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神箭傳說 作者:簡單老楊 (連載中)

otto544 2008-10-20 20:15:3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96 145979
bigsing 發表於 2009-4-14 10:17
第二卷 壯士十年歸 第四十二章 大局已定(下)


  看著僅剩的一萬五千步兵迅捷的沖向王庭北部,逐漸消失在視線之中,趙長河與朱時俊臉色均凝重起來。由于王庭的地勢,接下來這一仗,將完全脫離要塞的指揮,步兵將再不能像之前那樣,穿行于集結的匈奴部眾之間,根據要塞觀察,了解前方匈奴的防御情況。

  “會不會冒險了一點?”趙長河看著步兵消失的地方,略有緊張的問道。

  “即使冒險也得試試,趁剛才一仗的影響奪取更大的勝利。若是讓匈奴喘過氣來,恐怕更不易施展。”朱時俊堅定的說道。

  “也是,即使脫離我們的掌控,那一萬五千步兵也不是那麼輕易能被擊敗的。”趙長河點頭說道。

  “若不出我所料,這一次應該是匈奴的王庭衛隊了,希望神機營和神威營能及時出現。”朱時俊若有所思的說道。

  “王庭衛隊……沒了王庭衛隊,勝負便再難起變化。”趙長河喃喃的說道。

  ※※※※※※※

  烏甦羅此時正心急如焚,剛才格里活慘遭殲滅的情形歷歷在目,看著不斷逼近的大陳步兵,他也有了同樣的猶豫。不過比起格里活,烏甦羅的猶豫卻僅維持了很短的時間,再加上大陳步兵不斷遭到部眾的拼死攻擊,行動再不如之前那邊迅捷,讓烏甦羅有充足的時間做出判斷。

  退入王庭中央並不現實,那樣王庭的外圍便有全部失守的危險,咬了咬牙,格里活斷然下令讓王庭衛隊向外沖出,硬撼外面的近兩萬大陳騎兵,王庭之戰的最為慘烈的一場騎兵正面沖擊的戰斗,拉開序幕。

  相比格里活,王庭衛隊顯然要順利得多。大陳的步兵由于失去要塞的指揮,只能認準方向拼命沖殺,而位于正中的高台,完全將整個王庭收入視線,這便足以讓大單于調集更多的匈奴部眾進行更有效的阻擊。而神槍營和神盾營為了保持與步兵一致,行進的速度並不快。基于這兩個原因,王庭衛隊的沖出再不像格里活部一般混亂,反而如平時演練一般,快速而有序的通過通道,開始在王庭外的草原上列陣集結。

  當王庭衛隊列成一個密集的沖鋒隊形之後,神槍營和神盾營才剛剛繞過王庭一角,緩緩出現在烏甦羅的視線中。沒有任何猶豫,烏甦羅便下達了沖鋒的命令。在隆隆的鐵蹄聲中,匈奴最精銳的王庭衛隊終于出鞘。

  大陳的號角聲在神槍營和神盾營的軍陣中響起,三聲過後,兩萬大陳鐵騎發出震天的喊殺聲,向王庭衛隊迎面沖去。在同時全力狂奔下,兩軍不久便陷入殘酷的混戰之中。王庭衛隊的優勢在于單個士兵的戰力強大和弓馬嫻熟;神槍營和神盾營雖然有戰力比不上王庭衛隊,但卻精于陣形,以不斷演變的陣形為掩護,不斷對沖入陣中的王庭衛隊分割、殲滅,總能在混亂的戰場中組織起有力的攻勢,兩軍一時竟戰了個旗鼓相當。但王庭衛隊畢竟是匈奴最精銳的部隊,在稍稍適應大陳騎兵的陣形之後,強橫的武力開始逐漸顯露出優勢,再加上人數相差並不太大,幾次對大陳騎兵的強力分割之後,戰局逐漸開始向王庭衛隊傾斜。

  大陳騎兵與王庭衛隊混戰之際,顧良澤和賀齊忠的步兵終于到了與騎兵戰場相平的位置。這一次沖鋒再沒有上一次那麼輕松,步兵幾乎承受了這一區域內全部匈奴部眾的攻勢,一萬五千步兵在這五里多長的矮牆陣中,竟折損了五千人。到後來賀齊忠和顧良澤再不敢分路進擊,兩軍合在一起,才堪堪擊退了匈奴部眾的最後幾次瘋狂攻殺。

  看著大單于再度調集的匈奴部眾從遠處撲來,賀齊忠對著顧良澤決絕的說道︰“我率三千人擋住匈奴,你馬上去增援騎兵!”

  “好!你就等著我把王庭衛隊打得落花流水的吧!”顧良澤故做輕松的說道。誰都知道,以三千人抵擋數萬匈奴部眾,能存活下來的機會太小了,況且失去要塞的指揮,再不能如之前那邊靈活,這是一場硬仗。

  “還不快去,只知道說廢話!”賀齊忠轉身帶著三千士兵向逐漸沖近的匈奴部眾迎去,臉上刻著決死的堅毅。

  “保重。”顧良澤重重的吐出兩個字,帶著余下的士兵迅速向外沖去。

  步兵的加入頓時打破了戰場上的平衡,雖然步兵單獨面對騎兵,特別是輕裝上陣的步兵,幾乎難以產生多大的殺傷力,但正值兩軍混戰之際,這七千步兵的加入卻足已對戰局產生強大的影響。

  顧良澤率眾一接近戰場,立即將原來密集的隊形分散,每人相隔十余步,形成一個巨大的弧形,奔跑著向戰場沖去。由于兩邊的騎兵幾乎混在了一起,集中齊射雖然威力強大,但卻再不適用,顧良澤當即命令數人一組,靈活的穿插在混亂的戰場。

  格里活勇猛無比的在戰場上奮力廝殺,敵人和自己的鮮血已將他全身染紅。他也發現了步兵的加入,但卻並沒有太放在心上。對王庭衛隊,他有著絕對的信心,雖然戰勢一時還在膠著中,但只要加以堅持,勝利必然屬于王庭衛隊。

  王庭衛隊確實也沒辱沒它的聲望,雖然開始在征北軍有力的組織下難佔上風,但騎兵們優秀的素質卻開始逐漸顯示,隨著時間的流逝,征北軍騎兵所能組織起的沖擊越來越少,逐漸被王庭衛隊逼得各自為戰。大陳步兵的加入讓戰局產生了微妙的變化,雖然對增加了對王庭衛隊的壓力,但隨著步兵們的散布,大陳騎兵為了避免傷及友軍,再難組織起強力的沖鋒。

  兩方的士兵不斷的在倒下,王庭外圍的草地上鮮血匯成一個個血潭,在鐵蹄的踐踏下四散飛濺,又慢慢匯攏。隨著傷亡的不斷擴大,征北軍人數的優勢開始顯現出來,慢慢的將王庭衛隊圍在中心,逐漸擠壓著可以活動的空間。

  戰斗已經進行了一個時辰,大單于立在高台上,緊張的看著戰局的演變。另外的一萬三千騎兵的出口被征北軍的一萬騎兵死死堵住,雖然大單于心急如焚,但卻知道若讓騎兵強行沖出,不僅不能增援王庭衛隊,還很有可能在嚴陣以待的一萬征北軍鐵騎的沖擊下慘敗而回。

  中央地帶的匈奴部眾也被全部派出,但在賀齊忠所率領的三千人拼死的反擊下,難做寸進。看著王庭內的大陳步兵越來越少,大單于暗自祈禱,希望王庭衛隊能堅持住,等待數萬匈奴部眾的增援,然後再與王庭內的騎兵內外夾擊,擊退守在那里的一萬大陳騎兵,或許這樣還有翻身的機會。

  正當大單于虔誠祈禱之時,一團眩目的亮光從王庭外的草原上升起,隆隆的鐵蹄聲震得整個王庭微微顫抖。神威營和神機營終于出現了,萬余身著鮮亮盔甲的大陳精銳騎兵,正斗志昂揚的沖向王庭衛隊與神槍營、神盾營激戰之處,除了隆隆的鐵蹄聲,再沒有發出其他聲音,每一個人臉上都充滿著自信,似乎天下間再沒有他們的對手。

  格里活看著迅速逼近的神威營和神機營騎兵,臉上一片死灰之色。一個時辰的激戰已消耗了大量體力,但神槍營和神盾營也好不到哪里去。沖進來的步兵則更慘,由于為了方便在矮牆陣內的行動,均是身著勁裝,在毫無遮擋的情況下,成了王庭衛隊的靶子,在一個時辰的鏖戰中,傷亡慘重。若不是神威營和神機營的出現,雖然會有很大的傷亡,但最後的勝利者很有可能是王庭衛隊。

  “轟……”在萬馬奔騰的轟響中,天地似乎也屏住了呼及,靜靜的等待那決勝的交鋒。戰場中的大陳士兵歡呼起來,一改先前的頹勢,振起精神拼命向王庭衛隊攻去。

  “鐺……”格里活面色猙獰的與史達貴戰成一團,對戰勢的絕望讓格里活生出拼死的決心,神威營剛一沖進,他便強悍無比的殺出一條血路,欲找一個有資格的人墊背。功夫不負有心人,竟讓他遇上史達貴,當下便拼命向史達貴攻去。

  史達貴的武力本來要比格里活高上一籌,但格里活那不要命的打法讓他難以施展,他當然不願意在這里與格里活同歸於盡。由于兩人相距太近,周圍的士兵也不敢發射弩矢,怕不小心傷到史達貴,那便小命難保了。由于在氣勢上輸了一籌,史達貴在格里活的瘋狂攻擊下竟難以招架,一時險象環生。

  “咻!”一支勁矢擦過史達貴耳邊,在格里活的右臉留下一條深深的血槽後激射而去。受此重創,格里活卻似沒事一般,只是臉上瘋狂的神色變得更為懾人。史達貴見格里活受創,趁機蕩開劈格里活的彎刀,揮刀直向他的胸口砍去。格里活對史達貴砍來的一刀毫不理會,順勢向史達貴頭上揮去。

  史達貴頓時大驚,情急之下竟忘了格里活自知必死,只欲將自己拉去墊背。但自己用力過大,一時哪里能收得回來,眼見便是同歸于盡之勢。立馬在史達貴身後的潘宗向眼里閃過一絲異樣,用力扣動扳機,“咻!”一支勁矢從格里活眉心透入,格里活的刀離史達貴不過尺余,卻再不能動彈。“ !”史達貴一刀將格里活斬為兩段,鮮血頓時濺滿全身。

  看著格里活摔落下馬,史達貴長長吐出一口氣。一把抹去臉上的鮮血,回頭感激的看了潘宗向一眼,潘宗向微微點頭,策馬向前沖去。

  神機營和神威營加入後,戰局立即呈現出一面倒的局面。王庭衛隊久戰力竭,再加上主將陣亡,頓時失去斗志,紛紛四散突圍。在大陳騎兵的追擊下,僅有數百騎突出重圍,倉皇逃向草原深處。

  眼見王庭衛隊覆滅,高台上眾人皆面如死灰。誰能料想到匈奴最精銳的部隊,在一個多時辰里便煙消雲散。失去王庭衛隊後,匈奴將再無一戰之力。大單于慌忙的將部眾和剩下的騎兵收縮到高台附近,這幾日的戰斗損失慘重,現在的實力僅防御核心區域也猶顯不足。

  其後的時間里,大陳僅剩的三千步兵橫掃整個王庭外圍,將所有沒來得及撤走的匈奴人清理一空。匈奴所能掌控的,便只剩下高台為中心的方圓五里的範圍。

  夜色降臨,大單于站在高台中央,呆呆看著征北軍在王庭另外三面築起的要塞。“啪!”一顆豆大的水滴打在大單于蒼白的臉上,大單于伸手抹去臉上的水痕,緩緩將頭望向天空。“連你也要遺棄我了嗎!”淒厲的叫喊聲從高台傳向四方。
bigsing 發表於 2009-4-14 10:17
第二卷 壯士十年歸 第四十三章 血流成河(上)

豆大的雨滴密集的砸在草原上。

  所有人都縮在了營帳之中,驟雨滂沱,任何人都不得不屈服在大自然的怒吼中。任何行動都變得異常艱難,更遑論戰斗。

  清晨

  趙長河與朱時俊安坐在臨時搭起的雨篷下,品酒聊天。這雨來得突然,根本沒有時間讓他們趕回營地。所幸這個要塞里只有他們二人和一千親衛,安置起來也很容易。

  “這雨可真夠大啊。”趙長河望著要塞內越積越深的雨水,淡淡的說道。雨整整下了一夜,到現在仍然未見停勢,反而越下越大起來。

  朱時俊沒有說話,憂慮的看著幾處沖垮的寨牆。要塞用以加固的泥土早已沖得一干二淨,本就倉促而築的寨牆失去泥土的保護後,隨時都有倒塌的可能。

  “依軍師所見,這雨對我軍是有利還是不利呢?”趙長河轉過頭來,看著朱時俊問道。

  “天佑我軍,這當然是一場祥瑞之雨。”朱時俊施禮說道。

  “哦?何以見得?”趙長河奇道。

  “大雨之下,矮牆盡隨流而去,實在是天助我軍。”朱時俊朗聲說道。

  “之前我軍之勝不是正因為匈奴自困矮牆嗎?現在矮牆蕩然無存,利在何處呢?”趙長河不解的說道。

  朱時俊正了正身子,比劃著說道︰“昨日之前,矮牆確實是我軍之一大助力,那是因為可以用步兵封住匈奴騎兵。但昨日之戰匈奴騎兵主力大損,再難有所做為。現在匈奴收縮在中心地帶,矮牆反成我騎兵之阻礙;而匈奴由于防御範圍極大縮小,雖然人數減少,防守的力量反而加強。我軍若想聚殲匈奴殘余,反而要付出更大的代價。而現在天助我軍,將矮牆沖去,匈奴殘部再無可恃之險,可一戰而下矣。”

  “嗯,軍師和我想到一塊兒去了。”趙長河點頭笑道。“雨停之時,便是決戰之機,軍師計將安出?”

  “以堂堂之師,擊皇皇之陣。”朱時俊淡然說道。

  雨更急了……

  ※※※※※※※

  大雨終于在第二天晚上停了下來,這場雨下了整整兩天兩夜。

  雨一停,躲在營帳中的匈奴和征北軍都連夜動了起來,清掃營中的淤泥和污水,整理武器裝備,準備接下來的決戰。

  楊誠和劉虎並肩坐在征北大營外一根被大雨沖倒的木頭上。雨一停,二人便領著自己手下的千余士兵整理武器盔甲,再將營帳周圍的積水排去。忙完這些總算得空,劉虎本想拉著楊誠去找潘宗向和史達貴匯報軍情,但楊誠認為雨停之後各營統領都要回大帳議事,只需在此等待即可。劉虎想想也對,便也不再堅持。

  二人是在下雨之前趕回大營的,當時營中主要將領均加入到王庭的激戰中去了。二人本想等晚上再稟報,哪知一場大雨,竟讓二人在營中呆了兩日。參戰的部隊均駐進了築在王庭的四個要塞里去了,大營中除了楊誠和劉虎率領的一千多人,就只有趙長河留在營地中不到兩千的步兵。

  “長這麼大,我還沒見過這麼大的雨呢。”劉虎伸了個懶腰,貪婪的呼吸著雨後的新鮮空氣。

  “是啊,這場雨讓人悶得發慌。”兩天一直呆在帳中,這對楊誠來說簡直就是一種折磨。

  “哈,誠哥你說左賢王現在在做什麼呢?”劉虎望著飛鷹峽方向,笑著說道。

  “呵呵,他一定抓破腦袋的想我們到底是嚇唬他還是真有其事。”楊誠笑道。

  “誠哥那一手真是厲害,若換了我是左賢王,也只能坐困愁城。”劉虎佩服的說道。

  “那幾個字只能嚇他一時,你以為能有多管用啊。”楊誠淡淡的說道。

  “怎麼不管用,至少他想要來出來透口氣,也要猶豫我們是不是真的在哪里等著他。”劉虎認真的說道。

  “你以為左賢王這麼好騙嗎?若不是他自己身受重傷,不便行動,再加上他那人太過謹慎,不願相信別人,你以為他會讓我們這麼輕易的走掉啊。只要他的傷一好,恐怕就有所行動了。”楊誠解釋道。

  “誠哥那箭可有他受的,沒十天半月想都別想。”劉虎說道。

  “左賢王確實是個難纏的人,幸好誤打誤撞傷了他,不然還真麻煩。”楊誠慶幸的說道。

  “難纏?我怎麼不覺得?”劉虎輕蔑的說道,這幾日他除了看到左賢王善于“逃跑”外,絲毫感覺不到左賢王有多厲害。

  “你可千萬不要輕視他,否則以後遇上他這種人你恐怕要吃大虧。”楊誠正色說道。

  “恐怕沒有這個機會了。”劉虎扁嘴說道。

  “嗯?有人過來了。”楊誠望著王庭方向,無數的火光伴隨著蹄聲不斷涌現。

  “是大將軍他們回來了吧。”劉虎引頸遠望,火光已在十里之外。

  楊誠一把拉起劉虎,大步向營內走去︰“不管是誰,有備無患總不會錯。”

  “有這個必要嗎?”劉虎邊走邊說道。

  楊誠卻不答話,拉著劉虎迅速沒入營中。

  ※※※※※※※

  隆隆的蹄聲中,數百騎兵直逼征北軍營。離寨門還有四百步,突然一聲大喝從寨牆上傳出︰“來人止步!”騎兵卻沒理會,毫不停頓的繼續沖向寨門。

  “嘩啦。”黑暗中,千余強弩同時舉起的聲音震懾人心。騎兵們顯然也被這整齊劃一的聲音所震懾,急急勒住戰馬,紛紛取下強弩,緊張的看著黑暗中的寨牆。為首的一人氣急敗壞的叫道︰“***,你們眼楮瞎了,我們是大將軍的親衛隊!”

  “收起武器,緩緩靠近!”黑暗中那人絲毫沒有因為騎兵們的表白改變語氣,肅然喝道。

  騎兵們聞言大怒,平日里誰敢不給大將軍的親衛面子,就算是一營統領也都客客氣氣的,現在竟然被人攔在營外。但畢竟處在不利形勢,誰也沒有把握在千余強弩的齊射下保住性命,況且自己在明,別人在暗,根本毫無辦法。騎兵們既不願收起武器,也不敢向前沖了,只在原地齊聲叫罵著。

  正在兩邊膠著時,後面的人陸續趕到。潘宗向和史達貴問明原因後,騎馬向前並行。潘宗向邊行邊大聲說道︰“大將軍回營了,還不趕快打開寨門。”

  寨牆上的劉虎一見是潘宗向和史達貴,低聲說道︰“誠哥,是潘將軍和史將軍他們,開門了吧?”

  “好吧,讓你去玩你的花樣了。”楊誠無奈的說道。

  “咚!”劉虎用刀把用力在身後的木頭上一敲,聲音剛落,寨牆上千支火把同時亮起,照得附近如同白晝。

  “恭迎大將軍與諸位統領大人回營!”劉虎拉著楊誠奔至寨門外,打開寨門,跪在一旁叫道。

  “恭迎大將軍與諸位統領大人回營!”寨牆上的千余士兵也學著劉虎的樣,跪著喊道。

  千余人的同時的喊聲震耳欲聾,煞有氣勢。潘宗向與史達貴相視一笑,策馬向寨門走去。

  “原來是你們兩個,不錯,不錯。”趙長河騎馬經過時,微笑著對二人說道,臉上略有贊許之色。

  “哇,大將軍親自表揚我們哩,你說這次會不會弄個統領給我們當當。”見眾人進入寨門後,劉虎一臉興奮的對楊誠說道。

  ※※※※※※※

  征北軍大帳

  趙長河穩坐在上首,帳下各營統領左右分列。決戰在即,趙長河顧不得休息,甫一進營便將諸營統領召至大帳,準備商議明日之戰。

  朱時俊從帳外匆匆走進,湊在趙長河耳邊說道︰“各軍的傷亡統計已完成,要不要……”

  “就給大家念念吧。”趙長河點頭說道。

  “好。”朱時俊轉過身來,環視帳內諸將,朗聲說道︰“經過數日激戰,我軍傷亡頗為慘重。正氣營、正武營和神槍營統領戰死,千夫長級將領戰死三十二名。士卒傷亡方面,三萬步兵經過幾次大戰,傷亡二萬三千人;騎兵方面與王庭衛隊一戰傷亡一萬二千人,加上一些零碎的死傷,還有三萬七千人。因兩日的大雨,神虎營和神豹營要明天中午才能抵達,綜合起來我軍可戰之力僅有騎兵四萬七千人和步兵七千人,總人數尚不足五萬五千。”

  十五萬大軍出征近兩月,近折損近十萬人,這麼大的傷亡讓帳內一時陷入沉寂。任誰也知道,雖然現在征北軍連戰皆勝,但最後這一仗仍然十分艱巨。

  “匈奴方面,王庭衛隊僅逃出幾百人,加上之前一戰消滅的萬余騎兵,數量應在一萬五千以內;匈奴可戰的部眾推測應該有兩萬至三萬之間;其余還有二十多萬的部眾,不過可戰之人應是聊聊無幾。”朱時俊分析道。

  趙長河見朱時俊說完,站起身來,大聲說道︰“此仗乃決勝之仗,匈奴實力仍然不可小窺。但我等已無退路,只有拼死向前,方不負皇上所托。諸位有何良策,均可以提出。”

  潘宗向想了想,站出來說道︰“現在匈奴被我軍團團圍住,必生死戰之心,雖然我軍實力佔優,但恐怕會損失慘重。不如圍三闕一,匈奴見有一線生機,定然倉皇逃散。到時我軍騎兵餃尾追殺,必能大敗匈奴。”

  其余諸將聞言,紛紛點頭附和,這顯然可將傷亡降到最低,而匈奴一心逃跑,斗志全無,勝負立見。

  “這確實是良策,不過……”趙長河沉吟道︰“我軍糧草不濟,恐怕難以支持,若是拖延日久,反而不利。”

  “可以搶奪匈奴的糧草啊。”眾人紛紛說道,匈奴若是一心逃走,糧草定然難以跟上。

  趙長河卻另有打算,斷然說道︰“王庭以北,我軍斥堠從未踏足,對那里的地形完全陌生,長途追襲實在凶險莫測。現在我軍連連獲勝,正是士氣最為旺盛之時,就算匈奴拼死反抗,也難逃覆滅的命運。所以,用不著放出匈奴殘余,更何況若是讓匈奴大單于逃脫的話,此戰將雖勝猶敗。”

  朱時俊看了趙長河一眼,欲言又止。帳下諸將听聞趙長河這樣說,俱是無言。說到底,最終的決策權仍在趙長河手里,就算再不合理,也只能依令行事。

  趙長河環視帳內略有不滿的眾人,朗聲說道︰“天助我軍,降下大雨將矮牆沖去,匈奴現在再無可恃之物,正宜我騎兵進行沖殺。所以我決定集齊全軍,以堂堂之師,擊皇皇之陣。希望諸位上下齊心,殲滅匈奴最後的殘余!”

  “唯大將軍令是從!”眾人雖然不滿,但軍令一下卻也不敢輕慢。

  “好,神槍營余部並入神盾營。神盾營、神刀營、神箭營、神機營負責防御王庭四塞,其余諸營整裝待發,明日決戰!”趙長河決然說道。

  “得令!”帳下諸將轟然應道。

  看著眾人退出帳外,朱時俊淡淡的問道︰“圍三闕一實在可行,為何大將軍硬要強攻呢?”

  “哈哈!以堂堂之陣,擊皇皇之師,這不正是軍師所說的嗎?”趙長河笑著說道,隨即聲音轉冷,陰沉的說道︰“才死掉四個,還不夠啊。”
bigsing 發表於 2009-4-14 10:46
第二卷 壯士十年歸 第四十四章 血流成河(中)

潘宗向帶著幾名親衛匆匆趕向要塞,經過寨門時正遇上楊誠與劉虎二人。二人上前行禮後,簡單的稟報了此次狼居胥山之行。

  “嗯,不錯。我就知道沒有看錯你們,特別是臨走送給左賢王的四個字,你也不怎麼老實嘛。”潘宗向對著楊誠笑著說道。

  “呵呵,我也是突然想到的。”楊誠不好意思的說道,潘宗向還是第一個說他不老實的人。

  “戰場上就是不能太老實,越狡猾越好。”潘宗向語重心長的說道,看著身後走過來的史達貴,笑著說道︰“怎麼?還要給我送行?”

  “哈哈,宗向兄這是說到哪里了,有你坐陣,還能有什麼。”史達貴笑著回道。

  看著楊誠與劉虎急忙向史達貴問好,潘宗向苦笑著說道︰“要塞里什麼也沒有,哪有在大營里舒服,你倒是好了。”

  “宗向兄莫不是還在因為大將軍沒有接受你的意見耿耿于懷?”史達貴關心的問道。

  “哪敢,大將軍自然有他的打算,我等目光淺陋,哪里有什麼意見,只得用心听命而已。”潘宗向不冷不熱說道。

  史達貴打了個哈哈︰“彼此彼此。明日過後,我便可以與宗向兄開懷痛飲了。”

  “我也等了好久了。”潘宗向望著史達貴,抱拳說道︰“我還要趕去要塞,不多聊了。”

  “好,小弟就不送了。”史達貴回禮說道。

  “楊兄弟隨我去要塞。”潘宗向看著楊誠說道。

  楊誠與劉虎相視無言,皆感無奈。二人雖然不想分開,但畢竟在身份上還是分屬兩營,當然不能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楊誠用力拍了一下劉虎的肩膀,跨上一名士兵牽來的戰馬,隨潘宗向出寨而去。

  見潘宗向等人走遠,史達貴摸了摸耳邊的傷痕,轉身回營。

  ※※※※※※※

  雨過天晴。當清晨第一縷陽光照在草原上里,征北軍已列成數個軍陣,隱隱將高台圍在正中。

  “大單于,突圍吧,突圍還有一線生機,否則將是全族滅亡啊。”十余位匈奴將領跪在大單于身後,苦苦勸諫。

  “你們不用說了,這兩天我早就說了無數次了。”大單于決絕的說道。

  “有我們拼死保護,定能護送你安然脫困,還有再起的機會啊,請大單于三思。”蔑多嘶聲叫道。

  “再起?拋棄這幾十萬部眾,我們哪里還有再起的機會?與其像喪家之犬一樣的在草原上逃命,不如轟轟烈烈的戰死。”望著逐漸逼來的征北軍,大單于激動的說道。

  無數匈奴民眾從帳篷走了出來,不斷匯集在高台周圍。所有人都清楚,今天這一仗便是決定他們命運的一仗,他們雖然沒有決定自己命運的權力,卻仍然關注的仰望著高台上的大單于。

  大單于望著高台下滿臉期盼的民眾,一時百感交集。佝僂的老人、稚嫩的孩童、疲憊的傷殘,擁擠的人群中幾乎沒幾個還能彎弓射箭的人。所剩的青壯中,不是手腳殘廢、雙目失明,便是全身癱瘓,連挪動也異常吃力,這便是十年不斷戰爭給匈奴留下的傷痕。如今可戰之力,便僅有不到一萬四千騎兵和近兩萬勉強可戰的部眾,結果可想而知。

  “所有人听著!”大單于大聲喊道,台下一面寂靜,只有征北軍不斷前進的聲音,遠遠傳來。“今天,將是我匈奴生死存亡的一天,為了我匈奴的榮譽與生存,我命令所有匈奴的子民,用你們的手,用你們的腳,用你們的身體、牙齒、頭顱,用你們一切能用的方法,為保衛我匈奴最後的生存,全力一戰!”

  大單于的聲音在高台周圍不斷回蕩,匈奴民眾絕望的神情逐漸變得堅定起來,大多數人都大聲的回應著,臉上滿是決死的神情。當然,也有不少人低聲的哭泣著,大單于的話顯然讓他們明白了現在的形勢,對死亡的恐懼讓他們陷入了深深的絕望。

  征北軍的騎兵在匈奴的長弓射程之外停了下來。整齊的軍陣立即朝兩邊散開,每騎之間相隔十余步,伴隨著木輪壓著草地的聲音,每行之間十名步兵推著一輛巨弩出現在匈奴的面前。數百輛巨弩車在外圍一字排開,漫天的肅殺之氣立即讓王庭的聲音嘎然而止,所人有都驚恐的看著這威力強大的殺人武器。

  “發射!”隨著傳令官的一聲大喝,數百輛巨弩車同時發出怒吼,將一支支手臂長短的弩矢射向匈奴陣營。這批巨弩比起正威營所使用的巨弩威力更大,在兩里範圍內仍然有著恐怖的殺傷力。

  密集的匈奴部眾在威力強大的巨弩面前死傷慘重,失去矮牆後,所能藏身的不過只剩下帳篷和羊馬垣。但帳篷在巨弩之下根本毫無作用,帶著強大力量的弩矢甚至能洞穿一里距離的羊馬垣,讓藏身其後的匈奴部眾頓時喪命。

  不久之後,巨弩射空,步兵們立即開始忙祿的裝填弩矢。立在一旁的騎兵立即動了起來,列成一條線,在匈奴弓箭不及處繞成一個圓圈,迅速的轉動起來。匈奴的弓箭無法射及,但大陳的強弩射程遠勝弓箭,快速奔馳的騎兵一邊策馬奔馳,一邊用強弩向內射出如雨的箭矢。

  剛剛經歷過巨弩洗禮的外圍部眾,立即在這連綿無止的矢雨中崩潰了,雖然他們有拼死之心,但此時打不到敵人,敵人卻打得到自己,心里上強大的壓力頓時讓他們紛紛向高台退去。

  繞著王庭奔馳的騎兵絲毫未停,仍然保持著距離,將勁矢不斷射向中央,直到射程內再無一個匈奴民眾,才停了下來,退後護在巨弩旁。弩矢早已裝填好,步兵們在騎兵的護衛下,再度推著強弩向中央逼近。

  高台上的大單于見狀,臉色凝重起來。本來他還有一拼的信心,但卻料不到征北軍居然會采用這種方式推進,照此下去,用不了多久高台也會進入強弩的射程。但現在可以用來沖擊的不過僅有一萬多騎兵,兩萬部眾在剛才的矢雨中傷亡數千,配備戰馬勉強還可以沖殺。不過讓從未騎馬戰斗的部眾直接參戰,效果堪憂。

  大單于心中猶豫之際,征北軍故技重施,再度推進了兩次,每次一百步,看樣子只要一個時辰後,巨弩便可以射上高台了。

  轟隆的蹄聲中,蔑多率領一萬騎兵從北面沖了出來。大單于再不敢拖延,若任征北軍橫行,後果不堪設想。

  北面的征北軍一見匈奴騎兵沖了出來,推動巨弩車的步兵立即停止了動作,從背上取下強弩,列成三排護在弩車之前,強弩直指迅速逼近的匈奴騎兵。負責北面的神刀營統領立即命令點燃狼煙,率領五千騎兵列成兩個方陣,護在左右,等待著將第一輪矢雨射出後發起沖鋒,阻止匈奴騎兵沖進弩車陣中。

  北面的狼煙燃起後,東面和西面的征北軍騎兵留下一部份防御本陣後,全力向北馳去,只要神刀營能稍稍阻住匈奴的攻勢,便可兩面夾擊,讓沖出的匈奴騎兵再沒有返回的機會。

  “咻!……”匈奴騎兵終于沖進了,大陳騎兵和步兵立即將蓄勢已久的勁矢,向匈奴騎兵的軍陣傾注而去。沖在最前的匈奴騎兵頓時人仰馬翻,損失慘重。但後面的騎兵卻不為所動,仍然堅定的沖了過來。

  射出第一輪勁矢,神刀營騎兵立即收起強弩,拔出長刀,叫喊著從兩翼向匈奴騎兵沖去。步兵的第二輪勁矢射空後,兩軍的騎兵終于相遇了,蔑多從左右分出數千騎兵抵擋神刀營的沖殺,自己率領中軍堅定的朝守在弩車前的大陳步兵沖去。

  “咻……”沖向弩車的匈奴騎兵終于開始了攻擊,前列的騎兵紛紛揮舞著彎刀,後面的騎兵卻張弓搭箭,開始將一支支羽箭射向弩車前的步兵軍陣。混戰,立即在王庭北面的草原上展開。

  匈奴騎兵畢竟數量上佔了優勢,再加上從高處沖下,人人均有拼死之心,待拼死沖近後,大陳的強弩構成的威脅大大減小,一時竟銳不可擋。負責推動弩車的一千名士兵還沒有組織起像樣的抵抗,便在數千匈奴騎兵的沖擊下潰不成軍,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匈奴騎兵一邊破壞弩車,一邊屠殺著手持強弩的步兵。而神刀營的騎兵卻陷入與匈奴騎兵的纏斗中,根本無遐分身。

  “ 嚓!”蔑多揮刀斬斷最後一輛弩車上巨弩的弩身,立即調轉馬頭,向正在激戰的神刀營沖去。

  “嗚……”高台上的號角響起。蔑多正想殺入戰場,聞聲四顧,從左右而來的征北軍騎兵已在一里之外,頓時大驚。剛才太過于投入,一時竟沒料到大陳的援軍竟來得這麼快。此行的目的只是破壞征北軍的弩車,破解現在的困局,並非要與大陳騎兵拼死廝殺。當下立即帶著騎兵突出戰場,直向高台奔去。

  雖然蔑多當機立斷,但疾馳而來的大陳騎兵仍然阻住了兩千多匈奴騎兵撤退的步伐,將他們團團圍住。蔑多雖然知道這些匈奴騎兵被困,卻不敢停留片刻,頭也不回的直奔而去。兩千匈奴騎兵雖然身陷重圍,卻毫無懼色,心知再無生存的希望後,反而更加悍勇,拼死攻擊著越來越多的大陳騎兵。

  北面的戰斗正如火如荼的進行著,其他三面的征北軍卻沒有絲毫停止攻勢,高台已近在眼前。
bigsing 發表於 2009-4-14 10:47
第二卷 壯士十年歸 第四十五章 血流成河(下)


   王庭北面的戰斗結束不久,孫堯安和汪甫業終于帶著神虎營、神豹營的一萬騎兵趕到了。趙長河向二人交待幾句後,便令二人率眾補充到損失慘重的北面。

  剛才的戰斗雖然時間非常短,但北面的百輛巨弩車盡毀,操作弩車的一千士兵全數陣亡,神刀營的五千騎兵也損失近半,再不能隨著其余三面一同推進。不過匈奴也並未討好,沖出的一萬騎兵順利逃回的不足六千。在征北軍兩個時辰的不斷推進下,防線越來越小,征北軍的巨弩車離高台僅三里之遙,這種情況繼續下去,還有半個時辰,巨弩便可直射高台。

  在兩個時辰的推進中,征北軍射出近百萬支弩矢。高台外圍三里的草地上,密集的插滿了短矢,每一個帳篷,也密布著勁矢穿過的小洞,勁矢所及之地,再無半點生機。數以萬計沒有及時撤離的匈奴民眾倒在了這塊土地上,鮮血將泥土染成了令人觸目的紅黑色,尚未干涸的鮮血順著地勢緩緩流動著,形成數十條溪流。

  楊誠策馬隨著神機營的軍陣緩緩向高台逼去。越接近高台,楊誠心里異樣的難受便增加一分。雖然戰場上已見慣生死,但看著越來越多根本無力抵抗的匈奴人倒在血泊中,對心靈的沖擊卻異常的強烈。想起剛才踏過十余名孩童的尸體時,那種強烈的嘔吐感不禁涌上喉頭。慘死的孩童不過四五歲,十幾人緊緊的抱在一起,雖然在如雨的勁矢下已面目全非,但楊誠仍能感受到他們死前的惶恐與絕望。

  楊誠努力壓制下自己的感情,他自己心中也清楚,對匈奴的仁慈便是對大陳的凶殘,若是讓這些孩童長大成人,誰又能保證不會成為屠戮大陳百姓的劊子手呢?楊誠偷偷看了看四周,目光掃及的士兵,大多有著和他一樣的表情。雖然眾人手上均沾過無數匈奴人的鮮血,其中也不乏老幼之人,但如此大的規模卻是從未有過。

  身旁巨弩射盡,楊誠隨著其他騎兵開始又一次的輪射。他也記不清這是第十次還是第十一次了,雖然手中的強弩看也不看的射出,命中率卻越來越高。隨著包圍圈的縮小,可以讓匈奴人逃避的空間也越來越狹窄。楊誠看著不遠處極度恐慌的匈奴民眾,心中不由產生一絲不忍,可惜自己並不能決定什麼,只能木然的裝填、發射。馬蹄踏在濃稠的血跡上,不斷發出吱吱的聲音,雖然聲音並不大,但卻那樣的刺耳。

  好不容易轉完一圈,楊誠松了口氣,雖然這一圈的路程最短,但給他的感受卻更深。擁擠的匈奴人群在大陳的勁矢下逃無可逃,不斷發出陣陣慘叫。雖然遭受征北軍如雨的箭矢襲擊,但匈奴部眾仍然死死圍住高台,並沒有一人為逃命沖上高台。因為高台正中正是匈奴最後一點可戰之力的所在,數千騎兵與萬余部眾靜靜的看著大陳軍隊的不斷逼近,等待著最後的戰斗。

  捏著射空的第三個矢囊,楊誠如釋重復的放下手中的強弩。其余的士兵與楊誠情況相同,均已將箭矢用盡,繞行的隊伍終于停了下來,等待著接下來的沖鋒。

  “咚!咚!咚!”十面戰鼓安放在離戰場五里處,二十名精壯的士兵赤著上身,正整齊而有力的敲擊著。趙長河與朱時俊立馬在戰鼓不遠之處,木然的看著如煉獄般的戰場。

  “箭矢全用盡了?”朱時俊驚訝的問道,本來戰局繼續發展下去,征北軍完全可以用極小的代價取得這場決戰的勝利。但到最後時刻,竟然看到戰場上的士兵停止發射,不由大惑不解。

  趙長河笑而不答,用力一揮手,戰鼓聲立即變得急促起來。戰場上的騎兵紛紛丟下強弩,抽出長刀,集成沖鋒陣形,呼喊著向高台沖去。決戰的一刻終于來臨。

  大陳騎兵從四面八方沖入匈奴民眾之中,激烈的戰斗頓時在高台四周展開。身處死地的匈奴民眾從慌亂中回過神來,草原民族的強悍讓這群手無寸鐵的民眾激起拼死的決心。戰斗並沒有預計那樣出現一面倒的情況,反而更加慘烈起來。匈奴部眾前僕後繼的用自己一切能用的武器,瘋狂的攻擊著身邊的大陳士兵,隨著高台上騎兵的沖下,戰斗竟形成了膠著的狀態。

  趙長河悠閑的看著戰局的變化,對于現在的情況竟一點也不擔心。匈奴人雖然齊心抗敵,但畢竟實力差距太大,只要再堅持一段時間,必然能獲得最後的勝利。

  楊誠緊緊的跟在潘宗向身後。或許是神機營那身特有的盔甲,讓匈奴人產生了畏懼,匈奴騎兵和部眾均不願與征北軍最強的騎兵交鋒。在各處戰斗膠著的情況下,只有神機營這一邊,進展竟是頗為順利。高台已近在眼前,潘宗向不由露出一絲喜色,不論是擒獲還是斬殺大單于,都將是大功一件。

  潘宗向猛一縱馬,帶頭躍上高台。高台上的騎兵和部眾均加入到戰斗中去了,寬闊的高台上竟空空如也,只有西面一角處,幾十名匈奴士兵緊張的護衛在那里。一見潘宗向等人上來,匈奴士兵卻沒有行動,仍然堅定的守在那里,顯然是在保護重要的人物。

  潘宗向心中一喜,那群士兵護衛的很可能便是大單于,當下沒有絲毫猶豫,率眾疾沖過去。雖然數百騎同時沖來,匈奴騎兵卻絲毫沒有退縮的意思,舉起弓箭,不斷向潘宗向等人射來。或許心里太過緊張,等潘宗向等人沖到之時,僅有四五名神機營騎兵中箭。甫一沖近,神機營騎兵立即向匈奴士兵展開了的攻擊,雖然匈奴士兵拼死守衛,但在神機營騎兵的激烈進攻下,不久便全部戰死。

  守衛的匈奴士兵戰死後,原來眾人守護的地方一個黑暗的通道顯露出來,看來大單于定是逃到里面去了。通道低矮狹小,潘宗向本想率先沖入,但剛到洞口,還是猶豫了。命令數十人下馬進入後,才帶著楊誠跟在眾人後面進入石道。

  “咚!”楊誠從石道中躍出,進入一間稍大的石室。潘宗向與其他士兵已經點燃火摺,開始查看周圍的情況。眾人都沒有想道高台之下竟會有如此布置,那條狹窄的通道幾乎花掉眾人半個時辰才走完,來到這個石室,眾人均不敢大意,誰知道匈奴會有什麼機關藏在這里呢?

  “這里還有個通道!”一名士兵在一個角落里叫道,聲音不斷在石室里回蕩。

  眾人頓時圍了過來,這一個通道比起之前的要寬敞不少,另一端竟隱現一絲亮光。“進!”潘宗向毫不猶豫的命令道。

  行不過多久,通道便已走完。迎面而來的是一個更大的石室,中央處有一個十步見方的高台,高台一角的油燈已被點燃,在微弱的火光下,周圍的情形隱約可見。高台正中放著一具石棺,大單于正跪在石棺面前,雖然眾人發出的聲音不小,卻仍然絲毫未動。

  潘宗向疾步走了過去,待一靠近,戒備的放緩了腳步,過了許久,大單于卻仍然一動不動。潘宗向用刀踫了一下大單于的背,大單于立即癱倒在地,湊近一看,才發現大單于已經氣絕,嘴角流著黑色的鮮血,想是見大勢已去,不願被擒受辱,服毒自盡了。

  幾名士兵將高台四角的油燈點燃,石室里頓時明亮起來。潘宗向立在石棺面前,石棺上的靈牌是用匈奴文字書寫,潘宗向輕聲念道︰“柯里撒大單于之靈位。”潘宗向與匈奴斗了十幾年,對匈奴文字也知道一二。這柯里撒正是上一代的大單于,曾經數次侵入大陳境內,無人能擋。在他治下,正是匈奴最強盛之時。

  一代英雄便葬身于此,潘宗向嘆了口氣,轉過身打量起四周來。石室的一角放著的四個大木箱立即吸引了潘宗向,雖然他出生顯貴,對金錢並不看重,但匈奴上一代大單于的陪葬之物,定然非同尋常。

  木箱並未上鎖,潘宗向隨手打開一個木箱,箱中竟是一件金絲鎧甲。潘宗向伸手想要拿出來,哪想到這件鎧甲竟極為沉重,幾用讓他用盡全力才抱出木箱。潘宗向心中暗嘆,幸好自己遇上的不是柯里撒大單于,這盔甲如此沉重,自己雙手抱起也猶感吃力,若是想穿在身上,恐怕想要挪動也極為不易,更不用說戰斗了。由此可見,當年的柯里撒是何等的勇武。

  用力將鎧甲放回木箱,走了幾步又接著打開第二個箱子。箱子剛一打開,一股腐臭之味便傳了出來,眾人紛紛掩鼻。箱中放的卻是一堆馬的骸骨,顯然是柯里撒生前的愛馬,可里撒死後被活活殉葬,永遠陪伴著它的主人。

  潘宗向用力關上木箱,立在一旁歇了許久才回過氣來,雖然他從不懼血腥,但對于如此強烈的腐臭卻難已忍受,當下立即打消了原本想一見柯里撒尊容的念頭。小心的打開第三個箱子,潘宗向揉了揉箱子,幾乎以為里面空無一物,仔細一看,才看到箱底放著一把金燦燦的弓。彎腰把弓取了出來,口中不住贊嘆。這把弓比一般人用的弓小了不少,緊繃的弓弦僅有一尺長。弓身是用純金打制,制作精美,從弓身的圖紋看,顯然不是大陳之物,匈奴那低劣的打造術顯然也無法制出如此精美的弓。潘宗向立即對這把神秘的弓產生了濃厚的興趣,要知道他見識過的珍奇異寶不計其數,但這把弓卻超出了他所能理解的範圍。

  潘宗向一手持弓,一手拉弦,想要試試這弓是否是徒有其表。誰知剛拉到一半,便再也無法拉動分毫。活動了一下手腳,潘宗向不服的大喝一聲,全力一拉,臉上青筋暴露,卻仍然只多拉了一點點,離滿弓尚遠。

  “呼!”潘宗向吐出一口氣,用力的做了幾次深呼吸,才勉強克制住血氣翻騰的感覺。心中不由有些失望,想不到自己一向自視極高,但這麼一把小弓都無法拉開。看了看身邊一直盯著弓看的楊誠,笑了笑,隨手遞了過去,“你來試試。”

  “我?”楊誠不信的問道,得到肯定的答案後面露喜色,搓了搓手,歡喜的接過金弓。只見楊誠箭步而立,口中低喝一聲︰“呔!”全力一拉,竟讓他拉了個滿弓。潘宗向頓時露出驚訝之色,顯然楊誠的臂力大出他的意料。

  楊誠卻是有苦說不出,雖然自己一下便拉將弓拉滿,但弓弦傳來的巨大拉力卻讓他手臂劇痛不已。但他卻不願就此放手,憋著氣苦苦支撐著,不久便將臉漲得通紅,額頭上竟冒出汗珠。“錚!”過了片刻,楊誠終于無法支持下去,手一放,弓弦發出一聲輕吟。雖然已經放手,但手臂的酸疼卻絲毫未減,楊誠咬著牙把金弓遞給潘宗向,立即伸手不斷的揉著肩膀,眼楮卻死死的盯著那把金弓。

  潘宗向輕輕的撫著弓身的絲紋,猶豫許久,將弓遞給楊誠,淡淡的說道︰“這把弓以後便是你的了。”
bigsing 發表於 2009-4-14 10:47
第二卷 壯士十年歸 第四十六章 凱旋而歸(上)


   楊誠歡喜的從潘宗向手里接過金弓,他本來就對弓箭極有興趣,再不怎麼識貨,也知道這把金弓實非凡品。現在潘宗向竟將如此珍貴的東西送給他,怎能不欣喜若狂。

  “謝謝潘統領!”楊誠笑著謝道,低頭把玩著金弓,目光再也不願離開。

  看著楊誠的樣子,潘宗向不禁莞爾。他當然不會以為楊誠只是貪圖那弓箭的質地,那眼中乏出的正如自己對權力狂熱追求的神情,他當然非常明白。

  其他士兵見潘宗向將金弓送給楊誠,均現出羨慕與嫉妒的表情。楊誠才入神機營不久,竟然得到潘宗向如此厚待,叫他們怎麼服氣,但卻也不敢發作,畢竟這是潘宗向的權力,自己只能期盼著這種好運能降到自己頭上。想到這里,眾人均跟了上去,想看看潘宗向即將打開的第四個箱子里是什麼寶物。若是一箱金銀財寶,說不定自己還能分上一杯羹。

  “吱呀”潘宗向輕輕的打開最後一個木箱,眾人均圍了上去,待一看清,均露出失望的神色。這個箱里里竟是滿滿一箱的綢布,每匹綢布上均密密麻麻的寫滿了字。潘宗向隨手拿起一匹,定神一看,竟是大陳的文字,不禁讓他大感興趣,頓時認真看了起來。

  越看,潘宗向臉色越是凝重,這匹綢布讓所載的竟是雁門一帶的詳細地形及進攻方略。潘宗向曾在雁門力抗匈奴數年,對此當然十分了解,更讓他震驚的是,其中一些方略,即使是他來防守,也難以抗衡。只是不知為何柯里撒死後,匈奴再沒有使用這些方略來進攻大陳。

  潘宗向再從箱中拿出數匹綢布,越看越是驚心。數十個邊塞重地均在這里有詳細記錄,並且附上數種有效的進擊方法。怪不得柯里撒當年能橫掃大陳千里邊防,有如此智謀之士的協助,沒能打進帝都已讓潘宗向覺得驚奇了。

  他哪里知道,柯里撒死後,大多數從大陳招納的智謀之士,均在匈奴貴族強烈的排外心理下,活活作了殉葬品。僥幸活下來的,也被這些狂傲的貴族百般折磨。以至于在柯里撒死後不到三年,原來被待若上賓的大陳人,逃的逃,死的死,再沒有留下一人。當然這些大陳人所寫下的東西,也被封在這不見天日的陵墓之中,再沒有人願意看一眼。待到稍微了解大陳文字的左賢王崛起,及至後面的林智來投時,匈奴已處守勢,再無力大規模的侵犯大陳邊境。

  匆匆翻完了記錄大陳邊塞的綢布,後面的卻是關于西域的記錄。潘宗向對西域並不感興趣,再加上在這墓室里呆得氣悶,命令幾名士兵抬上盔甲和綢布的箱子後,拉起仍在那里玩著金弓的楊誠,快步向外走去。

  當眾人返回高台之時,已是滿天繁星,不知不覺已在石墓里呆了近兩個時辰。高台周圍的戰斗已經結束,夜色下的高台終于回復了寧靜。神機營的騎兵仍然立著整齊的軍陣,守在洞口周圍。遠處,一隊隊舉著火把的士兵正向大營行去。

  見潘宗向出現,一名千夫長立即下馬跑了過來,恭聲稟道︰“史統領讓末將轉告統領大人,出來後直接回中軍大帳。”

  “戰斗結束多久了?”潘宗向望著遠處數條火龍,淡淡的說道。看這情形,勝負已然明了,當然不必再問。

  “半個時辰前。”千夫長干脆的答道。

  “哦?”潘宗向眉頭一揚,沒想到匈奴在這種情況下竟能堅持這麼久,看來戰斗恐怕並不是那麼順利。“我營的傷亡如何?”

  “統領大人進入秘道後,匈奴人一度被逼上高台,我等不敢離開,只得死守此地。活下來的都在這里,還有三千人左右。”千夫長低頭說道,近兩千的傷亡對現在的神機營來說,並不算小。

  潘宗向點了點頭,翻身跨上一名士兵牽來的戰馬。他並不太在意傷亡的人數,即使神機營全都死光了,這場戰爭他也是一個大贏家。“全軍回營!”潘宗向坐在馬背上大喝一聲,帶著神機營的騎兵向大營方向馳去。

  ※※※※※※※

  潘宗向一腳踏進中軍大帳內,看著帳內的情況不禁呆住。趙長河與朱時俊立在上首,原來的十余名統領,現在站在帳下的僅有五人,難道下午的戰斗竟一下子戰死了十名統領?

  “潘統領來的正是時候,快快進來。”趙長河笑著說道,竟對潘宗向的遲來毫不在意。

  潘宗向一邊走,一邊狐疑的看著帳下的史達貴、孫堯安、汪甫業和正東營、正南營的統領,一時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緩步走到史達貴旁邊站定後,收起心神,靜靜的看著趙長河。

  趙長河看了看帳下的六人,興奮的說道︰“人都來齊了,首先我祝賀諸位通過了戰爭殘酷的考驗,順利完成了皇上所托。班師回朝後,我自會將諸位的戰功上稟天听。”

  “多謝大將軍栽培。”六人齊聲說道。

  “大將軍立此不朽戰功,回京後征北大將軍的名號中,征北二字定然不存。今後還望大將軍多加提攜。”潘宗向拋開雜念,大聲賀道。雖然他心中仍然對十名統領的陣亡難以置信,但現在卻沒時間考慮。只要自己活了下來,別人的死活自然無關緊要。

  “哈哈,本帥哪里敢當,哪里敢當啊。”趙長河故做謙虛的說道,臉上卻早已是一副大將軍的派頭。雖然他現在貴為征北大將軍,但此仗過後,兵權自然要交還朝廷。而大將軍統領著全國的軍隊,可以說得上位極人臣,他早已對這個位置有必得之心。征北軍中諸將均知他這心思,所以在平日里均是直呼大將軍,將征北二字去除,趙長河也從不更正。

  “站在這里的諸位都立下了赫赫戰功,是為國之棟梁,前途必然無量。”趙長河語帶雙關的說道。

  “全是大將軍運籌帷幄,我等只不過按大將軍的意思辦而已。”汪甫業奉承的說道,其余人等均隨聲附和。此戰之後,趙長河自然會大紅大紫,誰不想趁此機會多加巴結,以便讓自己以後的仕途更加順利。

  “在大肆慶祝之前,先還是讓軍師匯報一下此戰的情況。”趙長河揮手止住眾人的吹捧,正色說道。

  “好。”朱時俊點了點頭,朗聲說道︰“此戰,匈奴王庭盡滅,數十年內,我大陳北疆將再無邊患之憂,諸位統領均居功至偉。”看著面有喜色的眾人,語氣一沉,繼續說道︰“雖然匈奴盡滅,但我軍此仗損失頗為慘重。出征的二十營,除正洪營直接退回邊塞外,其他十九名統領戰死十四名,僅在王庭一仗便有十三名統領戰死,千夫長、百夫長級的將領不計其數。士卒現今僅剩兩千步兵和兩萬二千騎兵,損失達到十二萬。”

  雖然損失慘重,但現在再無敵患,眾人的表情都比較平靜。畢竟自己幸運的活了下來,其他人的死活與自己再無多大關聯。

  “不過。”朱時俊陡然說道,“狼居胥山還有部份匈奴士兵,雖然被我軍殲滅兩千余人,但仍有數千之眾,此戰並未完全結束。”

  眾人剛才還欣喜的神色頓時不見,均擔心這件苦差會降到自己頭上。雖然匈奴士兵數量不多,但藏在山林之中,再憑險而守,要想完全剿滅,恐怕不是短時所能完成的。王庭一破,眾人的心思早已飛回去了,哪里還願意再領兵作戰,若是不小心丟了性命,當真是天大的不值了。

  朱時俊看著眾人表情,當然對眾人的心思心知肚明。“山上的匈奴人雖然不多,但卻憑借險要的地形死守,不敢與我軍正面交鋒,一時難以剿滅。所以我和大將軍想讓大家一起商議商議,看看有沒有好的辦法。”

  朱時俊一邊說,一邊取出兩幅地圖,一幅是根據劉虎所述而描繪出的飛鷹峽地形,另一幅則是在王庭大帳搜到的要塞草圖。六人紛紛圍了過來。看罷地圖,均猛吸了口氣,眉頭緊鎖,顯然對剿滅山上的匈奴殘余毫無信心。

  “這……恐怕不是短時間可以攻下的。”汪甫業喃喃說道,礦山的要塞是因山勢太小,在大火之後留下漏洞,才讓神虎營和神豹營僥幸攻克。而地圖上所繪的飛鷹峽和飛鷹崖,根本無從下手,就算有礦山要塞那樣的情況,也難以得逞。其余幾人也紛紛搖頭,顯然對強攻並不樂觀。

  趙長河看著眾人為難的表情,卻沒有對眾人的表現發怒,只是平靜的說道︰“我與軍師商議後,也覺得若是強攻,恐怕難以攻下,即使勉強攻下來,傷亡也必定非常慘重。”

  “不如圍困,想那要塞失去補給,定然難以持久。只要假以時日,不用我軍進攻,便讓其饑寒而死。”潘向宗建議道。

  “嗯,我與軍師也是這個意思。不過若要圍困,恐怕要耗去數月之時方可見成效。大軍不能久駐此地,最好的方法便是留一將率軍圍困,其余則隨大軍班師回朝。不知哪位將軍願意自願擔起這個任務呢?”趙長河不懷好意的望著眾人說道。

  眾人均低下了頭,王庭之戰後,都想著回去論功行賞了,誰還願意留在這里忍受數月之苦。再說若是有什麼閃失,那豈不是冤死了。

  趙長河顯然早就料到會是這樣的情況,不緊不慢的說道︰“我認為這麼艱巨的任務,需要一名精通謀略,忠勇善戰,堅韌不拔之人才能勝任。”

  眾人听到趙長河此言,不由心中暗罵︰一切還不是你說了算,這些只不過是表面的借口而已,說這麼多最後還不是指派一個和自己不親近的人去。心中皆在默念不要選到自己。

  趙長河目光焯焯的一個一個的掃視帳下諸將,目光所及,均低頭回避,生怕自己被選中。“我和軍師一致認為,最適合擔擋此任的就是……”趙長河故意拉長著聲音,享受的看著眾人那緊張的神情。“史達貴將軍是這個任務的不二之選!”

  趙長河的話仿佛一個驚雷在帳中炸響,六人均露出了驚諤的神情,顯然沒有料到選中的會是趙長河的親外甥。據以往趙長河極為護短的作風,這個決定一時均讓眾人生出自己听錯的感覺。

  “怎麼?莫非你們認為史達貴將軍不能擔擋此任?”趙長河大聲問道。

  眾人紛紛回過神來,除了潘宗向和史達貴,其余四人急忙說道︰“末將也認為史達貴將軍久經沙場,屢屢擊敗匈奴,實則是最佳的人選!”

  潘宗向暗自笑了笑,這些人急于避禍,卻不知同時得罪了史達貴和趙長河二人,今後難免會遭致報復。想了想,心中已有決定,恭聲說道︰“末將認為不妥。”

  “哦?有什麼不妥?”趙長河奇聲說道。

  “有三不妥。其一,史將軍一直統領騎兵,而此次騎兵卻難以發揮作用;其二,神威營乃征北軍之支柱,此次隨大軍一同班師回朝,必可揚我軍之聲威;其三,神威營經歷數場激戰,士兵早已疲憊,若是久圍不戰,難免會生躁動。有此三不妥,故末將認為史將軍不宜擔任此次任務。”潘宗向朗聲說道。

  朱時俊听見潘宗向這樣說,不禁暗自贊嘆。雖然因特殊原因此次必然會是史達貴,但他仍對潘宗向的機智欣賞不已。潘宗向此話一出,若趙長河接受,不僅會讓史達貴心生感激,更會讓趙長河心生好感。而且史達貴那三不妥,同樣也適用于他,即討了好,又保住了自己。在外人看來,趙長河選中史達貴只不過是故作姿態,哪里知道其中的玄機。

  “潘將軍此言差矣。”趙長河反駁道︰“此次並不需要與匈奴正面作戰,用強弩守住峽口便可;雖然神威營損失不小,士兵疲憊,但可以從其他營補充人員到神威營。以滿員的神威營再加上兩千步兵,只要不犯大錯,區區匈奴殘兵,能做什麼。”

  “這……”潘宗向一時語塞,心中卻在暗想莫非自己猜錯了?趙長河是真的要讓史達貴留下來?數個疑問在腦中盤旋,潘宗向一時再猜不透趙長河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

  正東營和正南營的兩位統領見趙長河否定了潘宗向的意見,頓時松了一口氣。若按潘宗向的意思,這個苦差無疑會落到統領步兵營的兩人身上。

  “大將軍英明!”二人齊人說道。

  潘宗向還欲再言,他實在不相信趙長河會讓史達貴去完成這個苦差。趙長河擺了擺手,斷然說道︰“我意已決,你們不必再言。史將軍留下商議具體事宜,其他人退下吧。”

  潘宗向無奈的看了史達貴一眼,隨著其余四人出帳而去。

  史達貴剛才一直一言不發,待帳中只剩下趙長河、朱時俊與自己三人後,再也忍不住,忿忿的說道︰“你還是我舅舅嗎?”

  趙長河笑而不語,走下來撫著史達貴的背,平靜的說道︰“我怎麼不是你舅舅了?難道我這麼多年來對你還不夠照顧了?”

  “有你這樣照顧我的嗎?別人開開心心的回去封官受爵,讓我在這里喝西北風。”史達貴掙開趙長河的手,憤然的說道。

  “唉,看來平時對你太過保護了,真是一點也不長進。你用你的腦袋好好想想,我會平白無故的把你留在這里嗎?”趙長河恨鐵不成鋼的說道。

  “我就想不出有什麼理由!”史達貴不為所動,顯然心中怒氣難消。

  “有些事情不能只看表面,跟了我這麼久,怎麼還是只知道打打殺殺的,你叫我以後怎麼放得下心。”趙長河語重心長的說道。

  “那你就說說為什麼讓我留下,我是怎麼也想不通。”史達貴倔強的說道。

  “痴兒。”趙長河輕嘆一聲,緩緩說道︰“匈奴既滅,征北軍便失去了存在的價值。雖然我很有可能會升任大將軍,但只怕功高震主,只會得到一個虛名而已。權勢再大,也不如手握重兵,只要一天軍隊掌握在我們手里,任何人都不敢輕視我們。而此次征北軍將士大損,我現在再趁機將所剩的精銳全部歸在你的麾下。憑實力,你所擁有的一萬騎兵,均是千錘百煉的百戰之兵,足可以抵擋朝廷的十萬精兵。如此,我在朝,你在外,誰人敢輕易動我們?況且圍困匈奴,耗時日久,你大可以把匈奴殘余養起來,即不讓他壯大,也不讓他滅亡。只要匈奴要塞一天還在,你便可以將這支精銳中的精銳牢牢的握在手中,成為趙家與史家興旺之本。”

  “佷兒明白了,願听舅舅安排。”史達貴顯然想不到趙長河竟有這樣的安排,他再笨也明白其中的輕重,當下心中折服,再無怨言。

  “好了,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我再和軍師好好給你安排如何圍困匈奴。”趙長河拍著史達貴的肩膀,將了送出帳去。

  朱時俊木然立在那里,看著趙長河的背影,眼神中竟有一絲難以察覺的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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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壯士十年歸 第四十七章 凱旋而歸(中)

 連綿數日的細雨將帝都長安籠罩在一片蒙朧之中。雖已是五月之初,但隨雨而來的寒氣卻充塞著這個繁華的城市。

  時值正午,如意酒樓里賓朋滿坐。連日的雨使得大街上人跡寥寥,但酒樓的生意卻更興旺起來,無所事事的人都匯集在各處酒樓,喝著煮得溫熱的美酒,驅趕著這惱人的寒氣。

  一個身著錦衣的少年坐在靠窗的一張桌子上,右手支著頭,呆呆的看著窗外的細雨,桌上酒杯里的酒早已冷卻也猶然不知。

  “哎,听說征北軍已經打到王庭了。”一個坐在少年左側的壯漢說道。

  “還以為你听到什麼消息了,這個現在整個長安的人都知道了。”左手的中年人說道,一副就你才知道的樣子。

  “不知道這次能不能順利打敗匈奴。”右邊的一個書生模樣的青年嘆道。

  “是該打勝了,再不打勝這日子就不好過了。”中年人感觸的說道。

  “誰說不是,這稅可是一天一天的漲。想我以前每天酒食無憂,現在偷空來這里喝二兩酒,連下酒菜也不敢叫。”壯漢盯著自己的酒杯,雖然一臉饞樣,卻遲遲沒有動口。

  “稅再多也難不到你張屠夫吧,在這條街誰不知道你的底細啊?”中年人不信的說道。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唉,想起來就氣啊。”張屠夫搖著說道。

  “以兄台這樣的精壯,為何不投軍報國,去殺匈奴人呢?”書生望著張屠夫那精壯的身體,疑惑的問道。這也難怪他會有此問,大陳與匈奴開戰十年以來,雖然一直處在上風,但傷亡卻遠比匈奴慘重,整個大陳的精壯男子幾乎為之一空。

  “唉,說起這檔子事就讓我火大。還不是為了不想卻受那刀兵之苦,萬貫家財全孝敬給了那群天殺的了。”張屠夫壓低聲音說道。

  “兄台這就不對了,國家有難,我大陳男兒自當以死報國。兄台竟然仗富逃避,實為人所不齒。”書生激昂的說道,眼神中頓時多了一分鄙夷。

  “這位小哥說得輕巧,那北地的苦寒可是一般人所能受得了的?匈奴人又是這麼好對付的?不知道有多少強我百倍的人都一去不回了,我看小哥也只會動動嘴皮子,說得這麼好听你怎麼不去呢?”張屠夫譏諷的說道。

  “誰說我沒去,我去過軍營報過四次名,只不過每次都嫌我身體太過單薄,不願收我而已。”書生正色反駁道,相著自己投軍無望,不由神色黯然。

  “哼。”張屠夫重重哼了一聲,一臉不信的表情,低頭將鼻子湊到杯子上,貪婪的吸著酒香。

  “這仗就要打完了,兩位何必爭執呢。”中年人連忙打圓場的說道,仔細端詳了一下書生,關心的說道︰“听口音小兄弟不是京城人吧,莫非是來參加本屆科考?”

  “正是。小生本是江淮人士。”書生和聲答道,臉上露出期盼的神情︰“恩科因戰事停了五屆了,這一屆應該不會停了吧。”

  “現在當官可不好過啊,听說南邊有幾十個縣令被暴民殺掉了呢?小兄弟從南邊過來,應該略有耳聞吧。”中年人關心的說道。

  書生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痛惜的說道︰“情況遠甚于此。本來賦稅就夠重了,下面的官員還要層層加碼,置百姓的死活于不顧,致使烽火四起,國家外患未平,內憂又起。”

  “若小兄弟此次中舉,豈不危險了?”中年人疑惑的問道。

  “國家正在多事之秋,豈能只顧個人安危。我輩讀書之人當然要以身報國,憑畢生所學建太平盛世。”書生正氣凜然的說道。

  錦衣少年回頭欣賞的看了書生一眼,旋又搖頭淺笑。道理自然人人會說,但實行起來卻遠不是這般容易。

  “得、得、得……”急促的馬蹄聲從樓下的街道上傳來,三輛華貴的四拉馬車從樓下疾馳而過,直向皇宮方向奔去。

  “嘖嘖,瞧這車,那才叫氣派。”張屠夫望著馬車遠處的方向,羨慕的說道。

  “那可不是一般人可以坐的,你我這輩子是沒希望了。”中年人看著張屠夫,失落的說道。

  “要不是打這仗,我怎麼也夠買輛這樣的車了。”張屠夫恨恨的說道。

  “不知這位兄台怎麼稱呼?”錦衣少年絲毫不為三輛豪華的馬車所動,揖手向書生問道。

  “小生廣陵張識文。”書生不卑不亢的答道,臉上略有不屑,卻沒問錦衣少年姓名。這少年一看便是權貴之後,這張識文雖是一介書生,卻極看不慣魚肉百姓的權貴,所以對這少年也生出惡感。

  “少爺,總算找到你了,老爺叫你趕快回去。”一個年老的管家氣喘吁吁的跑上來,一看到錦衣少年,便急聲說道。

  錦衣少年看了一眼老管家,臉上盡是無奈的神情。回頭微微一笑,對張識文說道︰“在下葉浩天,本想與兄台把酒相談,奈何諸事纏身,那就後會有期了。”說罷丟下幾個銅錢,轉身大步下樓而去,杯中的酒還原封未動。

  張識文略一回禮,便轉頭向尚在談論往日如何的張屠夫看去。

  窗外的細雨仍然不緊不慢的下著。

  ※※※※※※※

  三輛馬車在宮門外嘎然而止,早已守在宮門外的宦官立即跑了過來,撐起雨傘,護著從馬車下來的三人急步向宮內走去。

  丞相鄭南風一臉凝重的立在五羊宮外的石階上,見三人趕來,施禮示好,卻不言語。

  “我們已是馬不停蹄,沒想到南風兄還是早到一步。”潘澤林笑著說道。

  “丞相可知皇上急昭我們,所為何事?”顧澤恩關切的向鄭南風問道。

  “聖意豈能擅自揣測,顧小三虧你還是朝廷重臣。”走在最後的大將軍章盛不急不慢的說道。

  被人直呼小名,顧澤恩卻沒有絲毫怒色,轉身垂首恭恭敬敬說道︰“老將軍教訓得,小三受教了。”

  鄭南風憂慮的看著緊閉的五羊宮,淡淡的說道︰“皇上連老將軍也召來了,自然是有要事相商,稍後自見分曉。”

  章盛已是九十高齡了,坐在大將軍的位置上近三十年,威望極盛。只是畢竟年老,平時基本不出家門,大將軍之職只是空掛。雖不主事,但卻無人能替,數度請辭均被趙愜勸住。

  “吱呀……”宮門打開,內侍總管趙忠走了出來,見四人均已到齊,輕聲說道︰“皇上吩咐,只要四位到齊便立即進去,不必通傳。”

  四人謝過後,以章盛為首,魚貫通過五羊宮打開的窄縫,向宮內走去,宮門隨即在四人身後緩緩關上。

  “咳咳咳……”劇烈的咳嗽聲從四人進入後便不斷傳來,一股劇烈而難聞的藥味充滿了整個宮殿。

  大陳皇帝陳愜雖然年僅三十五歲,但從小便體弱多病,最近更加嚴重,宮中太醫均束手無策。四人均一臉凝重,跪在帳外齊聲稟道︰“臣等拜見皇上,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都起來吧。來人,賜坐。”陳愜虛弱的聲音從里面傳出。

  “謝皇上。”四人起身在左右坐下。

  “征北軍可有消息傳來?”陳愜急切的問道,這句話幾乎每天都要問上幾遍,擊敗匈奴是大陳立國以來歷任皇帝的心願,他當然希望能在自己這里做個完結。

  “已經抵達狼居胥山了,現在可能已經在得勝回來的途中了。”潘澤林小心的答道。

  “唉。”陳愜重重的嘆了口氣,長安離王庭有數千里之遙,雖然每日均有八百里加急飛傳入京,但到傳到京城之時已經相隔數日了。“看來朕是等不到了。”

  “皇上春秋正盛,怎麼說起這樣的話來了。”章盛沉聲勸道,其余三人也隨聲咐和。

  “朕的病朕自己知道,你們也不用安慰朕了。今天叫你們來,便是要趁朕神智還清醒,作一些安排,以免到時產生禍亂。”陳愜沉聲說道。

  “皇上……”四人跪著泣道,卻不知該說什麼。

  一陣劇烈的咳嗽後,陳愜歇了許久,才回過氣來,吃力的說道︰“四位愛卿均是公忠體國的國之棟梁,太子年幼,朕死後國家大事還需四位鼎力相助。”

  “臣等必鞠躬盡瘁,協力輔助太子,以報皇上隆恩。”

  “我大陳經此十年之戰,國力大損,現今更激起民變不斷。朕本想征北事了後再與民休息,治太平之世,奈何天不如意。我去之後,諸位愛卿當先平民變,再圖治國。民變並不難平,只要大力安撫,減免賦稅,以仁政治國,必然可成萬世之基業。”陳愜緩緩說道,說完這些已耗了他不少力氣,在榻上大口的喘著氣。

  “請皇上保重龍體。”四人齊聲說道。

  “朕何嘗不想,若是再給朕二十年,定給大陳一個太平盛世,可惜……”陳愜喪氣的說道。停了一會,用力說道︰“來人,宣朕旨意。”

  趙忠雙手高舉黃綢聖旨,躬身從帳內退出,轉身打開聖旨,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四人,朗聲宣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恭應天命,為天下君。本欲勵精圖治,使民安居樂業。然匈奴北犯,往來征戰十余年,致使生靈涂碳,實為朕之過矣。太子陳治,雖然年幼,但恭順仁孝,有仁君之質。朕大行之後,立為天子,眾臣輔助,以成大治。章盛、鄭南風、潘澤林、顧澤恩四人,公忠體國,實為國之賢者,當輔佐新皇以固我大陳萬世之基。現封章盛為護國公,領大將軍之職;封鄭南風為輔國公,繼任丞相之職;封潘澤林為平陽侯,領太尉之職;封顧澤恩為安國侯,領御史大夫之職。四人同為輔政大臣,天子親政之前,盡理國政。布告天下,使明知朕意。”

  “皇上這是?”鄭南風顫聲問道。

  “遺詔!”陳愜干脆的聲音傳了出來。“待朕駕崩之後,你等便可昭示天下。希你等能盡心盡力輔佐太子。”

  “臣等遵旨。”見皇帝都這樣說了,四人自知勸慰已是多余,當下恭聲回道。

  “皇上,老臣年事已高,且之前陛下曾在大殿上說過,若征北軍能大破匈奴,將以征北大將軍趙長河代替老臣,以圓老臣歸養之願,為何?”章盛疑惑的問道。

  “趙長河此人雖然頗有材干,但城府太深,心機太甚。朕若在自然無事,但新帝年幼,朕實在放心不下。而老將軍三朝元老,聲威蓋世,且對我大陳忠心耿耿,還望老軍將勉為其難,代掌兵權。”陳愜憂慮的說道。

  “多謝皇上信任,那趙長河當如何處之?”章盛問道。

  “朕已立好詔書,加封為鎮北公,食萬戶,回封邑休養。待太子成年之後,再來用他吧。”陳愜堅定的說道。

  “老臣年屆九十,恐不能待到太子成人,那老臣之後?”這等重大的事情,當然要問得清楚,所以章盛不敢怠慢,追問道。

  “唉,上天為何不多給我幾年……老將軍之後就暫時虛設吧,兵權由尚書台與三公共掌,不得落入一人之手。”陳愜緩緩說道,言語中有說不盡的無奈。

  “謹遵聖喻。”四人同時說道。

  “御書房的錦盒里有朕的七道聖旨,待朕隨先帝而去之後,便當著群臣打開宣讀。”陳愜劇烈的咳嗽著,斷斷續續的說道。

  “皇上要以龍體為重,明日再議吧。”四人悲聲諫道。

  “朕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明日,趁今日說了好,免得死不瞑目。”

  “請皇上示下。”

  “唉,長話短說吧,朕這精神越來越不濟了。如今內患重重,朕是沒時間親自來平定了,大致方略已擬好,你們自己去看。現在各郡縣令空缺甚大,今年的恩科必須如期開考;各郡武職,從征北軍中選拔,人員朕自有安排,征北軍回師之後,自會有名單報送上來,到時你們只需按名派遣即可,切不可逆朕之意。”說完這番話,陳愜終于支撐不住,昏睡過去。

  趙忠輕手輕腳的走了出來,對尚跪在地上靜靜等待的四人揮手示意,隨後領著四人輕步走出五羊宮。

  四人看著緩緩而閉的宮門,相視無言,各自坐上自己的馬車,疾行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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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壯士十年歸 第四十八章 凱旋而歸(下)


  楊誠和劉虎在大營南門並肩而立,長長的騎兵隊伍開出寨門,彎延向南而行。

  “不知道還有沒有再見的機會。”劉虎憂傷的說道。由于史達貴要留在這里繼續圍剿狼居胥山上的左賢王,劉虎便理所當然的被留了下來。雖然楊誠也被選中,不過在潘宗向的強烈反對下,趙長河也只得作罷,根深樹大的潘氏家族就算以他現在的權勢,也不敢輕易得罪。

  兩人均是喜憂參半。楊誠喜的是這場戰爭終于結束,自己回去的日子定然不遠了;憂得卻是好不容易結識了劉虎這個好兄弟,卻不得不分開,這一別不知道要什麼時候才能再見了。而劉虎喜得則是終于得到史達貴的肯定,留在這里想要立功應該不是難事,離目標將更近一步;憂得卻是楊誠的離開和這一次沒能如願當上千夫長。

  “怎麼搞得跟決別一樣,等你把左賢王從要塞里揪出來,自然要回來,說不定到時你可就真的是當上統領了。”楊誠笑著說道,心里卻也並不好過。這次一別,至少也得幾個月才能再見,再加上二人現在分屬兩營,相見的機會更少。整個征北軍中現在能讓他說說心里話的,便只有眼前這個好兄弟了,當然是依依不舍。

  “他娘的,想著我就氣。這次我們立的功也不小,趙長河那老小子就是不肯封我們個千夫長當當,硬要等什麼聖諭。真是睜著眼楮說瞎話,誰不知道千夫長一級的一向由征北大帳直接任命,就算是一營統領,他說的話也是算得了數的。”劉虎恨恨的說道,本以為這次最不濟也能當上千夫長,哪知偏偏要等那什麼聖諭。

  “呵呵,不是正式任命了我倆是百夫長了嗎?大小也算個官,況且這次你隨史統領征剿左賢王,憑你的腦子,要想立功還不容易?”楊誠和聲勸道。

  “立功立功,如果立功就能當官那太陽還不從西邊出來了。還不是因為我們兩個是平民出生,沒有任何背景。若是我們有那些世族子弟的身份,哪里會不夠資格當千夫長的。”劉虎望著駛出寨門的趙長河的大車,不滿的說道。

  “唉,當不當官對我來說都不重要,不知道皇帝說的話算不算數,在征北軍中十年便可回鄉。”楊誠望著遠處的草原,淡淡的說道。

  “應該會算數吧,不是說皇帝的話是金口玉言嗎?不過你現在是百夫長了,恐怕會有變數。”劉虎皺眉說道。

  “不是吧!有什麼變數?”楊誠緊張的問道。

  “你想啊,你現在大小也是個官了,那里能說走就走。再說了,即使皇帝放你走,潘統領現在這麼賞識你,還送你把這麼貴重的金弓,怎麼會舍得讓你回到嶺南去。”

  楊誠卻沒有想到這層,一時不禁犯難起來。“那我把金弓退給潘統領就是了。”楊誠不舍的說道。

  “哪能說退就退的,再說你現在是潘統領的屬下,他隨便下道軍令給你,你還敢違抗嗎?”劉虎笑著說道。

  “那我……”被劉虎說得回家無望,楊誠不由焦急起來。

  “哈哈哈,我騙你的了,誰知道你這麼容易上當。”劉虎終于忍襟不住,笑出聲來。

  “什麼?”楊誠仍是一頭霧水,戰場上那股機智再不靈光。

  “詔告天下的聖旨,當然會算數的。就算潘統領要留你,總得讓你衣錦還鄉一回,不然你哪能死心塌地的跟著他。這點收買人心的把戲,潘統領怎麼可能玩不來。”劉虎看著楊誠那窘樣,不忍再欺騙于他,將自己的分析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你說得也有道理。過來,我有話告訴你?”楊誠故做神秘的說道。

  “什麼話?”劉虎不疑有它,听話的湊了過來。

  “叫你小子經常騙我!”楊誠猛然伸出雙手,一手抓住劉虎的肩膀,一手抄起劉虎的腰,輕松的將劉虎整個舉了起來。

  劉虎顯然沒料到楊誠也會和他玩這些,猝不及防下,莫說閃避,便想要動彈也難動分毫。當下告饒求道︰“小弟以後再也不敢了,誠哥大人有大量就放過我這一回吧。”

  楊誠本也只是想和劉虎鬧著玩,當下輕輕將劉虎拋出。劉虎在空中一扭身,穩穩的站在地上,笑著說道︰“哈,沒想到誠哥什麼時候也變狡猾了。”

  “就你會騙人嗎?”楊誠故作高傲的昂起腦袋,哼聲說道。

  “哇,要是給你學會了騙人,那就太嚇人了。”劉虎一臉夸張的說道。兩人相視良久,同時發出陣陣歡笑聲。

  看著最後隊騎兵開出寨門,楊誠不由面帶憂色,剛才二人只顧打鬧,絲毫沒想到即將分別。現在卻不得不走了,心中倒底是不舍。“我得走了,你多保重,不要太輕視左賢王,不然你小子會吃虧的。”楊誠跨上戰馬,語氣沉重的說道。

  “那小子哪夠我玩的,誠哥多為他擔心吧。”劉虎故作輕松的說道。

  “呵呵,總之你小子要完完整整的給我回來。”楊誠勉強笑了笑,勒過馬頭,縱馬向已行遠的隊伍追去。

  “你也保重。”劉虎高聲喊道,擦了擦眼角隱現的淚痕,邁著自信的步伐,堅定的向大營走去。

  ※※※※※※※

  七里原 征北大營

  軍旗獵獵,經過半個月不快不慢的行軍,征北軍終于返回了這出發之地。數月前從這里浩浩蕩蕩誓師北伐的十五萬大軍,回到這里的僅一萬二千人,另外一萬二千人則仍然駐扎在狼居胥山,準備徹底將匈奴掃滅。

  七里原大營巍然如前,大軍剛行到營前,便被早已等在此地的宦官攔住,一千禁軍立即從營中推出數輛大車,每車上均有數個大箱。

  行在最前的潘宗向看著身著白衣的宦官和披著孝服的禁兵,不由心神大震,誰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全軍下馬!披孝入營。”趙忠那尖銳的聲音終于證實了潘宗向的猜想。

  大陳皇帝趙愜听完征北軍的捷報之後,終于咽下了堅持數日的那口氣,撒手而去。四位輔政大臣當即請出遺詔,當眾宣讀,再傳詔天下。再將其中幾道關于征北軍的詔書,給總管趙忠親自帶到七里原,等候征北軍回來。趙忠剛到一日,征北軍便來了,所以消息還沒傳到邊塞,征北軍諸人自然還不知道。

  “聖旨下!”趙忠面無表情的說道。

  “臣等接旨。”趙長河與其余五位統領換上孝衣,跪在大帳中齊聲說道。

  “征北軍此次剪除匈奴,居功至偉。現據功行賞,封趙長河為鎮北公,食萬戶。因念其十年如一日為國盡忠,身心操勞,特恩許暫居封邑休養,以備大用。封潘宗向為平西侯,涼州剌史,征北軍並入涼州軍,固保西錘。封孫堯安為昭陽侯,河東郡守……”

  “臣等領旨謝恩。”詔書一下,眾人均是大出意料。形勢急轉直下,誰都可以看出趙長河被閑置一旁,而潘宗向反而成了這次的大贏家。涼州雖然偏遠,但一向駐有重兵,況且刺史手握重權,實則是一地之王。

  趙長河心中雖然震驚,卻毫無辦法。貨真價實的黃綢聖旨擺在那里,就算他想恃兵反抗,且不說各有厚封的諸將會不會跟從自己,單是營中那三萬禁軍,便可以讓他不敢有絲毫異想。

  趙忠收起聖旨,躬身從案上拿起第二道聖旨,高聲宣讀起來︰“今天下烽火四起,各郡空虛。征北軍久經戰陣,特從征北軍中挑選善戰之士,以充各郡縣。”隨後便宣讀出七十四人的姓名,所念到的均是征北軍中活下來的中低級將領及一些有才能沒背景的士卒。眾將均是大驚,沒想到征北軍剛剛回來,朝廷對軍中的情況竟了解的如此清楚,完全掌握了征北軍中有真才實料的兵將資料。

  趙忠一拍手,二十多位征北軍士兵從帳外走了進來,又引得眾將驚駭不已,這二十多人竟全是各人的親衛,很多甚至從征北軍成立之時便跟隨自己了。看這形勢,竟是皇帝早就安插在自己身邊的了,這麼多年竟毫無察覺,眾將均冒出一身大汗。

  “把這些人召集到大帳外听令。”趙忠拿起一卷白絹,上面赫然是那七十四人的名字。

  看著二十多名親衛離去,趙忠淡淡的說道︰“眾位將軍起來吧。皇上駕崩離塵,各位不用去長安了,在大營祭拜三日,便各自依詔行事。一個月後新皇登基,自會有旨意傳到。”

  ※※※※※※※

  “那天趙總管說了些什麼?”楊誠的名字也在那七十四人之中。三日的祭拜讓他無遐分身,其後又是諸將前來道賀,應付完這些事情,潘宗向急急的將楊誠找來,開門見山的問道。

  “那些文字太繞口,我也沒怎麼听明白,只是大概知道要我們到各縣任縣尉吧。”楊誠窘道。

  “直接赴任?”潘宗向追問道。

  “要先去長安,然後再分配去哪里。”這截內容是趙忠補充的,怕得就是這些人听不懂聖旨的意思,誤了大事,所以楊誠才這樣清楚。

  “那就好,若是直接赴任我也沒有辦法了,但既然要去長安,就沒什麼問題了。”潘宗向輕松的說道。

  “將軍的意思是?”楊誠疑惑的問道。

  潘宗向卻不答,望著楊誠沉聲問道︰“跟我去涼州吧,到時自然不會虧待你。”

  “啊!莫非將軍能決定我的去向?”楊誠精神一振,不信的問道。

  “只要還沒寫在聖旨上,要去哪里不過是一句話而已。”潘宗向傲然說道。

  “那,那潘將軍可不可以讓我去嶺南?”楊誠期盼的問道。

  “嶺南?你去那里做什麼?”楊誠這話顯然大出潘宗向所料,沒想到明確表示讓他隨自己去涼州並委以重任,居然沒有動心。要知道以楊誠這種平民的身份,這可是算得上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不瞞將軍,小人家住嶺南,從軍十年也沒看過雙親一眼。”楊誠諾諾的說道,他自然也知道潘宗向的意思,可他對功名本就不看重,只是一心想回去孝敬父母。

  看著一臉期盼的楊誠,潘宗向不由深深的嘆了口氣。看楊誠的樣子,若是他拒絕了這個要求,恐怕將在他二人間留下一道深深的鴻溝,再難彌補。想到這里不由深深的責怪自己,若不說自己有這個能力,暗中安排楊誠去涼州,哪里會有現在的煩惱。

  “請將軍成全,楊誠感激不盡。”楊誠見潘宗向在那里猶豫,跪在帳中懇求道。

  “起來起來,我幫你就是。”潘宗向爽快的說道,他已打定主意,先讓楊誠回鄉,以後再調到自己身邊即可。根據現在的形勢,自己的父親肯定是得勢一方,想要調動一個小小的縣尉,那還不是易如反掌。先讓楊誠欠下這個人情,以後要想收納將更容易得多。

  “多謝將軍成全!”楊誠激動的說道,想到自己即將回去,心情澎湃不已。

  “既然你堅持要回去,我若是阻擋且不太不近人情了。只是這次如你所願,今後我旦有事,你可不能拒絕。”潘宗向笑著說道。

  “將軍的大恩,楊誠當永生不忘。”楊誠誠懇的回道。

  “嗯,以你的才能,在嶺南不難干出一番成績,你我相會之期定不遠矣。”潘宗向淡淡的說道。

  “我想盡快趕去長安,這就告退……”楊誠征詢的說道,現在他早已巴不得生一對翅膀,馬上飛回嶺南。

  “何必急在一時,明日再啟程也不妨。我還有些事情要交待呢,瞧你高興的那樣子。”潘宗向看著楊誠那快要笑爛的臉,不禁莞爾。

  “呵呵,是我太心急,還請將軍示下。”楊誠摸著頭傻笑說道。

  “你家在嶺南哪里,我好安排你直接回鄉任縣尉。”潘宗向正色問道。

  “零陵郡安平縣。”

  “嗯,好的。還有,那把金弓……”潘宗向還沒說完,楊誠便搶著說道︰“將軍想要收回?”說著取出一個麻布包裹,眼中現出微微的失望。

  “早已送你,我怎麼會收回。”潘宗向責怪的說道︰“只是金弓太過顯眼,為免不必要的麻煩,需得處理一番。”

  “處理?”楊誠疑惑的問道。

  潘宗向從懷里摸出一個瓷瓶,一手接過楊誠手里的布包︰“這是我前日命人去定襄找來的,涂在黃金上,可掩飾掉黃金的本來面目,除非用特制的藥水沖洗,否則誰也不知道這會是黃金制成。”潘宗向邊說邊向弓身滴了一滴瓷瓶里的藥水,所滴之處果然變成了烏黑色,猶如生鐵一般。

  楊誠看著金身的弓身在潘宗向的涂抹下逐漸變得透體烏黑,不由得驚嘆不已。伸手接過潘宗向遞來的弓,翻來覆去的打量著,若不是潘宗向當著他的面涂抹的藥水,他幾乎不敢確定這就是那把金燦燦的弓了。

  “你給它取名字了嗎?”潘宗向指著弓問道。

  “名字?”楊誠不解的問道。

  “古來神兵利器,皆有名字。”潘宗向笑著說道。

  楊誠想了想,確實听過一些厲害的兵器均有名字,但一時讓他來取名,卻不知怎麼辦。“不如叫它小黑?”楊誠想了許久,窘然說道。

  “哈哈哈,小黑?”潘宗向大聲笑道。

  “我取不好名字,不如由將軍幫我給它取個名字?”楊誠不好意思的說道。

  “既然是你取的,便是好名字,就叫它小黑吧。”潘宗向肯定的說道。

  “小黑真的好嗎?”楊誠難以置信的問道,沒想到自己胡亂取的名字,潘宗向竟然說好。

  “小黑是你的,你覺得它好便足矣,管他別人怎麼看。”潘宗向傲然答道。

  “呵呵,那就叫小黑了。”楊誠咧嘴一笑,低頭愛惜的撫摸著那烏黑的弓身,經潘宗向這一處理,不知情的人再怎麼看也看不出這竟是用黃金打造的了。

  “好了,你下去休息吧,我會叫人給你備好馬匹和路上所用之物;朝廷那邊我自會打點,定會叫你稱心如意。”潘宗向笑著說道。

  “多謝將軍,將軍的厚恩,楊誠日後再報。”楊誠跪著重重的拜道,說完便轉身出營而去。

  看著楊誠離去,潘宗向站起身來,看著帳內一角的大木箱,自語的說道︰“沒想到誤打誤撞,竟讓我得到這些西域的資料,看來真是天助我矣。”

  ※※※※※※※

  清晨,楊誠立在正威營外的樹下,靜靜的看著昔日五人嬉鬧的地方,久立無語。想著昔日親如兄弟的五人,現在死的死,散得散,不由黯然神傷。

  太陽逐漸升起,楊誠緩緩的轉動身子,留戀的看著周圍的一草一木。轉完一圈,深深的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正威營營地,揮手拭去臉上的淚痕,翻身上馬,向長安方向疾馳而去。
bigsing 發表於 2009-4-16 10:45
第三卷 山中無日月 第一章 初抵長安


第三卷 山中無日月 第一章 初抵長安

  “請問,你知道靖海營在哪里嗎?”

  “靖海營?沒听說過。”

  “不知道。”

  “沒听過。”

  ……

  楊誠一臉焦急的站在雲來客棧門口。本來是同入選的七十四人結伴而行的,但他在正威營那里耽擱了不少時間,雖然一路疾行,卻一直沒遇上他們。當初趙忠讓他們到靖海營報道,楊誠從來沒到過長安,本來還有引路之人的,但現在又與隊伍失散了,一時之間哪里能找得到靖海營。問了一上午,楊誠自己都記不清問過多少人了,但卻仍然一無所獲,反而引來很多人看稀奇似看盯著他的一身鎧甲,好不容易擺脫圍觀的人群,心中不由大急。若是誤了日子,莫說自己回鄉可能要泡湯,說不定還會遭受重罰。

  靖海營是皇帝駕崩後才為平亂而專門成立的,算起來也不過數日。四位顧命大臣以肅靖海內之意而取,故名靖海營。其責職便是專門管理各郡縣的中低級將領,以便為以後大軍平亂奠定基礎。這靖海營的名字本就只在軍中使用,所以楊誠問遍整個長安城,恐怕也沒人知道。

  “滾滾滾,我們是做生意的,不是善堂。”一陣嘲雜的聲音從雲來客棧里傳出,接著便是唏哩嘩拉拋出東西的聲音。“叭!”一個二十歲左右,身著粗布儒衫的青年被兩個伙計架著丟了出來,重重的摔在青石鋪成的街面上。

  青年掙扎著爬了起來, 牙裂嘴坐在地上,兩手不斷揉搓著著地的部位。“看我一個讀書人,你們就不能斯文一點嗎?還有三天便開考了,我高中之後還怕不給你這幾個房錢嗎?”青年憤憤的說道。

  一個身著青衣的小二站在台階上,指著青年輕蔑的說道︰“若不是看你是個讀書人,小爺我早就打斷你的骨頭了。讀書人怎麼了?讀書人就可以住店不給錢?我看你的樣子就是個斯文敗類!就你那酸樣,還想高中?我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樣子!”

  “你可以打我,但不可以污辱我!”青年大聲吼道,說著掙扎欲起,哪知牽動到幾處痛處,不由得眉頭大皺。

  “喲 ?還敢跟小爺我吼,小爺我今天偏偏就要污辱你,小爺我還要揍你!”小二一邊說道,一邊卷起衣袖,罵罵咧咧的撲了上來,揮拳便向青年打去。

  青年本來身體就極為單薄,剛才那一摔更弄得全身劇痛不已,勉強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小二的拳頭已揮了過來。青年卻沒有絲毫懼色,倔強的站在那里,雙目怒睜,狠狠盯著揮拳打來的店小二。

  青年已打定主意不作閃避,看著店小二的拳頭就要打中自己,突然眼前一花,一只如鐵鉗般的大手憑空出現,死死的握住了店小二的手腕。店小二只覺手腕一緊,鑽心的痛楚立即從手臂傳來,本能的想用力掙脫,卻哪里能動得了分毫。頓時如殺豬般的號叫起來。“殺人了,殺人了!”

  剛叫了兩聲,只覺手腕一松,鐵鉗已松來。當下穩不住身子,控制不住的後退幾步,一屁股坐倒在台階上。一看自己的手腕,已留下一圈赤紅,火辣辣的疼痛仍然絲毫未減。“你他娘……”抬頭剛吐出三個字,便硬生生的吞進了肚子,再不敢吱聲。

  小二和青年中間,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個身材魁梧,一身戎裝的士兵。雖然並不見凶悍,但那懾人的殺氣卻頓時彌漫開來。這種氣勢自然不是一般人所能擁有的,那是一種經歷血與火的戰場考驗的特有的氣勢。周圍原本喧鬧著看熱鬧的人群也靜了下來,被這懾人的氣勢壓迫得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這人正是楊誠,也難怪店小二不敢吱聲,莫要說憑楊誠那遠遠強過他的身形,單只是那身戰甲便已讓他得罪不起。楊誠穿得正是神機營的盔甲,雖然征北軍從來沒在長安出現過,但神機營和神威營早已威震天下,成為茶館酒樓、街頭巷尾的熱門談資。再加上楊誠征戰十年自然形成的那種肅殺之氣,站在那里不怒而威,這些市井百姓,哪里見識過。眾人心中自是雪亮,這人即使不是神機營和神威營的勇士,也差不了多遠。

  “何必做得這麼過份呢?”楊誠淡淡的問道。他本來就極為敬重有才學之人,愛屋及烏,連帶對讀書人打扮的人也產生好感。見這青年書生被店小二欺負,周圍的人又只顧著看熱鬧,當然氣憤不過。本只想抓住店小二的手,不讓他打中青年而已,誰知他本以為輕輕的一握,卻哪里是這店小二所能承受的。看著店小二那赤紅的手腕,心中也有些過意不去,原本想喝叱兩句,也收了回去。

  “他已經欠了三天的飯錢,房錢。”小二嚅嚅的說道,剛才那囂張的氣焰早已蕩然無存。

  “欠了多少?我給就是了。”楊誠看那店小二怕得厲害,努力平靜的說道。

  “即使是軍爺的朋友,就不用給了。”店小二顫顫的說道。要知道若是京城的禁軍,不趁機獅子大開口就要感謝老天保佑了。征北軍在他們眼里都是殺人無數的主,哪里還敢要錢。

  楊誠看著店小二的樣子,不由得苦笑不已。轉頭向仍沒回過神來的青年書生問道︰“你欠他多少?”

  “不要了,真的不要了。”店小二聞言不由大駭,尖叫著扎掙立起,便要逃回客棧。

  “站住,給我回來。”楊誠低喝一聲,店小二不由得如觸電一般,再不敢動彈。

  “你倒底欠了多少?我幫你給。”楊誠轉頭輕聲再問道。

  “一共二十三文,多謝將軍出手相助,小生日後定當回報。”青年終于回過神來,說著向楊誠長長一揖。

  楊誠聞言從懷中取出一個布包,打開來細細數出二十三個銅錢。正要遞出,又收了回去,再數出五個銅錢,伸手遞給呆立在那里的店小二,歉聲說道︰“剛才真對不起,出手重了點。多出的五文錢你拿去買點藥吧,夠不夠?”

  店小二猶豫的伸出雙手,想要不接,卻又怕楊誠發怒。只得硬著頭皮接了過來,恭敬的說道︰“謝謝軍爺,足夠了,足夠了,小的這點傷不礙事,不礙事。”

  “小生廣陵張識文,多謝將軍援手相助,不知可有榮幸得聞將軍高姓大名?”青年揖手施禮道。張識文出生苦寒,此次上京本就沒多少盤纏可帶,京城的物價本就比其他地方貴,所以還沒等到開考,他便是身無分文了,這才有了剛才的一幕。

  張識文雖然一身傲骨,平生之願便是投筆從戎,以身報國,苦于身體贏弱,屢屢被拒,才痛下決心,苦讀參考,想要救取功名,以展才華。雖然如此,但他對軍旅的向往卻從未減弱,所以極想結識楊誠。

  “叫我楊誠便可以了。”楊誠笑著說道。想著自己轉了一上午,至今連早飯都沒吃,一邊收起張識文被店小二丟在街上的行禮,一邊說道︰“張公子還沒吃過午飯吧,不如由我做東,吃頓便飯。”

  “那就太感謝了,說實話,小生從昨天中午到現在還滴米未盡。”張識文不好意思的說道。雖然他和楊誠不過初識,但他卻對這個敦厚的軍人產生了極大的好感。在來京城的這段時間,他早已見慣了不少官史及其手下的種種惡行,雖然楊誠剛才出手救了他,而且還幫他結清欠帳,但更令他心折的是楊誠身上絲毫見不到那種仗勢欺人的習性。

  楊誠兩手各提起一個木箱,輕松的說道︰“我初到長安,人生地不熟的,就由張公子帶路吧。”那兩箱正是張識文的全部家當︰裝得滿滿兩箱書籍。雖然份量不輕,但提在楊誠手里卻輕如無物。

  “那小生就不客氣了。”張識文敬佩的看著楊誠說道,“那就去如意酒樓吧,那里的菜味道不錯,價格也便宜。”

  ※※※※※※※

  “嗝!”楊誠重重的打了一個飽嗝,抬頭面帶笑容的看著對面猶在大塊朵頤的張識文。兩人均是腹中空空,叫來飯菜後竟不言語,各自埋頭填補著自己腹中的空虛。楊誠在軍隊中早已養成了吃得快的習慣,雖然比張識文快,但吃的卻絲毫不比張識文少。

  “讓楊兄見笑了。”張識文滿意的抹了抹嘴,抬頭看見楊誠一直不聲不響的看著自己,想起剛才自己那狼狽的吃相,不由尷尬不已。二人皆是年青之人,一路行來頗為投緣,已是稱兄道弟了。張識文剛過二十二,楊誠年長兩歲。

  “這才是真性情嘛,比起我,你算是斯文多了。”楊誠不以為意的說道。

  “楊兄可是征北軍中之人?”張識文雖然心中早已猜得八九不離十,但卻希望由楊誠親口來證實。

  “正是。說起來我正有件煩心的事,文弟比我要熟悉長安,正好可以請教。”楊誠想起還沒找到靖海營,不由得憂慮起來。

  “有什麼事楊兄盡管吩咐,小弟一定盡全力相助。”張識文認真的說道,若不是楊誠,他可能只有餓倒街頭了。

  “我受命去靖海營報到,但中途與同伴失散,在長安城問了一個上午,卻沒有一個人知道,若是明日午時之前不能到達,那可就麻煩了。”楊誠苦惱的說道。

  “靖海營?小弟孤陋寡聞,從來沒听過這個名字。”張識文尷尬的說道,看著楊誠失望的表情,笑了笑︰“雖然小弟沒听過靖海營的名字,但若是要找,卻也不難。”

  “哦?該怎麼找?”楊誠急切的問道。

  “旁人可能不知道,但步兵衙門總不可能也不知道吧。”張識文肯定的說道。步兵衙門正是管理各郡兵馬之處,就算不是楊誠報到之處,也應該知道靖海營的位置。

  楊誠面露尷尬,不好意思的說道︰“步兵衙門我也找不到。”

  “這個簡單,小弟這就帶楊兄去就是了。”張識文起身說道。

  “那就太好了。”楊誠大喜道。
bigsing 發表於 2009-4-16 10:46
第三卷 山中無日月 第二章 山道援手

  “文弟,我還得趕去報到,我們就此別過了。”走出步兵衙門,楊誠拍著張識文的肩膀,不舍的說道。雖然二人相處短暫,但卻是相談甚歡。張識文本就健談,或許是因為楊誠離開軍營後,心情逐漸開朗起來的原因,楊誠雖然並不善言語,但在張識文的面前卻絲毫感覺不到拘束。

  “不是明天才到期限嗎?小弟還想與楊兄秉燭夜談呢。”張識文也舍不得與楊誠分別,當然,其中一個原因便是楊誠走後,他便無所依靠了。心里雖然想找楊誠借點盤纏,但畢竟初識,何況日後難有重逢之期,一時竟不好開口。

  “我歸鄉心切,再說其他人肯定已經到了,若是我去得太遲,恐怕不好。”楊誠一邊說著,一邊拿出一個紙包,遞給張識文說道︰“這里是三百文,節約一點應該能用些日子。”

  “這……這怎麼好意思呢?”張識文正愁不好開口,見楊誠主動拿錢給他,當真是感激不已。三百文雖然不多,但若是節約著用,也夠他一個多月的生活了。口中一邊推辭,手卻早已接了過來,這可是他繼續留在長安的希望,否則哪里能支持到開考和放榜的日子,當下也顧不得面子了。

  楊誠看著張識文將紙包放在懷里,還小心的拍了拍,指著那兩箱書說道︰“要不要我送你去客棧?”

  “也好,正好可以由我帶路。”張識文笑著說道。

  “去哪家客棧呢?”楊誠提起書箱向張識文問道。

  “雲來。”張識文淡淡的說道。

  “不就是剛才文弟被趕出來那家?怎麼還去?”楊誠聞言不由得大惑不解。

  “此一時,彼一時。現在有楊兄做我的後台,他們把我供起來還來不及呢。”張識文舒心的笑道。

  二人到了雲來客棧,果然受到了不同的待遇。剛到門口,便有小二熱情的上來招呼,一听說是住店,立即便將張識文的行禮接了過去,更由掌櫃的親自引著二人進了房間。本來掌櫃已空出一間上房,但卻被張識文拒絕,仍然搬回了先前的房間。

  收拾好一切,二人走出雲來客棧,徑直向靖海營的方向走去。張識文雖然來長安沒多久,卻經常游走于長安各處,穿街走巷的不久便將楊誠帶到了靖海營外。原來靖海營便設在以前專門處理征北軍事務的衙門旁邊,張識文來這里數次,所以倒也熟悉。

  “就此別過了。”楊誠拱手說道。

  “楊兄之恩,沒齒難望。若小弟有幸高中,希望能與楊兄共事,報效朝廷。”張識文看著楊誠,一臉感激之色。

  “那就後會有期了!”楊誠別過張識文,頭也不回的向靖海營走去。

  “後會有期!”張識文看著楊誠的背影,期盼的說道。

  ※※※※※※※

  “得、得、得。”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在山道上響起。

  楊誠坐在馬背上,雖然一路風塵僕僕,卻滿臉興奮之色。在靖海營報到後,匆匆的辦理好各種手續,領了身份文書,便急急的向南趕來,對繁華的長安竟沒有半點留戀。行了十日,便已進了南郡地界。

  一路行來,路上的情形讓他吃驚不已。越是向南,便越顯荒涼。途中經過的幾座大城,再不見他入伍經過時的那般繁榮,一些村莊更是幾乎人跡了了。這便是戰爭給大陳留下的創傷,雖然獲得了最終的勝利,卻把自己也拖到了危險的邊緣。

  在路上遇上的大多數民眾,均以冷漠的眼神看著他,似乎征北軍的喜訊對這些人沒起到絲毫作用。再沒有剛出長安時,民眾夾道歡迎的場面出現過。到後來楊誠干脆換下盔甲,穿了一身藍色勁裝,雖然有些不習慣,但卻再沒有那麼惹人注目,再沒有那種讓他渾身不舒服的目光投來。心情輕松下來,回鄉的心更切,一路除了休息便一直是趕路。

  剛翻過一道山梁,一陣叮叮鐺鐺的聲音從前面傳來。楊誠面色一凜,雖然一路流民不斷,卻還沒讓他遇上過叛亂的民眾,至于剪徑的強盜,也是從未遇到。

  從聲音判斷,前面大概有十人左右在打斗。這一段路頗為偏僻,難道是大膽打劫的強盜?楊誠雖然不懼,但仍是小心的向前行去,剛轉過一個彎,前面的大道上的情形便映入眼簾。

  一輛馬車停在路邊,拉車的兩匹馬均是身中數箭,倒斃在車前。看那馬車的模樣,卻不是普通人所能擁有的,車廂已被一塊巨石擊中,零亂的散在四處。馬車前面,正有十余人在拼殺。其中十人,大白天的卻穿著一身黑色勁裝,黑色的頭巾將整個腦袋包了起來,僅露出一雙滿是殺氣的眼楮。

  被圍攻的卻是一個身著布衣的中年男子和一個錦衣少年,一看便知是一對主僕。那中年男子極是魁梧,手中雙刀翻飛,拼命的向圍攻自己的七個黑衣人攻去,雖然身陷重圍,但一時那群黑衣人卻也難以靠近。錦衣少年大概二十多歲,俊朗的臉上盡是憤恨,握著一柄寒光四射的長劍,在兩名黑衣人的圍攻下卻是游刃有余。另一黑衣人卻站在一旁,雙手抱胸,靜靜的看著場中的惡戰,顯然是這些黑衣人的頭目。

  那對主僕雖然一時似乎佔盡上風,但楊誠卻暗自心驚不已︰那十名黑衣人絕對不是普通的強盜。黑衣人雖然一時佔不到便宜,卻是進退有據,步伐整齊。楊誠久居軍旅,一眼便看出那正是軍隊中特有的合擊陣形,在正威營時李平北在陣形方面狠下功夫,楊誠耳濡目染之下,也略有心得。場中戰局雖然一時似乎難分勝負,但照這樣下去,那主僕二人肯定難逃血灑當場的命運。

  楊誠本以為是強盜打劫,但看穿黑衣人的身份後,卻有些猶豫。畢竟那些人並非普通強盜,自己是非不明,若是貿然出手的話,恐怕不妥。轉念一想,若是軍隊緝捕罪犯,為何要如此打扮來掩飾身份呢?想了不久,終于打定主意。

  正在楊誠思考這段時間,戰局卻正如楊誠所料發生了變化。那中年人雖然勇猛無比,但在七名黑衣人連連進攻之下,卻漸顯頹勢。中年人雖然武功高過黑衣人,但黑衣人卻仗著巧妙的陣法,發動如雨般連綿不絕的攻勢,讓中年人根本沒半點喘息的機會。再加上中年人使的雙刀雖然威力無比,卻是極耗力氣。兩相比較之下,黑衣人卻是輪流進攻,一直保持著充沛的體力,時間一久,優勝立現。

  “叮!”中年人一刀劈開一名黑衣人攻來的長劍,臉上一抹紅暈浮起,心中不由血氣翻騰。黑衣人出劍的力道越來越重,他已漸漸難以抵擋了。圍攻的七名黑衣人見狀,陣形陡然一變,攻勢更急了,在中年人周圍泛起朵朵劍花,令人眼花繚亂。

  “鐺鐺鐺……”兵器相交之聲不絕于耳,中年人的身形卻越來越遲緩,剛剛擊退三名同時攻來的黑衣人,凌厲的劍風又從身後傳來。“ 、 !”中年人勉強擋開直剌胸前的兩柄長劍,另外兩柄長劍卻已剌中他的大腿,沾滿鮮血的劍尖立時從另一側伸出。

  “啊!”中年人一聲大吼,雙刀用力斬下。兩名黑衣人正慶幸得手,剛要抽出長劍,雙刀業已斬下,一時間收手不及,握住劍柄的雙手頓時被砍斷。“  。”正當兩名斷腕的黑衣人發出撕心的慘叫時,中年人身後的黑衣人已悄然攻來,雙腿受創的中年人再無力閃避,背上一陣劇痛,兩支劍尖立即從胸口冒了出來。

  “少……爺”中年人嘶聲叫道,右手在空中徒勞的抓了幾下,終于無力的垂了下去。

  “洪伯!”錦衣少年雖然一時沒有危險,卻在兩名黑衣人的攻擊下無遐分身,見中年人慘死,頓時失聲叫道。哪知一分神,立時讓兩名黑衣人抓住機會,數擊之後,錦衣少年已是手忙腳亂,險象環生。

  另外幾名黑衣人不解氣的在洪伯的尸體上刺了數劍,留下兩人照看受傷的同伴,其余三人則提著長劍慢慢走了過來。錦衣少年頓時露出絕望之色,兩人已讓他難以應付了,若再加上這三人,他便再無生望。

  “鐺鐺!”兩聲巨響,圍攻錦衣少年的兩名黑衣人只覺握劍的手腕一陣劇痛,從劍身傳來一股巨大的力量,頓時向後退去,手中長劍更是脫手而飛。

  巨變突生,正緩緩靠近的三名黑衣人立即停了下來,豎劍護胸,警惕的望著道路左邊的林中;照看同伴的兩人也站了起來,慢慢向中間的三人靠去。錦衣少年卻沒有趁勢進攻,拄劍而立,狠狠的盯著面前的黑衣人,眼中盡是狂殺之氣。

  “什麼人!”一名黑衣人大聲向林中喊道。

  “咻、咻、咻!”三支羽箭同時從林中飛出,三名黑衣人絲毫不敢大意,揮劍而擋。“鐺、鐺、鐺!”三人幾乎同時將飛來的羽箭擋開,由于有所準備,再不似剛才那兩個般被擊飛長劍。饒是如此,劍身傳來的力量仍讓三人手臂酸麻不已。

  三人面面相顧,不由面色大變。這突然而來的敵人,竟是如此強悍,且隱在林中,讓人難以知道底細。剛才圍攻錦衣少年的兩人已拾起長劍,移到五人身旁,將那一直未動的黑衣人護在中間。

  “林中的朋友請不要多管閑事,改日定當重謝。”中間的黑衣人沉聲說道。

  “咻……”連綿的羽箭代替了林中人的回答。在淒厲的破空聲中,一支支羽箭不斷從各個方位射來,竟似有數個神射手伏在林中一般。圍成一圈的黑衣人不斷格擋著射來的羽箭,護著中間的黑衣人緩緩向另一邊移去。

  黑衣人剛退至路邊,林中又陷入沉寂。“希望閣下不會為今天的所做而後悔。”為首的黑衣人見林中隱藏著不止一人,而且俱是箭術超強的神箭手,見勢不可為,心生退意。

  “咻!”一支羽箭插在黑衣人五步外,箭羽微微顫抖,代替了林中的回答。

  “哼!我們走。”中間的黑衣人重重的哼了一聲,七名黑衣人立即扶起受傷的同伴,疾奔而去。

  “洪伯!”錦衣少年跪在地上,伏尸痛哭。

  “人死不能復生,公子節哀。”楊誠從林中大步走出,對著錦衣少年說道。

  錦衣少年對楊誠卻不理不睬,兀自在那里哭泣。

  “黑衣人並未走遠,公子還是盡快離開為好。”楊誠和聲勸道。

  “你少管我!”錦衣少年抬頭對楊誠大吼道,臉上滿是悲傷之色。

  “我不想管也管上了,不過還得先請公子表明身份,剛才那些人顯然不是普通強盜。”楊誠立在錦衣少年十步外,握著長弓正色說道。

  “那些人當然不是強盜,卻比強盜還可惡百倍。”錦衣少年望著黑衣人離去的方向,咬牙切齒的說道。

  “既然不是強盜,那為何要劫殺公子呢?”楊誠追問道。

  “怎麼?莫非你懷疑我是強盜、逃犯?那你還要救我。”錦衣少年不耐煩的說道。

  “雖然我有所懷疑,但形勢危急,雖然那些人身份不普通,但行事卻很詭異,所以只得先行救下再說。”楊誠淡淡的說道。

  “若我就是強盜,你又要怎麼樣!”錦衣少年倔強的說道,雖然楊誠救了他一命,卻沒有絲毫感恩的意思。

  “當然是將你拿下,再交給官府。”楊誠抽出一支羽箭,堅定的說道。

  “哼!”錦衣少年卻是不理,抱起洪伯的尸體,徑自向路邊走去。

  “站住!先回答我的問題。”楊誠張弓搭箭,對準錦衣少年肅然說道。

  錦衣少年立即停止了腳步。剛才還沒什麼感覺,但楊誠的弓一張開之時,一股懾人的殺伐之氣便傳了過來,讓他再無法無視楊誠的存在。“哈哈哈。”錦衣少年發出一陣淒厲的笑聲,大聲說道︰“可笑啊可笑,我葉浩天乃是堂堂的新任安平縣令,居然被人疑做強盜。”說到縣令時,少年臉上不由顯出深深的失落之色。

  “什麼!”楊誠聞言劇震,動容的說道。
bigsing 發表於 2009-4-16 10:47
第三卷 山中無日月 第三章 緹騎十虎


    “你……你真的是新任的安平縣令?”楊誠不可置信的問道。在潘宗向的安排下,自己正是回到安平任縣尉,若是這葉浩天所說是真,那豈不是與自己共事且也算得上自己的頂頭上司了嗎。

  葉浩天卻不答話,將洪伯抱在路邊放下,從懷里摸出一卷黃綢,抬手扔了過來,自己卻拾起長劍,在路邊挖起泥土來。

  楊誠伸手接住黃綢,展開來看。又摸出自己身上那份證明文書,兩相比較,雖然他並不識字,但左下角的大印卻和他的一模一樣。轉念一想︰那葉浩天並不知道自己不識字,自然不會用一張假的官文來騙自己,那麼他所說的便是真的了。

  “末將拜見縣令大人!”楊誠心中肯定葉浩天的身份後,既然是自己的上司,禮數卻也不敢怠慢。

  “你是……”葉浩天疑惑的看著楊誠。

  “說起來真是巧,末將正是新任的安平縣尉。”楊誠正色說道。

  葉浩天頓時驚訝的看著楊誠。在他的印象里,一個小縣的縣尉大多是些無能之輩,欺壓百姓還算拿手,要講武技和才干卻也稀松平常。正因為這樣,在一些地方,才會有幾十個暴民就攻破縣城的怪事出現。而剛才出手救自己的楊誠,僅憑他能憑一己之力,逼走追殺自己那十人,就已不可小窺了,不論是那驚人的箭術,還是隱藏的林中所作出的諸多假相,都讓他不敢相信楊誠竟只是個小小的縣尉。但看著楊誠那一臉的真誠,卻讓他難以對楊誠的話產生懷疑。

  “縣令大人難道不相信?”楊誠看著葉浩天那驚訝的面孔,自然猜出了葉浩天心中所想。當下走了過去,把葉浩天的官文和自己的官文一並遞了過去︰“縣令大人請看。”

  葉浩天一把抓過官文,打開一看︰“茲令楊誠為零陵郡安平縣縣尉,安撫境內,整頓武備……”下邊赫然是丞相府的大印。現在新皇還未登基,大部份官文皆出自丞相府,這一點葉浩天自是一清二楚。

  “大人現在應該相信我了吧。”看著葉浩天發呆的看著官文,楊誠關切的問道。

  葉浩天木然的將官文遞還給楊誠,看著楊誠如松的身姿和那股自然而然流露出的與他質樸的面孔毫不相稱的強悍之氣,眼中頓時現出一絲希望的光輝。不過這絲希望卻僅是一現,隨即便隱去。自己的敵人勢力寵大,一個小小的縣尉雖然武技強橫,卻哪里能幫得了自己半分,恐怕反而會深陷進來,不能自拔。

  當下心一橫,冷漠的說道︰“楊兄既然身為縣尉,便應立即趕去赴任,以安撫縣內,以報朝廷。實不該多管閑事,在此耽擱。還請楊縣尉立即離去。”

  楊誠聞言大惑,本以為證明身份後,葉浩天定會與自己同行。葉浩天雖然精通劍技,但顯然戰斗的經驗非常淺,而那些追殺葉浩天的黑衣人又非平常之輩,兩人同行自然安全得多。

  “大人……”楊誠疑惑的說道。

  “不必多說,我的事自己會處理。你身負重命,理應日夜兼程,無需理會其他。”葉浩天堅定的說道。

  楊誠怔怔的看著葉浩天,思慮片刻便想到了他心中的擔憂,但楊誠豈是個怕事之人,況且葉浩天又是自己所在一縣的縣令,自己哪能置事外。當下堅定的說道︰“大人若是不想楊誠犯險,卻是多慮了。莫要說大人是安平縣令,就算是個普通人,楊誠也斷不會置身事外。”

  “哼!你以為你是誰?一個小小的縣尉而已,若想活命,我還是勸你趕快離開的好,那些人不是你惹得起的。”葉浩天雖然心中略有感動,但心中的想法卻更是堅定。既然仇家已經有了殺他之心,斷不會就此罷休,以仇家的勢力就算多一百個楊誠,也難以保證自己的安全。

  “既然讓我遇上了,我便不會不管。大人將洪伯入土為安後,我便與大人同去赴任。”楊誠一邊說,一邊拾起洪伯掉在地上的長刀,在葉浩天挖坑的地方用力掘土。

  葉浩天見楊誠心意已決,自己再怎麼勸可能也無法動搖,當下嘆了口氣︰“這是你自己找死,可就怨不得我了。”

  楊誠卻不回答,只是埋頭用力,泥土在楊誠的長刀下不斷飛出,不多時,一個與誠伯身長差不多的土坑已初具規模。坑挖好後,二人合力將洪伯放入坑中埋葬。

  “大人,該走了。”楊誠看著已在墳前痛哭了半個時辰的葉浩天,低聲勸道。

  葉浩天抹去臉上的淚水,淡淡的說道︰“我不認識你,我的事也不需要你過問,不要以為你救了我,便可以對我頤氣指使。”

  “不要說這廢話了,我早說過我不會置事外,不想再說第二次了。若想活命,還是跟著我好點,留著有用之身,才有機會替洪伯報仇。”楊誠堅定的說道,語氣中透出一股不可抗拒的威嚴。話一說完,楊誠便拾起洪伯的兩把長刀,背在背上,若是近戰,長刀自然比滅奴的威力在大的多。收拾好後,閃身鑽入林中,不多時便牽出剛才拴在林中的戰馬,矯健的躍上馬背。望著葉浩天淡淡的說道︰“還不上來?”

  葉浩天呆立良久,無奈的嘆了口氣,也不答話,收起長劍躍上馬背。“駕!”楊誠一勒韁繩,載著葉浩天絕塵而去。

  ※※※※※※※

  二人一路無話,行到山腳一茶棚之時楊誠止住戰馬,躍下馬背,也不理葉浩天,徑直向棚內走去。葉浩天也拿楊誠沒辦法,當下只得听天由命,無奈的跟了進去。

  茶棚之中除了賣茶的老者,便無他人。二人坐定之後,楊誠開口問道︰“殺你的那些人都不是普通人,他們為什麼要殺你呢?”

  “他們當然不是普通人,若是你現在離去,或許還能活命。”葉浩天漠然說道。

  楊誠卻也對葉浩天的冷漠習以為常,不以為意的說道︰“若我沒看錯的話,他們應該都是軍人,而且不是一般的軍人。”

  “你竟然看出來了,那你還敢救我!”葉浩天終于動容,驚訝的問道。他自然知道這些人的來路,原本以為楊誠不知底細下,一時沖動出手相助,哪里想到楊誠竟是早看出這些人的身份。

  “若你還是不肯坦誠相待,恐怕我二人無法到達安平了。”楊誠望著葉浩天的雙眼,肅然說道。

  “知道又怎麼樣?知道了你以為就能逃脫嗎?”葉浩天絕望的說道,想著自己仇家的實力,這次已是公然的撕破臉面,痛下殺手,恐怕不達目的,絕不罷休。

  “當然不一樣,若是知道是什麼人追殺你,我們逃脫的把握自然要大幾分了。”楊誠自信的說道。

  葉浩天心一橫,想著說清楚了楊誠可能再不敢管,若能讓楊誠活得一命,也算報了他的救命之恩了︰“既然你想知道,那就說給你听吧,他們便是有名的緹騎十虎。”

  “緹騎十虎?若我沒記錯的話,緹騎營是負責京城治安的一支精銳部隊?”楊誠訝道。

  “不錯,現在你馬上離開我,還有機會,我也不會怪你。”葉浩天正色說道。

  “緹騎營既然是負責京城的治安,怎麼會在遠離京城千里之外追殺你呢?”楊誠疑惑的問道。他自然知道緹騎營的厲害,雖然比起征北軍要差上一些,但在大陳境內,也算是一支排得上號的精銳部隊了。

  “知道的多了,對你並沒有好處。現在你既然知道追殺我的人是誰了,你還是趕快離開吧,這些人不是你能應付的。”葉浩天答非所問的說道。

  楊誠正要答話,一陣急促的蹄聲在官道上響起。十名身著黑衣的騎兵從一旁疾馳而來,不多時便將茶棚圍住。這些人正是在山上被楊誠逼退的那十人,其中兩人的手腕包著的白布上透出懾人的血跡,正是被洪伯砍斷手腕那兩人。

  黑衣人圍住茶棚,其中七人從背上取下一把強弩,直對準茶棚內的兩人。一股肅殺之氣立即彌漫開來。楊誠將葉浩天擋在身後,取下長刀護在胸前,警惕的盯著茶棚外的黑衣人。黑衣人來得太快,顯然是早已埋伏在這里了。楊誠自忖在這種形勢下難以全身而退,卻毫不畏懼,收起心神準備應對黑衣人的攻擊。

  “交出你身後的人,饒你不死!”為首的黑衣人傲然說道。在蓄勢待發的七把強弩面前,就算楊誠再厲害,黑衣人也不相信他能逃脫。

  葉浩天見事不可為,早已閉目等死,呆立在楊誠身後,再無言語。楊誠卻夷然不懼,振聲說道︰“負責京城治安的緹騎十虎,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圍殺朝廷命官,莫非真的是沒有王法了嗎?”

  黑衣人聞言色變,顯然沒料到楊誠居然能一口叫出他們的身份。他們這次本是秘密行動,哪料到本來就快要得手的時候,卻給楊誠出手破壞了。而楊誠知道他們的身份還敢插手,讓他們對楊誠的身份不由大為起疑。自己的後台雖然得勢,卻並不能只手遮天,若是楊誠是其他幾個勢力之人,不小心被他們殺了的話就麻煩了。再加上先入為主的認為剛才林中伏擊他們的不止一人,而現在茶棚里只有楊誠一人現身,恐怕難免不走漏風聲,一時間不免猶豫起來。

  “朋友既然知道我們的身份,便不該趟這渾水。請朋友亮上名號,日後我家主人定當重謝。”黑衣人思慮良久,和氣的說道。

  “告訴你們也沒什麼,我便是新任的安平縣尉楊誠!你們要殺之人是新任安平縣令,我斷不會坐視不理的,你們盡管動手吧。”楊誠毫不畏懼的說道。

  “安平縣尉楊誠?”黑衣人反復念了幾遍,突然一激靈,立時想了起來。楊誠雖然只是個縣尉,卻是潘宗向的人。安平是最亂的七個縣之一,攀附權貴的人都避之不及,唯有潘宗向吩咐照顧的這個人,卻偏要去那里。當時這件事在京城官員,特別是軍中傳遍開來,所以黑衣人對楊誠才有如此深的印象。

  黑衣人自然知道楊誠動不得,只得另尋機會,沉呤片刻,從身旁的黑衣人手里拿過強弩,毫不猶豫的一扣扳機。“ !”自黑衣人一出現便躲在茶棚一角不斷發抖的老者頓時慘死。

  “你!”楊誠怒聲說道。黑衣人卻是不理,將強弩遞給身旁的一名黑衣人,手一揮,大聲說道︰“走!”不多時,十名黑衣人便走的一干二淨,只留下在茶棚中呆住的二人。

  葉浩天看了看遠去的黑衣人,又看了看尚在為賣茶老者無辜慘死悲憤不已的楊誠,眼神中露出復雜的神色。這楊誠雖然只是個縣尉,但肯定不是自己所想的普通人,否則緹騎十虎便不可能听到楊誠的名字,便斷然離去。但若是楊誠身份特殊,怎麼可能被貶去安平呢?

  葉浩天實在想不通,自己由于家族失勢,仇家得勢,被派去安平當縣令。安平那一帶是有名的混亂之地,已經有五位縣令和七名縣尉被亂民殺死了,仇家自然是打得借刀殺人的如意算盤了,這一點他的家族雖然失勢,卻知道的一清二楚。沒想到仇家猶嫌不足,居然派出緹騎營的十大高手來半路截殺自己。家族之爭竟到了如此地步,自己一向行事低調,卻也同樣逃不脫權力相爭的漩渦。

  葉浩天正思索這段時間,楊誠已將老者匆匆埋葬。楊誠卻一直想不通為何黑衣人在佔據優勢的情況下,會突然退去。不過現在卻也顧不得這麼多,黑衣人雖然暫時退去,但難免不會卷土重來,此地不宜久留,當然是逃得越遠越好,當下拉起葉浩天,跨上戰馬,便頭也不回的策馬狂奔而去。

  天色漸暗,南陽城逐漸出現在二人的視線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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