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軍事] 盛世大宋 作者:孤竹飄逸 (連載中)

mk2257 2008-12-2 20:14:0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2 45095
mk2257 發表於 2008-12-2 20:45
第一卷 清明上河圖 第二十四章科舉(上)
    今年是個好年頭啊,自從建元以及坤成節開始,歷時數年的乾旱少雨天氣終於成為了過去,先是梅雨早早的到來,全面緩解了各地乾涸的困局,接著夏天的多場瓢潑大雨徹底確保了今年糧食的全面增產。元佑元年的深秋季節,帝國首都汴京城裡充滿了這個金色豐收季節的喜慶氣氛。

    當然,此時京城中還有一個特殊的群體,那就是各地前來應考的學子,對於他們來說,豐收的季節還未到來,雖然隨著科舉的正式開始,金榜題名的那一天已經不算遠了。

    今年,由於朝廷為了節省資源,將制科和常科的經史等部分放在一起考,待到考完後,方由封印院分別糊名,再謄錄後送往貢院的知貢舉進行閱卷。知貢舉就是主考閱卷官,今年由禮部提議、尚書左右僕射提舉並太皇太后同意,一共二十一位朝中的著名學者擔任了此職,人數上與以往大不相同,其實是由於新舊兩黨在每一個人選上都進行了激烈的爭奪,最後終於由高太后做主,讓舊派的大臣多出了幾位,並且所有卷子絕對不允許一人定論,需得多方研判。

    對於這些變化,楊翼的心情還算不錯,一個原因是因為他很快就可以親身體驗一下這千多年前科舉考試的滋味。在後世做為一名考古學者,他曾經看到過一幅《宋代科舉圖》裡面的考試情景,所有的考生都是站立在一塊場地中,直接對面前擺放的書案進行書寫,寫完後自己拿著卷子交給考官,然而根據文獻記載,宋代時就已經開始在考場中用牆將考生相互之間隔離開來,那麼究竟圖畫記載和典籍記載哪一個更接近事實的真相呢?這次楊翼有機會親身證實當然非常開心。另一個原因是由於考卷要經過謄錄後才送往貢院,這是防止作弊的一種方法,對於毛筆字寫得頗為差強人意的楊翼來說,當然是個喜訊。

    秋風蕭瑟的吹過汴京城的大街,雖然冬天還未到來,寒冷卻已經開始在各處蔓延,天剛亮,楊翼便匆匆洗好澡,渾身舒爽的與張擇端等吃了早飯,一同前往考場。

    考場外早已密密麻麻的來了很多人,來到考場處,只見一個偌大的院子外站著多達百人的分成數列的武士進行守衛,威嚴肅殺之氣一時間籠罩四方。一些沒有見過大世面的貢生進門的時候早已經開始兩腳發軟。

    楊翼可是從戰場上殺出來過的人,自然對這種陣仗毫不在乎,咱大宋國的武士好像遠不如契丹武士那麼能嚇唬人嘛!待到驗明號牌和身份,進得考場,便見可容納數千人的一塊空地上擺放有許多桌椅,用布幔分隔開來成為一個個的考棚,考棚中一應用品俱全。楊翼這才明白,想來那幅科舉圖卻是不錯的,不過隨著時間的推演,逐步把原來的許多桌子分隔開,一直到最後變成牆壁為止。

    與以往將考試分為數場不同,這次的大考筆試一次考完,一日之內,隨時考完隨時交卷。

    楊翼坐下來,不一會就聽聞大鐘震響,令朝野矚目的元佑初年的科舉考試,就正式拉開了帷幕。楊翼粗粗看下來,那題目共有十幾道,論歷史、儒家經義、時政無所不包,楊翼只看得一陣發寒,自己苦心研究的八股本來想在考試中用上一用,可除了經義外,八股文過於講究對偶,導致其他項目都無法使用這種小文體來說明自己活躍寬廣的思想。

    不過好在楊翼之前對考試的策略已經分析得很清楚,一是要在考試中多拍皇室的馬屁,比如「皇恩浩蕩」,「深仁厚澤」,"河清海晏」「天子聖明」「朝乾夕惕」……之類的話,一定得用上些.

    二是必須以考官的政治取向為主要考量對象,在議論文中充分考慮到新舊兩邊的實力對比,新舊都有,舊派佔上風的局面要求自己在體現出一定的變革之意的同時,在用詞造句上就應該處處把老祖宗和聖賢搬出來佐證自己的說法。比如有一題:「燕薊之地陷於胡虜且百年而忘南顧之心者,戎狄之法大率簡易,鹽秈俱賤,科役不煩故也.然否?」這題說的是燕雲的民眾在遼國的長期統治下早已經忘記了「南顧」,是因為遼國的統治粗放簡單、雜役少的緣故嗎?一些變法派的考生會答「然」,然後就例數現在法令的不是,大叫變法;而守舊派的考生通常答「非」,然後大罵遼國不通人道不事教化,使脫離聖人道路的民眾竟然不知故國,再接著這些考生就會開始鼓吹不忘祖宗的極端重要性。

    而在楊翼看來,論這道題目的最好的方法無疑是把三皇五帝搬出來,三皇五帝那時的規矩夠簡單吧?比遼國的還簡單得多,但效果更好,說明了什麼?是因為遼國更接近於聖人的道路,而眼下宋國需要變革,怎麼變?當然不是向遼國學,而應該向老祖宗學。估計這樣一來,文章即可以因為提倡變法得到新黨的讚譽,又可以得到所事皆言祖宗之法不可變的舊派贊同。

    三是在對儒家經義進行解釋時,楊翼回顧了南宋朱熹的《四書章句集注》,那本書逐章逐句對四書五經作了註解,集儒家思想之大成,在元代之後甚至成為為應試教材,法定教科書,也成為天下第一暢銷書.此時楊翼用在北宋的科舉中,當然是綽綽有餘。在經義答題中,儘管沒有硬性要求,但楊翼盡量使用八股的對偶句式,因為這八股是王安石提倡的,新黨喜歡,但在內容上卻完全的採用古樸的調子,以得到舊派的欣賞。比如形容到了秋天,通常八股會這樣寫";時維九月,序屬三秋.潦水盡而寒潭清,煙光凝而暮山紫.";,楊翼則繼續沿用八股的對偶體例,但改為有那麼點古風的「九月,深秋,潭清,山紫」。

    四是在對待歷史的態度上,楊翼則全面採用了司馬光在《資治通鑒》中的種種說法和觀點。自己在後世對這書可是看了個精熟,反正司馬光剛死,《資治通鑒》也還沒有到全面流傳於世的時候,只在汴京高層傳播,考官或許都讀過甚至參與整理寫作過,但其他考生估計是沒有通讀過的,自己使用書中相同觀點,恐怕能在考生中獨樹一幟,受到各位閱卷大人的關注了。

    本來楊翼想得很快,只是為了把那毛筆字寫得盡量工整,便於封印院謄錄,所以反倒在速度上慢過其他人,好采現在不是宋太宗初年,那時答題的速度可是直接影響到打分的。

    「好累人啊!」天黑了,楊翼騎著馬,緩緩行在回飄香別苑的道路上:路邊飯菜飄香燈火通明:「好在一天就能考完筆試,若是象明清兩代那樣連考幾天,我還有體力去搞什麼騎射?」想到明天就要進行騎射等內容的考試,楊翼不禁搖頭苦笑,不知道自己這段時間練出來的是一個什麼樣的水平。

    ******

    「不是吧?幾位兄台!」楊翼原以為這哥幾個早回來當然會吩咐廚房備好酒菜:「還要去飄香樓喝酒?要去你們自己去,我累,就在別苑吃!」

    「考完了當然要慶祝一番了!」江鞪大為不滿,等你等到那麼晚不是讓你玩掃興滴。

    「你們常科算是一下子完事了,各位舉人老爺,我們制科明天要接著騎射的。」楊翼一貫反對干掃興的事,不過自己對騎射本來就沒信心,要是休息不好肯定玩完。

    黃柄言突然嬉皮笑臉起來:「子脫!你要知道,楊大叔他….子曰哦不佛曰:不能說!不能說不去吃啊!」

    「胡扯!佛有這樣說過嗎。」楊翼明白幾個傢伙是身上沒錢,賒帳的話又怕了楊傳香那老狐狸,算了,跟著去吧:「我事先說好,我不喝酒的。」

    一夥人來到飄香樓,頓時傻了眼,此時天黑不久,那飄香樓燈火齊明,彷彿白晝一般的亮堂,只見無數的人坐滿了每一張桌子,樓上樓下主樓副樓,全部客滿,杯籌交錯,絲竹管樂和划拳聲鋪天蓋地,楊傳香卻不在,他現在主要在忙外地的白酒銷售,不是常有空管這裡。

    「怎麼回事?」楊翼有點累,坐在樓梯的台階上,納悶的問一個匆匆跑來的夥計,飄香樓的生意在京城來說絕對是第一流的,可從來也不至於火爆到這個程度吧?

    「回少爺的話,今天常科考完,這全都是來慶祝和道別的舉子!」夥計討好的說道,他知道楊翼也是這的老闆,楊傳香是老爺,那作為侄子的楊翼便是侄少爺了:「不過上邊還有一個包廂,那是大老爺吩咐留下來作預備用途的,那處風光甚好,少爺不妨移步前往。」

    楊翼等當然欣然同意,正要上樓進廂房,就聽到旁邊的一張桌子上有人對著夥計怒罵道:「你個不知好歹的東西!剛才我問你有沒有房,你卻說沒有!如今不知道哪裡來的幾個死窮酸,你竟然又說有房,莫不是看不起本少爺嗎?」

    那人這番說話竟然將楊翼等人一塊罵了進去,眾人頓時色變,望將過去,一張小桌子邊坐著三個人,那三人都是書生模樣,一個看來瀟灑的書生坐在中間主位,正是罵人者。

    張擇端一把拉開就要賠罪的夥計,他自尊心頗強,最恨人家罵他窮酸,冷笑道:「那又如何!這幾位兄台,那間包廂我等早已定好,你等若是想跟上來倒也未必不可,只不過你等類同粗俗,怕是要壞了我等的雅興!」說罷赤裸裸的眼神朝那人望去。

    三個人豁的站起,只見為首那人譏諷道:「在下林東,敢問兄台大名?兄台讀書人嗎?我看卻不像,想來你卻不知這飄香樓乃是我等雅致之人聚會之所,不是你等粗莽野人能來的。」

    「我只不過說你們粗俗,你就說我是野人?」張擇端一貫自負才學,自幼便有能文善畫的美名,他被人罵過窮酸,但被罵粗莽野人卻是第一次,一時氣結,說不出話。

    可幾個人哪裡服氣,立刻和林東三人爭執起來,爭吵之聲大作,頓時大廳中吃飯的眾貢生全部停下杯筷,開心的看著好戲上演。

    只聽得一個書生大笑:「你們幾個傢伙,卻不知林東兄文武全才,不日定將金榜提名,你等徒呈口舌之輩,可必定終不能仕啊!」那林東聽了同伴這樣說,兩眼裡也滿是不屑的望向楊翼等人。

    只是這句話著實傷人,別人剛考完,你就當面詛咒別人考不上,張擇端等人都是怒火中燒。

    楊翼本來坐在樓梯上,被一幫人擋著不算顯眼,而且他原也沒打算上去爭執,此時見到對方實在不像話,哪有如此惡毒的說別人終不能仕啊?肚子飢餓加上疲勞,楊翼心中煩躁,於是忽然朗聲大笑道:「相必這位文武全才的林兄,是參加制科的了?」

    隨後霍然起身,他高大的身型立起,張擇端等人當然讓出一條道路,憑添了許多威勢,在場的都聽說過楊翼的大名,一時間鴉雀無聲,楊翼在全場讚歎的目光中邁著沉重的腳步走到林東面前,他比林東高出一頭,居高臨下冷笑道:「明天,較場,我楊翼倒要看你有什麼本事。」

    林東被他的氣勢嚇了一跳,其實他前一天才通過運河抵達京城,卻還沒聽過楊翼的名字,不過他卻也不是如此容易就服軟的人,定了定心神,一字一句道:「甚好!我等你!」
mk2257 發表於 2008-12-2 20:46
第一卷 清明上河圖 第二十四章 科舉(中)
    「子脫好樣的,你們沒看見那小子臉色慘白嗎?」江鞪前段時間說書有點上癮,喝了酒後來了勁,一下子站到椅子上,高聲道:「只見楊子脫仰面狂嘯一聲,剎那間地動山搖、飛沙走石,那林東竟似把持不住一般,全身發抖,就欲跪倒當場」

    一幫人放聲大笑,張擇端喝下一杯酒道:「想來以子脫的功夫,明天考騎射當是手到擒來不費吹灰之力啊!」大家立即紛紛點頭贊同,卻發現楊翼似乎沒有聽到一般,正怔怔的看著窗外的夜色。

    汴京的夜色總是那麼令人陶醉,燈火的光芒連綿伸展到遠方,和那繁星點點的夜空連成一片。事實上,楊翼對是否真的能夠在騎射考試中戰勝林東並不是那麼在意,自己的真實水平自己知道,幾個月來應該說在這一方面略有小成,比起真正在此道中浸淫已久的高手相比是絕對不成的,今天在酒樓的舉動不過是為了幫這伙兄弟找回面子而已。楊翼回過頭,望著興高采烈的諸人,鬱悶的想:「怎麼每次都是我來幹這擦屁股的活呢?」

    ******

    「觀玉!不用煩惱,明天全力發揮,想來此次制舉定是你囊中之物!」盤展飛望著林東,還是年輕啊!身為邊關大將的兒子,卻沒有乃父的風範,不就是在酒樓被人小小的挑釁了一下,至於這樣咬牙切齒嗎?

    林東卻不作此想,他的父親常年在宋夏邊境駐防,自己在江南老家日夜苦練,對《武經七書》(武舉必考書目)熟讀於胸,本想參加武舉,可是朝廷卻多年不開武舉試,這次只好前來考這制科,自己白天做的經義史策真是一踏糊塗,明天若是不能挽回點分數,這回就算玩完了,那個叫什麼楊翼的傢伙真是可惡,當眾挑釁自己,自己考不上也就罷了,如果還要受這混蛋的奚落,老林家的臉可往哪放呢?

    「明天試武,我當然不會落於人後!還要好好折辱那廝一番!」林東發誓道。

    ******

    陣陣軍鼓聲響徹整個校場的上空,現在已經接近晌午。元佑制科武試已經進入了尾聲,這制科武試倒頗像武舉,先考「步射」再考「馬射」,最後考武術,眼下已經進入了馬射階段的尾聲。

    年幼的皇帝趙洵心情很好,今天特地前來觀看,實在好玩得緊,比起悶在宮中強得多了,最重要的是不用看見太皇太后的嘴臉,下面大臣們少有的畢恭畢敬的向自己膜拜,這才是皇帝應該享有的尊嚴啊。

    楊翼此時的心情和皇帝一樣,到目前為止他非常愉快,因為制科考試的不是純粹的武舉,武舉的筆試只有武經七書,所以這此制舉真正精通武技的人非常少,加上這大宋朝歷來歧視武人,重文輕武的環境影響下,今天來考試的許多人看來就是純文人,似乎都不太行,步射的時候就有弓拉開後搭不住箭的,有射出的箭在空中打滾的,至於脫靶那是數不勝數,最不可思議的是居然有人讓弓弦彈中了臉,楊翼十箭也有三箭脫靶,以這樣的成績,居然也能位列步射前二十名。

    馬射開始後,各人的成績更加慘不忍睹。現在楊翼開始馬射了,跨上馬奔馳出去。

    「真是好馬啊!」每次騎上這馬,楊翼都會想起烏倫珠日格的燦爛笑容,楊翼每次張弓搭箭將要射出時,那馬就會短暫的騰空,從而避免因為踏地增加射箭的不穩定性,這樣下來,楊翼十箭還是中靶六箭,其中兩箭直上紅心,這已經是很好的成績了。

    最後出場的是排名第一的林東,仍然和步射時一樣,全部紅心無一落空,策馬從楊翼面前經過時,林東忽然冷笑一聲:「楊翼是嗎?就你這種貨色,和我比?當真不自量力,哈哈!」

    楊翼昨天壓根就是找場面而已,此時技不如人,卻也不氣惱,當下淡淡一笑卻不答話。

    此舉更是讓林東怒氣橫升,忽然沉下臉道:「待會擊技,我定要領教,楊兄可不要讓人失望啊。」

    楊翼頓時莫名其妙,這次武試又不是對打,演練一番給考官看看罷了,領教?你和空氣打關我何事?

    事實上武術開始後,楊翼就發現自己這回算是栽了。

    武術確實是自己打上一遍讓官員們品評的,眾考生輪番上台,雖然都以文人居多,可畢竟都是各地保舉的能文能武之士,多多少少都會點武術套路,一個個雖然花拳秀腿,但是舞得虎虎生風煞是好看,台下的楊翼看著看著,就覺得不對勁了,因為他忽然想到自己其實根本沒有練過中國武術套路啊。真的和人打起來自己倒厲害得很,可若是為了演給人看玩套路,那就大大不妙了,那什麼泰拳、散打、柔道根本就毫無美感可言。

    「楊翼!楊子脫上台!」禮部的官員唱了名字,還沒想清楚的楊翼只好硬著頭皮上了台。只見他原地活蹦亂跳,時不時的飛出那麼一腿擊出那麼一拳,旁邊打分的眾官員心下狐疑:這傢伙好像完全不懂武術嘛!純粹是在那瞎打,可楊翼的大名那是全京城都知道呀,不會有什麼玄虛吧?

    楊翼看見旁邊官員不停的搖頭,有點發急:「這幫人還真是不識貨呀!不行,我得弄個好看點的。」於是忽然改變動作,耍出一組楊氏太極拳,這是他以前看公園裡的老太太們經常玩的,倒也似模似樣。只是他忘記了,這年頭張三豐他爺爺都未必生了出來,又會有何人識得太極拳?

    那幫官員早已目瞪口呆,你這一會跳來跳去,一會又慢慢吞吞的玩我們是嗎?

    下面的林東冷笑起來,心中認定這人只是虛張聲勢之輩,其實根本就是一個大草包。

    「時間到了啊!」楊翼垂頭喪氣的往下走,經過林東身邊的時候少不了又挨了一頓冷嘲熱諷。

    「請陛下回宮!」樞密直學士王巖叟對皇帝行禮道,此處能夠遠遠的看到考場的情況,看起來已經接近尾聲了。

    「時間到了,要結束了啊!」趙詢心中有點捨不得,好不容易出來過過皇帝癮,看那邊的人拳來腳往的好不熱鬧,這麼快就要回去,實在沒意思,於是道:「這個,不如讓眾考生再來一遍?」

    這一說,不但王巖叟,連負責整個知貢院的劉摯和蔡汴都覺得荒謬,一齊出聲反對,而趙洵卻不肯就範。

    身為帝師的范純仁經常陪伴帝側,自覺頗為瞭解他的心思,尋思著小皇帝恐怕是悶了,若是真的賴著不走,這又如何收場,於是嚇唬道:「陛下幸臨校場,眾多考生一睹天顏,實乃盛事,只不過太皇太后有言在先,陛下親政之前,卻不可不顧大臣之意,自行決斷啊!還是盡快擺駕才是。」

    范純仁這下正好戳到趙洵痛處,可趙洵偏偏又反駁不得,思索一會,方才黑著臉道:「既然朕到了此處,臨走總要見一見這些考生的,范愛卿不是對朕說過,日後他們都是朕的臣子嗎?」

    「這個!……」范純仁和一干大臣都知道小皇帝這是想多拖點時間,不過只要不讓重來就萬事大吉,皇帝有興致多待一會,便也由得他了。蔡汴立即下令,讓眾考生面聖。

    這些考生聽得皇帝竟然要見自己,早已經激動萬分,普通人又或者低級官員,終其一生又有幾人能見到皇帝一面?不管最後考試成績如何,見了皇帝一面卻可以作為終身的榮耀了。當下紛紛整理好衣服,自覺排列好幾排,低著頭小心翼翼的跟著引路的官員朝皇帝處走去。

    林東跟隨在隊伍裡,卻動起了異樣的心思,他素來高傲自負,並且今天的武試確實很成功,可是昨天的成績實在是難以預測,如果萬一落第,恐怕比殺了他還讓他難受「不若,我在皇帝面前表現一番?」

    同樣動著心思的還有楊翼,他卻不是想要表現,雖然最後的武術沒有考好,但前面各項目和筆試自己發揮還是相當不錯的,整體上機會還是相當的大。其實楊翼從來沒有見過皇帝,他此時也激動,不過和別的考生不一樣,他抱著一種見識見識的心態。「不管如何,我一定要看仔細了,一千年前的大宋朝皇帝呀!這可不是乾屍,也不是古墓裡發黃的骨頭,活的喲!」楊翼美滋滋的,感覺象小時侯第一次去動物園看猴子。

    終於走到了皇帝面前,數百考生在太監的唱禮聲中齊齊跪倒,山呼萬歲後更是匍匐地上,大氣不敢出。

    楊翼來的時候是隊伍前面的,不料到了皇帝面前卻由於隊伍變成橫著進場,反而使他站到了隊伍的側面中間,居然離皇帝遠了一些,偷偷望上去,卻又哪裡看得清楚,心中大呼吃虧,只盼將來制科得錄再來欣賞罷了。

    忽然隊伍中一人高呼:「陛下萬歲!草民有奏!」

    全場頓時駭然,想不到世間竟然有如此大膽狂徒,區區一名應試的保舉的考生,也竟敢於御前呼叫?蔡汴怒喝一聲:「大膽,誰敢衝撞御前?」兩邊的衛士便要衝出拿人。

    趙洵真是心花怒放,正想著說上一番話晚點回宮,就有人跳出來搞事,朕真是真命天子啊!連忙出語:「何人奏來?且與朕知!」

    王巖叟和范純仁心說壞了,小皇帝要生事,可重目睽睽之下,皇帝話已經出口,自己等人還真能上去阻攔,挑戰皇室威嚴嗎?真能因為太皇太后不許皇帝管事就在光天化日下大喊「不許聽!趕快回宮」嗎?這種事是萬萬幹不得的。

    出聲高呼的正是林東,此時連忙出列到了隊伍前面,雖然他現在發現兩邊大臣對著自己怒目而視,可一心搏出位的他早都豁出去了,朗聲說道:「陛下!此次制舉,當是陛下欲攬天下英才,而我輩更可籍此身效國事、為君分憂。」環顧一下四周,接著說道:「此次制舉有弊,子曰: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武術一試,若技藝不精者,當可以原本面目示於人,縱不得取亦無愧於君父及聖人之道。然吾觀應考者中,竟有以簡陋之術裝扮精湛,明知本事不濟卻要故作高深,欲魚目混珠混入朝廷者,此等人甚卑鄙,日後定禍及社稷,故草民斗膽,寧粉身碎骨亦報陛下也。」

    雖然他說的這些也非毫無道理,你要是練成什麼樣就表現怎麼樣好了,不可裝模作樣欺騙於人。但一旁的考生和大臣全部不以為然,考試這種東西,當然要出全力,就算技不如人,那也是要盡量表現好點,怎麼就成了卑鄙無恥故意蒙騙了呢?這樣類比相當牽強嘛!

    趙洵卻沒有這種不以為然的想法,他少年心性,長期被高太后壓制,現在第一次有人這樣認真的向他陳述意見,心裡上頗想好好處理一番,並且還可以多在宮外玩樂些許時候,於是道:「哦?制舉方法有弊?你卻要好好說說,你竟見到何人故作高深欺騙考官?」

    林東淺笑道:「便是此人!」手指之處,赫然就是跪伏在地上的楊翼。

    林東是見到楊翼前面的武術表演簡陋無比,料想此人完全沒本事,反正自己也下定決心露臉,折辱這個令自己討厭的人而且勝利可期,當然不能放過這樣的機會。

    蔡汴等人卻是認得楊翼的,要知道楊翼現在這汴京城中那可是著名的傳奇人物,想當日禮部、御史台聯合保舉,後來橫掃南京道箭斃耶律勇昌,這樣的赫赫武功又怎會是水貨,是蒙騙考官之人呢?當下無不失笑,連連搖頭不信。

    楊翼也是愕然,太卑鄙了吧,不就是搶個飄香樓的廂房沒面子嗎?至於嗎?

    林東卻是剛到汴京城不久,怎知道楊翼大名?見諸人面露笑意,當下說道:「他一個人裝模作樣當然難以識穿,便讓草民和他一試身手,諸位便知!」
mk2257 發表於 2008-12-2 20:47
第一卷 清明上河圖 第二十四章 科舉(下)
    楊翼立即從隊列中走了出來,向皇帝跪拜見禮,經過遼國的那次未遂政變之後他早已經成熟了許多,剛才在隊伍裡聽了雙方的對話,初時還覺得林東故意報復,細思之下,頓時明白了林東的用意,「這傢伙無非是以為我不堪一擊!拿我來立他的威!」楊翼暗自冷笑:「你說我不行也倒罷了,可你怎麼扯到考試制度上邊去了呢?你這是活該找罪受啊!」

    果然如楊翼所料,劉摯和蔡汴等人雖然分別屬新舊不同陣營,此時卻一致反對林東的提議,他們都是負責這次貢院和科舉的大臣,要是按林東的說法,制舉武試有弊,他們都難辭其就,況且楊翼的功夫他們清楚得很,又怎會故意蒙騙考官?定是這個叫做林東的小子故意搗亂,林東也不知什麼來頭,所謂不一萬就怕萬一,楊翼武功是好,要是萬一輸掉了,還怎麼說得清楚。

    蔡汴當即大聲呵斥林東:「真是大膽狂徒,天子面前也敢邀鬥,你當制科考試是能讓爾肆意妄為的嗎?區區一學子,衝撞御前在先,無禮質疑朝廷制度於後,該當何罪?」

    劉摯等人立即附和,這事情和新舊無關,於名聲卻有礙。

    小皇帝趙洵卻不作此想,這麼好的機會不多玩一玩,回到宮中定會後悔,他年紀雖然小,腦子卻不笨,細想一會竟也明白了其中關鍵,當下擺手道:「林卿之議以朕看來未嘗不可,當是憂心國事,以為忠貞之語,否則何必冒頂撞大臣之險?」看了看楊翼高大強壯的身材,又道「楊愛卿卻也未必沒有真才識學,想來那武功之修為,各有高下之分,若是楊卿輸了,不見得便是制科武試有弊啊。如此,朕准你等御前比試!」

    本來皇帝還沒有親政,是不能下這個命令的,但是一干大臣見皇帝說了比武勝負不關制科考試制度的事,心中總算放下來,便也不再出言反對。眾人久在官場打滾,全部心知肚明,反正皇帝現在橫豎是賴著不想走,乾脆遂了他的願,比上一場也罷,就算太皇太后將來不高興,也把責任推給皇帝就是了。

    蔡汴狠狠的盯了林東一眼,林東頓時一身冷汗,他自幼生長在將門之家,卻不曾真正見識過官場,渾然不知自己一番說話已經得罪了許多人,加上他初到汴京才幾日的工夫,沒有聽說過楊翼的大名,只覺得一眾大臣俱都偏袒楊翼,覺得像這樣一個草包還能得到大臣的袒護,其中必定是有見不得人的勾當,心中愈加怨氣橫生。

    楊翼這時正盯著皇帝猛瞧,賺一點算一點,這皇帝長得還是不錯,雖然還是少年,但英氣勃發。「不過身體好有身體好的煩惱,據說哲宗皇帝身體好過了頭,親政後每天晚上都要十餘名女子作陪才能盡興,結果親政了沒多少年,就上了天堂了。」楊翼有點惋惜的看著小皇帝,並由此想到將來高太后一死,皇帝要是親政,必定會結束元佑更化,全面變法,那麼現在給皇帝留個好印象,無疑在未來將佔據政治上的主動。楊翼壞笑:「林東!天堂有路你不走,嘿嘿!我要你好看!」

    林東正在那準備比武,卻眼皮突的一跳:「哼!定是楊翼詛咒我,待會我把你打倒在地,還要再踩上一腳!」

    比武終於開始了,楊翼當然是跳起了蝴蝶步,雙手握拳,不斷象林東靠過去。

    林東覺得楊翼無非是故弄玄虛,他為人向來高傲自負,此時雙手負在背後,不丁不八的站立場中,面帶驕傲的微笑不屑的望著靠近的楊翼,直到楊翼呼的一拳朝他面上打來,方才大吃一驚,這一拳無論速度、角度和力量簡直無懈可擊,若被打中,非變成豬頭不可。好在林東從小練武,根基扎實,當下用力吸氣,雙腳跟猛然發力,全身以直立的狀態硬是生生的退了半步。

    「好快的身手啊!」這下輪到楊翼吃驚,自己的拳頭勢頭用盡,堪堪在林東鼻尖半寸處停住,眼看著林東身形未因自己的攻擊而變化,想來反擊頃刻變至,連忙後收。

    林東哪裡又會給他機會,腳踏弓步,雙手合貫而出,竟和當日阿魯骨進攻楊得貴所用的招式一模一樣,只是阿魯骨的動作中充滿沙場氣息,這林東的雖然更快,威勢卻有所欠缺。楊翼當然不會像楊得貴那樣向後仰倒,他心中冷笑:「你當我是阿貴嗎?你哥哥我是阿貴的師傅知道嗎?」

    只見楊翼猛的收腹低頭,避開雙拳的合貫威脅,腰部發力向前衝,手部變成勾拳擊向林東的下頜,這前衝加勾拳的力量極大,近身肉搏中絕對是威力強大。

    林東的武技卻深受軍隊的影響,講究快速狠辣,絲毫沒有拖泥帶水和花哨的動作,楊翼勢頭如此兇猛,他倒夷然不懼,立即重心前壓,把弓步的後腿用力向前上方踢出。

    「哎呀!」不知道是一聲還是兩聲,兩人同時擊中了對方。

    「好厲害呀!疼!」楊翼後退幾步,胸口下中了一腳,一時間血氣翻湧,「還好,肋骨沒斷!好在胸肌夠厚實啊!」楊翼用力的大口吸氣,確定只受了外傷。

    「真是大意啊!這個可惡的傢伙竟然這麼凶橫?」林東退後幾步,鮮血從嘴角流出,下巴被如此用力的從下到上打了一拳,劇痛難忍,滿口是血,牙齒可能也撞碎了幾顆:「還好沒嚼斷舌頭!」林東撫著腫痛的下巴心有餘悸。

    趙洵真是樂不可支,這太過癮了、實在刺激逼真啊!宮中雖然有侍衛進行搏擊表演,可自己什麼時候看到過這麼真實的格鬥啊?當下龍顏大悅,就要拍手叫好,順便催促一下再來一次。旁邊的范純任卻看不下去了,身為當世知名學者、大儒,他難以忍受科舉之中有如此慘烈的局面,立即柬止:「陛下,到此為止便好!制科考試乃是為國為社稷取士,若是釀成事故,不但太皇太后不愉,便是天下士子,也會寒心啊!」

    一邊的眾大臣也紛紛附和,大家都認為科舉是一件莊嚴神聖的事,打得有人流血受傷確實不好看,要是一個不好弄出人命,誰來收這個場?

    趙洵哼哼唧唧一會,終於覺得不能玩過了火,於是擺出俺就是傳說中的正牌皇帝的架勢,微笑著對二人招手:「二位愛卿果真是英雄了得,國家得勇士至此,這個….甚幸啊!且本次武試,決非有弊。過來,朕賞之!」

    兩個人也不說話,直接跪在趙洵面前,可是等了一會卻沒聽見發話。原來整個天下現在倒是記名在趙洵身上,而實際上,他現在別說封官許願,就是賞賜點貴重物品,也要請示過高太后才行。剛說了要賞賜給二人,現在才發現自己實在是沒有什麼東西好賞,一時間趙洵沉吟不決。

    林東此時下巴非常疼痛,口中還有鮮血湧出,說不得話。

    楊翼也沒有說話,因為他忽然想到一個問題:歷史上,在高太后臨終的時候,還專門提醒呂公著、范純仁等舊黨大臣,要小心趙洵的日後清算,由此說明了在目前這個時候,不但天下人,就算是朝中重臣也不是很清楚趙洵的心事和趙洵心中對高太后的那種濃厚恨意。但是關於這一點,熟讀歷史的楊翼卻是知道的,而且還知道趙洵極度的崇拜神宗皇帝,一心以神宗皇帝為榜樣,全面推翻了高太后的守舊政策。

    此時見到皇帝說賞未上賞,楊翼決定當機立斷,先和陛下聯絡一下感情吧!於是大聲說道:「陛下!臣乃草民,伏於草莽市井中,今次應舉,卻是聞陛下得先帝之志,故草民生了助潛龍升天之心,所謂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啊陛下!」

    他這番說話從語法上、從內容上都甚是荒謬,前言不搭後語,聽得四周的人摸不著頭腦,什麼叫「潛龍」?皇帝是真龍天子啊!況且哪個皇帝不說自己是子承父志,非你聽說了就巴巴的跑來應舉?還有那句唐詩,跟你說的話沾邊嗎?

    林東雖然說不出話,剛才他還在為不能出聲拍皇帝馬屁而著急,此時聽到楊翼這種不學無術的奏答,心中更認為此人或許拳腳和自己不相上下,但論起學識是絕對不如自己的,雖然自己的經義史策做得很差。林東想笑,只可惜才剛咧嘴,下頜立刻劇痛。

    那趙洵整天想的就是如何倣傚神宗搞變法,並且對高太后的壓制極度痛恨,這番心事時時藏在心裡難受得很。楊翼的話別人不明白,他卻是異常的敏感,潛龍?說的就是朕現在不能親政啊!先帝之志、春風吹又生不就是說將來朕要除盡舊黨、重新學先帝變法嗎?趙洵臉上笑容突然一收,上下打量了楊翼一下,他雖然還小,但長期的宮廷鬥爭生活還是使他比一般的少年更成熟許多,深知政治鬥爭的殘酷。趙洵忽然放聲大笑,竟離座而起,走到跪著的楊翼面前,盯住楊翼說道:「愛卿!你說的話朕卻不甚明白,范先生、呂先生都是朕的老師,他們怎麼沒教過我這些詞語?若是愛卿真有才,將來自然也有可能入宮為帝師,若愛卿只是胡言亂語,卻要小心你的腦袋!」

    ******

    天色黑了,飄香樓一如往常,賓客如雲。

    楊翼很疲憊,胸口處還有點疼,但他還是來到了飄香樓,因為張擇端等人都說今天楊翼全都考完了,自然要狂飲一番,所以那夥人早早的在飄香樓佔了房等候。

    才到門口,就聽著夥計親熱的叫起了侄少爺,進去之後一路往樓上廂房走去,旁邊的年輕學子都與楊翼點頭致意,甚至有人對著楊翼大聲叫起好來,楊翼有點心虛,好像自己今天沒做什麼壞事吧?

    進到房裡,張擇端等人自是一陣歡呼,楊翼連忙問起原由,這才搞明白,原來今天自己和林東雖然只是打了個平手,不過自己傷在胸口顯不出來,而林東則臉上紅腫,滿地找牙,經過眾考生傳揚開來,竟然是自己大獲全勝,所以才得到了英雄般的歡迎。

    「你們知道什麼?」楊翼搖頭苦笑:「今天我的武術表演別提搞得多臭了,不怕貨比貨,就怕不識貨啊!」

    「沒影的事!」黃炳炎開始得意的發揮起自己的分析特長:「其一、你的步射和騎射據說進了前二十,其二、你打贏了據說表演得很漂亮的林東,足以說明問題了。」

    江鞪就是看不慣楊翼這股子虛勁,嘲諷道:「雲凱兄說錯了,子脫兄本事好呀,聽說把林觀玉打得滿地找牙,一早就得到朝廷封賞了,又要這制科幹嘛呢?」

    楊翼瞪眼:「誰再提林東我和誰急,那小子多半正恨著我呢!要不是幫你們找面子,我又如何會同他結仇?」

    ******

    「觀玉!你今天也沒吃什麼虧嘛!」盤展飛一直認為自己看不明白這個小老第:「你也中了他胸口嘛!絕對是平手!」

    林東下巴和臉頰上貼著膏藥,在房間裡昏暗的燈火光芒中煩躁的走來走去,突然用含混不清的聲音吼道:「我怎麼出去見人?跟誰去說平手?楊翼,總有一天我要連本帶利的找你要回來……」
mk2257 發表於 2008-12-2 20:48
第一卷 清明上河圖 第二十五章榮耀
    冬十月丙戌,夏人來告哀,遣使弔祭。庚寅,太白晝見,有星如瓜出文昌。御集英殿策進士。庚辰,策制舉。詔翰林院舉殿中侍讀二人,翰林學士至諫議大夫同舉監察御史二人。庚子,呂大防特授右正議大夫,賜禮部奏名進士、諸科及第出身六百五十七人——《宋史.本紀十七》。

    元佑元年的冬天就要來了,天氣開始變得寒冷起來,帝國首都汴京城中,所有人都在忙著準備過冬的物資,從大運河上運送來的各種糧食、棉布等物品堆積如山,家在外地的人趕著回家,從外地回來的人開始四出訪友,汴京城在這萬物肅殺的天氣中依然保持著無比的繁榮和活力。

    飄香別苑裡今天來了很多人,因為這裡住著五個參加了今年省試,並且在隨後也成功參加了殿試的人,還因為今天是禮部公佈進士名單以及名次的好日子。

    事實上,省試與殿試分為兩榜,並有省元與狀元之別,而張擇端等都已經通過了省試,今天的殿試榜,將決定他們的最終結果。

    楊傳香樂呵呵的和街坊鄰居們寒暄著,沒錯!今年科舉最大的贏家將是他楊傳香,再過一段時間,名單張榜公佈後,他的偉大事業飄香樓及酒業商會必然會又一次的名震全國,誰讓他資助的幾個人包括他的生意夥伴兼侄子在這次科舉中表現優異呢?一路過關斬將的完成了殿試,想來今天怎麼的也能有幾個進士的名額進帳吧。雖然他顯然不記得自己當日是怎麼把張擇端等人趕出門的。

    楊翼其實還泡在大木桶中不願意出來,院子裡嘈雜的人聲影響不了自己早上泡熱水的興致。「秋香!再加點熱水!」楊翼愜意的叫丫鬟,這名字是他取的,雖然俗氣可是響亮得很,挺漂亮靈巧的一個小姑娘,江鞪一直都眼紅紅的想弄過去侍侯自己,「想得倒美!送給你這條餓狼那我不成了東郭先生嗎?」楊翼看著丫鬟往桶裡倒水,熱氣從桶中瀰漫出來,模糊了視線:「今天是好日子啊!我的新生活是不是在今天就到來了呢?」

    飄香別苑的前廳裡擺了十好幾桌,都是楊傳香弄出來的,雖然現在還是早上,「無所謂,就當請朋友和街坊一起早飯慶祝好了,真要金榜題名晚上我在飄香樓還要大擺筵席。」楊傳香這樣解釋自己的做法,他老楊家世代經商,雖然商人的地位在宋朝不能說很低,可是如果出了當官的讀書人,那也絕對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楊翼可是認了祖宗的喲!

    張擇端和江木等人坐在廳中的一角,事實上他有點擔心,大熱倒灶這種事在歷史上可是發生了無數次,楊傳香這樣搞法,萬一到時候落了第,臉放哪?

    黃炳言最喜歡分析,看著張擇端不安的神色,說道:「正道!不必擔心,楊老狐狸勢利得很,他這樣折騰,焉能想不到這層?其實就算我等之中有人落第,可咱們寒窗苦讀多年,難不成五個人裡都中不了一人?所以,這慶祝一事,是不會落空的。」

    「就是!」江鞪心不在焉的附和,心想楊子脫洗了這麼久,怎麼還不出來,不會和秋香有什麼吧?「哎喲!」江鞪被黃炳言敲了下腦袋「斯文點,雲凱兄!」

    黃炳言嘲笑道:「你還真是才子風流啊!別鶴兄,昨天還在大街上勾三搭四,小心做了官沒幾天,就讓御史台彈劾你放浪形骸之罪!」

    渾身舒爽的楊翼走了進來,和各位街坊見了禮,就跑到這邊來坐下,笑道:「人生四大喜,金榜題名卻是幾家歡樂幾家愁,諸位兄台,等下名單出來,中的固然開心,沒中的卻也要寬心啊!」

    ******

    幾天前的朝堂之上。

    「臣以為,那楊翼文章立意深遠、見識廣博,殿上應對自如得體,當列制科三等!」呂大防說得斬釘截鐵,他對楊翼在文章中鼓吹的傚法祖宗的觀點非常讚賞,這實際上就是舊黨的政治訴求。

    「正是,此人深知遼夏虛實,對形式把握準確,太后詔博學鴻才威武科,三等非此文武雙全之人不可。」蔡汴一直把楊翼當作自己人,自然是要力挺的,雖然被呂大防先說了出來,自己好像好久沒有和舊黨中人一個調調說話了。

    「哦」高太后很奇怪,新舊兩黨一起贊同一件事可真是稀罕,她忽然目視坐在對面的趙洵道:「官家以為如何?那日官家不是臨幸校場,看了制科武試嗎?對楊翼有何觀感?」

    趙洵嚇了一跳!朝堂上什麼時候有自己這個皇帝說話的份,莫不是太皇太后看出了什麼吧?連忙裝傻轉移話題道:「那日甚是有趣,打來斗去的。楊翼武功很厲害,不過卻也被一個叫林東的踢中的一腳,楊翼不錯,林東也很好啊!」

    一眾大臣對林東完全沒有什麼好印象,立即大搖其頭、紛紛發言反對。卻見掌管軍事的樞密院使章淳忽然皺眉道:「那林東,乃是邊疆重鎮、延安府禁軍馬步都統領林武德之子,本有世襲爵位,寧棄之,亦要自考功名,欲承父志,鎮守邊關啊!此為國家社稷之心拳拳可表。」

    蔡汴身為禮部官員,當然查閱過林東的資料,他本來極討厭林東愛出風頭不顧形勢的性格,所以剛才沒說,現在既然章淳提出來,他當然就選擇沉默,總不能為了討厭林東去得罪一個邊關大將吧,更何況章淳是新黨一系的首領人物,誰知道林武德和他有什麼瓜葛,自己沒理由唱反調。

    新黨的其他人也是這麼想,所以都不再反對。

    舊黨那邊就是另外一種想法,首先是新黨的提法要反對,但對於林武德這種沒有很明確新舊立場的邊關武將也沒必要過不去,所以朱光庭和王巖叟在劉摯的帶領下,先是駁斥了章淳一番,認為林東的資質平庸,難堪大任,然後又讚揚了他的志向和家族功勞,最後終於達成妥協,讓林東列在制科的五等。

    「那常科甲乙如何?」高太后定了那博學鴻才威武科,便又問起了進士科。

    本來因為蘇軾等人在知貢院的出局,所錄的士子支持新派的佔了七成,那麼現在定名次,舊黨當然要為錄取的那三層守舊士子盡力爭取,而新黨則要力圖全勝,爭起來也不落人後。

    這下新舊雙方來了勁頭,一時間雙方全力發揮,唇槍舌劍互相攻擊。

    高太后看著這幫大臣面紅耳赤的吵作一團,心中冷笑,不管如何,自己將來是一定會把變法派全部清除出朝堂的。「我趙家的江山,可不能毀在你等無視祖宗法度的變法派手裡。」

    ******

    時間已經晌午,在這秋冬交替的時節,即使天空晴朗萬里無雲,在太陽的照射下也不會讓人覺得太熱。可是現在省試的最後名單還是沒有出來,讓飄香別苑的人們非常的心焦。

    楊傳香和街坊們吃完早飯後已經走了,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營生要做,畢竟考試的不是自己,不可能在這瞎等下去.

    楊翼和石贄下著圍棋,楊翼在後世的時候也算是個圍棋愛好者,經常在清風等專業網站上下棋,最高的記錄是曾經到過網上的一段,只是這宋朝的圍棋實在和後世的不大一樣,不但規則有所不同,就是棋盤也不夠十九路。所以楊翼局面上非常難看,在幾處孤子苦苦做活的情況下偏偏又遇上了打劫活,真是痛苦異常。

    「怎麼樣?認輸吧!」石贄覺得索然無味,偏偏楊翼死纏爛打就是不願認輸。

    其他幾個人則心不在焉的閒聊,江鞪時不時的還在屋中踱步,更加讓人心裡煩躁。

    「有消息了!」楊承福,也就是揚傳香的兒子旋風般衝了進來,高亢的叫聲使得附近的街坊都被驚動起來。

    「嘩!」的一聲,沒人在這個時候還能坐地住,張擇端大叫:「情況怎樣?別光喘氣快說。」

    楊承福一早就被派去看榜,現在終於回來了,跑得氣喘吁吁的,不過他也是讀書人,非常理解張擇端的焦急,所以倒也不在意他的粗魯語言,定了定神,臉上終還是按奈不住笑意,道:「全中了,全都考上了!」

    所謂學而優則仕,中國的讀書人辛辛苦苦那麼多年,不就為搏個金榜題名嗎?楊承福一句都中了,頓時使幾個學子陷入了極度幸福的狀態,先是沉默了一會,接著就是一聲驚天動地的歡呼,再接著就有人下跪感謝上蒼,有人激動得痛哭流涕,有人傻傻的發笑。楊翼當年可是經過高考折磨的人,雖然他也激動,但是倒頗能控制情緒,顯出一副淡然處之的神態,讓楊承福佩服不已。

    過了兩柱香的時間,各人才慢慢從瘋狂的狀態中解脫出來,雖然興奮的感覺還在身體各處遊走,但已經可以控制住情緒了。張擇端抓住楊承福的肩膀問道:「究竟名次如何?你可記清楚了?」

    楊承福顯然沒心思折磨他,立即回答道:「此次上榜的常科和制科考生,一共有六百五十七人。張擇端進士及第,第三名,其他人皆進士出身,堂弟為博學鴻才威武科三等。等下太監就要來傳旨,確定「金殿傳臚」的時間了。」這「金殿傳臚」指的是皇帝逐一召見,當殿授予出身和官職,並賜袍、笏、靴等,在「金殿傳臚」後於瓊林苑賜宴,稱「瓊林宴」,並賜新科狀元遊街誇耀,令金吾衛為之清道開路,其榮寵勝過將帥凱旋歸來。

    一幫人自然樂開了花,最高興的是張擇端了,進士及第意味著考取了前三名,那麼第三名就是探花了,這可是非常了不得的成就,而其他三人進士出身,也是相當不錯,遠比那些「同出身」「特奏名」強上許多。

    黃炳言心細如髮,一眼看到楊翼雖然也很高興,但眉目間卻還有一點遺憾的色彩,於是奇怪道:「子脫兄?有心事乎?為何不甚喜悅?」

    「沒有呀?」楊翼是真的沒什麼不高興,他考上了也就無太多所謂,只是略有遺憾:「我只考了制科三等,卻費了許多功夫,我原來以為能得到更好的成績。」

    一幫人聽到他這話,立即通通一楞,接著集體狂笑起來。搞得楊翼莫名其妙,我這發著牢騷呢,怎麼你們還要取笑我不成?

    張擇端一邊笑一邊用手指著楊翼道:「哈!子脫,你不是開玩笑吧?還有比制科三等更高的名次嗎?」

    「什麼意思?制科不是分成五等,最高是一等嗎?」楊翼心說莫不是我歷史沒學好?

    「當然!」江鞪開始賣弄:「自從我大宋立鼎以來,制科的第一和第二等就從未授人,引為慣例,制科三等就是實際上的第一名,而且地位等同於常科的狀元郎啊!」

    原來如此,考古學畢竟不是歷史學,對宋朝的制舉不授一二等這樣一件事情,楊翼並不知曉,現在方才明白過來。

    下午的時候,傳旨的太監終於來了,這回,聽到消息的楊傳香也早丟下了手中的生意,跑到飄香別苑一塊聽旨。旨意的內容沒出大家的預料,無非是確定了後天為「金殿傳臚」、「瓊林宴」的時間,同時還說明了博學鴻才威武科三等享受新科狀元的待遇,可以一同舉行「遊街誇耀」。

    這一次科舉,小小的飄香別苑裡的五個人全部上了榜,其中還有一人為博學鴻才威武科第一名、一人及第,這使得他們真正的轟動和聞名於全國,不知誰起的「飄香五才子」的稱號也開始流傳起來,而楊傳香的飄香樓則面臨著進一步的擴張,連帶那口「枯井湧泉」也徹底確立了文昌星顯靈的地位,今後凡是進京的學子,無一不要來品評膜拜一番……
mk2257 發表於 2008-12-2 20:49
第一卷 清明上河圖 第二十六章真相
    下雪了。北方的雪像極了江南的一蓑煙雨,中午還是清朗的天空,忽然一會就下起了鵝毛大雪,白色的落英,無邊無際的籠罩下來,頓時天野茫茫,群山萬物披掛上銀裝,火樹銀花,汴京城中的屋宇,在大雪的覆蓋下一層一層如土丘般隆起。這是1086年入冬的第一場雪,比以往時候來得更晚一些。

    飄香摟的一間廂房裡,跳動的旺盛爐火把寒意拒之門外,火光映照著楊翼年輕且帶著悍氣的面龐。

    「天下終究沒有不散的筵席啊!」楊翼輕輕歎道。

    那日金殿傳臚,尚書左僕射呂公著在集英殿裡,向皇帝送上了常科和制科的及第名單,隨著皇帝的欽點,鴻臚寺官員的高聲吟唱,楊翼等人一一陛見,終於成為了大宋朝的正式官員,隨後帶花赴瓊林盛宴、跨馬遊街三天,讓這些新進的士子過足了風光的癮,也讓汴京城在一個多月來充滿了喜慶氣氛。

    只不過,依照朝廷的任用慣例,江鞪等人卻要離京外放了。江鞪知江都縣、黃炳炎知廣陵縣、石贄任高郵縣丞。

    事實上這已經是非常好的待遇,大宋朝的進士極多,通常考取進士後只能放個八九品的縣丞或者主薄,只有成績最好的前十幾名才有可能當個知縣的差遣,而江都和廣陵都屬於揚州府治下,地處大運河和長江交匯處,自是江南富饒無比之地,高郵離之不遠,也很是興盛。

    對這樣的結果,諸人當然都心滿意足,尤其是江鞪,想來那揚州是最富盛名的煙花之地,絕對是他這樣的風流才子最適合生存的土壤。

    而張擇端因為是探花的緣故,被留在翰林院中,出任翰林編修,這對他也是不錯的結果,因為當什麼官他不是很在乎,關鍵是能留在汴京中完成他那日思夜想的宏偉畫卷。

    楊翼的情況則和以上幾位進士科的兄弟大不相同,根據宋朝慣例,制科為朝廷特招的人才,任用待遇超過進士科,直接可以擔任朝中的主事官員。而朝廷經過考慮,把文武雙全的他放進了樞密院,任教閱房副承旨並掌中外教習事,從五品上。樞密院下屬有十二房,教閱房是其中之一,其又分為中外教習、封樁、催督驛馬、湖南路邊防等幾個部門。教閱房副承旨並掌中外教習事是樞密院中管理各地軍隊訓練和訓練基地事務的職位,通常由文官出任,只不過文官往往不通軍事,在這個職位上處理往來公文還可以,卻無法提出有效的有針對性的意見。楊翼的這次制科文武皆考,所以朝廷認為他也許適合這個位置,因此根據特科任用慣例給了楊翼這個差遣。

    楊翼自己對這個位置倒是有一些想法,因為他曾經見識過軍事重鎮真定府的軍隊,無論禁軍廂軍,那真是腐爛得一塌糊塗,由此可想見整個大宋軍隊懦弱的情況。這使得他動了如何提高宋朝軍隊戰鬥力的想法,雖然現在暫時還沒有什麼頭緒。

    「子脫不必傷感!」看到氣氛有點壓抑,黃炳炎微笑著向眾人舉起酒杯道:「我等萍水相逢,如今感情深厚,天下雖大,卻終有再見的一日,來!乾了這杯傳香美酒吧!」

    眾人一飲而盡後,黃炳炎又笑道:「真乃好酒!與我等早有功名不同,子脫釀這酒時尚在草澤之中,匆匆大半年,如今卻已位在中央,所謂人生滄海桑田,卻也沒有這般快速的,實在是子脫有過人之資啊!將來我等回京敘職,要見上一面有何難哉?」

    張擇端不以為然道:「話雖如此,但別鶴和子仕、雲凱,任上相距甚近,你們幾人要相聚容易得很,可說到敘職,相鄰幾個地方的長官一起上京卻不是那麼容易的,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們五人才能聚在一起啊!」

    石贄立即反對,取笑道:「你和子脫就不會到江南遊覽一番?這樣五人相聚易如反掌啊!莫不是正道兄授了館閣,架子大了,便成天想著我們這些外放的地方官員進京拜見不成?」

    大家頓時笑起來,分別的傷感一時間便淡了很多。

    石贄接著說道:「你們去江南好啊!我們以後來到京城後是要求神拜佛的,你們下去可就直接當了咱們的活神仙啦!」

    楊翼大笑:「江南物產豐富,我和正道的這神仙差使,想來卻是值得一做,絕不會是虧本的買賣。「

    江鞪滿臉嚴肅:「其實小弟此去江南,真實目的是為子脫和正道兩位兄長打探一番,看看那江南究竟有多少美食和美女,待我逐一驗收後,兩位兄台大人去到,自然不用再走彎路呀!哈哈!」

    黃炳炎總喜歡和他過不去,嘲諷到:「只怕你這等風流成性的莽夫一番打探後,那秦淮十里煙花風雅之地,就要變成大旱災區,只剩下滿目愴夷、殘花敗柳了罷?」

    江鞪翻翻白眼,無限深情的望向南方,不屑道:「就算江南有什麼天災人禍,那美景卻是永存的啊?君豈不聞唐詩中有『無情最是台城柳,依舊煙籠十里堤『之句?」

    張擇端笑罵:「你當真無恥之極,還用別人歎六朝繁華如過眼煙雲之句,來掩飾你準備在江都行那虎狼之道啊!讀書人以天下為己任,真要是只剩下柳樹,你還有臉見咱們兄弟嗎?」

    江鞪當然是在說笑,見張擇端這樣認真,連忙正色道:「那是!那是!我此次赴任,當然要造福一方才對得起讀了這麼多年的聖賢書嘛!」

    楊翼聽到他們提到六朝的繁華,忽然聯想到張擇端畫的那清明上河圖,一時脫口而出:「六朝雖如夢,最盛之時卻也未必比得上如今的汴京那麼繁華,正道畫的清明上河圖必將永遠記載這輝煌的時代,不會像六朝那樣只剩下傳說了。」

    張擇端大奇:「清明上河圖?你是說我在繁塔上畫的那幅畫應該取這個名字嗎!」

    楊翼頓時巨汗,這名字可是十幾年後宋徽宗提的,自己怎麼就說了出來呢?連忙掩飾道:「這個!清明嘛!懷念時節,想來後人看了你這畫卷,懷念起這盛世的繁華,況且你畫的又是春夏之交,跟清明時節還真沾上點邊,所以清明既有懷念之意又有畫卷所反映的時間,你以為然否?」

    張擇端不是很同意:「誰說我只畫春夏?昨天我還到繁塔上捕景來著,事實上我發現汴京城的冬天也很有意思,那金明池水結了冰,從繁塔高處望去,有如明鏡一般,甚是美麗奪人心魄,我已經決定了,春夏的畫卷就只畫到南御道上,後面直到金明池的部分就作為此畫的下部,卻是要畫冬天的景致了!」

    楊翼怔住了,我的天!原來這畫還真有下半部分,楊翼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感覺,千古謎團竟然就這樣讓自己知道了真相!太神奇了!

    楊翼忽然大笑起來,心中喜悅,又很感歎世事的奇妙和不可預測。

    眾人臉臉相窺,都不知楊翼莫名其妙的笑什麼?

    張擇端還以為楊翼笑他的畫法,確實也是,前人的畫中還從未聽說一幅圖兩個時節的,臉紅道:「其實我想用對比的手法突出汴京城的不同潤味,上下部分交織處我準備畫同一處景點中的同一個人,在不同時節的狀態!」

    楊翼突然有了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是否有驢和沒有驢的那個地方,竟然就是張擇端說的同一景致同一人,在不同的時節中的狀態呢?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後世故宮博物院中保存的那幅圖便是沒有驢的,而不知什麼原因失傳的後半部圖同一個地方上,便是部分史書記載的有驢之處。楊翼覺得有點暈,更多的是興奮,天哪!多半就是這個原因了。

    「正道!」楊翼興奮得不能自己,突然推開了窗子,任憑雪花飄落進來,眾人皆被寒氣凍得縮了縮脖子。

    「來,我們用大碗喝一次。」楊翼滿上酒,舉起來:「給你們壯行,我敬的,此次一別天南地北,咱們也不多說,就要用大碗!」

    「我一來你們就上大碗?」楊傳香推門走進來,帶著他的兒子楊承福和另外一個年輕人。

    「有機會回汴京,就當飄香摟是你們的家啊!」楊傳香又指著那個年輕人道:「這是老家來的楊春,和你們同輩,他爹也就是我兄弟讓他到江南去遊歷一番,你們幾個地方父母官可要幫忙照顧喲!」

    眾人這些日子來在飄香摟吃吃喝喝,包括在飄香別苑都得到了楊傳香的照顧,對他早已沒了當日被趕出門的不快,紛紛應諾,接著都豪氣干雲的捧起烈酒一飲而盡。

    楊翼回過身走到窗邊,望著這無邊無際的冰雪世界,道路上有許多歡樂的孩童,如大雪中的精靈般嬉戲追逐,於是大聲叫道:「管他什麼離愁別緒!一起來看看吧,汴京城多美啊!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我輩讀書之人,當鞠躬盡瘁,為天下興亡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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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完

    第二卷定名為《金明池爭標圖》,整個故事將全面展開,一個盛世的大宋,將在這一卷中打下堅實的基礎,謝謝各位支持!第一卷的寫作有很多問題乃至硬傷,主要是我沒經驗啊!我將在作品相關中進行總結。
mk2257 發表於 2008-12-2 20:50
第二卷 金明池爭標圖 第一章 冬日的煩惱
    要說什麼東西最不可預測,有人說是女人的心,但在元佑元年即將結束的那個冬天,整個汴京城裡的人覺得最不可預測的卻是天氣。自從入冬之後下了一場特別大的雪之後,天氣竟然不像以往那樣陰沉,開始轉而變得晴朗起來,溫暖得像冬天根本就沒有來過,連續一個多月,晴空萬里,既見不到雨雪,也沒有往年特別狂暴的大風。都說瑞雪兆豐年,那麼冬天沒有雪就不是什麼好事,然後就有一個負責觀察天氣的官員建議朝廷將牢獄中的囚犯全部拉出來殺掉,當然,朝廷拒絕了這種荒謬的言論。也怪的就是這時候,天氣忽的一下又變得異常的寒冷,一場大雪緊接著下來了。這件事使得汴京城裡增加了很多談資,只不過寒冷依舊使人們不太願意出門。

    「這麼冷的天,也只有像我這樣的人,才大清早出來吧?」雪已經停了,楊翼騎著馬行在街道上,一邊嘟嘟囔囔。現在是清晨,因為各家各戶的人都不願意這麼早出來掃雪,導致路上滿是積雪。

    楊翼是趕著去樞密院,照理說應該弄頂轎子,只不過楊翼忽然良心發現,不忍心待在轎子裡看下人們在雪地裡負重行走,便自己騎馬去。「還好這幾天因為寒冷免了早朝,不然天沒亮就要出門,那就真是要命哦!」楊翼雖然只是教閱房副承旨,不過由於是特科的第一名,享受進士狀元待遇,朝堂上也有他站立的地方。

    騎著馬一路進了皇城,到了宣德樓給侍衛驗看了身份後,便轉向位於宣德樓西邊的右掖門。穿過右掖門,便到了中央各衙門的密集之處,西邊依次是龍圖閣、天章閣、寶文閣、資政殿,東邊是樞密院、門下省、中書省等機構,當然,這個地方還是允許騎馬的,除非再往北走,到了文德殿前百餘步,那才真正是皇室禁區,要下馬步行的。

    把馬交給迎上來的侍衛,楊翼進入樞密院衙署之中,迎面就碰上了同為教閱房副承旨的嚴明。

    「嚴大人來得好早啊!」楊翼討好的打起了招呼,這嚴明字子銘,負責驛政等事務,雖說年紀大不了自己多少,但在樞密院干了有些年頭,說起來算是教閱房中的元老級人物了:「這麼冷的天嚴大人還如往常般一早就到,真是讓小弟汗顏!」

    「楊大人不也一樣早嗎?」嚴明久混官場,早就成了精,雖然大家職位一樣,但這楊翼可是能上朝堂的人,從五品上比自己的正六品還高出一截,亦是謙卑的笑笑道:「現在天氣寒冷,各地的兵士哪裡還會有什麼操練事宜?想來卻是楊大人注重操行品德,從來無所懈怠之故。」

    「哪裡哪裡!」楊翼打起哈哈:「過獎過獎!」

    聊了一陣沒營養的廢話後,便要回各自的辦公衙門,卻見嚴明像是想起了什麼,忽然又轉過身叫住了楊翼:「楊大人!有些話不知道當說不當說?」

    「哦?」楊翼心想該不是見有我禮貌,要在為官之道上教育提點一下我吧:「大人請講無妨,子脫洗耳恭聽。」

    嚴明躊躇一會,方又說道:「哦!沒事,楊大人請便吧!」說罷逕自走了開去。

    這一下把楊翼弄得莫名其妙,發了陣呆,什麼意思?你玩我?狐疑的回到衙門,只見衙門冷冷清清,除了幾個值班的雜役正在搞衛生,就再也沒有人這麼早到了。

    「嘿,其實這活也挺輕鬆的嘛!」泡上一杯熱茶,楊翼懷著愉悅的心情翹著二郎腿看起了各地的公文。

    事實上這種輕鬆的心情並沒有持續太久。「冬十一月初,江寧府水軍停操,蓋因江面結冰故。」楊翼讀著相關公文,心中冷笑,前些日子那麼溫暖,結冰怎麼可能結到長江下游?糊弄以前那些不通世事的書獃子還行,想糊弄本大人可就有點難度了。

    再看下去,楊翼全身發寒,居然有了嘔吐的慾望,各地的軍隊有提出天氣冷停練的,有提出天氣不夠冷不足以鍛煉士兵所以也停練的,有號稱騎兵一日之內從蘭州奔赴西寧州再奔得回來的,有據說演練出無數超級無敵陣法所向披靡的,還有出於保護戰馬過冬而全體把馬趕進深山裡自生自滅的--結尾處居然說什麼「那處水草豐美,氣候宜人,誠為牧馬良所,從此將士皆無憂矣!」,楊翼大罵你們是無憂了,不用養馬節省了草料、操練也不用幹了。這還不算,其中最最無恥的一個是這樣說的:「冬十月,梧州都統領孫豎南率馬步軍三千結陣西江岸,陣法演練精熟,遂全陣涉水過江,沿岸士紳百姓歡呼讚歎,皆曰:真王師也,勇不可擋!」楊翼一陣發暈,那西江就是珠江,直通香港,水深流急,就算枯水期千噸大船也是過得的,你們居然能結陣涉水過江?還有人歡呼「真王師也」?真要能過去你們就不是王師,你們那是王八!

    「怎麼看都像是聊齋誌異!」楊翼最後總結到:「蒲松齡要是能看到得叫你們祖師爺爺!」

    這時候衙門裡的官員都已經紛紛到來,樞密院終於開始運轉,楊翼招來手下的守闕主事和書史令:「整理成集,保不定哪天我出本YY書用得著!」楊翼惡狠狠的把公文全部扔過去。

    生活真是鬱悶啊!天氣寒冷,無聊的楊翼在樞密院的院子中轉著圈,其實準確的說是遛鳥,溜他昨天非常無聊在院子裡抓的一隻漂亮麻雀,沒人搭理他,反正樞密院的幾個最高長官正副使加上簽書們這種時候是不會來的,多半跑到太皇太后那裡聆聽聖訓去了。

    轉著轉著,就到了嚴明那裡,楊翼想起今天嚴明欲言又止的那幕,便決定進去問個明白。

    「啊!是楊大人,請坐。」嚴明有點驚訝楊翼會來:「來人,奉茶!」

    楊翼也不想和他瞎扯,這段時間那些無聊公文已經讓他有點扯皮疲勞,單刀直入道:「今早大人對我似乎有話要講,可能是公事繁忙,又匆匆走了,如此,我便來這聆聽嚴大人指教。」

    嚴明盯著楊翼片刻,忽然說道:「子脫!你可知道我父親乃是中丞蔡確蔡大人的故交好友?」

    楊翼不答,心說你什麼意思?嚇唬我?大家都混樞密院的誰也不怕誰。

    嚴明又道:「子脫乃是制科狀元,如今得蒙聖眷可列之於朝堂。蔡大人當日可是對子脫有保舉之恩情啊!」

    楊翼還是沉默,心說莫非是要拉攏我?和你們變法派共同奮鬥?

    嚴明看了看楊翼,說道:「近來有舊黨大臣向太皇太后重提策立之事,彈劾蔡大人居心叵測,雖然新舊黨爭趨於激烈,滿朝文武非此即彼,新黨中人卻顧慮蔡大人曾經彈劾過王安石相公,朝堂之上並不幫忙。」

    他說到這楊翼就明白什麼回事了,當年神宗病危時,蔡確與邢恕欲立神宗同母弟雍王顥和曹王頵不成,反過來誣陷高太后和王珪有廢哲宗之意,自謂有策立功。如今高太后是要反攻倒算啊!可偏偏新黨中人大多也不屑於蔡確,因為蔡確長於見風使舵和陰謀詭計,當年他見到神宗有疏遠王安石之意時,竟不顧知遇之恩,上書參劾王安石。蔡確自知制誥升至御史中丞、參知政事,均靠製造冤獄奪別人官位後得到。很多大臣都看不起他,而蔡確卻自以為本事了得,得罪的人遍及朝野。

    「子脫!蔡大人雖多有不是,可畢竟乃是維繫變法的棟樑啊!你我的上司樞密院使章大人決定在過幾日的朝會中力保蔡大人,只可惜勢單立孤。我觀子脫也不是因循守舊之人,蔡大人也保舉過你,且你也能夠上得了朝堂,若那日章大人為蔡大人說話,卻還要請子脫在旁幫忙啊!」

    楊翼現在終於搞清楚了前因後果,想來力挺舊黨的高太后正在打擊新黨領袖人物,先選了蔡確下手,這蔡確雖然影響力大位高權重,可人緣卻是不佳,新黨除了章淳就沒人幫蔡確說話,高太后此舉極為高明,即打擊了新黨又不會被新黨強力的反彈,回頭再收拾幫腔的章淳就容易多了。

    「這混水我可趟不得!」楊翼心中想,他知道蔡確沒有什麼好下場,歷史上赫赫有名的車蓋亭案就在明年發生,誰捲進去誰倒霉!不禁頗為後悔自己多事,跑這來找麻煩。

    嚴明見到楊翼不說話,竟以為他意動,進一步懇求道:「我若是子脫你,上得了大殿定會為蔡大人出力,且不說舊黨蘇軾大人也曾保舉過你,可這是蔡大人先提出來的,滿朝皆知啊!若是蔡大人有所不利,想來對子脫也不是什麼好事吧!」

    楊翼對他的話是不相信的,其實自己只要不出聲絕不會有什麼不利,新黨賞識自己,有蔡汴蔡京兩兄弟罩著,舊黨那邊蘇家兄弟加上呂大防等人也是為自己的制舉爭取過的,蔡確這事不關自己的事,就算不幫忙說話又怎會有人來對付一個小小的副承旨?

    不過楊翼想多了又開始有點猶豫,真要說起來,蔡確完了就輪到章淳,接下來明年就是新黨的大劫難,李清臣和張商英、李德芻、吳安詩等等新黨要員全部被趕出朝廷,從此朝政完全被舊黨把持。而據記載章淳等人耿耿於懷,經歷了舊黨的殘酷傾軋後,他們的政治性格在黨同伐異過程中遭到嚴重扭曲。紹聖年間章淳等在哲宗的支持下全面報復,北宋的政治完全脫離了正常的治國之道,陷入黨派的意氣之爭中,國事日非。自己有心為這大宋多留幾年盛世,真能坐視不理嗎?可自己算什麼東西?一個小小的從五品官就能改變這個局面?就算能上了朝堂,誰要把自己說的話當個屁恐怕自己都要感激涕零了吧!說實在的,別說是兩黨之爭,就是眼下各地軍隊訓練不佳這種份內事,自己也沒有能力去糾正啊!

    於是楊翼苦笑道:「嚴大人太看重我了,我在朝堂上根本就說不上話,到時看機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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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的飄香摟,喧嘩片刻沒有停歇。

    天氣寒冷,本來全城的酒樓生意都不太好,不過楊翼可是玩考古的,他上學的時候學過火鍋的歷史考證,在三國時代,魏文帝就弄出了「五熟釜」,有點像後世的鴛鴦鍋,不過畢竟和真正的火鍋還是有所不同,真正意義上的火鍋始於南宋,著有《山家清供》一書的林洪在武夷山中發覺的,所以北宋時火鍋並沒有流行。

    因此楊翼建議楊傳香在桌上放個生炭的小火爐,爐上架個湯鍋,把肉切成薄片,用酒、醬、椒、桂做成調味汁,等湯開了夾著著片在湯中涮熟,沾著調味料吃。

    於是飄香樓在楊傳香的將信將疑中推出了火鍋,然後立刻轟動全城,因為利用涮熟的吃法吃肉片甚為鮮美,且能在大雪紛飛之寒冬中,與三五好友圍聚一堂談笑風生,隨性取食,當然讓那些在冬日裡無所事事的人們非常愉快。

    笑呵呵的楊傳香站在高處往下望,今天又是爆滿,生活真是太美好了!忽然,楊傳香覺得有點差異,楊翼和楊承福兩人圍著爐子,承福吃得不亦樂乎,怎麼身材高大平時吃飯能吃三大碗的楊翼卻蔫不拉幾的呢?
mk2257 發表於 2008-12-2 20:51
第二卷 金明池爭標圖 第二章 走為上計
    事實上,楊翼的這頓晚飯根本就沒吃下一口,他一直在思索著自己目前面臨的問題,那就是如何進行政治上的表態。

    形勢其實非常明朗,自己在朝中其實毫無力量可言,人微言輕,照理說在官場待了有些年頭的嚴明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那麼他來找自己說項,就很有可能是章淳的意思,不管自己的份量有多重,畢竟章淳現在把持著樞密院,肯定不希望身邊有舊黨的人,無非是藉機會要自己在朝會上表明政治立場,可恨這種時候表明立場就是自尋死路,跟著蔡確章淳定要倒霉,跟著蔡汴等另外一派的新黨明年也好不了,跟著舊黨混最多風光幾年,回頭小皇帝上台,吃不了兜著走。

    楊翼低著頭,眼睛盯著旺盛的爐火出神,渾然不覺楊傳香走到了身後。

    「我親愛的賢侄!」楊傳香的聲音像加了蜜糖:「想什麼呢?「

    楊翼嚇一跳,不滿道:「什麼玩意呀你?走路都不發出一點聲音,沒看見我吃著飯嗎?」

    楊傳香嗤之以鼻:「你那叫吃飯嗎?再說樓裡吵吵嚷嚷的你還能聽到走路聲?我看你發呆,男人有這種廢寢忘食的表現,多半是想媳婦了吧!」

    「我……!」楊翼沒有語言了,跟這位大叔可能有代溝,我吃飯發呆就是想媳婦?你以為是後世的肥皂劇呀!

    楊傳香得意道:「讓我說中了不是?你也老大不小了,娶不上老婆挺丟人的不是?不光你沒面子,你叔我更沒面子,我楊傳香論財富現在可是京城中叫得響的人物,幫自己大侄子娶不到老婆,前兩天跟其他商會的老闆喝茶的時候還讓人笑話呢。」

    看楊翼低下頭繼續發呆,楊傳香又道:「但你也別急,你窩窩囊囊好歹也做了一官。告訴你,這幾天找我上門提親的還是有不少的,我看你忙就先幫你挑了一把,現在手上有幾個合適的,都是京城裡有門有臉的主,你看…」

    「得了得了!」楊翼心裡煩躁,你說你這不是這瞎操心嗎,我現在火燒屁股了你還有心談這個:「我怕了你了,惹不起你我還躲不起嗎?我走。」

    楊翼立馬要閃人,剛站起來,忽然靈光一閃,卻又坐了下來,皺眉片刻,旋即眉開眼笑道:「親愛的叔叔!有好姑娘你就先給承福留著,我?嘿嘿,很快就要外出為咱們大宋朝的穩定繁榮、和諧發展貢獻力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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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祖起戎行,有天下,收四方勁兵,列營京畿,以備宿衛,分番屯戍,以捍邊圉,於時將帥之臣入奉朝請,獷暴之民收隸尺籍,雖有桀驁恣肆,而無所施於其間。然鹹平以後,承平既久,武備漸寬。臣今觀各地冬訓報告,真乃將驕士惰,徒耗國用……」

    「真有這麼糟糕嗎!」高太后望著桌子上那一打厚厚的條陳,對面前的幾個主管軍事的大臣問道。新任樞密院教閱房副承旨的楊翼兩天內連上十條,痛斥各地禁軍冬訓不力,徒耗國家錢糧,又說是夏國國主新喪,國內政局必然不穩,加上遼國分裂後情況不明,邊患甚令人擔憂,請往教閱督促京畿禁軍訓練,以為天下典範云云。

    「這個楊翼前段時間朝會時倒是從無奏報,如今任上不久,居然十數條陳,足見為實心用事之人。」高太后對這個楊翼有點興趣。

    平章軍國重事文彥博則是莫名其妙,沒見過還有文官對軍隊訓練提出這麼詳細的弊端分析的,躊躇道:「天氣寒冷,各地軍隊訓練不佳倒是有的,但京畿地區之禁軍乃是國家精銳,若是訓練懶惰影響甚大,他想去督訓也未嘗不可。」

    「此子狂妄!」章淳對楊翼直接越過他上條陳非常不滿,他猜測這是楊翼想躲過朝會,避免表明政治立場,不過他現在也不能斷定楊翼究竟是哪邊的,畢竟楊翼也沒有傾向舊黨的意思:「每年春季都要教閱水軍於金明池,又或殿前司教閱野戰。歷來衣甲鮮明、戰陣嫻熟,從來沒有出錯,楊翼怎麼能斷定訓練不佳?」

    樞密直學士王巖叟對於章淳是只要你反對的我就支持,立即反駁:「楊翼所言未必沒有道理,遼國與我朝本有顫淵之盟,不會輕啟邊釁,可如今分裂,那西遼可未必會承認此盟約,若是來犯亦有可能,而西夏黨項人極為野蠻,百年間與我朝大小戰爭不斷,如今國主新喪,各方勢力蠢蠢欲動,邊關有衝突亦是可能,故加強軍隊訓練防患未然有何不可?」

    章淳不同意:「荒誕!兵者,死生之地,國家要害,難道歷來就沒有訓練嗎?為何他區區一個教閱副承旨剛一上任,就叫囂要整訓?既然怕邊境有事,他怎麼不申請到蘭州、西寧州或者延安府那種偏遠之地去督訓?在這京淄之地不遠不近的搞什麼?哼!天下典範,京淄禁軍歷來就是典範了,也沒見各地以為榜樣學到些什麼。」

    文彥博說道:「若去西寧、蘭州甚遠,一去一回需要最快也要兩個多月,況且如延安府等地只對西夏,未必可以兼顧西遼,還不如在京淄好!」

    高太后思慮片刻,命內侍取來地圖,詳看片刻,決斷道:「讓他去太原,太原府路途不遠可歷來為要害之地,北臨遼國西京,西接夏國夏州,誠為練兵良所。」又道:「以前教閱房的文官不通武事,從來都不出京檢閱軍隊,然樞密院任用武將卻又有違我大宋制衡之策,既然這楊翼既是士子又懂軍事,不妨就用上一用吧。詔,楊翼臨時差遣,權太原路馬步禁軍督軍使,兼顧廂軍、鄉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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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宣旨的是童貫,楊翼跪在地上聽著聖旨。

    此時楊翼也說不上高興還是不高興,惹不起躲得起,是那天自己臨時想出來的,其實算不上什麼好計策,不過總算避免了在朝堂之上得罪新舊中的一派,這才是最要命的,至於章淳心中有什麼想法,卻是管不了這麼多了,反正自己不上朝堂,也沒有明確的表明不支持他,將來就算出什麼問題都還有回轉的餘地嘛!出此下策實屬無奈啊!

    等聽到要去太原府,楊翼心中苦笑,老天爺還真是眷顧,知道我愛考古就讓我四處奔波,回頭想想太原府有什麼讓我考察的東西吧,也不能白去一趟。

    楊翼雙手結接過聖旨爬起來,立刻大把的交鈔塞到童貫手中。

    童貫現在還年輕未得勢,以前出來宣旨最多能混個一兩貫錢,現在楊翼出手如此大方,這疊交鈔怕是有上百貫吧,頓時讓他受寵若驚,媚笑道:「楊大人真是厚道,雜家真是不好意思啊!」

    楊翼是早有準備,要知道現在最好的投機機會就是不得志的小皇帝,滿朝文武都只知道太皇太后,都認為皇帝年幼無知,自己是知道歷史的,要長期投資啊!可皇帝不是想見就見的,還是要結交內侍為接近皇帝之道啊。

    「童公公為今上辦事,辛苦非常!哈哈!」楊翼和童貫一樣都是身材高大面相粗曠,媚笑起來總是顯得不太自然:「我這就要去太原府,春天一到便會返回,到時卻想多聆聽聖訓,童公公我等相處時日還長啊!哈哈!」

    童貫心說要巴結你也巴結高太后啊!小皇帝現在誰去理他?等親政時間也長了點吧?當下提點道:「太皇太后鳳體安康,長命百歲,楊大人外出為朝廷督訓,也是太后之意,楊大人卻要多聽聽太后的懿訓才是。」

    楊翼暗笑,太后沒幾年好活了都,嘴上恭恭敬敬答道:「是滴,多謝公公提點。」又掏出一把交鈔塞過去,反正最近錢多得沒處使。從五品的官員通常薪水就是每月四十貫上下,卻沒人像他這樣背後有個規模越來越大的商會支持。

    童貫是樂開了花,這楊翼比其他人對自己真是尊重得多,又有錢,會做人,絕對有前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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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你就走?」楊傳香不樂意:「我約了張府和李府,明天帶你去上門走動,讓人看看,也好給你說親。」

    楊翼詫異:「什麼張啊李的,你真認為我娶不到老婆!」

    「張家可是富豪啊!他們家在南方可是有偌大產業,那李家……」

    「打住!你不知道我是朝中官員嗎?我是得了旨的!」楊翼巴不得快走,天氣好點要上朝就不好玩了。

    「說得也是!」楊傳香想得和他不一樣:「那就看看哪家大臣家裡還有沒嫁的閨女,門當戶對嘛!」

    「我說你怎麼就只對這事感興趣?好,你先查著,我回來再說!」

    出了飄香摟楊翼沒有馬上回別苑,他去逛大街,又要有一段時間不能待在汴京城裡了。

    雖然現在是下午,可寒冷的天氣使得汴京街道上頗為冷清,楊翼瞎逛了一會,沒什麼意思,忽然想起不如去城東武館轉轉,明天就要走了,自己的護衛估計也沒什麼特別的長處,找幾個能打的跟著,去到太原路要是萬一需要表演一下之類的,不用自己上,好歹我也斯文人不是?

    看著楊翼嬉皮笑臉的喝著奉上的茶,朱三爺覺得今年純屬流年不利,這小災星來到汴京城後自己的日子就開始不好過了,飄香樓附近的幾條街現在沒人買自己的帳,武館的生意是越來越難做了。

    「楊大人,於草民有何見教。」朱三爺小心翼翼,心說你打過我,還要我去裝被你打,你叔還要買我的武館,這次你又什麼花招?我前世欠你錢沒還嗎?

    「見教什麼的基本上就沒有!哎,你這茶不行,回頭送你點江南茶葉,我兄弟在那邊知縣,剛托人送到的。」楊翼最近開始學斯文,在樞密院辦公的時候就喜歡喝茶看公文上的笑話。

    朱三心中一驚,所謂無事獻慇勤非奸即道,這回這楊災星可是來勢兇猛啊!吞吞吐吐的問道:「楊大人是讀書人、朝廷命官,我這武館都是粗莽武人,是不是又有什麼地方得罪了楊大人呢?老朽先行賠罪了。「

    楊翼笑笑,道:「是這樣,你家大人我準備出外地公幹,找你要幾個好點的徒弟,給他們個差使,總好過在你這武館怎天就想著蒙街坊鄰居的錢,你看可好?」

    朱三爺不幹,你這沒安好心,把人要走了我這武館開我自己練啊?「這個!我武館弟子倒也有這麼幾十號人,不過武功低微,大人明鑒,不是很方便吧!」

    楊翼說:「不會啊!就要你幾個人,絕對不會傷筋動骨,這麼著,看你這武館破破爛爛,叫我叔出錢修修,幫你宣傳一下,你就可以發揚光大了。」

    朱三爺終於把心放下,小災星看來挺認真,不像來玩我的,那可要就地還錢了,笑道:「若是如此也未嘗不可,只是錢什麼的就算了,只要在你們的某種酒上刻上俺們武館的字號就成!」

    楊翼心說你和我叔算是有得一拼,真是有廣告頭腦啊。
mk2257 發表於 2008-12-2 20:52
第二卷 金明池爭標圖 第三章初至太原府
    十一月丙辰,大雪甚,民凍多死,詔加振恤。乙亥,以夏國政亂主幼,強臣乙逋等擅權逆命,詔諸路帥臣嚴兵備之,特置教閱副承旨楊翼督訓河東路諸軍。十二月丙戌,興龍節,兀征聲延部族老幼萬人歸降,遣使廩食之,仍諭聲延勿失河北地。乙未,白虹貫日。----《宋史.本紀十七》

    一大早,楊翼就去告別了楊傳香,當然楊傳香對他的匆匆離去免不了發了一通牢騷。隨後楊翼來到汴京西北角的衛州門外,與早已經等候在這裡的護衛和雜役們匯合。這些隨從包括三十多名從殿前司挑選出來的騎兵,以及四名由楊翼親自挑選出來的城東武館的弟子,還有十幾名隨隊的雜役加上四輛大車。

    幾十號人騎著馬,趕著車,就向那太原府進發。楊翼這次出京自然和上次去遼國大不相同,身份地位提高了,而且還是整個隊伍的首腦人物,自然在路上風光無限。聽著耳邊有如潮湧的馬屁,欣賞著京淄平原特有的雪景,楊翼覺得就像在旅遊,不對!應該是黃金游或者鑽石游。

    剛行出了十里地,就聽到隊伍後面有人呼叫,回頭遠遠望去,只見數騎飛奔而來,在白色雪地的襯托下,當頭一騎隱約穿著太監服飾。

    「不好!」楊翼暗自心驚,不會是臨時改變任命了吧?如果又要被弄回去參加朝會,那就算是完蛋了:「快,加速前進!」楊翼情急之下催促手下們快走,只是馬匹可以快跑,那些負重的驢車卻怎麼也快不起來,不一會就被那夥人趕上了。楊翼仔細一看,來的不是童貫又是何人?

    楊翼大呼倒霉,心說高太后這老傢伙也忒會玩弄人了吧?你不讓我去就早說啊,我這都走出十里了你才叫我回去,存心找麻煩,真沒面子啊!

    事實證明楊翼判斷錯誤,童貫帶來的旨意卻是關於陞官的,楊翼從權太原府督軍使,變成了權河東路督軍使。

    「這是怎麼回事呢?」交接完相關公文和印信後,楊翼把童貫拉到一邊,一邊塞錢一邊低聲問道。

    童貫笑道:「楊大人不必多心,今天一早章樞密向娘娘上了條陳,說大人您此去太原,若只是督訓太原一地的軍隊,卻不好統一協調周邊幾個直接接觸遼夏的邊防要地,故娘娘首肯,擴大您的督訓權限。所以我這才冰天雪地的出來追趕大人」

    對此,楊翼的分析是章淳雖然不滿意自己的臨陣離開,但是見到阻攔不成,便又賣回人情給自己,算是一種拉攏的手段吧。

    「這就是不表明立場的好處,可以待價而沽啊!」楊翼當然很高興。當然,讓他高興的並不是因為管轄範圍的擴大。雖然那河東路不但包括了太原城在內,甚至把周邊的數個府縣全部管制其中,但自己只是督促訓練的臨時官,回頭把差遣辦完,自己依然是從五品的副承旨,談不上陞官。所以高興原因是因為章淳的表態,使楊翼覺得起碼來說,在河東路的行動不會受到樞密院太多的制肘。「這個人情,我還是要收下的。」楊翼是這樣總結。

    這一路之上風光相當不錯,剛剛下完雪後的大地充滿了銀裝素裹的北國風情,楊翼在愉悅之餘,也常常會想到究竟該如何去整訓部隊,只是他只學過考古,對這個問題基本上沒有什麼研究,毫無頭緒可言。

    經過了相州和德隆府,抵達汾州後沿著汾河北上,前後半個月的功夫,太原已經在望了。這段時間楊翼和一眾手下已經混熟了。對於他這個年紀不大且又說話隨和的長官,手下們的日子也算過得愜意。尤其是城東武館的幾個弟子,現在跟著這位年輕的朝廷命官辦事,一路上各地州府款待慇勤,遠比在武館當小流氓風光得多,自然早已忘記了大家以前的過節,指望著巴結上楊翼,從此脫離低層勞苦大眾的生活。

    路上的這段時間朝廷中發生了很多事,先是蔡確終於沒能逃脫歷史的安排,被貶出朝廷,出知陳州,新黨多人受到牽連,章淳被下詔訓斥。然後是傳聞夏國內部局勢緊張,朝廷中開始有人預測明年春季夏國會有大規模的軍事行動,加強西北邊防冬季戰備的呼聲高漲起來。當然,這些消息是楊翼到了太原後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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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北朝時期的北齊、強盛的唐王朝以及割據的五代十國中的後唐、後晉、後漢、北漢或發祥於太原、或建都於此、或以太原為陪都,太原古為晉陽,是傳說中的大城。

    然而,楊翼到來後才發現以上的說法確實是「傳說中的」,原來的晉陽基本上在百年前的戰火中毀掉了,只剩下一部分作為平晉縣。現在的太原乃是由宋代名將潘美建於太平興國七年,在晉陽縣東北三十里汾河對岸之處的一座小城而已,周長十一里,只有四座城門。

    不過小是小,作為整個華北的屏障,太原依然具有極其重要的戰略地位,是宋國西北部政治、經濟、軍事的中心,繁華不下任何一個朝代。

    「楊大人真是有眼光啊!」河東路經略、知太原府曾布非常鬱悶,朝廷派來的這個督軍使真是莫名其妙,才來一會,就拉著自己跑了幾十里來到懸甕山下看晉祠。天寒地凍,有什麼可看的呢?雖說自己品秩比他高,可不陪著來好像又不太好,現在朝廷對邊防很緊張,這個楊大人風口上趕來督訓,若是惹他不高興回朝中瞎說一氣,可就麻煩了。再說自己乃是純粹的讀書人,軍事上向來放手不管,誰知道會出什麼毛病。

    「真是巧妙絕倫啊!想不到卻真是才建成不久。」楊翼看著聖母殿前的魚沼飛梁大聲讚歎道。愛好考古的他這次來是絕對不能錯過這晉祠中的好景致。這魚沼飛梁乃是一方形水池,池中立三十四根小八角形石柱,柱頂架斗拱和梁木承托著十字形橋面,就是飛梁。整個造型猶如展翅欲飛的大鳥,故稱飛梁。對於研究古代橋樑建築非常有價值,要知道這飛梁建築結構有宋代特點,小八角石柱,復盆式蓮瓣尚有北魏遺風。這種形制奇特,造型優美的十字形橋式,雖在古籍中早有記載,但後世留存實物僅此一例。可是始建年代從來沒有人能查證得出,所以楊翼那日知道要來太原,就一直心癢難耐,定要前來看個究竟,眼前看到,才確證其建築於宋代。

    曾布奇怪道:「不就是一座飛梁嗎?我知太原府三年了,這裡築起了這玩意我都不知道,怎麼大人遠在京城竟然也有耳聞嗎?」

    楊翼尷尬道:「曾聞友人說起,心中仰慕罷了。」

    曾布揮手讓隨從離得遠些,和楊翼在晉祠中四處觀賞起來,雖見楊翼來回品味似乎沉浸其中,但自己心中有事,還是不免發問道:「大人此來,對於我河東路諸軍的訓練,不知有什麼指教?」

    「哦!」楊翼戀戀不捨的從一塊石雕上收回目光,一副語重心長的口氣道:「曾大人過譽了,說到指教,下官不敢當,只是國家形勢使然,必須加強戰備以待來春,這河東路可是重中之重,萬不可有失啊!」

    曾布心中不快,他不知道楊翼自己現在也沒譜,只覺得這人甚是可惡,說了等於沒說,不露半點口風。

    「那大人準備下步如何著手呢?」曾布不死心。

    「這個,下官當然撿緊要之處著手啦!我在樞密院可看多了各地的訓練匯報,弊病甚多啊!」楊翼心裡開始有點發虛,心想你幹嘛呢你,看看風景挺好的,你問我一考古的怎麼練兵我找誰問去?

    「楊大人想來成竹在胸,定是如諸葛武侯般運籌帷幄之輩,本官無禮,還請問楊大人緊要之處何在?」曾布鐵了心打破沙鍋問到底。

    「這個!」楊翼開始頭疼,來的路上看過武經七書,可那沒法和這河東路對上啊:「主要的,基本上就是攻防…啊不,主要是加強紀律,就是軍紀啦!」

    「若只是加強軍紀何用大人親來呢?樞密院派一小吏到軍中常駐,便足以督察了。」曾布不相信。

    楊翼這回冒汗了,其實真要說主意也不是沒有,宋代的軍隊指揮僵化那是全世界都知道的,可是我還沒想清楚啊!早知道我在路上多想幾天,想好了才來,要說你曾布也是宋朝大名人,好像歷史記載過不了多久就要調回朝中重用,你還瞎管什麼呢?於是楊翼抬頭看看天,冬天的太陽冷冷的掛在一角,道:「天氣甚寒,大人身嬌肉貴,還是不宜在外耽擱,下官便請大人一同離去了吧?」

    曾布心中暗叫厲害,覺得這人城府很深,照理說你要怎麼弄你都要知會我這地方長官一聲吧,我配合一下你不就方便很多嗎?可你不,你閃爍其詞,究竟朝廷是個什麼意思呢?

    ******

    回到督軍衙署,楊翼就把手下全部趕了出去,讓他們到外邊瞭解一下太原附近的情況,比如軍隊的名聲、當地人家的募兵情況什麼的,因為自己還真不好向曾布查問,被人家看穿自己不學無術就不太好意思了。

    只不過這幫外地人根本就是人生地不熟,什麼像樣的消息也沒帶回來,其中一個居然告訴楊翼現下太原府新出了一種叫腐干的食品非常受歡迎,讓楊翼極度上火。

    「什麼腐干?你是不是腦子腐爛掉了。」楊翼沒好氣的訓那個侍衛。

    那個侍衛很委屈的樣子:「大人!聽說這是本地新製出的食品,味道極佳,是為了過幾天的興龍節準備的。」

    「興龍節?」楊翼這才想起過幾天皇帝過生日,全國都要慶祝的:「興龍節為什麼要準備腐干?這和興龍節的意思好像不太相和啊?」

    侍衛見楊翼發問,好像火氣下來了一點,於是頗為高興道:「聽說西北面來了胡人,歸順我天朝的,好多人呢!這事傳遍了太原城,說是朝廷下令要在興龍節受降,那腐干是根據胡人的口味加上太原的本地材料製出來,慰勞胡人的。」

    楊翼心中一動,好像歷史上有這麼回事自己卻記不清楚了,必定是自己一路過來沒有聽到這個消息,可恨曾布怎麼也不說呢?當然曾布不說也正常,這跟冬訓沒有什麼關係嘛!等等,誰說沒關係呢?

    楊翼忽然笑起來,拍拍那侍衛的肩膀:「小王,不錯不錯,回頭大大有賞啊!」

    「來人!」楊翼來了靈感,興奮的叫道:「給我把河東路的地圖掛上,我要制定新的訓練計劃和綱要。」

    ********

    在雪地裡搭好帳篷,烏倫珠日格的心情不是太好,看看正在煮著羊奶的哥哥莫日根,心中想著不知這羊奶還能喝到什麼時候。自己一族人從大草原的東邊一路沿著豐美的水草遷移到了中南部的白達旦南面,年年都是這麼過的,可誰知道今年西京道亂做一團,四處流竄的契丹兵,見到蒙古人就瘋狂的搶掠帳篷和牛羊,真讓人沒法活了,後來自己一族也被一夥契丹的亂兵盯上,一路逃跑,丟失了不知多少羊和馬,最後才遇到了半是羌人半是蒙古人的兀征聲延部族。

    「唉!竟然一起來到了漢人的地方!爺爺和大哥都不害怕嗎?」烏倫珠日格心中黯然。
mk2257 發表於 2008-12-2 20:53
第二卷 金明池爭標圖 第四章全面計劃
    十一月已經完結。現在是元佑元年的最後一個月,興龍節就要到了,整個宋帝國都洋溢著喜慶氣氛。而皇帝果然是真龍天子,因為天氣雖然寒冷,但卻晴朗開來,近幾日沒有雨雪和大風,冬日的陽光暖洋洋的覆蓋在廣闊的帝國大地上。

    此時的楊翼對這樣的天氣非常的享受,他半躺在督軍衙署院子裡的一張搖椅上,瞇縫著眼睛曬太陽。一名被曾布派來的丫鬟,正輕輕將碗裡滾燙的「頭腦羹」吹涼一些,然後用勺子送到楊翼的嘴裡。所謂的「頭腦」,是在一碗湯糊裡,放上三大塊肥羊肉,一塊蓮菜,一條長山藥。湯裡的佐料有黃酒、酒糟和黃芪。品嚐時可以感到酒、藥和羊肉的混合香味,味美可口,越吃越香,具有滋補、活血的功能。

    「這玩意還真好吃!」楊翼咂巴著嘴,納悶的自言自語:「我以前聽太原的朋友說這玩意是明末文人傅山創造的,這麼看來他說不定是盜版啊!」

    之所以有以上如此這般的輕鬆和愜意,是因為楊翼經過幾天來廢寢忘食嘔心瀝血的研究,終於制定出了全盤的冬訓計劃。

    當然,楊翼實際上對軍事並不精通,不過還好他熟悉歷史。所以他唯一的辦法,就是把自己那點可憐巴巴的軍事知識和對歷史上所有朝代的軍隊情況、戰爭情況進行了羅列,然後從中拼湊出符合自己需要的一套計劃。另外楊翼還回憶起自己似乎在網上看過克勞塞維茨的《戰爭論》,不過回憶了半天卻只記得起一個回帖,那帖子裡非常經典的只有一個「頂」字。

    通過對記憶中宋朝歷次戰爭和兵制的分析,楊翼從歷史中得到的結論,那就是宋國軍隊除了守城就什麼也幹不了,一是表現在指揮頭腦僵化,外出作戰將領的手裡拿著遠在千里之外的皇帝下發的作戰陣圖,一絲不苟的執行,和去送死差不多,二是表現在騎射素質低下,直接喪失了對遊牧民族的戰場機動能力,三是對新軍事技術的應用極不敏感。歷史上,宋代社會生產力的發展,為兵器製造業的創新和新式武器的問世提供了先決條件。其軍事工業組織嚴密,規模龐大,從中央到地方都有製作兵器的機構和工場,工場內部有精細的分工,所屬工匠又都是從全國各地挑選而來,中國兵器發展至宋代,火藥火器已經可以應用於軍事領域,不過整個帝國從上到下都沒有意識到火器會給戰爭帶來什麼樣的革命。

    當然楊翼不會愚蠢到現在就去鼓搗造槍造炮,以自己的地位和學識那根本就是天方夜譚,畢竟楊翼不似武安國那般什麼都能鼓搗嘛!(不要誤會,不是批評)所以對新武器的開發應用也就是想想,不可能付諸實施。

    總體上,這個計劃的要點有幾個方面,一是增加單兵的包括身體、精神、紀律等各項素質;二是提高成建制部隊的迂迴機動能力和戰場衝擊力;三是以快速和保密為原則,形成新的通訊手段;四是提高野戰後勤保障能力;五是改變將領使用陣圖的習慣。其整體上的指導思想是為野戰服務,大力改變和提高隊伍的戰術思維。

    然而事實上,楊翼意識到了,且不說自己不懂軍事純屬於紙上談兵,這個看起來很宏偉的計劃也是不可能通過一個冬訓就能成功的,況且對於不再使用陣圖這種做法,不是他一個人在這裡就能夠決定的,必須由樞密院向上報告,太皇太后同意才行。

    所以,楊翼決定對每個要點都進行小範圍低程度的強化使用,至於手段,可就要學習在後世裡所謂的紅藍對抗了。「那些胡人,哦不!應該是蒙古和羌族的混合民族,應該都是勇猛的騎射好手吧?」楊翼嚥下一口丫鬟送到嘴邊的美味頭腦羹,這樣對自己說:「弄點人組織起來,不知道通常扮演這種角色的究竟是紅軍還是藍軍?我那時候看電視怎麼就這麼不專心呢?不過這事可要跟上頭打好招呼,私自組建異族軍隊可不是小罪,加上還要改變祖宗傳下來的陣圖!不小心點是會倒霉滴!我卻要好好的作一回騙子才行。」

    河東路經略司。

    曾布對楊翼的突然來訪有點意外和煩,因為他正為了安置前來歸順的胡人、以及準備興龍節接受歸順一事忙得焦頭爛額。

    「子脫!不是我說你,你來太原也好幾天了,怎麼不四下裡走走看看?我又不是兵,你來我這兒訓不著人。」曾布心說快走吧,三天後就興龍節了,完事之後你不來找我我還要找你呢。

    「曾大人不必煩躁」楊翼笑道:「我這帶有江南的上好茶葉,要不要讓人煮來試試?」

    「我平日不喝茶,不知你究竟有何事?本官現在忙著為皇上籌辦興龍節,便請快說!」曾布沒有閒心去跟楊翼胡扯,江南茶葉?我只愛喝參湯的我。

    楊翼手指輕輕敲著椅子的扶手,沉吟道:「曾大人可知,為何此次朝廷要派下官到河東路來?」

    曾布本來看楊翼在那慢理條司,差點拔腳就走,聽了這話卻不由得來了點興趣,目視楊翼問道:「哦?敢問子脫,這其中可有什麼蹊蹺?」

    「那我可要反問曾大人!」楊翼表情嚴肅的說道:「是否正在為如何安置這上萬人的兀征聲延部族而煩惱?」

    曾布一愣,暗忖這和你管軍訓的有什麼關係?但既然楊翼說了他還是要謙虛求教一翻。

    楊翼故做沉吟,然後左右望望,曾布疑雲頓起,連忙揮退左右的下人。

    就見到楊翼一臉神秘,壓低著聲音說道:「早在夏天,夏國國主之病已現亡兆,相國梁乙逋與姑母皇太后梁氏共攬國政。梁乙逋此人為漢人,偏又臣服在黨項人之下,所以其人對其他少數民族素來刻薄,尤其是對長期遊蕩在遼夏兩國,且又不服管教的北方各部族不滿;同時遼國政變後,敗退回西京道的亂軍物資不足,時刻擔心遼國的平叛大軍到來,所以四出搶掠周圍蒙古人的財物和牛羊。」

    見曾布聽得入神,楊翼喝了一口茶潤了下喉嚨,繼續說道:「那兀征聲延部地處白達旦西北,值此亂世,夾在兩國之間甚是難過,所以在秋天就聯繫好了朝廷,願意南來歸順我朝。」

    曾布奇怪道:「那和楊大人到太原有關係嗎?」

    「然也,所謂非我族類,其心畢異。那兀征聲延部夾在黨項和契丹的夾縫中這麼多年而安然無恙,又豈是易與之輩?放在我朝任何一個地方都是危險的。」楊翼搖頭晃腦的教育曾布:「你曾大人就敢保證如果留在太原附近就一定不會出亂子嗎?到時要出了問題,朝廷找誰算帳去?曾大人,您應該知道,蔡確大人剛剛去了陳州啊!」

    曾布立時大驚。早在熙寧七年,守舊派以高太后為首,掀起反變法高潮,宋神宗動搖。位居三司使的曾布為迎合宋神宗,夥同蔡確等人,捏造理由打擊主管市易法的呂嘉問,引起新黨內部分裂,遂出知饒州,後才來到太原。他和蔡確一樣,既被舊黨所不容,又被新黨所憎惡,前幾天聽說蔡確倒台,他還能自我安慰不在朝中,在河東路治績良好,沒有把柄在人手裡,不會受到牽連。此時聽到楊翼說這些如狼似虎的胡人安置在太原,竟有可能是舊黨把持的朝廷的意思,那麼會不會是故意找自己的茬呢?曾布頓時額頭上冒出了冷汗。

    楊翼忽然笑起來,柔聲說道:「這只是據理分析而已。太皇太后高瞻遠矚,顧慮胡人危險倒是真的,所以定下計劃,讓我以練兵之名,將那些胡人中年輕精壯之輩挑選出來,編成一營兵士外出訓練,如此這般,則胡人剩下的老幼婦人無力作亂,年輕力壯者因為親人在我朝掌控之中亦不敢作亂,此為分化、兩全之策啊!」

    曾布真心的讚歎道:「確實好計策,太皇太后真是顧慮周全。然子脫說與我聽又是為何?」

    楊翼解釋道:「太皇太后如果直接下令這樣做,則恐天下人說缺乏信用,並且那胡人必將疑懼。所以本來的意思是讓下官來到後,經過與胡人的接觸,再以練兵需要為名,將此計策寫成建議條陳,讓天下人皆知是我等向朝廷請准。」

    楊翼再喝口茶:「章樞密卻顧念與曾大人舊情,此次來前,吩咐下官務必說與曾大人知曉,讓曾大人以河東路經略司的名義向朝廷請求,如此,則太皇太后定贊曾大人體恤心意,不會再記前嫌,說不定曾大人還有重回朝堂之日啊!」

    ******

    同一天,真定路帥司。

    「你說你兄弟這是什麼意思?」蔡京望著手裡信這樣問楊得貴。信是從河東路快馬加急傳來的,河東路與真定路本來就挨著不遠,這加急信來到這裡,也不過用了兩天的時間:「你唸唸!」

    「下官欲改革作戰方略,其實軍伍之弊端,由來久矣….前次蔡帥首戰敗於契丹亂軍,非帥之過也,陣圖之害而已…今觀黨項與西契丹蠢蠢欲動,故乞蔡帥與曾大人同陳於上,或可有所補益,他日有言大功亦未可知……」一身戎裝的楊得貴高聲念完信,他別的不行,作出一副標準的無限忠誠極其服從的軍人樣子卻還是很拿手的,立正行禮道:「屬下愚昧,請大人訓示!」。

    蔡京歎道:「本帥與子脫素來交好,這個忙我還是要幫的,哼!陣圖?那太后畢竟是婦人,陛下年紀尚幼,我蔡元長打仗卻還要受其制於千里之外,焉能不敗?非我之過啊!子脫真是知我之人!」

    「我說你要是有你兄弟一半的長進,你就不用在我這瞎混了。」蔡京教訓楊得貴,這小子最近愈發無法無天,整日在外面招搖撞騙。

    「是,屬下知罪,屬下必努力長進,為蔡帥效犬馬之勞!」楊得貴再度立正,幹這個真是得心應手,熟練無比。

    ******

    蘇軾有點莫名其妙,望著手裡的信,軍隊的事什麼時候輪到自己管呢?

    一旁的蘇撤卻不這樣認為,他笑道:「這楊子脫真是聰明,他知道咱們和易隨風相交甚鶩,且易隨風於軍事極度喜好,他要擺弄這胡人,又要丟棄陣圖,天下間哪裡還有比隨風更好的說客?」

    蘇軾恍然大悟:「隨風永不能從軍,軍隊如何做法,想來由他提出來卻不會使人懷疑,真正是適合的人選啊,而且相信隨風必定熱衷於此道啊!嘿!楊子脫和易隨風不熟悉,卻要我們來做這個說客的說客。」

    ******

    章淳和王巖叟在同一天收到了從河東路傳來的加急快信.

    不過信的內容恰恰相反,章淳從信中讀出了一個立志變法,要把軍隊作為變法試驗田的年輕官員的心聲。

    而王巖叟從信中得出了一個結論,那就是這個初出茅廬的年青人要立志恢復宋太祖平戎四方,收復靈武、燕幽的遠大志向,並且所謂陣圖之說,並不是從太祖開始的,而胡人確實是要好好防範滴。
mk2257 發表於 2008-12-2 20:54
第二卷 金明池爭標圖 第五章興龍節?建軍節!(上)
    元佑元年十二月七日,天氣是寒冷的,但汴京城中的人心卻是熱的,因為明天就是興龍節。

    皇帝的生日所影響到的絕不只是朝中大大小小的官員。在普通老百姓的家門上,早早都掛起了象徵團員的大紅燈籠和紅繩結。一些年代久遠的屋宇,也紛紛在各處官吏的督促下粉刷一新。同時由於朝廷為了彰顯皇帝的仁德,減免了這個月份的賦稅,釋放了一部分罪行較輕的囚犯,愈發的使得節日氣氛濃郁起來。

    此時,皇城內的垂拱殿和紫寰殿內,為數眾多的太監及宮女,忙忙碌碌的準備著明天祝壽儀式的用品,因為明天皇帝將先在垂拱殿接受群臣拜賀,再到紫寰殿中喝下壽酒和壽茶。

    就在這一片喜慶之中,兩道詔書已經被下發到了樞密院和尚書、中書兩省。

    詔書的進進出出在皇城之中實在是家常便飯,但絕大多數的人們,還不知道今天的這兩道詔書,實際上在日後使整個宋國的軍事策略發生了重大的改變,直接使歷史的車輪向某個方向偏轉了一點點。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事情要從早朝說起。

    一大早,高太后就看到了河東路和真定路的最高官員分別加急送來的條陳,條陳中極力痛斥以往宋軍臨陣指揮上的弊端,說是兵無常勢水無常形,朝廷每戰必下發作戰陣圖,不符合兵家隨機應變之理,請廢陣圖之專制,其後又言來降的兀聲征延部凶悍難馴,要分而化之。

    緊接著,樞密院使章淳、樞密直學士王巖叟亦分別上奏表示支持,而文彥博等人都予以了贊同的態度,並且更令人費解的是很少出席朝會的柴家郡馬主動前來聲援此事。

    高太后對於新黨的各個派別同時上表一事並不吃驚,吃驚的是舊黨居然也跟著附和,一時間有點不知所措。

    其實高太后並不知道,舊黨之所以對這件事情採取支持的態度,除了是因為發起人楊翼並不屬於新黨這個原因之外,更重要的是陣圖的使用,早已經不得人心久矣,朝野間的不滿之聲百多年來從未斷絕。

    何謂陣圖?宋代帶兵打仗,特別注重軍陣的排列和陣法的應用。陣法就是作戰時的戰鬥隊形和部署。把隊形、部署用符號標識出來,並製成作戰方案,就叫作陣圖。從先秦以來,歷代軍事家都留下了許多優秀的列陣方法,取得了許多著名的戰役的勝利。如春秋時的「黃池之會」,吳王憑借事先列好的步兵方陣,先聲奪人,在陣勢和聲威上完全壓倒對手,取得會盟的勝利。三國時諸葛亮的「八陣圖」更是為人所樂道。

    然而有宋一代,在戰前制定作戰方案,即制定「陣圖」的人並不是帶兵的指揮官,而是全憑深居後方宮中的皇帝決定,即便作戰方案不符實際情況,前線指揮官也無權改變。這種由皇帝主觀決定的陣圖,指揮遠在幾千里以外部隊作戰的結果可想而知,必然是十戰九負。

    對於這種只按陣圖作戰,屢戰屢敗、喪師辱國的情況,宋代的文臣武將們不管是新舊黨,對此都是是深為不滿的。曾多次提出意見,要求朝廷不要再發陣圖,給前方統帥以機動作戰的權力。但皇帝們都置之不理。追根溯源,道理也很簡單,就是皇帝對統軍的將領不信任,而陣圖是節制將領的主要手段,所以是不能不用。

    可是如今形勢不同了,高太后雖然也知道這一點,但畢竟她是女流,雖有堯舜之美名,於軍事卻並不明瞭,加上皇帝還小。如果要她像以前的皇帝那樣,臨戰時能拿出一套陣圖來,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情,然而如果繼續使用前幾個皇帝制定的陣圖,無疑是無法說服一起上表的各路大臣的,所以對於大臣們統一提出的意見,高太后最後只有無可奈何的同意了。

    而對於將胡人進行分化,高太后自己也是完全支持的,只不過她明確指明,這宋國歷史上的第一支異族軍隊必須由中央派遣的文官進行統率,並且不能越過黃河南下駐防。如此才能放心不會生亂。

    當然,這名中央特派文官的名頭掛在了楊翼身上,原因恰恰是因為楊翼在鼓動完他人上條陳後沒有跟在屁股後面起哄。他自己另外偷偷給高太后上了一個條子,聲稱冬訓練兵以演練各代陣法為主,將來作戰也要注重使用過去已經趨於完善的戰陣,並且對曾布提出的將胡人分治之法有所顧慮,認為這樣做固然使胡人無力反抗,但胡人願不願意為了宋國上戰場還是未知之數,所以應該專門劃分出黃河以北的一塊土地供那些不能從軍的胡人使用,並遷涉部分漢人逐漸混居其中,行同化之事,則十數年後無胡漢之分。

    對於楊翼這樣的表現高太后是非常滿意的,對於他的忠誠也是覺得可以放心的。本來嘛,大臣們一個二個的要求放棄歷代祖宗的陣圖規矩,難道不知道這是制衡武將的手段嗎?

    「只有這楊翼,才有體恤社稷之心啊!」高太后望著遠處忙碌的內侍的身影歎到。只因她不知道這件事情的罪魁禍首是誰。

    ******

    十二月八日,興龍節的下午。

    楊翼和曾布帶領著河東路、太原府的百餘名官員,加上護衛的隊伍近千人馬,正行進在前往石嶺關的道路上。

    「子脫誠不欺我啊!」曾布笑瞇瞇的對並騎在身邊的楊翼說道:「朝廷發了喻令文書,沿路驛站快馬加鞭的一日之間就送到了太原府,同意了我提出了兩個方案,此次若能重回朝堂,當謝子脫和章樞密的厚情啊!」曾布心裡明白得很,胡人之事也就罷了,本來如何安置就是應該自己去傷腦筋的,但陣圖不一樣,歷代反對的人不少可從來沒有成功過,這次自己區區一河東經略就能夠動得了,說明朝廷早有此意,而楊翼確實是為自己著想,把這建言的大功送給了自己。

    「呵呵,曾大人何必客氣,大家自己人嘛,好說哈!好說!」楊翼皮笑肉不笑,心說你感謝我就罷了千萬別去惹章淳,回頭章淳知道是我背後搞鬼就不好玩了。

    曾布忽然又道:「子脫真是人才,年紀輕輕就得獲聖眷,朝廷建賜胡軍,內設四指揮,並入禁軍編制,委子脫為特派權節度使,可子脫準備如何說服那胡人從軍呢?」

    楊翼早有主意,笑道:「大人難道沒見朝廷下的詔嗎?將那留山原用來安置胡人,咱們就用這塊土地的一部分作為同胡人討價還價的籌碼好了。」那塊所謂的留山原,在石嶺關以西的一處盆地裡,地勢平坦水草豐美,即可發展小規模的畜牧業又便於農業開墾,確實是個好地方。

    行了數個時辰,這才到了石嶺關,那石嶺關地處太原府北面的東西兩大山之間,地勢頗為險要,只見上百兀征聲延部的代表早已經等得不耐煩了。鑒於天色將暗,曾布便下令立即安營紮寨,供雙方休息過夜。

    燈火通明的大帳之中,曾布作為受降使坐在帳中主位,楊翼則坐在一側最近主位的地方,下面依次是各級官員。

    隨著號角和鼓聲響起,那兀征聲延部的隆贊(首領之意)便率領本族人代表開始將宰殺好的牲畜按照議定的禮儀進行供奉,接著進入大帳中獻上本族的黃金圖騰以及印信,然後由曾布宣讀了朝廷的安撫詔書,賜姚姓,賜下金印、金冊,整個簡單的儀式便告完成,當然,曾布沒提土地的事情。

    雙方重新坐定,還是曾布在中間,下面的漢人官員和兀征聲延部族代表各坐一側。待酒菜等物事端上來後,便見曾布舉杯笑道:「從此我等便同為一朝之民,我大宋天子治下遠比契丹和夏國仁義寬厚,姚隆贊,從此你族不必再受那契丹和黨項人之迫害了,來!我等飲此杯酒,一併慶祝皇帝陛下的興龍節!」

    四下裡轟然叫好,紛紛將酒喝下,晚宴正式開始。

    現在宋國境內稍微有點體面的晚宴大都喝的傳香美酒,那些胡人素來沒有什麼禮法,喝到如此好酒難免興奮,一些年輕人竟開始在大帳之中載歌載舞起來,加上部族代表和官員們相互敬酒,一時間歡樂的氣氛充滿了晚宴場所。

    楊翼卻覺得坐在那位姚隆贊身邊的老者甚是眼熟,可卻記不起是何人,心中奇怪,我即便去了遼國,又幾時見過這兀聲延徵人了?

    姚隆贊望著帳中歡樂的年輕人,心中當然也很高興,畢竟從此不用在夾縫中生存了啊!但心事還沒完全放下,當下操著半生不熟的官話問曾布:「曾大人,朝廷究竟打算如何安置我等呢?」

    曾布立馬用眼望楊翼,楊翼笑道:「隆贊且莫心憂,你部誠心歸順,朝廷自然不會虧待你等。」

    姚隆贊一驚,曾布已經是宋國很大的官了,這人年紀不大,卻一開始就坐在曾布的旁邊,不知道是什麼大官,剛才曾布拿眼望過去,難道自己部族的命運竟掌握在這年輕人手裡嗎?連忙恭敬的問道:「這位大人恕罪!不知道大人官居何位?姓甚名誰?」

    楊翼知道這人認不出自己的官服,當然不介意他這麼直接的詢問,於是老實答道:「樞密院教閱房副承旨、權河東路諸軍督訓使、權賜胡軍節度使楊翼便是本官!」

    那隆贊一個胡人哪裡知道什麼樞密院什麼權來權去的,聽了這長長一竄名字倒也肅然起敬,反正這個年輕人一定是大官就不會錯了。

    楊翼繼續說道:「關於你們的安排,你們自己有什麼想法?」

    姚隆贊能做到這個上萬人部族首領的位置也絕非等閒之輩,心知這就是等我開價了,當然得開高一點,便沉吟著答道:「我們部族在大草原上流浪慣了,不會種地,希望能擇一塊四季氣候適宜,能夠放牧的場所定居便可,如此,我等世世代代定會效忠朝廷絕無二心。」

    楊翼立即冷笑,心說你這是糊弄我呢?咱們大宋朝又不是草原,你萬多人那要養多少牛羊馬匹?還能有地給你放牧?作夢都沒個邊:「嘿嘿,隆贊大叔,聽你的意思,要是朝廷沒有這樣的地方給你們,你們難道便要有反心了嗎?」

    姚隆贊嚇一跳,自己整個部族都在宋國境內,要是朝廷反目可不得了,看這楊大人目露凶光,語氣也放緩幾分:「不敢不敢!我等羨慕中原之地風華物美,若是實在不能安排放牧之所,也請去中原富裕之地!」

    楊翼大笑:「中原?我沒聽錯吧?知道中原什麼樣嗎?你等不會種地,又無一技之長,想去中原當乞丐嗎?朝廷可沒有讓人白吃白喝的習慣,:

    姚隆贊黑著臉,和身旁的老者用族語商量幾句,然後說道:「依著朝廷的意思,難道就放任我等自生自滅嗎?」

    楊翼把臉板起來,他本來就長得粗曠,此時更顯凶悍,冷聲道:「朝廷幾時放任你等,自從你們來到宋國,朝廷所費錢糧便無可計數,你們這段時間吃飯穿衣當是天上掉下來的嗎?竟說出這樣忘恩負義之語。」

    曾布一聽壞了,這楊翼如此橫蠻還怎麼安撫這些胡人,連忙大使眼色,可是楊翼裝作看不見。此時楊翼說話即嚴厲又大聲,大帳之中各處可聞,那些還在歡宴和歌舞的人全部被驚得停下來,望著冷笑著的楊翼和黑著臉的隆贊,曾布只有尷尬的坐在那兒搓著手。

    「這也不成那也不成,楊大人可有什麼指教?」姚隆贊有點上火,都說漢人最講仁義道德,對待歸順的部族非常照顧,自己部族這段時間來免費吃喝還真以為如此,現在看來傳言有誤啊!

    楊翼大叫道:「說你幾句你就不高興,有本事回去好了,把剛才的金印和金冊交出來,明天帶著你的族人統統滾回草原上去。」話音一落,背後從汴京帶來的親衛立即拔刀,在燈火的映照下那刀光分外逼人。

    曾布大駭,心說完了,朝廷不是運送了大批物資來接濟這幫胡人嗎?你在胡說些什麼呢?這楊翼瘋了,這回差使辦砸了,連忙出聲:「哎!別發火啊!有話好說嘛!」

    姚隆贊心裡也開始發虛,千里迢迢從遼夏邊境的草原邊上跑過來,回去就沒那麼容易了,夏國是放不過自己這族人的,遼國想必更不會手軟,他們正缺東西呢,回去死路一條啊!可現下又該怎麼辦呢?

    哪知楊翼忽然柔聲道:「其實我喜歡你們胡人,你們來得太突然,朝廷一時也是準備不足,我已經幫你們計劃好了,是真的不會虧待你等的。」

    一時間眾人面面相窺,莫名其妙,這人究竟玩的哪一出?

    「拿地圖來!」楊翼指著地圖給姚隆贊等人看:「嗯!從這裡到…那裡!我千辛萬苦向朝廷請求,才幫你們弄到這地方,還不錯,水多草足,小規模的養養牛羊,種上點地,絕無問題。」其實他把朝廷給的地劃小了許多。

    姚隆贊一開始大喜,待問明地方大小後立即心裡涼半截:「我們不會種地,用這麼點地方放牧,怎麼養得活我們這麼多人?」

    楊翼立即又凶狠道:「你們真要全部放牧就回去,其實只要你們肯種地,這地方再多養活幾萬人也不成問題,不會種地我可以遷涉部分漢人過去教你們嘛!」

    姚贊隆想了片刻,無可奈何的答道:「便如此好了!只要朝廷繼續供應食物就好。」

    楊翼壞笑:「可是我向朝廷請求時,朝廷答應得很是勉強,你們剛去那裡,朝廷也未必會繼續供應糧食,你萬把人吃吃喝喝不是小數目啊!就你們帶來那點牛羊,能吃多久?而且真不用留點種嗎?」

    曾布現在明白楊翼的意思了,立即道:「不如你們分些人手出來幫朝廷做點事,這樣即減少了吃穿用度,又可以掙錢補充你們的不足,你看如何?」

    「大人的意思是?」姚隆贊疑惑道。

    「除了放羊你們還能幹什麼?」楊翼不屑道:「這樣吧,過個三五百人來當兵,要自願哦?不來的話就在那地方挨餓好了,朝廷一粒米也不會給!」

    姚隆贊有點蒙,宋國如此富裕,怎麼就這麼小氣呢?不安的道:「三五百人不解決問題啊!我們全族有一萬一千人,天氣寒冷,沒有糧食怎麼撐到明年夏天草長時?」

    「算了,我也是可憐你們,這樣,我河東路的軍中還存有些糧草,運過來給你們吃到明年夏天。」楊翼很誠懇的樣子,當然用的本來就是朝廷給胡人的錢糧一點都心不疼:「人也就看情況接收多一點,兩千人吧,多了我也沒那麼多軍費養著。」

    曾布心想你可真毒,說得像真的一樣,朝廷就給你四個指揮的建制,一個指揮五百人,剛好兩千,聽你說得倒像吃了天大的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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