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軍事] 盛世大宋 作者:孤竹飄逸 (連載中)

mk2257 2008-12-2 20:14:0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2 45098
mk2257 發表於 2008-12-2 20:25
第一卷 清明上河圖 第六章 那場雨中的飄香樓
    潮濕沉悶的空氣中,一絲風也沒有,所有的樹木都停止了搖擺,靜靜的等待著渴望已久的雨水的滋潤,天空中烏雲密佈,給還是在晌午時分的汴京城掩上了一層淡淡的鉛灰色。時不時劃空而過的閃電,挾裹著轟隆隆的雷聲,似乎在大聲的告訴這個世界,夏天馬上就要到來了。「要下雨了,大家快收衣服呀!」隨著各種慌亂的腳步,楊得貴的聲音在飄香樓的院子中響起。而此刻,在飄香樓側院的一個虛掩著房門的房間裡,楊翼正在聚精會神的盯著旺盛的爐火。

    九天前,把蒸餾器的設計圖紙交給鐵匠鋪的老李和城外的陶土匠老林後,楊翼就一刻也沒有停歇,他先是花了一百文錢,購買了一大堆高梁、大麥和木薯,然後讓楊得貴幫他一起對這些東西進行了分類的粉碎,付出的代價是楊翼必須把他祖傳的武功秘法「蝴蝶步」傳授給楊得貴。

    楊得貴在學習之後非常迷惑,他這樣問楊翼:「只是這樣來回的蹦蹦跳跳、左晃右晃就行了嗎?」

    「當然!你沒看見我收拾那個城東武館的朱三爺時就是這樣跳的嗎?」

    「就沒有什麼口訣和內功心法之類?」楊得貴更加迷惑。

    「你認識金庸和古龍嗎?」看著一頭霧水的楊得貴,楊翼一臉詭笑:「如果有一天有人對你說他會什麼內功心法,你就用我教你的東西上去揍他,因為他一定就是傳說中的水貨。」

    接著楊翼就依據清代造酒的固定比例:新料占一成五,水佔五成,將經過充分粉碎的新料、酒糟、輔料及水配合在一起,為糖化和發酵打基礎。當然混合物一共是三份,分別以高梁、大麥和木薯作為主料。

    八天前,楊翼把這些混合好的這三份東西,在飄香樓的廚房裡分別用大鍋進行了蒸煮糊化,這樣的目的是有利於澱粉酶的作用,同時還可以殺死雜菌。待蒸煮的混合物外觀已經蒸透,並且熟而不粘,內無生心的時候楊翼就將它們起鍋進行冷卻。

    「你是準備釀酒吧?」聞到空氣中漂浮的酒糟味,廚房大師傅奇怪的問楊翼:「直接放窖子裡發酵不就得了嗎?幹嘛還煮上一遍?」

    「祖傳秘方知道是什麼意思嗎?」楊翼一臉嚴肅的和大師傅探討起了哲學:「就是把原來很簡單的東西用讓人摸不著頭腦的方法複雜化,接著用新的概念進行解釋,等到得出的東西和原來的不一樣,這就是祖傳秘方。」

    然後楊翼對已經冷卻的糊化產物進行晾渣處理,可起到揮發雜味、吸收氧氣等作用,並使之達到微生物適宜生長的溫度。

    七天前,楊翼仔細的回憶了有關歷史上有關邊糖化邊發酵的雙邊發酵工藝,把晾渣後的三份主料同時加入曲子和酒母,酒麴的用量為主料的一成。這叫做拌醅,同時在拌醅時還加了很多水。化學成績一塌糊塗的楊翼並不知道這樣做是為了利於酶促反應的正常進行,反正典籍的記載就是這樣幹的。

    再接著就把這三份醅料分別裝好,裝好後,在醅料上蓋上一層糠,用窖泥密封,再加上一層糠。最後就入窖發酵。

    在接下來等待發酵和蒸餾器製成的六天裡,楊翼每天都去找張擇端幾個到城東的一個小茶樓裡裝裝風雅、作詩論文,當然,買單的都是楊翼,因為制蒸餾器和買完原料後他還剩下一貫錢。對於應景式的作詩楊翼是不太在行,不過這並不妨礙他經常引用後世那些文學大家對古詩詞的評論,因為這年代沒人會告他侵權。這使得那伙子貢生大為驚異和歎服。

    只見黃炳炎輕輕的抿一抿手中的茶,一手甩開折扇,喝了幾日茶,他這個動作愈發嫻熟瀟灑了,道:「子脫兄適才所云『歷史局限性』一語實在道盡自東晉以來各文學大家的不足之處,發人深省呀!」

    「雲凱兄所言弟亦有同感!」江鞪接著說:「子脫兄大才,不過我等在此處品評了許久,子脫兄卻未曾做得一首詩,既然今日有如此驚人之語,子脫兄何不趁興吟詠一番,也好留下一段佳話?」

    其實幾日來江鞪早發現楊翼似乎專精於評論,而真正作詩卻一言不發,料想此人必定只是信口雌黃之輩,未必有真才實料,故意要看他的笑話。楊翼立即頭大如斗,望著除了張擇端之外的幾個人都是似笑非笑的表情,心想是不是回到古代的人都要過這一關呀?怎麼個個都要盜版後世的詩詞呢?皺著眉頭踱步到窗前,才發現對於此情此景自己的腦子裡根本想不出一首合適的詩來,又踱回了自己位子上,正要推托掉,卻忽然想到這幾個人都是來參加省試考取功名的,立時憶起有一首曹雪芹的《好了歌》,這首歌自己曾經在大學時因為學生會競選失利用來自嘲,當然記憶尤新,便立即高聲吟道:「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塚一堆草沒了。」詩一念完,幾個被說中心事的貢生立刻全部尷尬的低下頭,趕快喝茶。

    兩天前,老李和老林終於帶著他們反覆製作方始成功的蒸餾器部件來到了飄香樓,楊翼仔細驗看之後認為完全沒問題,和自己設計的要求完全一致。在送走了兩個工匠後,楊翼只花了半個時辰,就將甑體和釜體兩部分組合完畢,和清代宮廷的那個造型一致。

    今天,也就是楊傳香跟楊翼約定的最後一天,楊翼開了酒窖,將發酵了六天的已經完全成熟的醅料取了出來。楊翼知道,這種醅料稱為香醅,它含有極複雜的成分,只要通過蒸餾器,把香醅中的酒精、水、高級醇、酸類等有效成分蒸發為蒸汽,再經冷卻即可得到高度的白酒。

    看著旺盛的爐火,楊翼收起思緒,這已經是第四遍蒸餾了,蒸餾的是以高梁為主料的香醅。前三遍的蒸餾都在正常的範圍內,每蒸一次空氣中酒的香味就重了幾分,這第四遍只要不出大的意外,那麼就可大功告成了。

    外邊的雷聲越來越大,風刮了起來,剛剛還靜立不動的樹木也開始劇烈的搖晃,彷彿為即將到來的雨水盛宴歡呼吶喊。連接蒸餾器凝露室的管子口有液滴開始滴落,楊翼一躍而起,將一個酒壺伸過去接住。一滴、兩滴,不一會的功夫酒壺就已經盛滿,楊翼倒出一杯一飲而盡,火燒般炙熱的感覺立刻從口舌處迅速沿著食管向腹部席捲,「成功了!」楊翼大笑:「蒸了四道,正宗的高度高梁大曲,這玩意起碼有六十度呀!」。

    抑止住喜悅之情,楊翼又把以木薯和大麥為主料的香醅分別蒸了四道,得出的酒全部都能達到六十度的感覺,而且由於用料的不同,口感和風味有明顯的差異。楊翼帶著三個酒壺,馬上去找楊傳香。

    「叔父,嘗嘗吧!」楊翼把三個壺口的塞子拔掉,到了三小杯放在楊傳香的面前,頓時,濃郁的酒香鋪滿室內。

    楊傳香驚異的聞著酒香,看著面前杯中的酒,只見一片晶瑩剔透,問道:「賢侄,這酒怎會如此透明?兌水嗎?」

    楊翼大怒,心說你沒聞到酒香味嗎?你個土包子就只見識過米酒和黃酒,不悅道:「都說是祖傳秘方絕世好酒了,能和你見過的酒一般嗎?」於是楊傳香這才狐疑的拿過一杯倒入口中。

    以下是楊傳香的兒子在《我的父親用十貫錢創造酒業王國》一書中的細節描寫:在這一剎那,我的父親忽然覺得時間停頓了,周圍一下子安靜下來,濃烈的火燒般的感覺傳遍了他的全身,隨即如火山爆發般融化了整個寒冷的世界,他快樂,他興奮,他瘋狂!沒錯,這是酒!絕世的好酒!從來沒有在這世界上存在過的絕世好酒!

    雨,攜著炸響的驚雷,帶著凌厲的狂風,終於鋪天蓋地的傾瀉到了人間,覆蓋了整個京城,籠罩了每一個暴露的空間,在這一瞬間,水天一色,霧水連天。楊傳香和楊翼站在酒樓的窗前看著這滿世界的大雨。

    楊傳香還有點回不過神來,他問楊翼:「親愛的賢侄!這絕世好酒你不會只能釀一次吧?」

    「當然不,用我的方法,隨便多少次都會是一樣的結果。」

    「這釀酒的方法能告訴我嗎?」

    「當然可以!我們按過手印的,賺了錢後五五分成。「

    「能大量釀造嗎?」

    「我說你就別煩了!讓老李和老林帶上人搬過來幫我們幹活,多做幾個蒸餾器,你買好原料釀多少酒還不是你說了算?

    楊傳香覺得鼻子有點酸,他一把扳過楊翼的肩膀,眼裡發亮:「發財了知道嗎?我們發財了!老天保佑,飄香樓就要在我的手裡發揚光大了。」

    楊翼無語,心想哪天我要是造出軍火來你個老狐狸還不得一頭衝進大雨裡發狂呀!真沒見識呀!

    汴京城的夜又深了,楊翼繼續睡不著。雨還沒停,楊翼翻過身,想著心事:「有錢了,我該幹些什麼呢?制舉的科目雖然還沒出來,我是不是應該早作些準備呢?」
mk2257 發表於 2008-12-2 20:26
第一卷 清明上河圖 第七章 制舉科目與太皇太后
    在那場瓢潑大雨過後,夏天終於不耐煩的把春天趕走了。元佑元年初夏的汴京城裡,氣溫雖然離攀上頂峰還有很大一段距離,但不安於平靜的人們,已經開始用躁動的心情,來配合夏天那炙熱而快速的腳步。王安石死了!--這樣一條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傳遍了整個帝國,傳到了帝國的心臟,直接把夏天帶來的躁動氣息推向了一個新的高峰。

    大宋朝皇帝哲宗趙煦此時坐在大殿之上。「是的,朕只有十一歲。」趙洵瞇縫著眼睛冷冷的望向前面的一群大臣,他們的屁股全對著自己,臉都朝著自己對面的一個女人--太皇太后高氏。趙洵憤憤的想:「總有一天,朕會親政,把你們這些不把朕放在眼裡的所謂忠臣良將全部貶斥,不!全部流放到嶺南,永世不得回朝。還有太皇太后,哼哼!你今日怎麼對待我的生母朱德妃,將來我就怎麼對你。」

    垂簾聽政的高太后卻不知道她孫子那鬱鬱的心事,此時,王安石的死訊已傳遍全國,對於如何處理其身後的事情,朝堂上新舊兩黨正吵得不可開交。

    尚書左僕射兼門下侍郎蔡確多次被王安石所提拔,自王安石離朝致仕後,如今已儼然是新黨的領軍人物,首先上奏:「王安石相,素憂國事,曾為先帝屢贊,多加榮寵,其在位年間所立諸法,國家稅賦累日聚增,足可支20年用,當追贈以撫天下人心。」蔡確此言一出,就立即為新黨的立場定下了調子,要為王安石爭取一個正面的說法,而對王安石的肯定,也就是對變法、對新黨本身地位的肯定。

    高太后臉色當即沉下,她素來反對變法,也不答話,直接望向司馬光。

    年已老邁的尚書右僕射司馬光當年被王安石的新黨排斥打擊,對蔡確之議大是不以為然。此時見到太后示意,便顫顫巍巍的大聲道:「蔡確所言差矣,先帝天性孝友,其入事兩宮,必侍立終日,雖寒暑不變。不治宮室,不事游幸,歷精圖治,將大有為。未幾,王安石入相。安石為人,悻悻自信,知祖宗志吞幽薊、靈武,而數敗兵,待青苗、保甲、均輸、市易、水利之法既立,而天下洶洶騷動,慟哭流涕者接踵而至。先帝終不覺悟,方斷然廢逐元老,擯斥諫士,行之不疑。卒致祖宗之良法美意,變壞幾盡。自是邪佞日進,人心日離,禍亂日起。此皆王安石之過也,今日其亡,不加鞭韃已屬仁德,怎可再行追贈?」

    司馬光此番說話不但貶低王安石,更是直指新黨諸人為邪佞,只見知樞密院事章淳按耐不住,大聲反駁道:「司馬相公此言大謬,王安石相公諸法,使國事日強、市井儼然,何來洶洶騷動之說?」

    舊黨這邊吏部尚書范純仁立時出言:「此時已然入夏,諸路皆旱,然王安石死,即暴雨傾盆,此不為天譴乎?可知變法早已天怒人怨!」此番降雨太過巧合,范純仁這樣聯繫,新黨一系一時之間竟無人能答得上來。

    韓維馬上出列附和:「蔡確常對人言有策立大功,先帝去時,蔡確與雍王顥、曹王頵相從甚密,此為策立乎?可見其人品頗為可鄙,又,昔日先帝罷王安石相位,蔡確上書彈劾王安石,今日復言王安石大功於國,更見其為兩面三刀之輩。」

    蔡確當年彈劾王安石之事人人皆知,不但舊黨眾人對蔡確大為不齒,連新黨諸臣也對其甚是鄙薄。

    高太后心中更是大怒:「當年雍王力圖奪嫡,哼,說不定就是蔡確背後搞的鬼。」冰冷的目光朝蔡確望去,蔡確反駁不得,只覺得冷汗涔涔而下。

    接著劉摯、朱光庭和王巖叟輪流登場,便數王安石和變法的不是,一時之間佔盡上風。章淳眼見蔡確已無力反駁,又見到新黨之中無人出來說話,心裡大急,連忙向站在最末的蔡京使眼色,只望能言善辨的蔡京能挽回場面。

    蔡京近日頗得司馬光賞識,此時又見高太后似有偏向舊黨之意,根本不想出來說話,況且右司柬蘇撤幾日前彈劾他的事現在還沒了結,於是便裝聾作啞,對章淳的眼色視而不見。

    高太后一聲冷笑,立時使眾人禁聲:「哀家聽得眾位卿家辯論半日,那王安石搞的變法好在何處?」冷冷的目光掃過諸人:「傳詔!罷蔡確尚書左僕射、罷章淳門下侍郎,兼廢王安石諸法,恢復祖宗舊制,著尚書右僕射司馬光並門下侍郎劉摯限期辦理,另,以呂公著為尚書左僕射兼中書侍郎,文彥博平章軍國重事。」

    高太后揚起高貴的頭顱,她不喜歡變法,不喜歡王安石,但王安石畢竟享有盛譽,接著道:「著禮部議處,厚葬王安石,然追賹之事不可再提。」

    正要退朝,高太后忽然想起一事,今年省試,因為年初改元元佑而拖到秋季舉行,何不利用制舉,多為守舊派招攬人才,壯大聲勢?立即道:「今秋省試,廢王安石學院三捨法,只開常科和制舉,眾愛卿對制舉科目有何議?」

    太后提到制舉科目,下面的大臣們心裡就活動開了,此時舊黨得勢,但舊黨內部卻也派系眾多,以翰林學士蘇軾、右司柬蘇撤為核心的蜀黨及以門下侍郎劉摯為核心的洛黨,還有以司馬光為首的傳統守舊派各自利益都有所不同,當然希望制舉的科目有利於選用自己方面的人才。當下各人輪流登場,蜀黨希望考詞賦,洛黨希望考經義,又是一番唇槍舌劍。

    高太后極度不愉快,任何雞毛蒜皮的事一拿到朝堂上來說就被你們這夥人子曰詩雲的一大通廢話繞圈子:「此事詔告天下!制舉特招文武全才之人,同試經義、詞賦、史、策論、武術、弓馬騎射,定名稱為鴻才博學威武科」

    下面的大臣頓時一片目瞪口呆,這事實在太過匪夷所思,歷朝歷代都沒有聽說有這種考法、這種名稱的,這不胡鬧是什麼?有明白的雖然知道這是素有「女中堯舜」之稱的太皇太后玩的和稀泥,但這種開科之法實在是不合禮法,不合祖制呀!剛要柬止,卻見太皇太后已經離座而去。

    五月的夏天總是這樣在躁動中讓人期待,也許,在下一場暴風雨來臨前,新的希望就會隨著開始匯聚的雲彩,慢慢的來到人間。此時的楊翼卻不知道制舉科目已定的事情,他正和楊傳香為賣酒的策略進行探討。

    「叔叔,你想沒想過這高度白酒要怎樣才能賣得一炮而紅呢?」

    「賢侄!這酒香不怕巷子深,咱們先在酒樓裡招呼客人,待到他們喝完了出去一說,當然就顧客盈門了。」楊傳香心裡美滋滋的。

    「我說的是一炮而紅你知道嗎?就是要一下子轟動京城。」

    「要不…你去找找那朱三爺?」楊傳香詭笑。

    「什麼意思?」楊翼納悶:「上次人家都服了軟,你還要我去踢館呀?」

    「你再去和他比一次武,當然還是由他來挑戰。」楊傳香有點神秘兮兮:「先是讓他佔盡上風打得你雞飛狗走,然後你就喝了酒,嘿嘿!再然後……」

    「再然後我施展醉拳就把他打得雞飛狗走?」楊翼大為歎服,賣大力丸這種事情原來從宋朝就開始有了。

    「當然,前提條件是你得脫,你要讓很多人知道脫衣大俠將再現江湖呀!哈哈!」楊傳香為自己的廣告創意得意的大笑:「另外你不是有一夥舉人朋友嗎?」

    「你想幹嘛?」楊翼越來越想不明白為什麼之前楊傳香經營飄香樓會如此失敗。

    「作詩唱詞呀!叫他們都來咱這喝酒,每首詩詞只要帶上了咱酒的名字,而且傳出去後有其他人吟詠,咱們就按數量給他們錢。」

    「咱酒叫什麼名字好呢?」

    「我說賢侄呀!回頭找廚房大師傅弄碗天麻燉豬腦補一補,我早就想好了一個響亮的名字--傳香美酒!如何呀?」

    楊翼又一次在他叔叔面前無語,心想:還傳香美酒?老狐狸你不去搞營銷策劃還真埋沒了你呀,
mk2257 發表於 2008-12-2 20:27
第一卷 清明上河圖 第八章 名聲來了
    開封知府蔡京在書房中來回踱著步子。昨天朝堂之上自己一言不發,看來還是對了路子,蔡確和章淳等一干新黨重臣全部遭到貶斥,但自己卻沒有太多損失,看來堅決執行司馬光的命令改差役法,還是得到了舊黨大多數人的贊同。「蘇家兄弟好像也有放過我的意思。」蔡京有點心虛:「昨天他們並沒有提及我為了討好司馬相公,改差役法時操之過急擾民一事,只是到現在吏部讓我赴任的公文還未下達,難道是因為蘇家兄弟從中施加的壓力還未消除的緣故?」

    自高太后垂簾聽政以來,眼前的政治局勢撲朔迷離,黨派之爭愈演愈烈,「還是盡快離開朝堂為好啊!」蔡京長歎:「雖說柴家不能干預政治,但新婿易隨風素來與蘇家兄弟引為知交好友,且甚好酒色,前些日子已送了十名歌伎到他府中,讓他去說情,值此關鍵時刻,還要加上一把力才好。」

    要知道宋之一代,趙家的天下是從柴榮的手中得來,為此宋朝定鼎之後對柴家極為榮寵,宋太祖秘刻石碑於祖廟,後世子孫不得虧待柴家,縱是其謀反,也只能賜首犯於家中自盡,不得誅戮他人。但柴家從來不能干預政治,其封地也在開封之外,為鄭王,承平日久,在朝中的影響力接近於無,朝中也幾乎沒人去理會這麼一個的富裕榮耀無比卻又完全沒有權利的豪門大族。但柴家的新婿易隨風卻很另類。易隨風,字子炎,祖父是宋朝大大有名的大理寺丞「純孝先生」易延慶,柴家看中他的家世盛名招他為婿,朝廷封其為郡馬。只是其人甚好軍事之學,成了郡馬後卻不能從軍,一直耿耿於懷,每日裡只是尋訪好酒美色,與蘇軾兄弟等一眾風流儒雅之士相處甚宜。

    正在思忖著,卻見府中管事蔡祿走了進來。蔡祿行禮道:「老爺,門外飄香樓的老闆楊傳香攜子侄求見。」

    蔡京正煩著呢,頭也不抬,眼角一瞥蔡祿道:「什麼飄香樓?不認識,不必理會。」

    那蔡祿剛收了楊傳香的好處,便欲把事情給辦妥,連忙道:「那楊老闆說近日其院中枯井忽有泉水湧出,釀成美酒芳冽無比,道是祥瑞,特來獻酒。」

    「哦?」蔡京猛然抬頭:「帶他們進來。」

    原來楊傳香策劃的賣酒策略沒有成功,朱三爺剛開始以為他們是來踢館的,等明白了他們的來意後就怎麼也不肯幹這件事。「我已經輸了一回!」朱三爺當時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楊家叔侄:「而且我也認了輸,如果我再輸上一回,我的武館怎麼還能開下去?你們就是來踢館我也不和你們打,我丟不起這人。」

    張擇端幾個對於免費吃喝倒是很有興趣,但可能是因為飯後血液都往胃裡集中,大腦供血不足,所以做出的詩詞真是令人慘不忍睹。「不是說李白鬥酒詩百篇嗎?」楊翼一臉的鬱悶:「你們平時的那股子風騷勁都哪去了呢?」

    石贄的回答則讓楊翼差點吐血:「李白?他喝的酒跟你這酒比能算酒嗎?估計他酒量本來就不好,喝了幾碗米酒就胡言亂語,如果喝了你這酒,他的舌頭就算還能動也繞不過彎來。」

    所以,進行了充分的檢討之後楊傳香就提議直接向官府謊稱祥瑞,什麼枯井湧泉之類,只要酒好沒人來查,到時候通過官府的認可和宣傳,比張擇端等人的破詩好上百倍。

    楊家叔侄跟著蔡祿一路進了開封府的後院,只見一路廊回曲折,樹木芬芳,魚池假山、雕樑畫柱,實在深得古代園林的雋美高雅之氣,楊翼在後世是沒什麼機會欣賞到這些純正古代風格的建築園林,此時一路走來興奮不已,不時伸手摸摸廊柱、探探花草,搞得蔡祿以為他是從未見過世面的鄉巴佬,而楊傳香雖然早見怪不怪,但失禮人前也頗為尷尬:「賢侄!你也是讀書人,端莊體統知道是什麼意思嗎?就是看見稀奇的東西你就當看不見」「精闢!叔父,怪不得瞎掉的人動作都那麼斯文,深得體統的精髓呀。」

    待進了書房,楊傳香一揖到地:「草民拜見知府大人!」

    蔡京笑道:「楊老闆無須多禮,聽聞貴店枯井湧泉,可喜可賀呀!待到核實,我定上表朝廷,為貴店表彰立碑。」話剛說完,卻見到一個鐵塔般的壯漢站在楊傳香身邊,雖然目光炯炯的望著自己,但舉止嫻靜。好感頓生,便又道:「這位壯士卻是何人?體格大異常人,想來不是凡品。」

    楊翼見到蔡京,心中頗為激動,名人呀!他對此時的蔡京沒有什麼偏見,因為他一直認為人性本惡,若是缺乏制約,任何人都有可能做奸臣,蔡京為惡時是徽宗掌朝,那宋徽宗喜歡寫字作畫喜歡聲色犬馬,蔡京迎合皇帝的口味便是奸臣,倘若換了蔡京的主子是漢武帝,那麼蔡京要不就被砍頭,要不就迎合皇帝的口味去開疆拓土,以他的才幹即便成為第二個冠軍候霍去病也未可知。

    楊傳香以為楊翼無禮視人惹惱了蔡京,深悔不該帶楊翼同來,忙道:「大人莫怪,這是我鄉下來的侄子,不知非禮勿視之道,不過此次我等帶來的清泉水釀成的美酒,卻是我這小侄一手釀造。」

    蔡京現下最關心的就是找到好酒去討好易隨風,:「哦?酒在何處,拿來我嘗。」

    只見楊翼從一個大包袱中拿出酒壺來,那酒壺用的是上好的汝窯瓷器,壺口封泥,外面一處有火漆其上曰:「傳香美酒」。待到去掉封泥,一股濃郁的酒香立即溢滿室內,蔡京大吃一驚,也不顧禮數賀矜持,立即伸手將酒壺拿過盛了一杯,一飲而盡。

    以下是《我的父親用十貫錢創造酒業王國》一書的細節描述:當時我父親忽然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祥瑞這玩意不是誰都能拿來蒙人的,比如說枯井湧泉,你如果用泉水釀出的酒沒有過人之處,那你很有可能因為謊稱祥瑞被砍頭,可如果蔡大人的臉上出現這種痛苦和快樂交替、天上和人間輪轉般迷茫陶醉的表情,那麼這祥瑞就一定是祥瑞。

    蔡京非常滿意,真是回味無窮呀!看楊翼的眼神也帶了欣賞的神色:「還未問壯士大名?」「草民楊翼,字子脫!」

    「子脫?你也是讀書人嗎?」

    「不敢,草民只是略通筆墨。此次前來不只帶了這一壺高梁大麴酒,根據釀酒的主料不同,我還帶來了甘蔗酒、米香酒、果酒、大麥麴酒……還有用多種活蛇浸泡的滋補特濃白酒。」楊翼一邊大做廣告,一遍變魔術般從大包袱裡拿出一堆罈罈罐罐。

    蔡京驚喜,一一嘗試,只覺甘醇香濃,各具風味。他平時喝的都是低度的黃酒,此時的杯子不小,一下子喝了這許多杯,醉意就直接上了腦門。滿心歡喜之下,紅著臉,扶著椅子坐下,大笑著指著楊翼說:「子脫!好酒!今年乃建元元佑,初立年號便枯井湧泉釀美酒,我…我一定稟明聖上,不…我要稟明太皇太后為你請祥瑞呈朝的大功。今晚我設宴款待你…們叔侄,你是我兄弟呀子脫。」說完竟然瞇起眼睡在椅上。

    飄香樓出了祥瑞的消息一夜之間傳遍了汴京城,在大街小巷議論紛紛的時候,楊傳香正指揮著楊得貴及一幫夥計匆匆忙忙的把一口枯井繼續向下挖,「幹嘛非要說什麼祥瑞呀?直接獻酒不就得了,搞得來喝酒買酒的人都要來看一下枯井湧泉.」楊傳香有點後悔:「蔡大人還說過幾天朝廷派人來此立碑,還邀請蘇家的兩位大人同來祝賀題字,你說我不是自找麻煩嗎?」

    接下來的日子裡,飄香樓生意好得都離了譜,每天從早到晚顧客盈門,儘管價錢大漲,但傳香美酒的名字天下皆知,加上太后特指蘇軾題字的祥瑞石碑,誰都想來嘗嘗滋味,一嘗之下無不驚為天人。楊傳香把握機會迅速把生意進行了拓展,先是將釀酒場所搬出了飄香樓,在城中新買了一處大宅院專門釀酒,鐵匠老李和陶匠老林以及他們的六個徒弟全部搬了進去,擁有極高的薪水,成為專職的設備維護人員,楊傳香另外還從汴京附近的老家里拉來十幾個同宗子弟專職釀酒,此外對面經營不善的知味館也被楊傳香買了下來,作為飄香樓2號樓,交由楊得貴掌櫃。各路權貴也是聞風而動,如今京城裡說起酒那就只有傳香美酒,其他的都是水,拿出來招呼客人特別無禮和寒摻。此時離秋季省試只有幾個月,各地的貢生舉子匯聚京城,飄香樓則早已成為最新的附庸風雅的好去處,因為誰都知道朝中官員近來請客都喜歡往飄香樓,去那裡舞文弄墨要是一不小心得到了諸位大人的賞識,就算將來考不上那也是不虛此行滴!而楊翼作為釀酒的主創人員也是聲名鶴起,成為人們的談論對象。

    易隨風、蘇軾、蘇撤現在就在飄香樓臨街風景最好的一個包房裡暢飲,聽著楊傳香新雇來的歌伎彈曲子。半個月前易隨風幫蔡京在蘇撤面前美言,蘇撤考慮到蔡京近來在各種場合都對守舊派大唱讚歌,便與吏部尚書范純仁說項,終於讓蔡京順順利利的前往了真定府。

    「蘇子可知道近日京中最熱門的話題是什麼?」易隨風輕輕的啜了一口甘蔗酒,滿口的清冽芬芳。

    「子炎!無非是飄香樓的傳香美酒和今秋大比了。」蘇軾對科舉顯然有點憂心,一邊聽著歌伎彈唱他自己寫的水調歌頭一邊道:「太后親諭制舉開鴻才博學威武科!可我蜀中及江南一派甚多長辭善賦之人,卻沒聽說還有會射箭騎馬的,哪像郡馬你文武全才。看來本次大比我們選擇後來之人,還是要在常科之中呀!變法派一日不去,都是國家社稷之禍。」

    「哦?我近來卻聽聞幾個在此吟詠的學子說得一人。」易隨風嘴角帶笑:「他一個讀書人居然也懂得拳腳之術.」

    易隨風接著搖起腦袋吟唱到:「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塚一堆草沒了……」
mk2257 發表於 2008-12-2 20:28
第一卷 清明上河圖 第九章 交杯換盞的那個夜晚
    就在易隨風搖頭晃腦的時候,街對面的飄香樓2號樓最大的一個包房裡,楊翼也在搖頭。自從所謂祥瑞呈朝之後,楊翼就走了好運,每天大把大把的從楊傳香手裡拿到真金白銀,連帶著幾個貢生好友都一塊跟著沾光,一日三餐,每天都跟楊翼混在一起,反正楊翼買單,再也不用過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

    「子脫兄!輪到你了」坐在楊翼對面的黃炳炎道:「作詩一首,不然喝酒。」

    一幫人開始起哄,張擇端今天特別興奮,因為他有如神助,文思泉湧,連作幾首詩都很動聽:「子脫!你那天不是走了幾步就作了一首絕唱嗎?今天一首不來,那就是看不起兄弟幾個了。」

    「就是就是,子脫兄,規矩可是一早定好的,」石贄紅著眼,他現在完全相信所謂李白鬥酒詩百篇全是鬼話,因為他今天喝了不少,可作詩還是沒有感覺。

    楊翼巨痛苦,心說你們這夥人一個個都是舉子,喝酒就喝酒還要作什麼詩呀?當初我賣酒的時候叫你們作詩那叫一個狗屁不通,現在你們那風騷勁怎麼又出來啦?你們作得出,我作不出!我都喝了一斤多了我,這可是白酒呀。

    連忙轉移話題:「幾位兄台!近日京中可有什麼新鮮話題?」

    江鞪大喜,今天看來楊子脫是作不出什麼玩意了,他要一喝,下一個就輪到我,肚裡的墨水就快用完了,再下去就得拿酒來填喲!於是趕快接上楊翼的話:「朝廷下文,罷了學院三捨法,只開常科、制舉,制舉科目定下來了。「

    楊翼心中大動,他前段時間忙於指導一幫徒弟釀酒,這幾天又忙著花錢,根本沒注意到這個問題,連忙發問:「開什麼科目?」

    「子脫兄!此事已經風聞全國,鴻才博學威武科!」張擇端說:「經史、策論、詞賦、騎射、拳腳都考。」

    「自本朝太祖以來,這樣考法還是第一次。」江鞪不以為然:「想我讀書之人,又怎會那些武夫之道?」突然想起楊翼就是個武夫,又尷尬道:「當然,似子脫兄這樣文武全才,又另當別論。」

    楊翼不以為意,大宋朝重武輕文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那有什麼出身要求沒有?」

    「沒有此要求,但要官員保舉。」張擇端答。

    石贄緩過酒勁開始說話:「我朝地域遼闊,人物甚多,若是完全沒有任何限制,豈不是人人都往京城中來?所以禮部行文,要求官至從四品,方能保舉一人。中央自不必說,地方上州府最多兩人,知府四品、通判從四品。」

    楊翼心中有點失望,我可是考古博士呀!歷史是必修課,自己只要多加複習自信還能應付,!詞賦要是運氣好能夠用上幾首後世的說不定也能矇混過關,策論關鍵是看題目,而經義自己就估計玩不過這幫整天子曰詩雲的古人了,但湊合著也能混混,論到騎射,我騎過馬,是在動物園裡頭照相的那種,射箭?見過,沒玩過呀!加上還要從四品以上官員保舉,唉!「來!作詩喝酒!」楊翼心中黯然大叫道,卻把排在他後面的江鞪嚇一跳。

    飄香樓一號樓。「哦?」一旁久不發言的蘇撤好奇道:「此歌雖然聽來有些直白,但前後對比強烈,語淺意深。尤以『草沒』一詞,道盡千古風流人物的最後結局,不錯,有點意思。」

    易隨風道:「便是我說那人所做。」

    「不知此人究竟是那路神仙?聽子炎的語氣,竟是對此人甚為推崇。」蘇軾卻有不同意見,畢竟他是曾經寫出過「會挽雕弓當滿月,西北望,射天狼」這樣豪氣干雲的偉大詞篇的一代文豪:「觀此作品全無向上之心,意境過於消沉,想必是年老力衰之人所作。」

    易隨風大笑道:「子瞻!此番你卻估計錯誤,作者乃是楊傳香的侄子,目下京中的大熱人物,楊翼楊子脫。」

    對於楊翼,蘇軾是認得的,前些日子,蘇軾來題字時就見到過。不由呀然笑道:「楊子脫?前日我來題字時,他就站在我身側,身材甚是威武雄壯,我原以為此輩無非市井莽漢,有一手祖傳的釀酒絕活,卻不料竟也有些文采,不想我也有以貌取人之惡習呀!呵呵!」

    易隨風接著道:「但子瞻也未全錯,楊子脫於市井之間頗有名氣,據說初春時分與城東武館的幾位師傅切磋武功,有勝無敗,因他打鬥時喜歡赤裸,市井中早有脫衣大俠之稱。」

    蘇軾心中一動,問道:「不知此人政治取向如何?」

    易隨風奇怪道:「我提起此人,不過是因為我欲從軍而不可,鬱鬱不得之志,東坡先生忽發一問,卻是為何?」

    蘇軾揮揮手讓歌伎出了門,沉吟片刻,老實做答道:「司馬君實日前有言,說開考不錄新黨一人。眼下我為禮部侍郎,此次大比自當閱卷主考,常科自不必說,凡論文之中為變法張目者,自然將其降次不用,然制舉需各州府保舉,我等持正者若無合適保舉人選,最後制舉及第者政治取向如何,殊難預料啊!」

    「原來子瞻還是在為保舉人選發愁,我看楊家叔侄必不是平凡之輩,若只是為了賣酒的生意,憑他們弄出來的這絕世好酒,哪裡不能發財?大可不必向朝廷呈報祥瑞,若是朝廷不予承認,如此作為是要擔極大風險的。」易隨風歎口氣,想了想又接著說:「若是天降祥瑞,年初建元元佑怎麼不降?太皇太后欽定坤成節(太后生日)怎麼不降?偏偏要等到王安石一死、新黨大受貶斥、變法被廢之時,他的祥瑞就出來了,莫不是故意以此嘲笑新黨變法天怒人怨嗎?我看這楊子脫還頗有點文武雙全的味道,乾脆你們保舉他參加制舉得了」

    「你是說此人偏向我等?子不語怪力亂神!真祥瑞假祥瑞,嘿嘿!天意如何豈能是你我揣測得到?我看楊家叔侄貌似忠厚,子炎所說實在太過牽強,朝堂黨爭事關國運不假,但卻不是那些市井之徒所能懂的。」蘇撤發言:「我兄子瞻可是禮部侍郎,弟不才也官至右司柬議大夫,若此人沒有真才實學,我等保舉豈不為天下恥笑?」

    但蘇軾剛才心動也就是那麼一下,想來這楊翼雖然作了一首有點另類的詩,但天下作詩的海了去了,雖然會點拳腳,不見得就有什麼過人之處,當下頗為贊同蘇撤的說法,道:「郡馬所說甚為牽強,我不信世人之心險惡至此,區區一個枯井湧新泉,也可以拿來譏諷朝政,子炎多疑了。至於保舉何人,我等即使不保舉,也有其他人煩心,有才之人自非池中之物,何必浪費如此良辰美景,來人!繼續彈唱,我有一首新詞給兩位助興。」

    易隨風大笑道:「正是正是!我居江湖之遠,何必望廟堂之高,真當自罰一杯呀!」他平生本就只愛軍事、酒色,適才幫二蘇動腦,一時關心,牽強猜忌他人,頗有點小人之心的味道,此時明白過來,方才恢復自己豪邁的本色。

    夜色下的汴京城又開始漸漸散去白天的所積累的熱量,喧囂躁動的人們開始漸漸平靜下來。楊翼一夥人這次真的喝高了,勾肩搭背的走出飄香樓2號樓的門口,連向來最講斯文體統、穩重持正的張擇端都腳步虛浮。

    「我說,今晚都睡我那,明天早餐俺們繼續!」楊翼勾著石贄的肩膀大叫道:「得貴老弟,記我賬上。」

    他這回叫記賬上可真是牛氣多了,楊得貴在後面一躬身:「大哥走好!」

    江鞪睜著醉眼笑道:「明…早?明年你都得喝!你一首詩你都作不出來你!」

    楊翼心情不好,此時醉意朦朧,聽得江鞪笑他,大怒道:「你給我…聽著,若…若論詞賦,我天下不作第二人想。」

    楊翼一把甩開江鞪,大聲唱道:「仙佛茫茫兩未成,只知獨夜不平鳴。風蓬飄盡悲歌氣,泥絮沾來薄倖名。十有九人堪白眼,百無—用是書生。莫因詩卷愁成讖,春鳥秋蟲自作聲。」這是清代的一首詩歌,此時楊翼醉態之下受激,一時浮上心頭、脫口而出。

    卻聽對面一人撫掌大笑道:「好詩!真是好詩啊!」

    一幫人抬眼望去,不是禮部侍郎蘇軾又是何人?
mk2257 發表於 2008-12-2 20:29
第一卷 清明上河圖 第十章 早朝的意外結果
    蘇軾等人此時也是剛剛從飄香樓下來,才一出大門口,就聽到對面一人高聲吟唱,望將過去,只見此人高大雄壯如鐵塔一般,正是楊翼。蘇軾等人堪稱整個時代中最傑出的文人,待到楊翼一詩吟完,哪有不識貨的?立即拍掌叫好。

    「好一句『莫因詩卷愁成讖,春鳥秋蟲自作聲。』」蘇軾大笑:「楊子脫果然文采斐然。」

    楊翼搖搖晃晃的走到蘇軾面前,舌頭有點發直:「蘇大人…呃!」

    只見楊翼忽然躬下身,蘇軾卻以為他要行大禮,心中樂呵呵的:不錯!孺子可教!知書達理呀!於是馬上伸手相扶。

    哪知道楊翼剛才來了豪氣,詠詩一首,此時晃了幾步,只覺醉意上腦頭暈胸悶,已不知東西南北,彎下腰只是為了嘔吐……

    蘇軾剛上前去,便被楊翼吐了一身的污穢物,一下子目瞪口呆。要知道他平日裡風流倜儻,最愛乾淨不過,此時一襲雪白長衫,頃刻變成了花花布,惡臭更是迎面撲來,他從小就沒這麼狼狽過。

    周圍一群人全傻掉了,張擇端等人雖然原先是不認識蘇軾的,但總認識他們腰間掛的金魚袋,那可是京中高級官員才能佩戴之物,又聽到適才楊翼叫道「蘇大人」,這京中高官有幾人姓蘇?當下心中雪亮,嚇得酒都醒了大半。

    「吐得真是爽呀!」楊翼心中迷迷糊糊的:「這個世界清淨了…」一仰頭,便當街醉倒。

    夏季初至,太陽卻是早已按耐不住寂寞,火急火撩的要把自己的熱量全部散發到人間,汴京城的晌午時分,總是充滿了脈脈溫情和暖意。楊翼睜開雙眼,腦子裡還是一片空白,只覺得頭痛欲裂。

    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楊翼單手撐起身體,坐在了床上,「真不愧是高度的蒸餾白酒,夠勁呀!」楊翼心中感歎道:「等一下!我昨天喝酒了?醉啦?」楊翼思索,我昨天都幹嘛了我?

    慢慢的,記憶把腦中的空白填滿。「好像我喝了,也吐了!吐?…蘇軾!禮部侍郎?我的天!」

    匆匆忙忙洗漱完畢,楊翼立即去找楊傳香。

    「叔叔!我們最近賺了不少錢吧!」

    「你說呢?最近你和那伙狐朋狗友整天花天酒地大把大把用掉的銀子,你以為是從天上掉下來的?」楊傳香笑瞇瞇的,最近賺錢賺到嘴都一直合不攏,他的臉上肌肉有點過度疲勞。

    「那就不用廢話了,趕快把我那份提出來給我。」楊翼大叫。

    「幹嘛?欠人高利貸被追斬?一回頭我把城東武館買下來,誰找麻煩咱砍誰!」楊傳香財大氣粗。

    「右司柬議大夫他哥--禮部侍郎!」楊翼沒空開玩笑:「你愛砍誰砍誰去!快給我錢!我要跑路!當街侮辱朝廷命官的罪你以為是好玩的?一回頭事發,就要流放嶺南,不!海南!」

    楊傳香竟笑了起來。楊翼頓時火大,惡狠狠的道:「少跟我幸災樂禍!我們叔侄不是?你賺的錢是我的主意不是?待會流放我去海南,你也逃不了管教不嚴縱侄行兇的罪過。

    「你剛起床吧?」楊傳香的聲音說不出的悅耳動聽:「親愛的賢侄!有空多讀點書多騎點馬!全京城都傳遍了,今天早上,禮部侍郎蘇軾放棄了制舉主考官的資格,保舉你參加制舉!連名具保的還有御史中臣蔡確大人!」

    楊翼無語,這老狐狸不是瘋了吧?

    要說事情的原委,卻要從當天的早朝說起。

    「臣,彈劾禮部侍郎蘇軾,行為不檢!有失人臣體統。」剛被罷相,現任御史中丞的蔡確道。昨晚手下就將蘇軾酒後在街上污穢滿身情況告訴了他。

    「哦?」高太后對新舊黨之間相互攻訐早都習以為常,淡淡道:「所柬何事?」

    「昨日入夜,蘇軾及其弟醉飲,與市井徒相嬉御街旁,放浪形骸、嘔吐及身、惡臭熏人,倉惶然如喪家之犬,行走間為路人所見!嗚呼!此朝臣乎?此斯文體統乎?身為禮部侍郎而不顧禮法,實辱君子之名,且具匪盜之相也。」蔡確心中大樂,見到的人多如牛毛,看你如何辯解。

    蘇軾心叫冤枉,其實他為人豁達,倒不惱恨楊翼,且甚愛楊翼才華,此時被蔡確告發,而事實本身亦和蔡確的形容沒有多大差異,左右望望,司馬光等人卻不出聲,想來也是怪他確實有失大臣體統,正不知該怎樣作答,卻見其弟蘇撤出列道:「我兄子瞻,素有清名,於禮部任上,治績儼然,自不會與市井徒相嬉於道旁,所會何人?乃日前獻祥瑞釀美酒楊翼也,楊翼,字子脫,早有俠名,為街坊鄰居贊,人狂放,文采飛揚,當日仿李白醉酒當街吟唱,我兄聞其中有「莫因詩卷愁成讖,春鳥秋蟲自作聲」之句,乃驚乃歎,又念朝廷不日將取士,只為不使朝野有遺賢,故上前相詢,方有此事。此寖昧食宿亦不忘國事也。」蘇撤這樣說,是為了把事情的重點向蘇軾是為了朝廷取士不遺能才、是為了忠君愛國,所以才上前與楊翼攀談這個方向上引,從而避開蔡確關於「不知禮法、有辱朝廷」的罪名。

    蔡確為官多年,對蘇撤這種避重就輕的伎倆他又怎會不知?剛想出言反駁,卻見到站在蘇軾身側同為禮部侍郎的蔡汴伸出手掌在腿側擺了擺。蔡確覺得奇怪,因為蔡汴同是支持變法的同黨,怎麼竟要阻止自己說話?

    自隋唐以來,禮部就是負責科舉的主要中央部門,蔡汴在禮部任職,每天想的都是科舉之事,此時忽然想到若是蘇軾保舉了人員參考,豈不是要因為避嫌而不能主考閱卷?於是用食指畫了一個「考」字,

    蔡確何等聰明,看到蔡汴一畫,心念電閃之下立時明白其意,若是蘇軾不能閱卷主考,那麼此次科舉自然少了很多舊黨的阻力,可以多錄取許多支持變法的士子了。

    「嘿嘿!」蔡確冷笑,出列大聲道:「蘇子可是覺得這楊翼是個人才?遺留在野乃是朝廷的損失嗎?」

    這邊蘇家兄弟一時卻想不到這一層,心中還納悶為何蔡確如此愚蠢,不知道打蛇七寸的道理,一味跟著自己的思路在轉呢!蘇軾自以為機不可失,立即道:「正是!我觀此人文武雙全,為了朝廷多攬人才,故才上前與他相交。」

    蔡確大喜,心說蘇軾呀蘇軾,都說你奸似鬼卻還是中了我這欲擒故縱之計呀!道:「既是人才!蘇侍郎何不向朝廷保舉其參加今秋制舉?以表蘇大人忠君愛國之心?」

    一旁的司馬光和劉摯等立即色變,而蘇軾和蘇撤此時終於醒覺,可惜為時已晚,蘇軾看也不敢看司馬光的臉色,硬著頭皮,道:「如此人才,臣自當向禮部保舉楊翼參考,並請辭主考之職,

    蔡確還怕他反悔,也跟著說:「蘇軾之才天下皆知,若入其眼,我亦欲沾其光,一併具名保舉。」

    高太后還有什麼說的?同意唄。1086年的一個夏天的宋帝國的早朝,就在新黨大肆慶祝、司馬光大罵蘇軾糊塗、蘇軾罵其弟策略失算、其弟不知該罵誰中落下帷幕。

    楊翼當然不知道朝堂上發生的事,反正從飄香樓一路走來街坊鄰居看他的眼神就不太一樣了,要知道他現在的身份還只是一個酒樓的小老闆,一個花天酒地的武夫,禮部侍郎和御史中丞聯名保舉他去科舉,這是什麼樣轟動的新聞?而且主考人事的變動直接觸動了敏感的各路應考貢生,新黨舊黨誰佔上風又成了一個新鮮的話題,這種時候任何政治上的站錯隊都會使自己考試落第。早朝之後,各路大大小小的官員議論紛紛,有商量對策的、有冷眼旁觀的,有為自己旗下子弟著急的,反正這些東西又通過各種渠道傳遍了汴京城,在不久的將來必然傳遍整個帝國。楊翼睡了一覺醒來,就已經成為京城中最惹人注意的人物。

    楊翼走在1086年的汴京大街上,大街上依舊人來人往,參加科舉是他的心願,但他依舊不知道自己終歸想要的是什麼,自己是不是很喜悅,考不考得上以及將來的道路,似乎還是像霧一樣的令他感到茫然。

    或許,我該找個地方好好想想?楊翼這樣對自己說。
mk2257 發表於 2008-12-2 20:30
第一卷 清明上河圖 第十一章 耀酒瓊林苑
    這些天楊翼非常風光,來自禮部和御史台,並且分別屬於新舊兩黨陣營的兩位大人的保舉,使得京中的許多人都對楊翼發生了興趣,這些人中即有街坊鄰居,也有附近官署衙門中的大小官員,還有各地應考的貢生。各種各樣版本的猜測和傳說在酒肆、茶樓、家中流傳,其中既有扯上神仙鬼怪的離奇荒誕的說法,也有據說來自皇家內幕的繪聲繪色的故事,對此,楊翼只能無奈的一笑置之。但不是什麼東西都是能避得開的,每日裡都會有許多人來拜訪楊翼,一些人是慕名前來討教交流,一些人則是來拉關係述同年應考之宜,還有一些人就只是想看看楊翼長得什麼模樣,反正各式各樣的人讓楊翼窮於應付、不勝其煩,最讓他頭疼的是居然有人上門求墨寶,楊翼雖然對古代的各種文字有專門研究,就算是甲骨文都有論文著述,可真要拿著毛筆寫,還真不怎麼拿得出手和那些書法大家相比。當然,飄香樓的生意是愈加火爆了,而那個據說是祥瑞的枯井湧泉,也因為一個流傳的版本中說是文曲星的眼淚或口水,居然使得一些虔誠信徒前來燒香膜拜,這些信徒當中當然也少不了前來應考的舉子。

    剛送走了一撥人的楊翼現在躲在院子中的一個小屋裡,看著那些對著枯井許願的人,對楊傳香說道:「叔叔!是你叫我多讀書騎馬的,現在這樣,我怎麼讀書騎馬?什麼弓馬騎射我是一點沒玩過,我要是大熱倒灶考不上,你這做叔叔也是臉面無光呀!」

    楊傳香坐在一張太師椅上,悠閒的喝上一口茶,半瞇著眼慢理條斯的說道:「賢侄無需煩惱!所謂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不用著急!」

    楊翼詫異,這是劉禹錫在宴飲中答謝白居易贈詩而寫的和詩,想不到楊傳香一個開酒樓的也知道念。

    楊傳香一副什麼我都懂的神情:「每天那麼多讀書人在面前晃蕩,我是聽遍唐詩三百首,不會作詩也會吟嘛。」

    正在扯皮中的時候,楊得貴匆匆跑到,漲紅著臉,語調透著興奮和緊張:「來…來人了,叔叔、大哥。」

    「什麼叫來人了?哪天咱這不來人?」楊傳香哼了一聲,這個侄兒當了掌櫃還是那麼不長勁。

    楊得貴大急:「公公!」

    「你公公入土為安了我是你叔叔,你不是傻了吧你?」楊傳香坐直身子瞪眼盯著楊得貴。站在一邊的楊翼也是一臉莫名其妙。

    楊得貴猛吸口氣,大聲道:「公公來宣旨,在客廳等著你倆。」

    楊傳香和楊翼立刻明白過來,心下打鼓,立馬往門外跑,這可是個老楊家就從來沒有的希罕事。

    匆匆跑到客廳,只見一個太監服飾的人和幾個帶刀的侍衛站在那裡,楊傳香見過偶爾往來於御街上的太監,楊翼卻還是第一次,不由得仔細打量,就見這人生得高高大大相貌堂堂,嘴角邊上竟然還稀疏的留著鬍子!

    「敢問公公高姓大名?」楊傳香喘著氣行禮道。

    「姓童名貫」

    一旁的楊翼大驚之下恍然,原來是竟是此人!怪不得長相威猛還長著鬍子,史書上記載果然不錯,這是因為童貫入宮時年紀已有二十,淨身太晚的緣故,而此人在這個時候還被另一個大太監李憲壓著不能上位,處於人生的低潮,十幾年後才能翻過身來。

    忙活了一刻鐘,這才擺好木案,點上香後,楊家叔侄跪地聽宣。童貫駢四儷六的念了一大堆,最後一句是「楊氏叔侄,速攜傳香美酒赴瓊林苑」

    一個時辰前的瓊林苑。

    耶律那齊此時非常的不愉快:「自澶淵之盟,遼宋約為兄弟之邦,百年來相安無事,然今年歲幣,南朝竟然遲遲不付?是何道理?近日我兄耶律那也同知南樞密院事並南京留守,整兵制甲,南朝可是想一試兵鋒嗎?」

    高太后冷著臉答道:「哦?原來貴使之兄是耶律那也?此次南京留守,只怕未必只是要歲幣那麼簡單吧?」

    接著說道:「今年我天朝建元,禮事繁多,故未輸歲幣,然不輸者,乃延遲些許時日之意而已。」

    耶律那齊容色稍霽,事實上現在遼國根本無力南下進犯,又道:「我欲不日返回,竟要空手而歸嗎?」

    高太后有點惱怒,雖然歲幣只佔大宋財政得一小部分,但由於去年全國大旱,國庫已然吃緊,延遲交付再正常不過,這遼人使臣實在太咄咄逼人了,但又不能不小心應答:「此次貴使前來,我朝自當準備妥當,如此,便先予銀絹三十萬如何?其餘,則秋季前交付。」

    耶律那齊大喜,這也大大超出了自己的期待,連忙答應。

    這瓊林苑位於金明池邊,乃是皇家飲宴娛樂之所在,既然已經談妥,當然即刻大排筵席,一時歌舞環繞、賓主之間杯籌交措。

    過了一陣,耶律那齊忽然不悅道:「南朝竟真要欺我嗎?」

    高太后大驚:「貴使此話何所指?」

    「我一路南來,南朝風物華美,每到一處,侍從人眾無不流連,一日飲宴,嘗美酒,只覺入口甘醇芳香,入腹熱力散發,通體舒泰,甚善。即問於路人商賈,皆曰:傳香美酒!誰知今日乃宮廷御膳,卻酒淡如水。區區一酒耳,南朝也欲用詞劣酒嘲弄本使嗎?」原來耶律那齊此次前來,突然發現宋朝竟然有如此濃烈香醇的美酒,大為驚異,念到關外乃是苦寒之地,無論官民,都特別需要和喜歡烈酒,一直尋思著辦完歲幣的正事後弄上一些回遼國,本想著宮廷宴會中可以找到這種美酒,誰知道卻是喝這麼平淡普通的黃酒,便藉機相詢。

    高太后招來身邊官員詢問後笑道:「原來怠慢了貴使!聽大臣所言傳香美酒乃我朝近日天降祥瑞所特產,宮中尚未準備,這有何難?定讓貴使如意。」-

    所以童貫才出宮宣旨。

    楊翼和楊傳香跟著童貫等人,抱著一大罈酒,匆匆趕去瓊林苑。要入瓊林苑就要先入金明池,一到園中,楊翼就興奮起來,要知道金明池開鑿於宋太宗時,因引金水河入池,故名金明池,是北宋時期著名的皇家園林,乃是整個時代中非常傑出的園林,至北宋元佑年間,金明池已被建得十分壯觀。在後世楊翼只是在開封市金明廣場的邊上考察過挖掘出來的遺址,哪裡有機會真實的欣賞到這美麗無比的皇家池園?

    看著身旁寬闊的池水面,看著那亭台樓閣郁樹芬芳,楊翼幾疑身處夢中,「太漂亮了!」楊翼心中讚歎:「即使後世看到過張擇端畫的《金明池爭標圖》,也想像不到真實的景象竟是壯美如斯啊。」

    楊翼一路回想起《東京夢華錄》對此的記載:「三月一日……開金明池瓊林苑,每日教習車駕上池儀範……池在順天門外街北,周圍約九里三十步,池西直徑七里許。入池內南岸西去百餘步,有面北臨水殿,車駕臨幸,觀爭標賜宴於此……池之東岸,臨水近牆皆垂楊……」,只覺得無論是語言還是張擇端的爭標圖,都無法形容這金明池的真正景色。

    楊傳香深怕楊翼故態萌發,又來一次在開封府中東探西摸的壞毛病,一把將酒罈子放在楊翼懷裡,低聲道:「拿好了!這裡可是皇上的地方,休要放肆,記得端莊體統啊!」待入得位於金明池南側的瓊林苑,楊翼更覺大開眼界,這是是北宋東京城皇家四御園之一。苑中主要建築除寶津樓外,還有高數丈的華觜崗、月池、梅亭、牡丹亭等。楊翼抱著酒,看著這些景致雖然心癢難耐,卻也真不敢再放肆。

    此時高太后和眾臣,已經與遼使耶律那齊,飲宴了一個時辰,待楊翼和楊傳香奉名持酒進入大廳中跪倒,早得太監稟報詳細情況的高太后立即笑道:「貴使請看,此二人便是傳香美酒釀製之人。貴使今日大可盡興,我南朝如斯美酒應有盡有。」

    楊翼跪在地上偷眼望去,距離高太后甚遠,面目不清,只看位置就知道這定是高太后無疑,「真想看看這女中堯舜是怎個樣貌。」楊翼有點激動,作為一個搞考古的,楊翼忽然覺得自己其實非常的幸運,不是嗎,無論挖了多少遺址,都永遠不能像現在這樣明瞭這一切的真實情況,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一旁的蔡汴等人素來負責與遼國外交,蔡汴於去年還到過遼國上京道向遼帝告哀並饋先帝神宗的遺物,此時都已想到遼國之所以對烈酒敢興趣的原因,此時大宋能釀出這樣美酒,又怎肯放過機會炫耀一番。

    「耶律那齊大人!北朝據說繁華更甚天朝,怎麼竟釀不出好酒嗎?莫不是北朝什麼物事都有,卻產不出能工巧匠吧,哈哈!」

    一直以來,遼國看不起宋人,一直讓自認為天朝上國偏偏屢戰屢敗的大宋官員極為失落,心理上往往即自大又自卑,高太后本來就甚討厭遼使咄咄逼人,自己又找不出什麼在軍國大事上可以炫耀的,況且也不敢真激怒了遼使,引得兵戎相見。此時見到蔡汴拿酒來誇耀,倒也不失為嘲笑遼國實乃蠻夷、苦寒窮困的一種方法,當下含笑看著耶律那齊。

    -------------------文下有考古復原的北宋汴京地圖的鏈接,標注有繁塔和瓊林苑的位置------------

    考古復原的北宋汴京地圖
mk2257 發表於 2008-12-2 20:31
第一卷 清明上河圖 第十二章 來自遼國的邀請
    耶律那齊心中雪亮得很,大宋朝的君臣此刻無非又是想取笑遼國在經濟社會發展上的落後。但在這個問題上耶律那齊也明白,宋國比起遼國確實要繁榮先進許多,遼國以遊牧民族立國,一直都靠的是掠奪經濟,只有在澶淵之盟後,依靠大宋每年貢上的歲幣,遼國的經濟才取得了一定程度上的發展,只是在太康年間由耶律乙辛陰謀策劃的那場政治動亂過後,加上天祐皇帝耶律洪基已開始逐步衰老,遼國已經渡過了全盛期,開始在走下坡路,自然更無法和大宋相比。

    耶律那齊是個明白人,心中苦笑,可面上卻絕不能墮了遼國的威風,只見他豁然起身,傲然高聲道:「南朝可是笑我大遼無人乎?我大遼天祐皇帝有威勢加於海內,治德政佈於四方,兵鋒指處,四夷來朝,何以至此?善待能人志士故,謂無人乎?實則天下英才皆為我大遼效力耳。反觀汝等之南朝,今日宮廷之宴空有美酒而不知取,則釀酒之人何用?見微知著,是謂有人乎?更無人矣!」

    蔡汴立即站起身,冷笑道:「我大宋乃日月光耀之中原大國,地靈人傑,此等區區釀酒之術,不過奇技淫巧,天下之大能此術者不知凡幾,又謂何英才?只是遼國苦寒之地,居然無人知道釀製烈酒,嘿嘿!耶律大人若是有興趣,不妨請其去彼國,也教汝遼人知曉我中原地大物博,汝等謂之英才者,在我中原也不過是販夫走卒之流罷了。」

    蔡汴一說完,一干大宋官員和遼國使臣俱都瞠目結舌,這番說話真是讓人匪夷所思,哪有把自己的人才,送給別國的?敵人喜歡的東西你死要面子裝做毫不在意大方送人,這不是做冤大頭又是什麼?

    高太后心中怒罵蔡汴愚蠢,又不便當著耶律那齊的面予以駁斥,只想待一回頭就把蔡汴的禮部侍郎給廢了。一旁陪座的舊黨大臣則在暗笑之餘想到若是楊翼真被耶律那齊要到了遼國,那守舊派豈不是又可以把持科舉主考的大權?而耶律那齊是基本上沒料到蔡汴會如此應答,心中大笑宋國居然還有這種外交人才,將來打交道時一定多送點高帽,多敲詐點好處才是,你敢給我還不敢要嗎?而臉上也阻擋不住心中的笑意,儘是嘲諷得意之色,一時之間大廳之內無人作聲。

    其實沒人知道,蔡汴一向機敏過人,從來不幹虧本的買賣,而且他是去過遼國上京的,要知道遼國氣候乾燥寒冷,契丹人擇水草而居,與天地爭鬥不知多少年,方養成了彪悍兇猛的民族性格,然此時承平日久,奢侈腐化的風氣卻也蔚然成形,但上層人物即使想奢侈糜爛那也要有足夠玩物才行,遼人愛酒,待此番濃烈美酒一入那苦寒之地,不知道要有多少契丹漢子將整日迷醉其中,更想來那些皇室官僚,說不定整日豪飲也未可知,進一步的推動其官場奢侈風氣的蔓延,且北方穀物遠不如大宋豐足,也不懼遼國能夠花費大量的糧食自行釀造,而大宋朝從此更是多了賣酒貿易之利,此一舉數得的好事,不幹才是冤大頭。

    高太后目視司馬光,希望他出來說話挽回那種被人恥笑的冤大頭做法。司馬光已經六十七歲了,垂垂老矣,這種歡宴場所本來是不適合他的,但太后考慮到他實在德高望重,面對這個高級的遼使還是要他出席,是以人來了一直沒說話。此時太后望向他,他明白太后的意思,可猶豫半晌,還是頂不過對新黨的厭惡,說道:「蔡侍郎所說想來我大宋之人皆如此想,我大宋人才濟濟,不過一釀酒人,即使其便是即將應科舉之人,也不放在我大宋眼內。」

    司馬光乃是群臣之首,他此時居然與新黨的蔡汴一樣口氣,立即讓座上的宋朝大臣們陷入沉思,司馬光提到科舉,有聰明的立即想到主考官員的任命,當然還有一些不太敏感的人暗自猜度司馬光是不是老糊塗了。

    只聽耶律那齊大笑:「甚好!甚好呀!我卻不知原來宋朝占中原之利,近年來出了許多人才啊!佩服!佩服!且不說能釀造美酒,連應考的舉子都可送我大遼,我若不收,豈不是讓我大遼天祐皇帝罵我不知待士之道?我大遼果真在此項上沒有南朝的泱泱風範呀!」

    蔡汴當然不是蠢笨之輩,想到楊翼乃是蘇軾保舉的,萬一楊翼一走蘇軾又恢復了主考資格,朝廷開科不是又讓舊黨把持?於是不理會別人的眼光,又站起來道:「耶律大人且慢,我可沒說送人!想我堂堂漢人男兒又怎可久在異族之邦,此次乃是向汝國宣示我朝之大國風範,事情完結後…唔!就在秋季大比之前,請送其返回。我天朝陛下建元方始,正是取士之時,雖說朝廷不在乎一二人,但身為士子自然存報效家國之志,還望耶律人大成就此名節之事。」

    耶律那齊嘴上然諾,心裡卻想我放他回來那才見鬼了,俺們遼人可是很愛喝酒滴!

    楊翼和楊傳香已經在廳門處跪了許久,早已腰腿發麻,此時聽得一幫人將自己貨物一樣送來送去,根本不理自己的感受,氣的心中大罵這幫人都是衣冠禽獸狼心狗肺的東西。差點按耐不住跳起來理論,兩側的侍衛如狼似虎的眼神卻讓他不敢造次,只能忍耐。

    上面兩幫人終於談妥此事,當然繼續開席,命令楊翼兩人獻酒後離開,只是宋國大臣雖然心中已明白此事乃是涉及到新舊黨爭,但面子上卻是讓遼人所恥笑,不免還是非常尷尬。

    汴京城又入了夜,在周圍的黑暗夜色中那些燈火珊瀾處卻依舊熱鬧非凡,大概這世界上的事情就是這樣,就像漆黑冷寂的宇宙中一樣有著熱情燃燒的恆星。此刻的飄香樓內……

    「聽說了嗎?」一個貢生搖搖扇子,故作神秘:「告訴你們最新密聞,楊子脫要跟隨遼國使團去關外賣酒!」

    「切!……」一幫人作不屑狀。另一個年長點的貢生笑話道:「你這算什麼密聞?朝廷的邸報看了嗎?全東京的城都在議論這事呢!

    立即有人接上:「這楊子脫還真是一號人物,隔三差五的跟朝廷弄個不清不楚,你說他究竟什麼來頭?」

    「咱別管他什麼來頭!人家可是禮部和御史台聯名具保的,可我們還要看天吃飯呀!」

    「就是!聽說這次楊子脫去遼國,跟新舊紛爭有關,據說蘇子瞻大人可是有捲土重來之勢喲!你說,咱們這次考進士,能不考治國之策嗎?到時,你向著哪邊?」

    「我向著哪邊?子曰:中庸!中庸!我乃忠義良臣,自然不偏不倚」一貢生一副很正義的樣子。

    「胡扯!我看那些搞變法的都是禍國殃民之輩,全把天下百姓不當人!」

    「你說什麼?你們這些死守祖宗壞法的沒一個是好東西!」

    「你!…」

    「你什麼你?天子腳下你還想動手不成?」

    「哎!我說諸位兄台別都別吵了,都別吵!看!…楊子脫來了!」

    楊翼和張擇端幾個一起走進了飄香樓,走最後面的是江鞪,一襲藍衫及地,手搖紙扇,轉目間顧盼生輝,真是說不盡的風流倜儻,被人關注的感覺真好,好歹現在他也是個不大不小的名人--楊子脫的朋友嘛!「拔劍四顧,我心茫然……哎喲!」江鞪正得意的吟唱,冷不妨被黃炳炎給一下拽到包房裡,黃炳炎道:「你就別老『茫然』『茫然』的了,你沒看子脫兄正苦惱著嗎?」

    大家坐定,楊翼卻忽然笑了:「諸位兄台!其實我除了對被別人當貨物賣有點煩惱外,倒也真沒什麼!大丈夫本該志在四海,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去遼國轉轉也是好事一樁嘛!」楊翼畢竟是考古的,好不容易居然到了一千年前,他從瓊林苑回來的路上就想明白了,能去遼國看看真正的契丹文化也是不錯的一件事,總好過在後世只能是眼巴巴的看著契丹民族留下的飾物和壁畫來猜測那已經消失的文明。

    張擇端和楊翼現在感情很好,當下很擔心的道:「話是這麼說,可那些契丹人凶狠殘暴,雖然有澶淵之盟,但兩國多年來小戰不斷,你此去又路途遙遠,實在禍福難測呀!」

    石贄道:「我看最主要擔心的倒不是契丹人,他們定是需要美酒的,不會把子脫兄怎樣,只是目前已入夏,深秋季節就要大比,子脫兄幸得保舉,要是一下子不及回來,豈不是浪費了大好良機?」

    黃炳炎說:「不然子脫兄乾脆要求朝廷賜個使節之名,也好到時脫身!」

    楊翼笑道:「我本不會騎射,留在此處每日裡紛紛擾擾,就算秋季應舉也是勝敗難料,說不定到了那北方遊牧興盛之地倒能歷練出騎射的本領也為可知,只要到時有運氣離開,想來卻是再好不過,各位兄台的情誼我銘記在心,今夜不醉不歸呀!噫?別鶴兄在望什麼呢?」

    江鞪一直沒說話,他坐的位置在窗台邊上,只見燈光下一個路過的美女朝他回了一個頭,立即心情愉悅,聽到叫他,以為還是在說楊翼去遼國的事,立刻顯示出書生風流開始吟唱:「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哎喲,你砸我?」

    次日清晨,楊傳香吩咐將前段時間釀好的酒取出兩千斤裝好了車,還牽來了平時拉磨用的毛驢交給楊翼過目:「親愛的賢侄!你後日就要出發,為叔的也沒什麼好說,那是朝廷決定的事,這些東西已經給你備好,你隨時走隨時我就吩咐東西入團隊,我兒子也就是你堂兄楊承福前些日子來了家書,沒多久就回來了,所以我讓楊得貴跟你一塊去契丹,你到了那就多賣酒,掙錢為主嘛!咱這邊掙的錢你那份我先幫你留著,另外如今好馬難買,好馬都在軍營裡待著呢!這毛驢我可有感情,交給你,你順路練練騎射吧!」
mk2257 發表於 2008-12-2 20:32
第一卷 清明上河圖 第十三章 出發前後
    楊翼看著那頭毛驢真是很有哭笑不得的感覺,要說楊傳香也是一片好心,這個時代的好馬確實不容易買到,從那些騎馬來酒樓的客人多半是軍人這一點上就可以想像得出,朝廷對馬的徵集力度有多大。楊翼搖頭苦笑,騎毛驢練騎射總好過沒得騎,反正遼國轄地廣大,現在連蒙古草原都在他們的統治之下,想來去到遼國後,那些高大強壯的蒙古良馬總是有得自己騎的。

    「可練騎射我總得有弓箭呀?還有我總要拿一兩件兵器自衛吧?」楊翼苦惱,因為他知道大宋朝是禁止民間執有兵器的,當然街市上也有相當於兵器的工具出售,比如菜刀斧頭等生活必備物品,又比如長短劍等一些文人用於配飾之物。可那些菜刀殺豬刀實在太短,而所謂的文人佩戴的長劍則純屬於中看不中用的東西,用這種劍與人對打,只怕一交手就會折成兩截。想像一下自己一手將殺豬刀前伸,一手在後舉著把斧頭,擺個白鶴亮翅的姿勢,楊翼沒來由的一哆嗦。

    「這個問題我早已幫你想好了,誰叫我是你叔呢?」楊傳香一副胸有雄兵萬千的樣子:「咱大宋朝是不讓賣兵器,讓老李他們去打造時間上又來不及,可我聽北方的客人說契丹那邊是隨便買的,你先拿承福小時候玩過的那個彈弓去,騎著毛驢把準頭練練,等到了那邊再買弓箭……喂!你什麼意思你?」

    楊翼沒等他說完,面無表情的轉身離開……

    楊翼又到了繁塔,每逢上午的時候張擇端一定會在這裡,要走了,總要跟兄弟道別一下的。待上到頂層,果不其然,張擇端聚精會神的捕捉著繁華街市中的每一個細節,時不時落筆到木案的草稿上。

    楊翼沒有驚動張擇端,默默站在他的身後,從前面的門中望著這個自己僅僅待過四個多月的城市,東京城還是和往常的一樣繁華,在夏日的陽光下,街道上照舊是車水馬龍,各類商品照舊是擺滿了貨架。「是的!我要離開一陣了,禍福難料呀!」看著這似乎永遠不會消失的街道上的景象,想到自己來到此地後發生的種種事情和認識的人,楊翼心中竟生出了幾許悵然,「或許我本來就應該屬於這個時代、這個世界中的吧!老天爺只不過讓我重新找正了位置而已。」

    傍晚,權知開封府事張商英坐在轎子裡,行進在從飄香樓回府的路上。「這人看起來粗豪,可實際卻聰明得很呢!」想起會見楊翼時的場面,張商英嘴角浮現出一縷笑意:「蔡侍郎要我轉告他一定要把酒全部賣給遼國上層,並且見機行事,在深秋大比前趕回,他竟然一點就透,還跟我說要對得起蘇子瞻、蔡御史的共同保舉之情,呵呵,莫不是見如今新舊兩黨相爭、科舉風向未定,想同時向雙方發示好嗎?」

    張商英閉上眼睛,臉上肅穆起來:「可惜這小子還是嫩了點,祖宗法度變與不變關乎天下大運,非此即彼,哪有能兩面討好的事情?」隨即又低聲沉吟道:「新舊?唉,如今司馬君實恐怕覺得自己時日無多,對我們變法一黨的逼迫越來越緊了,朝中新黨勳臣幾乎掃蕩一空,地方上也是守舊派呼聲漸長.前任蔡京被貶離去,司馬君實要我從開封府推官升為『權知開封府』,嘿嘿!知字前還加個『權』?只怕是為了先打擊一部分,等被貶斥到地方的人不再出聲,再把我們這些所謂餘孽給趕盡殺絕吧!」

    張商英喃喃歎道:「楊子脫呀楊子脫!你要是到時回不來,恐怕蘇軾操縱科舉之後,朝中新取的士子便全會成為守舊派的羽翼了。蔡侍郎究竟是一心為國才讓你去賣酒呢?又或者根本是看風聲不對,倒向舊黨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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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天的時光在告別的聲音中匆匆過去,遼國使團終於要出發回國了。

    楊翼和楊得貴早早的來到了城外五里亭等候遼國使團出城。他們攜帶的兩千斤白酒放在一架由四頭騾子拉的大車裡。等了半個時辰,就見到遼國使團的隊伍到了。此次遼人前來,因為涉及到大批銀絹的運輸,所以除了耶律那齊等幾十名官員之外,還有近三百多侍從,大部分人騎馬,中間夾雜著三十輛雙駝高輪大車,這些高輪大車都是用來運送歲貢的,另外還有一架單駝大車是耶律那齊的車乘。此外還有不少不載人的馬拉著行禮物品。楊翼與隊伍的行進指揮人員進行報道確認後,就騎著毛驢,由楊得貴負責趕騾車,跟在整個隊伍的後面。

    汴京的北面是平原,遠處的山脈只是若隱若現。龐大的隊伍一路沿著官道迤邐前行了幾個時辰,氣氛倒也還活躍,不時可以聽到或看到契丹武士和官員們之間的談笑,路邊時不時有一些整齊漂亮的農田房舍,農夫們在田地裡辛勤的耕作,有時會停下手中的夥計望向這支異族的隊伍。時不時還有好奇的孩童跑到路邊對著奇裝異服的契丹人大聲嬉笑、對著高大的駱駝指指點點。現在的大宋已經承平日久,在京淄地區,到處是平和富足的景象。

    對這樣的風景,楊得貴司空見慣,不已為異的靠在晃悠的騾車上閉目養神,反正騾子聽話聰明得很,不會掉隊。而楊翼是第一次遠離汴京城,這樣的農家景色卻是從來沒有見過,不過他此時的注意力卻在車隊裡,因為他忽然想到隊伍裡的高輪大車自己在後世似乎見過。

    對於這種雙駝高輪大車,楊翼是非常有興趣的,因為契丹文化由於女真和蒙古的入侵而徹底消亡,後世雖然留存有部分遼代的歷史,但這些能夠真實反映遼國生活的物品卻極少發現。楊翼在後世做研究時曾經在庫倫旗1號遼墓壁畫《歸來圖》中看見過這種契丹的大車,但畢竟那是年代久遠的壁畫,線條粗曠而模糊、顏色脫落,此次終於得見真顏,馬上忘記了離別京城的惆悵,仔細觀察起來。只見這高輪大車規模甚大,有廡殿式車棚,前高後低,由兩頭高大的駱駝拉運駕轅,「真是厲害呀,一次能拉很多東西喲!比馬車牛車都強上太多呀!不但負重大,而且速度也相當快。」楊翼極為欣賞,甚至想到遼國的騎兵如此快速犀利,恐怕除了就地掠奪補給之外,就是靠這種大車進行後勤運輸的了。楊翼心想,若是大宋也有這樣的車輛,又何必過分依靠漕運,從而使北上進攻的軍事力量在行動能力和路線上都大打折扣呢?

    觀察完這種高輪大車,楊翼又對另外的一種駱駝車發生了興趣,因為他發現耶律那齊的車乘也非常獨特,這種裝飾華麗的大車,長轅、高輪,有彩色車棚,棚緣有黃色垂幔,有流蘇,車的上部站立一大鵰,單頭駱駝駕轅。很像《解放營子遼墓壁畫出行圖》中留存的那種遼國皇帝用的「青憲車」,可史書稱只有皇帝、皇后才能用這種車,又或者賜給公主作下嫁禮物,而公主的夫婿即使出外,只要公主不在車上也是不允許的。

    「怎麼耶律那齊也有資格坐這種車呢?」楊翼開始心癢難耐,作為一名考古學家,能夠親眼見到這些自己朝思暮想的疑團有解開的機會,實在是一種難以自拔的誘惑。

    楊翼心動之下,也不管楊得貴如何,便一打毛驢的屁股,想追上耶律那齊的車乘看個清楚。那毛驢看起來非常委屈,自己身材不高大,這楊翼好像鐵塔般壯實,本來就負重吃力,此時還要他快跑,自然不情不願,跑起來就東扭西斗的。楊翼在後世都開汽車,什麼時候騎過毛驢?實在騎術欠佳,被毛驢一路小跑顛簸,差點掉了下來。

    待到毛驢靠近了車乘,楊翼已經手忙腳亂頗為狼狽,還沒來得及看清,便聽到守衛的契丹武士用漢話大喝道:「南蠻子!你好大膽子,怎可衝入隊中?東張西望什麼?驚擾了大人的車架,我活剮了你。」而一旁的幾個契丹武士看著楊翼騎驢的狼狽像,亦是哈哈大笑。

    楊翼分析了一下,只怕自己和那些武士打起來還不一定是人家的對手,還沒到遼國就被砍了可是貽笑大方,所以雖然惱怒,但也不敢頂嘴,默默的將驢放慢腳步,離得那車遠些,仔細觀看起來,只是從外表上實在是不知所以,「難道史書記載的是謬誤嗎?」楊翼在驢上沉思:「還是我把看過的那幅壁畫記錯了呢?」

    卻見那車的後棚簾子打開,一個人笑道:「釀酒的舉子,有無興趣上來一敘?」

    楊翼於沉思中一驚,抬眼望去,正是自己在瓊林苑中見到的遼國大使耶律那齊。當下也不管契丹武士們疑惑的眼光,高聲叫道:「正有此意,不知耶律大人可解我之疑惑否?」
mk2257 發表於 2008-12-2 20:33
第一卷 清明上河圖 第十四章 車中遇險
    楊翼一上車,就被這輛大車的內部裝飾所震驚,車內的空間非常寬闊,大概可以輕鬆的坐進五六個人,車廂壁上掛著玉石飾品,車廂後面的部位是一個羊皮靠墊,耶律那齊就舒舒服服的靠在上面,其左手邊是一個由獸骨製成的茶几,茶几上方鋪著一塊白狐皮並且有諸多杯子器具,茶几的下面設有間隔,中間放著一大塊冰形成一個原始的空調,間隔中有漏管將融化的冰水排到車外,右手邊上是一排較矮但同樣寬敞的座墊。

    更讓楊翼震驚的是耶律那齊的髮型,楊翼還是第一次近距離的仔細端詳耶律那齊只見耶律那齊約三十多歲,穿著輕便但華貴的契丹服飾,頭髮樣式卻不是是典型的契丹髡發,典型的契丹髮型應該頂上全光、周圍幾條小辮子,而耶律那齊的髮式是剪去顱頂頭髮,殘存有短髮茬;前額兩側各留有一綹長髮,攏至腦後,在枕骨處兩綹長髮相合,分三股編成一條髮辮,留發處根部成圓形。楊翼之所以震驚是因為他曾經在內蒙古阿拉善旗吐古他拉一座晚期遼墓中研究過一具男屍,那男屍的身份已經不可考證,其頭型就和眼前這位耶律大人一模一樣,而同期的其他遼墓或者壁畫中都找不到這樣獨一無二的髮式。楊翼心中泛起荒誕的感覺,心說耶律那齊這人在歷史上籍籍無名,卻說不定就是自己研究過的那具男屍,自己很有可能又解開了一個歷史謎團,看來今後真要寫本書留存後世,免得後來的考古學家為此而煩惱。

    耶律那齊本來就機敏過人,初時不過想對楊翼加以籠絡,此時看見楊翼目不轉睛的望著自己的頭頂發呆,疑竇頓生,心說這楊翼一上車東張西望也就罷了,因為誰都會驚異於車乘的豪華,但我的頭髮乃是皇上親自設計的,你一個南蠻又怎會知道?

    耶律那齊輕咳一聲,將神遊的楊翼喚回,道:「子脫!適才說有疑惑相詢,可是何事?」

    楊翼根本就迫不急待:「耶律大人可是皇室貴族?此車難道不是帝王專用的青憲車嗎?」

    耶律那齊本來就有所懷疑,此時勃然色變,厲聲喝道:「你竟是何人要問起車駕?到我遼國目的何在?誰人指使?」

    耶律那齊有一個天大的秘密。這個秘密牽扯到十年前遼國發生的一起在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冤案--十香詞案。

    當年天祐皇帝耶律洪基正值盛年,皇后蕭氏才貌雙絕,蕭皇后的兒子即太子耶律睿頗為英明,整個遼國處於國富兵強的頂峰。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一名宮女把據說是宋國皇后所作的《十香詞》獻給蕭皇后。蕭皇后讀後,深愛,覺得它雅麗有致,除了親手用彩絹抄寫一遍以外,還在末端又寫了一首題為《懷古》的詩--宮中只數趙家妝,敗雨殘雲誤漢王;惟有知情一片月,曾窺飛燕入昭陽。

    誰料此詩卻被蓄謀已久的太傅耶律乙辛拿到耶律洪基那裡進行曲解,說是詩中包含了『趙惟一』三字,告皇后與宮中的伶官趙惟一淫亂後宮。

    天祐皇帝醋勁大發,認定蕭皇后與趙惟一私通,敕令蕭皇后自盡,趙惟一凌遲處死。太子耶律睿也在耶律乙辛的構陷下廢為庶人,不久之後也被耶律乙辛毒死獄中。數年後耶律洪基終於知道真相,他以耶律乙辛妄圖逃亡到宋朝為由,把耶律乙辛殺死。

    以上的事情世人皆知,但不為人知的是,蕭皇后的父親生前有一私生子,此人在家族中甚是沒有地位,卻素來與蕭後感情非常深厚、來往照顧頗多,蕭皇后被誣陷與人通姦後,本來地位不高的他也遭受到皇室成員的百般羞辱,耶律洪基自覺對不起蕭後,每常唏噓歎息,但又死要面子,並不願意公開承認自己犯錯,儘管消滅了耶律乙辛的勢力,但始終不為蕭皇后翻案,蕭家雖為大族,但蕭後這一支系卻倍遭冷遇日薄西山。

    自覺虧待蕭後甚多的耶律洪基,出於補償的心理,對蕭後的這個親弟弟加倍榮寵,先是讓他改名耶律那齊,認朝中大臣耶律那也為兄,以擺脫蕭後一案的陰影,其後不斷加以封賞,關心到連頭髮樣式都要親自過問。

    耶律那齊卻並不領情,一方面他深恨元兇耶律乙辛,另一方面也對耶律洪基賜死蕭後、還不給其姐翻案極為不滿、心懷怨恨,對族人由此遭受的冷遇更是痛心,皇帝賜姓這種榮耀在他看來只是憐憫和恥辱。他一直在鼓動耶律那也起兵造反,此時皇帝老邁,手握重兵的耶律那也倒是有點心動,這次耶律那也被任命留守南京(燕雲十六州),也是他們一夥人欲以此為基地,策劃活動的結果。

    這種皇帝專用的車乘其實是他為耶律那也將來起事之後準備的,此次帶著眾多心腹遠來宋國,自然不怕有遼國大臣看到,更不怕從沒見過遼皇出巡的宋人識得,所以耶律那齊一時心癢,為了享受一下所謂帝王待遇,方才動用這車。此時楊翼一會兒瞧頭髮、一會兒問車駕,當然使心中有鬼的耶律那齊驚疑不定,以為此人竟是洞悉了其中極為隱秘的種種。

    楊翼哪裡知道這許多?被耶律那齊突然一喝,頓時呆住,心說我去遼國不是你邀請的嗎?你這抽的是什麼風呢?

    耶律那齊已經心亂如麻,大大後悔為何一定要坐這駕車來,此時見楊翼不言語,更以為這之中定有玄機,殺機湧動下,於是手慢慢向後伸,車座後有把無堅不摧的短刃,這麼近的距離,一下子刺過去定能讓楊翼不及躲開。

    楊翼身為考古學家,心細如髮,此時看著耶律那齊陰晴不定的臉色,心中開始生疑,待發覺耶律那齊伸手向後,警兆頓生,心念電閃下立即聯想到自己是說到車駕後對方纔如此失態。「難道這竟真是帝王座駕,此人竟然是想謀反嗎?不好!他要殺我!」

    大驚之下楊翼急中生智,忽然大笑道:「耶律大人可是在笑我無知嗎?我在酒樓聽遼國的客人說陛下出巡乃是用雪白駱駝拉車,車上繪有海冬青,大人的車駕上卻是沒有,想來是因為耶律大人才幹斐然,陛下榮寵耶律大人,故降次賜予大人此車罷了。」

    耶律那齊一怔,楊翼所說完全沒錯,可那雪白駱駝哪是那麼容易找到的?就算找到也捨不得千里迢迢來弄來宋國受苦,不畫海東青是因為其兄耶律那也更喜歡大鵰的威武。「難道這人真的只是道聽途說了車駕的事情,前來詢問的嗎?」耶律那齊拿不定主意。

    此時耶律那齊的手指已經觸到了短刃,冰涼的金屬感沿著手臂傳到腦中,想到此時還在大宋的腹地之內,若殺了此人,沿途通過州府想必使人生疑。他討厭耶律洪基,可卻不討厭遼國,殺死楊翼這樣一個大宋的舉子,雖然宋國不一定敢把自己怎麼樣,但定會讓天下人恥笑遼國無容人之量,枉談那天在瓊林苑中的那什麼「天下英才盡為我用」之語。

    楊翼開始腰腹蓄力,繃緊了身子,只想到時耶律那齊一發動,便身向後倒腳往前踢,然後手臂撐住身子往後滾出車外,對於出去後楊得貴如何或者自己如何逃命現在也管不了許多,卻忽然發現耶律那齊的手又放了回來,頓時心中大定,身子鬆下來,只覺得背後早已冷汗淋漓。

    耶律那齊緩緩神,笑道:「子脫不愧是得大臣保舉之人,真是博聞強記,我朝皇帝的御用車駕又怎是我能用得的?這車卻是陛下為我兄知南樞密院事耶律那也所造,所謂代天子鎮守一方罷了!這次我兄不欲我千里勞苦,才讓我乘坐,嘿嘿!子脫,此事是我兄一片好意,你卻不可對人言語,若讓陛下知道了,雖然不會如何,可難免有大臣彈劾我兄怠慢皇恩呀!」

    楊翼連忙知趣的回答:「然也,我也是一時好奇,不料還有這一層,得罪得罪!絕不敢胡亂說話!」

    「子脫也不必客氣,你看窗外,這風景多好呀!」耶律那齊岔開話題,打起哈哈。

    楊翼害怕他等下又反悔,殺機再現,哪敢扭頭去看窗外,只是勉強笑道:「多好!嘿!多好呀!」

    兩個人各懷心事,皆心不在嫣,草草聊了一會沒什麼營養的廢話,耶律那齊就把楊翼趕下了車。

    楊翼騎著毛驢回到騾車邊上,方才長吁一口氣。那楊得貴早已醒來,遠遠見得楊翼從那駕駱駝大車上下來,咽嚥口水,羨慕的說道:「大哥,那車的滋味如何?一定是舒服透頂吧!」

    「舒服你去試試!」楊翼翻翻白眼,沒什麼好氣:「你給我滾下來,你騎驢,我坐車!」
mk2257 發表於 2008-12-2 20:34
第一卷 清明上河圖 第十五章 夜宴真定府
    有人說我的章節名起得很爛,極度沒有文化底蘊!汗!為保持謙虛謹慎的作風,現為前面的章節徵集章節名!一定加精!合適的我就改!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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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龐大的車隊一路北行,白天穿州過府,夜晚擇地宿營,這一帶的道路狀況非常好,但顯然由於輜重較多影響了前進速度,用了六天的時間才出了京淄地區,穿過大名府和邢州,到達宋國邊境重鎮真定府。此時宋國明顯加強了對車隊的保護力度,車隊附近開始有一定規模的宋國軍隊進行活動,因為誰都知道車隊裡有大量的歲貢銀絹,出了什麼閃失紕漏,朝廷震怒不說,如果引起遼宋兩國的軍事爭端,這樣的後果不是沿途任何官員能夠承擔得起的。

    這幾天楊翼和耶律那齊之間基本上沒什麼機會接觸。其實即使有機會,楊翼也不敢太過於靠近耶律那齊,自從有了上次的教訓,楊翼變得小心起來,壓抑和收斂了自己那種獵奇考古的心思,儘管他對契丹文化風俗充滿瞭解讀的渴望。不過這也不是說他就一無所獲,起碼他發現車隊裡那些所謂的契丹精銳武士,似乎並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遊牧民族那樣的強悍,倒有點後世已經腐化的滿洲八旗的味道。從軍官到士兵,一路上趾高氣揚,喝酒吃肉豪爽得很,可做起事來漫不經心、拖拖拉拉,曾經有一次一隻肥胖的兔子從車隊邊跳到路上,來了興趣的一夥武士張弓搭箭,近距離內連續幾下都沒有射中,最後還是靠人多馬快,連撲帶跳,才把兔子抓住。

    「這就是傳說中的遼軍精銳嗎?」楊翼有點不敢相信:「腐化得這麼厲害!難怪再過幾十年就被女真人給滅了,真不明白咱們大宋朝怎麼硬是打不過他們。」

    等再往前走,宋國真定府路的禁軍前來接應車隊的時候,楊翼才明白自己錯了,比起眼前這幫宋國的烏合之眾,遼國軍隊確實擔得起強悍精銳之名。

    這伙大宋禁軍約莫五百來號人,在路邊的一塊大空地中擺好了隊列,隊列無論從哪個方向上看都不是很整齊,大部分是步兵,前面五十多人是騎兵,那些馬像沒吃飽似的無精打采,士兵們交頭接耳,手中的長槍居然還有沒裝槍頭的,大概近幾年都沒打過什麼仗,有些人面黃肌瘦,有些人體型臃腫,鎧甲怎麼看都不是很合身。

    「如果是我來帶兵,就算我對軍事無知,帶出來的也比這強。」楊翼很不滿的自言自語,畢竟自己現在是大宋子民,這也太掉份兒了:「禁軍如此,廂軍還不知道腐爛成什麼樣呢!」

    一邊的楊得貴奇怪道:「大哥!你還會帶兵呀?我看廂軍就不錯,老家的楊二狗就在青州當廂軍,每年回家的時候我都見他胖了不少,說話那叫一個神氣!」

    楊翼反正站著說話不腰疼:「哼!說不定哪天我帶了兵,讓你見識一下真正的軍隊是啥樣的,我告訴你,紀律你懂嗎?鐵的紀律才是一支軍隊的靈魂。」

    一名禁軍的軍官策馬來到耶律那齊的車前,大聲行禮道:「真定路安撫帥司參將竺名時,奉真定路安撫使、禁軍馬步都統領蔡京大人令,前來接引遼國貴使耶律那齊大人等眾至真定府歇息!」

    耶律那齊根本連車都不想出,就在車裡「嗯!」了一聲。他知道蔡京這人欺軟怕硬得很,遼國這幾年來無力南下,這傢伙才來真定府不久,就頻頻在邊境上攪事,現在居然只派個參將來迎。再一聯想到蔡京的弟弟蔡汴在瓊林苑的挑釁,耶律那齊更覺不滿:「除非你不見我,否則見面後定要你難堪。」

    真定府所在的城池不大,其實和後世的石家莊市在位置上還有一小段距離,西漢時在此設立真定縣,隋唐時改稱鎮州,五代時升其為真定府。歷來為遼宋兩國必爭之地戰事頻繁,雖然現在承平數年,但百姓們對遼人顯然具有相當大的敵意,看著車隊的目光顯然非常冷漠。楊翼跟在龐大的車隊後面進了城,看著這邊境軍事重鎮的風光和汴京城決然不同,感覺氣氛相對嚴肅,路人服飾似乎也沒有汴京城中那種隨處可見的寬袍大袖,顯得實用得多,只不過現在楊翼和楊得貴穿著漢人服飾跟在契丹的車隊中頗為現眼,免不得也遭受了一些路人的不齒。

    大隊人馬安置好後,天色已昏暗,除了部分人員留在駐地守護外,數十名官員和侍從,包括楊翼兄弟皆被蔡京邀請至帥司夜宴。

    大廳中燈火輝煌,面積寬大足以容納百十人,遼宋兩國官員分成兩邊坐在墊子上,每兩人面前都有張木案,耶律那齊和蔡京則坐在上首的中間主位,楊翼和楊得貴則坐在宋國這一邊最末的位置,當初選坐位的時候楊翼還頗費了一番思量,要說自己是宋人,禮所應當坐宋國這邊,可自己又是遼國團隊中的一員,不坐過去只怕耶律那齊不高興回頭到了遼國要穿小鞋,最後還是決定位長遠著想,畢竟將來還是要回來科舉滴,坐遼人那邊的話將來免不得被人說長道短。

    晚宴的菜式很豐盛,酒當然是傳香美酒,近來傳香美酒在汴京周圍開始建立代理銷售的渠道,當然,這是楊翼給楊傳香出的主意。

    「耶律大人一路辛苦,此次何不在真定府多休息幾日?」蔡京見到氣氛有點沉悶,開始找話題:「真定府雖不比汴京那般熱鬧,但城中也別有景致啊!」

    耶律那齊對蔡京早有不滿,冷冷的道:「哦?我卻不知宋國還有什麼景致,想來是我大遼顧惜兄弟情分,不願刀兵相加,這才使南朝得以休養生息,居然還搞起些景致來!只怕有天我大遼皇帝來了興致,何等景致都要移為平地了,可惜啊可惜!」

    一番話下來,宋國官員臉色皆變,而蔡京一愣,心說你很拽呀!你還在大宋之中你知道嗎你?別看以前你們鬧得凶,今時不同往日,你遼國國勢日衰,真有心南下看不噎死你。立即沉下臉回應道:「耶律大人若是看不上真定府中的景致倒也不出奇,想來燕雲景色更好,他日我定率大軍,到那處看看,看看遼國究竟幫我們治理成什麼樣的好地方了,哈哈!」

    要說燕幽之地,乃是宋國歷朝歷代永遠的傷痛,當年石敬塘將燕幽雙手送給遼國,將其從遼國手中奪回就成了大宋朝君臣的不變的夙願,只是宋軍每戰必敗,後來更是腐敗到在佔盡優勢的情況下簽了澶淵之盟(當然也不能說澶淵之盟就是賣國條約,各種論述所在多有),宋朝承平日久,恢復燕幽愈發成為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

    「燕雲?是我南京道吧?蔡大人的兄弟蔡汴倒是來欣賞過。」耶律那齊嘲笑道:「我南京道的風光確實讓他流連忘返,想來你等宋國是永不會有這等風光了,我此次來大宋如此辛苦,真想早日回到我大遼的南京呀!哈哈!」

    幾句話戳著宋國官員們的痛處,連帶楊翼也憤憤不平,只是真要反駁,又有何話可說?

    蔡京這人最大特點和他兄弟蔡汴一樣就是牙尖嘴利,若是遼國還和以前一樣強悍他自然不敢多說,現在當然不能落在下風,便陰陰笑道:「耶律大人若覺得辛苦,下次不妨由我宋人派車到遼國去拉銀絹好了!」

    遼國眾人歷來的印象就是宋人懦弱可欺,每次前來不是笑臉相陪金銀送上,幾曾受過這種言語?一時間怒氣滿盈。楊翼心裡卻是大讚:歷史中蔡京是個卑鄙小人大貪官,不過那是十幾年後徽宗朝的事,才幹還是好的呀,起碼現在看起來還是頗有膽色,這番話不是誰都敢說的。

    耶律那齊滿面不屑,譏諷道:「南朝人多矮小,哪似我大遼人之勇武,別說拉什麼銀絹,就算在我遼國多站一會,恐怕也頂不住那大風沙塵,還是乖乖的等著我們來拿吧!」

    一名契丹武士按耐不住,馬上跳出來配合耶律那齊:「爾等南人可是不服?不如出來比試比試,倒看你等有沒有我們大遼將士的勇武?」

    一時間宋國官員面面相窺,蔡京也沒料到這些遼人好無禮數,你遼人不也讀的都是聖賢書嗎?怎麼就一點斯文也不講呢!這還是外交場合嘛!連忙用眼去看坐在邊上的竺名時。

    耶律那齊也不是太滿意手下的作風,不過既已如此,倒不妨看看蔡京如何應對,當下也不作聲,似笑非笑的低下頭小飲一杯。

    竺明時裝做看不見蔡京的眼色,轉頭望外看,我是武將不錯,不過這種肉搏不適合俺!我喜歡運籌帷幄之中絕勝千里之外嘛!

    蔡京無法可想,便笑道:「這個!我等…今日夜宴,想來諸位車馬勞頓,不必再辛苦了,且帥司之內不是江湖,哪有與客搏鬥之理?」

    一幫遼人皆得意大笑,暗道宋人果然懦弱。耶律那齊此時方才詳怒道:「阿魯骨,怎可如此無禮,快給我滾回去。」

    話音才落,那契丹的阿魯骨是沒有滾,宋國這邊卻從席中滾出一個人來。

    只見楊得貴從地上爬起來,一臉的莫名其妙,大哥推我幹嘛呀?

    楊翼在末位站起來,大笑道:「既然阿魯骨大人有心,不如讓我兄弟楊得貴陪阿魯骨大人盡興!」沒錯,楊翼對契丹人的挑戰其實心裡癢癢,搏擊那是自己的最愛呀!不過自己上去爽一把,那到了遼國絕對沒好果子吃,楊得貴這幾個月好歹也跟自己練了一段時間,每天沙包和深蹲做了不少,雖然確實不行,但即使打輸了也不讓遼人譏笑宋人懦弱無膽,萬一打贏了,就把楊得貴扔在真定府,自己一人去遼國苦就苦點吧,也不會有人專門針對自己。

    他這番如意算盤楊得貴自然不知,不過楊翼的話他可是聽得一清二楚,欺欺哀哀的跑楊翼身邊:「大哥不是吧?那蠻子身高腿長,再說…再說你那招式行嗎?你口訣心法還沒教給我呢!」

    楊翼大怒,我說你一宋人怎麼就沒點血性呢?什麼狗屁心法有這玩意嗎?他陰陰笑著低聲道:「別怕!他打你就閃,他勢到盡頭你就猛打,心法?…你心裡默念…嘿嘿!燃燒吧!小宇宙!」楊得貴茫然……小宇宙?啥玩意?……

    上面蔡京是聽說過脫衣大俠的名號的,想來他的兄弟也不會差,反正打輸了也好過沒人出來讓人恥笑,當下頷首同意。

    竺明時來勁了,我說嘛用得著我堂堂帥府參將下去玩嗎?一邊叫道:「各位大人只管飲酒看格鬥,來人!搬大軍鼓!我來擂鼓助興!」

    真定府的夜晚也許不比汴京的繁華,但從帥司衙門傳出來的那陣陣戰鼓聲,還是在這黑夜中傳出了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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