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軍事] 盛世大宋 作者:孤竹飄逸 (連載中)

mk2257 2008-12-2 20:14:0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2 45109
mk2257 發表於 2008-12-2 21:05
第二卷 金明池爭標圖 第十一章 拋射武器
    儘管三月的天氣有點反常,但這並沒有影響到楊翼忙碌的步伐,因為他要造武器,原因一方面是因為巡視完各地宋軍後楊翼對宋軍的戰鬥力不滿,另一方面,他認為在宋朝這樣一個商業繁榮和工藝水平相當高,而且戰事頻繁的朝代,居然不能從冷兵器向熱兵器過渡實在不可思議。

    「現在是1087年,我要先一步弄個什麼東西出來,宋軍的戰鬥力就會有質的提升。」楊翼這樣想。

    ******

    「大人!您這是在幹嘛呢?」王有勝看著楊翼指揮著人將一個怪模怪樣的東西豎立起來,還一邊把中空的竹子連著套成一根十幾丈的管子:「這又是個什麼玩意?」

    楊翼沒得空理他,不耐煩道:「站一邊去,遠點,自己看著。」

    這話要從很多天前說起。自從楊翼教閱了三州後,製作新武器的心思就一直不可遏制。不過畢竟他不是搞化工和機械的,也沒有太多的現代軍工知識,對於究竟研製什麼樣的武器實際上是一點頭緒也沒有。

    剛開始楊翼決定製作身管火器,因為楊翼是考古學家,熟讀史書,他知道熱兵器的出現是在北宋,不過卻不是元佑年間,應該是徽宗的時代宋人才開始少量的應用熱兵器。這種最古老的火藥武器,簡單來說就是借助火藥推力把箭發射出去的「火箭」——其後,作為後世槍炮鼻祖的身管火器出現在1132年,是以竹筒為管的粗陋的火炮。這樣的火炮楊翼是見過的,地方是在博物院裡。一個世紀之後,當蒙古入侵、金朝瀕臨滅亡的年代,金人發明了「飛火槍」,這種武器緊接著由宋人改進,最著名者就是1259年的「突火槍」;這些最早的身管火器射程相當之近,只有區區幾米,噴射的也只是火焰、鐵砂之屬;但無論如何,在原理上,這些簡陋的武器確為日後數百年間無數火器的祖先。不過,和一般人的看法相反,因為當時製造槍炮身管的材料強度不夠,直接影響到火器的威力,因此,身管火器在當時的戰場上用得並不多,金人和宋人所用以互相對抗、並抵抗蒙古人的,主要還是各種拋射的火藥彈。所以楊翼認為既然歷史的發展方向是身管武器,自己就應該這麼去做,況且1087年距離歷史上出現身管武器的日子也不算遠了。

    身管武器無非就是槍和炮,但開始鼓搗後楊翼很快就發現自己完全是個軍盲。造槍的時候他想了半天,完全兩眼一抹黑,什麼也搞不明白,這使他非常後悔當年實習的時候對那支明代遺留的火繩槍為什麼不仔細研究一下。其次楊翼就想搞炮,但是鼓搗了半天圖紙就只畫出一根管子,至於大炮是怎麼把炮彈打出去的這個關鍵問題完全不明白,。「我那時怎麼就沒想到對明清的炮台和炮好好考察一番呢?」楊翼對自己的無知非常驚訝,

    「身管武器看來是暫時屬於妄想,也許將來,將來我要專門組織一幫人研究,我不有的是錢嗎?一定能搞出來。」楊翼再鬱悶之餘也只有這樣安慰自己。

    最後,放棄了製造似乎是前景光明的身管武器的楊翼,決定還是改善拋射武器才比較現實。

    這一次楊翼首先想到炸彈,比如用拋石機把炸彈扔出去也許是條路子。結果研究之下他才發現自己又錯了,因為這個時代只有黑火藥,黑火藥威力太小,並且煙和殘渣很多,用在火繩槍之類的上面或許可以但做成威力強大的炸彈是不可能的,必須有黃色炸藥才行。可是黃色炸藥也不是這麼容易能弄出來的,楊翼只是大概知道該炸藥的是由幾種比例的成分混合而成,具體的就不清楚了。並且楊翼也知道自己暫時是不能去研究的,想當年無數化學家研究的時候都因為不小心搞出了事故被炸死了,這可不是什麼好玩的事情。

    最後,萬般無奈卻又不死心的楊翼才決定從石油下手,畢竟石油是一種擁有巨大力量的資源,而且沈括從延河支流中可以搞出現成的,不拿來發揮一下實在太可惜了。既然不能製出身管武器和用來拋射的炸彈,那麼是否能用石油來改善拋射武器呢?

    但是楊翼在決定用石油製作武器的時候心裡沒底,所以,楊翼首先整理好自己的思路,他把自己知道的關於石油知識一一列舉出來,然後再總結和找出研製方向。

    自己知道什麼是明顯的,首先。楊翼知道石油具有強大的化學能,並且這種化學能可以非常輕易的轉變為熱能,當然這是廢話,用火一燒就可以。其次,楊翼知道武器的威力就在於熱能在狹小空間中無處宣洩,只有爆炸一途。那麼,如何使拋出去的石油具有迅速燃燒轉化的能力就是關鍵。

    目前沈括收集給楊翼的這些石油,都是沒有經過煉製的原油。據楊翼所知原油的形態有很多種,比如北魏時酈道元所著的《水經注》就記載有如「膏」狀的固態原油,沈括弄來的這些是半液體半固體狀,所以楊翼認為如果是原油的話也許燃燒的效果未必很好。為此他還專門試驗了一下,試驗的結果證明了這種原油不是不能燒,只是這種燃燒實在是相當緩慢,不可能產生爆炸需要的威力。於是楊翼想到了提煉。

    對於提煉楊翼可就有點經驗了,於是有了之前王有勝看到的一幕。

    「知道這是什麼嗎?」楊翼看見手下們已經把儀器豎立好,緩過氣來對王有勝笑道:「這叫蒸餾器,蒸餾用的,不知道什麼是蒸餾?你喝傳香美酒的時候想不到是這玩意的功勞吧?」

    其實楊翼這次製作的這個蒸餾器和釀酒的那個略有不同。首先是這個蒸餾器更為巨大,其次是冷凝部份和燒炙部分是完全獨立的兩部分,冷凝部分的滴露室有好幾個,從上到下排列,這是為了取得經燒炙後變得重量不一的蒸汽,重量不一的蒸汽會在高低不同的位置凝結成不同品質的油,然後燒炙部分和冷凝部分用短竹管子連接用於輸送蒸汽,另外在燒炙部分的另一頭一樣用互相嵌套的竹管遠遠的連出去,這樣可以從遠端少量的加入原油,當然這樣做是為了安全起見。

    ******

    「大人!在這站了大半天了,保重身體啊!」王有勝陪著楊翼一弄就是一上午,現在午飯時間都過了,肚子實在餓得不行:「不如大人先去吃點東西?」

    「快了!」楊翼盯著其中一個滴露室的頂部,那裡有一個小孔,只要滴滿了小孔就會有液體滿出來。

    「好了!」楊翼突然大叫一聲:「停止灌油,停火。」

    滴露室一共有六個,楊翼將油取出,果然,這些油有不同的色澤和粘度,重量也完全不同。不過楊翼是不知道這些簡單蒸餾過油究竟具有什麼樣的特性,所以還要再試驗,經過點火觀察,楊翼從中選擇了燃燒最劇烈和迅速的一種。

    接下來楊翼就要看看拋射的結果。

    當然這要用到楊傳香送來的陶球。之所以用陶瓷作為材料是因為石油本身的燃燒的爆炸效果遠比不上火藥,所以楊翼想當然的認為陶瓷的破碎比鐵鑄的外殼更容易一些。這些陶器其實也只是勉強說得上是球,因為製作工藝的原因要做成渾圓是非常困難的。球的各個部分都是密實的,但中空,並且有一個很小的孔,為的是把油灌進去。

    「大人真的不吃午飯了嗎?」王有勝看著楊翼把那些油倒進一個個圓球樣式的陶瓷罐子裡恨恨的問道。

    「知道為什麼我是督訓大人你不是嗎?」楊翼自己動手倒油,因為這些油也不知道是不是夠穩定,手下們倒得太凶怕是會引起爆炸:「因為你缺乏耐心,成大事的人要沉得住氣你懂嗎?」

    全部搞好後,楊翼用泥把孔封上。接下來就是拋射了。

    真是失敗啊!楊翼極度痛苦。

    士兵們按照楊翼的指示將陶球用拋石機把陶球遠遠的拋出去,只見那些陶瓷撞地後紛紛破碎裂,油流了一地,預想中劇烈碰撞產生的爆炸和大火完全沒有發生。

    「瞎忙活啊!」楊翼歎氣。

    「大人英明啊!」王有勝非常驚訝:「剛才我見大人可以把這些油點燃,現在看到大人把他們扔出去,想來大人是要在那上面加上導火索吧!這要去燒別人的大營可就方便多了。」

    「嗯?」楊翼大喜:「小王,其實以你的智慧只比我低一點點而已,我怎麼就沒想到呢。來人,去弄點火引子,用孔中的泥固定。」

    接下來楊翼把分別吧幾種提煉好的油裝好,接著把計算好長度的火引從陶球的小孔中伸進去,用泥固定,但不是完全封死,總要讓火能進去嘛,然後再來了一次,這次有一種非常粘稠的油裝的陶瓷撞擊前被點燃發生了爆炸,當然這個爆炸的效果非常的差,不過仍然把尖銳的陶片向四周激射出去,並且火焰隨著四射的陶片往四周散開,「騰」的一下,整塊地面上就被四散的火焰變成了熊熊火海。

    「哈哈!」楊翼大笑:「傳說中的汽油彈啊!」雖然這種油並不是真正的汽油,並且與後世的燃燒彈效果差距甚遠,那種後世燃燒彈用了鋁熱劑威力無窮,不過楊翼願意這樣叫。

    *******

    「大人!」楊翼指著前面山坡上的大火,洋洋得意的對曾布說道:「看下官製成的這玩意威力如何啊?」

    曾布打哈哈:「哦!不錯,不錯,放火挺快的。用來攻城還行。」

    楊翼對他的態度很不解:「它是會把那些陶片炸開的喲,能射傷人的。即可攻城又可野戰。」

    「野戰?你的這個陶球是陶制的你清楚吧?不是說陶很貴,但比較起火箭來還是成本高啊,燒製起來費時費力,你能攜帶多少?多得過火箭?火箭也能遠距離放火啊!」曾布對自己能有機會教育這個督訓官很高興:「就算能用陶片飛射傷人,畢竟距離有限嘛,野外那麼大,你的東西也不多,不如弓箭來得厲害啊,況且要用到石炮,石炮是攻城用的,攜帶不便嘛。再如果做的陶球大了就不好攜帶,如果小的話威力就很小,起不到什麼做用。」曾布雖然軍事上不是非常精通,但道理還是看得明白。

    楊翼沒話說了。

    在回督軍府的路上,楊翼是這樣安慰自己的:「其實,我弄這東西就是為了好放火!這個效果還是不錯的.」楊翼自我安慰:「比宋軍發射火箭什麼的強多了,起碼石油燒起來水都潑不滅嘛!況且敵人也不知道什麼東西會自己燃燒,越潑水滅火越糟糕。」
mk2257 發表於 2008-12-2 21:06
第二卷 金明池爭標圖 第十二章 烽火歲月(一)
    夏四月丙戌,天西北有星閃異芒,凶兆!夏人圍涇源,知軍張之柬畏敵避戰,欲降,為總管劉昌祚力阻。夏人遂分兵直入永興軍、秦鳳路,環州、慶州告急。戊子,吐番寇河、熙州,蘭州軍大舉赴援,陪戎校尉林東斬酋將松祈阿佈於陣前。辛卯,夏人圍米脂,寇麟州,知州訾虎力戰。丁酉,蘭州空虛,失守。契丹寇府州。己亥,熙州淪陷、環州淪陷,秦鳳路、永興軍路計二十七堡寨失守。府州城破,防禦使折克行協軍民苦戰不失。乙丑,夏人欲使我不得相援,克原州,謂州參軍蔡德雙引兵赴援,敗績,軍潰散。丁未,諸路告急。詔:「蠻夷入寇,軍民皆守土有責,當以血戰為家國計。」--《宋史.本紀十七》

    自從三月那場奇怪的大雨過後,一個多月來的嚴峻形勢使天下為之震動。夏國的右廂軍在吐番的配合下,掃清了秦鳳路外圍的諸多堡寨,圍困重鎮謂州,左廂軍更是勢如破竹,在仁多保忠的帶領下攻克環州,在永興軍路所向披靡,兵鋒直指慶州和延安府。同時,更為嚴重的是,兩路中間的紐帶原州被夏將仁多特攻克,致使兩路宋軍無法相互救援。而原先作為預備隊的河東路大軍,此時還龜縮在晉州城…….

    「你們說說!現在這種情況怎麼辦?嗯?怎麼辦?」曾布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在晉州大營的中軍帳裡上竄下跳:「韓縝剛來了求援信,說是要從京兆府引軍去打原州,這樣一來他就無力兼顧慶州和延安府,要咱們過去幫他牽制仁多保忠!可是咱們也遭災呢,折克行看來不行了,府州怎麼辦?」

    此時大帳裡坐滿了將領,但是一片沉默,這種事情關係到整個戰局,不是幾個武將能夠負得起責任的。

    「這個,下官以為應當從長計議。」終於開口說話的是參軍佟項。

    曾布盯著他,怒喝道:「什麼從長計議?前邊仗打得正緊,咱們八萬多人在這地方進退失據,你個小小的參軍居然和我說從長計議?值此非常之時,難道我還要不了你項上人頭嗎?來人!拖出去打!」

    當下眾人無不低頭,這位經略大人平時斯斯文文,今天也不知發什麼邪火,問話的是他,罵別人的也是他,不少人暗笑佟項不識時務,擺明著現在誰答話誰就倒霉嘛!

    楊翼身為河東路的督訓,並且又節度賜胡軍,當然也在座。不過他畢竟官職僅次於曾布,並且身份還有點特殊,所以倒不像其他人那樣噤若寒蟬,手裡拿著一杯熱茶,好整以暇的喝著。見到曾布一言不和就要打人,覺得有點過份,連忙出來打圓場:「曾大人且慢!佟將軍說要從長計議,想來是有所思慮,曾大人也不妨聽上一聽,來,茶還熱著,坐下來邊聽邊喝?」

    曾布當然不好向楊翼發作,好歹楊翼也是中央下來滴,聽內幕還要靠他呢,所以曾布壓住火氣,坐下來喝茶。

    佟項這人年輕得很,長得白白淨淨的一副富貴模樣,卻不知為何當了武職,此時剛剛被曾布恐嚇完,說話就有點哆嗦:「曾…經略,諸…諸位大人,下官,這個下官的意意…思….」

    楊翼看著曾布不耐煩的眉毛一揚,連忙接話:「慢慢說,不急,你說話的這會功夫夏人攻不過來。「

    「是的,謝楊大人提點。」佟項緩過氣,說道:「下官以為,夏軍主力分為三股,並且攻克了原州,切斷了秦鳳路的謂州和永興軍的延安、慶州之間的聯繫,這是造成目前我大宋形勢危急的主要原因。」

    楊翼這時一面聽他說還一面看曾布的臉色,眼見曾布就要發作,不由也為佟項著急,你怎麼淨說大家都知道的廢話呢,連忙插話:「說重點,嗯?」

    佟項見諸人都是不屑的模樣,頓時有點尷尬,面紅耳赤快速說道:「下官以為我們應該去解米脂之圍!」

    「米脂?」曾布把剛喝下的茶水一口噴出,大怒道:「你這不是胡說八道嗎?延安府咱們不理睬,西北三州也不理睬,去救米脂那個小地方?你,你在侮辱本官的智慧嗎?來人,拖出去打!」

    「大人三思!」洪亮的聲音響起,只見寧遠將軍種思謀站起來勸阻道:「末將以為佟參軍所言有理。」

    這回曾布還是沒脾氣,雖然寧遠將軍這個職務是正五品的,說起來比自己的三品好像差了很遠,但是這個種思謀是姓種的啊!在大宋朝老種家可是出了不少名將,家族勢力在西北之地無人能比,曾布也不好發火:「快說,這到底關米脂什麼事

    「大人請看!」種思謀命人拿來地圖鋪在營帳中央:「夏人奪了原州,切斷秦、永兩路,我等難道不可以其人之道還施彼身乎?仁多保忠攻延慶,梁乙逋攻西北三州,米脂正好位於二者之間,是以夏人必定要圍米脂,不然相互無法接應,我等只要解了米脂之圍,駐紮在此,定可左右牽制仁多和梁乙逋,切斷他們的聯繫,並給他們的側翼施加壓力,使其無力向前。」

    「妙啊!」楊翼大讚:「如此這般,則即照應了延安府,又兼顧了西北三州,當真是好計,使我等不必分兵相助兩處,又可避免顧此失彼啊!」

    曾布當然大喜,想來大家都說好,那自然是好啦,怎麼說曾布也是文官嘛,這種思謀既然姓種,肯定也有點家族血統,估計不會有錯,當然,在同意這個計劃的時候,曾布還沒忘記再凶佟項一下,雖然這個計劃是佟項先提出來的。

    *******

    風呼嘯而來,像無數人馬從大地上壓過,儘管現在是四月末,但是西北荒原的清晨還是非常寒冷。數百騎兵,此時策馬在荒原上飛馳,凜冽的風沙刮在血跡斑駁的鎧甲之上,有一種輕微的金屬聲音伴隨著馬蹄的節奏作響

    林東現在有點茫然,因為自己已經拚殺了數日,跑了許多路,仍然不知道是否能活著跑到謂州。

    自從經過了延安府發生的那件事,林東似乎成熟了許多,收斂起了自己好大喜功飛揚跋扈的性格。即使因為降級和被鞭打的原因,許多同僚都恥笑和蔑視於他,但他仍然堅持了下來,每天認真的應對公事並積累人脈,他想通了一個道理,那就是如果沒有足夠的實力,那麼自己永遠沒法和那個楊子脫鬥。

    但林東現在不會去想這些事情,因為半個多月前,蘭州軍傾巢而出,赴援熙州,在熙州與吐番的那場大戰驚天動地,在最後關頭,蘭州被夏國卓羅和南監軍司趁虛偷襲得手的消息傳來,導致了宋軍在熙州戰場的全面潰敗。

    逃!逃到敵人追不到的地方去!是現在潰敗的宋軍唯一想到的事情,然而通往謂州的道路上有許多堡寨已經被夏軍所控制,並且林東的這支部隊在大潰敗時幾乎是最後離開戰場的,所以逃跑時遭到了吐番人不停的追擊和小股夏軍的攔截,而路上不時可以看到的宋軍或者宋人的屍首,更是讓林東等人難受。

    「記不得究竟殺了多少人了!」即便是在飛馳的馬上,林東仍然可以聞到自己身上的血腥味:「我手刃了松祈阿布,不知道這個消息有人帶回朝廷了嗎?我林家幾代為國戎邊,就算我死了,這樣的功勞也應該記入宗廟裡,不枉我征戰這一場。」

    「停!」林東看了看周圍的地形,拿出地圖比對,舔了舔一日未進水米的乾裂嘴唇,道:「兄弟們,前面是通邊寨,通邊寨後面是白沿河,趟過白沿河就是謂州了!我們就要到了!」

    士兵們歡呼起來,儘管多日的拚殺和似乎是沒有盡頭的逃跑,讓他們極度疲倦和麻木,聲音都有些嘶啞。

    遠遠的望見了通邊寨的低矮土牆,林東的心沉了下來,這個離謂州不過十里的小寨,居然飄蕩著夏軍的旗幟。

    「難道謂州也……?」林東不敢往下想,就像守護一個極其容易破碎的夢境一般。如果謂州也沒了,秦鳳路就只剩下鳳翔府了,自己的隊伍目前毫無補給並且疲倦,是無論如何都沒有能力在跑上這麼遠的路了。

    「白沿河就這一段河灘淺,不踏平通邊寨我們過不了這條河!」原本林東想繞過去,結果沿著河一路看,發現沒法過,因為士兵們許多都不會游泳,馬匹也要丟棄,這是林東不願意看到的,人和馬都是剛剛一起經歷了生死的戰友啊。

    在白沿河補充了飲用水,林東的隊伍在一處凹地靜靜的等到了夜晚的來臨,他們又要面臨一場血戰。

    林東和士兵們在夜色中,依靠荒原中溝壑縱橫的丘陵遮擋,慢慢的靠近著通邊寨,馬蹄已經裹了起來,在夜風中停不到聲響。

    通邊寨上四面有角樓,但是顯然林東的運氣極好,沒有被發現,靠近土牆數十丈的距離後,林東大吼一聲,便帶著隊伍衝了過去,沒有想像中出現的箭雨,很順利的衝到了寨門前,那寨門其實不過是木柵欄而已,林東等人沒花什麼力氣就砍死了幾個守衛衝了進去。

    「糟!中伏了!」林東大驚,四周忽然燈火齊明,土牆邊上冒出了許多箭手。

    「退!快退!」林東掉轉馬頭和士兵們往外衝,可是柵欄門已經被重新關上了,四周的箭手開始發動,無數的箭從各種角度射了出來。揮舞著兵器和盾牌的宋軍不時發出慘叫聲從馬上墜落。

    終於衝到了門前,夏軍則開始從各個方向喊殺過來,一時間狹小的寨門處亂成一團,人馬擁擠…….

    林東現在有點想哭,襲寨之前還有三百多人,現在逃出來的就剩下一百二十幾個。望著這些驚魂未定的士兵,想著那些剛剛身死的戰友,林東痛苦的糾著頭髮。

    「謂州!我要去謂州!」一個時辰後林東發出了怒吼,倒在地上休息的士兵們驚訝的看著這個從九品的陪戎校尉,只見他渾身是血跡,鎧甲開裂,頭髮亂散。

    「通邊寨的雜碎們一定想不到我們去而復返!這次我要為兄弟們報仇!」林東紅著眼睛狂叫。

    *******

    河東路西北,麟州。

    訾虎今天終於作出了一個重要的決定,那就是不再等待晉州的援兵,直接去北邊救府州,當然,這個時候他不知道晉州大軍正向自己南面的米脂移動。

    「大人,夏軍就在城外十里處紮營,恐怕梁乙逋這回有十萬大軍啊!」通判王德來憂心忡忡:「咱們就兩萬人,分兵去救府州恐怕不是上策。「

    訾虎歎道:「不救恐怕不行,麟州位置重要,府州同樣也是河東路的大門,聽聞夏人正在進攻環、慶和延安府,那邊形勢更是緊張,恐怕曾經略大人要顧著支援那邊,援兵是不會來了。」苦笑道:「三州就咱們麟州兵力最盛,不去救府州我們說不過去,況且府州與我們唇齒相依,要是有失,於我們也有危險啊!」

    「可是進攻府州的是契丹的叛將耶律那也,就算府州淪陷到契丹人手裡,夏人還是通不過三州防線,我們只要守好這裡就行了!」王德來堅持己見。

    訾虎早已下定了決心,自然不再猶疑:「你為官多年,不知道朝廷的情況嗎?若是契丹皇帝追著耶律那也過來,順便把府州奪了去,嘿嘿!朝廷!朝廷寧願把府州送給夏人也不願意給那如狼似虎的契丹人啊!」

    ******

    對於訾虎的決定,曾布等人當然還未知曉,現在他們已經離開了晉州,忙著指揮浩浩蕩蕩的大軍過黃河的吳王渡。

    大軍行軍本來就很複雜,當然過河就更複雜,無數的輜重、無數的糧草補給、無數的馬匹、士兵、民夫等等都要集結、過河、再集結,實在是令人頭疼。

    最頭疼的也許是楊翼,他的賜胡軍本來安排先過去,但是過河的時候發現壞了,原因是楊翼的部隊攜帶了拋石機和陶瓷彈。

    拋石機倒沒什麼,事實上楊翼在經受了曾布的打擊後,為了便於攜帶,更換了目前最小型化的拋石機,而且還裝上了輪子,無需臨陣組裝。輪子上還纏了厚厚的棉絲線來減少磨損和增加前進時的抓地能力,當然這些絲線花了楊翼很多錢。經過這樣的改進後,現在只要兩匹馬就可以快速的拉動,當然,後果是射程減少了很多。

    主要的問題在那些陶瓷彈上,過河時候的混亂局面使楊翼不敢讓人去運送那些陶瓷彈,這些都是危險物品,一不小心炸了船可不好玩,要是賜胡軍自己過河楊翼倒無所謂,但現在是八萬人過河啊,到處都是各部分的軍官在催要船隻,士兵們亂轟轟的。

    「這樣吧!」楊翼決定忍痛割愛:「王有勝,你帶一百人把石炮和陶瓷彈全部送到趙家村看管起來。你就不用跟隊伍走了。」

    「大人不用這些東西了嗎?」王有勝對楊翼一天一個樣很不適應。

    「我是想用,但是曾大人說的未嘗沒有道理。」楊翼自從受打擊後就對這個事情不是很看重了:「不好保管啊!對了,趙家村你是去過的,我們上次拉練的時候還有一些傷馬放那呢,至於錢什麼的,回頭算我的。」
mk2257 發表於 2008-12-2 21:07
第二卷 金明池爭標圖 第十二章 烽火歲月(二)
    今天彷彿是已經遲到了許久的陽春三月,湛藍的天空中陽光明媚,萬里無雲。然而大地上卻恰恰相反,一片殺氣升騰。

    這是一座有數百年歷史的老城,數拄烽煙從城樓上衝天而起,城牆上血跡斑駁,城牆前屍積如山、血流成河。一小段城牆已經倒塌,在無數碎裂的石塊和殘破的肢體上面一面千瘡百孔的旗幟仍然在風中飄揚,大大的「折」字已經由金色變成了暗紅。

    折克行帶著數百名疲憊的弓箭手以及刀斧手現在就在碎石的後面,他們在靜靜的等待契丹人的下一次衝鋒。士兵們中間有人在哭泣,因為也許下一次,他們就會和那些已經長眠在石塊下的兄弟們再見了。

    「十九天了啊!」折克行對有人哭泣並沒有什麼不滿,這些士兵有許多本來都是城中的百姓,在城破後仍然能和他並肩站在一起等待最後時刻的來臨,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可恨的是為什麼援兵還沒有到?難道朝廷不知道三州這條防線背後就是廣闊的丘陵,再也無險可守了嗎?」折克行苦歎:「十九天!看來就是我生命的最後十九天了。我還能活到天黑嗎?」

    「十九天了!」城外的耶律那也紅著眼睛憤怒的咆哮道:「一個破城都攻不下,你們這群廢物,想等到天祐老賊來取你們的小命嗎?」

    跪在地上的舒穆魯拓跋哭喪著臉,實在太倒霉了,攻城這種要命的苦活每次都落在自己身上,在南京的時候就是自己去打皇城,沒打下,現在這府州的城牆可比皇城還高得多,這城是這麼好攻的嗎?咱們契丹人歷來就不善攻城啊!要不早打到宋國的東京去了:「大帥息怒,實在是因為宋人太狡猾!那滾水滾油如下雨一般….我,恕末將死罪!」

    一旁的耶律那齊臉色也是發青,一腳將舒穆魯拓跋踢翻在地,怒喝道:「現下城破幾天了,哪裡還有什麼滾水滾油?滾!你給我滾回去,再組織一次衝鋒,拿不下來我就要你的命!」

    看著舒穆魯拓跋連滾帶爬跑回去組織衝鋒,耶律那也仍然怒氣難消,對耶律那齊吼道:「看你出的見鬼主意!這下可好,現在咱們不上不下的,要是天祐老賊追過來,怎麼辦?嗯?」

    耶律那齊這時根本沒辦法,還能怎麼辦呢?引脛就戳好了,

    「報大帥!夏國宰相梁乙逋有信送到!」一名軍官匆匆跑來,

    耶律兄弟大為驚訝,梁乙逋出兵宋國這件事全天下都知道,但是你打你的麟州我打我的府州,誰也不礙著誰,說起來還互有補益,怎麼莫名奇妙來封信呢?

    「哈哈!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啊!」耶律那也看完信後大笑,一把將信遞給一頭霧水的耶律那齊:「梁乙逋說麟州訾虎分兵來援府州,讓咱們放棄進攻,直接去打訾虎,和他們前後夾擊。」

    耶律那齊有點猶豫:「對咱們有什麼好處?」

    「老弟!看信吧,他說只要滅了訾虎,麟州城軍無主將兵力單薄,府州更無力救援麟州,麟州指日可下,他承諾麟州一破,便給我們安排去西涼府。」

    「夏人可信?為了咱們會去得罪遼國嗎?」耶律那齊不相信。

    耶律那也長歎一聲道:「形勢比人強啊!天祐老賊恐怕現在已經佔了大同府,說不定已經直撲塑州了,就憑塑州那幫廢物能擋他幾天?你說說?目下著府州都打了十九天了,咱們這點糧草早已不濟,怕是梁乙逋這鬼狐狸算準了這點,若是拒絕了梁乙逋,咱們就再無生機了。傳令!收兵,全軍南下!」

    「衝上去,上!」此時舒穆魯拓跋正指揮著軍隊瘋了一般往城牆缺口衝去,儘管城牆已經垮塌了一小段,但是遍佈著各種形狀的碎石的地形,仍然使衝鋒的效果大打折扣,宋軍的箭像是永遠也不會停歇一般從正面的各個角度射出,而當盾牌手試圖擋住箭雨掩護部隊進入時,城內投石機拋出來的石塊卻又把這些隊形集中的契丹武士變成了肉泥。

    「這次,這次一定要行!」舒穆魯拓跋忽然發現對方的箭沒有以前那麼密集了,石塊飛出來的頻率開始明顯的下降,心中狂喜,宋軍的儲備再多,也經不起這樣沒日沒夜的消耗了。

    短短的城牆缺口處彷彿人間的煉獄,雙方無數的士兵在這裡砍殺,根本不用看人,只要刀斧揮出,就可以帶起一片血肉,當然,這片血肉有可能是敵人的,也有可能是自己兄弟的,在這殘酷的戰場上,想要去分清敵我,只能會讓自己死得更快。

    「不行了啊!」折克行有點絕望,現在只有短兵相接了,他身後的幾百刀斧手已經衝了上去,只留下兩名親兵孤零零的站在一旁。然而在城牆處的血戰是如此激烈,血肉橫飛,幾百人上去,也根本消耗不了多久。

    「陛下!母親!」在震耳的拚殺聲中,折克行緊握手中的大刀狂喊起來,沒錯,他是一個文人,但他早已經決定赴死全節,沒有什麼多餘的想法,援兵不會來了:「弟兄們,跟我上,殺蠻寇啊!」所謂弟兄們也就是兩個親兵了,縱然還有在其他城牆上的士兵,也早已抽調得比米湯還要稀疏了。

    就在這時候,鳴金聲響起,契丹大軍如同潮水般退去……

    「契丹蠻子退了!拔營跑了!」城樓上的瞭望台有士兵大叫,歡呼聲頓時從那些倖存的人們口中發出,儘管在歡呼聲中有人嚥下了最後一口氣,儘管在歡呼聲中有許多人虛脫躺倒在佈滿屍體的地面上。

    「退了!得救了!」在突如其來的幸福包圍下,折克行還是保持了一絲清醒:「契丹人怎麼突然放棄了?再堅持一下就要得手了啊?」

    當然,在折克行慶幸劫後餘生的時候,他料不到訾虎正匆忙向府州趕來。

    ******

    「謂州啊!謂州果然是我秦鳳路的屏障!」林東現在伏在一片高地的樹林邊上,這個地方其實離謂州還有相當的距離,但仍然可以隱約看見謂州城頭上仍然高高豎立的「蔡」字大旗,心中不知道是喜還是憂,終於看到了謂州城,可是謂州城外密密麻麻的營帳分明顯示出謂州也正面臨著危險。

    幾天前的那個夜晚,林東率領著剩餘的一百二十多騎兵去而復返,把鬆懈下來的三百多通邊寨夏軍殺得片甲不留,然後第二天林東就帶人趟過了白沿河,只是一路上遇到了不少夏軍的斥侯,聯想到通邊寨有夏軍埋伏的情況,林東的警惕性徒然高漲,所以他又退了回去,等待消息。在這幾天裡,令林東意外的是他居然等到了好幾伙從蘭州、熙州等地潰散而來的宋軍,通邊寨裡此時已經聚集了幾百號人馬,而且非常奇怪的是,附近的夏軍似乎對這股由散兵聚集起來的小隊伍還沒有作出反應,幾天下來沒有任何集中力量來掃蕩的行動,

    靠著通邊寨裡的糧食以及白沿河的水,幾百人還是能維持一段時間,林東是這些人裡職位最高的,所以他成了這夥人的頭,今天林東在佈置好哨探後,就一路潛行到了謂州城外,這時才發現謂州早已被夏軍圍得水洩不通。

    「怎麼辦?」儘管謂州還在,但對林東來說似乎沒有什麼作用,是不是遠去鳳翔府呢?又或者…

    「回通邊寨!」在樹林裡趴得腰都開始疼起來的時候,林東作出了決斷,他要去打游擊:「他奶奶的,我跟夏人耗上了,你們不是要攻謂州嗎?你敢斷老子的活路,老子就在你背後搞風搞雨,叫你雞犬不寧!」一個多月血腥的戰場生活,使林東林觀玉這個從前自命玉樹臨風風流倜儻的佳公子從基本上變成了一個悍匪。

    ******

    「唉!天亡我也!非戰之罪。」當訾虎撫摸著自己的佩劍引用項羽這句名言的時候,他已經被前後數萬大軍堵在了闌干堡,這裡離府州只有不足五十里,卻是再無可能趕到府州了。

    天還沒亮的時候訾虎就帶著一萬軍隊出了麟州城,前往府州。照原來的設想,去府州只用大半天的時間就可以到達,而夏軍大營遠在麟州十里之外。不會反應如此之快,就算集中了兵力來追,也快不過他,誰知道還差這五十里的距離,就被迎面而來的契丹人給擋住了,再想調頭則不可能,一是隊伍在別人近距離的威逼之下調頭那是兵家大忌,二來夏軍的大部隊也趕到了身後。

    對於夏軍訾虎曾經有過非常輝煌和美好的回憶,當年依靠著訓練有素的軍隊和他準確無誤的指揮,戰勝過梁乙逋的老爹--梁乞埋。但是今天看來卻沒有可能活著去到府州或者回到麟州了。且不說宋軍在野外作戰向來不是契丹或者夏人的對手,就看雙方的兵力也實在是對比懸殊,梁乙逋加上耶律兄弟,何止十比一啊!

    「大丈夫死則死耳!」訾虎仰天狂笑:「老折不知死了沒有,如果死了,就請在黃泉路上等哥哥片刻!來人!擊鼓!」

    戰鼓聲沖天而起,訾虎上馬親自揮舞大旗,宋軍此時都知道了自己的處境非常不妙,不過這些士兵們都在麟州這個血與火的軍事重鎮中生活了許久,倒也磨練出了膽色,沒有任何的慌亂,隨著指揮擺好戰鬥隊形,迎接血戰的到來。

    萬馬奔騰的場面非常壯觀,無數的騎兵在戰場上往來衝殺,而宋軍的步兵則結成一道道的環形陣地用長槍和盾牌抵禦著來自四面八方的衝擊。

    「哈哈!天黑前應該就能解決問題了吧?」梁乙逋在一處山坡上看著偌大的戰場,真是驚天動地啊!看著戰場中央宋軍的環形陣地不斷的萎縮,梁乙逋的心情也是很愉悅的:「打完這場我看宋國就算是完了,從麟州到太原如此寬廣的土地,哪裡還有能阻擋我大夏鐵蹄的地方?」

    旁邊的李緩馬屁及時送上:「相國大人真是神機妙算,末將佩服得五體投地。」

    「哼!想來麟州城裡沒什麼力量了吧?府州也無力相救了吧?我的李緩大將軍,這裡就交給你了,記得一定要把訾虎的人頭拿到,我要給王德來看看,看他降還是不降?哈哈!」梁乙逋開懷大笑。

    ******

    浩浩蕩蕩的隊伍行進在官道上,車輛、牲畜、人員一眼望不到頭,士氣高漲的河東路大軍在渡過了黃河之後就從延安府的東北邊境上劃過,然後北上米脂。

    「真是有夠遠的!」楊翼騎在馬上,對一邊坐在馬車裡的曾布發牢騷:「怎麼會選擇晉州作為備戰的大本營呢?離我們河東路的主戰場實在是遠得離譜啊!」

    曾布這幾天已經受夠了各級軍官對這件事的指責,沒好氣道:「這可是朝廷下的命令,據說原先判斷夏人可能要去征討吐番,又或者從天都山進攻秦鳳路,夏州軍不過是騷擾而已,所以才讓我們主力南移嘛,誰知道怎麼會這樣呢!」

    楊翼極端不屑:「樞密院那地方我幹過,都是一群腐朽文人,能知道什麼軍國大事?」

    曾布笑道:「子脫你好膽!知道這是誰的意思嗎?這可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決斷的,你要不要我寫個條陳,告訴娘娘你對此事不滿呢」

    楊翼立即轉移話題:「也不知道麟州怎麼樣了,雖然那日下官贊同佟大人的計劃,但下官幾日來仔細觀察地圖,以為目下以大軍去解米脂之圍,可能有點兒戲!若是我們還未到米脂,而麟州有失,則梁乙逋長驅直入,則太原危矣!我大宋危矣!」

    曾布皺眉思索一下,旋又展顏道:「麟州有兩萬人呢!倚堅城固守,沒有幾個月他梁乙逋能插上翅膀飛過去嗎?況且我等在米脂威脅了他的側翼,恐怕他不會這麼輕鬆就往前猛跑吧?」

    楊翼不說話,心說側翼這個東西有麟州在當然就存在,若是麟州沒有了,仁多保忠又從延安府兜過來,誰的側翼受威脅還不一定呢。

    當然,即便如此,楊翼對整個戰場還是帶著非常樂觀的態度,不只是他,所有人都帶著這樣樂觀的態度,仁多保忠當然不會放棄對延安府的打擊,而麟州這樣兵強馬壯的大城,是無論如何不會輕易被攻下來的,佔據了米脂,河東大軍就可以如魚得水,南北聯絡支援延安府和麟州,三路齊出、糧草不足的夏軍就要處於進退失據的地步了。

    當然,所有人都沒有想到一場滅頂之災在正在等待著趾高氣揚的河東大軍,一場震動天下的變故頃刻在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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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金明池爭標圖 第十二章 烽火歲月(三)
    漫長的四月終於到了頭,夏天開始進入最鼎盛的時段。炎熱的天氣讓每一個人都感覺到煩躁不安,宋夏之間的戰爭也彷彿是和天氣約好了一般,進入到了白熱化的階段。整個戰場從北到南形成了一個內陷的弧形,最北端是河東路的三州,往南依次是米脂、延安府、慶州、原州、謂州。在這條漫長的從北到南的戰線上已經形成了犬牙交錯的形狀,三州目前是梁乙逋的天下,曾布大軍則即將進入米脂,延安府和慶州還控制在沈括的手中,可是仁多保忠的大軍以環州為依托正對沈括進行猛烈的攻擊,而被仁多特佔領的原州正和韓縝的永興軍路大軍激烈交鋒,謂州則被夏國的右廂軍重重圍困。

    訾虎陣亡了!王德來投降了!太原的屏障麟州淪陷了!府州城毀掉了,折克行逃到豐州去了!

    當這些消息接連傳到河東路大軍中的時候,立即引發了恐慌情緒,誰都清楚這些消息意味著什麼!整個河東路的正面完全被夏人打開了,麟州的淪陷使現在距離米脂不到一天路程的河東大軍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我們還可以繼續進駐米脂威脅梁乙逋的側翼,如果他大軍敢向前渡過黃河,我們就奪回麟州抄了他的後路。」佟項說這話的時候激動得滿臉通紅,現在他豁出去了,再怎麼說去米脂得計劃也是他先提出來的,現在就算是把他拖出去打死,他也負不起這個責任,一定要堅持己見。

    曾布一臉死灰的坐著不說話,像麟州這樣的軍事要塞居然沒撐上幾天就完蛋了實在是不可思議啊!現在怎麼辦?繼續留在這裡萬一太原有失,後果不堪設想啊!

    「奪回麟州?梁乙逋的軍隊數量不少啊,王德來可是投降的,麟州城完好無損,他們只要留下個萬把人,那麼我們去攻城一時半會根本拿不下來。」種思謀在這個問題上倒不像佟項想得那麼多,就事論事而已:「若是我們攻城不克又被梁乙逋打個回馬槍,那我軍地處野外不算還要被裡外夾擊,覆滅可欺啊!」

    此時在座的各級將領也開始按耐不住,畢竟事關全軍生死啊,紛紛發言。

    「經略大人!就算我們不攻城,梁乙逋就會輕進嗎?恐怕他就要先全力來解決我們才能前進吧?米脂雖然是個小堡寨,但也絕非無險可守」

    「你胡說!愚蠢之見!經略大人!如果留在此處,我們失去了麟州的牽制和保護,被梁乙逋攻擊,而仁多攻克了延安府,咱們在米脂就是南北受敵,處境艱難啊!」

    「你才是胡言亂語。仁多怎麼會到米脂來?韓縝韓相公的大軍難道拖不住他嗎?」

    「沒影的事!韓相公為了原州拚命去了,仁多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指望韓相公來救你,做夢去吧!咱們攜帶的糧草很多嗎?麟州又沒有了,延安府形勢危急,打哪運糧去?」

    「你…」「經略大人…」

    曾布怒喝一聲:「好了,都別給本帥吵,早你們怎麼不說?現在說管何用?再吵全部鞭打!」一時間大帳裡又重新恢復沉寂的狀態,若是沒死在夏人手裡卻先死在自己軍中,怎麼看都不划算。

    曾布思來想去覺得好像楊翼說過麟州失守的問題,於是拿眼看楊翼。

    楊翼有點受不了這酸儒可憐巴巴的眼神,曾布可是好好的一代才子啊,怎麼就上了戰場了呢?

    其實楊翼在軍事上基本屬於經驗不足那類,這個問題也想不明白,不過就以前在新舊黨中左右逢源來看政治上還算可以,於是楊翼就只好講政治,輕咳一聲道:「我以為,這個目前最要緊處還在太原,咱們河東主力現在全在這了,太原有多少力量防守?且不說咱們南面的仁多保忠會如何,或者我們在側翼又如何,就說萬一梁乙逋真的冒進奪了太原府,那麼我們政治上會如何?戰爭永遠是政治的延續啊!」

    曾布對軍事當然也不太通,但對政治一樣的敏銳,想來太原若是有失那就是大禍臨頭了,用腳趾頭都能想到朝廷會亂成什麼樣,政治上失分啊!不只是他曾布一人失分,整個宋國也將顏面全無,回頭下雨一樣的彈劾來到,壓都能壓死他曾經略幾回。

    曾布一頭冷汗,道:「還是子脫說得明白,梁乙逋走後麟州未必輕易讓我們奪得回,倒是太原有失是我們經受不起的啊!本帥主意已定,西北三州以後徐徐圖之,全軍立即趕回太原。」

    看著眾將不再說話,曾布又道:「這段黃河只有兩個地方,一是北面的合河津,一是南面的吳王渡,合河津離麟州太近,容易被梁乙逋堵住,走吳王渡路程雖遠但是安全,就走吳王渡吧!」

    「從吳王渡回去?大人要先回晉州走汾水?眼下南風勁吹,果然水路甚快!」佟項見風轉舵,現在自己是聲名掃地啊!看看人家種思謀一早就說什麼米脂不可去,想來怕是早料到曾大人是要回太原了吧?

    曾布對佟項就沒好氣,冷笑道:「水路?你佟大人一下子能在汾水上變出運送八萬大軍的船隻來?笑話!軍國大事,竟被你說得如此荒謬?兒戲乎?軍中無戲言,來人,拖出去打」……

    此時的曾布當然沒有想到,自己作出的放棄米脂回救太原的決定很快就使自己陷入了長久的悔恨。在這個世界的歷史當中,將會書寫下一場著名的大戰--方山會戰。

    ******

    這是一片廣袤幾至於無限的原野,晚風吹來,長長的夏草搖曳生姿,宛若暗綠色的海洋掀起了層層波浪。夏夜的星空是最美麗的,在無數繁星的點綴下,中間如飄帶的銀河總能把每一個凝視他的人帶入回憶的大船之上,朝著夢想的彼岸遠航。這裡是麟州至太原府的中間--方山。

    楊翼這個時候正趟在一處高坡的草地上,嘴裡咬著一根青草,望著坡下那星星點點的燈火。何其壯觀啊!八萬大軍駐紮在這裡兩天了,營帳簡直比天上星星還多,一些營帳裡有歌聲和歡笑聲遠遠的飄了過來,更讓本該寂靜的夜色憑添了幾分思絮。

    「明天的戰鬥會是一場真正的血戰吧?」被微風吹拂搖擺的野草劃過面龐,楊翼靜靜的想:「我來到這大宋朝已經一年零兩個月了啊!明天會不會就是我旅程的終點呢?」

    之所以會有這樣的局面,原因很簡單,那就是曾布犯下了致命的錯誤。就在曾布率軍放棄了米脂東撤的幾天後,梁乙逋和仁多保忠分別得到了消息。對於這個消息,梁乙逋是欣喜若狂,本來梁乙逋還決定先從麟州南下跟曾布大打一場,待解決了側翼的威脅後再長驅東進,現在河東大軍不戰而回意味著夏軍再無後顧之憂了,並且麟州附近就有合河津這個天賜的渡口,比之曾布繞道南下再北上不知方便多少,所以梁乙逋留下兩萬人守麟州後立即揮軍東進,同時還讓耶律兄弟帶著上萬的契丹人南下吳王渡從後邊追著曾布。而仁多保忠在久攻延慶二州不下的情況下聽到這個消息時,則對梁乙逋的好運氣羨慕不已,並且還打算分一杯羹,什麼好事也不能讓梁乙逋專美嘛!當然目下仁多保忠無法脫離永興軍路主戰場,但還是抽調了以嵬名銳為首約五千人的一支騎兵部隊,繞過延安府緊跟著曾布的步伐奪取了吳王渡,同時開赴河東戰場。嵬名銳可是打著支援梁乙逋的旗號去的,想來即使梁乙逋真的在太原得手,那麼功勞也有自己的一份。

    此外永興軍路的韓縝在曾布途經延安府東北邊境的時候,也得到了相關的通知,卻被原州守軍纏得不可開交,此時根本就顧不上河東路。不過韓縝和所有人一樣,認為以河東路的軍力和人數,只要快速的趕到太原,把城守住是不成問題的。

    曾布對自己身後有一支夏軍部隊尾隨知道得一清二楚,他們實在跟得太近了啊!包括楊翼在內的各級將領多次提出調頭以優勢兵力吃掉這支騎兵。其實曾布也在這個誘惑面前動搖過,只是最後每次都被盡快趕回太原的焦急之心佔據了上風,一直沒有對嵬名銳動手。

    歷史往往是由無數偶然寫就的,於是乎,路程遠但是先出發的八萬曾布大軍,在方山這個地方遇上了路程近但後出發的梁乙逋。一場關係到整個戰局的大戰就要爆發了。

    ******

    今天的天氣不太好,儘管這是白天,但佈滿烏雲的天空使大地上滿是陰影,時不時劃過天空的閃電,預示著一場大暴雨的來臨。

    「夏天就是很奇怪,昨晚還星空燦爛,怎麼今天就要下大雨呢?」楊翼渾身披著厚厚的鎧甲騎在戰馬上納悶的望著天空,一絲風也沒有,悶熱得天氣加上鎧甲使他汗如雨下:「你說鎧甲就非得這麼製作嗎?就沒有能透氣好點的?起碼輕一點能節省好多體力啊」

    旁邊的賜胡軍第三指揮使李實對楊翼這個問題表示完全的蔑視,不予作答,仗就馬上開打了,鎧甲能救你的命啊還嫌這嫌那的,再者說就憑你楊大人鐵塔一樣的身子骨能穿不動這身鎧甲嗎?想來是因為初上戰場太緊張了吧。

    今天是決戰的日子,楊翼的賜胡軍被安排到了預備隊的行列裡,預備隊除了賜胡軍近兩千人外還有多達六千的步軍,全部預備隊的指揮權在楊翼手上。原因是曾布不想讓楊翼這個朝廷大員有太多危險,儘管戰場本身沒有哪裡是安全的。並且曾布對身後嵬名銳部的威脅有清醒的認識,任何人都不希望看到自己在正面和人決鬥的時候被人偷偷從背後捅上一刀,所以預備隊主要還是在後面防備嵬名銳。預備隊除了安排幾支防禦性的步兵之外,還讓賜胡軍擔當反衝鋒的任務。不過曾布有件事情想不到,那就是跟在自己後面的不止嵬名銳,在嵬名銳身後更遠的地方,一夥契丹人也在朝這個地方快速跟來

    號角鼓樂聲大作,隨著夏軍大隊的馬蹄聲轟鳴作響,會戰終於開始了。

    夏人作戰的時候都是以三人為一個單位,稱為一「抄」,每抄設立一個「正軍」和兩個「負擔」,三個人都騎馬,正軍除了長短武器外就什麼都不帶,負責主攻,而負擔除了攜帶短兵器外還要攜帶乾糧和水,所以每次衝鋒的時候,這三個人總是以正軍形成鋒利的箭頭形衝擊對手,負擔在後面還有射箭和防禦的功能。

    宋軍就完全不一樣,各兵種各司其職,此時是夏人衝鋒,於是宋軍擺出一個略成弧形的戰陣,內部深陷兩邊微凸,這樣可以使實行中央突破的夏人始終受到來自兩翼的進攻。

    「放箭!」隨著在前面指揮的種思謀一聲大喊,軍鼓聲接連大作,密集的箭雨頓時向狂衝而來的夏人覆蓋過去。

    夏人久經陣仗,整個隊伍忽然從中一分為二,像宋軍大陣的兩側斜衝。

    宋軍焉能沒有準備,兩側的長槍兵作好預備姿勢,人的間隔密集起來,等待著敵人的到來。

    距離越來越近了,夏軍騎術高明,衝鋒之下負擔們射出的箭仍然頗有力道,在雙方軍隊越來越近的情況下如蝗的箭在各自的頭頂和身邊飛過。不時有夏軍落馬和宋軍倒地的情況出現。

    忽然就這麼一剎那,兩個側翼都出現了接觸的場面,夏人終於衝到了面前,在長槍將不少夏人從馬上捅下來的時候,不少夏軍也衝進了宋軍的陣中大力砍殺,無可避免的肉搏開始了。

    在震天作響的喊殺聲中,時不時可以聽見砰砰的聲音,那是雙方的石炮在進行互擊。就在一部分夏軍還在宋軍陣中搏殺的時候,大隊馬蹄再度轟鳴,第二波衝鋒又一次來臨了,這次實打實的對準了宋軍的中心陣地。

    兩側的宋軍其實現在佔據著上風,經常出現幾個人合力將一名夏軍挑下馬的情況,但是卻無力再對衝擊中央的夏國騎兵進行側攻,所以這次衝鋒立即顯示出了效果,衝到陣前幾乎沒費太多力氣。然而宋軍的中央部分像潮水退潮潮般向後退卻,卻又像潮水漲潮般反湧回來,儘管都是步兵為主,但是數萬人的這種潮漲潮落還是具有極強的威力,竟在短距離內實現了對夏國騎兵的一次反撲,不少夏人在宛如刀槍海洋的大浪面前永遠的倒在了地上。

    夏國大將軍李緩對這樣的場面習以為常,在他令旗的指揮下第三波衝鋒即時開始。宋國的種思謀此時也在傳令擊鼓,兩側的部隊隨著鼓聲逐漸向後收縮,中央部分則突了出來,中央的騎兵開始上馬從步兵的身後跳躍出來,揮舞著武器且戰且前,這是要用鋒利的陣型硬撼號稱無敵的夏國騎兵。

    夏人的悍勇當然沒得說,但是宋國的士兵們大多都是河東路的本地子弟,戰鬥起來也沒有絲毫退縮,一時間只見無數的流矢在戰場的各個角落呼嘯,無數人在血泊中掙扎呼號,許多人在被刀槍插入自己身體的時候也同時刺入了對方的身體。兩軍開始了全面的短兵相接。

    在雙方中軍前鋒交接混戰的時候,雙方的陣後部隊也各有各的打法,有時是你的左邊冒出一批人來從我的肋部斜插而入,有時則是我這邊衝出一支隊伍繞過主戰場進行包抄,反正在這個看似混亂的狀況下,雙方的指揮員都在想盡一切辦法置對方於死地。慘叫聲、金屬聲等各種聲音匯聚在一起充滿了整個天地,即便是滿山遍野的野草也為知也為之失色。

    「鐵鷂子!」在戰鬥開始一段時間後,夏國出動了最精銳的部隊鐵林軍,這種騎兵約有3000人,分為十隊,每隊300人,隊有隊長,擔任隊長的「皆一時之悍將」。這是一支戰鬥力很強的軍隊。夏國除了用它作為最高統治者的護衛外,還用它來作為衝鋒陷陣的「前軍」。這支騎兵裝備精良,乘善馬、重甲、刺斫不入,騎士以索貫穿於馬上,雖死不墜。不過在十幾萬人開始短兵相接的時候,他們的出現也沒能迅速改寫全場的局面,只是在某些局部上取得了優勢。

    勝負的天平沒有傾向任何一方,戰鬥持續激烈,所有人都殺紅了眼,反正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曾布在中軍大帳裡如坐針氈,現場指揮他一個文人是不行的,聽得前面喊聲如雷,也只有暗暗向各路神仙祈禱許願了。

    梁乙逋也在自己的指揮所裡待著,這種野外的作戰在雙方人數相差不多的情況下,一般都是夏人佔上風,他自認沒有什麼大問題,就算失敗,夏軍皆能騎馬快速的脫離戰場,不必畏懼宋人少量騎兵的追擊。當然更重要的是目前他還有殺手鑭沒使出來。

    宋軍的預備隊現在離主戰場大約有兩里之遠,楊翼雖然能遠遠望見戰場那邊的人海在潮起潮湧,可以聽見如雷的叫喊,卻始終看不清雙方是怎麼打的,只知道戰況極為激烈。這個時候他居然還有點矛盾心理,因為在遼國時雖然看過騎兵混戰,卻還是無緣得見宋夏的馬步交鋒,這讓他有點遺憾,但是性命還是主要的,真要叫他上去看清楚兼肉搏好像還是不太划算。不看就不看吧,但願嵬名銳不要過來才好,自己也不用深陷戰場之中。

    「來了!」李實緊張的看著遠處揚起的塵土大叫:「是嵬名銳!果真是要襲擊我們的後路啊!」

    楊翼覺得自己很烏鴉,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啊!高聲下令:「擊鼓,擺出防禦陣勢。」

    嵬名銳的部隊很快就到了對面,開始紛紛下馬,整理隊形。

    張全拄道:「大人,歷來都是夏人衝擊我們,不若我們也沖一回?他們還在換馬呢!亂轟轟的」

    楊翼倒是想得明白:「咱們賜胡軍前面不是還有其他的步軍嗎?還是讓他們先沖的好,一來衝上幾次他們會疲憊並且損失人手,二來我們可是曾大人的大後方,不容有失啊!看清楚點好。」

    可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令所有人大吃一驚,嵬名銳這支五千人的部隊下馬後沒有換馬衝鋒的意思,而是從空馬上取下了長槍弓箭等宋人再熟悉不過的武器,居然擺出了個防守的陣勢,真是不可思議!

    「夏人這是搞什麼呢?」李實莫名其妙:「夏人不騎馬打仗真是奇聞啊!」

    楊翼不說話,這件事情實在太奇怪了,夏人不就是想來個前後夾擊嗎?怎麼隊伍到了卻不立即進攻呢?在等什麼?

    「這下可好!」張全柱大笑:「他們不動咱們也不動,大家等正面戰場的結果好了,想來這些夏蠻子是見到從後偷襲的計謀被識破,人又少過咱們,便不敢向前了吧!哈哈!」

    「不!」楊翼說這話的時候其實有點猶豫,他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要蠻幹:「命令賜胡軍四個指揮全部上馬,咱們衝他一回!」

    「啊?」張全柱大驚:「剛才他們散亂的時候不沖,現在沖?大人您想清楚了嗎?」張全柱雖然對楊翼當日打了蘭州軍很是佩服,在之後楊翼的戰術素養的進步也是很明顯的,可畢竟楊翼在拉練過程中瞎指揮也是有先例的啊?現在不會是又開始犯毛病了吧?

    楊翼低頭猶疑片刻,忽然冷笑道:「哪來這麼多廢話?信不信我臨陣砍了你?」楊翼總是覺得這件反常的事情非常危險,危險到他必須要去碰上一碰知道究竟怎麼回事才能安心的地步,高聲大叫道:「擂鼓!聽我號令!準備衝鋒!」

    「殺啊!」兩千賜胡軍縱馬狂衝而出,胡人們的熱血早被身後震耳的喊殺聲音點燃了很久,被夏人欺負了無數世代的草原民族,終於有機會復仇了!終於可以肆無忌憚的向世界展示自己悍勇沖天的殺氣了。

    這個時候楊翼還不知道,正是自己這個看起來有點衝動的行為,挽救了賜胡軍成建制覆滅的厄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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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章寫得好不好我敢妄自猜測,好歹六千多字啊,第一次寫這麼多,各位有票不妨給點,就算是鼓勵下小弟我了,謝謝!
mk2257 發表於 2008-12-2 21:09
第二卷 金明池爭標圖 第十二章 烽火歲月(四)
    近了,越來越近了,對面的刀槍在陰暗的天氣中發著寒光逐漸放大,再放大,楊翼在馬上低伏著身子,一手高揚著盾牌,在上下晃動中緊盯「嵬」字大旗,那裡是自己的目標。

    「好快啊!宋人居然也有這樣勇猛迅捷的騎兵!」嵬名銳瞇縫著眼睛,殺氣騰然升起:「放箭!」

    一片弓弦聲響起,如蝗箭雨鋪天蓋地而來。楊翼等人衝擊的陣型本就有如雁撲,,在箭雨中瘋狂猛衝,雖然一些士兵發出慘叫聲從馬上墜落,但更多的人低伏著身子躲在馬身側,同時一隻手將盾牌平舉向上,使以弧線擊至的箭簇失去了殺傷力。

    快,實在是太快了,河套馬經過歷代的雜交,衝刺能力極強,兀聲延徵人是馬背上成長的民族,馬術更是冠絕天下。第一波箭雨剛完,敵人還來不及射出第二波箭的時候,賜胡軍就已經距離對方陣地不足二十丈了。

    「槍刺!」嵬名銳大叫,待到令下後號聲傳出,賜胡軍已在面前,衝在最前面的幾名賜胡軍被舉起的長槍連人帶馬的戳倒在地,鮮血四濺中,更多的賜胡軍士兵順著同伴用屍體打開的缺口衝進了敵人的陣地,「殺啊!」瘋狂的殺戮不可遏制,慘烈的肉搏開始了。

    近距離的混戰中夏軍的長槍完全施展不開,事實上夏軍棄馬步戰,顯然非常的不適應,他們明顯沒有經過相關的在地面上使用長槍的配合訓練。賜胡軍此時倚高臨下,如魚得水,虎入羊群一般砍殺起來。

    一枝長矛從肋部險險劃過,楊翼縱馬前躍,鋒利的馬刀順勢劈下,便見一名夏軍身首異處。忽見寒光一閃,一騎衝至楊翼馬側,用馬刀橫向砍來,久經打鬥的楊翼反應何等神速,手離韁而放,腳在馬鐙上發力一撐,身體向後倒在馬背上避過了這一擊。兩馬交差而過,楊翼腰腹用力直起身體,掉轉馬頭揮刀衝向那人,剎那間於刀光中看到此人身著重甲,竟是夏人將軍的打扮。「傳說中的嵬名銳?」楊翼身上的殺氣猛然大增,這是帥將之間的戰鬥啊!

    嵬名銳幾乎是同時掉轉馬頭揮刀衝來,這個宋將看來是這夥人的頭頭,怎可輕易放過。

    金屬交鳴聲中,兩人廝殺在一處,絲毫不顧周圍混亂的人馬,不時有不知從哪裡來伸過來的刀槍從兩人身邊經過。

    楊翼雖自幼苦練搏擊,刀法卻還是從軍後才學習摸索,明顯不如嵬名銳這般沙場悍將,幾下過後,身上就已經劃上幾刀,那刀甚是鋒利,即便鎧甲都已經開裂,鮮血從裂縫中溢出,還好楊翼閃避極快,收腹扭腰中只是傷及皮肉。

    但楊翼雖然刀法不精,卻是勢大力沉,或斜砍或直下,刀刀都是當頭劈來,即快且準,也讓嵬名銳苦不堪言。

    再戰上十數刀,楊翼竟然越戰越勇佔據了上風,而嵬名銳臂力體力明顯不如經過長期科學身體訓練的楊翼,只有苦苦捱著的份,虎口開裂,長刀幾欲脫手而出…

    ******

    「曾帥!大事不好,左翼崩潰了,黃將軍身死!」一名負責在帳外高台觀察各處旗令的軍官連滾帶爬的衝入帳中。

    曾布騰的一聲跳起來:「怎麼回事?」

    「契丹人!契丹人殺來了!」驚惶的聲音開始在宋軍各處陣地中響起,恐懼在迅速蔓延…

    崩潰了!耶律兄弟帶著上萬契丹人終於趕到了戰場,舒穆魯拓跋帶著一部分人從左翼宋軍和正在正面混戰的兩軍當中硬生生的插了進去,而耶律那也指揮著主力從宋軍與預備隊接合部的側面攻過來。酣戰正甜的宋軍對夏軍的佈置和動向雖然瞭若指掌,卻根本料不到為何戰場上突然出現了上萬規模的契丹人,勝負的天平猛然倒塌!

    對於夏人,宋軍歷史上還曾經有過多次戰勝的記錄,而對契丹人基本上宋軍野戰的歷史上都是敗績,面對突然而至的凶悍的契丹鐵騎,宋軍首先在心理上崩潰了。「宋軍敗了!宋軍敗了!」上萬的夏人預備隊在戰陣外齊聲用漢語吶喊,更是將恐懼放大了數倍。各個陣地的宋軍開始出現了混亂和動搖。

    「曾帥!快跑!」佟項一身戎裝散亂,肩胛處還帶著一支羽箭,從馬上滾落到呆立在帳門處的曾布面前大哭:「前面亂作一團,種將軍不知身在何處!士兵們已經開始潰散了,逃吧不要猶豫了!曾帥!」

    曾布對號稱帝國精銳的大軍就這麼完蛋了的現實還是一時接受不了,腦子亂作一團,究竟怎麼回事呢?

    身邊的親衛早已按耐不住,直接把曾布架上了馬……

    ******

    「宋軍敗了?」吶喊聲隱隱約約的遠遠傳過來的時候,楊翼卻沒想太多,眼看著就要把嵬名銳劈死了想那麼多幹嘛!

    嵬名銳卻是後悔無比心驚膽寒,這個宋軍的瘟神簡直像瘋了一般,那刀子沒什麼章法卻一刀狠過一刀。更可惡的是按照原來的計劃,自己來到宋軍的背後只要堅守就好,等契丹人趕到後再合力衝擊,結果被不知哪冒出來的這支凶悍的騎兵給攪和了,說不定命都得扔在這。

    「不管了!」嵬名銳認為這時候在這裡糾纏實在得不償失,看準旁邊有一處空當,在架開了楊翼又一記猛擊之後將刀向楊翼擲出,趁著楊翼閃開的瞬間打馬就走,順帶還把附近幾個夏人步兵踏翻在地,楊翼剛一想追,但這混戰中只要跑出幾丈遠,那可就如同相隔大山了,面前幾對相互廝殺的人馬把自己困在了原地。

    嵬名銳在馬上左衝右突,依靠十幾個靠攏到自己身邊的士兵的保護,終於跑到戰場邊上,這時候對形勢就看得比較清楚了,非常明顯的是這支宋軍的騎兵太厲害了,自己手下這幫人靠著人多,剛開始還能支撐一下,現在基本上就是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人數越來越少。

    嵬名銳正在慶幸自己跑出來的時候,就看見楊翼合攏了十幾騎朝自己衝過來,路上欲阻擋的士兵們根本不是這伙瘋子的一合之敵,嚇得拔馬便跑。主帥跑了,附近的士兵也開始跟著跑,接著更遠處的夏軍也在這幫從未見過的宋軍騎兵面前被殺得丟盔棄甲,狼狽逃竄。

    「好險啊!」楊翼現在確認整個河東大軍是要完了,雖然嵬名銳的部隊被自己打垮,但眼前的局勢非常明朗,因為從他的方向望過去,原來留在陣地上的預備隊此時正在遭受著契丹人的衝擊,亂作一團。楊翼心有餘悸:「原來夏軍到來後不衝鋒,擺出個防守架勢,卻是因為要等契丹人啊!好險啊好險,剛才若不是衝過來,留在陣地上等契丹人和嵬名銳聯合打擊,死路一條啊,好在現在打垮的嵬名銳。」

    「大人!」張全柱渾身是血,騎至楊翼身邊:「看樣子出亂子了,我們怎麼辦?」

    「跑!集合人馬,往東去!」楊翼大叫,這種兵敗如山倒的局面還用說嗎?跑得慢點就得跟著完蛋。沒看到原陣地上那幫步兵想跑都跑不掉嗎?

    剛剛血戰一場的賜胡軍快速的脫離了戰場。

    *****

    數日後,汴京皇城崇政殿。

    群臣議論紛紛,河東路大軍在方山和梁乙逋遭遇,相持了數天後一戰而潰,傷亡者不可勝計,沿途被追殺者屍盈遍野,曾布僅收攏了不足一萬的殘兵亡命逃回太原,夏國大軍已至汾河上游的樓煩,旦夕之間,便可揮軍太原城了,而且由於梁乙逋從西而來,使太原北面防備契丹的兩個重要關隘失去了意義,形勢危急啊!

    「娘娘!臣死罪!」章淳這個時候可管不了太原那麼遠,眼下自己真是火燒眉毛,當日自己怎麼就那麼傻,說什麼夏州駐軍不過騷擾而已這樣的蠢話!「臣以為,定要追究曾布之責,此人指揮失當,河東大軍南北轉戰導致輜重散落,又兼軍情不明,竟讓遼國叛賊得手,此次會戰敗兵,形勢危如累卵,還請窮治其罪,以正天下人心。」

    王巖叟怒不可遏:「休要胡言!曾布之事自有聖裁,你章淳莫非想逃脫罪責嗎?那日若非你判斷失當進上讒言,我朝大軍又如何會集結在晉州?以致轉戰千里,疲累不堪,為敵所趁?」

    高太后卻是不負女中堯舜之名,此時雖然白髮蒼蒼,確依舊對形勢有清晰的頭腦,她心中冷笑,章淳之流定要將來定要剷除,現在卻不是時候啊!一拍身側的扶手,喝道:「此時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太原若失,東京危矣!詔,除劉摯尚書右丞,代行樞密院事,除兵部尚書王存尚書左丞,即刻集合京師禁軍,至晉州沿汾河北上,救太原!」

    「遠水難救近火啊!臣以為還有更好辦法。」新任的門下侍郎韓維仔細斟酌著用語:「當年太宗皇帝有聖斷曰:定都汴梁,我大宋恐兩百年不得安寧。臣擅自以為,東京地處平原,雖有漕運之利,然無險可為屏障,是故蠻夷每犯邊境,皆引得朝廷震恐不安,若依當年太宗皇帝之見,遷都洛陽,山河拱衛之處,則無憂矣!」

    此言一出,滿殿大嘩!當年宋太宗曾多次提出遷都洛陽,從軍事上的防衛來說,洛陽絕對是個好地方,四面關山險阻,又有洛水於其間,實際上以宋朝的疆域來說實在是定都的好場所,不容易受到北方遊牧民族的威脅。但是汴京位於大運河上,漕運有著巨大的商業利益,對北部經濟的發展至關重要。所以很多人雖然明知洛陽更安全,也捨不得汴京失去京城的身份,以致於汴京日漸繁華,現在更是無法割捨。是以近百年來,朝野之間關於遷都的爭議從未斷絕。此時韓維突然提出這個說法,遷涉到很多人的利益,若在平時倒也罷了,多半不過是爭論完了什麼事也不會發生,可這個時候太原的威脅近在眼前,如韓維所說遠水難救近火,朝廷急起來真的遷都可就未必了。

    頓時贊同者看到了希望、反對者感到了危機,各派的立即跳出來大聲辯論,引經據典相互佐證,一時間朝堂之上竟把太原放在一旁,爭論起到底哪裡才是良都的事情來。

    高太后哭笑不得,這幫人簡直不可理喻啊!所謂皇室與士大夫共治天下,乃是大宋朝歷代信奉的理念,可是值此非常之時,這幫人不思如何戰勝敵人,竟想起遷都來,真是鬱悶啊!

    ******

    一天前的樓煩。

    「相國大人!」李緩對梁乙逋最近的推進速度感到憂心忡忡:「我們的戰線實在太漫長了!糧草從夏州到麟州,再從麟州到這裡,中間跨越的範圍恐怕和半個夏國都差不多了!就算有駱駝運送,也支持不了很久。」

    梁乙逋笑道:「大將軍此慮甚善,正因為如此,我等方要速戰速決,只要太原為我所得,咱們便可高枕無憂啊!」

    梁乙逋停了片刻,又道:「隨軍輜重確實不多,我們是快了點,嗯!我已命耶律兄弟至各處徵收夏糧,想來這兩人在西京的時候搶掠成性,多少也能有所助益!」

    李緩對此不抱希望:「宋國堅壁清野,就地徵糧實不可行!還是要依靠糧道。幾天中,據報宋軍殘部多次襲擊糧隊,相國大人還是要佈置防範為好!而且,那日軍中有報,一支奇怪的宋國馬軍成建制的跑脫了,幾日間多次在我軍後方出沒,據說他們戰鬥力很強,人數超過千人,實在令人擔憂。」

    梁乙逋皺眉道:「本相自然有所佈置,無須憂心,耶律兄弟除了徵糧,還要負責掃蕩各處宋軍潰兵,至於那支宋國馬軍,下面問過俘虜,本相早已知曉,是兀聲延徵人!」

    「哦?」李緩驚奇:「早聽說他們投靠宋人,竟成了軍嗎?他們部族何在?他們可是對我大夏恨之入骨啊!」

    梁乙逋:「看地圖,部族在留山原,那處正好在我樓煩駐地西北部的山中,嘿!本相要正面進擊太原,卻也要防著這些背信棄義的傢伙背後捅刀子。」

    梁乙逋忽然詭笑起來:「本相焉能沒有準備,想來那支馬軍極有可能回到留山原去,我已經派了嵬名銳率軍前往,等著他們,然後再進剿留山原。」

    李緩沉思片刻,大笑道:「相國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嵬名銳是仁多的部下,看來這攻佔太原的萬世盛名,相國獨佔了!」

    ******

    楊翼這個時候當然不知道朝廷居然因為河東大軍的慘敗討論起了遷都,他現在只想帶著賜胡軍跑到留山原。

    事實上一開始楊翼很茫然,大軍潰散的時候,賜胡軍因為打垮了嵬名銳而得以快速的脫離了戰場,那時夏軍主力正在主戰場上,其他小股部隊追他們也追不及,所以損失並不太大。

    當時楊翼一心想著跑,對於怎麼跑心中還沒有數。楊翼只對一個事情很清楚,那就是此時夏軍正向太原挺進,如果回太原,一路上必然遭到夏軍的追擊,那條路是死亡之路啊!更何況曾布估計是會往那邊逃的,夏人會不會早都有所佈置,沿路設下了埋伏呢?

    楊翼那時還想過南下晉州,但那邊路途遙遠,乾糧不夠啊!沿路老百姓估計已經逃個精光,剩下點老弱病殘自己去搶別人口糧好像真不怎麼做得出。

    所以幾天來,楊翼帶著賜胡軍在這片廣闊的丘陵地帶沒日沒夜的兜著圈子,希望能看清形勢。結果幾天下來形勢倒是基本搞明白了,可他們的處境愈發艱難起來,一個是軍中毫無輜重,攜帶在身上的乾糧吃光了,找到幾個空無一人的村莊也沒弄到吃的。二來是夏軍主力推進到了樓煩後,為了保障漫長的糧道,開始了對身後這片廣闊地帶中的宋國殘兵進行掃蕩,幾天中,賜胡軍遇到夏軍小分隊的頻率提高了。

    最後楊翼決定去留山原,想來那裡地處太原北部的大山之中,世代無人打擾,又有胡人部族接濟,都是自家人嘛!倒是暫時棲身之所,至於和太原之間夾著樓煩的夏軍,將來似乎也可以作作文章。

    「過了前面山梁下的樹林,就快到留山原的高嶺口了。」現在夜色正濃,一輪明月高懸在天空中。楊翼的部隊舉著火把行進在一處高地的道路上,這道路甚是平坦,半年來經過進出留山原的漢人修整,很舒服。夏夜的微風吹拂,馬隊將成片的鳥兒驚起,呼呼啦啦的飛出來,更是將遠處的鳥驚起更多。

    「停下!」楊翼勒住馬,最近自己是不是很多疑呢?感覺這地方有點不對啊!

    「張全柱,你覺得有什麼不對嗎?我看前面的那處密林兩邊都是高地,形狀很像趙家村你打伏擊的地方啊!」楊翼問道。

    月光中的山梁下,黝黑一片的樹林和兩邊黝黑的山體散發著神秘的氣息。張全柱肚子很餓,不過他好歹也是軍中老將,令附近的人熄滅手中火把,在月光中盯著山梁下的密林看了一會,忽然驚道:「定有埋伏!」

    楊翼問:「何解?」

    張全柱沉吟道:「一是這處乃是埋伏之良所,二來你看那些鳥,咱們在山樑上一路驚動,不知多少鳥兒連片驚起,竟沒有往那邊飛的,莫非那處的鳥兒早已經被人驚動過了嗎?」

    楊翼猶疑,過去還是不過去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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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08-12-2 21:10
第二卷 金明池爭標圖 第十二章 烽火歲月(五)
    眼下的情況很明顯,此處通往留山原就只有這麼一條路,敵人在這裡設下了圈套,多半是知道了自己這支隊伍的身份和狀況,這段時間賜胡軍在夏軍背後兜了太久的圈子啊!

    無論如何,以賜胡軍現在缺少補給和存在一些傷員的狀況,既然來到了留山原的門口,沒有理由不闖上一闖,就算將來要遭到圍剿,現在也要進去和兀聲延征部匯合。

    楊翼終於下定決定要碰一碰這裡的敵人,可是現在樹林處情況未明,怎樣才能打贏這一仗呢?……

    嵬名銳已經在林子邊上的高地裡等得不耐煩了,早就聽到探子回報說這支宋國騎兵過來了,怎麼忽然又在山樑上停住了呢?難道發現了自己?

    想起這支宋國得騎兵嵬名銳就恨得牙癢癢,方山會戰之後自己遭到了所有人的指責和嘲笑,堂堂大夏國的騎兵,居然被歷來懦弱的宋國騎兵一次衝鋒就打垮了,真是顏面掃地,好在後來證實了這夥人是兀聲延徵人,才多多少少的平衡了一點他的心理。

    「大人!好像他們動了,過來了!」

    「哦?他們是怎麼過來的?」嵬名銳開始興奮起來,林中只有一條道路,兩邊的高地上全都是自己的人,只要你進來,就算準備充分,一樣可以居高臨下收拾你,夜晚這麼黑,對方不可能發現自己軍隊埋伏的具體情況啊!

    「大人,只過來了數十騎!都舉著火把呢!」在高處觀望的一名軍官跑過來說道。

    「嗯!看來他們也有所警覺,只是不肯定是不是一定有埋伏把了!這是前面探路的尖兵。」嵬名銳輕笑道:「別妄動,放他們過去。」

    接下來發生的事就開始有點令嵬名銳迷糊了,幾十騎旁若無人般舉著火把過去之後,又來了第二撥人,還是幾十騎,嵬名銳為了等大隊人馬,繼續忍著,接下來連續來了好幾撥,都是幾十號人馬,輪流從林中通過。

    「玩我?」嵬名銳有點發急,前後五六撥人,加起來有兩三百人通過去了,大隊人馬還是沒有出現:「難道他們真的發現了?就想這樣幾十個幾十個的過去?不可能啊!」

    「大人!來了!」手下跑過來說道:「大隊人馬,起碼有三四百人!」

    嵬名銳心中大定,敵人終於還是忍不住了啊!這次可不能放過。只是對方還有不少人在後面,自己衝鋒的時候還是要留下一些人在高地上,作為後援。

    雜亂的馬蹄聲在夜空中飄蕩,高地處的嵬名銳望將過去,幾百支火炬像一條火龍般晃動著進入林中的小道!

    「鳴號!放箭!」叫聲放落,各處的弓箭手立即發動,頓時林中一片馬匹的嘶鳴,許多火把紛紛墜地熄滅。

    「上馬,衝下去!」嵬名銳大叫。

    夏軍們分作兩隊,一隊高喊著往下狂衝,從林中混亂的局勢來看對方已經被打懵了。

    「不好!有詐!」嵬名銳穿過樹林,來到小道上的時候傻了眼,這裡有許多馬正在原地互相拉扯,它們都被連接起來的布條串連在一起,身側用布帶綁著去掉了槍頭的長柄,柄頂再綁上火把,這些馬本來串在一起奔跑,現在一些馬被箭射斃在道路上,使另外的馬也跑不動了,馬上根本一個人也沒有。

    嵬名銳再笨現在也知道這是對方的誘餌了,慌忙打馬欲原路返回,只聽道路前後喊聲大作,兩頭同時有人衝殺過來。

    頓時這裡反而變成了夏軍前後被包夾的窘境。

    「頂住!吹號!」嵬名銳大叫手下,只要上面的夏軍及時殺下來,勝負還未可知。

    當山樑上的夏軍也衝了下來時,兩頭的敵人也已經殺到了,在無數火把的映照下,那些馬身上還是綁著火把,人影全無。

    「糟糕!」嵬名銳臉色慘白,接連發生的事情使他知道自己全然在別人的算計之中。

    兩頭的馬群都在百匹之上,這次馬上綁的火炬卻不在身側,竟在馬頸上,上面的脂油滴落下來,讓馬吃疼,發了瘋般往前狂衝。馬與馬之間的身上還纏著亂七八糟的繩索或是用衣服扯開後製成的布條相連。

    「快散開啊!」前後端夏軍驚惶失措,卻哪裡一下子散得開,即刻馬群便前後衝入夏軍隊伍裡。

    整個樹林的道路上的夏軍亂作一團,那些馬身上互相連著的布條把許多人和馬都帶翻在了地上,一些夏軍揮刀砍斷布條時同時,也被發狂的馬撞得七歪八斜,場面混亂至極。

    箭雨到了,無數得利箭帶著呼嘯,射入聚集在一起混亂不堪的夏軍隊伍中,中箭者甚多,不斷有人員傷亡,一些人試圖從隊伍中衝出去,倒斃的人馬和發狂亂竄的馬匹卻又讓他們寸步難行!

    接著賜胡軍殺到了。

    形勢真是一邊倒啊!夏軍全然不是對手,寒光閃處,傷亡甚重。賜胡軍悍勇異常,因為留山原就在前面,對親人的擔心使他們一個個看起來異常的冷血無情。

    嵬名銳心中悔恨難當,混戰中早已不辨東南西北,「衝!衝出去」口中的叫聲淹沒在打鬥和喊殺聲的海洋裡。

    嵬名銳揮刀左右猛劈,剛衝散了一股敵人後,身旁慘叫傳來,他駭然望去,見到一名副將翻身墮馬,給一支長矛戳穿了盔甲,從背心入透胸出,可見敵人擲矛者的力道如何狂猛。

    嵬名銳發了狂,一聲撕心裂肺的狂叫,要勒馬殺回去時,卻給左右隨從死命的把他的馬夾裹在中間欲一起逃走。舉目望去,更見身旁的夏軍,已減至不足百人,而四周林木則全是火炬的光芒,也不知有多少敵人殺至。

    一人大喝道:「敵將哪裡走?」縱馬前衝而來,火光映照中,正是那日在方山殺得自己膽寒的宋將!在現在的情況下,面目更是猙獰。

    楊翼現在殺得興起,好歹自己也玩了一把別人,眼前出現了嵬名銳,真是天賜的良機啊!也不管嵬名銳身邊侍衛眾多,狂衝而上。

    嵬名銳剛才的發狂勁在看到楊翼時就已經喪失殆盡,哪裡敢和他糾纏?慌忙便逃才奔出七、八丈,數十名賜胡軍士兵左右穿出,舉著明晃晃的長矛,厲喝連聲,往他們的坐騎狂刺。左右親衛紛紛倒地,成了敵人屠殺的目標。

    「完了啊!」四周喊殺連天,慘烈之極。嵬名銳不再猶豫,死命用刀擋過一下猛擊,向著火光最弱的地方狂奔。賜胡軍沿路攔截的兵器不斷送到,這時他身上已有大小十多個傷口一起淌血,但他卻感不到任何痛楚。

    正前方一人徒步持矛,直刺嵬名銳坐騎的頸項。嵬名銳無奈下,全力脫手擲出長刀,穿過那人胸膛,竟把那人釘到地上。驀地肩胛處傳來錐心劇痛,也不知給什麼東西刺中。嵬名銳痛得伏倒馬背時,護衛拚死衝殺過來,把他掩護著繼續向林外狂奔。此時賜胡軍已佔了壓倒性的上風,四周雖仍有零星的廝鬥,但已夏軍再不能再改變當前的形勢。幾欲昏迷在馬上的嵬名銳,知道自己又一次被這個宋國的瘟神給完敗了。

    終於衝出了這片死亡的林地,天空中月亮已經落了下去,只留下滿天的繁星,嵬名銳在一名親衛的陪同下,帶著重傷逃離,他腦海裡只記住了一張年輕卻又猙獰的臉,「他是誰?……」嵬名銳痛苦的暈了過去。

    ******

    留山原內殺牛宰羊,人人臉上都帶著微笑,因為兀聲延征的族人們,正在歡慶親人的歸來。而已經遷移到這裡的一些漢人,似乎也對宋軍的到來感到非常的高興。

    這是一次完全的勝利,回到留山原的賜胡軍居然還有1500人之多,加上現在還在趙家村的一百多號人,接連經過兩場大戰的賜胡軍只減少了兩成。

    楊翼在一片親人重逢的歡聲笑語中並沒有解開自己的眉頭,對於接下來該怎麼辦他感到非常的迷茫,夏軍決不會放過這裡的,自己是不是又要帶著更多的人再一次逃離呢?是不是來到宋朝之後自己就陷入了逃跑的宿命裡了呢?

    「大將軍!」一聲生澀的漢語從女子的口中傳出。

    楊翼驀然回首,便見到了烏倫珠日格那紅艷燦爛的笑臉…….

    *****

    一天之內兩章,真是極限啊!所以這章短了點,莫怪!有票還是想要的,謝謝!下一章開始,將會有全新的局面出現,再次聲明這一卷會很長,重點卻不在戰爭上,有對連篇戰爭不耐煩的大大,請給我點時間,這卷的高潮,還在很後面
mk2257 發表於 2008-12-2 21:11
第二卷 金明池爭標圖 第十三章 四渡黃河出奇兵(上)
    「大將軍?」楊翼愣了一下:「是在叫我嗎?半年的時間,你的官話進步很快啊!」

    聽到誇獎,烏倫珠日格微笑起來:「必勒格說,我們延徵人如今是大宋的子民,當然要學習官話了!」

    「找我有事?」楊翼現在很煩,留山原即將面對的是大軍圍剿,這裡眾多的延徵人和漢人,也許都會被屠殺,真是前路茫茫啊!

    「大將軍有煩惱嗎?必勒格讓我和大將軍出去走走。」烏倫珠日格依然微笑著。

    湛藍色的天空中漂浮著白雲,現在是夏天,留山原上開滿了各式各樣的野花,楊翼和烏倫珠日格走在開滿鮮花的土地上。味道真好啊!烏倫珠日格的身上似乎有一種很獨特的香味,那絕不同於脂粉的味道,應該是一種混合了清新的野花和羊奶香的味道,楊翼這段時間行色匆匆,好久沒有享受過如此安靜甜蜜的生活,此時卻企盼這一刻永遠沒有盡頭…

    烏倫珠日格忽然停下來,望著楊翼的眼睛,自己每一次見到他,似乎他都換了一個身份,一會是遼國的官,一會是宋國的官,一會似乎毫不經打,現在卻帶領著部族的男人們在外征戰。這個男子真是一個奇怪的人啊!「必勒格說,大將軍正在煩惱,他讓我告訴大將軍,凡事不要往死裡想,有時候捨得放棄才能得到更多的東西!」

    「必勒格?」楊翼抓抓頭,這些原始牧民就喜歡神神秘秘的:「是你爺爺嗎?他這是什麼意思?」

    「我也不知道!」烏倫珠日格說話的時候一直帶著笑,臉上的酒窩好像活的一樣,特別的讓人養眼:「必勒格是我的爺爺,必勒格的意思就是你們宋人說的有智慧的人,他是我們草原上最最聰明的人了,說的話是一定有道理的。」

    「哦?必勒格是智者的意思?那你們有沒有先知什麼的?我有事問問。」楊翼先是來了興趣,待見到烏倫珠日格一頭霧水的模樣,才想起似乎先知一般都是穆汗默德什麼的,跟信奉佛教的草原民族關係不大:「帶我去見見你爺爺吧!」

    「必勒格和姚隆贊去那邊的山上打獵去了,他說我們草原兒女也要入鄉隨俗,這裡雖然沒有大草原上的小獸,但只要是好的獵人,即便離開草原到了大山裡,一樣可以打到獵物。」烏倫珠日格看著楊翼:「爺爺說,有些獵人只知道追著一個獵物的腳步走,卻想不到停下來看看自己的四周,也許更多的獵物就你的周圍啊!草原上有個美麗的傳說,一個獵人發誓要消滅所有的狼,差點也做到了,在追蹤最後一隻母狼的時候,那只已經負傷的母狼卻非常頑強,帶著獵人跑了很多路,以至於讓獵人拋棄了所有一直追了很多年,值到有一天獵人老了的時候才發現,原來母狼是為了保護自己曾經生下的幼崽,而現在,那些幼崽卻都已經長大,繁衍出更多的狼群在大草原上生活。」

    楊翼愣住,好像話裡有話嘛!什麼意思呢?自己原先想著怎麼樣在留山原處處設防,依著幾個山口死守,保護這個部族的家園,一直等到夏人的退卻,怎麼沒想到把敵人引出去呢?外面的世界更廣闊啊!

    愣愣的想了一會,楊翼才發現烏倫珠日格已經走遠了。

    「天邊的雲彩!」楊翼看著烏倫珠日格,頓時百般滋味湧上心頭,每次遇上這個草原上的美麗明珠,自己的命運似乎都會受到影響,第一次見到她時是在遼國的陪都南京,緊接著自己就遭人暗算成了亡命之徒,第二次見到她的時候自己又變成了遼國的英雄,第三次卻是在這留山原,自己被她一拳打倒,以致於要帶軍長途拉練挽回聲譽,更是在拉練中與林家結下仇恨。如今再見到她,自己又一次前路茫茫。「烏倫珠日格!你這次還會改變我的命運嗎?」楊翼怔怔的出了神……

    ******

    「什麼?」梁乙逋愕然看著跪在地上的嵬名銳,這個出身衛戎軍,然後在仁多保忠手下多次征討吐番的年輕悍將,居然傷成了這般模樣,面色蒼白,肩膀傷纏著繃帶,繃帶上血跡模糊。

    梁乙逋不可思議的望著他道:「你姓嵬名!這是我大夏皇族才能有的姓氏,上次敗在宋人馬軍面前就夠丟人的了,怎麼這次居然又全軍覆沒了呢?你真的姓嵬名?仁多保忠用人的眼光一向不錯,居然也有走眼的時候啊!」

    嵬名銳氣苦,奇恥大辱啊!偏偏還沒有任何理由解釋。

    一旁的李緩看著嵬名銳狼狽的樣子想笑,不過還是要保持大將的身份硬是憋住不笑出來:「相國大人,如今大軍已經休整數日,正是進擊太原的最好時機,不過兀聲延徵人尚在我大軍身後,卻是令人頭疼啊!」

    嵬名銳大為驚異:「兀聲延征?大人,您的意思是這支宋國騎兵不是漢人?嘿!想來宋國又哪裡有騎兵是我黨項人的對手。」接著咬牙道:「原來真是兀聲延徵人,想來此次敗北,皆因我不明敵情所致,請相國大人再撥兵馬,末將願再戰留山原,定將兀聲延徵人剷除乾淨。」

    梁乙逋不住冷笑:「將軍不如把這番話說與仁多大人聽,本相卻只知你損兵折將,從南邊跑來寸功未立。」隨後又道:「敗軍之將,安敢言勇?若再敗兵,嘿,就算你家仁多大人恐怕也饒不了你。」

    哪知嵬名銳也就是做做樣子,那宋將著實令他膽寒啊:「如此,末將願追隨相國進擊太原,

    梁乙逋當然不能把太原的功勞分給仁多的手下,思索片刻,終於擺手道:「此事不可,這延徵人向來驍勇。留在樓煩後邊始終是我等心腹之患,嵬名將軍既然有心一血前恥,便如此,只給你三千騎,另外讓耶律那也派一支人馬與你聯合圍剿留山原。」

    ******

    天就快亮了,地平線上起了一層朦朧的亮光。洪谷寨是位於樓煩附近的一個小型堡寨,有一丈高的土牆環繞,四個角上箭樓高立,有衛兵居高臨下的虎視著從寨前通往樓煩的官道。

    楊翼現在就在洪谷寨不遠處的一處凹地裡,身邊是李宏偉等幾個指揮使,此外還有種思謀。

    之所以楊翼出現在這個地方,是因為兩天前,楊翼想通了自己究竟應該做些什麼,首先他和回到了留山原的姚隆贊作了佈置,把在留山原的許多牛羊宰殺掉,並進行了醃製和煙熏,熏好的肉一部份作為乾糧由賜胡軍攜帶,另一部分則作為延徵人的口糧。延徵人收拾好生活用品,趕著剩餘的牛羊躲避到了留山原周圍的大山中,他們本來就是遊牧民族,對遷移漂泊習以為常,做起這些事情實在是駕輕就熟,根本沒費楊翼多少功夫。然後楊翼就帶著賜胡軍匆匆出了留山原。實際上賜胡軍除了補充好了乾糧之外,還補充了人員和馬匹,因為每一個延徵人都對夏人懷有仇恨的心理,加上現在是要保護好留山原的家人,所以不少人都主動要求加入到賜胡軍的隊伍裡,對於這樣的要求,楊翼當然沒有意見,反正這些人都是從小在馬背上生活慣了,騎射之術非常精熟,上了馬都可以打仗,目前賜胡軍總人數已經達到了三千人。至於馬匹,楊翼是有多少要多少,把留山原搜刮得一乾二淨,基本上能夠使六成的士兵作到一人雙騎,至於多出來的人的武器裝備,就由各家各戶提供,反正弓箭和彎刀是不缺的。

    結果出來之後不過半天的功夫,楊翼放出的哨探就發現有兩支軍隊一前一後的往留山原開拔。於是,楊翼等人開始明目張膽的在留山原外面行軍,這樣的行動當然引起了這兩支軍隊的注意,只不過不知出於什麼原因,似乎並沒有遲滯這兩支軍隊的步伐。

    最後,楊翼在和眾手下商量後,決定襲擊洪谷寨,這個要塞位於從西北三州通往樓煩的道路上,現在被夏軍佔領,糧草運送頻繁。楊翼認為,若能擊破洪谷寨,一定能吸引住圍剿留山原的軍隊,這樣,留山原的兀聲延征部族就安全了。至於種思謀的出現則純粹屬於意外,賜胡軍在前往洪谷寨的路上碰到了一夥宋國潰兵在和一個夏國的運糧小隊戰鬥,為首的就是種思謀。當然,種思謀這個號稱名將的寧遠將軍,在見到楊翼的時候表現出了劫後餘生的種種感慨和盈眶的熱淚,對此,楊翼結合自己看過的電影認為這是種思謀終於找到組織了的正常表現,所以也沒有對種思謀的狼狽相加以嘲諷。

    「關鍵是衛兵要先解決掉!」陸定北對劫營這種事最來勁:「天快亮了,這個時候通常都是防備最鬆懈的時候,況且這附近都是夏軍控制,他們不會想到咱們來攻。末將估計洪谷寨裡面應該有兩三百人,咱們人馬多他十倍,硬要攻進去當然可以,只是若衛兵發覺後,他們上了土牆對抗咱們騎兵,恐怕我們也要付出一定的代價。」

    楊翼皺眉道:「那附近都是丘陵,掩護個把人還可以,但咱們那麼多人靠過去不被發現是不可能的,除非…有神箭手嗎?滅掉衛兵,咱們大隊再上。」

    種思謀大笑:「楊大人竟不知我乃武狀元出身嗎?若論箭藝,恐怕我河東路大軍中不作第二人想。」

    李實接著道:「四個角上都有人,你一人如何解決掉他們?不過話說回來,其實只要兩人就可以了,咱們只射一邊,另外的兩個角上相距甚遠,在這種天色中未必發覺。」

    姚碩昊現在是張全柱的護衛,站在一幫人的邊上,近來漢語頗有進步,忍不住插話:「神箭手?大人們說的是莫日根嗎?」

    張全柱立即不滿的呵斥:「大人們說話你多什麼嘴?滾一邊去!」

    楊翼卻是心中一動,連忙止住張全拄說道:「莫日根?是不是蒙古語裡的箭神的意思?是了,上次好像和你一起被林東毆打的那位,就是莫日根?傳說中的草原神箭手?」

    「當然!」姚碩昊得意的樣子彷彿他就是箭神一般。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當然就變得簡單了許多。種思謀和莫日根依靠著昏暗的天色和起伏的地勢接近了洪谷寨,然後連出數箭,把衛兵當頭射倒,其中的詳細情況在很多年之後仍然被許多人津津樂道並且存在爭議,因為每個角樓上都有三個衛兵,而傳說種思謀是飛快的連出三箭射倒了衛兵,而莫日根則是一次拉弓就搭上三箭。由於對於這件事情當事人出於種種原因一直沒有出面證實,並且楊翼等人距離太遠根本看不清,而終於成了一樁懸案。

    再下來楊翼得到信號後立即下令全軍衝鋒,當他們衝進去的時候發現絕大多數的夏軍都在熟睡,甚至被砍下腦袋的時候也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因為這些夏軍根本想不到,經過契丹人為主力的徵糧大軍的反覆清剿後,這附近居然還有如此強悍的大股宋軍出沒。

    「殺人者,大宋樞密院副承旨,楊翼。」楊翼把這些字用夏軍的血寫在了洪谷寨的牆上。其實楊翼覺得殘忍了點,不過既然人都殺了,這樣做更能吸引夏軍的注意。

    實際上這樣做的確達到了效果,沿線的各堡寨夏軍立即進入到了緊張的防備狀態當中,偷襲這樣的事情就再也沒有這樣輕鬆了…….

    ******

    留山原。

    嵬名銳對舒穆魯拓跋一直沒有什麼好感,他覺得這個契丹人現在充其量算是黨項人的一條狗罷了,可是耶律兄弟派舒穆魯拓跋帶了將近四千騎前來圍剿兀聲延征部,怎麼著也比自己人多,說話的樣子倒彷彿自己這個黨項皇族是下屬一般。

    舒穆魯拓跋其實也頗看不起嵬名銳,他覺得夏人也就是能欺負一下宋人,怎麼能跟契丹人比呢?要不是現在寄人籬下,而且耶律大人對兀聲延徵人的牛羊非常有興趣,他舒穆魯拓跋又怎會淪落到與這個前名將、現在的常敗之將嵬名銳混在一起?

    當然,現在這兩人卻取得了一致的意見。事實上,在兩支軍隊進入留山原之後都發現兀聲延徵人跑了,但是多年的豐富軍旅生涯或者說是劫掠生涯使他們都堅信,前兩天哨探發現的從留山原跑出去的那支隊伍確實是賜胡軍無疑,不過這樣正中下懷,一來人數過萬的兀聲延徵人即使躲進山裡,也不可能不留下痕跡,只要多加搜尋要找到還是不困難的。二來對兀聲延征的洗劫和屠殺,必然能把賜胡軍吸引回來,自己可以優勢兵力在留山原以逸待勞,將賜胡軍消滅乾淨。

    可是天不遂人願啊,就在已經發現了兀聲延徵人的藏身之所的時候,大將軍李緩的命令就到了。

    「拓跋老弟!」嵬名銳無可奈何:「賜胡軍襲擊了洪谷寨,目下正是梁相攻打太原的緊張時刻,李大將軍的意思是無論如何也要咱們先殲滅賜胡軍,不能讓他們在糧道上繼續這麼搞下去,況且那個什麼樞密院副承旨的字號實在是蠱惑人心,所以要咱們先別管留山原了,即便不能盡快殲滅,也要把他們攆出河東路。」

    「區區一夥宋軍。值得這樣大費周章嗎?」舒穆魯拓跋打著小算盤:「其實以嵬名將軍之能,盡快追上他們予以殲滅,實在是易如反掌,不如我們各自行動,我繼續抄掠留山原,你去追賜胡軍如何?」

    嵬名銳對自己只帶三千人去追不知究竟多少人的楊翼當然不干:「拓跋老弟,不是兄弟我無能,實在是賜胡軍太狡猾了,你若不去,恐兄弟我不堪重負啊!況且李大將軍嚴令在此,你若違抗,怕是你家耶律大人也饒你不得啊!」

    ******

    涇源,知軍府衙。

    「張之柬!」劉昌祚厲聲呵斥自己的上司,他的病終於好了許多,前段時間忽然高燒不退,病因不明,床都起不了,群醫束手無策,可是他劉昌祚命大,硬是挺了過來:「你畏敵入虎,任由夏人長驅直入秦鳳、永興軍,有負君恩!實不知恥!蘭州、熙州、綏德軍,我大宋男兒多少熱血,盡敗在你張之柬的手裡!」

    張之柬冷汗淋漓:「劉大人,夏軍勢大,二十五萬人啊!你又臥病不起,我,我一個文人手無縛雞之力,況且,我不是沒降嗎?」

    「嘿嘿!」劉昌祚冷笑:「我與你在此說了這些時日,你來來去去就是如此這般推脫,我且問你,家中眷屬何在?只怕不用多久,朝廷就要誅你九族了,到時,你可不要說什麼我大宋朝歷來不殺士大夫一人啊!」
mk2257 發表於 2008-12-2 21:12
第二卷 金明池爭標圖 十三章 四度黃河出奇兵(中)
    天下形勢在五月末的時候發生了變化,首先是韓縝在原州戰役中終於獲得了勝利,使夏國進攻秦鳳路、永興軍路的左右兩廂軍隊被韓縝在原州分隔開來,其次是鳳翔府的軍隊收復了熙州,使吐番退出了戰爭。作為宋軍面對天都山的大本營涇源,最近在病癒復出的劉昌祚的指揮下,開始嘗試小規模的出擊,使夏國攻佔蘭州的卓羅和南監軍司不得不向東靠攏以支援涇源的夏軍。此外,蔡京在河間府幾乎集中了整個真定路的軍隊威脅遼國南京,使遠在西京的天祐皇帝不敢輕易南下,值得一提的是,謂州的攻防戰由於一股神出鬼沒的宋軍的出現,使得謂州司馬參軍蔡德雙驚喜的發現自己的壓力開始明顯下降。與宋國的形勢開始好轉相比,仁多保忠的日子就難過很多,主要是因為他這邊實在是兵力過多並且分散,加上天都山被劉昌祚威脅,現在已經處在糧草不濟的狀況下。於是乎,天下的焦點集中在了河東路,從夏州一路東進的梁乙逋的勝利與否,直接決定了這次宋夏之間全面戰爭的最終結局。

    楊翼由於消息不暢通,對這樣的形勢並不是很清楚,自從洪谷寨的事情發生後賜胡軍就被嵬名銳和舒穆魯拓跋追得氣都喘不過來,幾乎都是每天只是斷斷續續的睡上個把時辰就要大隊轉移,儘管如此,他還是陸陸續續的聽到了一些傳聞……

    「你是說左丞相王存現在到了晉州?」楊翼看著前面的一個小官僚,這個小吏本來在晉州,因為實在放心不下太原附近的家人,連夜從晉州跑了出來,正好遇上了楊翼的隊伍。

    「楊大人!確實如此,王相公似乎正在籌集船隻,欲從汾河北上支援太原。」小吏是認識這個河東路的督訓官的,畢竟楊翼在晉州的時間不算短。

    對於這樣一件事,楊翼心裡有了打算,派了幾個人護送那名小吏離開後,楊翼就要求召開軍事會議,因為據後面的斥候回報,目前嵬名銳和舒穆魯拓跋的軍隊已經追到了三十里外,時間緊迫啊!

    「王相公在晉州?」種思謀聽到這個消息後非常高興:「我們直接南下去與王相匯合好了,咱們的隊伍人可不少,夏軍很容易知道我們的動向,在這個地方繼續兜圈子不是長遠之計啊!咱們自帶的這些乾糧撐不了多久。去到晉州咱們就安全了。」

    各個將領分別發言,基本上贊同種思謀的看法,如果不是王存在晉州的話,他們是不敢把追擊的近萬敵軍引過去的,可現在王存集中了京師禁軍在晉州大營,那麼敵軍就無論如何不敢跟過去了。

    但是楊翼在決斷的時候有點猶豫,當日烏倫珠日格跟他說過的話在他的腦海裡揮之不去,那隻母狼不斷在外奔跑吸引獵人的故事告訴他,如果去了晉州,那麼自己的隊伍對梁乙逋就不再有威脅了,那麼留山原的兀聲延徵人怎麼辦?是不是又要面臨清剿?

    「我不同意去晉州!」楊翼最後下結論:「梁乙逋的軍隊全部集中在樓煩和太原之間,咱們一定要拖住追擊咱們的兩支軍隊,這樣留山原才能安全。」

    看著諸位將領不以為然的表情,楊翼下定了決心:「延徵人也是我大宋的子民,如果我們棄之不顧,將來不但讓天下人恥笑,更是為賜胡軍中的士卒們唾棄和仇恨,這兵將來你們還怎麼帶?罷了,咱們就跟嵬名銳耗上了。」

    「那我們能去哪?」李宏偉對楊翼不聽勸告的行為已經不是第一次遇到了:「留在這裡和他們死拼?大丈夫死則死爾,可是死了之後留山原一樣保不住。」

    楊翼來回踱著步子,是啊!自己總要拿出個計策來,不然放著活路不走,在這裡根本跑不了幾天。楊翼心裡想著,若是自己來到大宋朝前多學點戰爭史就好了,總有可以借鑒的地方,有誰在這樣的情況下成功的吸引住敵軍又可以成功逃脫呢?

    ******

    嵬名銳騎在馬上看著舒穆魯拓跋,這個粗魯的契丹人實在是可惡,不就是要他和自己一起走嗎?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那個留下樞密院字號的楊翼不是好惹的傢伙,咱們兩人兵合一處對誰都好嘛!「拓跋老弟,咱們一路南追,以我之見,楊翼定是要往晉州而去,咱們只要把他們攆過去,就算完成任務了,不用著急。」

    舒穆魯自從知道是楊翼在指揮賜胡軍後就非常想把楊翼給滅了,當年壞了耶律大人好事的人裡面,楊翼算是一個:「咱們不不緊不慢的在後面追著不是個辦法哦,回頭王存要是真的北上了,這個賜胡軍可是一大助力啊!粱相國要是不滿意,他不怪你,他怪仁多大人,你說仁多大人會怎麼辦?」

    嵬名銳覺得好像有理,自己要是弄個爹不親娘不愛的下場出來,好像確實不妙:「呵呵!多謝拓跋老弟提醒,可是我等有何計策呢?追上去和楊翼死戰?雖然咱們幾乎多他一倍的人,勝利可期,但損失也不會小啊!」

    舒穆魯拓跋對嵬名銳膽小如鼠非常不屑,這算什麼名將?怪不得夏國和咱們契丹打每戰必敗呢!我要獨自追上去你又不幹,非要和我走一起,拖拖拉拉的半天追不上,算什麼回事呢?「嵬名將軍,我有一個計劃!咱們走一起實在太慢了,既然已經知道他們要去哪裡,只要咱們分兵,一定可以趕上他們,這樣,我從樓煩走水路,下到太原附近後再從陸路去晉州,快速的插到晉州前堵住他們,然後你在後邊追,定可一舉成擒啊!」

    嵬名銳仔細思量,想來這是個好策,楊翼不可能從夏軍的樓煩大營走水路,絕對快不過舒穆魯,定料不到有人在去晉州的路上等他,前後夾擊這種戰術真是屢試不爽啊!

    ******

    數千人的隊伍策馬疾行在前往吳王渡的路上。原因只有一個,那天楊翼忽然想到了紅軍,當年紅軍也面臨走投無路的環境,不是也成功突圍了嗎?自己當然要好好借鑒一下。

    於是賜胡軍迅速南下,造成了去晉州的假象,然後快到晉州的時候立即下令全軍調頭向西,他要渡過黃河,利用黃河甩開跟在自己後面的隊伍,這樣能夠獲得休整和反擊的機會。這個戰術動作果然顯示出了效果,追兵的步伐似乎慢了下來,楊翼猜測是因為追兵們可能是分成了幾路,想在晉州外合擊自己,結果撲了空,還沒有這麼快搞清楚狀況。而事實上,楊翼這次猜對了。

    至於從晉州到吳王渡這段路,楊翼簡直蒙著眼都能走了,從拉練到現在他已經多次走過這條路,熟得不能再熟。

    「過了這個岔路,前面就是吳王渡。」張全柱笑呵呵的:「半年前楊大人就是從這裡岔去趙家村的,下官可是在趙家村給了大人一記悶棍啊!」

    楊翼半晌不語,就在張全拄開始懷疑他是不是生氣了的時候,楊翼忽然陰冷的笑起來:「王有勝那百多人應該還在那裡吧?派幾個人岔過去通知他,準備好傢伙,回頭我有大用!」……

    吳王渡跟之所以用這個名字是因為渡前有兩個村子,一個是吳村一個是王村,事實上這個渡口目前在宋夏兩軍的心目中已經不屬於戰略要地,因為仁多的大軍目前連慶州和延安都沒打下來,在河東大軍已經完蛋夠不成威脅的情況下,再派兵繞過延安府控制這個通向河東的渡口並沒有什麼大的作用,而宋國慶州和延安的軍隊在河東路自身不保的情況下也沒指望能從這個渡口得到什麼援助,他們的指望在原州的韓縝身上,又或者即使失守後敗退,他們的主要退卻路線也還是往京兆府,跟這個渡口無關。所以,這個渡口在上一次嵬名銳路過之後只有兩百多夏軍駐紮在吳村看管船隻。賜胡軍非常輕鬆的就消滅了這股夏軍,渡過了黃河。

    而嵬名銳先是追著楊翼跑,等到發現楊翼掉頭西進的時候,他又不敢孤軍追上來,於是等到與舒穆魯匯合之後再追就已經晚了。

    「黃河的水在這個年代真是夠浩瀚啊!這裡是上游,不像下游那樣經常氾濫成災,連村子都可以靠得這樣近。」夕陽下,楊翼在黃河邊上立馬感歎,河對面是嵬名銳和舒穆魯的軍隊旌旗招展,事實上現在安全了,船都被帶了過來,對岸的敵軍沒有船根本過不了寬闊的黃河。吳王渡之所以為良渡,是因為這裡的河面非常寬闊,水勢平緩。遠遠望過去,對岸也隱約有兩個人立在河邊,只是看不清樣貌。「會是嵬名銳和舒穆魯嗎?」楊翼臉上帶著冷笑:「在望水興歎吧?回頭就讓你們知道厲害了。」

    對岸。

    嵬名銳其實鬆了一口氣,賜胡軍就在對岸,看來是準備逃到延安府或者原州去了,自己也算挽回點面子,起碼他們是被自己攆過去的。「拓跋老弟,沒我們什麼事了,他們算是溜掉了,他們走後咱們再在這守上幾天,河東路就算風平浪靜了,相國大人的糧道從此無憂,你家耶律大人放心的征他的糧,我估計你是要再去留山原抄上一遍,記得給兄弟我留上幾匹河套好馬喲!」

    到了第二天夏軍就發現對面的賜胡軍完全沒了蹤影,在河岸邊又守了幾天後,舒穆魯拓跋就決定要走了,去抄留山原或者在河東路各處搶掠遠比守著這個不會再有人來的破渡口強,嵬名銳也想走,但他現在沒興趣跟著契丹人一起走,所以決定再多留了一夜,事實上,他沒料到楊翼根本不是在逃命……

    夜色正濃,圓月高懸,只不過天上還有浮雲在移動,時不時遮掩住月亮的光芒,讓整個大地陷入暫時的黑暗中。

    「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楊翼對自己說出這樣的話心裡覺得有點怪怪的,在黃河西岸兜到延安府的外圍休整了幾天,再趁夜回到吳王渡的時候,發現對面的吳、王兩村中的王村已經沒有了夏軍的旗幟。「看來開始撤退了一部啊!各個殲滅敵人的好機會!嘿嘿,料不到我楊翼不但不會再逃命,又敢殺個回馬槍吧,就不知道現在駐紮在吳村的是嵬名銳還是舒穆魯,哪一個會是我刀下亡魂呢?」

    楊翼等人認為,在渡河的時候如果遭遇對方半渡而擊,比如箭雨什麼的是非常危險的,而即使是半夜大隊人馬渡河,也會太早驚動對岸。所以楊翼在隊伍中挑選了一百多最精悍的士兵組成敢死隊,伏在八條小船上趁著夜色慢慢的靠近著東岸,人少就不容易被發現,只要在岸上拖住守軍一小會,大隊人馬預先在岸邊上好船很快就能過來。這個時候月亮時隱時現,連帶著黃河上的反光也時有時無。

    「靠近了!靠近了!」楊翼死死盯住對岸的一個小棚子,那裡有燈火的亮光,應該就是衛兵的崗亭,「種將軍、莫日根,趴著能射箭嗎?靠近的時候連發,射倒幾個算幾個。」楊翼對在起伏的船上射箭沒有什麼把握。

    「沒試過,不過末將在馬上也能趴著射,試試看吧!」種思謀不想輸給莫日根,急忙回答。其實在這樣的夜裡並且還是在晃動的船上,任何所謂神箭手都是很難有把握的。

    在距離河岸自由百餘步遠的時候,號聲忽然大作,很明顯,沒等到射箭,夏軍的衛兵就已經發現了這支小船隊,頓時對岸吳村中人聲大作,且開始有零星的箭矢飛過來。

    「全部劃漿!衝過去!快啊!」楊翼大急,雖說現在掉頭回去的話什麼事情也沒有,但如果現在不過去的話,等今後夏軍有了防備,再去就很難了…

    嵬名銳在夢中被驚醒,立即反應了過來,吳村距離河邊只有兩百多步的距離,鎧甲也不及披掛,抄起刀子帶著亂轟轟的士兵出村往河邊沖。

    「殺啊!」終於離岸邊不過數丈遠,楊翼一刀格開一根飛擲過來的長矛,大叫著跳下船,趟著淺水狂衝。夏軍的大隊還有點距離,現在唯一的出路在於搶攤。

    賜胡軍的敢死衝鋒隊的隊員們一躍而起,他們全部精赤著上身,臉上圖滿了油彩,這是楊翼想出來的,在黑夜中彷彿鬼魅般駭人。一支火箭沖天而起,通知還在對岸船上的賜胡軍大隊趕來。

    「頂住啊!」一名夏軍的偏將大喊:「大隊馬上就來!」賜胡軍動作奇快,手起刀落,慘叫聲中,被凶悍的賜胡軍敢死隊破了膽的守軍們紛紛斃命。

    楊翼一馬當先,彎刀在月光下閃爍,直接劈死了當面一人,鮮血飛濺中,就見到數十步外大隊夏軍舉著火把衝過來,為首的似乎是嵬名銳。

    楊翼鼓足勇氣,狂吼連聲,竟持刀往大隊夏軍迎頭衝去,賜胡軍眾人早知道現在是生死存亡的要緊關頭,俱都跟著楊翼猛衝。

    嵬名銳等人哪裡料到賜胡軍如此悍勇,黑夜中也看不清對方多少人,只是遲滯了那麼一下,賜胡軍就衝到近前,一下子夏軍竟然讓瘋狂的賜胡軍迎面衝散了隊伍。

    「殺!」楊翼瘋狂奔跑的勢頭極其兇猛,他就著勢子揮刀朝嵬名銳當頭猛砍,呆立原地的嵬名銳本能的舉刀格檔,金屬交鳴聲中,楊翼又哪裡收得住步子?直接撞到嵬名銳身上,兩人一起翻滾到地上。

    相比之下,被撞的嵬名銳更吃虧一些。正欲起身,便見眼前寒芒大作,旁邊的楊翼已經單手撐在地上一刀劈過來,還好他反應也不慢,就地側滾險險避過。楊翼哪裡肯放,再度勢若瘋虎般撲過去……

    種思謀是唯一一個帶著長槍的,他用慣了這玩意,此時才發現亂軍中長槍似乎沒有短刃好使,儘管他奮力揮舞,但長槍防守四周刺來的的兵器還是有點吃力,身上已經中了幾下了,好在沒中要害處。

    莫日根和姚碩昊等人都在敢死隊中,面對越聚越多的夏軍根本就已經當自己是個死人,完全都是招招貼住自己最靠近的人猛砍。因為出來的時候楊翼就對他們說過,只有消滅了這股夏軍,才能死死的拖住去留山原屠殺自己親人的各路劊子手。

    朱冬生幾個出身武館的徒弟本來還想施展一下自己騰挪躲閃的功夫,才打幾下就發現完全是多餘,反正一刀過去不是別人死就是自己死,騰挪躲閃死得更快。

    夏軍雖然人多,但哪裡想到賜胡軍去而復返?剛才還睡得香呼呼的,很多人雖然跟著跑出來不是衣服鞋子沒穿好就是兵刃拿不齊,一時間竟然就在河岸邊上被這伙悍將壓得往後退去。

    嵬名銳再度側身躲避,後背一涼,估計是又被楊翼劃了一下,他的刀已經不知到飛到哪裡去了,心中叫苦,楊翼這廝每次見到自己都緊追不放,和自己纏在一起旁邊想用長刃擊過來的士兵也不敢動手,倒霉啊!

    水花四濺中,賜胡軍的大隊終於乘著無數小船衝上了岸,沒有了對面的箭雨,衝鋒實在是太順利了。

    「跑啊!」這是在岸邊所有夏軍心中的想法,仗沒法打了,半夜三更的隊伍散亂不堪,不少人什麼傢伙都沒帶,都才到岸邊就被莫名其妙的衝擊了一下,現在更別說好像敵軍的大隊來了。

    嵬名銳何等聰明,聽得岸邊喊殺聲大作就打定主意快跑,就在楊翼又是一刀砍來時,嵬名銳集中生智,用盡力氣一把抓過旁邊抱頭鼠竄的一名士兵斜裡一擋,楊翼的刀直沒那士兵的後頸,鮮血濺得兩人一頭一臉。嵬名銳不敢停留,轉頭撒開丫子狂逃,吳村,自己的馬在吳村裡。

    吳村裡早都炸了鍋,更多的夏軍才聽說大隊宋軍殺過來了就開始亂轟轟的搶奪馬匹逃命,一些將領剛開始的時候還想阻止,但發現大勢已去的時候也加入了搶馬逃命的行列。嵬名銳奔進村子時已經甩開了楊翼幾十步遠,村子裡人叫馬嘶亂成一團。「跑。追上舒穆魯拓跋!再找楊翼這殺千刀的算帳!」嵬名銳紅著眼睛跳起來把一個士兵從馬上撲下去…

    天亮了,整個吳村已經變成了廢墟,昨夜一晚的殺戮,不知多少人喪命在此處,也許有人打翻了燈火,吳村在大火中燃燒起來,現在只剩下殘桓斷壁,一百多敢死隊死了近七成,令楊翼最痛心的莫過於死者裡包括了朱冬生,朱冬生的身上被五六支長矛透體而過,非常慘烈。

    「唉!還是你師傅的功夫不行啊!怎麼就沒教你金鐘罩鐵布衫之類的功夫呢?」楊翼在埋葬朱冬生的時候很想哭,想起朱冬生不久前還跟自己開過玩笑,說楊翼當年在汴京和朱三爺打的那場,之所以朱三爺被打是因為有橫練的功夫,是故意的。結果今天人就沒了。更想起自己問朱三爺要人的時候,還許諾過給這些人更好的生活,現在倒好,「唉!但願你往生極樂吧!」楊翼說這話的時候其實非常發自內心的虔誠。

    「殺!」楊翼從簡陋的墳前轉過身望著一干將領,兩隻眼睛通紅得嚇人:「他們跑不了多遠,集合好隊伍沿著道路一直追殺下去,值到把他們殺光,讓全天下知道,我楊翼又渡河回來了,值到夏軍知道,不過來把我楊翼滅了,他們就永世不得安寧!」
mk2257 發表於 2008-12-2 21:13
第二卷 金明池爭標圖 第十三章 四渡黃河出奇兵(下)
    趙家村。

    經過了在吳村一整夜的殺戮之後,楊翼繼續嚴厲的督促賜胡軍分兵追擊夏國潰軍,陸定北部和李實部沿著靠北邊的道路追殺,而楊翼則和剩餘兩部沿著靠南邊的道路前進。最後兩支部隊各自轉入岔口,在趙家村匯合。

    楊翼到達趙家村的時候已經是黃昏,瘋狂的持續了一整天的追擊使他非常的疲憊,身上都是已經凝結成塊的血跡。這使得他現在忽然懷念起了汴京,懷念起了飄香別苑,泡在大木桶裡讓秋香給自己搓澡的逍遙和愜意,似乎很遙遠了……

    戰爭開始後趙員外已經跑路了,現在趙員外家的大廳成了楊翼召開軍事會議的會場,十幾個各級將領分列兩旁,楊翼在中間若有所思。

    「大人!在想什麼呢?」其實王有勝跟楊翼分開的日子也就一個多月,但是在王有勝的眼裡,似乎這個身材高大的上司彷彿變了一個人似的,以前嬉皮笑臉的模樣如今已蕩然無存,代之的是渾身上下充滿了死亡的氣息,變得黝黑的臉龐上,線條分明,特別是笑起來的時候非常的陰冷,經常讓王有勝覺得旁邊有鬼似的難受,經常下意識的想把自己別在腰上的刀拔出來。搞什麼呢?王有勝覺得就算是打仗,也用不著整天擺出一副嚇人的樣子嘛!

    「我在想嵬名銳是否已經追上了舒穆魯拓跋。」楊翼說話的時候眼睛看著地面,地面上其實什麼都沒有,也許這樣說話別人都有看不穿自己的感覺,更能體現自己的威懾力吧:「舒穆魯拓跋會不會掉頭回來呢?」……

    「當然不能調頭回去,你部被殲滅後我的兵力就顯得單薄了,我們應該迅速東進到晉州,然後北上過樓煩!」舒穆魯拓跋一口拒絕嵬名銳的要求,安慰性的拍拍嵬名銳的肩膀,看到這個自大無能的黨項貴族受委屈實在太令人愉快了:「我們造成又去抄掠留山原的假象,調動他們,然後在樓煩附近和咱們的其他部隊一起,用優勢兵力徹底的把他們解決掉。怎麼樣啊嵬名大人?我們契丹人打仗可不像你們黨項人那麼悶頭硬拚啊!」……

    楊翼發現賜胡軍自離開留山原後,他除了看到一些難民外,連一個潰散的宋軍或者本地的團練鄉勇都沒看見,這讓他很奇怪。

    「且不說那些地方部隊!就說方山會戰之後吧.」楊翼納悶的問種思謀:「聽說只有不到一萬人跟著曾經略回到太原,剩下的人都哪去了?全部都被弄死了不可能吧!」

    種思謀的回答非常老實:「我當日方山潰敗之時,就曾經想過往哪逃,無非三個方向,北去岢嵐軍或者火山軍,那裡有我河東路眾多堡寨,比如草城川以及塑州,又或者南逃,這邊有平夷、石樓、石盆、水瓶等堡寨,結果我選擇了去太原,剛好碰上了楊大人!」

    「這麼說,我們河東路的絕大部分地方軍隊都在這些靠近黃河的地方,當日方山潰散後,宋軍逃命的時候都往南北方向跑,那兩邊路程近又有自己人。只有我們賜胡軍因為要去留山原往東北跑,或者部份人隨曾大人去了太原。所以我們在東面的樓煩附近南下,都遇不到這些人了?」楊翼說這話的時候一直在努力回想當年的紅軍究竟是怎樣把敵人吸引住的。

    「沒錯!」張全柱擺開地圖:「諸位大人請看,整個河東路的地形是這樣的,東邊從上到下是樓煩、太原、晉州,由汾水連成一線,汾水兩邊崇山峻嶺,雖然有路和一些小鄉小鎮,但是基本上沒有團練和鄉役,這條路就是我們南下晉州時經過的,遇不到地方部隊是正常的。河東路的北邊是火山軍和岢嵐軍,這裡的部隊倒是有,只不過一來人少,二來還要駐防。河東路的西邊是麟府豐等三州,目前被夏人佔據,河東路的西南,嗯,也就是我們現在處的位置附近,堡寨甚多,卻基本上沒有被戰火波及。而梁乙逋從麟州出發,由西向東,從合河津渡過黃河,至樓煩,正好把河東路從中間剖成南北兩半,並且這條位於河東路南北中央的線路上幾乎是一片坦途,除了方山之外基本上沒有什麼城鎮,」

    楊翼深思道:「你的意思是…梁乙逋如此輕進,自是因為兩側我大宋的地方部隊沒有組織起來向河東路的中部進行反擊嗎?」

    張全柱尷尬道:「大人久在樞密院,竟不知地方為官的難處!朝廷沒有命令,誰敢擅離駐地?只要沒有受到戰火波及的地方,五百人以上的兵力調動,都要有樞密院的調令才可以,他們和我們不一樣,是不能隨意出動的。」

    楊翼目光閃動:「我猜想舒穆魯拓跋不一定敢掉頭,咱們玩上一場大的,看看誰能夠唬住誰!」

    ******

    六月來了,驕陽似火!炎熱的天氣加上宋夏兩國的戰事徹底的陷入了膠著狀態,使得元佑二年的這個夏天非常的令人不愉快!

    但是在五月末和六月初的這段時間裡,有兩支軍隊異常的忙碌,似乎在進行一場競賽一般。

    一個是舒穆魯拓跋的軍隊大肆張揚,在到達河東路東面的晉州附近後,一路北上去留山原,他迫切的希望賜胡軍能被調動過來,所以走走停停,沿途還不斷的燒殺擄掠,並對外宣稱這是去留山原前的練手。另一個是賜胡軍,楊翼從河東路西南的吳王渡北上,自稱為樞密院下招討總使,沿途大肆召集平夷、石樓等等地方的鄉勇弓役以及河東路的潰兵,徵集糧草,並對外號稱要糾集十萬大軍進佔方山,徹底切斷漫長的從西到東的夏軍糧道。兩支軍隊心裡都明白,誰先沉不住氣,誰就會失去戰爭的主動權。

    兩支軍隊如此張揚的行動頓時吸引了整個戰場的矚目!甚至應該說,這場軍隊之間的競賽,吸引了全天下的視線!

    然而令楊翼和舒穆魯拓跋都想不到的是,最先沉不住氣的是梁乙逋,事實上十幾天前,梁乙逋就感覺到事情不太妙了,首先是曾布在太原城裡開始玩命了,太原城向來易守難攻,況且夏國負責投石機的潑喜軍一共只有兩百人,缺少遠程重火力的夏軍在太原守軍如蝗的箭雨下不得寸進。現在楊翼居然糾集了河東路南面所有的鄉勇、弓箭手、團練近兩萬人,號稱將對從西面的麟州、合河津到東邊的樓煩,沿路綿延七八百里的夏軍糧道發動進攻,據說已經到了方山!這無疑點燃了梁乙逋的怒火。在他的嚴厲督促下,對太原的攻勢暫緩,大將軍李緩親自帶領夏軍三萬主力,以及正在河東路北面岢嵐軍等地清剿的耶律兄弟近萬人,一起向方山方向移動,欲將楊翼部擊潰在方山,繼而梁乙逋又嚴厲斥責了舒穆魯拓跋的行為,命令已經走到留山原外圍的舒穆魯拓跋重新調頭回吳王渡,堵住楊翼敗退的道路。對此,舒穆魯拓跋也只有非常無奈的服從了這個命令。

    已經到達了方山的楊翼參考了當年紅軍的作戰情況,認為目前的形勢必須靠黃河這個天險,特別是這段數百里長的黃河只有兩個渡口可以行船的事實。

    首先,他命令那些鄉勇弓役組成的兩萬雜牌部隊從方山向西面的合河津運動,然後以賜胡軍作為主力,大張旗鼓的再度南下!這個戰術使得李緩不得不分兵保護合河津,畢竟合河津是夏軍運糧的唯一渡口。不出所料,李緩命令耶律兄弟的部隊停止向方山靠攏,從岢嵐軍直接去守住合河津,然後自己率主力,從方山一直追著賜胡軍南下。

    只是,這一切的發生,都和楊翼所熟知的紅軍的歷史非常相似,而歷史總是一次又一次的重演…….

    *******

    「快!叫全軍加快節奏,不要吝嗇馬力,不行就換馬!」賜胡軍又一次在向吳王渡進發,兩天的時間,中間幾乎只休息了不到三個時辰。和以往一樣,都是後面有著追兵。事實上,本來楊翼比李緩快得多,李緩的軍隊人數實在太多了,各部之間還要相互協同,確保不被賜胡軍反撲的時候咬上一口。這使得楊翼到趙家村的時候李緩還在數十里之外。但是楊翼到達趙家村岔口的時候,決定帶上還滯留在這裡的王有勝,因為他認為王有勝在繼續留在這裡是躲不過李緩大軍的清剿的。這樣一來,楊翼就慢上了許多,那些投石機和油彈,他捨不得放棄……

    驕陽下,旌旗招展,到達了吳王渡的軍隊不只有賜胡軍,還有從東而來的舒穆魯拓跋的四千契丹騎兵。

    兩強相遇勇者勝!儘管雙方都是經過了漫長的跋涉,來回奔波,但終於在原地碰了頭。

    「列隊!擂鼓!拔刀!」楊翼大叫:「一個時辰內殺光這群混蛋,我們才能渡過黃河,避開李緩!衝啊!」

    這邊的舒穆魯拓跋和嵬名銳並肩而騎,他卻和楊翼想得不一樣,自己只要拖上幾個時辰,就可以等到李緩大軍到來,犯得上拚命嗎!當然,看到楊翼就心中發毛的嵬名銳求之不得。「全軍後撤,進王村!」

    賜胡軍的衝鋒雖然很快,但終歸與對方有些距離,在舒穆魯的命令了一隊人馬進行了攔截後,楊翼沒有能阻止對方進村固守!

    「這下怎麼辦?殺進去?」陸定北勒住戰馬問道:「他們守著王村我們不能從容過河,如果上船的時候被他們衝出來一打,就要全部完蛋!可殺進去沒有幾個時辰不太可能結束戰鬥。」事實上陸定北認為殺進村子裡輸掉的可能性更大一點。

    「我們有燃燒彈啊!」楊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撿到這麼大的便宜,他臉上的笑容極其冷酷:「我要把他們燒成灰燼!王有勝在哪裡?去,準備開工!陸定北在北,李實在南,李宏偉在東,本大人在這裡,記住了,出來一個殺一個!」

    事實上在賜胡軍開始圍村的時候,舒穆魯拓跋還有機會衝出來,甚至利用賜胡軍分散的機會取得勝利!然而他拒絕自己往這方面想,拖,只要拖上一段時間就毫無懸念可言了!

    呼嘯聲驟然響起,上百顆燃燒彈在王有勝的命令下達後飛進了王村,在村子中爆裂開來,熊熊大火沖天而起,四處飛濺的石油帶著火花,把破敗的王村中所有能燒的東西全部點燃,在驕陽烈日的炙烤下,王村中濃煙滾滾直衝天際!慘叫聲不絕於耳。

    王村就像煉獄!舒穆魯怎麼也想不明白這究竟是什麼東西,就算是投石機投出來的是火球,也沒有可能還會在空中爆裂,發出巨大的聲響,一團團的火焰向四處飛濺,甚至有人弄來了井水也似乎越潑越烈,而且不少人好像是被爆裂後的什麼東西擊中,斃命當場。不過現在想這些沒用,他知道自己完了,再後悔為什麼退進王村顯然也來不及!「衝出去!和他們拼了!」在爆炸聲中,他的聲音是那麼的渺小。

    賜胡軍分散在村子的四周,對衝出來的人毫不留情的射出利箭,事實上這樣做體現了賜胡軍的仁慈,現在衝得出來的人也沒有幾個能活命了,不少人的身上都帶著火焰,衝出來後嚎叫著在地上打滾,慘烈的景象使悍勇的賜胡軍士兵們都有些不忍目睹,把敵軍直接射死,是對他們最大的解脫……

    「他們就這樣完了?」種思謀嘴巴張大,不可置信道:「這個叫什麼彈?太邪門了點吧?」

    「當然完了!」楊翼微笑,倒不是因為他冷血,看著這樣的場面無動於衷,只因為陶彈終於證明了自己的價值:「如果還有人能活著出來,那就是至高神在顯靈了!」…….

    「居然!會這樣?」李緩立馬黃河邊上不停的搖頭,因為發生的事情實在太詭異了,他無法形容自己的感覺。當李緩來到王村的時候,只看到了燒成灰燼的王村,這個村子原來的規模一定相當大,可是如今到處是殘桓,一些還沒有完全燒燬的人和馬的屍體,焦黑噁心,簡直不成人形。

    「他們究竟是怎麼搞的?能燒成這樣!好幾千人啊,不可能預先放這麼多火藥在村子裡啊!能不被發現嗎?」李緩望著滔滔河水,賜胡軍又一次逃過去了。

    ******

    「快!知道什麼叫連續作戰嗎?」楊翼的眼睛通紅,連日奔波根本沒睡一個好覺。渡過吳王渡後,賜胡軍休息了一個夜晚,吃了隨身攜帶的一點乾糧,沿著黃河西岸向北狂奔,他們要去合河津夾擊耶律兄弟。

    黃河西岸就遠沒有東岸的丘陵這麼好走了,從吳王渡到合河津足有六百多里遠,沿著岸邊有許多山地和峽谷,雖然有路通行,但是非常崎嶇,根本不適合大軍前行,有些地方甚至要下馬步行。但是楊翼不能停留,他已經把李實的部隊扔在了後面,保護王有勝笨重的投石機部隊慢行,同時命令李實交出了多餘的馬。楊翼自己帶著另外兩千多人輕裝行進。

    疲勞!睏倦!但是沒有怨言!以楊翼如此強壯的身體都有點吃不消!他第一次發現胡人們很可愛,甚至想為他們下跪磕頭,也許是為了對親人的愛,也許是為了對敵人的恨!也許接連的勝利鼓舞了鬥志和士氣,他們頑強的急行軍,每天只休息短短的幾個時辰,便又一次開始前進。

    四天半,賜胡軍奇跡般的用四天半的時間到達了合河津的西岸!

    合河津,天然之良渡!與吳王渡一南一北,是整個河東路最重要的通道之一,不知曾經經歷過多少商旅,不知留下了多少動人的傳說。但是現在這裡在打仗,在打一場歷史上罕見的搶攤登陸戰。

    耶律那也從岢嵐軍來到這裡之後,就把整個部隊佈置在了合河津西岸,他早已經打好了算盤,一是宋軍的雜牌部隊到來後,自己在西岸可以依靠黃河天險,使對岸的宋軍無法前進,等到李緩在南面滅掉賜胡軍再調頭回來後,就可以把他們全部消滅,二來麟州城距離西岸只有百餘里的路程,自己可以得到充分的補給和資源。

    但是宋軍到來後,居然在今天開始了渡河進攻,劃著無數用木頭、木板等紮成的小筏,從東岸衝過來。「他們這不是在找死嗎?」戰爭開始前耶律那也用嘲諷的語氣對耶律那齊說道:「很快黃河就會被鮮血染紅,變成紅河了!」

    現在戰鬥已經持續了將近半天。在投石機發射出的石塊和鋪天蓋地的箭雨面前,兩萬宋國的鄉勇和弓役開始了悍不畏死的衝鋒。一個又一個船伐在河面上翻倒,不知有多少人被箭斃水中,也有一些人衝上了灘頭,但是被契丹人佈置在岸邊的重騎重新殺回到水裡,鮮血真的能將河水染紅,河面上漂浮著許多屍首!不過契丹人也不是沒有損傷,許多宋國的船筏看到難以衝上來後,開始在水面上盤旋,躲避著箭雨和飛石的同時也在向岸上射箭,契丹騎兵中也有不少人中箭傷亡。

    「他們堅持不了多久了!」耶律那也歎道:「這真的是所謂鄉勇團練嗎?好像比他們的禁軍還要勇猛呢!」

    「很正常!」耶律那齊瞇縫著眼,慘烈的景象其實不是很適合自己這樣有才華的人觀賞:「他們都是本地人,這片土地終究是他們自己的家園,比禁軍英勇難道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趙員外現在就在一艘船筏上,身邊本來有九個趙家村的子弟,現在包括他只剩下四人了。在戰爭開始後,他自以為很聰明的帶著全家離開了趙家村,前往似乎沒有什麼危險的太原,那裡有自己的親戚和產業,曾經略還欠他的養馬錢呢,結果快到太原的時候遇上了夏軍,逃出來的也不過數十人,妻子女兒還有親戚幾乎都落到了夏人手裡……

    趙員外覺得自己快瘋了,這樣無休無止的戰鬥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厲聲大叫:「小三!給我使勁劃,衝到岸邊我趙家祠堂裡一定把你貢在上位!我和這群混球拼了啊!」

    不對!究竟哪裡不對!耶律那也發覺好像有馬蹄聲,不,不是好像有,分明是馬蹄在轟鳴!

    「決戰啊!這是決戰啊!」楊翼的坐騎如閃電般衝在最前面,賜胡軍兩千多騎從耶律大軍的背後開始了這次轉戰千里的衝刺!有如神兵天降。

    耶律那也作夢都想不到自己的背後會出現宋軍,背後不是麟州嗎?背後不是米脂嗎?西北面不是已經毀掉的府州嗎?哪裡來的宋軍?我真的在作夢嗎?

    殺戮開始了,契丹人亂了,契丹人似乎第一次在野外被宋國騎兵衝擊,這種奇怪的事情突然發生,使他們完全覺得世界崩塌了。沒有任何的心理準備,沒有任何的戰場準備,契丹人的岸防大軍崩潰了。

    河面上的宋軍看到了,這簡直就是勝利在召喚啊!無數被打得沒脾氣的船筏開始發力沖灘,事實上這個時候對岸的守軍已經亂了套,箭雨沒有了,石頭都在歇著呢!

    隨著第一批宋軍衝上岸,隨著更多的宋軍衝上岸,耶律兄弟知道自己完蛋了。「逃!逃離這場噩夢!」

    莫日根衝鋒的時候很倒霉,砍死了幾個在投石機旁的契丹人後自己的馬看來有點體力不支,居然被一根投石機伸出來的長臂絆倒了。他連續在地上打了幾個滾才穩住,撐手起來的時候發現一個契丹人正在上馬,「那人是個貴族啊!」刀已經掉在了一邊,箭還在肩上,莫日根迅速張弓搭箭射去。

    「我就這樣死了嗎?」耶律那也愣愣的看著從自己胸前透出的箭簇,死前唯一想到的,還是一個關於宋軍騎兵的問號。

    楊翼在契丹亂軍裡瘋狂的揮舞著長長的彎刀,簡直所向披靡,太刺激了!太瘋狂了!楊翼現在根本就覺得自己是個神,戰神!不,或者說是動物,比如說狼或者老虎在羊群裡張開血盆大口,契丹人已經開始丟下武器逃亡了。

    「耶律那也還是耶律那齊?」楊翼抹了一把臉上仍然溫熱的血,遠遠的看見一架華麗的駱駝大車在戰場的邊緣狂奔,這車楊翼太熟悉了,事實上楊翼今天的一切,或許都跟在車上發生過的事有某種神秘的關聯,追上去,楊翼策馬猛衝。

    駱駝終究是快不過馬的。

    「子脫!別來無恙?」耶律那齊看著打開簾子進來的楊翼,努力擠出一點微笑。

    「耶律大人!真是有緣啊!真懷念你我在瓊林苑見面的時候,那時如果不是耶律大人執意要帶我去遼國,恐怕也沒有今天之會啊!」楊翼一屁股坐在靠墊上:「這車真舒服,難怪耶律大人死到臨頭都不肯丟下!」

    「是嗎!子脫要是喜歡,將來有的是時間坐。」耶律那齊把手向後座伸去,那裡有一把無堅不摧的寶刃,其實他心裡很後悔,當日若是堅定一點殺了楊翼,又怎會有今天呢?

    金屬冰涼的觸感傳來,不,不是手上,是脖子上,楊翼一刀將耶律那齊的頭砍了下來。「或許弄點石灰粉保存一下?送給耶律洪基恐怕是件好禮物!」

    ******

    上一次賜胡軍只是令天下矚目,而現在,賜胡軍令整個戰場震驚,令整個天下轟動。

    崇政殿。

    「大捷!太皇太后,這是少有的大捷啊!」群臣都有點激動,前段時間還在討論遷都的事情,現在居然有如此驚人的天降之喜,世事真是不可預測。

    「樞密院!」章淳特別的強調了一下樞密院,彷彿這是他的功勞:「樞密院副承旨楊翼,乃是此次大捷的直接策劃指揮者!」

    「先是分兵強攻合河津,自己吸引夏軍主力南下,隨後全殲舒穆魯部四千餘人,斬敵寇大將舒穆魯拓跋、嵬名銳,強渡黃河,北上再殲契丹叛軍萬人,斬首無數,敵酋耶律氏兄弟二人授首。其後引軍進駐豐州!」文彥博非常激動:「夏軍如今芒刺在背,敗亡只在頃刻之間!」

    蘇軾是絕對的正人君子,不過功勞也要掙點的,出列微笑道:「我當日保舉此人參加制舉,不惜被其嘔吐滿身,現在想來倒是值得。」

    蔡汴大笑:「若非太皇太后英明,開了鴻學博才威武科,又哪裡有如斯悍將,堪稱勇冠三軍啊!」

    高太后當然眉開眼笑,皺紋好像都少了幾條:「哀家以為,自夏國釁邊入寇,我大宋軍隊節節潰敗,雖有韓縝收復原州在先,此後竟無一人敢言出擊者!楊翼此舉誠乃大漲我軍士氣,浩然之氣存,光明之善舉,!詔,除楊翼樞密院同簽書事、冠軍大將軍。節度河東路軍民、總錢糧諸事!諭其務必以剿滅夏寇為要,務必以社稷家國為念!」

    冠軍將軍!大宋朝的武將品級從最低的從九品陪戎副尉,到最高的從一品驃騎大將軍,一共三十一個名號,冠軍大將軍是正三品上,僅次於驃騎、輔國、鎮國大將軍之後,以楊翼的資歷,現在就達到這個高度,實在是大宋朝前無古人的榮耀,不過這個喜氣洋洋的時刻,也沒有人會對太皇太后的任命表示任何的反對。

    其實,令崇政殿上所有人,包括天下人都想不到的是,此時的楊翼腦海中有了一個更加瘋狂的計劃,而在不久的一段時間裡,在他的指揮下,賜胡軍書寫了一段傳奇,或者也可以說是神話!一個令天下人目瞪口呆的神話!宋夏戰爭史被徹底的改寫了……

    ******

    梁乙逋站在營帳的門口,望著烏雲遍佈、時不時劃過閃電的天空,無盡的蒼穹上,一支孤獨的鷹在飛翔。

    「夏天的暴雨啊!就要來了」梁乙逋輕聲低歎:「不知道這場雨會持續多久!那個人,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呢?他去豐州幹什麼?莫非……」

    *******

    「西風烈,長空雁叫霜晨月,霜晨月,馬蹄聲碎,喇叭聲咽。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從頭越,蒼山如海,殘陽如血。」楊翼近來特別喜歡血書,這首《婁山關》是一代偉人四渡赤水後寫作的豪情萬丈的詞篇,楊翼把這首詞寫在了合河津黃河旁的一塊巨石上。

    「從頭越,蒼山如海,殘陽如血。」王有勝怎麼說也在殿前司混過,字是認得的,他來到合河津已經是那場大戰的兩天後了,王有勝和李實部根據楊翼的指示要盡快趕到豐州:「什麼意思呢?山怎麼跟海比?」王有勝搖搖頭,他是青州人,大海見得多了:「不過聽起來倒還是有點氣魄的。」

    ******

    注意:朋友畫了一副戰場示意圖,發給大家看看。不過他畫的圖比例嚴重失調!並且圖非常粗陋,很多山川河流等都沒標上,比如涇源更是畫到了夏國境內其實應該在謂州附近,並且許多城市間無路可走,此圖只是象徵性的標出了幾個城市的大概方向,與完全正確的地圖有很大誤差。不過基本上我認為還是表達出了意思,各位不妨一看:
mk2257 發表於 2008-12-2 21:14
第二卷 金明池爭標圖 第十四章 夏日的傳說(上)
    六月真是一個炎熱的季節,無論你身處北方或者南方,都一樣躲不過烈日的炙烤。宋夏之間的戰事已經持續了三個多月,整個漫長的宋夏邊界,已經在戰火中被蹂躪了許久。

    然而就在這炎熱的六月中旬,戰事起了非常明顯的變化。

    首先是仁多保忠依靠的天都山的糧草已經陷入了不支的境地,身為夏國主腦人物之一的仁多保忠已經看清楚了自己的狀況,謂州是不大可能拿下來了,一支宋軍在白沿河附近不斷的騷擾甚至壯大,使得蔡德雙開始試圖向外出擊,此外在丟失了原州之後,進攻永興軍的夏軍主力始終受到側翼韓縝的威脅,因此仁多保忠清醒的意識到,再繼續把自己的力量消耗在這樣無謂的戰鬥裡是毫無意義的,更甚至如果損失過大,將來在夏國的內部鬥爭中,仁多族就再也不可能成為後黨梁氏一族的對手。

    所以仁多保忠決定退兵。只不過退兵之前,仁多認為有必要再組織一次大規模的攻勢,以使自己的撤退贏得比較有利的局面和空間。

    於是乎,從謂州、原州,一直到延安府,漫長的戰線上各部夏軍突然加強了對宋國的壓力,以至於使得大宋舉國關注的目光又從河東路轉移到了這一邊。

    而梁乙逋也決定退兵了。儘管目前糧道還在控制之下,從夏州遠道而來的糧食似乎還是源源不斷,但是梁乙逋清楚的看到這樣一個事實,那就是王存已經準備齊全,指日便可入援太原,而且目前李緩的主力部隊為了殲滅賜胡軍往復跋涉,再到太原來是不可能形成足夠的戰鬥力的,更何況梁乙逋對仁多保忠突然強化攻勢的原因心知肚明,如果仁多退兵了,自己就將面臨宋國的全面打擊,根本沒有取勝的任何把握。

    此外,梁乙逋對楊翼的動向非常擔心,畢竟楊翼駐紮在豐州,無時無刻不對麟州形成威脅,萬一其奪取了麟州,那麼自己深入宋國腹地的大軍將被被徹底的關在河東路中,陷入全軍覆沒的境地。

    正是出於以上的考慮,梁乙逋命令李緩不要向太原靠攏,而是迅速在合河津附近駐紮,隨時可以支援麟州守軍,同時自己也開始進行有序的撤退……

    ******

    豐州。

    知州衙門裡坐滿了各級將領,既有賜胡軍的,也有合河津大戰後跟隨前來的團練指揮,還有豐州本地的官員。他們今天都接到了目前豐州城中級別最高的官員的通知前來開會,當然,這個官員就是楊翼,儘管聖旨是不可能來到這座四處無援的孤城當中,但以河東路軍事督訓長官的身份,也足以號令這些地方官員。

    「楊大人!」張構最近心情很複雜,一方面楊翼的到來使他得到了有力的依靠,另一方面他也怕夏軍把戰火燒到豐州城下:「如今我等在此坐守孤城,又聽聞沿線夏軍攻勢突然強盛,我以為不如放棄豐州,沿黃河退往關中腹地,誠為上策也。」

    種思謀大為不滿:「張大人,李緩現在就在合河津,咱們若南下必然遭到麟州和合河津兩方軍隊的打擊,我以為無路可退。」

    「什麼撤退?你們拿著朝廷的俸祿就是怎天想著撤退?」趙員外好歹也有功名在身,加上他在合河津一戰中表現英勇,被暫時委任為石樓團練使,因為原來的團練使陣亡了:「誰說撤退我跟誰急!管你是什麼東西!不殺光那幫禽獸,哼!楊大人,你們在趙家村裡吃了我留下的不少糧食吧?價錢可沒商量好啊!」

    「不若我們強攻麟州?」翊麾副尉王景說這話的時候不是很肯定,好像這段時間都在練習往下扔石頭,其他的什麼都沒玩過,出去攻城那是一點把握也沒有:「奪取麟州梁乙逋就算陷在河東路裡面了,關門打狗想來真是令人心情愉悅啊!」

    趙員外一聽這話立即兩眼放光:「麟州!誰也別和我搶,我第一個衝上去,你們別看我老骨頭一把,那爛船都還有三斤釘呢!王德來這畜牲把夏人放了進來,我要拔他的皮、抽他的筋、啃了他的骨頭挖了他的心,我……」

    「得了!您老多休息休息!」張全拄大笑:「王景大人練習城池攻防戰,搞那個三從一大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事他有經驗,讓他上!」

    王景頓時大驚失色:「其實打麟州是要從長計議的,那麟州經過歷代修整,城高池深,更兼與合河津相距不遠,雖然我軍有陶彈這樣的利器在手,但只怕我等才到城下,便被王德來和李緩內外夾擊,敗亡可期啊!」停頓一下,又道:「再說,經過連番血戰,以豐州軍加上賜胡軍、各地弓役鄉勇,也不足兩萬人,攻城者,十則攻之,咱們人還比別人少,其實攻麟州實不可取!」

    眾人議論紛紛,有的說乾脆就直接再去合河津與李緩決戰,有的說不如就在豐州守著就好…

    「諸位都請暫停!」楊翼的聲音響起,經過三個月來戰爭的磨練,楊翼的話帶有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威勢,或者帶有一點陰冷,頓時讓眾人安靜下來。

    「我要去打夏州,打靈武!」楊翼說這話的時候眼睛直勾勾的望著門外無盡的天際,聲音空洞而虛幻:「大宋歷代君臣,都作著一個夢想!靈武,那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

    一時間眾人都覺得寒氣上身。夏州?還要去靈武?瘋了?還是自己仗打多了有點耳背?

    折克行可是老成持重的一個老實文人,勉強擠出點笑容道:「大人開玩笑吧!」

    李宏偉對楊翼固執的脾氣早有領教,站起身來大聲道:「大人不可自大糊塗,當年我大宋盡舉全國精銳,四十萬大軍五路攻夏,圍靈武亦十八天不克,大人真以為自己乃是白起再世孫武復生乎?竟有此妄想!」

    張全柱向來分析入密,立即令人鋪上地圖:「諸位請看,豐州在夏州東北方向,雖路途僅四百里,然中間先後經過大攢水、石州,更重要的是,必將經過夏國左廂神勇監軍司和祥佑監軍司,諸位試想,夏州乃黨項皇族興起之地,又兼糧草重鎮,兩大監軍司護衛其前,則我等欲取之,必然要與此兩大監軍司惡戰,以我等之力,只怕未到夏州城前,便已敗亡,即便夏軍精銳遠在外地,我等僥倖慘勝,到了夏州城又如何還有能力再戰,此去萬萬不可啊!」

    楊翼忽然冷笑:「難道去夏州就這一路可走嗎?」

    「除了此路斷無他路!」張全柱斬釘截鐵:「夏州位於毛素烏沙漠東南,我等位於其東北,不走這條路,難道要穿越那浩瀚無比的毛素烏大沙漠嗎?」忽然張全拄打個冷戰!顫聲問道:「難道!難道大人竟要穿越沙漠?萬萬不可啊大人!時值盛夏,沙漠哪裡去得?」

    眾人這時終於醒悟過來,立即激烈反對,這種做法根本就是在送死。

    「冠軍侯!霍去病!」楊翼繼續望門外的天空,聲音繼續虛幻無邊:「當年率領大軍,是怎樣接連穿越毛素烏和巴丹吉沙漠的?封狼居婿啊!那是何等的英雄榮耀?」

    「不同,絕對不同!」種思謀大聲反駁:「當年冠軍侯去打的是匈奴,根本無城池可言,以騎兵強行軍近千里,過沙漠不過十數日的時間,而目下大人是去要打夏州城,城池啊大人!況且沙漠中有烏審城,乃夏人防備沙漠奇襲之要塞,我等一樣難以通過!」

    楊翼霍然起身,手按腰間刀柄,厲聲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便是要穿越毛素烏,而且要帶上陶彈!此令即下,願同去者務需多言,若不欲者便留在此處好了!「

    言罷重又坐下,冷笑起來:「其實炎炎烈日,要過沙漠甚難!可是諸君可知黃河乎?看地圖!黃河從毛素烏西南邊緣北上,至西北角上拐彎,逕自東流,誰說我要一條直線般從沙漠裡穿過?先從豐州往沙漠西北穿插,到達黃河大拐彎處,依靠黃河水源為補給,沿黃河南下後再東進,再沿著沙漠南部邊緣便到夏州城背後,完全避開了兩大監軍司以及烏審城,你們說,夏人會料到嗎?」

    「即便一擊得手,我們又怎麼退出來?」張全柱依然不信。

    楊翼大笑:「古來征戰幾人回?回來的路線河計劃我倒是想好了,只看你等願不願意跟隨本帥前往!」

    ******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楊翼的嘴唇有點乾裂,不過這不妨礙他低聲的自語。旁邊的王有勝狐疑的看著這位上司,覺得楊翼已經開始步入瘋狂的狀態,因為事實上現在既沒有煙,也沒有落日。

    賜胡軍艱難的行進在沙漠裡已經有七天了,事實上這支部隊只有將近兩千人,都是自願報名並且經過楊翼的挑選。自從那天在豐州府衙下定了決心後,楊翼一是準備好乾糧和水,保證了一人雙騎,一騎坐人一騎負責攜帶給養,特別是隊伍中還有二十架駱駝車,其中的十架負責拉運已經拆卸成部件的小型化投石機,另外十架則拉著許多大木桶,木桶是密封的,裡面裝滿了水,那些陶彈全部去除了導火索,浸泡在水裡,這樣做是為了避免溫度過高引起意外。

    僅僅八天的時間,眼下賜胡軍就已經處在崩潰的邊緣,這個地方是在毛素烏沙漠北部邊緣的沙丘帶上.雖說再往前走約一百多里就是黃河,但此地依然是黃沙一片,沒有丁點水色和綠意。夏天特有的烈日,將毛素烏沙漠烤成了一片熱氣騰騰的海,一個個沙包成了一堵一堵望不到邊的熱浪.無論朝哪個方向看去,都是閃爍的,熾烈的沙子的反光.從遙遠的地平線那兒拉回視線,滿眼裡是一層溟蒙的蜃氣,在顫顫地晃動,空氣彷彿被火辣辣的太陽蒸成了一塊粘稠的,又有著湧動波紋的的東西,堵的人週身憋悶,汗水流的一點也不暢快.沙漠上的一切,沙丘,彎彎扭扭的胡楊,紅柳,駱駝刺,都呈現著一種古怪的,如被冶煉過的顏色,天空倒是很藍,靜寂而空曠.這樣沉悶的天與炎熱的地使人很難感受到生命的氣息.

    在賜胡軍看來,最難忍受的倒不是酷熱,而是這種行軍的過程極其枯燥,幸好沙漠中看起來沒有生機,卻還是有著一些頑強的小生命的。每天清晨,在黑色退去太陽出來之前,沙漠上會出現一個短暫的清涼時分.這時,大地上突然會鑽出一群小小的雀兒,長的鳳頭長尾,身體纖瘦,羽毛是麻色的.據胡人們叫它們沙麻雀.它們嘰嘰喳喳,很歡喜地在沙子上蹦蹦跳跳,這些小東西開初壓根不怕人,很大膽地圍繞著人盤旋,毫無戒心地同人親熱,但很快它們就見識了人的殘忍.

    每天被酷熱和鬱悶折磨的賜胡軍人,開始逮這些憨頭憨腦的雀兒,一逮就是一大串,然後揪光羽毛,開膛破肚,血淋淋地油炸火烤.其實那雀兒實在瘦的可憐,熟了也沒有一快囫圇的肉.

    事實上,為了達到突然和快速的目的,賜胡軍的行進幾乎不分晝夜,實在累了就休息,精神來了之後即使是在深夜也一樣前行。沙漠裡有狼,在深夜的寒風中,狼嚎悠長而淒切,但是面對如此眾多的人類,這些狼也只能遠遠地盯著賜胡軍的隊伍嚎叫。

    終於,第九天的時候,就在賜胡軍已經開始有人支持不住的時候,楊翼看到了黃河,這裡的黃河水遠沒有後世那般渾濁,稍微沉澱之後是可以飲用的。補充了大量水份後,又花費了幾天時間,迅速的沿著黃河南下,這一段是毛烏素沙漠的西側外,水草豐美,多少使賜胡軍得到了精神上的支持。在到達定州附近後賜胡軍掉頭東進,這條東進的路線已經是毛素烏沙漠南部的邊緣,到處都有一些植物和鷂鷹、沙漠鼠的等動物出沒,這些綠意和生機使賜胡軍士兵的狀態開始恢復,行了數日後,終於達到了一個叫做王亭鎮的地方,那裡聚集著很多夏國小部族,賜胡軍的出現當然引起了轟動。

    「大人!咱們是不是要屠鎮呢?」王有勝被半月來的艱苦行軍折磨得非常煩躁。

    「屠鎮?」楊翼現在也是殺心大積,只不過他不認為屠殺這個小鎮對自己實現戰略目標有任何的幫助:「完全沒必要,現在我們簡直就像乞丐一樣衣衫襤褸,加上胡人們的胡語,就算我們攜帶著武器,可你認為會有人知道我們是宋軍嗎?多半以為我們是不知哪裡遷移過來的小部族罷了!」

    在王亭鎮休息了一夜,賜胡軍繼續前進,跨越了清澈卻非常淺的無定河,終於完全行出了沙漠,一座巍峨的大城出現在了他們的眼前!

    「夏州!」終於到了夏州,所有人的情緒在這一刻釋放了出來,不過沒有歡呼或者擁抱,嗓子裡都是火,怎麼可能還大叫得出來?只有眼淚伴隨著汗水滾下…….

    *****

    這節真鬱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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