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軍事] 盛世大宋 作者:孤竹飄逸 (連載中)

mk2257 2008-12-2 20:14:0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2 45101
mk2257 發表於 2008-12-2 21:35
第二卷 金明池爭標圖 第二十五章 風花雪月(上)
    興龍節在一片熱鬧和團員中結束了,不過,這已經是半個多月前的事情。對於大多數人來說,眼下最重要的,無疑是元佑三年的正旦就要到來了。整個汴京城,都在洋溢著對新年的美好憧憬,到處是採買年貨的人潮,到處是熱情的祝福和歡笑。

    對於楊翼來說,元佑三年的到來意味著自己又增加了一個虛歲,不知不覺間,他來到這個令人迷醉的古代世界,就要進入第三個年頭了。然而事實上,楊翼對新年並沒有太多的憧憬,因為在興龍節過後的一段時間裡,有些事情還是與他有關。

    首先的一個事情是武學終於算是走上了正軌。按照當初的計劃和要求,南泊大營的各種基礎設施,在開封府的幫助下終於建設完工,學員們也終於可以告別住帳篷的歷史,搬進了嶄新的宿舍和教室,而且經過一段時間的摸索,各項教學制度和教材終於完全確定了下來,師生間的關係也在幾個月的磨合中趨於和諧,起碼來說,目前武學裡的大部分事情以及衝突,大都不必由楊翼親自過問,只需要靠正常運行的體制和機構就足以處理掉了。

    其次,經過了一整年無休無止的折騰之後,朝中各派似乎也都有那麼一點點累,至少從表面上看,在臨近新年的這半個多月中,整個朝局風平浪靜波瀾不驚。當然,表面上的風平浪靜並不代表沒有暗流洶湧,在興龍節過後,皇帝陛下要學兵事的傳言就開始有了無數個版本在京中流傳,而其中最令人矚目的無疑是皇帝的老師人選。對於這個人選,打一開始楊翼並不是沒有一點想法的,雖說古語有云伴君如伴虎,但目前的皇帝充其量也就是只小貓,如果從現在就開始和小皇帝培養好了感情,想來皇帝親政後定是有莫大的好處。只不過這樣顯而易見的好處,並不只是楊翼一個人看得見,朝中各派都紛紛推出了最能代表本派利益的人選。

    首先是身為高太后嫡系的舊黨洛派,一開始洛派提出的人選是洛派的領袖人物中書侍郎劉摯,但考慮到劉摯或許要頂上范純仁被罷免後空缺出來的尚書右僕射,一時間似乎也不適合太過樹大招風,所以洛派最後弄出了兩個人選,一個是門下侍郎孫固,孫固在軍事方面有著非常顯赫的資歷,元豐年間,孫固曾經擔任過樞密副使,指揮和參與了多次與夏國的戰爭,雖然元豐年間的五路伐夏戰爭是一場不折不扣的悲劇,但孫固很顯然不是主要責任人。當然,孫固的缺點也是顯而易見的,那就是孫固已經七十二歲了,都說人生七十古來稀,這一弱點頗為其他各方所詬病,甚至有人公開的嘲諷,認為孫固現在不要求致仕,還賴在門下侍郎的位置上不走就已經很無恥了,居然還想更進一步,顯然是無恥之尤。而另一個人選是曾布,曾布現在的名聲不大好,他以前跟著蔡確的新黨激進派混,現在又跟在梁燾的屁股後邊搞風搞雨,不過雖然如此,好歹他也在大戰不斷的河東路待了幾年,多少也算得上知兵事的人。

    而舊黨的蜀派則提出了易隨風,事實上在這個事情上蜀派非常的無奈,若論風流才子,以蘇門四學士為首的蜀派隨便一抓就是一大把,吟詩唱詞是手到擒來,但一說到兵事這幫才子們就開始抓瞎,最後只好把易隨風給弄了出來。當然,正在南泊大營裡混得風生水起的易教授儘管心裡邊非常激動,但他也明白自己根本沒上過戰場,純粹就是一紙上談兵,所以希望是非常渺茫的。

    舊黨中的溫和派推出的人選卻非常出乎人們的意料,居然是被罷了尚書左丞的王存,王存現在還是兵部尚書,本來論資歷和威望,似乎沒人能跟他相比,只不過前段時間王存阻撓清黨的事情多少讓舊黨有些不太愉快,所以成功的機會也就小了很多。

    在新黨這邊,新黨經歷了前段時間的車蓋亭案的打擊之後,基本上算是奄奄一息,本來照理說這樣的人事之爭他們不應該抱什麼希望,只是楊翼近來發展勢頭非常耀眼,而楊翼不管怎麼說也與蔡家兄弟的關係很深,又是出自章淳的手下,所以儘管楊翼的政治態度極其的模糊,新黨還是一廂情願的把楊翼樹立成了自己新的代表人物,一些處於蟄伏狀態的人物如蔡汴等紛紛出來為楊翼搖旗吶喊。楊翼的優勢在於一是有軍功,二來恰恰是他的政治態度模糊,各方暫時對他還沒有太多的看法。只不過楊翼頗有點擔心,自己被新黨這幫人一弄,很有點上了賊船的感覺,就怕太皇太后一怒之下,把自己劃進元豐黨人的名單裡,那可就難翻身了。所以,一開始有點想法的楊翼,現在對這個事情是能推就推,生怕被人說成是新黨,遭到政治打擊。

    此外,令人矚目的是御史台居然提出了一個人選--林東,對於御史台對這件事情的干預,許多人都莫名奇妙,這事跟御史台絲毫不沾邊,一群諫官不去彈劾人居然還要推薦人?更何況林東只不過區區一個指揮使,跟上述那些人比無異於螢火蟲和日月爭輝,所以大多數人都把這當成笑話看……

    既然楊翼現在即不想去教育皇帝,也沒有太多的煩心事,所以,一句俗話就發生了作用,這句俗話說白了就是「飽暖思淫慾」。

    說起來「飽暖思淫慾」其實並不很正確,誰要是一有了溫飽就淨想著那事,恐怕是荷爾蒙分泌稍微有點過量,楊翼之所以考慮起了自己的終身大事,多少是受了點別人的刺激。

    張全柱要娶媳婦了,楊翼對這個消息是很開心的,畢竟是自己的兄弟嘛!楊翼很大方的送了兩百貫錢作為賀禮,還特地用黃金打造了一對鴛鴦給張全柱作為祝福。只不過緊接著李宏偉要納妾,好,又一對鴛鴦送了出去。再接下來楊翼就有點不太爽了。

    「你這是搞什麼呢?你手裡提這麼一大包袱,要跑路?難不成欺負學員的缺德事幹多了,現在混不下去了吧?」楊翼饒有興趣的看著王有勝,真想不到王有勝臉皮這麼厚的人居然也會有臉紅的時候,實在是令人覺得好玩。

    「我,我想娶秋香,大人!我老家離這裡相隔千里,你說我沒有父母之命就去提親多少有點不太合適。」王有勝小心翼翼的看著楊翼的臉色:「怎麼說您也是秋香的東家,又是下官的上司,您去鄭家村找秋香的家人談可能比較合適!這包袱裡都是錢,您看……」

    楊翼的臉色無疑正在開始變綠,娶誰都不能娶秋香,你要是把秋香給弄走了,誰來幫我搓澡?「不行!怎麼能讓你娶秋香呢?你一個堂堂的陪戎尉,眼看就要提拔了,不要淨想著兒女情長,再說秋香也就是奴婢,跟你的身份不合適!」

    王有勝爭辯道:「其實這事我跟秋香都說好了,這段時間她早和我對上了鼻眼,您也就是去說一聲好了。」

    「你什麼時候跟她勾搭上的?」楊翼覺得最近自己可能太過於操心比較高層次的事情,對身邊的人關心不夠。

    「我不是經常進城採買武學的用品麼?」王有勝說這話的時候有點臉紅:「每次進城都要經過南御街,路過飄香別苑。」

    「好一對狗男女!」楊翼決定從道德高度上予以最強烈的批判:「身為朝廷命官,武學的軍人典範,你不思報效家國,你……」

    王有勝大怒:「你什麼你,我就是要娶秋香,我都二十好幾了沒個媳婦多讓人笑話?您自己不娶媳婦也不讓別人娶,您這是什麼心思?寧可讓秋香在你那破宅子裡無聊也不讓她嫁,您這是佔著茅坑不拉屎!」

    話說到這份上,雖然王有勝的比喻比較粗俗,而且也有影射攻擊秋香是茅坑的嫌疑,當然楊翼也就只有認了,怎麼說王有勝也是跟著出生入死的兄弟,為了搓澡的事情不讓人娶媳婦還真是有點沒良心。最後楊翼就提著包袱去了鄭家村,一番說話下來秋香的家人當然沒意見,一個普通的村裡姑娘嫁了京城裡的官,雖然是小小的武官,但也是光耀門楣的事情。

    王有勝娶親的日子是京城裡赫赫有名的算命先生游大瞎子給定的,卻是要在大半年之後,所以楊翼的黃金鴛鴦暫時還不急打造,可是王有勝那天的說話就讓楊翼多少動了點心思,一個二十好幾的三品大員沒有家室當然是要遭人非議的,事實上朝中本來有一種傳言說是楊翼有斷袖之癖,後來因為王存孫女的事情這個傳言就消失了,只是在和王臨碧發生了衝突之後,這個傳言又有復活的跡象,近來據說御史台多次向太皇太后提出,楊翼沒有家室和後人是不孝之舉,一個不孝的人那就意味著也許也不忠,而要是不忠的話那就不是什麼好玩的事情了。

    楊翼對御史台忽然和自己過不去有點百思不得其解,想來自己跟那幫愛鼓噪的御史們並沒有什麼衝突,為何會突然有人彈劾自己呢?話又說回來,從那天興龍節御史中丞鄭雍跟自己過不去開始,似乎朝中就有了一夥人開始多方打壓自己,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而打擊自己的人和御史台又有著什麼樣的聯繫呢?

    楊翼暫時得不出答案,事實上令他更加不解的是太皇太后最近對自己異常的好,把這些彈劾全部壓了下來。不過楊翼認為也許自己是應該有個家了。身邊的人都基本上有家室了,連王有勝這個混球都把秋香騙走了,前兩天黃炳炎通過驛傳來了封信,也說他和石贄準備在江南成親。

    臨近年末的時候,按照天下的傳統,正是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時候,看著大街上拖兒帶女的歡樂人群,看著身邊的人一個二個的開始肩負起傳宗接代的歷史重任,楊翼就在這個團員喜慶的時節裡多少有點黯然神傷。

    「或許我也該成個親?」楊翼其實並不是不需要婚姻,而是他始終對於在這個古代世界裡成親有那麼一點點很奇怪的感覺:「那就成親好了,我說到時候你們送點什麼給我呢?黃金鴛鴦恐怕不適合。」

    事實上,當楊翼決定找個親來成上這麼一成的時候,他沒有想到是,老天爺跟自己開了一個玩笑,而這個玩笑的結局有點出人意外……
mk2257 發表於 2008-12-2 21:36
第二卷 金明池爭標圖 第二十五章 風花雪月(中)
    (註:本文第一段經過考證,尤其是女性參賭的問題,參考了北宋的相關民間紀實)

    儘管再過三天就是元佑三年的正旦,但實際上,按照帝國的傳統,關於新年的各種慶祝活動在今天正式拉開了帷幕,整個帝國的首都汴京城全面的進入到了熱鬧歡騰的氣氛當中。從最東邊的新宋門到西面的梁門,從北面的封丘門到南面的南薰門,汴京城橫貫東西南北的兩條主幹道上,綵棚連結、燈花如林,各種綵棚中擺滿了珠翠、頭面、衣著、花卉、吃食、玩好之類,道路兩邊的舞場歌館亦是車馬交馳,一片繁華。而在這個時節,每到了入夜的時候,各大酒肆娛樂場所全面爆滿,不只是富豪人家,就算家境貧寒的人,也要呼朋喚友把酒相酬,連帶開封府也全面放開了對賭博的管制,只不過進入那些比較高級的賭博場所中的賭客,絕大多數人卻都是富貴人家的女眷,當然,有句非常有道理的俗話叫「三個女人成條街」,女眷多的地方自然流言就會特別多,而今年最熱門的話題與楊翼的婚事有關。

    說起來,在京城中的富貴女眷們的眼裡,楊翼恐怕算得上帝國最受歡迎男性中的第二號人物,年紀輕輕就已經名動天下,不但本身的官階已經到達了絕大多數人終其一生也到達不了的正三品上,就單說家世,他們老楊家早已經算得上富甲天下了,更重要的一點是楊翼還未成婚,誰要先嫁進去說不定就能弄個朝廷封下的「誥命夫人」當當。當然,之所以楊翼排在第二,是因為還有一個人叫做趙煦,趙煦因為年紀小的緣故也未大婚,若是有人嫁了趙煦,「誥命夫人」固然是當不上,但混個「皇后」的稱號來玩玩,恐怕更是有趣得緊。

    「聽說了麼?戶部侍郎楊大人要成親了!」

    「誰家的女兒這麼有福氣?」

    「怎麼你們還不知道麼?楊翼要娶一個羌人!」

    「胡說,楊大人怎麼可能娶羌人?我聽說他要娶突厥人。」

    其實像賭場這樣的地方,小道消息固然是極多,但這裡的小道消息也往往比較滯後,起碼有些消息是已經在外邊傳爛了,才進入到這些女眷們的耳中。

    事實上,目下整個京城都已經傳遍了老楊家提親的事情。早在幾天前,突然決定要成親的楊翼,讓他叔叔楊傳香帶著極其豐厚的彩禮去了南泊,因為烏倫珠日格的家人大都遠在留山原,只有一個哥哥莫日根在武學裡邊當教授,所謂長兄如父,只要莫日根應承了那就萬事大吉。對於這件事,楊傳香是非常高興的,在他看來,烏倫其實是個不錯的人,非常的討人喜歡,而且據說還是草原上最美麗的姑娘,所以對於楊翼的要求他是完全同意的。

    楊傳香現在號稱京城首富,既然身為朝廷大員的侄子要成親了,楊傳香當然不能落下面子,怎麼說也要搞得風風光光,才能對得起自己現在的身份,連帶求親的時候也要大操大辦。所以,最近搞慣了營銷策劃的楊傳香,一下子把京城最有名氣的十大媒人全部招攬到了旗下,此外購買了堆積整整十大車的彩禮,外帶聘請了京中的三大戲班建成彩車,請了舞獅舞龍的鼓樂隊,上千人的規模,一路上吹吹打打的直往南泊而去。

    這下子果然轟動京城,路邊夾道看熱鬧的人群裡三層外三層,楊翼求親搞到了全城風雨。

    而在另一邊,烏倫珠日格的心裡是美滋滋的,說起來楊翼這個人在她的心裡還是不錯的,雖然有那麼一點傻,論起打鬥的功夫和騎射的本領遠不如草原人,但是正如爺爺畢勒格所說,楊翼是一個堅強的漢子,帶領著族人們打敗了入侵的敵人,在京城中也對自己百般維護,兩人相處的時間也不算短,感情也在積累當中,所以對於嫁給楊翼,烏倫其實是心甘情願。

    至於她在南泊的哥哥莫日根,當看到了求親的隊伍後就已經有點暈頭轉向搞不清楚狀況了,其實就算是在草原上,哪個人求親不也要送上牛羊呢?而牛羊的數目也往往代表了被求親的姑娘的身價,而現在求親的場面如此熱鬧和轟動,彩禮堆積如山,分明是給足了面子,加上對楊翼的為人莫日根也是清楚的,不把妹妹嫁給他還想嫁給誰呢?

    南泊的師生剛開始的時候是被浩浩蕩蕩的求親隊伍嚇了一跳,待搞明白出了什麼事,整個南泊大營當然立刻沸騰。

    在學生們來說,楊翼是個嚴厲而又凶名遠播的人,整天就指使著王魔頭折磨自己,現在楊大人要成親了,依照經驗,新婚燕爾的男人通常心情都會比較好,通常也會更好說話一些,所以學生們都樂觀其成,在看到求親的隊伍後,許多人已經在計算自己的身家,盤算著究竟應該送多少的賀禮。

    而賜胡軍人這邊當然是欣喜若狂,楊翼英明神勇的形象早已經通過上半年的那場戰爭刻在樂他們的心裡,而且楊翼一直對自己的部族關愛有加,當初為了保住留山原不惜千里轉戰的事情也是人所共知,所以賜胡軍上上下下奔走相告,都把這當成了自家的喜事。當然,這裡邊也有些人發酸,打從戰爭結束時就一直想把楊翼弄成自己妹夫的姚碩昊,現在突然發現莫日根搶先了自己一步,多少有那麼點遺憾和後悔。

    至於眾將領就自不必說了,以前整天看著楊翼一個人在大營裡提著只禿尾巴麻雀瞎轉悠,總覺得有那麼點神叨叨的感覺,現在楊翼有了家室當然大家打心眼裡高興。

    然而,包括楊翼在內喜氣洋洋的眾人,卻想不到事情急轉直下……

    ******

    紫寰殿。

    「臣,鄭雍,彈劾楊翼!」御史中丞鄭雍的聲音鏗鏘有力:「日前,京中風聞楊翼欲娶親,其欲娶者竟是胡人!自古華夷大妨,即便布衣百姓納胡人為妾尚羞言之,楊翼何人?我大宋正三上大員也,堂堂翰林也!欲娶胡人為正妻,亂綱常之舉!大失體統之舉!此風斷不可長,臣請罷楊翼一切官、差、職事!」

    「如何不能娶胡人為妻?」楊翼火冒三丈,最近御史台就是跟自己過不去,說自己七老八十了還沒個家室的是御史台,現在自己要成親了你們又說什麼「華夷大妨」,要是沒有賜胡軍說不定你們都把京城給遷到洛陽去了,還妨個什麼妨:「自古就有華夷通婚之說,想來當年昭君出塞,不就是大漢正統與匈奴通婚麼?若說兀聲延征部,早得朝廷諭令為大宋子民,又何分華夷?」

    「非也!非也!」翰林承旨鄧潤甫出列道:「臣附鄭中丞之言,臣日前得知,那民女名為烏倫珠日格!想那兀聲延徵人,皆得我大宋賜姓為姚,何以此女竟不姓姚?若非其人心懷異志,又或其根本不是兀聲延徵人,更何來大宋子民一說?」

    楊翼辯解道:「不姓姚就是心懷異志之論甚是可笑,我中華向來講究尊敬祖宗,若不願改祖姓誠為孝心者也,一異族女子尚知此禮,況鄧大人乎?若說烏倫珠日格不是兀聲延徵人,臣不苟同,兀聲延征本就是多族混居而成,烏倫一家既然入得兀聲延征部多年,自然也是我大宋子民。」

    此時久未出聲的蔡汴突然出列道:「按《禮經-問名篇》,女家答曰:『臣女,夫婦所生。』由是可知,烏倫之名非延征部族之名,烏倫其人非族中所生,楊翼之論不足信也!」

    楊翼本來以為蔡汴是出來幫自己的,現在居然蔡汴掉了一堆文後居然也是反對,實在是大出意料。

    「臣亦彈劾楊翼饒亂聖聽!」呂大防出列道:「昔日漢室與匈奴通婚,亦為一時權宜之計,乃邊境軍民為匈奴脅迫之故,後有武帝興兵征伐,大軍直追大漠之北,直逼西域大宛,成其赫赫不世之武功,此後匈奴逃遁不知幾萬里,又何來通婚一說?楊翼身列翰林,焉能不知此理?強自辯駁罷了!」

    「臣以為此事甚不妥當。」劉摯出列道:「楊翼即求家室,不妨另擇他人,天下間竟無第二人乎?臣不信!」

    一時間大殿上議論紛紛,大都認為楊翼作為朝廷命官,娶蠻夷為正室有違禮法,不過若是娶作偏室就還算過得去。

    楊翼這個時候非常的後悔和納悶。說後悔是因為之前實在是有點昏了頭,事情交給楊傳香後搞得實在是有點太過了,搞到全京城都知曉此事,還是老話說得好「悶聲發大財」,早要是不聲不響把事情給辦了,誰再說什麼也沒用,現在還沒成親就居然鬧到了朝堂上,真是悔之晚矣!納悶的是朝中各派都反對啊!為什麼呢?就連最近為自己搖旗吶喊的蔡汴都出來反對,恐怕這裡邊大有玄虛啊!

    高太后冷冷的注視著下面的群臣,在她的心裡,這樁婚姻娶的是不是胡人並不是關鍵,關鍵在於楊翼的婚事或許可以形成一個新的局面,劉摯的發言是事先安排好的啊!「劉卿所言,哀家以為善!詔,楊翼身列朝堂,不可枉顧禮法,諭另擇其人。」

    楊翼心中叫苦,跪下道:「臣不奉詔!」

    高太后立時色變,厲聲道:「此事今日作罷,明日再下旨,三旨一過,若你還不奉詔,便交有司論處,禮法絕不可廢!」

    楊翼覺得有點發懵,怎麼回事呢?我都已經給了彩禮了,回頭我怎麼跟烏倫說去?我非娶她不可啊!

    ******

    一個時辰後的蔡府。

    「你在搞什麼?」楊翼遏制不住自己的怒氣,事實上不管是誰現在都不大敢靠近他:「蔡大人,你說咱倆的關係夠不錯了吧?兄弟我討個老婆怎麼就這麼難呢?你出來反對?是,沒錯,你是禮部侍郎吧?蘇子也是禮部的怎麼人家就不出來說話呢?你出來跟我講什麼《禮經-問名篇》?真要說禮,你家裡妾室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你說就憑你小胳膊小腿的應付得過來麼,你這就是不顧夫妻之禮了你……」

    蔡汴看他越說越不像話,竟然大有耍無賴的作風,立即大聲打斷道:「子脫,讀書人何必如此?以子脫之聰明,難道子脫真看不明白麼?」

    「什麼意思?」

    蔡汴好整以暇的坐在椅上端碗喝茶,然後沉吟道:「我本贊成子脫的婚事,然今日朝堂,我卻甚是覺得奇怪,先是鄭雍彈劾你,這御史台專門幹這事的亦不出奇,接著鄧潤甫跳出來彈劾你也在預料之中。」

    「哦?」楊翼其實就是專門來套話的:「為何鄧潤甫跳出來,竟在蔡大人預料之中?」

    蔡汴微笑:「子脫為官時日尚短啊!元豐年間,先帝欲除鄧潤甫翰林承旨,令鄭雍作制。制未出,言事者五人交章攻之,於是先帝欲將鄧潤甫換為侍讀學士。於是鄭雍對先帝言:二職皆天下精選,以潤甫之過薄,不當革前命;以為奸邪,不當在經幄。若每事必待言,是賞罰之柄,不得已而行,非所以示信天下之道。」蔡汴笑道:「結果,鄧潤甫仍然當上了承旨。這鄭雍為鄧潤甫說了這麼一番話,鄧潤甫能不知恩圖報麼?」

    楊翼心想原來二人是一夥的啊,不然也不會同意口徑攻擊自己:「那接著便是蔡大人出場了,莫非蔡大人與那鄭雍也有什麼關係麼?」

    蔡汴正色道:「子脫說的哪裡話?本官乃是在想,最近御史台時常彈劾子脫,莫非其中有什麼玄機麼?」蔡汴的身子往前趨,聲音突然低下來:「本官忽然想到,那日興龍節,鄭雍也出來彈劾過你,為殿前司王敬心說話。殿前司,嘿,京中禁軍主力盡在其掌握之中啊!而子脫你掌握的武學也是一支力量,而且你這支力量是殿前司完全影響不到的力量啊!聯想到太皇太后大改常規,將興龍節搬到南泊去過,如此一來,一內一外的兩支力量相爭,嘿嘿!我瞧著真是有趣得緊喲!此外那天我留意高太后的神色,兩軍教閱,雖不發一語,但似乎偏向子脫甚多,最近御史台彈劾子脫,高太后也總是留中不發,難道子脫就沒有一點感覺麼?本官不信!」

    楊翼心裡一驚,耳邊不期然的迴響起高太后對自己說的話「若是出了內賊,行那叛逆之事……卿可仔細思量哀家的話,但觀之」,難不成,竟是暗指御史台和殿前司有造反之意?楊翼心裡吃驚,嘴邊卻分毫不露:「就算殿前司不服氣武學,就算王敬心和鄭雍有師生之誼,御史台因此找我的麻煩,那你又出來反對我作什麼?」

    蔡汴收回前趨的身子,靠回到椅背上,閉目幽幽的歎道:「他們要打壓你,自有他們的道理,高太后要保你,也自有保你的道理,我出來反對你的親事,卻是和劉摯、呂大防一樣的心思,你怎麼不問問他們為什麼也反對,朝中各派幾時如此統一過意見?」

    楊翼愕然,心說難道你們都知道什麼事,就我不知道麼?

    蔡汴揮揮手:「這事子脫靜觀其變就好,信不信?太后一定會幫你選好了夫人,此人定是王存的孫女無疑。我料劉摯、呂大防等人也作此想。」

    *******

    一天之後,賭場。

    「聽說了麼?太皇太后親諭,讓楊翼娶王存相公的孫女!」

    「真是有福氣啊!兩家聯姻,聲勢都比得上韓家了。」

    「你們都不知道,楊翼拒不接旨,都已經連續兩旨不奉詔了!」

    「竟有這樣的事?今年的怪事真是多啊!一樁接著一樁的,好在新年將至,明年不知又會怎樣。王存的孫女真是丟人啊,現在朝廷指婚,居然別人還不要,真是笑話,前段時間聽說她和楊翼有那麼點曖昧,現在估計是被人始亂終棄啊!」

    「呸!你知道什麼,王相公的孫女怎會沒人要?搶都搶不來!嘿!更希罕的事你們不知道吧?聽說延安府有個巡檢使林家,本來跟韓家就是姻親,現在林家找了韓家的幾個相公,向老王家提親。」

    「這可熱鬧了,你們說究竟事情會怎樣呢?」……

    ******

    下雪了,臨近年關的時候下的這場雪不大也不小,輕輕飄落的雪花灑落在蒼茫的大地上,在絕大多數人的心裡,這場雪無疑下得非常及時,只要有點閒心,放下身邊為了過年而忙碌的事務,出來觀賞一番,一定是件非常美妙的事情。

    王存的府上。

    王存的心情不是太好,他的寶貝孫女正在後院大哭大鬧,說起來這個楊翼真是可惡至極,你好端端的要成什麼親?成親你就成吧,提個親還吹吹打打的搞到京城轟動,現在好了,鬧得大家都不安心了吧?

    「正仲兄!恭喜啊!」范純仁笑嘻嘻的看著王存,他覺得王存恐怕有點不太走運,一向中庸不參與紛爭的老頭子近來接二連三的陷入了困境:「先是太皇太后提出楊翼,現在林武德找了老韓家摻合進來,正仲兄可在二者之間擇其一,真是好事啊!」

    王存勉強的笑笑道:「堯夫兄這是在笑話我啊!真實情況難道堯夫兄還看不透麼?」

    范純仁思慮片刻道:「太皇太后思慮周全啊!其實楊翼若娶了臨碧,想來朝中又是另一番局面,兵部加武學,嘿!那幫人動起手來,起碼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還夠不夠。」

    王存不以為然道:「若說區區一門婚姻就能結合兩家,你范相公相信麼?太皇太后恐怕也是不信,只是若楊翼入得我門來,多少能夠造成一種對外的心理影響,震懾一下那幫人罷了,太皇太后亦是出於此想。只不過楊翼對此極為抗拒,目下楊翼拒旨讓我家臨碧真是顏面盡失啊!更何況臨碧早有心上人呢?老夫以為,雖然兒女之事遠不及社稷重要,但讓楊翼娶臨碧終究對那幫人的嚇阻作用有限,何苦來著?太皇太后恐怕是過慮了。」

    范純仁似笑非笑的看著王存:「正仲兄真是成了精了,想來林武德找韓家來求親一事,是正仲兄的安排吧?如此,楊翼或可不娶臨碧,你正仲兄也能下得了台啊!」

    ******

    御史中丞府。

    「這事你辦得不錯!」鄭雍看著門外的雪幽幽歎道:「老夫先前失策,本想著多方打壓楊翼,是以楊翼說要成親,老夫就彈劾他有失華夷大妨,怎料高太后這老狐狸竟然將計就計,居然下旨讓楊翼跟王存孫女聯姻,如此一來,兵部與武學蔚然成為一派,實在是令人心驚!」

    鄭雍回頭向王敬心笑笑:「林東去向王家提親是你安排的吧?這事情辦得不錯,林家讓韓家幫忙出頭提親,以韓家在朝中的份量,這親事當真提得起,只要楊翼娶不成王臨碧,到時王家又跟楊翼有了仇恨,於我等當有極大益處!」

    王敬心低聲答道:「此事並非學生的安排,據學生所知,林東與王臨碧早就暗通款曲,太皇太后下詔令楊王兩家聯姻,林東極為不滿,待到楊翼拒旨,王家孫女聲名受損,林東更是怒不可遏。方才讓家中前去提親。」

    鄭雍大笑道:「天助我也,如此說來竟是巧合?好!好!此事你等要全力相助林東,即不能讓楊翼最後娶了王臨碧,還要讓他與老王家誓不兩立才好,連帶著和林家、韓家一起發生點誤會才好啊!哈哈!」

    ******

    南泊大營的一處院子裡。

    「大哥!」烏倫珠日格有點黯然,今天傳來的消息竟然是朝廷不讓成親,轉而要楊翼娶王臨碧,這讓她的心情非常不好,所以從京城中來找自己這個親生的大哥:「你說楊大人會怎樣?我們收了他的彩禮啊!按照我們草原上的規矩,是不能反悔的,你說這事如何是好?」

    莫日根很心疼這個妹妹,實際上整個賜胡軍都心疼他這個妹妹,畢竟是草原上最鮮艷的花啊:「沒事!不是聽說楊大人兩次封還了詔書麼?想來定是會娶你的。」

    烏倫珠日格思慮道:「聽人說還會有第三道旨意下來,楊大人未必還敢不奉詔啊!「

    莫日根搓搓手,猶猶豫豫的說道:「若是…楊大人納你為側室,其實…我覺得妹妹也可以接受吧?」

    「不!」烏倫珠日格忽然笑起來,彷彿太陽般光彩照人:「哥哥莫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的妹妹麼?大草原才是我們的家,若楊大人接旨,我便回留山原,又或者回到大草原去,我們草原上那麼多英雄漢子難道不如他麼?我才不希罕呢!」

    莫日根愣了一會,也大笑道:「是了,我們草原上多的是英雄,你是最美麗的明珠,哪像楊大人這樣婆婆媽媽的,成個親還要這麼多事!若是不成,理睬他作甚?」

    ******

    皇城,福寧宮。

    高太后望著天上飄落的雪花怔怔的出著神,唉!老了,也不知這樣的景色還能見到幾次呢?

    「娘娘!」文彥博的聲音打斷了高太后的思緒:「楊翼兩旨未接,娘娘還準備繼續麼?」

    高太后苦笑道:「楊翼真是不明白哀家的苦心啊!王存在軍中威望極高影響極大,若楊翼與王存家聯姻,聲勢定可強於殿前司,多少也能警告下那幫人,等上幾年,等到官家長大成人,誰還敢再鬧騰呢?」

    文彥博猶疑道:「本來娘娘培養楊翼,既能對抗殿前司,又能牽制在清黨中坐大的劉摯、梁燾一系,但昨日朝會,劉摯竟然也反對楊翼娶那胡人女子,顯然其也看出太后欲讓楊家和王家聯姻,難道他們就不怕楊翼因此力量大增麼?」

    「呵!太師這是明知故問啊!」高太后笑起來:「韓家不是幫林東向王存提親了麼?我看不止是鄭雍和殿前司不欲楊翼娶王臨碧,劉摯等人也不欲楊翼娶王臨碧啊!恐怕除了哀家,沒人希望楊翼和王家聯姻啊!」

    文彥博默然,想來林武德能讓勢大根深的韓家出面幫助提親,除了林武德的女兒嫁進了韓家之外,劉摯的洛黨也出了很大的力氣,雖然洛黨可以說是太后的嫡系,但終究也是不願意楊翼娶王臨碧的啊!事情原來竟全在太后的算盤中,御史台先是為了打壓楊翼反對婚事,太后就提出讓楊翼娶王臨碧打亂御史台的陣腳,而早已經知曉太后安排的洛黨,則先是反對楊翼娶胡人來迎合太后,然後再讓林東提親來攪和楊翼與王家的婚事,其中的複雜,又怎是那麼容易想得明白的?

    「第三道詔書還是要下的。」高太后的精神其實看上去還不錯:「哀家也不能不買出了四個相公的韓家的面子,便如此,三月一日教閱金明池,除了爭標外,讓楊翼和林東御前比試,勝者與王家聯姻。」

    「楊翼焉能盡全力?定是百般求負!」

    「你以為他傻麼?形勢比人急啊!」

    「林東就一定會敗?」

    「聽說那林東,是某個相公推薦進了殿前司的。」

    *******

    (註:這章寫得太複雜了,下一章會簡單點,另外關於「不奉詔」我要解釋一下,這是可以的,並不是「封還詔書」,通常「封還詔書」只有中書舍人或者給事中才能幹,從漢代王嘉開始的,但是作為臣子「不奉詔」,尤其是恩旨,有例可循!)
mk2257 發表於 2008-12-2 21:37
第二卷 金明池爭標圖 第二十五章 風花雪月(下)
    再過一天就是元佑三年的正旦了,新春的到來使得汴京城裡到處都透露出一種溫馨的味道,尤其是這個新年來臨前下了這麼一場不算大的雪,似乎更是給節日增添了很多美妙的感覺。

    所謂「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楊翼當然不會因為窮而被這場大雪給凍死,但毫無疑問的是,在這大多數人都開心的節日裡,他的心情卻是灰色的,若以心情來比喻財富的話,現在的楊翼已經算得上窮得精光,就要被凍死了。

    這裡已經是在汴京城外,與白茫茫的大地似乎是同一種顏色的天空中,一隻鷹在寒風中孤獨的飛翔。楊翼和烏倫珠日格並肩而騎,身後遠遠的跟著幾名賜胡軍的士兵。對於楊翼來說,來到這大宋朝的兩年時間裡,也許現在是最不愉快的時刻。

    「你不是真的要走吧?」楊翼問這句話的時候,其實心裡也知道這是廢話,現在離汴京城都有十多里了,還有假走的麼?

    烏倫珠日格沒有回答楊翼的問話,從決定要走的那一刻起,她就不怎麼搭理楊翼。

    楊翼側頭看著沉默不語的烏倫珠日格,其實他的心裡挺窩囊的,甚至還有點委屈。昨天童貫又一次帶著恩旨來到了楊府,本來楊翼準備豁出去了,老子千辛萬苦討個老婆容易嗎?憑什麼你們一群人神秘兮兮的都跑來橫加干涉。然後當童貫把一堆文字念完,楊翼就感覺有那麼一點暈,旨意的內容非常明確,那就是認準了王臨碧嫁不出去沒人要了,非得林東和楊翼打上那麼一場,決定究竟誰來娶王臨碧。

    要說「比武招親」這種荒誕離奇的事情並不是沒人幹過,據說郭靖和歐陽克玩過,項少龍和管仲邪也練過,可如此荒誕的事情發生在自己的頭上,楊翼還是覺得實在有些不可思議。

    「不干行麼?反正我不奉詔,王臨碧就從了林東吧!他要是搞不定,要錢我出錢,要人我派人去抬轎子!觀玉兄!辛苦了啊!」楊翼可憐兮兮的看著童貫,據說太監們雖然心理上多少有點扭曲,但這也使得絕大多數的太監在情感上異常的多愁善感,楊翼雖然不指望得到童貫的同情,但童貫畢竟是能接近帝室的人,讓他幫忙傳達一下自己痛苦的心情,或許也有點益處。

    童貫是一臉的為難:「楊大人!您不奉詔可不只是禍害您自己啊!雜家我好不容易出宮宣旨,這還是恩旨,連續三旨您要是都不接,我回去非得被李憲公公打死不可,算我求求您,行行好!跑腿錢您也別給我了,我倒貼您行麼?」

    楊翼當然不可能讓童貫倒貼,錢是要給的,心思也是要動的。其實在更前一天,聽了蔡汴一席話之後,楊翼突然發現自己以前犯了一個錯誤,一個形而上學的錯誤,那就是自己孤立的看待了最近發生的許多事情。如果用辯證法作為指導思想,把這些令人琢磨不透的事情聯繫起來,那事實就簡直昭然若揭了,當然,這也間接說明了形而上不是真理,辨證法才是真理。

    首先,高太后對自己暗示有叛逆,其次御史台和殿前司是一夥的,而且明顯跟自己不太過得去,再次,高太后最近對自己百般維護,而蔡汴說了,殿前司和武學是完全不同的力量,那麼是否意味著高太后要拉攏自己對付殿前司呢?莫非殿前司和那幫子御史是叛逆?如果答案是肯定的話,那麼對於成親這件事各方的態度就可以得到解釋了

    殿前司直接掌握著京城禁軍的主力,高太后若是完全依靠少量的侍衛親軍和武學這一點點人馬,是不足以威懾殿前司的。所謂「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深明此理的高太后,為了取得對殿前司足夠的壓力和優勢,使殿前司不敢妄動,所以才要自己與王家聯姻,畢竟兵部在京中直轄有所謂的宣效六軍,還有武肅、武和、街道等幾個軍頭司,總計將近兩萬人,自己與王家的聯姻對外代表著兵部和武學一內一外的結合,雖然人數以及兵員素質上與殿前司還有很大的差距,但終歸也將對殿前司造成威脅。

    其實在楊翼看來,王存忠心耿耿毋庸置疑,太后非要兩家聯姻,說明太后對自己並不太信任,或者多少有點不太放心,所以只有聯姻才能確保這個政治軍事聯盟的穩固。

    而朝中各派大概事先得到了太后的暗示,為了配合太后的戰略,所以紛紛對自己欲娶烏倫一事大加阻攔。至於連敵對的御史台也出來阻攔,想必是一開始想打壓自己,結果反倒被太后將計就計罷了。

    雖然楊翼得出了以上結論,但並不代表楊翼就要接受這次政治婚姻。「烏倫只有一個,是我的。」楊翼在童貫到來之前就已經下定了決心,

    只不過現在楊翼的決心發生了動搖,因為第三道恩旨並沒有把路堵死。「比武招親」的意思就是如果輸掉了就不必娶王臨碧,那麼自己完全可以輸掉這場無聊的比試,然後再想其他的辦法把烏倫娶進門。否則真要是硬扛著不奉詔的話,自己被太后懷疑忠心不說,是否真的能娶烏倫也還是未知數。至於為什麼林家突然向王存提親的原因,楊翼倒是沒有想太多,因為楊翼知道林東跟王臨碧之間的關係,想當然的認為這是林東無法忍受心上人要結婚了,而新郎卻不是他。

    「臣遵旨!」楊翼終於恭恭敬敬的從童貫手中接過了恩旨。

    童貫本來以為今天又沒戲了,現在楊翼來了個徹底的轉變當然讓他非常的吃驚:「楊大人?您想清楚了?」

    「嗯?童公公不是說了麼,只要我接旨就倒貼我辛苦錢,錢在哪呢?」楊翼現在心情似乎又有點恢復了,所以開起了玩笑……

    楊翼接旨奉詔了。這個消息像狂風般迅速吹遍了汴京城的每一個角落,當然,最關心這件事的人都最快的得到了消息。所以,懷著比武必敗的美妙夢想的楊翼,屁顛顛的跑到南泊向烏倫珠日格作匯報的時候,才發現烏倫珠日格已經得到了這個消息。

    「你聽我解釋啊!你要給我個機會解釋啊!」楊翼說這話的時候想起了後世某個著名女言情小說家寫的小說,在那些小說裡面,出現這樣的哀求幾率為百分之一百。事實上楊翼根本想不到,在大宋朝這樣男尊女卑的古代世界裡,自己居然也會說出這種話,但是誰讓自己喜歡的女子是草原上最爽直開朗不同凡俗的女子呢?

    「好!大人請說!」烏倫珠日格靜靜的看著楊翼。

    「這個….」楊翼覺得不知從何說起:「這件事情涉及到很多人和事,反正不是你想像的那麼簡單,總而言之,我這是權宜之計,暫且答應下來,回頭我跟那什麼小東子比武,我打定主意必敗無疑,你就放心等著吧!」楊翼自信滿滿的看著烏倫珠日格,只不過烏倫的回答有如晴天霹靂。

    「大人!我相信您,您請自便吧,我要回留山原了!那裡有我的親人,至於您給我哥哥的彩禮,會原封不動的還給您!「

    其實烏倫珠日格真的相信楊翼說的話,但在這之前,楊翼把整整十大車的彩禮送到了莫日根的手中,整個賜胡軍、整個汴京城、甚至整個天下都知道楊翼要娶烏倫珠日格了,那個時候的烏倫珠日格是多麼的光彩照人,能夠嫁給一個真正的英雄,能使任何一個以英雄為夢想的草原姑娘得到最大的滿足和幸福。只是現在一切都不同了,對烏倫珠日格來說,儘管她明白楊翼要輸掉這場比武,但那又能怎麼樣呢?全天下都知道楊翼現在不娶了,還要和另外一個男人決鬥,爭奪另外一個姑娘。烏倫珠日格在大草原上,見過無數次男人為了心愛的女人決鬥,卻永遠不會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會看到,已經告知天下要娶自己的男人現在要為了其他女人去決鬥,就算這場決鬥楊翼打定了主意要輸,草原上最美麗的明珠烏倫珠日格也是無法忍受的。在烏倫珠日格的心中,堅定的認為,那十大車彩禮就是承諾,真正的漢子,根本就不應該去找什麼理由來撕毀從前的承諾,所以,離去也許是唯一解決的辦法。

    「不走行麼?」

    「不走?你的十大車彩禮是在笑話我麼?不走?讓我在其他人的嘲笑中去看你的比武?」烏倫的話向冷水一般潑在楊翼的頭上:「我不但要回留山原,我想白達旦那邊永遠都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那裡也沒有什麼朝廷會去讓人變成不守承諾的懦夫。」

    「不是吧…白達旦?」楊翼的慘叫在南泊上空迴響。

    ******

    雪又下起來了,飄落的雪花把官道淹沒在了無盡的白色之下,天地間彷彿除了白色,就再也沒有了其他的色彩。

    楊翼望著天邊的幾個正在漸行漸遠的黑點,那是烏倫珠日格和幾名護送的賜胡軍士兵,正逐漸開始消失在視野裡。是的,烏倫珠日格走了,去了留山原,又或者遠在北方遼國和夏國邊境的白達旦,也許永遠都不會回來,也許自己可能在數月之後又會追尋到北方去請求她的原諒,但是這次分別的結局,終究是有那麼一點出人意料,終究帶來了那麼一點無奈和感傷。

    「我做錯了麼?我只是權宜之計啊!你怎麼就那麼強的自尊心呢?」楊翼喃喃自語:「我必定會努力輸掉那場比武,不管你去到哪裡,留山原也好白達旦也好,我也會把你弄回來。你怎麼就不明白,正是因為你和這個時代的其他女子不同,所以我才一定要你啊!女人,永遠都搞不懂的就是女人啊!」

    官道是漫長的,楊翼在回去的時候,往事一幕幕的從眼前飄過,那是在遼國南京,一個英姿颯爽的蒙古姑娘,腰上懸掛著彎刀,帶著燦爛的笑容從街的那一頭策馬飛馳而來,那是在留山原,一個美麗的女子站立在開滿鮮花的草地上叫著「大將軍」,那是在火堆邊,一個傲然站立的女子向自己打出了一拳,那是在熱氣升騰的木桶旁,一隻有力而白皙的手從自己赤裸的背上揉過,帶著火辣辣的感覺,那是在汴京御街上,一個女子在琳琅滿目的小玩物中歡快的飛舞,像暗夜中的精靈般飛舞…

    十多里的路,騎著馬的楊翼整整走了數個時辰,臨到城門前,天色已晚,雪停了,朗朗的天空中,一輪明月照耀得雪地裡一片亮堂,看著這雪夜中孤單的明月,任憑寒冷的夜風從面龐刮過,楊翼怔怔的在城門前發呆。

    新年期間汴京城九門大開通宵達旦,城樓上的士兵們驚愕的發現駐馬城樓前的這位武學諭大人有點不大對勁。

    「好一個風花雪月啊!」楊翼在月光下尤自歎道……
mk2257 發表於 2008-12-2 21:38
第二卷 金明池爭標圖 第二十六章 為國捐軀
    夜色漸漸濃郁起來,風漸起漸大,月光卻依舊灑滿了大地,使整個雪白的大地呈現出一層彷彿是鍍上去的銀光來。

    汴京北面外城的封丘門前,楊翼在月色下怔怔的想著心事,儘管烏倫珠日格走了,但殘酷的鬥爭也許將很快來臨,事實上,此時的楊翼,在這月色中,彷彿感到有無數未知的事情和結局在等待著自己,朝堂上錯綜複雜的各種勢力、生活中的人和事,像一張糾纏不清的大網當頭落下,將楊翼緊緊的包裹起來,楊翼就感覺自己像困在大網中的野獸,痛苦而又無奈的掙扎。

    「我是野獸?」楊翼對於自己想了半天就想出這麼一個結論有那麼點意外:「就算我是野獸,我也要掙破這張大網,我要真正主宰我自己的命運!」月夜裡,楊翼的眼睛在發光,不錯,只有具備了條件和實力,才能真正主宰自己的命運,才能讓烏倫珠日格回到自己的身邊。

    「我要讓烏倫珠日格風風光光的回來!」楊翼歎道:「之前我都在幹些什麼?我怎麼就那麼糊塗呢?有辦法,一定會有辦法的啊!」

    馬蹄聲由遠而近,燈火明亮的城門處,一騎狂奔而來。

    「大人!怎麼您還在這?」王有勝在楊翼面前勒住馬,滿臉驚駭之色道:「南泊大營現在炸鍋了!」

    「怎麼回事?鬧騰什麼?」楊翼愣愣的盯著王有勝,怎麼今天就這麼倒霉呢?這事不簡單啊,連王有勝都壓不住了,定不會是小事情:「大過年的誰敢出來鬧騰?我說你是幹什麼的?你不是最擅長把鬧事的給拖出去打麼?」

    王有勝遲疑道:「我…下官彈壓不住,南泊大營裡傳出了烏倫走掉的消息,賜胡軍不幹了,姚碩昊和莫日根帶著人,舞刀弄槍的,說是大人你欺負他們,還在校場上把您送的十車彩禮放火給燒了!然後章楶大人看看情況不對,讓各隊隊長帶著人,要把賜胡軍都給抓起來,現在兩邊正對峙著呢!」

    糟糕!楊翼再一次對自己最近有點犯迷糊感到極度的後悔,說起來這事早該想到,烏倫簡直就是胡人們的寶貝,自己傻呼呼的不做任何謀劃就把烏倫給氣跑了,這幫人能服氣麼?要怪還得怪自己啊,早要想清楚最近朝中的各種問題,弄出對策,上下活動一下,或許根本就不會有太后的恩旨,自己也不會貿貿然的把彩禮送出去,這下可好了,後院起火啊!

    楊翼當即打馬和王有勝直撲城中,現在是在城北,穿城而過再去南泊這條路最快啊!把守著封丘門的士兵被嚇了一跳,這武學諭大人搞什麼啊?先是在城門處神神叨叨的,現在又發瘋似的狂衝進城,真是臨近年末妖孽多啊!

    從南薰門出城的時候,楊翼忽然勒住了馬,等待跟上來的王有勝問道:「有勝,這事還有其他人知道麼?」

    「應該沒人知道,陸定北大人說,此事若是外洩,恐怕會被人彈劾軍營嘩變,到時恐怕牽連極大,所以陸大人帶著郭成那隊人,把守住了東山官道口,任何人都出不來。」

    楊翼腦中急轉,幾天來的事情忽然像荊棘被彎刀劈開了一個缺口:「哈哈哈哈!」楊翼突然大笑:「有辦法了!烏倫!天助我也,我有辦法讓你風風光光的回來了。」

    自從打完仗之後,王有勝已經有段時間沒見到這個上司抽瘋了,這是什麼時候?火燒眉毛啊,你說莫名其妙的笑什麼?很好笑麼?「大人,您沒事吧?南泊那邊還等著您救火呢!」

    事實上,楊翼這個時候突然想到了自己究竟有著什麼樣的力量。要說起來,自己牽扯到最近的朝局當中,歸根結底的原因是因為自己掌握了武學,掌握了近千強悍的賜胡軍,這支不受任何一個朝中機構掌握的力量,假如生變不受控制,會對朝局有什麼樣的影響呢?恐怕最不願意看到這個局面的就是指望著依靠賜胡軍的高太后了。

    楊翼在飛馳的馬上細細的梳理著自己的思路:要想讓烏倫珠日格風風光光的回來,只有一個辦法,自己先把賜胡軍的火氣熄滅下去,然後把這次賜胡軍的事情傳到太后的耳朵裡,回頭自己在比武中獲勝,到時太后怎麼辦,還要我娶王臨碧?到時誰來壓住賜胡軍?誰來幫太后平叛?太后只有給烏倫安排一個什麼郡主公主之類的身份,讓她風風光光的嫁給自己,如此則兩全其美啊!當然現在是不能用賜胡軍嘩變去威脅高太后的,如果現在去跟太后說這事,太后必然認為自己是在故意煽動軍隊威脅她,現在或許會答應自己的請求,將來則後患無窮啊!只有自己先不聲不響的把火滅了,然後「不經意」間讓高太后知曉賜胡軍為了烏倫差點嘩變的事情,而且還多虧了自己才彈壓下去,一回頭我比武全力爭勝,太后才不會起疑,還得求著我娶烏倫,至於想什麼理由去安撫王存,那就是太后自己的事情了,俺是管不了那麼多滴。

    「到時候,我還非要得了便宜再賣乖,我定要和太后娘娘哭訴,我可是很想娶王臨碧滴!」楊翼忍不住自己的笑意:「只是沒辦法,為了讓太后娘娘和老趙家的江山千秋萬代,俺只有為國捐軀,娶烏倫了!」

    王有勝騎著馬是越騎越心驚,你說你好好的一個人,怎麼每次一到關鍵時刻你就好像變了個人似的,你說你不停在那傻笑什麼啊?

    ******

    黑夜中,南泊校場上火把通明,兩撥人刀槍在手,火光中怒目而視。

    「莫日根大人!」章楶大聲叫喚,他一把年紀了,不過處理這種事情還是第一次:「不要衝動啊!你們這樣做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子曰,哦,子什麼也沒曰,大家都是自己弟兄,有什麼事情慢慢商量嘛!」

    「滾蛋吧你就!」姚碩昊大叫:「漢人就是這般不守信用的麼?烏倫珠日格可不是莫日根一個人的妹妹,她是我們整個草原最受愛護的好姑娘,是我們所有人的妹妹,你們欺負她,就是看不起我們,我們為大宋出生入死,你們還欺負我們的族人,老子不幹了!」

    姚碩昊說完後,回頭看著莫日根:「別聽他們的糊弄,漢人都不是好東西!你倒是出來說句話啊!」

    莫日根黑著臉,道:「我說什麼?烏倫昨天就跟我說了要走,想著我就心疼啊!我非要楊大人說個清楚不可!」

    賜胡軍此時群情激昂,紛紛大叫,手中的彎刀在火光中揮舞。

    學員隊這邊。陳遠鴻其實長那麼大還真沒打過仗,對面那幫兇神真是夠嚇人的:「豎南,完了啊,待會他們衝過來,你說我是先舉刀呢還是先舉盾牌呢?最近整天學的都是指揮衝鋒,還沒學到被人衝鋒啊!」

    孫豎南這個時候沒什麼好氣,仗他是打過的,元豐年間與交趾國血戰富良江,身為梧州的一名陪戎尉,他可是往前線運過糧的,多少比陳遠鴻這個江寧水軍有經驗:「別慌!哎我說你發什麼抖啊?這幫子胡人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誰也不比誰差,再狠,能狠過王魔頭麼?」

    其實這個時候學員隊裡大多數人都非常的鎮靜,他們都是來自全國各地的精銳基層軍官,大多數人都打過仗,沒打過仗的也剿過匪,此時這種陣並不令他們畏懼,就算是大家平日在教學中都見識過陪練的賜胡軍的凶悍,但幾個月的磨練以及過去戰場的生涯都使他們認為自己絲毫不比對方遜色。所以校場上出現了非常奇怪的景象,一邊的賜胡軍高聲叫喊,另一邊的學員隊靜靜的嚴陣以待,事實上,大家在日常的訓練中一起摸爬滾打,許多賜胡軍士兵和學員都有著深厚的友誼,現在發生的事情,多少使眾人都心裡覺得怪怪的,而大家也都清楚,引出這些事情的罪魁禍首不知身在何方。

    「大人還沒回來!」李宏偉一身披掛,剛剛納妾沒多久的他,本來在南泊弄了間房享受著不受大老婆滋饒的幸福時光,結果正戰況激烈的時候被弄到校場上來多少有點不愉快:「王有勝怎麼搞的?大人要是還不回來估計就要火拚了,都是自己兄弟為了個女人至於麼?」

    易隨風現在在南泊做教授,他對這個場面卻有點興奮,這要嚴格算起來可以稱之為平叛,自己是被迫動手啊,俺們柴家百多年來就由俺動了第一刀啊:「沒事,揚子脫不回來,本郡馬幫他擺平!」…….

    「楊大人回來了!」

    楊翼和王有勝一陣旋風般從兩軍相對峙的中央插進去,眾人立即安靜了下來,校場上頓時只剩下了風聲。

    楊翼在來的路上就想好了應對之策,策馬環顧了兩幫人,接著調頭面對著賜胡軍這邊大聲叫道:「弟兄們!不要急,聽本帥…」

    「你要給我們一個交代!」「你把我們的明珠怎麼樣了?」「我們兀聲延徵人……」

    「弟兄們!」楊翼厲聲大叫:「不聽我說就你們自己說好了!」

    賜胡軍中的聲音小了很多,楊翼一字一句的說道:「我,楊翼,當年留山原前,為了兀聲延徵人,流過血!拼過命!沙漠中,草原上,我和你們一起日曬雨淋!我身上,有十七道傷疤!烏倫珠日格走了,是我楊翼無能,但我今天只跟你們做一個承諾,一個男人的承諾,比武,我要贏,但娶的人,將是烏倫珠日格!決不讓她受一點委屈!」……

    ******

    元佑三年的正旦終於來臨了,對於新的一年,每個人都有著新的憧憬和希望,當然,眼下最要緊的事情,莫過於正旦朝會。

    皇城,大慶殿。

    按照以往的規矩一樣,新年的朝會在大慶殿舉行,天還沒亮的時候,早早就有四名高大威武的侍衛,穿著金色鎧甲站立在大慶殿的四個角上,稱之為「鎮殿大將軍」。而當天亮的時候,隨著晨鐘響起,諸國使者將先後入殿慶賀,文武百官皆冠冕朝服,諸路舉人亦解首士服立班,再然後諸州進奏吏,手持貢品獻上祥瑞,整個儀式非常的嚴謹和宏大。

    楊翼非常的高興,第一次能夠親眼見到這樣的場面,實在是令他興趣高漲,他第一次得知,原來遼國的使臣在這樣的場合穿著金冠華服,而夏國使臣則穿著金冠窄服,這些在以前楊翼的所學中從未涉及,至於高麗和諸番等國的使臣,居然都是穿著漢服,行漢禮。這多少使得楊翼有那麼一點自豪,只不過在看到遼夏兩國正副使者的禮節之後,這種自豪感又消失得一乾二淨。

    遼國的使節並不雙膝下跪,而只是跪右腿,手著右肩就算是一拜,夏國使節更離譜,雙手叉肩就算是參拜了皇帝。這讓楊翼即感到屈辱又感到無奈,因為即使是自稱大宋藩屬的夏國,也如此倨傲,從一個側面反映了大宋的地位確實不怎麼行,畢竟據蔡汴說,宋使入了遼國,都是要雙腿下跪的。(參考《東京夢華錄》)

    皇帝趙煦高高的坐在大殿之上,鬱悶無比的看著這一切,其實他非常希望這個無聊的儀式趕快結束,因為即使對於皇帝,新年也是有很多好玩的事情和活動,比如明天要去大相公寺上香,後天要去南御苑射弓,射弓的時候,依照慣例要選擇能射的大臣伴射、此外還要與這些陪射大臣一起飲宴。趙煦看著站在官員群中的楊翼,心裡想著不如叫上這個給他留下了很深印象的人一起前往。「他又能打,又會說話,一定好玩得緊呢!」

    注意著楊翼的不只有趙煦,此時高太后也在看著東張西望的楊翼,昨天晚上南泊大營發生了一些事,一些極有可能影響到整個局勢和力量對比的事,是通過某個人連夜從南泊的湖面上划著小船,經過蔡河帶出來的消息。「楊翼,究竟是你故意安排作給哀家看的戲呢,還是你真的忠心耿耿呢?」高太后瞇縫著眼想著:「如果賜胡軍真的為了你成親的事情如此激動,也許哀家的安排,卻要作出一些改變了!」
mk2257 發表於 2008-12-2 21:39
第二卷 金明池爭標圖 第二十七章 南苑驚聞
    (註:本文關於南御苑的環境資料參考自《玉津園史》,地理位置資料引用《北宋汴京地理考》)

    今天是新年的第三天,新年一到,氣象果然大不相同。從前天的正旦開始,連續兩個晴天,使汴京周圍的積雪有了融化的趨勢,陽光非常暖和的灑落在每個人的身上,彷彿春天一夜之間就降臨了人間。

    南御苑,又名玉津園,位於汴京城南薰門外兩里處,是大宋帝國四大名苑之一,歷來為皇室練習騎射的場所,地勢寬闊平坦,周長十二里,引惠民河水而入,初建於後周時期。其中種植有十五頃各類奇花異草,養有包括三十隻大象在內的許多珍禽異獸,簡直是世界上最大的動物園,更有湖泊島嶼層巒疊翠,亭台樓榭別緻精奇,一派皇家園林的氣勢。

    楊翼今天起了個大早,因為皇帝陛下親自點名,要求他參加今年的射御活動,其實楊翼作為享譽天下的戰勳之臣,也確實有資格參加這個傳統的節目。除了楊翼等十餘名級別較高的伴射大臣之外,陪同皇帝前來的還有殿前司、直屬兵部宣效六軍的幾個長官以及指揮使,此外,遼國、高麗、回鶻、于闐、月葛、大理、大食、三佛齊、交趾、西夏等國的使節根據慣例也要一同射弓為樂。

    在眾多騎著馬的大臣和使節們中間,楊翼好奇的東張西望,因為後世中南御苑不復存在,全部淹沒在了黃土之下,今天有幸前來,怎麼說也要瞧個夠本。只見那射弓場長約五百丈,寬約三百丈,本為仁宗皇帝偶而遊樂馳馬之地,但其後被兩朝皇帝修繕裝飾,種樹培草,改造為射弓場。射弓場頂端並排聳立著十座一丈五尺高的箭靶,靶身為綠色,靶面著紅,均畫一黑色側面虎頭,以虎目為靶心。歷史上,曾經傳說神宗皇帝趙頊為了射中這個靶心,花了整整兩個月的苦功,結果一射之下使天下使節為之歎服。

    「哈,楊大人,可還記得末將麼!」一人策馬來到楊翼身邊笑道:「南京一別,子脫風采更勝往昔啊!」

    楊翼仔細望去,此人卻是遼國金吾將軍老古,往事頓時浮上心頭,楊翼吃驚的問道:「竟是老古將軍,到了我大宋怎也不通知我一聲,子脫當竭誠相待!只是以老古將軍的身份,怎麼竟然不是正副使臣,前日正旦朝會,我都未瞧見您的身影,嘿,莫非老古將軍有意隱藏身份,到我大宋另有任務吧?」

    老古面現尷尬之色,道:「子脫哪裡話,老古已非昔日的金吾將軍,目下帶罪之身罷了,又如何當得了使臣之職?不過是本次隊伍的侍衛指揮而已。」

    楊翼大為驚奇,說起來老古算得上耶律洪基身邊的寵臣,一下子削官罷爵,只有得罪了皇帝才能解釋得了:「老古大人竟犯了什麼事?讓天祐皇帝如此動怒?不若說與子脫知曉,我好歹還算和天祐陛下有些許交情,回頭書信一封,卻也幫你解說解說,多少有所助益吧!」

    老古連忙擺手道:「子脫好意本將心領了,陛下不殺我已是聖德,焉敢再求富貴?不過….」老古扯了扯楊翼的衣袖,示意兩人策馬行到人群的邊緣,壓低聲音道:「我朝皇帝陛下倒是有句話讓我轉告子脫!」

    見到楊翼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老古繼續道:「陛下說子脫當日南山狩獵時說的話甚是靈驗啊,自古遊牧民族交替誠為至理。此外陛下還說子脫為南朝立下大功,可惜南朝竟不知善待功勳之臣,不若去我大遼,立即以南院樞密相授!」

    楊翼心中覺得有點不對,嘴上卻笑道:「兩年不見,原來老古將軍竟變成了說客麼?我那區區微末之功,兼有方山會戰之敗,我大宋朝廷這般對我,真可說是善待了。至於去遼國,哈哈,有你老古在,哪輪到不學無術的子脫呢?說笑罷了。」

    楊翼接著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問道:「天祐陛下又是如何知道,我那天說的遊牧民族交替一語很靈驗?莫非遼國境內出了什麼差子麼?「

    老古愣了愣,笑道:「我大遼國勢如日正中天,我朝皇帝陛下春秋鼎盛,能出什麼差子?子脫多心了,其實我朝與南朝乃是世代友邦,子脫何不隨我去遼國?想來以子脫之能,加上陛下對子脫的看重,子脫定可立下一番萬世不拔的功業啊!」

    楊翼笑笑,不置可否,心說要是遼國沒事才怪了,耶律洪基好端端的怎麼會想起當日我說的那番話來,老古這隻老狐狸不老實啊!

    正談笑間,只聽鼓聲大作,射弓就要開始,還在談笑的官員立即嚴肅起來,迅速的勒馬排成一排,接著幾十支長號角吹響,皇帝趙煦穿著一身閃亮的金甲出場了。

    趙煦實際上有點緊張,這還是他第一次當眾射箭,其實在他心裡,先帝神宗是永遠的榜樣,既然當年神宗皇帝能一箭命中虎目,那麼他當然也不能落在父親的後面,所以為了這一箭,他也在宮中苦練了兩個月,只不過平時練習的時候,命中率就實在是低了一點。

    小皇帝策馬飛馳到起射點上,手竟不由控制的發起抖來,只聽弓弦聲響,箭簇飛射而出,

    「噗哧」輕響,旁觀的眾官員使節立即大聲喝彩,可待到仔細望去,眾人不由倒抽一口涼氣,箭倒是射中了虎目,只不過射中的虎目卻是原定目標旁邊的另一個……

    射箭脫靶這種事固然經常發生,只不過當這種事情發生在皇帝身上,就未免有些尷尬了,剛才的歡呼聲立即消失,整個射御場鴉雀無聲。

    「陛下好箭法!」楊翼縱馬而出高聲讚美:「此乃箭走偏鋒,兵法雲虛則實之,實則虛之,陛下這招指東打西真是妙到顛毫啊!臣歎服!」

    「是啊!好箭法!」「陛下年少英明,正是我大宋之福!」「你看那箭多准,正中虎目啊!」一干官員頓時回過神來,紛紛大唱讚歌。

    趙煦鬱悶的策馬回來,勉強笑道:「楊愛卿好眼力,朕的玩法都被你識破了。不錯,朕是故意的。」話音才落,旁邊便有史官邊寫邊唱:「三年春正月己酉,天有五色雲,帝射南苑,出奇計正中偏靶,眾臣驚歎,皆曰陛下少年雄才,大有威懾天下之氣魄…」

    楊翼心中感歎,說起來歷史這東西就這麼回事,自己在後世學到的知識說不定都是這樣搞出來的,話又說回來,今天的歷史卻由自己的馬屁而改寫了,反正千穿萬穿馬屁不穿,一回頭就是鐵板釘釘的歷史啊!

    遼國使臣耶律頗德笑道:「陛下箭法雖佳,不過我大遼太子耶律延僖殿下,與陛下歲數差不多,卻已經能射活虎了。」

    這麼多國使節在場,耶律頗德的話讓大宋官員憤然變色,樞密使趙瞻當即反駁:「得天下者,皆倚之仁德,射箭雖列入六藝之中,但終歸非帝王之術。一國欲強,則上有聖君仁德,下有賢臣良將,此射箭之術,將士精其道則可也,帝王若精於其道,恐怕太過沉溺,反失其國啊!」

    耶律頗德灑笑道:「趙相公說得也未必沒有道理,然則我大遼就沒有良將麼?今日不如讓我大遼良將演示一番,老古將軍何在?不妨出來讓陛下指點一二。」

    老古應聲策馬而出,風馳電疾般直入起射點,到得騎射點前突然拉馬,那馬疾馳中猛然轉身,高高揚起前蹄,老古果然不負金吾將軍的威名,在馬身高昂的情況下側身張弓。姿勢極其的瀟灑,一箭射出,竟然將當中虎目射了個對穿,牢牢的釘在遠處的一株樹幹上。

    楊翼在一邊看著心中暗叫不妙,老古射完之後,宋國這邊肯定不能落了下風,定也要派人出來跟遼人比比,「不會叫到我吧?」楊翼在老古射箭的時候就開始縮著脖子輕輕的夾馬想溜,真是冤啊,剛才好端端的拍什麼馬屁呢?還躍馬出來拍,現在自己和趙煦最靠近,實在是扎眼啊!「不行,一回頭我自己弄一對縮頭烏龜擺在南泊大門口,還是悶聲發大財啊!」

    果然,宋國當然這個時候不能落了下風,這麼多外國使節看著,真被遼人把風頭給搶了,那就太沒面子了。

    「區區彫蟲小技爾!」趙瞻不屑的大叫:「我大宋能此技者不知凡幾,臣請陛下恩准,由武學諭楊大人出來演示。」

    趙煦本來就鬱悶得不得了,現在契丹人又出來挑釁,還含沙射影的說他不如遼國太子,當然更是讓他不愉快,說起來楊翼大名鼎鼎,射上一箭定可壓住這幫契丹野人,當下立即恩准。

    楊翼這下算是完蛋了,說起射箭好像不太行啊,當年制舉的時候射出去十箭也就中靶數箭而已,現在還要射中虎目,而且要想壓倒老古還非要把虎目射穿不可,這可能麼?於是楊翼尷尬的接過箭,心中大罵趙瞻不識時務,你都沒見過我射箭就讓我來,一回頭我丟臉事小連帶著大宋的臉面全敗光。

    旁人可不這麼看,畢竟楊翼在戰場上的威名是遠近皆知的。耶律頗德高聲問道:「難道這位就是當年四渡黃河靈武折旗的冠軍將軍,楊翼楊大人麼?真是有幸得見楊大人絕藝啊!」

    有道是天無絕人之路,楊翼一眼瞄見王敬心身後跟著林東,心說老古,算俺對你不起,於是大笑數聲道:「敢問耶律大人,老古是何身份?真是將軍麼?」

    耶律頗德當然不知楊翼此問何意:「乃是我使臣的侍衛指揮。」

    楊翼冷然道:「使節大人侮辱我麼?我乃堂堂大宋三品大員,如何可與這等低級武官比試?勝之亦是不武。」接著下馬對趙煦說道:「臣,請陛下聖裁,此刻校場之中,選一與老古同階的將領出來演示,如此方才顯出我大宋的威儀。」

    趙煦猶豫道:「卿言甚是有理,只不過,誰來?」

    楊翼朝殿前司的那夥人望去:「殿前司的幾位指揮使,當與遼國使隊指揮相當。」……

    林東策馬疾馳,還未至起射點即刻張弓,待到得點前,突然低吼一聲,身體竟然伏於馬側,箭從馬側處射出,穿過剛才老古射過的窟窿,又把老古釘在樹上的箭給擊落下來……

    「好!」喝彩聲轟然響起,只是在這中間,只有楊翼一人暗暗心驚「這麼厲害?我真能打得過他麼?」……

    ******

    元宵節就快要到了,新年的氣氛依舊濃烈。汴京是帝國的中心,所謂的中心也往往意味著這裡是流言的溫床,當然,天子腳下的人們最熱衷於談論的事,往往都與朝廷有關。

    楊傳香今天很有空,雖說生意是越做越大了,可是再忙也得在新年的時候休息一下享受一番,如若不然賺那麼多錢幹什麼?所以,今天一大早,楊傳香就呼朋喚友的拉上一幫京中的富豪們在朱雀門附近最有名的狀元樓喝茶聊天聽小曲。狀元樓可不是一般的地方,沒有個萬貫身家,那是連門都進不來。當然,狀元樓最出名的是這裡的姑娘和歌伎。

    「徐掌櫃,聽說這裡新來了兩個歌伎,叫過來給大家唱上一曲吧!」楊傳香財大氣粗,這兩個歌伎一個叫封宜奴,一個叫辛翠兒,身價頗高,僅僅唱上一曲就要三十貫錢,絕非一般人消費得起的。

    狀元樓的掌櫃徐塵奉卻面帶難色:「現在她們都在陪客人,那客人包她們要一直到三月,您看這…」

    「囉嗦什麼?不認識我們楊大老爺麼?」京城糧店的東家高宗正不滿道:「京城中有點錢的大爺都在這地方了,還有誰能包上她們開唱幾個月的?分明是蒙咱們啊!別以為你狀元樓很了不起,在座的哪一位動動手指頭,都能把你這破店買下來!」

    楊傳香最近和朝中官員交道打得多,卻是多留了點心眼:「老高,莫急。我說徐大掌櫃,是什麼客人?可是朝中的大人麼?若是,那卻是包得起的。「

    徐塵奉陪笑道:「楊大老爺的名號,京城中誰個不知?都怪小的不是,高老爺也莫怪。那邊廂的客人不是京中人士,乃是江南來的大豪啊!哎,就是最近號稱要統一全城開莊的那位爺爺啊!」

    「開莊?開什麼莊?」

    說起這事情,徐塵奉就眉飛色舞:「喲,您這是故意考小的來了,誰不知道現在您的侄子楊大人要比武呢?這大過年的,朝廷開賭禁一直開完整個春天,目下整個京城都在賭這次比武呢!」

    「有這事?」楊傳香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太過於忙著賺錢了,轉頭問左右的人:「各位,真有這希罕事麼?」

    高宗正詫異道:「怎麼您還不知道麼?全東京都在忙活著這事,剛開始也就是幾個賭場瞎叫喚,後來聽說打南邊來了伙人,聯合了各家賭場,由他們統一座了莊,賠多少他們定,這事熱乎著呢,京城裡稍微有點家底的都在下注呢,聽說朝中的大人也有不少往裡面下錢。」

    楊傳香瞇縫著眼睛思索片刻,道:「這不是一般人啊,天下有錢人大都在京城裡,你們說,他要做莊總不能空手套白狼吧?萬一賠了,那可就是金山銀山啊,徐大掌櫃,究竟那是什麼人,給咱們也開開眼界?」

    「這個….」徐塵奉遲疑道:「我也不是很清楚,要不待會我去轉告一下,替諸位爺引見引見?不過還要稍等些時候,他們正在跟幾位大人談事情呢!」

    楊傳香來了興趣:「大人?都是些什麼大人?徐大掌櫃,您這狀元樓都喝的是咱那傳香美酒吧?說出來大伙樂上一樂,一回頭,您這個月的酒帳,我讓下邊都銷掉。」

    徐塵奉笑瞇瞇的:「好說,嘿,其實也沒什麼,聽說是殿前司的大人,還有這次從北邊來賀正旦的契丹人罷了!想來是契丹人生性閒不住,就是愛賭,況且殿前司管著咱京城的防務,什麼事情不都要經過他們麼?小的估摸著他們是湊合在一起研究下注的活計呢。嘿嘿,我這小本生意人,也就是瞎猜,當我什麼也沒說。」

    楊傳香輕輕應了一聲,注意到旁邊各人狐疑的目光,遂大笑道:「我說諸位,你們都知道這次賭局的事兒啊,怎麼樣,現在哪邊賠多哪邊賠少呢?老高,你下了多少?」

    高宗正摸摸鼻子,稍微有那麼點尷尬:「也沒下多少,也就幾千貫吧,不過現在都看好…林家那小子,我…也就下了那邊。」旁邊幾個人都是一副尷尬的表情。

    楊傳香吹鬍子瞪眼:「我侄子會比不過那小混球?怎麼說當年也是冠軍將軍,從黃河邊上一直到….」

    「我說您還真別死心眼!」高宗正忍不住打斷楊傳香:「本來您的侄子楊大人是一路看漲,可是前些天南御苑射弓,別人都傳說楊大人臨陣畏縮,還說那林東厲害得不得了,連契丹人都怕了他…」

    ******

    南泊。

    說起來楊翼這兩天沒怎麼舒坦過,年前因為賜胡軍的事情,使他感到自己似乎又回到了當初剛到河東路的時光,賜胡軍對他的態度不是太友好。所以這段時間楊翼的主要精力都用在了聯絡感情上。不過令楊翼很慶幸的是,賜胡軍其實也是愛之深責之切,若非他們都把楊翼當作英雄,也不會為了楊翼和烏倫的事情有那麼大的彆扭,從心裡面來說,胡人們都喜歡烏倫珠日格這個美麗善良的姑娘,都希望能把她嫁給為兀聲延征族人拼過命的楊翼,當年要不是楊翼硬是冒險把隊伍拉出留山原,吸引了無數蜂擁前往留山原的敵人,說不定留山原的親人都遭了災了。所以,在楊翼保證一定不讓烏倫委屈的回來,一定要風光的把烏倫弄回來之後,胡人們儘管臉色還不是太好,心裡邊還是願意相信這個身體上有十七道傷疤的人,畢竟那些傷疤大家都見過,也知道那些傷疤打哪來的。

    儘管如此,楊翼為了確保自己這段時間取得的安撫成果,還是動用很多的方法,最主要的,是讓學員們和胡人們多親近。這招目前看起來效果還是相當不錯的,學員們和胡人們都熟悉得很,雖說那天晚上大家都舞刀弄槍的,不過大家心裡也明白相互之間說不上仇恨,甚至可以說是兄弟之間的一點小誤會,更何況胡人們針對的也不是學員們,也就是為了武學諭大人娶媳婦的那點微不足道的破事。誰家裡還沒個三妻四妾的呢,學員們根本沒覺得武學諭大人有什麼不對,當然,胡人們緊張他們的妹妹說起來也正常。所以,經過一段時間的親近之後,學員們和賜胡軍人,對那晚上發生的事情相互之間並無介懷。而且楊翼趁著大過年的,還給整個南泊放假三天,一些家眷在鄭家村的學員帶著交好的賜胡軍回了臨時的家中吃飯,另外一些都三五成群的進城享受一下京城的風光,以往熱鬧無比的南泊,這幾天相當的清淨。

    「得貴!」楊翼的面前擺著一副地圖,旁邊站著種思謀和陸定北:「有件事情,可能要麻煩你一趟,大過年的要你去辦這事,哥哥我多少還有點過意不去,不過這事還是你行啊!」

    「是,武學諭大人!」楊得貴當著別人的面,姿勢永遠是那麼筆直和標準:「學生在武學中得知,身為軍人,以服從為天職。」

    楊翼笑笑:「遼國最近有點不太對勁,我找了幾個來往遼宋之間的商人,他們都說最近遼國有點不太平,諾,從這裡到那裡,把守嚴密,無論宋人還是遼人都不讓去了,一般的商隊到了遼國南京,再也無法北上,也不知究竟發生了些什麼,另外聽說遼國前段時間鬧雪災,死了不少人,連帶富裕的南京道都已經開倉放糧了。」

    楊得貴覺得有點不太妙:「大…大哥,您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你去一趟遼國,搞清楚那邊的狀況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最好穿過南京道去趟東京道,那邊才是重點。」楊翼歎口氣:「有些東西,有些事情,也許比我之前想像的,提前發生了!」…….
mk2257 發表於 2008-12-2 21:40
第二卷 金明池爭標圖 第二十八章 夜探狀元樓
    元宵節已經過去了,這對許多人來說,意味著新年的終結,畢竟對於大多數人來說,一年到頭過了這些天喜氣團員的日子,便已經足夠了,因為生活還要繼續下去,各種養家餬口的營生也都還要繼續下去。

    當然,眼下的汴京城最熱門的話題,就是在三月初舉行的金明池教閱大會。按照大宋朝廷歷來的傳統,每年的金明池教閱,都會對普通老百姓開放,而事實上這座輝煌的皇家園林,也確實吸引著無數生存於底層市井的民眾的目光。而今年的金明池教閱,比之往年更為吸引人的地方在於,將有兩個朝中官員御前比武。更令人瘋狂的是,為了這次比武,有人統一了全京城的各類賭場,開了莊。無論是朝中官員還是商賈百姓,許多人都在下注,相關的賠率也是忽高忽低,連帶牽扯著汴京城的人心,也隨之忽上忽下。

    在這樣一種情況下,由於賭局還沒有進入到買定離手的階段,所以比武的兩個當事人的一舉一動,自然引起了各方的高度關注,市面上更是廣泛流傳著這二人的動態傳聞,版本隨時更新簡直有如現場親見,畢竟,下錯了注是要賠錢的。

    楊翼在把楊得貴派往遼國打探消息之後,就得到了關於賭局的消息,事實上,連南泊大營裡的師生,也都開始下注了。對於這些東西,楊翼本來並不是很在意,在他看來,好賭幾乎是人的天性,沒什麼稀奇的,只不過從楊傳香那邊傳來的消息,讓他感到這次的賭局帶有某種神秘的味道。也正因如此,楊翼找來了陸定北……

    「這個賭局很奇怪!」楊翼一開始就先下了個結論:「我叔叔楊傳香說得好,既然牽扯到了殿前司和契丹人,就說明裡邊有陰謀。你還別不信,本帥經歷過遼國的政變,多少對這些陰謀之類的東西有那麼點敏感。你利用一下以前的關係,找找殿前司的同僚,另外從學員隊裡挑出幾個人,嗯,最好是五隊到九隊這些新學員,組織一下,到京城裡邊查探一下這件事。」

    陸定北思索片刻,道:「大人!殿前司如果跟契丹人有聯絡,除非是朝廷的意思,否則…恕我多嘴,是不是近來殿前司在朝中有點什麼不妥呢?」

    楊翼從桌邊站起來,歎口氣道:「不瞞你說,最近朝中有點不太對勁啊!嘿,殿前司問題大了。你要注意,查探必須秘密的進行,尤其是涉及殿前司的時候,只准你套話或者放假消息,絕對不能把我們最近的動向洩漏一絲一毫。」

    陸定北默然良久,忽然盯著楊翼,問道:「大人跟我說這些事情,信得過我麼?」

    楊翼面現詫異:「定北,我們在一塊出生入死的時間也不算短了,風風雨雨一起闖過,雖然你出身殿前司,雖然你這人喜歡鼓搗鼓搗劫營打埋伏什麼的,但兄弟我相信你,包括張全柱他們我都信得過。話說回來,若是你們都不可信了,那我活著也真沒什麼勁!」

    打發走了陸定北,楊翼就去找了種思謀練習武技,原因是本次比武並不是比拳腳,朝廷考慮到兩個官員在一起拳打腳踢糾纏不清實在不是那麼好看,所以比武比的是器械。上次南御苑射弓的時候,林東的勇武讓楊翼非常的難忘,這多少使他的信心發生了一點動搖。而另一個原因則是個秘密,那就是楊翼認為必須演上一場戲。

    「種將軍,你說我用什麼兵器比較好?」楊翼在大廳中挑挑揀揀:「你得好好指點我一下。」

    種思謀大笑:「我說楊大人,您的功夫戰場上大家都見識過,用得著我來指點?不過末將也是手癢癢,您隨便挑幾樣兵器,咱們練上幾場,您覺得什麼順手,比武的時候就用什麼。」考慮到楊翼的身份,種思謀又道:「就在這廳裡好了,免得學員們看見我輸給大人,笑話我。」

    楊翼當然知道這是種思謀的好心,但他心裡還裝著其他的事:「不,要練到外邊練去,叫上學員和不當值的雜役們過來助威,嘿,老種啊!真要說起來,本帥也未必不如你呢!」

    校場上,數百名學員和雜役們圍成一圈,對於有機會見識一下武學諭大人的功夫,大家還是非常嚮往的,更何況許多人還在賭局裡邊下了注,瞭解一下武學諭大人的實力是非常有必要的事情。

    「看看,楊大人那氣勢!」陶節夫在這種場合一貫是出了名的煽動分子:「什麼叫如淵似岳?什麼叫一夫當關?你們看楊大人拿槍的架勢就明白了,別人拿長槍都拿尾端,他拿長槍拿的是中段,這拿得可真穩當啊!」

    郭成是一頭子納悶,道:「高手才拿尾端啊,這槍法最講究整勁,一般人開始練槍法的時候都用大長桿子,為的也就練出整勁來,這拿著中間,好像就有點不那麼妥當了。」

    「楊大人的水準是你這武夫能望其項背的麼?」陶節夫不屑道:「你還隊長呢?看見對面的孫豎南和折可適了麼?人家也隊長,就不像你那麼沒見識,多穩當啊!聽說孫隊長一次下了三百貫在楊大人身上,我看是穩賺不賠啊!」

    折可適打聲哈哈:「孫隊長,你說種教授和楊學諭,誰厲害些呢?」

    孫豎南道:「依我看,種教授固然槍法精妙,而楊大人更是深不可測啊,看他拿槍那架勢,彷彿沒練過兵器似的,這就叫反璞歸真,這就叫大巧若拙啊!」

    「沒錯!」陳遠鴻比較來勁,插話道:「當年打仗那會,據說楊大人殺了嵬名銳,就這麼一槍搞定。」

    「瞎扯!」王景在一邊翻翻白眼:「嵬名銳是被燒死的,不過話說回來,楊大人當年….哎,看,來了!」

    種思謀一抖長槍,剎那間似花朵綻放,楊翼只覺得面前都是槍尖,竟分不清哪裡才是虛影。不過楊翼自是驍勇過人,足跟發力背往後仰,雙手橫舉槍往上一托,硬是把成團的槍花給頂了上去。種思謀冷笑中微微一收槍,迅即再往下邊刺,楊翼這時還後仰著呢,手中的槍還高高橫舉,胸腹間當然空門大開,聽得風聲響起,扭腰發力,側身將橫舉的槍做出個劃漿的動作,再把刺來的槍花擋到一邊。

    學員們頓時大聲叫好,不過大多數人都覺得有點詫異,楊大人這動作也實在是忒難看了吧?接下來眾人就有點目瞪口呆。

    只見種思謀收槍再刺,依舊點出無數槍影,而楊翼連連後退,毫無還手之力,最後居然雙手掄槍打起圈來,就像戲裡邊孫悟空耍金箍棒一般。

    「停!」楊翼大叫一聲把槍扔地上,這玩意還真不好用:「我要換兵器,有大斧頭麼?」

    拿了長斧的楊翼還是打不贏種思謀,那斧頭前重後輕,雖說楊翼天生神力,舞起來卻總是比種思謀的長槍慢半拍。

    「停!給我換狼牙棒!」「停!雙節棍啊雙節棍!」「停!流星錘,我要流星錘!」……

    事實上,在楊翼換上了流星錘之後,許多學員的臉色就變得有點蒼白……

    「楊大人果然十八般武藝都精通啊!」孫豎南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遠鴻,回頭咱們得去找找伙頭張,他要進城買日用物事,讓他把咱們的注改在林指揮的名下。」

    「你剛才不是說楊大人厲害嗎?」王景在一邊嘲諷道:「現在看著楊大人武藝精通,怎麼你反而改主意了呢?」

    孫豎南有點尷尬:「咱得支持弱者不是?我這純粹就是為了鼓勵林東,不然打起來一邊倒,大家看著也沒樂子,咱這是為了大家做貢獻呢!」

    ******

    夜,城東武館,燈火通明的演武堂。

    種思謀低吼一聲:「來得好!」

    只見彎刀寒光閃動,楊翼欺身上前,當頭劈下。種思謀長槍直刺,楊翼竟不後收,旋身微避,貼住槍側繼續前撲,手中長長的彎刀順勢劈落。種思謀大驚下用力將槍橫掃。楊翼收刀與槍硬格,種思謀只覺得手中劇震,虎口劇疼,長槍幾欲脫手。楊翼得勢之下,迅速貼近種思謀,彎刀有如長江大河般大開大闔,雖然毫無精巧,卻刀刀取最近的線路和最有力的姿勢,有因為毫無招式可言,每一刀都像羚羊掛角一般無跡可尋,宛如從天際飄忽而來,種思謀長槍施展不得,招架得異常辛苦…….

    「好!不錯,就是這樣的玩法!」朱三爺坐在籐椅上擊節微笑:「楊大人果然根基牢固,老夫只不過寥寥數語,楊大人就能心領神會,厲害啊!」

    楊翼收刀笑道:「去年打仗的時候,多少我也跟嵬名銳拼過幾刀,其實若論技巧,我倒是比他不過,只是勝在夠快夠狠罷了。」

    朱三爺搖頭:「不是這樣,你自己可以細心體會,快和狠一定要配合步伐與腰力,刀的線路要追求最適合身形發力的角度。楊大人的拳腳不正是這個路子麼?刀法亦當如此,其實說起來好的刀法非常講究攻守兼備,講究路數,不過好在楊大人力氣夠大身形飄忽,若求速成,也只能採用這種打法。不過日後還想精進,卻還要從我歷代傳承的基本刀法練起才行啊!」

    楊翼心說我哪有功夫練什麼刀啊,打贏了這場說不定俺就去研究作詩了。

    「大人!」陸定北在廳門處出現。

    楊翼連忙走過去,陸定北在楊翼耳邊低語道:「今日午後,城中風傳楊大人武藝稀鬆,都說大人無心向上,十八般兵器全不如種將軍,目下林東行情看漲啊!此外,我在殿前司的幾個老友說,最近殿前司訓練強度大增,巷戰乃是主要訓練內容。」

    「消息還真走得快,定北,還有其他情況麼?」

    陸定北恨恨的道:「我今天帶了兩人去狀元樓,原想著從那兩個歌伎身上下手弄點東西出來,誰知連狀元樓的大門都進不去,好歹我也是個官,那個姓徐的掌櫃真不是東西,只認錢不認臉面啊!」

    楊翼冷笑道:「老陸啊!說起偷營是你行,但說起偷窺,恐怕你的見識就不如本帥了!」

    ******

    夜色漸濃,汴京城的大多數地方都開始安靜下來,畢竟剛剛經歷了新年期間的鬧騰,大多數人也需要好好休息,早早進入了夢鄉。

    狀元樓後院的牆外,楊翼和陸定北一身夜行的裝扮。

    「這牆還真高。」楊翼低聲道:「你會不會輕功?飛上去,再拉本帥一把!」

    陸定北傻掉:「什麼功?這偷窺的主意是大人您出的,您沒帶繩索和鉤子麼?」

    楊翼帶了包袱,包袱裡有繩索,不過沒鉤子,所以繩索對於這樣的牆卻也沒有什麼作用。其實偷窺這種事他也是第一次干,刺激倒是很刺激,不過準備還是不足,沒經驗啊!「你給我趴下,頂我上去!」

    兩個人忙活了好半會,仍然上不去,總是差了那麼一點,楊翼身材壯碩高大,相比而言陸定北就有點單薄,一來二去,陸定北就有點吃不消了。「我說楊大人,要不您趴下?我踩著您上去?」

    楊翼多少有點委屈,本來堂堂大員來幹這事就有點不太見得人,現在你還踩著我上去那就更沒面子了,不過趴還是要趴的,誰讓小時候沒把翻牆上樹給練好了呢?

    兩人翻過高牆,落到狀元樓的後花園裡。這個時候已經是午夜時分,不過狀元樓是整個天下最負盛名的場所,佔地極廣,花園的位置相對較偏,透過稀璃的花草樹影望出去,狀元樓中的七、八座院落,仍是燈火通明,笙歌處處,人聲喧嘩。

    楊翼不禁叫起苦來,心說早知道平時有空就應該來上幾趟,又不是沒錢玩不起,現在這麼多院落都有人,總不能個個都去查探一番吧?誰知道那夥人究竟在哪個地方呢?

    兩人依靠著花園裡草木的遮掩,迅速的穿過花園,經過花園中的一處假山時,假山的背後有男女輕微的喘息聲傳了過來。

    楊翼本來沒打算停留,男盜女娼從古到今海了去了,別人在花園裡面雲雨一番也算興致高雅,總比後世某島國喜歡光天化日在大街上瞎搞要強,只不過楊翼聽到了幾聲低語,這使他來了點興趣。

    「你真是死人,王大人親自來了,你還敢出來偷腥!」

    「嘿嘿!怕什麼,王大人自己在裡面風流快活,還不許弟兄們也嘗嘗滋味麼?想我了吧,不是王大人來,我還真沒錢進來。」

    「王大人讓你把著門呢,你就不怕……」

    「有弟兄們在守著呢,哎,別提他了,良辰美景啊,趕緊兒開始吧……」

    王敬心在這裡?楊翼心中大樂,重量級人物在啊,一定猛料極多,而且若是有人把門,找起來就容易得多了。

    楊翼和陸定北接連經過了好幾處院落,這些院落都有人把守,不過一看即知那些守衛都是狀元樓的護院,臉上帶著一種非常市儈精明而且謙恭的表情,就像時刻等著給人打賞一般。

    再往前走了一段,陸定北忽然拉住楊翼:「看那處,別處都人聲喧嘩,那裡卻安靜非常,想來定是有異!」

    楊翼深以為然,兩人到了那處院落外圍,藉著夜色和花草樹木的掩蔽,無聲無息地竄了過去,到了近處時,伏在花草之中觀察形勢。只見正門處有一批大漢在守護著,雖然這些人都穿著普通服飾,但楊翼在軍中混了一年有餘,還是可以立即分辨出,這些人絕非一般的護院,絕對是軍人,而且是非常捍勇的軍中精銳,他們的臉上都有種難以言諭的殺氣

    再留心細看去,只見院落四周都有人在巡逡守衛,嚴密之極。

    「定北,怎麼辦?」楊翼低聲詢問:「有法子進去麼?」

    陸定北瞇縫著眼仔細察看了形勢後,道:「看見那邊的大樹了麼,把繩索打個活結,樹那邊的樓是雙層的,咱們上樹,用活結飛過去套住屋簷的飛角,沿著繩索過去。」

    楊翼奇怪道:「你以前真沒幹過這事麼?真是干偷窺的天才啊!」

    兩人摸到院落旁的那棵大樹,迅速攀了上去,只是這個時候楊翼發現沒把姚碩昊帶來是一個極大的錯誤,那樓上的飛簷離大樹有五六丈遠,兩人輪流扔了十幾回,硬是掛不住,有一次落下來的時候差點掛在一個守衛的脖子上,好在黑夜中還有點風,草木響動的聲音掩蓋了繩索的響動,那名守衛並沒有發覺。

    世界上的事都有規律,也就是說都服從某種定律,在楊翼看來,概率論這個時候發揮了作用,一共扔了十八次,第十八次的時候繩結終於掛在了樓上高高翹起的飛簷之上。

    兩人將繩結拉緊,又把一頭牢牢的繫在樹上,然後小心翼翼,屏蔽住呼吸,沿索爬到了屋頂,探頭由近簷頂的通風口朝內望去,駭然發現樓中除了王敬心和一名虎翼軍的指揮使之外,還有鄭雍、耶律頗德、老古,以及兩名美貌的歌伎。

    王敬心攬過辛翠兒,笑道:「耶律大人還玩得開心麼?翠兒姑娘不但曲唱得好,其他的功夫也是一流喲,我看耶律大人要是喜歡,乾脆帶她們去遼國好了!」

    辛翠兒嬌嗔道:「大人好沒良心,竟要把翠兒送到遼國,奴家聽說遼國冷凍非常,大人也捨得讓奴家去受罪。」

    王敬心大笑:「小姑娘家胡亂說話,耶律大人若是帶了你去遼國,疼愛尚且不及,自是讓你享受不盡,又怎會讓你受罪?」

    鄭雍輕輕的咳嗽一聲,正色道:「眼下比武一事,京城中已經紛紛下注,總計已達近百萬貫。耶律大人可滿意嗎?」

    耶律頗德皺皺眉頭:「百萬之巨當然是夠了,只是若把賠出去的部分算上,收入能有多少?本使估摸著最多也就一半之數,還是稍微少點啊!」

    王敬心接話道:「耶律大人何須憂心,比武還有段時間,京中本就是豪富雲集之地,眼下我們放出風聲,連外地也有不少商賈趕赴金明池大會,下注者不絕於途,想來到得最後,耶律大人將百八十萬貫收入大遼囊中,不成問題。」

    樓定上的楊翼大驚,原來這賭局竟然是殿前司和遼人合作設下的,而錢最終屬於遼國,可這是為什麼呢?殿前司為何要做這種事情?好處在哪?

    鄭雍顯然關心另一個問題,目注耶律頗德問道:「此事我等自當為遼國辦妥當,只是天祐陛下那邊,答應我等的事情,卻還沒有著落啊!」

    耶律頗德低眉沉吟道:「東京道的戰事焦著,眼下天祐陛下已經委派北院樞密事耶律阿思,前往女真聯盟談判,依我看,用不了多久,鄭大人便可看到結果了。」

    「女真人,真的有那麼厲害麼?」鄭雍不太明白為什麼遼人一說起這事,都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耶律頗德不語,一邊的老古笑道:「倒也沒什麼厲害,不過凶上一段時間罷了,眼下你我兩家議定的事,不正要他們凶一點麼?鄭大人之所求,也要著落在他們身上了。」

    耶律頗德加上一句:「眼下,鄭大人還是對賭局的事多多操心才是。這麼大個賭局,高太后那邊沒起疑心麼?」

    鄭雍展顏笑道:「疑心又如何?當以兩國邦交為重,去年的歲幣就已經遲付,今年的也還未經過戶部籌算,現在遼國也就是從民間弄點錢,不費我大宋朝廷的錢,想來太后就算知道了遼國弄錢的事,也不能怎麼樣。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太后並不知道咱們還要做些什麼。」

    鄭雍接著說:「賭局一事眼下全在我等控制之中,目下林東行情看漲,他自己也在加緊練習,至於楊翼那邊,哼,他做了場假戲,就真以為能糊弄人麼?」

    老古思慮道:「楊翼此人,還真難說,當年在遼國的時候,隨陛下出去狩獵,我看他騎術也不行,射箭也不行,雖說後來殺了嵬名銳和舒穆魯,卻是靠放的火,或許他真的武技不行?」

    王敬心指著身邊的那個虎翼軍指揮使道:「此事還有待觀察,這位是我虎翼軍指揮使龐仲寧,我已經安排他去找楊翼探探虛實再說。今日如此良辰,難得一聚,不好好玩玩就未免浪費了。」

    王敬心把辛翠兒推離自己的懷抱,又招來封宜奴,大笑道:「美人!今晚定要讓耶律大人和老古大人開心,有的是你們的好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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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金明池爭標圖 第二十九章 禍水南引
    (註:歷史上有記載,太安元年至四年,遼國頻發自然災害,規模極大,)

    (註:本章中阿里骨在元佑三年到宋國朝貢,有明確的歷史記載)

    太安四年春二月乙丑,太白晝見,雪後大旱,上京、中京、南京民多流散,詔出戶部司粟,振諸路流民及義州之饑。甲午,以上京、南京饑,許良人自鬻,兔上京通逃及貧戶稅賦。並嚴令東海女直諸部晉獻皮毛食物。乙丑,女直逆亂。詔:女直凶悍,當思遊牧民族交替論,取禍水南引之策。--《遼史.本紀二十五》

    遼國上京臨潢府。

    耶律洪基正在看著園中的一顆老樹,老樹上,一縷嫩綠的新芽正在顯示著自己勃發的生機。現在是太安四年的春天,然而耶律洪基的心情卻彷彿還停留在已經過去的嚴冬裡。

    去年的冬天,遼國接連下了好幾場大雪,雖然俗話說「瑞雪兆豐年」,但實際上這幾場大雪明顯脫離了瑞雪的範疇,造成了極大的災害,從上京、中京、一直到南京,無數的民眾流離失所,飢寒交迫,使得耶律洪基不得不把帝國多年積累的糧草布匹拿出來振災。更為要命的是,雪災過後,遼國居然又遇上了大旱,幾個月來一滴雨都沒下過,這使得整個遼國統治階級陷入到了一種恐慌的情緒當中。

    而為了緩解了上京道、南京道等根本重地的災情,走投無路的耶律洪基,加強了對周邊民族的掠奪和壓迫,把廣袤的帝國境內的各部族都搜刮一空。

    只不過,搜刮行動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抵抗,在帝國的西部草原,韃靼部落聯盟長磨古斯率領近萬軍隊,與前往鎮壓的金吾將軍吐古斯,整整打了一個月的仗,雖然最後是吐古斯獲得了勝利,但耶律洪基出於安撫韃靼的原因,不得不停止了在西部草原的搜刮,轉而向東尋求賑災的物資。然而令耶律洪基非常意外的是,女真的完顏部落聯盟長劾裡缽病倒了,暫時代替劾裡缽的是頗刺淑和盈歌兩人,這兩人非常不滿意帝國的要求,不但不給任何物資,居然還向帝國索要大額的賞賜。帝國現在自顧不暇,哪有錢給這些野人?於是乎,完顏部女真人就直接與東京道留守司的部隊發生了衝突。

    對於一向懦弱的女真人,一開始耶律洪基並不放在心上,在他看來,這些女真人都是沒有開化的野人而已,最多有點資格向朝廷供奉皮毛、醃肉、珍珠以及生金,其他的就根本不值一提。結果,契丹人的傲慢遭遇到了打擊,東京道留守司的數萬軍隊被這些野人打得落花流水,以至於朝廷派出了號稱帝國精銳的靜江軍前往平叛。然而昔日無敵的靜江軍這一次似乎也無能為力,連續兩個月來,節節敗退,連帶著東京道重鎮黃龍府也被重重圍困。好在統率靜江軍的蕭雅哥還算經驗豐富,目前把女真人牢牢釘在了清安、鹹化、通遠一線,整個戰場才沒有繼續惡化,也沒有超出東京道的範圍。

    「楊翼當年說的遊牧民族交替,真的是規律麼?」耶律洪基歎了一口氣:「這些女真人突然間變得如此凶悍,莫非,竟要取我們契丹人而代之?宋國懦弱絕非大患,而這些凶悍的野人才是真正的虎豹豺狼!不得不妨啊!」

    事實上,深懷戒心的耶律洪基,此時非常想把楊翼叫到身邊來,既然楊翼曾經有過這樣一個讓人警醒的斷語,那麼或許也會有解決的辦法。

    「陛下!」宰相梁穎的聲音打斷了耶律洪基的思緒:「剛剛得到消息,耶律阿思大人已經到了通遠,頗刺淑和盈歌同意見他。」

    耶律洪基把目光從那縷嫩芽上收回,遠遠的望著天際:「朕心中異常忐忑,梁穎,你是多年的老臣了,你說朕的這個計策,真的可行麼?」

    梁穎遲疑道:「臣以為,禍水南引之策也是不得已而為之,那些女真人要真金白銀,不給他們點甜頭,他們是不會罷休的。而朝廷正在救災,根本掏不出錢來,還是讓他們問宋國去要比較好,畢竟宋國有的是錢。更何況,這幾年的歲幣,宋國都是拖拖拉拉的支付,總要叫他們吃點苦頭才好!臣已經下令,目前進出整個東京道的道路已經全部封鎖,外邊雖然也有打仗的消息流傳,不過相當的模糊。」

    耶律洪基陰鬱著臉:「其實朕這樣做,並不希望宋國給錢,而是希望宋國能將女真人打得元氣大傷,我契丹武士再把女真人剿滅,如此,大遼無憂矣!」

    梁穎嘴上不說,其實心中不以為然。宋國?契丹人這麼能打都擺不平完顏部,宋國那幫窩囊軍隊就更別提了,要是女真人見識了宋國的富裕和繁榮,反倒胃口大開,到時俺們遼國可就是第一個遭殃的啊!

    ******

    通遠,完顏大軍的帥帳。

    耶律阿思心裡很不痛快,自己是堂堂的北院樞密事,居然要到這偏遠小地方來和這伙野人談判,都怪蕭雅哥無能啊!

    「頗刺淑!爾等乃是朝廷的子民,天祐皇帝陛下也冊封了你們完顏部為整個女真七十二部的首領。完顏部的族長,歷代也都被陛下冊封為女真節度使,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呢?」耶律阿思先是回憶了一下過去美好的時光:「你們完顏部,平日裡都安分守己,朝廷是明白的,何必兵戎相見呢?」

    說實話,頗刺淑其實也不是很想和朝廷作對,畢竟大遼的江山延綿萬里,軍隊之強天下聞名,若非被逼迫不過,誰敢和契丹人打仗?目前遼國的兵力越來越多,甚至已經在戰線上佔據了優勢,再打下去,恐怕完顏部就撐不住了:「大人!我們也是無可奈何,眼下不說什麼上京南京遭了災,我們白山黑水之地,日子也不好過啊!朝廷每年都從我們完顏部手裡拿走這麼多的人參、珍珠和皮毛,我們都快沒吃沒穿了!」頗刺淑一副謙恭的模樣:「還請大人向陛下言明,我完顏部絕無叛心,只要朝廷拿出錢貨來,我們馬上解了黃龍府的圍,然後退過混同江,向陛下請罪!」

    耶律阿思非常不爽,從來都是大遼問別人要錢,連宋國也要必恭必敬的每年給上二十萬銀子,現在居然你們這伙野人都敢來向大遼勒索,真是世道變了啊!

    一旁的盈歌卻不滿意頗刺淑謙恭的態度,突然冷笑道:「朝廷真的對我們完顏部很好麼?每隔幾月,就有銀牌天使到部落裡索取貢物。為了繳納這些貢物,我女真人何其艱難?我部族中,多少人為了找到人參凍死在了長百山上,多少人為了取一顆珍珠整日裡忙著剖殺天鵝?我們貢奉了數不清的貂皮、馬匹、海東青,可朝廷是怎樣對待我們的?貪得無厭、索要無度,睡我們的女人、把我們的兄弟當作奴隸!哼!沒什麼情意好講的!」

    耶律阿思有點掛不住,說起來這似乎也是事實,不過你們也太把自己當人看了吧?你們都是野人啊!不過天祐陛下有交代,還是要協商才行:「那些都是個別人所為,朝廷的本意並非如此。今次我來,乃是天祐陛下為你們找了一條出路,只要你們願意做,那麼你們就還是我大遼的子民,你們也可以得到夢想中的財富!」

    盈歌露出狐疑的神色:「是否朝廷不再問咱們索要貢物,還同意給我們賞賜?」

    耶律阿思心裡冷笑,臉上卻帶著動人的微笑:「非也,你們知道宋國吧?那裡遍地是黃金,有數不清的美麗女人,穿不盡的綾羅綢緞。」

    耶律阿思看著頗刺淑和盈歌的臉色,說到正題:「陛下的意思是,你們可以去宋國拿。你們不要在東京道鬧了,我靜江大軍的實力,想必你們也清楚得很,你們現在也就是在這小地方得了點小利,再鬧下去,你們自取滅亡而已。宋國京城距離遼宋邊境甚近,此處靠近西遼河,你們沿河南下迅即可到中京,然後到遼宋邊境,宋國京城距離遼宋邊境甚近,只要你們動作迅速,不日便可到達。」

    看著兩人臉上關注的神色,耶律阿思接著說:「事實上南朝皇帝年幼,宋人也是極其懦弱之輩,從他們屢次打了勝仗都要賠錢就可見一斑。宋人眼下並不知道你們的情況,毫無防備,況且我們聯絡了宋國內部的一股朝臣,他們想立新帝,你們的大軍到了汴京城下,他們自是會與你們配合,要挾宋國朝廷,要多少錢就有多少錢,假若你們能攻入汴京城中,多少女人和財寶,都是你們的了。」

    「如此好事,怎麼朝廷自己不去做呢?」盈歌冷笑。

    「遼宋之間有盟約啊!況且朝廷一動,萬一輸了,很多道理說不過去。」在這一點上耶律阿思實話實說:「你們就不一樣,你們乃是大遼東北的部族而已,真要鬧過去,咱們朝廷也好有個說辭,就說宋國拖付歲幣,無法兼濟安撫邊遠的部族,所以你們才要流竄過去,歸根結底是宋國自取其禍罷了!」

    「對遼國又有什麼好處?莫說只是為了讓我等罷兵?」盈歌這時候多少有點心動。

    「我們與宋國內部的大臣已經談妥,他們配合你們攻破汴京城,然後你們就要把宋國皇帝給俘虜走,他們就可以另立新皇帝,從此對我大遼稱孫皇帝啊!以後每年歲幣翻倍,至於翻幾倍,都可以談。」耶律阿思說得有點激動起來:「這事對誰都好,大家各取所需,你們得了錢和女人,我們得了大宋稱孫,宋國的朝臣,也能擁立新帝上位,成為從龍元勳。」

    耶律阿思繼續加火:「所以你們無需擔心,放心南下便是,朝廷願意撥給你們五百具投石機、騰出靜江軍一部分糧草作為你們的補給,作為朝廷的誠意。此外,開放南京道的道路和河流,逐州軍撤往中京,你們就不必擔心路上有什麼不測了。此外你們的一部分不是還圍著黃龍府麼?也暫時不必解圍,朝廷還給圍城軍隊提供補給,這你們放心了吧?」

    耶律阿思最後總結:「就算你們打了敗仗,以宋人的懦弱,錢也是要賠的,這是一本萬利的好事啊!」

    ******

    「漢人有句話叫坐山觀虎鬥!」盈歌很清醒:「耶律阿思打的就是這個主意。」

    頗刺淑表情有那麼點奇怪:「可是我們也可獲利巨大啊!宋國居然有這樣的大臣,真是令人想不到!」

    「都是為了利益的緣故!我聽商人說,漢人別的本事倒是一般,為了利益出賣自己兄弟卻是最厲害的。」盈歌笑得有點陰冷:「我知道你想去!剛才阿骨打來找我,我把這事和他說了,他小小年紀竟比你我都想得明白。」

    「哦?他怎麼說?」頗刺淑對阿骨打這個侄兒還是很佩服的,才十幾歲,就敢帶殺了朝廷派的天使,實在是有女真人的骨氣!

    「他想出了咱們的策略,他說,我們並不清楚宋國的虛實,攻入宋境,若是宋人真的懦弱,咱們就可對汴京城一鼓而下,若是宋人很強,咱們就立即掉頭,乘逐州軍還在中京,咱們把空虛的南京給拿下來。其實補給什麼的不用擔心,咱們女真人被契丹人搶了這麼多年,現在可以一路上搶宋人的麼,聽說宋國的京輜路富裕非常啊!」

    盈歌接著說:「要攻下大城,必須要有投石機,朝廷之所以百多年來對宋國無可奈何,就是攻城力量不足的緣故,咱們雖然沒攻過大城,但多年來從未間斷從各部落收集攻城器械,也想過很多攻大城的法子,或許真可以試試?」

    ******

    「怎麼忽然覺得有點冷呢?」楊翼打了一哆嗦,他正在看著南泊的湖面,湖面上鑼鼓喧天,兩隻龍舟正在飛速前進。

    現在是元佑三年的二月了,這段時間裡朝局不但沒有大的變化,反而異常的平靜,當然,楊翼非常明白這種平靜的下面,湧動著洶湧的暗流。那晚在狀元樓聽到的消息表明,存在一個牽連到宋國內部、遼國高層以及女真人多種勢力的陰謀,而至於這個陰謀的背後到底隱藏著什麼,楊翼現在也只是有個模模糊糊的猜想,他還沒有想到靖康之恥有可能提前上演。不過這個事情既然牽扯到了遼國,而且遼國近段時間來不但封鎖了東京道,甚至對遼宋邊境加強了控制,那麼就說明楊翼把楊得貴派到遼國去打探消息的這步棋走對了,或許一切謎團的解開,最終要寄托在楊得貴的身上。

    眼下的楊翼非常的忙碌,離三月一日的金明池大會,只有不足十天的時間了,一切準備工作都必須盡可能的做到完善。

    金明池大會兩項主要內容,都與楊翼有關,一是與林東的比武,現在楊翼的形勢確實很不樂觀。在數日之前,林東進行了全面的熱身,先後擊敗了殿前司內幾個比較著名的武士,最近一次還打敗了從吐番遠道而來上表叩闕的阿里骨。阿里骨的勇猛是人近皆知的,在去年的宋夏戰爭中,阿里骨多次陣前斬了宋將,只是由於不服氣手下大將被林東所殺,這次前來宋國朝貢的阿里骨便卯足了勁想找回點場子,結果還是敗在了林東的手下。消息傳出後,林東在賭局中的行情立即看漲,甚至已經開始超過了楊翼。

    二是金明池爭標,按照朝廷的安排,武學必須出兩個龍舟隊參加比賽。由於上一次興龍節時武學的師生們與殿前司的禁軍鬧得有點不太愉快,所以雙方都迫切的希望在天下矚目的爭標大賽上壓倒對方。尤其是中央武學,建立了已有半年的時間,花了朝廷不知道多少錢,總要拿點成績出來給朝廷看看。因為大家心裡都明白得很,在這樣一個承平的年代裡並沒有仗可打,武學的建設成果也沒有什麼合適的方式展示出來,因此金明池爭標賽,是一次提升武學名氣和地位的好機會。

    楊翼是很明白這個道理的,就像後世的許多機關單位一樣,工作幹得好不好很難說得清楚,而參加大大小小的活動和比賽,就成了拉成績的一種手段,君不見許多部門都喜歡招攬有體育和娛樂特長的人麼?

    對於組織龍舟隊,楊翼下了一番功夫。首先是選人,俗話說「南人乘船、北人騎馬」,楊翼和眾教授對這句話分析了半天,認為固然有道理但並不是絕對的,南方人天生水性好,並且身材相對較苗條,那麼龍舟吃水就會比較淺,遇到的阻力就會小很多,船速就會快一點,並且南方由於水系密佈,很多地方常年都有龍舟賽,南方學員裡不凡經驗豐富之人;但北方人也有自己優勢,北方學員身材高大虎背熊腰,在身體力量上佔據上風,這對於極其消耗力量的龍舟賽來說,是非常重要的,只要對這些北方學員加以嚴密的訓練,掌握好划槳的動作要領以及節奏,那麼北方學員也未必會比南方學員遜色。鑒於以上原因,楊翼就挑選了一批南方學員組成龍舟一隊,另外挑選了一批北方學員組成了龍舟二隊。

    其次是訓練。這個時候南泊早已經開始解凍,風也不是特別大,因此南泊就成了天然的訓練場所。按照楊翼的安排,兩支龍舟隊這段時間停課,每天從早到晚就待在水面上練習,至於教練的人選,楊翼親自指定了陳遠鴻,畢竟陳遠鴻是江寧水軍指揮,在進入了武學之後多少改進了自身懶散的作風,是有能力指導龍舟隊的。

    「今天俺們贏了三回喲!」王景對著孫豎南狂笑:「你不是說你在梧州的時候三天兩頭的玩龍舟賽麼?怎麼樣,服氣了沒?」

    說起來孫豎南對這次比賽付出了極大的努力,因為楊學諭說了,將來畢業的時候,這次比賽的結果作為考評的主要依據,這對自己的仕途是非常重要的。他鐵青著臉回應道:「神氣什麼?龍舟就比一回,知道你個野蠻人力氣大,劃的次數多了當然佔便宜,到時金明池,我隊定比你隊強!」

    「吹吧你就!」陶節夫一臉不屑:「知道為什麼你們的船慢麼?你臉皮忒厚實,壓得船都走不動啊!」
mk2257 發表於 2008-12-2 21:42
第二卷 金明池爭標圖 第三十章 爭標前夕
    有種說法叫做「天人合一」,對於這種說法,最好的解釋莫過於看看此刻的汴京城。畢竟陰霾了許多天的天氣開始轉而變好,似乎令人期待的陽春三月就要到來了。然而,此刻的汴京城中,絕大多數的人們在期待好天氣的同時,更期待的卻是明天的到來,因為明天就是金明池大會,明天真是一個令人興奮的日子。

    「你說你要去哪裡?」楊傳香在早上的時候總喜歡喝上一碗豆漿,即便是成了超級富豪這個習慣也從未改變:「這豆漿的滋味真是不錯,你就不來上一碗麼?」

    「你看我最近很悠閒嗎?無聊到要一大早跑你這兒來混碗豆漿喝?」楊翼套拉著腦袋,其實他的精神不是太好,昨晚偷偷溜到城東武館與朱三爺、種思謀等人切磋了一夜,現在睏倦極了:「我就是想問你一句話。」

    「哦?說出來大家研究一下?」楊傳香來了興趣,放下手中的碗:「是不是突然想到啥祖傳秘方了?賢侄,我覺得你的長相不錯,對,很像咱大廳裡供奉的財神爺啊!」

    「我想說的是,你真認我這個侄子嗎?」

    「廢話!」楊傳香一臉不屑的轉過頭大叫:「老劉師傅,別上豆漿了,來碗熬了一夜的天麻燉豬腦,侄少爺需要進補!」

    楊翼撓撓頭:「我的意思是,把你的錢,當然還包括我的錢,拿個五六十萬貫的出來下注,全下在我身上。」

    「天麻燉豬腦不要了,劉師傅,給侄少爺上人參燉鴨心,安神靜氣的那種。」楊傳香覺得楊翼有點不太正常:「聽說前天殿前司的龐仲寧,去南泊配合學員訓練的時候和你切磋了一下,你差點傷了,有這麼回事嗎?」

    「到底行還是不行?」

    「這個…你先前說你待會兒要去哪裡?」……

    狀元樓。

    照理說狀元樓這樣的地方,每天晚上都是笙歌艷舞弄到很晚,所以一大早是不會有什麼人來的。只不過今天有點令人意外,楊翼帶著幾個手下,正坐在大堂裡。

    「看什麼看?」王有勝一拍桌子:「你就是徐掌櫃了?不認識我王有勝不打緊,楊翼,楊大人面前你居然也敢無理,誰說大清早就不能來狀元樓?誰說大清早就不能叫姑娘?我就不信了,這汴京城中,還有我家楊大人玩不起的館子。」

    徐塵奉的心情本來不是太好,一大早就有人闖進了狀元樓,還把看門的護院給揍了。這可真稀奇,早上只有在狀元樓睡了一晚的大爺們出去,就從來沒人來過。況且狀元樓是隨便什麼人就能來的嗎?且不說沒有個家財萬貫進不來,就算你是朝廷裡的大人,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俺們狀元樓可是殿前司罩著的。

    可對方居然是紅透半邊天的楊翼,情況就有點不同了。徐塵奉恭敬討好的笑道:「這些下人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幾位大人莫怪,一回頭我好好收拾他們。您們這是要吃早飯聽曲呢還是…?」

    「少廢話!」王有勝繼續拍桌子,這桌子可是用上好的雞翅木製作而成,不好好敲打一下多少有點吃虧:「把人都給我叫起來,五個,不,要二十個歌伎。上好的包房,上好的酒菜,全部都要!」

    徐塵奉嚇一跳:「嘿嘿,姑娘們都還在睡覺呢!您用得著這麼多麼?」

    楊翼一直無精打采套拉著腦袋不說話,真是困啊,聽得徐塵奉囉嗦,不耐煩的也敲敲桌子:「她們要睡,本大人也要睡,叫過來一塊睡好了。」……

    ******

    「聽說了嗎?楊翼一大早就去了狀元樓,現在都下午了,還沒出來呢!」「你才知道?我聽狀元樓裡的人說,他們一夥人叫了幾十個姑娘,包房裡邊歌舞歡笑聲不斷,鬧騰著呢!」「這明天就是比武了,他還這樣胡鬧,看來是完蛋了啊!」「早都說楊翼為了娶胡人,準備放棄比武,看來傳言是真的啊!」「別廢話了,改注!我全押在林東身上!」

    聽說楊翼在大戰前夕還跑到狀元樓花天酒地,汴京城頓時炸了鍋,各種傳言四起,人們奔走相告。到狀元樓門前打探消息的人更是絡繹不絕,狀元樓附近簡直是熱鬧非凡。時間到了下午的時候,楊翼依舊沒有出來,更是引發了全城瘋狂的浪潮,各大賭場人山人海,因為現在就是買定離手的時間了,下注之後就不再可以更改。本來兩人之間可說是勢均力敵,在許多人的心裡,都認為既然楊翼放棄了娶胡人而奉詔參加比武,那麼一定要全力爭勝,所以也是有一些人押在楊翼身上的。但大家先是聽說楊翼在武學裡表現不佳,其後又聽說楊翼與殿前司的龐仲寧切磋了幾招,差點傷在龐仲寧的手裡,現在楊翼如此不自愛的跑到狀元樓喝花酒,這些東西竄聯起來一看,就算是一些曾經對楊翼抱有希望的人,都忍不住紛紛改注,一時間林東受到了無數人的追捧,許多以前押楊翼的現在也紛紛改注……

    驛館。

    「他還沒出來麼?」王敬心定定的望著許塵奉。

    徐塵奉躬身答道:「一早上進去,他就沒出來過,但是小的已經找了進去過的姑娘問過,他一進去就用棉花堵住耳朵蒙頭大睡,誰也不搭理。在裡邊玩樂的都是那幾個手下。」

    王敬心指著虎翼軍指揮使龐仲寧道:「你來說說那天的情況。」

    龐仲寧沉吟道:「那日我帶一個指揮前往南泊,合練完畢後,我提出與他過上幾招,他二話沒說上來就打,他拿的是劍,用的卻都是劈砍的動作,後來末將與他對上一劍,他就捂著胸口蹲地上了。」龐仲寧歎道:「末將根本沒使上什麼力,他這是裝的。」

    王敬心冷笑道:「果然不出所料,楊翼玩的乃是疑兵之計,故意示弱啊!」

    鄭雍閉目緩緩說道:「這樣一來,人人都去買林東了,我等若想從中獲利,必須要讓林東輸掉比武。」

    王敬心在大廳中環顧左右,笑道:「林東此子素來忠誠,又識得大體,就算他很想娶王臨碧,只要我出聲求他,他必定不敢出全力。如此一來,咱們這百萬之利,到手可期啊!」

    耶律頗德和老古也在一旁,聞得王敬心自信滿滿的說話,相視一眼,亦都是喜形於色。大家都認為,楊翼是故意隱藏實力示弱於人,加上龐仲寧的試探,其力還在林東之上,現在絕大多數人買林東,到時王敬心再給林東下個絆子,林東必敗無疑,莊家可就賺大了。

    一人匆匆跑入廳中行禮道:「幾位大人,楊傳香的下人剛剛在幾個賭場同時下注,總計八十萬貫!」

    頓時大廳裡人人驚詫莫名。現在全城人下在林東身上的注有一百三十萬貫之多,而下在楊翼身上的寥寥無幾,本來假如林東敗了,那一百三十萬貫就全部落入莊家袋中,賠給下在楊翼一方的只是個小數目,根本不值一提。可是現在情況不同了,楊傳香一下子砸了八十萬貫在楊翼身上,莊家還要從獲得的差額中拿出相當大的一部分給楊傳香,如此算起差額,莊家獲利幾乎等於零。

    耶律頗德臉色不善道:「這楊傳香何許人也,怎麼如此有錢?」

    王敬心此時心中早叫不好,楊翼故意示弱,雖然是想在比武中出奇不意,但現在楊傳香突然來這麼一下,顯然是早有預謀要趁著大家紛紛看好林東大賺一筆。連忙陪笑道:「使臣大人無需憂心,那楊傳香控制著我大宋酒業,自然富可敵國,他下個八十萬在他的侄子身上,亦是情有可原。」

    老古直接威脅道:「這可如何是好,要是我等只拿到幾十萬貫,如何向天祐陛下交差?答應各位大人的事,恐怕也不能付之實施了!」

    王敬心抹了抹汗,道:「其實我等以為楊翼並無必勝的信心,楊傳香這樣的富豪必不敢下重注,所以才….使臣大人請放心,一會兒咱們繼續放出林東形勢大好的消息,想來下林東的人就會更多,此外我等聯絡了山西和江南的一些商人,這些人都是土財主,手裡總有幾十萬貫,咱們有途徑放消息給他們說林東必勝,下在林東身上的注一定成倍增加,到時去除楊傳香的差額,使臣大人依舊可以盆滿缽滿啊!」

    耶律頗德放緩臉色道:「可不要出什麼差子才好!」

    鄭雍搖頭道:「耶律大人多心了,以楊傳香一人之力,終究比不過舉國之力的,八十萬貫何其之多,想來他再也拿不出更多的錢了。」

    ******

    「你楊大老爺也要借錢?」高宗正等幾個京中富豪非常驚訝的看著滿頭大汗的楊傳香:「你都要借錢,我們就都要去討飯了!」

    「我不是借,我這是貸!」楊傳香臉上一副咬牙切齒的表情。其實他的心裡更是咬牙切齒大罵楊翼,這個賢侄現在玩大了,老子整個家底全都搭上去不算,還要厚著老臉去找人弄錢,真是家門不幸啊,怎麼就認了這麼個侄子呢?一回頭要是輸了,全家老少一塊回老家討飯去吧!

    話雖如此,但楊傳香一直認為有自己的今天,終究是楊翼帶來的,若是當初沒有楊翼的釀酒法子,又哪裡來老楊家的輝煌呢?說不定飄香樓現在都改名叫知味館二號樓了。也罷,做人要厚道,就當叔叔我還你個人情,拼一把算了,說起來若是贏了,那就連下幾輩子的首富也掙到手了啊:「哥幾個,湊個二三十萬的給我,全當救急,一貫錢一貫利,我翻倍奉還,這還不算,人情也是哥幾個的,我用名下的所有產業作保!」

    ******

    傍晚,離下注停止還有半個時辰,遂寧郡王府裡哀聲一片,因為楊傳香又加注了。

    「我怎麼就這麼倒霉?」王敬心有點茫然。本來通過各種途徑不斷製造林東將獲得大勝的消息,刺激著更多的各地富豪下在林東身上,總計已達兩百萬貫,可是就在一刻鐘前,楊傳香又加了二十萬的注,這麼一算下來,莊家的獲利依然數量極少。

    此時要改賠率也根本不是辦法,時間太緊啊!萬一賭場那邊聞風而動,萬一押林東的人開始撤注,可就更不得了啊!

    鄭雍看著廳中眾人默然無聲,唯有歎息一聲道:「好個楊翼!原以為賭局盡在我等掌握之中,我們控制著林東和各種消息散發的渠道,也就控制著結局,誰料到啊?竟反而被楊翼利用了。也罷,也罷,照樣要楊翼贏,得個三四十萬貫,總好過賠錢啊!」

    耶律頗德望望老古,終於頹廢道:「有總勝於無,希望不要影響天祐陛下的計劃吧!」

    王敬心遲疑半天,道:「下官找了林東,原本想吩咐他一定要輸,就算他不肯,也會心中動搖。可是…可是下官居然沒找到他,他躲王存府裡邊用功去了,這如何是好?」

    鄭雍現在很想殺人,目前楊傳香下的注雖然多,但賠率高的林東那邊注更多,林東要是贏的話,自己這邊不但差額賺不到還要往外賠錢,幾十萬貫啊!上哪找去?:「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要是林東贏了,你我就等著當褲子吧!」轉回頭安慰耶律頗德:「使臣大人且莫煩惱,錢少,將來咱們朝廷給,我們大宋將來始終是天祐陛下的孫子國,歲幣翻上幾倍便是了。」……

    夜深了,狀元樓裡依舊笙歌一片。

    一隻蔥白的小手將酒杯遞到嘴邊,王有勝大笑中一飲而盡,更多的手還在他的身上遊走。王有勝今天算是玩瘋了,什麼時候享受過這種待遇?什麼時候像現在這樣左擁右抱山珍海味?什麼時候見識過繞樑三日的歌舞?

    「姚碩昊!」王有勝一邊聽著曲子一邊說:「你說這地方怎麼樣?比你那破帳篷強吧?」

    姚碩昊其實現在有點累,再好玩也玩了一整天,累啊!他瞄瞄遠處的一處厚實的簾子,低聲問道:「楊大人這一整天就出來吃了點東西上幾趟茅廁,你說他真的就這麼能睡麼?咱這玩得多歡啊,他是一定動靜也沒有啊!「

    王有勝拉過身旁的靚女親上一口,笑道:「他這人你還不明白嗎?一會兒犯傻一會兒抽瘋,時不時再來點胡言亂語,總之一句話,甭理他。」

    楊翼這個時候正兩耳塞著棉花,在龍鳳大床上翻來覆去,要真說到了這地方不好好享受一下實在是有點虧,不過明天就是比武了,這場比武關係到烏倫,關係到自己的命運,必須要好好休息。事實上一整個白天楊翼並沒有踏踏實實的睡覺,因為對於調節賽前狀態,楊翼非常的內行,假若白天睡踏實了,晚上的睡眠質量必定不佳,楊翼要把最好的睡眠留在夜晚。

    眼下夜已深了,楊翼也到了快要真正入睡的時候,只不過睡著之前楊翼總喜歡想點心事。是的,偌大一場賭局關係到很多人的命運,楊翼清楚的知道賭局的幕後究竟是誰在搗鬼,儘管真正的原因此時還不明瞭,但楊翼早已經下了決心,絕不能讓遼國把錢拿走,不但這些錢不能拿走,連帶那些令人感到無比恥辱的歲幣,將來也不能再讓契丹人拿走。

    楊翼其實多少也有點得意,照理說賭局是由殿前司那夥人控制著的,只是楊翼想明白了一個道理:殿前司其實真正能控制的只是散發消息的一些渠道,至於比武的結果,是沒有任何人可以控制得了的,因為林東愛王臨碧,因為楊翼愛烏倫。那麼既然殿前司可以控制和散發各種消息,那麼楊翼當然要從這方面動手,而且是大張旗鼓的擺出架勢,搞到滿城皆知,只有這樣才能奪取發佈消息和掌握輿論的主動權,讓殿前司的消息只能跟在自己屁股後邊吃點剩飯。如果自己的計劃不出差錯,現在殿前司那夥人一定是進退失據吧?林東贏,殿前司賠錢,林東輸,殿前司掙不到錢,算是白忙活了一場啊!

    「現在賭盤已經封了吧?」楊翼恍惚之間還在想著這事:「我明天一定要贏,不但為了風光的把烏倫娶回來,還要為了楊傳香,總不能真讓老狐狸去當底褲吧?」

    ******

    遼國中京道。

    天氣似乎很好。說似乎是因為固然天空中艷陽高照,可是連著將近半年沒怎麼下過雨,那麼這艷陽就有那麼點邪門了。

    林臨期很早就到了遼國,當然,林臨期是楊翼幫楊得貴取的化名。本來遼宋邊境封鎖嚴密,一般的商人根本過不來,可林臨期不一樣,因為他是來賣酒的。

    自從前年的春天楊翼把傳香美酒帶到了遼國之後,遼國的各族人民對於白酒就再也割捨不下了,偏偏遼國自己釀造的白酒遠沒有正宗的傳香美酒那般甘醇火辣,所以一年四季,來自傳香酒廠的美酒,連帶著精美的裝酒的瓷器,源源不斷的從宋國運進遼國來,使雙方的貿易額不斷攀升,白酒貿易成了遼宋兩國間的一個重要貿易方面。

    林臨期不是一個人來的,他帶來了整整十車酒,因此在南京道受到了極其熱烈的歡迎,十大車酒很快就就賣掉了九車,甚至南京留守司還邀請林臨期前往做客,希望由此拓展新的進酒渠道,畢竟老楊家壟斷了遼宋之間的白酒貿易,既然這個名字奇怪的年輕人能搞到不遜於傳香美酒而且價格更便宜的白酒,當然是要拉攏一下的。

    林臨期當然還有更重要的任務要做。事實上,當他到了南京道之後,就發現情況很不正常,南京道到處都是流民,賣兒賣女的場景四處可見,整個南京道都被雪災和旱災壓得喘不過氣來。析津府的官差們不斷的四出賑災,一派蕭瑟的景象。

    「我想去東京道!」林臨期是這樣跟留守司的官員說的:「我還有一車酒,東京道那邊還有高麗,我覺得如果把酒賣到高麗去,日後你們說不定還能做做二道販子,中間吃點差價。」

    「不行!」留守司的官員一口回絕:「東京道你不能去,誰也不能去。最多,你可以去中京道的同昌,再往前走,小命不保!」

    林臨期於是就到了離東京道一步之遙的同昌,果然如官員所言,所有進入東京道的道路都被軍隊嚴密封鎖了,只不過林臨期還是從當地人的口中得知那邊似乎在打仗。

    在同昌待了幾天之後,林臨期就決定放棄了,他轉道前往中京,一路上發現號稱遼國最富饒的中京也是一片慘狀。然而更令他震驚的是,當他到達中京邊上的西遼河時,他看到了一支異常龐大的船隊正在逆流而上。

    「這些是什麼人?」林臨期在岸上非常納悶的看著船隊中那些穿著奇怪服飾的人:「好像不是契丹人啊!」

    林臨期在西遼河邊上看了半天,基本上可以確定這是一支從來沒有見過,也沒有聽說過的軍隊,可是這樣的情報似乎沒有什麼用處,畢竟林臨期也是第一次來遼國,而遼國偏偏是一個多民族國家,有時候從哪個地方蹦出些怪異的異族人,也並不為奇。

    待到得中京城中,林臨期終於覺得事態嚴重,中京城裡很多的軍人在遊蕩,詳細找了當地的一些人打聽之後,林臨期發現自己找到了一條對宋國極其有利的消息。

    「這些城中的軍人是逐州軍?逐州軍居然北上了?」林臨期自己都被自己的發現所震驚:「那麼是否意味著整個南京道的南面現在根本沒有遼軍在守護?」林臨期覺得熱血沸騰,心中莫名的激動:「燕幽十六州!如果沒有了逐州軍作為屏障!豈非我大宋唾手可得?天祐大宋,這是歷代君臣的夢想啊!」

    林臨期站在中京的大街上,怔怔的對著天空發呆,有這麼一剎那,他彷彿看見了自己正跟隨著大軍一路北上橫掃整個燕雲戰場,在無數血與火的戰鬥中獲得了無數的榮譽:「我,一定要盡快把這個消息傳回去,把這裡的一切情況都傳回去!」
mk2257 發表於 2008-12-2 21:43
外篇 外傳第一章 秦王瘋了!
    秦王瘋了!

    以上這個結論是我昨天傍晚得出來的。秦王是誰?秦王的名字叫楊翼,也就是我的老爹。沒錯,我是秦王的兒子,名字叫楊小飄。我所處的位置在長安城,至於現在的時間,則是大宋朝元佑二十四年,我剛好十八歲。

    本來這個世界一切都顯得很正常,事實上從來都很正常,至於為什麼我老爹秦王他突然發了瘋,那還是得先從我家族的光榮歷史說起。而說我家族的歷史就不得不把秦王以前的那些無聊事給抖落出來。

    我爹那個秦王的封號並不是平白無故撿來的。

    據傳說,在元佑元年的時候我爹在赴京遊學的路上被倆蟊賊給搶了。當然我對這個傳說的真實性相當的懷疑,因為看上去我爹身材高大體格強悍,雖說現在有幾年沒跟人動過刀子但見識過的人都說他能把彎刀舞出花來,能被倆不開眼的蟊賊搶了?當然,在他被人搶了之後發生的故事比他被搶這件事本身要更離奇。

    我爹到了汴京,緊接著就考取了當年的制科狀元。接著在對西夏的戰爭中立了點功。反正東折騰西折騰就給他混了個開府儀同三司、檢校太尉的名頭,據說這個官挺大,至於大到什麼程度我搞得並不是太清楚。再然後我爹就推行了大宋朝的所謂土地改革和南下開發政策,把全國上下鼓搗得烏煙瘴氣,總而言之據說那時候我爹的名聲並不是太好。最後,大宋朝在短短幾年間莫名其妙的就強大起來了,我爹緊跟著就仗勢欺人帶著他的那一夥狐朋狗友把西夏給滅了,被皇帝陛下封了秦王。當然,我爹對秦王這個名頭相當自豪,只不過在我看來無非是被皇帝陛下一腳踢出了京城而已,被人賣了有啥可自豪的呢?

    其實我爹這個人有點花心,準確的說是人面獸心。他在元佑四年的時候娶了一個草原上叫烏倫的異族女子當老婆,可似乎他並不知足,後來又納了一個江南名妓為妾。當然了,那個江南名妓是我娘,名字叫李鶯鳴。本來一個人娶幾個老婆這種事在俺們大宋朝並不出奇,壞就壞在我爹這人還要假仁義,明明納了妾卻裝得跟他沒關係,所有的錯誤都是別人的。當著別人的面人五人六,回到家裡就裝孫子,反正這事說不清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後來烏倫生了一個兒子,取個名字叫楊騰飛。而李鶯鳴也生了個兒子那就是我。在給我取名字的時候烏倫使了壞心眼,非要鼓動我爹給我取名叫楊小飄。為什麼?因為我娘是名妓出身嘛!而我爹在烏倫眼裡估摸著就是一嫖客。飄和嫖諧音,這是為了讓我爹記住自己那副德行。

    一轉眼十八年過去了,我的這十八年小日子其實過得還算舒心。我是秦王的兒子嘛!整個長安城誰敢不把我放在眼裡?大前天我揍了京兆府尹郭成的兒子一頓,那小子一溜煙找他爹去訴苦,結果又被他爹再揍了一頓,送我這來賠禮道歉,你說誰敢惹我呢?

    只不過沒人敢惹我並不代表我就沒有一點煩惱。起碼在秦王府裡實際上我的地位並不高。我知道我是李鶯鳴的兒子,不是嫡出也不是長子,府裡的許多人都有些看不起我。他們最看得起的還是楊騰飛。

    楊騰飛大我三歲,雖說年紀不大但據別人說非常有我老爹的風範,他十八歲那年就帶兵去了草原,聽說現在整個草原上的韃靼人都把他奉為第一勇士,說他遲早有一天能把草原東邊的契丹人和女真人都滅了。

    我呸!滅掉契丹和女真有什麼了不起的?自從我爹滅了西夏之後大宋朝就越發強大起來,什麼契丹女真早就墮落了,契丹在元佑十二年的時候被大宋朝奪回了燕雲十六州,之後就一蹶不振;女真自己的內部也是打得一塌糊塗。不用你楊騰飛去滅!我楊小飄跺跺腳都能讓他們嚇出屎來!

    上面那話當我沒說過!因為說出來也沒人信,人人都喜歡楊騰飛,沒人喜歡我!每到過年過節的時候,整個朝廷的官員都往秦王府送禮,裡面基本沒我啥事。至於我老爹的那些老部下,比如當朝樞密使王有勝、張全柱、參知政事高大西、王允文什麼的,十年前到秦王府來拜訪我爹的時候,也就拍拍我的頭,當我是一個沒長大的小屁孩。我是小屁孩麼?或許以前是,但我今年十八歲了,長得和我爹一般高大,還繼承了我娘的相貌比我爹英俊多了。下次王有勝這幫人見到我要是還管我叫小屁孩,我非和他們急不可。

    說了一大堆,現在得談談秦王發瘋這件事。昨天秦王心情很好,一大早就溜貓逗狗折騰得不亦樂乎,原因是楊騰飛那邊傳來消息,說是又打了一個勝仗。然後我爹就喝了酒,他的酒量並不好,醉了之後就跟我說了很多話。

    「我是從未來混到大宋朝的!」秦王這樣對我說:「也就是千多年後吧!我沒來之前大宋朝眼看著就要完蛋了。我一來,大宋朝起死回生!看看,現在要說是盛世大宋估摸著沒人會反對。要知道本來大宋朝會被北方遊牧民族給滅掉的,本來現在的陛下縱慾過度已經掛了!都靠我回來啊!大宋朝變成了盛世,陛下也一直活得挺滋潤!」

    說胡話!人能從千年後回到現在?你玩你自己的兒子?沒關係,人喝醉了總是有許多幻想。當時我並沒有把這事放在心上。

    可過了一個時辰我爹的酒就醒了。回憶起自己說過的話似乎又有點不安,跑過來很嚴肅的看著我說:「我說啥了?你可別傳出去!殺頭滴!」

    「你那是醉話,我沒放心上!」我也很嚴肅的回答。

    「不傳出去就行!」秦王瞇縫起了眼睛:「其實,我說那些都是真的。你爹我還真是千年後回來的,我記得那天我開著小車,路上起了霧……」

    他瘋了!我只能得出這麼一個結論,老來瘋!雖說他也不過四十多歲,毫無疑問的是老來瘋提前了。

    我能和一個瘋子一起生活麼?當然不能!我想離開長安,你秦王有你自己的故事,我楊小飄當然也應該有我自己的故事。

    為了這個事我想了一夜,最後我認為其實我走也不完全因為秦王瘋了。我十八歲了,我總覺得我應該出去走走,去看看所謂的盛世大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今天一早我就跟秦王、烏倫,還有我娘說了,我要離開,首先去汴京,沒啥目的也就是逛逛!他們一臉的納悶和不可思議。

    我爹想了半晌就說了一句,你自己鼓搗去吧!別丟秦王府的臉。然後我娘就哭了,她說她不攔我,我和我那瘋老爹一個脾氣,反正走了之後萬事小心,到了京城有事就找王叔叔、李叔叔、陸叔叔、種叔叔、XX叔叔…但特別注意朝廷有個姓林的太尉不是什麼好鳥,別去和姓林的混一塊就成……

    所以,我就這樣離開了秦王府,離開了長安,至於今後會發生些什麼事,天知道……
mk2257 發表於 2008-12-2 21:44
第三十一章 金明池爭標之先聲奪人

  註:本章涉及金明池的相關資料,取自宋代孟元老的《東京夢華錄》

  「睡得好舒服啊!」

  楊翼悠悠醒來,他躺著的地方離窗不遠,向窗外望去,只見窗梁的上方,天空呈現出一種淡淡的朦朧的顏色,天就要亮了。

  深深的吸入一口氣,楊翼踢開身上柔軟的被子,一躍而起,對著銅鏡打量起自己來。不錯,精赤的上身肌肉糾結,在火燭的照耀下呈現一種剛性的銅色!楊翼緩緩蹲下,再猛然立起,雙拳輪番擊出,身形輕盈的往前閃動,太好了!身體狀況非常良好,精神很足!穿好衣服,批上緊身皮甲,將擦拭好的彎刀掛在腰上,楊翼昂首闊步的走進了包房的大廳。

  只見大廳中散亂不堪,王有勝等人以及一群貌美的歌伎玩樂了一整夜,此時全都東倒西歪的呼呼大睡。楊翼拍醒王有勝等人,然後帶著他們,跨上院落中的戰馬,從狀元樓的園中奔馳而出……

  「看!那是楊大人啊!」

  天還未亮,整個汴京城卻早已甦醒過來,因為今天是三月一日金明池大會召開的日子,各家各戶都在朦朧的黎明燃起了炊煙,路上已經有不少人往城西而去。楊翼等人沿著御街邊飛快的奔馳,引來無數路人的驚呼……

  南薰門外。

  九百名披掛整齊的武員排列成九個方陣。章?以下,數十名武教授策馬立於隊列之前,每個人的表情都是嚴肅地。但每個人的心情都是激動的,因為今天,乃是向滿朝文武和百姓,展示武學成效的大日子。

  「來了!」種思謀看著一騎從門中衝出來:「楊大人的精神很足啊!」

  在陣前將馬勒住,楊翼揚起馬鞭高聲道:「弟兄們,標桿是誰的?」

  「我們的!」學員們齊聲應答。

  「我們的口號是?」

  「只有第一,沒有第二!」學員們轟然作響的叫聲在南薰門周圍迴響,驚得城樓上的士兵們也為之動容,紛紛探頭探腦的望出來。

  楊翼大笑數聲。目光滿意的從學員隊和教授們的身上掃過,這是我鼓搗出來的隊伍啊!真正的精銳!「我們的作風是?」

  「殺死!殺死!統統殺死!」

  「好!天下之大,有哪裡是我們去不得的?又有什麼能夠阻擋我們地腳步?軍鼓響起來,軍歌唱起來!出發。目標,城西金明池!」

  嘹亮的軍歌聲立時響起,說起這軍歌,卻還是楊翼創作的。其實楊翼也不能算是創作。他只是把解放軍的進行曲改了幾個詞而已。

  天已明,武學軍一路高歌到了金明池南門外,只見殿前司、街道司、宣效六軍、上下四軍等隊伍早已在門前齊聚。整個池南門處旌旗搖動鋪天蓋地,一陣陣的軍鼓聲將每個人的情緒都帶往亢奮。

  「各位。今日爭標本帥志在必得。」楊翼在馬上向左右說道:「待會進場儀式,必要先聲奪人啊!」

  章?捋鬚微笑道:「楊大人,所謂養兵千日用在一時。學員們都是為將之人。這個道理明白得很。來之前不是都已經把相關事宜準備好了麼?如今我武學眾人士氣高漲。想必定會取得應有的效果。」……

  一個時辰後。

  「吉時已到!諸軍依次入場!」樞密院的一名官員在池門處高聲叫嚷,頓時門外的隊伍變換起隊形來。

  依照事先地安排。首先進去的侍衛馬步親軍。這些親軍大多出身官宦貴族,營養好得很,一個個都是膀大腰圓,神態倨傲、趾高氣揚。從池南門列隊而如,金明池內頓時發出雷鳴般地歡呼聲。

  楊翼等人俱在門外,聽得金明池內歡呼聲傳來,有如山呼海嘯一般,竟不知裡面究竟來了多少人,一時之間既駭然又興奮,同時更是有些許緊張,包括楊翼在內,都在想待會輪到自己進場,可不要冷場才好,那可就太沒面子了。

  接著諸軍輪番從池南門而入,歡呼的浪潮一浪高過一浪,尤其是殿前司虎翼軍在林東的帶領下入場時,歡呼聲簡直可以說得上是地動山搖。

  王有勝雖說出身於殿前司,可是經歷這樣的場面卻還是第一次,不由得心中有點發虛。事實上他現在確實有點虛,昨天晚上真是一個瘋狂而又淫蕩的夜晚,搞得他現在還覺得頭暈和腰疼:「大…大人,似乎有點不太妙啊!裡面忒多人啊!」

  「怕了麼?」楊翼斜著眼睛看著王有勝:「你不是成天說什麼從河東路殺到賀蘭山麼?裡面不過就是人多點,怕的話,你可以走,記得,從隊伍裡爬出去。」

  王有勝頓時惱怒,嚷嚷道:「我就是提醒下大人而已,我怕?其實我早想明白了,裡面的人就是娼妓,咱們就是嫖客!」

  旁邊眾人立時訝然,全都轉頭看著王有勝,心說你這是什麼比喻?這還沒進去呢咱們就成了嫖客了?

  王有勝在眾人的注視中撓撓頭,尷尬的低聲道:「裡邊不就是叫喚聲大麼?越叫喚,咱就越興奮,這不像嫖客麼?」

  楊翼差點暈倒:「你昨晚上樂傻了吧你?真不是東西!」

  「武學入場!」樞密院的一名員高聲叫道。終於輪到咱們入場了,眾人緊張而又興奮的開始行動起來。

  「哎!你說裡面啥模樣?」陶節夫在隊伍裡小聲的問郭成:「咱倆也真倒霉,怎麼就臨時不讓上船爭標,改去跳舞呢?」

  郭成卻很嚴肅:「讓你幹啥你就幹啥,都是為了武學爭光,少廢話!」

  楊翼當先騎在高頭大馬上,背後是種思謀摯著武的大旗。元昊手書的「靈武」二字高高飄揚。池南門非常寬闊和深邃,說深邃,是因為這道門其實是一個林蔭大道,周圍被高大的草木遮掩。

  前面就是出口了,想像著金明池現在的盛況,楊翼壓抑住激動的心情,高喊一聲:「後隊擂鼓,唱軍歌!入場」……

  ******

  金明池,位於汴京城西面的順天門外街北。周長九里三十?、池西直徑七里。池門南岸建築有臨水大殿,皇帝車架臨幸、觀看爭標賜宴皆在此處。從臨水殿西去數百?,一個中央隆起、有若飛虹的大橋橫跨水面直通池心,池心建有五個迴廊。稱為五殿,每逢爭標大賽,都會列京中美女於其上為爭標助威。其他地方臨水近牆處則到處種植垂楊、岸邊綵棚幕次,專門提供給普通百姓和士人臨水觀看爭標。只有池的東北角上留有一塊空地,則是給參加金明池教閱的各路軍隊預留的。

  天才亮,金明池就已經是人山人海。士人、百姓,誰都不願意錯過這難得的盛會,早早的就開始聚集在這裡。長達九里的金明池岸邊,圍觀的人最少也有五萬之眾。

  此時,先期進入的十餘支軍隊每支兩百餘人,已經全部排成方陣,站立於金明池的東北角。鮮明的盔甲,飄揚的旗幟。閃亮的刀槍,使得在場的數萬觀眾讚歎聲四起,匯聚成聲音的海洋。

  臨水大殿上,群臣倚著水邊的護欄議論紛紛。皇帝趙煦高高坐在大殿之上,他今天心情很好,這樣熱鬧的場面最對他的胃口,眼下爭標大賽以及前奏表演尚未開始,金明池就已經熱鬧成這樣,想來爭標開始之後,一定是震撼人心啊!趙煦探探腦袋,出語問道:「趙卿,武學怎麼還不入場?」

  趙瞻作為樞密院的最高員,此時侍立在皇帝地身邊,連忙答道:「別的隊伍每支只有兩百餘人,武學卻不同,他們都是在役將領或者未來將領,當然應該全部出席,總計九百餘人,想來花在整理隊伍上的功夫,卻要耗時更長了啊!」

  話音甫落,只聽一聲悠長的號角聲劃破長空,趙瞻立即接口道:「這不,來了!」

  金明池本來紛紛嚷嚷,號角聲卻彷彿有如破碎虛空般將嘈雜的人聲壓下,頓時大家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池南門處。

  上百面小型軍鼓密集響起,發出怪異的節奏,只見南門的入口處,一員大將身披閃亮鎧甲伴隨著鼓點策馬行來,緊接著龐大的隊伍列隊而入。

  「向前!向前!向前!我們的隊伍像太陽,腳踏著祖國的大地,背負著民族的希望,我們是一支不可戰勝的力量,我們是大宋的子弟,我們是社稷的武裝,從無畏懼絕不屈服英勇戰鬥直到把反動派消滅乾淨……」雄壯明快的軍歌聲中,武軍終於合著鼓點,用高昂的歌聲,邁著整齊的步伐全部進入場中。

  金明池中的幾萬人,有誰聽過這樣的歌聲?有誰見過如此雄赳赳氣昂昂的隊伍?一時間全部愣住,偌大的金明池,鴉雀無聲。

  「他們唱的是啥?」趙煦覺得自己的手在發抖,好像這首歌有那麼一種奇怪的力量,竟使悼一個聽的人,都感覺到熱血在往上湧:「我大宋朝竟有這樣的歌聲麼?」

  趙瞻當然不清楚這怪異的歌聲是怎麼回事,事實上確實很好聽,不,準確的說確實非常適合現在的氣氛:「這個…恐怕是武學自創的軍歌!」

  「作出此曲者必是天才!」蘇軾這個時候覺得非常震撼:「雖然唱的詞並不符合詞調,也很直白,但是有那麼點押韻,語句短而有力,詞意和曲子的節奏真是配合得天衣無縫啊!甚是鼓動人心。」

  蔡汴剛才也在發呆,聽得蘇軾如此說,回過神來道:「我先前還心說自己是不是少見多怪,目下連蘇子這樣的作詞大家亦都是這般說法,想來此歌當真是好軍歌了!」

  王敬心此時也在大殿之中,對於武學這支隊伍,他當然是又懼又恨,不屑道:「唱的什麼破玩意?不知所謂!」

  鄭雍皺著眉頭,對王敬心的話不以為然:「你卻莫小看了這些人,士氣如此高漲,嘿嘿!你的殿前司年年奪標,今次怕是遇到對手了啊!」

  ******

  楊翼進了金明池之後覺得事情壞了,金明池沿岸黑壓壓的站滿了人,可怎麼就沒有喝彩聲呢?不會是自己的安排太出人意料了吧?全都嚇傻了?

  楊翼狐疑的策馬往東北角而去,心裡想越懊惱,好好的進場就完了,非要擊鼓吹號,還唱上這麼一首歌,這下丟人丟大了。

  王有勝跟在楊翼身後邊嘀咕:「我說出問題了吧?不會寫詞你也別瞎寫啊!以前從你那什蒼山如海我就知道你不行了。早聽我的,弄個婚喪嫁娶的曲子多好,咱敲鑼打鼓的進來多熱鬧啊?非得這麼糊弄。」

  武學的學員們這時心中倒無異樣之感,實際上這首歌已經練了多日,每次唱的時候都是越唱越來勁,而且這首歌很特別的地方在於,甭管你的嗓音多爛或者五音不全,只要你用力合著節奏一唱,你都會發現能夠唱出特別激動的感覺來。所以儘管現在金明池內似乎沒有什麼反應,但學員們依舊注意力還在自己的身上,用盡力量高歌不止,軍鼓不止,隨著隊伍前進。

  楊翼這個時候有點想哭,本來高昂的腦袋垂下來,恨不得打馬就逃,真正是多此一舉啊!正彷徨間,忽然異變突起,不知是誰先開始,又或者同時開始。地動山搖的喝彩聲如雷鳴般響起,數萬觀眾擊節如潮,叫好聲充斥了整個金明池,嚇得楊翼身形晃動,差點從馬上掉下來。

  「穩住!穩住!」楊翼夾緊馬身,冷汗這時才流下來:「看來沒錯,這些人忒沒見識,早說啊!一回頭國際歌我都弄得出來!」轉念一想,還是不行,那歌是鼓動別人反抗壓迫的,亂唱可就腦袋不保了。

  來到東北角,排好隊列,楊翼終於鎮靜下來,現在可以好好看看金明池盛會的景觀了。瞇縫著眼睛望了一會,楊翼長歎一聲:「人可真多!今天真是一個好日子,武學的威名,就在這次大會之後,可見分曉。」

  林東帶著虎翼軍就在武學軍的隔壁,這個時候望過來,剛好和楊翼對上眼。林東微微冷笑,點頭算是向楊翼致意,然後一支手指向湖面的深處。

  楊翼轉頭望去,只見湖面上高高豎立起一根長竿,上面有青繡彩的圓球一個。「那便是標竿了!」楊翼嘴角一咧,回給林東一個笑容,他心中明白,這是林東在向自己發出挑戰,從元佑元年的那個秋天開始,自己和林東之間發生了很多次交鋒,而今天乃是見真章的一個重要時刻,戰鬥馬上就要開始,爭標、決鬥,是騾子是馬,就要見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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