓也只需避在路旁而已,這也不知道是誰,竟然擺出這么大的場面,完全不讓人過。站在這街口,他竟然發出封鎖的街道不止這一條,心里便不由有些怒氣。這事兒既然碰上了,少不了他得管管了。長安雖然隨便碰個人也可能是達官顯貴,不過讓現在的他也惹不起的,倒還真是屈指可數了。

“你聽好,可別嚇著了。”那名衙役挺直了腰板,倒還真像有別人惹不起的后臺撐腰一般,得意洋洋地說道:“下令封路的,不是別人,正是宮里的五位公公!你若是識相,趕快滾開,否則……”其他一眾衙役也是膽氣一壯,聚在一起陰陽怪氣的幫著腔。

楊誠拍了拍腦袋,轉身問向已經跟上來的車夫:“前面可是鳳仙樓?”車夫點頭回應,楊誠頓時有些哭笑不得。說來說去,今天這事兒竟然還有他地份。五大宦官派人封路,這可不正是為了宴請他嗎?說起來現在在這長安,這五人和他可都是跺跺腳就得震動半座長安城的人物了,不過就是吃一頓飯,用得了搞這些明堂?

那些衙役見楊誠這樣,只道他心生怯意后悔不迭,當下更加得意起來。“你要是有膽,就在這里等著,可別怪我沒告訴你,一會兒羽林軍來了,就沒那么好說話了!”到底是不知道楊誠身份,他們倒也不敢太過,畢竟五大宦官根本不會瞧上他們這等小人物。若楊誠真的是個有身份地人,他們日后倒也難過。

“羽林軍?”楊誠皺了皺眉,失聲道。吃一頓飯,竟然要調動羽林軍,這可大出楊誠意料之外了。他也不是沒見過那些門閥貴人的擺場,不過隨便調動專職內城安全的羽林軍,倒還是他從未見過的大手筆了。即使是公事,他也覺得有些擺場大了,更何況他們這次應該算是私人宴會吧。如此隨便的調動羽林軍,換在以前早百官彈劾了。要知道當年章盛之孫章明忠,便因私而調動烏金鐵騎,而丟了官。若不是章盛余威猶在,只怕還有牢獄之災。

“當然了,五位公公身分何等尊貴,更何況你知道還有誰會來嗎?”衙役一臉賣弄。有心嚇嚇面前這人:“忠勇公,你不會不知道吧!看你也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不用我們多說了吧。”

楊誠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地衣服,心中不由苦笑。若是還是向往常

著布衣,只怕這些衙役就不會如此客氣了。“誰是你們是長安府地衙役吧,長安府丞沈坤呢?馬上叫他來見我!”一臉威嚴地說著,楊誠心里卻有些氣憤。如此擾民之舉,豈不是往自己臉上抹黑嗎?這沈坤也真是。自己的脾氣他又不是不知道,即使是出于五大宦官地意思,他不敢拒絕,至少也得知會自己一聲嘛。封鎖數條街,還要羽林軍戒備,僅僅只是為了吃頓飯而已,這要是傳了出去天下人會怎么看。

聽到楊誠直乎長安府丞的名字,一眾衙役不由齊齊變色。沈坤的官職放在長安當然算不了什么。不過誰也知道他的背后可是同樣炙手可熱的劉虎。劉虎現在的名頭雖然比不上楊誠,但卻是與五大宦官相差無幾的,神威營在長安更是連禁軍都不敢惹的主。在五大宦官未顯之前,劉虎在長安便算得上數一數二地實權人物了,連六部尚書也不敢輕易得罪他。更何況天下人幾乎都知道劉虎與楊誠的關系,二人加在一起的權勢,想想都覺得可怕。

“忠勇公?!”眾衙役正不知道該怎么辦的時候,身后突然傳來一聲驚呼,卻把這些衙役嚇得幾乎癱倒。來的不是別人,正是長安府丞沈坤。“下官沈坤。拜見忠勇公。”



“快起來,告訴我這是怎么回事?”到底是劉虎的人,楊誠卻也不好太過。急忙將其扶起,神色略有些不悅地問道。沈坤出現在這里,當然不是碰巧了,顯然他這個官比侍郎的長安府丞,也被五大宦官派來跑腿了。

“還不快來拜見,真是瞎了你們的狗眼!”沈坤向已呆若木雞地衙役們大聲喝斥。舉目四顧。壓著嗓子對楊誠道:“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忠勇公請隨我來。”

聽到楊誠等人漸漸遠去的腳步聲,跪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的眾衙役們猶如回過魂來一般。無不大口大口的呼吸著。

“媽呀,嚇死我了!”一名衙役撫著胸口,似乎仍有些心有余悸。

“我剛才居然那樣和忠勇公說話。”領頭說話那個衙役已經呆住了,也不知道他是感到榮幸還后怕。

“幸好沒打著忠勇公,不然……”被歐凌戰擲出那人一臉慶幸,身上那點傷對他來說簡直是無關緊要了。

跟著沈坤急急的腳步,楊誠不由皺了皺眉,沈坤緊張而略有疲倦的神情讓他心里微微起疑。在他記憶里,沈坤可是個極為干練之人,再加上出身軍中,遇事也算沉著,怎么此時竟然會為這小小的事情搞得這副模樣。離那些衙役十余步后,四人已置身于空無一人的街道上,楊誠終于忍不住問道:“是宮里那五人逼你這樣的嗎?你知道我不喜歡這些莫名其妙地排場,難道就沒說說?”

沈坤搖了搖頭,嘆道:“爺在宮里還是有些影響,他們倒也不敢逼我做什么,這是我主動要求的。”看著楊誠疑惑的眼神,他面色凝重地解釋道:“五大宦官是皇上跟前的紅人,若是在我的地盤上出了事,豈不是讓爺為難?”

“出事?難道有人……”原來這排場倒不是為自己而準備的,不過楊誠卻反而更加疑惑了。照沈坤所說,這長安城中竟然有人想對五大宦官不利。以他們現在的權勢,誰敢冒著這么大的風險做這種事呢?五大宦官都是長期居于宮中地人,照理說在外面應該沒有什么仇家才對。而且五大宦官各有護衛,沈坤仍要擺出如此架勢,對方恐怕不是一般人了。

搖了搖頭,沈坤毫不隱瞞地說道:“忠勇公可能不知道,五大宦官與朝中大臣們勢成水火,之前十幾名大臣遭其毒手后,不少朝臣搜羅死士行刺他們地事便傳得風言***。平日他們住在宮里,根本無處下手,這次五人一同出來,這種機會誰肯放過。而且我接到密報,這事甚至連六位尚書也有份!”

楊誠不由愕然,之前地朝堂上他便覺得有些不對勁,卻沒想到形勢竟然會到了這個地步。大臣于宦官相斗,大陳立國至今,恐怕還是第一次達到如此地步。怪不得自己親口邀請六人時,他們會是那副表情,恐怕也知道了今天這一局吧。想到這里,楊誠心里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他此次回長安,可以說是抱著極為明顯地目的而來,希望可以取得上至皇帝,下至小吏的大力支持,以便盡可能的減輕這場禍亂的危害。可是一到長安,他卻遭到大多數朝中官員的冷遇,現在更陷入了這場大臣與宦官之間的爭斗之中。

對于朝廷的爭斗,楊誠可以說是極為厭惡。歷朝以來,朝中勢力的爭斗,從來都不會帶來什么好事,更會禍及天下,徒令百姓受苦。前番張晉根與張識文都勸他為避免朝廷的猜疑,而改動他的種種舉措,可是他卻一力堅持了下來。為的不是其他,正是希望在這場為百姓謀利的戰爭中,速戰速決,不計自身的后果。他不想與朝臣、皇帝玩什么心計,但爭斗卻仍然無法避免,甚至連坐壁上觀也不可得。

到底該站在哪一邊,這對楊誠來說確實是個難題。若能選擇,他當然是一邊都不愿意站,這場爭斗不管誰對誰錯,誰勝誰負,都將嚴重影響著接下來將在天下展開的種種舉措。可是這場爭斗涉及如此之廣,他又如何能置身事外,恐怕今天這五大宦官聯手相請,未必就全是皇帝的意思了。這頓酒宴的結果,無疑便是表明他所持的立場。

五大宦官經過今天的朝會之后,權勢更加膨脹,得罪了他們,自己以后恐怕事事都會受到阻礙。但是與朝中大臣完全站在對立面,卻也不是楊誠希望看到的。雖然他并不看好這些人治理地方的才能,但朝廷又豈能缺少這些人?制定法度、宣揚禮教這些都不是他那些“交州泥腿子”們能辦的。只不過要到天下漸漸平定之后,這些人才會有施展的舞臺而已。

“轟……”鐵蹄聲遠遠傳來,全副武裝的羽林軍殺氣騰騰地出現在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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