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軍事] 盛世大宋 作者:孤竹飄逸 (連載中)

mk2257 2008-12-2 20:14:0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2 45100
mk2257 發表於 2008-12-2 20:55
第二卷 金明池爭標圖 第五章 興龍節?建軍節!(下)
    這是一塊非常美麗的盆地裡的平原,雖然是隆冬季節,但盆地溫暖濕潤的環境居然還存在著生機,一望無際的野花點綴著略為發黃的草地,好似夢中繁星的海洋。向極遠處望去,那些隱約可見的山麓,是這塊平原的守護神,讓它度過了無數世代的安靜生活。

    然而今天,留山原的平靜終於被一夥興高采烈的外來人打破了。

    穿行在類似於蒙古包的大帳篷之間,曾布的心情顯然非常好,他的差使算是成功完成了,現在是興龍節過後的第三天,終於把胡人們安置在了留山原,可以放鬆一下,待楊翼把人挑好就啟程回太原。

    現在看起來這些胡人遠比事事講究的漢人好侍侯得多,起碼他們不用房子,隨便找個地方把帳篷搭起來就可以生活。帳篷之間的空地中還用繩子和木樁圍成了牲畜圈子,眾多的牛羊在圈中叫喚,愈發托顯出歡樂熱鬧的氣氛。

    同樣好心情的還有姚隆贊等人。來到留山原之後他們才發現這裡比他們想像中要好得多。首先是地方的大小出乎了他們的預料,他們忽然發現朝廷劃給他們的只是這塊平原中的一小部分,然而事實上其他部分根本沒有人煙,只有荒地和草原,這意味這他們就是整塊平原的實際主人。

    當然,即便地盤比想像中的大許多,但是度日的糧食還是需要朝廷供應,否則那些集合在一處,看起來頗多的牛羊是吃不了幾個月的。而這也意味著出去當兵仍然是部族延續的最佳選擇。

    心情不好的人卻只有楊翼,本來楊翼是打算自己親自上陣挑選士兵,立志選出最精幹強壯的人,結果他很快就為自己幼稚的想法而後悔。倒不是因為兀聲延征部的男人們不願當兵,而是因為這些青年們實在太踴躍了,在楊翼嚴苛的食物供應政策下,誰不希望自己被選中後能節省出日常用度供應給親人呢?誰不希望多給親人留下點牛羊,好作為日後畜牧的本錢呢?數千人一呼啦圍上來頓時使楊翼焦頭爛額。

    「王有勝!」衝出了人群包圍的楊翼鬱悶的抹了把汗,叫喚起近來頗得他喜歡的一名親衛:「小王啊!看來我今天身體不是很舒服,選人的事就全交你辦。」楊翼為自己一開始的心血來潮找借口。

    王有勝瞄一眼那邊吵吵嚷嚷的人群,有點心虛:「大人!您看這架勢屬下恐怕應付不來吧?」

    「廢物!不是有朱大山他們幫你嗎!」楊翼覺得自己以前對下屬是不是太善良了一點:「讓朱大山他們維持秩序,排著隊,誰敢亂來就拉出去打,你和朱冬生挨個的給我挑,記住了,要挑身體好、年輕的。你家大人我先到處逛逛出口氣。」

    楊翼拔腳就走,忽又回過頭惡狠狠的說道:「若是辦不好這差使,回頭我就讓你姓姚!你就跟著胡人在這混一輩子吧!」

    王有勝立即飛奔而回。

    楊翼緩過氣就去找曾布,這才發現曾布和幾個官員舒舒服服的坐在姚隆讚的大帳篷裡吃著烤肉、說說笑笑。

    「曾大人好雅興啊!」楊翼笑著走進大帳裡,一點不客氣的坐下來,拿起座邊的一碗馬奶一飲而盡。

    曾布很驚訝:「楊大人這麼快就完事了嗎?」

    「哦!這個….我是想明天就要回去了,得抓緊時間跟隆贊大叔聯絡一下感情不是嗎?」楊翼不想給在座同僚留下辦事虎頭蛇尾的壞印象。

    姚隆贊高聲大笑,用不太純正的官話說道:「楊大人真是爽快!今晚定能讓大人和我族人親近一番。」

    楊翼心想這遊牧民族要是晚上搞活動必然就是篝火晚會什麼的,見識一下這古代的少數民族風情當然是件開心事,便微笑作答:「哦?原來今夜還有活動嗎?倒要和隆贊大叔喝上兩杯。」

    「咱們延徵人喝酒哪裡用什麼杯子?」姚隆贊不屑:「我看大人年輕力壯,和我族人這般身形倒是相似,喝酒不會不給我們這個面子吧!」

    姚隆贊像是想起什麼,一把拉過身邊的一個老者:「這是必勒格,他的孫女可是我們草原上的明珠,楊大人若無家室,不妨考慮一下,只是我們的明珠可不喜歡小氣人,楊大人喝酒定要夠意思才行喲!」

    曾布等幾個官員雖然是道學先生,本來說到男女之事應當不苟言笑,只是想到楊翼這人位列朝堂,二十好幾居然還沒有能娶妻,說不定便有斷袖之癖亦未可知,不免也竊笑一番。

    楊翼面現詫異,他倒是不在意什麼明珠,楊傳香那裡幫自己挑著呢,汴京城裡的美女還比不上你們草原上的人嗎?他詫異的是這老者一來很眼熟,可確實是沒見過的,二來這老者的名字是「必勒格」,以自己的見識好像是蒙古人的名字,雖然這兀聲延征部有一半的蒙古血統,可名字都是用羌人姓名,現在更是全改姓姚,怎麼竟會有蒙古人在這呢?

    ******

    令人嚮往的夜晚來臨了,留山原裡的胡人營地裡燃起了多處篝火。陣陣歡快的鼓點聲伴隨著悠揚的羌笛,在大地上飄蕩,明天就是出發的日子,明天也是和親人分別的日子,儘管有些傷感,但兀聲延征族人天生豪爽的性格卻更加使得離別之夜變得熱鬧非凡。

    最大的一堆篝火處,近三百人圍成一個大圈,圈子內有熱情的羌族少女與年輕男子在隨著音樂跳著舞蹈,坐著的人們笑呵呵的相互談笑,喝著朝廷賜予的傳香美酒和自釀的馬奶酒,吃著今晚曾布額外提供的牛羊烤肉,歡樂的氣氛逐漸達到高潮。

    楊翼今晚算栽了,白天大言不慚的說要敬姚隆贊幾杯,現在已經快要趴下了。

    「不行了不行了!」楊翼擺手拒絕又一個跑過來敬酒的人。旁邊姚隆贊大笑道:「怎麼楊大人這麼快就不行嗎?不會是大人裝醉吧?是不是怕等下見到我們的明珠,卻沒有力氣共舞啊?哈哈!」

    曾布早看明瞭形勢,這些胡人喝酒像喝水一樣,他自己不好板著臉不近人情,只有拚命的往其他人身上推:「我們楊大人從來都是海量,多半是你們族人拿的碗不夠大,咱們楊大人不樂意啦!」

    楊翼有點頭暈,心中還是明白,大罵這曾布不是什麼好東西。

    歡樂的氣氛愈加濃厚,在一些羌族女子的邀請下,隨同的一些宋軍軍官也都加入了舞蹈的行列。

    忽然舞蹈隊伍中起了爭執,原因是朱冬生和一個女子跳舞動作過大,卻讓愛慕那女子的一個胡人青年醋意大發。那小伙子可不管什麼禮法,愣頭青一個,便嚷嚷著要和朱冬生一較高低。朱冬生可是朱三爺從小收養的,街頭上耍潑慣了,當然也是絕不願意墮了面子。

    「姚碩昊!」隆贊很不高興:「怎麼能對大人無理?」

    那個小伙子叫姚碩昊,生得頗為健壯,本來就已一肚子火,現在被本族首領訓斥,更覺得委屈,不由得大叫:「是那漢人無理在先,哼,隆贊幫著他,不過是見他是個官,對於他這樣的漢人廢物,其實有什麼可懼怕的?」

    姚碩昊說的是族語,但是已經有翻譯將他的話原封不動的翻譯了出來,眾人無不色變,連曾布也覺得胡人太過蠻橫。

    朱冬生冷笑道:「我們漢人是廢物?今天爺爺就讓你嘗嘗廢物的厲害。」話音一落,便要衝上前去痛毆此人。

    「且慢!」曾布連忙叫停阻止朱冬生動手,然後回頭問隆讚:「不知隆贊以為當如何解決。」

    姚隆贊略一思索,便笑著回答:「年輕人為了心愛的姑娘,有時候衝動些,大人莫怪。不過我們草原兒女,最敬重勇士,他們若雙方願意,何不成全他們?」

    不等曾布作答,醉醺醺的楊翼就接著叫起好,此時他雖然醉意湧上來,可心裡依然雪亮,這些胡人性格甚是彪悍,自己等人要是不好好表現一下,將來怎麼能夠讓他們馴服?如今倒是好機會,朱冬生幾個是武館的徒弟,武功不差,不如這個威就讓他們來豎吧!於是大叫:「不如我們各出幾個人,比試一番,也好知道究竟誰是真正的勇士。」

    第一場當然是怒目相視的朱冬生和姚碩昊。

    「嗨!」的大叫一聲,兩人同時猛撲出來。朱冬生自幼習武,打得是攻守兼備章法嚴謹,而姚碩昊身材高大力氣強猛,只見拳來腳往,一時間竟打得難解難分。

    圍觀的眾人都興奮起來,胡人們這幾天一直都被朝廷官員來回擺弄,這時頗想折折漢人的銳氣,挽回點面子,加上本來就喜歡看人相搏,是以音樂聲大作,叫好喝呼聲不覺於耳。

    楊翼是越看越生氣,心說這朱冬生還真是沒和人玩過命,明明武功底子很好,就是虛招太多啊,有幾次有很好的機會一舉打倒對方,卻因為虛招的緣故沒有成功,真是看得讓人憋屈。

    後來兩人打得累了,竟然靠在一起,手腳尤不肯停歇的向對方身上招呼。最後還是幾個人上去才把他們分開,這一場算是不分勝負。

    接下來幾場武館弟子們接連出場,可竟然二平一負,頓時把楊翼氣得火冒三丈,心中怒罵朱三爺是花花架子,教出的徒弟一個爛過一個,氣氛之餘還拿起碗喝多了幾口酒。

    姚隆讚這下得意了,怎麼說都是他們略佔上風啊!周圍的胡人也都興高采烈,大聲吆喝著大碗敬酒。

    「呵呵!楊大人,我們族人都是在草原上練出來的本事,讓您見笑了。」看著楊翼喝得滿臉通紅,偏又帶著憋屈的表情,姚隆贊真是很開心。

    哪知道楊翼是真的醉意漸濃了,搖搖晃晃站起來大叫道:「本大人親自上場,有誰跟我玩一玩嗎?」

    曾布一把拉住:「哎!行了,子脫讀書人,不可失去體統。」

    楊翼甩開曾布的手,晃晃蕩蕩走進了場子中間,大聲邀鬥。

    胡人的小伙子們來了興致,這楊翼雖然看起來強壯的很,但聽說是漢人的文官啊,打敗楊翼絕對是最有面子的事,於是紛紛躍躍欲試。

    姚隆贊卻覺得不好得罪楊翼太過火,回頭還要靠楊翼吃飯不是?回頭萬一楊翼惱羞成怒,這幾天辛辛苦苦營造的良好關係可就全泡湯了。於是便向必勒格低聲道:「叫你孫女出來,這楊翼火氣正旺,只有我們美麗的明珠才能對付他!」

    楊翼得意洋洋的環顧四周,他前面混著喝了不少馬奶酒和傳香美酒,頭是越來越暈了。

    「我來和你鬥一場吧!」一身勁裝的烏倫珠日格站在了楊翼的面前,這個人真的很奇怪,在南京的時候見他時,他身邊跟著契丹的武士,現在在宋國又見到了他,居然他又變成了漢人的大官,真不知道這是怎樣的一個人啊!

    楊翼醉眼惺忪的望著烏倫珠日格,忽然大笑道:「好一個英姿…呃!英姿颯爽的女…子,你打我不過的,回去…換男人來!「

    烏倫珠日格笑了,火光中的笑臉依舊是那麼燦爛,她聽不懂漢語,卻明白了楊翼的意思,他認不出我了嗎?「我能打,不比男人差!」這是烏倫珠日格出手前的話,一旁的一個胡人翻譯緊接著就大聲的用漢話喊了出來,

    楊翼看著對面的女子揮拳朝面上打來,想發力時忽然覺得天旋地轉。

    在場眾人就見到烏倫珠日格的第一拳便打中了楊翼,楊翼四仰八叉的轟然倒地,竟然不省人事了。

    「天邊的彩雲!烏倫珠日格!」楊翼倒在地上,最後映入眼簾的是晴朗冬夜裡的星空,那無數旋轉著的星星,散發著光芒,漸漸合成了一張如太陽般燦爛的笑臉。

    ******

    越過了沒有道路但卻平坦的平原,穿過盆地邊緣的山嶺口,兩千多人的馬隊行進在去太原府的道路上。

    「子脫!酒還沒醒透嗎?」曾布和楊翼坐在一輛馬車裡,望著楊翼蒼白的臉,擔心的問道。

    一大早,楊翼就被拉起來,迷迷糊糊的洗漱完畢就上了馬車,跟著隊伍出發了。走了幾個時辰,當然已經完全清醒,回想起昨夜的事情,楊翼才恍然大悟為何必勒格如此眼熟,原來竟是烏倫珠日格的爺爺,只是不知道烏倫珠日格又怎麼會混在兀聲征延部族裡邊呢?路上他曾找來了一名延徵人問過,那延徵人可能是聽說了昨夜楊翼被打敗的事,滿臉不屑,只是模模糊糊的說是來宋國前遇到的,並且是部族的舊識。

    「沒事,曾大人!下官昨夜失態了,乞望恕罪!」楊翼心中發誓以後絕對不再喝混酒,並且如果有機會一定要讓曾布醉在自己面前,這個傢伙實在太可惡了把酒全推到自己身上。

    「哈!楊大人昨晚恐怕是故意的吧?後來那隆贊可是讓那名女子幫你更衣換洗的喲!」曾布取笑道,想起昨晚楊翼的狼狽像曾布就保持不了端莊穩重。

    「啊?」楊翼有點尷尬,雖說在飄香別苑裡也是丫鬟侍侯著更衣沐浴,沒覺得有什麼不妥,如今聽到曾布的話心裡卻有頗為異樣的感覺。

    「哦!曾大人,今天天氣不錯哈!」楊翼轉移話題,眼睛瞄向窗外隆冬季節的景色,遠方山梁頂上的積雪,在冬日的陽光裡折射著耀眼的光芒。

    「這個興龍節過得有點意思!」楊翼在晃蕩的馬車上心裡這樣總結:「終於拉起了兩千多人的胡人軍隊,回去後換上裝備就要開始訓練了,然後我要演習,把北部三府的部隊拉出來整訓好了,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好像明年會有邊境戰事啊,就是不記得是夏國還是遼國了。」

    楊翼轉過頭望著曾布:「如今河東路的馬步禁軍狀況如何?」
mk2257 發表於 2008-12-2 20:56
第二卷 金明池爭標圖 第六章 紛亂的頭緒
    經過一整天的行進,直到傍晚,龐大的隊伍在離太原城八里處分道揚鑣,楊翼帶著賜胡軍在這個地方安營紮寨,曾布帶著官員和隨從回到太原城裡。

    駐軍的地方是曾布特意選擇出來的,並被他命名為河東整訓大營,是一個開闊的丘陵地帶,既有樹林,也有溪水,附近的村落比較稀少,是一個理想的駐紮場所。

    胡人們顯然習慣了這種流浪的生活,不需要楊翼多加督促,只花了一個多時辰就將數百個大大小小的帳篷搭好,並且按照楊翼的要求在營地周圍打上了木樁。

    楊翼把具體的事務都交給了王有勝幾個辦理,因為直到這時,他才非常明顯的感覺到了自己對軍事知識的不足,比如對帳篷的排列佈局、營門的設置要求、旗幟的豎立、各方向上的哨衛安排等等他都一無所知。況且像王有勝一幫人雖然來自中央禁軍系統,畢竟只是基層軍官,基本上平日都是干護衛的活,對於以上類似的工作,也只是模模糊糊的知道一些,很難說能幫上多少忙。

    是夜,楊翼和一干親衛就在大營中歇息,但楊翼怎麼也不能安下心來。

    「武館的幾個人根本就不懂帶兵,王有勝看來也不熟悉,我自己完全是兩眼抹黑。」楊翼數著指頭算來算去:「那些胡人倒是和遼夏衝突不斷,可是一時間肯定不能委以重任,畢竟他們也沒有經歷過真正的軍隊啊。」

    楊翼思來想去不得要領,最後只有無奈的等待天明,「或許,應該先看看河東路其他部隊的情況再說吧。」

    第二天一早,楊翼就把營地的管理事務扔給了王有勝,自己帶著幾人回到了太原城。本來是想回督軍衙署的,但進城門的時候衛兵通知他應該先去經略司,曾布有請。

    「楊大人來得好早啊!」迎出來的曾布在大門處陪著楊翼往裡走。

    「不知道曾經略有何事,一早就通知下官到此。」楊翼客氣的回話。

    「有人來拜會楊大人。」曾布笑笑道:「其中一些是河東路的地方官,還有幾個從朝中來,都是為了冬訓事宜來的。」

    跟著曾布進了經略司的議事大廳,只見十幾個各級官員服飾的人正坐在此處喝茶閒聊,原來竟已等候多時了。隨著曾布一一引見,大部分都是河東路各地的軍事守備官員,楊翼這時才明白,原來河東路的各級軍政體系比較複雜,有些州府以知州統管軍事,有些州府卻是安排了都巡檢使或者防禦使這樣的職位來主管軍事,長長的各種官名和差遣聽得楊翼一陣頭暈。另外還有四人是朝廷任命的賜胡軍指揮使,是來向楊翼報道的,同時還帶來了大批武器裝備。要知道樞密院中派系林立,這四人估計也是經過了各方的一番鬥爭和妥協才會任命到此,楊翼身為上司,但在朝中根基尚淺,所以還是要對他們客客氣氣。

    相互行禮完畢後,各人就座攀談起來,內容無非是或明或暗的探詢楊翼此次代表朝廷督訓河東的真實目的,以及將採取什麼樣的行動。楊翼對於他們的探詢是心知肚明,但實在是自己確實沒有什麼好說,計劃是有可是也不能明著說出來,所以一直打著太極拳極力的迴避要害。

    不過談話中楊翼卻對三個人發生了興趣,這三個人分別是麟州、府州、豐州三個地方的軍政主管訾虎、折克行和張構(經考證確實是這三人,花了我很長時間,所以更新慢了)。麟、府、豐三州地界相連,位置大概在後世的陝西北部。此三州中除了府州在長城以東,麟、豐二州均在長城以外,其西與西夏接壤,其北與遼國西京道連界,地理位置極為特殊,在河東一路中,這三州是最為要害之地,可以說是太原府、延安府的外屏,而太原、延安又是中原之屏障,所以這三州歷來為軍事重鎮,雖然所轄之地並不廣闊,但朝廷對此處守臣的委派卻極為重視和謹慎。

    「楊大人!朝廷建立賜胡軍有何益處?區區兩千人能有何用?」說話的是訾虎。

    對於訾虎的情況楊翼是最有興趣的,因為陝西曾經出土過一塊歷史事件石刻,楊翼看過拓本,其上有文「夏寇麟州,虎敗之,此地」,楊翼一直認為這個虎就是指訾虎,現在終於有了求證的機會。

    楊翼直接詢問道:「訾大人,聽聞曾大敗夏軍,容本官無禮,卻不記得是哪一年的事了。」

    訾虎一愣,這件事實在是他一生中最輝煌得意的一件事,當年朝廷嘉獎極厚、民間好評如潮,怎麼這樞密院來的大人竟然不知道嗎?於是老實作答:「元豐六年五月,大人何故相詢?」

    楊翼心中大樂果然是你啊!我的猜測真是有夠準。臉上不動聲色道:「既然訾大人多與遼夏交戰,可知其厲害之處在哪裡?」

    訾虎不假思索道:「那契丹人黨項人,地居西、北苦寒荒涼之地,民風甚悍,不事農耕,皆以騎射為立身之本,每有戰事召之即來,攻則急如閃電、分進合擊,退則來去如風、化整為零,特別是鐵鷂子,尤驍健,倏然百里,往來若飛,若論騎兵,我大宋軍隊遠不及其。」

    「有理啊!」楊翼是真心讚歎:「可是當年訾大人擊敗夏軍,是否在野外呢?」得到訾虎的肯定後又接著說:「究竟訾大人依照何種方法,才能打敗犀利的黨項騎兵?」

    訾虎驕傲道:「我大宋軍隊雖然在馬上處於下風,可我等武器精良、士氣旺盛,最重要處,乃是當時形勢使然,夏軍非吃掉我部不可。」環顧一下四周,見人人都望著自己,不覺提高聲音:「我部結陣以待,以刀槍成林溝壕如麻,抵禦衝擊,輔以弓弩飛石,耗其生員,方拖住夏軍一日一夜,再以騎兵為鉗,左右合擊,方得大勝。」

    楊翼笑道:「由是觀之,乃我大宋戰陣精良之故,只是為何勝少負多?想來那次貴部能勝,必是因為得以從容部署,若非如此,焉能於野外抵擋夏人一擊?」

    訾虎不服道:「歷來我軍便是如此作戰,雖少勝,然倚城堅器利可固守不失,倚戰陣弓弩可致野戰敗亦能退,此歷代之經驗總結。」

    楊翼笑盈盈的聽完,卻忽然面容一肅,大聲訓斥道:「我大宋歷代君臣,皆以收復靈武、燕幽為不墮之志,然數度出兵無功而返,錢糧糜耗不可勝計,天下物議洶洶不絕者,何故?昔日先帝起大軍數十萬,五路攻夏,初時步步為營連戰連勝,誰知待到五路大軍進圍靈武,居然圍靈州十八天仍不能破,此時夏國輕騎四出,遂後路為黨項騎兵所抄,各路大軍陣法再精亦無力對付來去如風的騎兵騷擾糧道,致使糧道斷絕,進而大敗而歸,此戰我大宋損失軍隊竟然達四十萬眾。」

    楊翼停頓一下威嚴的環顧四周,接著厲聲道:「觀爾等之馬步禁軍,全無機動之力,以陣法之精雖守甚善,若要外出攻城掠池,則兵速過緩為敵所察,各部照應不及為敵所趁!進不能長途奔襲,退無法互相保全。各位每日只想如何防守,難道忘記了祖宗的志向,我大宋永遠不能恢復靈武燕幽了嗎?」

    此時各人都在低頭思索他的話,當年五路攻夏,宋軍在會戰時確實可以依靠各種戰鬥陣型抵禦騎兵衝擊,再倚仗犀利的武器和人多取得勝利,然而對於往來迅速的騎兵騷擾後方根本無力應付,如此說來,宋軍確實不具備深入敵方作戰的能力。

    楊翼這番話基本上是後世分析宋軍失敗的言論,此時自己大聲說出來,竟也自覺非常有道理,接著說道:「本官奉旨督促整訓,便要一改我軍之作戰思維,戰陣之利不可失,騎兵之利亦要得,我暫時先將賜胡軍訓出個模樣,明年初春便要與河東路諸軍開展演習,同時教閱各位的訓練成果。各位回去後,務必加強訓練,本官會經常下去檢查的,諸位千萬不要以為本官好糊弄。」

    忽然楊翼又笑道:「我在樞密院時,聽說延安路有一支騎兵,外出訓練,居然從蘭州到西寧一日往返,真是何等的強悍,說不定到時讓他們到河東路來,和賜胡軍比試一番,各位可要看好了,什麼才是真正的好騎兵,哈!」

    ******

    天剛亮,還縮在羊毛毯子裡的莫日根就被同伴大聲叫醒,他無奈的穿好衣服,「是不是當兵都要這麼早就起床啊?」嘟嘟囔囔的走出帳篷外,只見前面的一塊大空地上,各種物資堆積如山,幾個禁軍服飾的人,正在吆喝著剛起床的同伴們排隊領取。

    此時的中軍大帳,楊翼正在和裝備押運官談話。昨晚上楊翼帶著四個指揮使和運送裝備的車隊回到了大營,然後連夜的清點數目種類,安排今天就要把服裝和基本武器發放到位,至於馬匹等牲畜,基本採用了兀聲延征部人自帶的馬。

    不過楊翼在查看裝備時非常的吃驚,因為當初楊翼沒有說要把胡人軍隊組建成騎兵部隊,所以各種武器這次都一併供應了過來,而宋軍的武器種類確實是非常豐富,既有單兵武器刀、劍、矛槍等,也有許多大型化的攻城器械,而令楊翼吃驚的地方有兩個,所以楊翼找來負責押運的官員前來問話。

    「朝廷一次給了這麼多的裝備,真是大方啊!」楊翼笑呵呵的繞圈子。

    那胖胖的押運官姓劉,曾經在軍器監呆過很長的時間,對楊翼的話非常不屑:「我大宋雖然帶甲百萬,但從中央到地方,各地軍工場晝夜開工,是以武器生產富足,這點東西算不了什麼!」

    楊翼吃驚道:「如此眾多的武器,我朝一年需要多少鑄鐵?」

    押運官回憶了一下說道:「大概有一萬萬三千萬斤吧!」

    根據宋代的一斤相當於後世的六百四十克,楊翼心中大致換算了一下,著實嚇了一跳,原來宋代的鐵產量竟然大到如此的地步,僅在軍事工業上每年都可用八萬多噸,好像比17世紀英國工業革命初期的鐵產量還高了兩倍有餘,那麼這是不是說明,宋代已經具備了在軍事工業上取得革命性發展的基本條件呢?自己今後說不定要大大的利用一番啊!

    「劉大人,這個是不是拋石機?」楊翼指著一具武器問道。

    押運官奇怪得很,怎麼這位大人好像不學無術啊:「這是火炮啊?」

    楊翼蒙掉了,什麼玩意呀?我知道宋朝有用火器,可你告訴我你這怪玩意是火炮,你當我沒見過火炮嗎?狐疑的問道:「火炮?放火的?」

    這回押運官終於確定眼前這位大人是真的沒什麼知識的文盲,笑道:「這確實是火炮,因為拋出去的是火藥球,大人剛才所說的拋石機想來是說的是石炮吧?」

    楊翼這才明白,這所謂的火炮就是拋石機,拋的是石頭就叫石炮,拋出火球叫火炮,自己是搞誤會了。

    解決了以上兩個疑問,楊翼又詢問了自己不認識的其他器具,這才發現那些怪模樣的東西都是攻城器械,有火車--放火的車,有壕橋--用來過護城河的,還有一種堪稱古代裝甲車的尖頭木驢車,那車子的容量大概是十個人,共有四個路輪。它的車底是空的,所以乘員可以在裡頭推車前進,車頂和兩旁則用生牛皮覆蓋,車頂的牛皮以繩子作為支撐。由於車頂是尖的,車身往兩側傾斜,所以攻城時用這種車,可以減少城上扔下的炮石的破壞力。還有其他亂七八糟的一大堆東西。

    我的騎兵不可能攜帶這麼多攻城器械的,不過既然這個時代的工匠有這麼複雜的製作能力,火器確實也在戰鬥中開始運用,且鐵產量這麼高,將來或許能夠改良一些火器運用在戰爭裡面吧。楊翼這樣想著,對押運官苦笑道:「這些玩意除了給我長點知識,暫時一點用也沒有,全部運回太原城存放吧,我的劉大人。」

    楊翼送走了押運官,大叫道:「王有勝!」

    王有勝跑過來:「大人有何吩咐?」

    「東西發完沒有?發完了叫他們集合,然後你通知那幾個指揮大人自己把隊伍挑好。」楊翼踱著步子,不管自己懂不懂軍事,反正總要有個開始吧,於是說道:「明天!明天訓練全面開始,小王,你在禁軍的那一套在我這不頂用你知道嗎?跟著學學吧!」
mk2257 發表於 2008-12-2 20:57
第二卷 金明池爭標圖 第七章 大練兵(一)
    現在已經是早上,但冬天的太陽總是出來得很晚,所以在一片朦朦的天色中,中軍大帳仍然需要點明燈火。楊翼端坐在帥椅上,身側立著王有勝和朱冬生,兩邊坐著四個一身戎裝的指揮使和幾名副官。因為今天是開始訓練的第一天,是整個計劃中的第一步,所以楊翼很早就起了床,小小洗了個熱水澡便吩咐手下叫來了一眾指揮官,開個訓練前的通氣會。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楊翼先掉了掉文,接著道:「時間不等人啊!忙碌了這麼多天,今天就要開始訓練,諸位大人有何建議?」

    四個指揮使分別是李宏偉、李實、陸定北和張全柱,只見各人相視一眼,便同聲答道:「全憑大人訓示!」

    「各位無須拘禮,不妨先提些建議,也好讓本帥參詳。」楊翼繼續問道。

    便見李宏偉回答:「大人乃是教閱房副承旨,必定才學過人,見識遠甚我等無知武夫,但聽大人指示吧!」

    楊翼其實是想咨詢他們一下究竟應該怎樣開始,聽得這幫人如此狡猾,不禁心中不樂,但轉念想到這些人都是朝廷派來的,或出身於殿前司,或出身於中央禁軍的其他部門,身後關係錯綜複雜,他們不願意說,恐怕也是為了避免行差踏錯為他人攻訐,便不再詢問。

    思慮片刻,楊翼決定還是先按四個指揮的編制,由他們自行把隊伍拉出來演練基本的隊列禮節。不過雖如此,卻也要有點激勵機制才行。

    「各位帶好自己的隊伍,先開伙吃早飯,然後便在營外四個方向上調教隊列,午飯後休息,下午本帥查看訓練效果。訓練最差的一隊,圍著大營跑三圈。」

    「早飯?」李宏偉詫異道:「大人果然愛兵如子啊!」其他人立即紛紛附和。

    「啊?」楊翼心說不就吃個早飯嗎這你們也拿來拍馬:「難道軍中不吃早飯的嗎?」

    李宏偉笑道:「大人原來是有所不知,以前教閱房曾有公文示下,說凡舉訓練士卒,應餓其體膚、勞其筋骨,早飯都是不許吃的,方能磨練意志增強其體魄!」

    楊翼大笑:「荒唐!荒謬!教閱房哪個書獃子弄出來的?不吃早飯還能增強體魄?王有勝,立即傳令造飯,肉不可少,務必有馬奶或豆漿佐之,今後日日如此,各位聽好了,寧可晚飯減少供應,今後亦要保證早飯精良充足。」

    在現代的時候,楊翼為了練習好擊技,是經過專門的體能訓練和營養規劃的,此時說到此處,不覺想起後世的體能訓練來,想來胡人雖然甚是健壯,這是建立人種和肉食基礎上的,如果今後開展訓練,沒有配合科學的營養補充,那麼即使再強壯,也會出現無法持續上大運動量的情況。不如這體能訓練之法,卻要自己親自來抓為好。不過,一切都要等到把基本隊列練好,隊列是可是日常養成的重要手段啊!

    親衛們開始行動,到各處帳篷呼喚胡人起床,那伙子胡人雖然在部族裡也打過一些小規模的戰鬥,但都不曾經歷過真正的井然有序的軍旅生活,一時間整個營地亂哄哄的,待到按四個部分集合完畢,分別騰出人手烤肉煮奶,吃喝完成,居然已經日上三桿了。

    四個指揮使分別把自己的手下拉到營外開始初步的訓練教導,楊翼反而無所事事起來,他從剛才的談話中得到了一定的啟發,決定頒佈一個基本的訓練指導思想。

    「王有勝!」楊翼大叫:「趕快備馬和我進城。」他也不知訾虎等人離開太原城沒有,是以快馬加鞭,七八里的道路很快就跑完。

    來到經略司,找曾布一打聽,才發現前天到來的各地軍事長官大部分還沒離開,立即要求召開會議,曾布奇怪得很:「子脫!是不是朝廷又有什麼新指示呢?」

    楊翼沒心思和他廢話,但禮貌還是要有:「多虧曾大人幫忙,下官對朝廷的事情不是很清楚,曾大人如果感興趣,不妨多和隔壁真定路的蔡大人多聯絡聯絡感情才是。」

    曾布心說這人真是城府很深啊,說話雲裡霧裡的,你前段時間不是才跟我說什麼朝廷的暗示什麼的,現在又說不清楚,也不知我幾時才能重回朝中啊!那蔡京也是被貶出來的,你要我和他攪和什麼呢?曾布當然想不到,日後蔡京乃是權傾天下的人物,楊翼現在卻是在提點他了。

    「諸位大人,本官失禮,現制定了一個訓練原則。」楊翼很得意,前幾天一直支支唔唔,現在總算拿得出點東西:「本官原來有一個大方向的訓練計劃,有幾個要點,不過現在還不方便全說,只先講第一點,那就是先提高單兵的素質,」

    「那是自然。」訾虎不解道:「無非軍紀、技巧等,我等日常操練,都有重視,大人還有什麼新鮮說法嗎?」

    「訓練單兵,應該從嚴、從難、從實戰出發,並以大運動量輔助之。」楊翼開始背誦後世中國運動員的集訓法則:「是之謂[三從一大],從嚴者,肅軍紀,從難者,精技藝,從實戰出發者,去花俏之勢存枕戈待旦之心,操練皆以來之能戰、戰之能勝為指導思想。」

    各人覺得這就是廢話,不過也不好明說,個別心思玲瓏點的就開始考慮回去後是不是迎合一下這位楊大人的古怪喜好,回去寫點「三從一大」標語口號什麼的掛在軍營裡,讓士卒們每天喊喊,說不定日後搞檢查,能讓這位楊大人有個好印象。

    楊翼卻不知道這些人的想法,見各人紛紛應承,當下開懷,和他們胡侃起來,時不時穿插點編造的朝廷密聞,倒讓這幫人對楊翼的來頭頗多猜測,也多了點敬畏。

    回到大營後已經是下午,楊翼檢查了各指揮的訓練成果。

    當然第一天的訓練沒出什麼成果,不過也沒出什麼大亂子,且基本上讓那些胡人們明白了自己是屬於哪個指揮隊伍的人,以及在隊列中站立的位置和一些與長官交談時的禮節動作。楊翼利用這個時間要求各指揮使挑選了基層的指揮人員,並且登記在冊,日後再報到兵部予以承認。

    至於原先說好的訓練最差那隊要跑三圈,楊翼卻暫時無法比較出各隊的優劣。不過他不打算放過這幫烏合之眾。

    「這樣吧,全都去跑圈,指揮使帶隊。」楊翼大手一揮。

    「怎麼大人沒打算去嗎?」陸定北的脾氣有點直。

    「這個…所謂身先士卒,當然要去了。」

    兩千多人的營地,除了住人外還有許多圈養馬匹、存放裝備的地方,所以規模並不算小,三圈跑下來就算體能出色的楊翼也是氣喘吁吁,大汗滿身,不過楊翼認為這種跑法對體能很有幫助,所以要求今後每天所有人都要早跑三圈夜跑三圈。

    這樣的日子一共持續了十天,十天中楊翼遇到了很多問題,但通過制定新的軍規,也進一步使這個隊伍在一定程度上理清了混亂。

    第一個要處理的是衛生問題。楊翼在每天解散隊伍後發現胡人們即使出了很多汗也沒人去洗澡,那些西北的遊牧民族可能都是這個習慣,一年到頭基本上不洗澡,這令楊翼非常的不滿意,一直不講究衛生的軍隊很容易會被流行疾病所打倒。

    所以楊翼立下了新的軍規,就是從今以後除了戰爭狀態外每個人都必須天天洗澡。

    但是如果用吃飯的大鍋燒熱水洗澡顯然會使人身上沾上油膩的味道。幸好營地的附近是有一條溪水流過的,儘管這是冬天,小溪還是沒有結冰,不過在這樣的季節和這樣的地方洗澡是非常容易著涼生病的,王有勝則幫助楊翼想出了主意,他帶著人在溪水邊用胡人們的氈布圍出了十幾個圈,用來遮擋住寒風,然後讓大家分批進去擠著洗,這樣人的熱氣比較集中基本上就能解決這個問題。當然,在這方面楊翼這樣的高級官員是絕對不會身先士卒與士兵平等的,本著有條件要上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的原則,他還是選擇了在大木桶中泡熱水澡。

    至於提高文化素質方面的問題,楊翼基本上打算利用晚上的時光。目前他手下的漢人士兵約有一百多號人,包括了他自己的親衛和指揮使們帶了的士兵。楊翼讓這些人分散到各處教導胡人說官話和學習寫字,但很快楊翼就放棄了這種做法,原因是他怕油燈過於微弱的燈光會損害士兵們的視力,畢竟這個年代是沒有眼鏡賣的,況且漢人士兵們也有相當一部分不識字。所以楊翼只能要求在白天吃飯的時候每人必須寫出五個字,憑著字領取飯菜,這樣一來似乎還頗見成效,只是不少胡人提出了要求,認為寫五個字就能得到正常的飯菜量那麼寫十個字是不是應該吃雙倍的飯菜呢?

    「不行!」楊翼認為營養這東西不代表食物的多少,吃太多並不會增加營養只會增加沒用的脂肪。

    此外還有一個比較突出的問題是胡人們明顯的對這種集中式的軍營管理極不適應,長期在自由自在的大草原上生活使他們充滿了浪漫的藝術氣息。先是有人半夜不睡覺跑出來拉胡琴,最後被朱冬生帶領的糾察隊給逮起來打了一頓,導致士兵們差點和糾察隊火拚,然後又有人在吃飯時大量飲酒放聲高歌,最後喝醉了碰翻爐火以至於燒燬了帳篷,最出格的是有人在隊列訓練時頂撞了上級並且公然要求決鬥。

    對於這些違反紀律的事情楊翼採取了大棒加蘿蔔的手段,他一方面將肇事者拉出來打上一頓,並且威脅胡人們再這樣不服管教就減少對留山原的食品供應;另一方面他給予了訓練情況比較好的士兵獎勵,比如放假加菜或者安排進太原城逛上半天街,又或者對他們在留山原的家屬予以物資獎賞等;再一方面楊翼制定了很多內務條文,從士兵物品的擺放到休息時的姿勢,包括與上級說話的音量大小都不一而足。這些硬性的規定無疑加強了胡人士兵們的日常紀律養成。為此楊翼也制定出了種類繁多的獎懲措施。

    然而最令楊翼頭疼和痛恨的一個問題偏偏是暫時無法解決的。那些胡人對楊翼凶神惡煞的樣子既害怕又痛恨,所以當初楊翼敗在烏倫珠日格手裡的故事在軍營中廣泛流傳,並且版本越來越高花樣越來越多,居然有傳說楊翼當時是被烏倫珠日格用一個手指捅倒在地並且被踩住腦袋後高聲求饒。當日的事情只有在那個篝火堆的少數人看到,現在已經搞到全營皆知,胡人們滿足了自己的虛榮心同時也對楊翼極為不屑,連帶影響了幾個指揮使對楊翼的印象,這使得楊翼大為光火。

    「我是不是應該找幾個胡人單挑一下,展示一下我的實力呢?」楊翼這樣問王有勝,

    而事實上王有勝對楊翼並沒有什麼信心:「大人這樣做萬一要是輸了恐怕就鎮不住這伙蠻人了。」

    胡人們的馬術騎射包括格鬥能力都是非常強的,所以這十天主要是鍛煉軍紀培養他們的軍人作風。十天的時間並不算長,但楊翼知道不能夠全部浪費在單兵訓練上,他原來的計劃中有五大要點,單兵素質只是其中一項,另外的一項是改革戰場通訊保密技術,楊翼也放在這十天中進行了研究。

    宋軍在很早以前就有一套稱之為「字驗」的保密通訊手段,其方法是這樣的:先把一般可能出現的軍事情況分為40項,比如請添兵、請進軍、戰不勝、戰大勝、將士叛等等,再選用一首40個字不出現重複的五言律詩,規定每一字代表一種軍情。通訊雙方各留一本存根,傳送情報時,就在普通書狀或文牒中根據情報內容寫上該詩對應文字,並上做記號;對方回復亦如法炮製。例如,某次出戰,主持與其偏將約定以杜甫《春望》一詩為「字驗」,該詩是「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白頭搔更短,渾欲不勝簪。」偏將在向主將的普通書信中設法寫進「抵」字與「簪』字,並在旁邊加一小墨點。主將根據兩字分別在詩中第28與第40字位量,核對40項軍情相應位置,即知該偏將「戰獲小勝」、「敵方仍固守頑抗」。同樣,主將在復書中寫上「春」字與「淚」字,即表示「給你增馬」、「立即移營」。「字驗」即取意於通訊雙方驗核與軍情具有對應關係的字符。

    楊翼經過研究後認為絕對可以改良得更好,在他看來宋軍採用的這種技術存在很大的隱患,只要先找好一本詩集,再找出帶有標點的幾個字的多首詩,難免不被破譯出來,並且這種表達方式實在籠統。

    實際上楊翼曾經看過電視裡許多影片裡的特務們都採用一種與宋軍原理類似可又更方便好用得方法,那就是:通訊雙方約定好一本書,當然具體是什麼書必須嚴格保密,然後通訊的時候直接寫上數字就可以了,大家拿著書核對數字,把相對應位置的文字找出來就成了文字文件。這種做法無疑更加可靠並且表達能力豐富到無限。

    所以楊翼專門從胡人中挑選出人來進行了這方面的訓練,並且按圖索驥種事是不需要會識字才能幹的。

    對於怎樣加快通訊速度這方面楊翼想用訓練鴿子,但後來他發現了自己的幼稚,鴿子可以找到回家的路,但在移動的戰場是不可能讓鴿子發現自己的隊伍在哪裡的。所以楊翼覺得應該換一個思路,只是一時之間也沒有什麼頭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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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金明池爭標圖 第七章 大練兵(二)
    「怎麼就結了冰呢?怪我沒常識啊!」楊翼懊惱的看著汾河水,水中大塊的冰在漂浮並且相互碰撞。楊翼轉過身對王有勝說:「傳令!全部下船,四個指揮先後出發,向西走,兩天後的正午達到黃河吳王渡口(此渡本在臨倚縣,移過來用),武器上包住棉布,允許相互襲擊干擾,後到的兩隊要把下月的糧餉給先到的。我?我帶著李宏偉」

    發生了什麼事?當然,這事要從幾天前說起……

    前幾天,河東整訓大營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但楊翼並不覺得順心,一個原因是最近各種從邊境州府和朝廷內部傳來的消息表明夏遼兩國內部的局勢愈發緊張,儘管在嚴冬季節,夏國仍持續向夏州增兵,對麟州形成強大的壓力,而遼國天祐皇帝據說準備親征叛賊,令蕭雅哥駐軍奉聖州,從奉聖州到叛軍佔據的大同府,沿線長城一日之內三舉烽火。從某個意義上說明:留給楊翼的時間將不會太多了。另外一個原因是楊翼對自己在賜胡軍中的威信掃地非常的憂慮,昨天教閱李宏偉的第一指揮時,居然在眾目睽睽下被一個士卒公開譏諷,雖然他把那個倔強的傢伙抓起來關了小黑屋,但很明顯的是,如果楊翼不採取措施改變這種狀況的話,那麼他的練兵計劃將最終面臨失敗的結局。

    對此,楊翼迫切的需要一個機會,來使士兵們真正接受自己絕對權威的地位,所以經過一番考慮之後,楊翼決定親自帶隊開展一次野外的拉練,以便增加和屬下的接觸並獲得他們的信任。

    拉練的路線和訓練科目是經過精心挑選的,整個隊伍從太原出發,一人雙騎,先乘船沿汾水南下,穿過晉州到達黃河後陸路前往延安府再原路返回,預計整個行程為12天,回到太原後剛好可以趕上元佑二年的新年到來。拉練路上將重點演練行軍時的隊伍隊列、相互之間的通訊能力以及各種衝鋒陣型。之所以這樣選擇實際上經過了一番爭論,李宏偉認為既然這支隊伍是騎兵,就沒有必要花費上幾天時間待在船上,不如東去真定府來得實在,但楊翼堅決的否決了這個建議:「所謂北人懼水,將來若是需要騎兵渡河,怕水就是一大隱患,所以一定要走上一段水路,況且萬一將來延安府有急,那麼水路遠比騎馬趕去要快。」

    只不過兩千多人的隊伍雖然不能說很多,但是加上近四千匹馬還有裝備,需要的船就不是一個小數目了。好在曾布有辦法解決這個問題,從隋朝開始,太原盆地的糧食和太原北部的管涔山上的奇松古木產量極高,這些東西經汾河入黃河、渭河,漕運到長安等地,史書稱「萬木下汾河」,所以汾河上的運木船非常多,況且這些船隻的個頭也是相當的驚人,曾布徵集來了五十多艘運木船以及部分水手給楊翼使用,便足以保障賜胡軍的運送需要了。此外曾布還搞到了一艘樓船,據說這艘樓船還曾經是漢武帝乘坐過的,只是楊翼對這個說法完全不相信,他絕不相信經歷了近千年還有能有什麼木船留得下來,並且還能乘坐,不過他還是笑納了曾布的好意。

    準備充分後,整個隊伍浩浩蕩蕩的順水南下,一開始的時候相當順利,由於胡人士兵們基本上沒有在大河裡順游乘船的經歷,所以在大開眼界之餘非常的興奮,而且長期的顛簸的馬上生涯使這些胡人士兵的大腦前庭功能相當的發達,沒有任何人被搖晃的船隻搞到出現眩暈的情況。楊翼則和一眾軍官在樓船上研究軍事,這方面其實主要是楊翼在向幾位指揮使學習。此外他們還順便附庸風雅作作詩什麼的,則楊翼博學的知識倒令幾個指揮使頗為敬仰和自慚。

    由於此時刮的都是北風,所以船隊用了一個白天的時間就到了晉州。誰知道在晉州休息了一夜後,情況發生了變化,夜裡下了一場小雪,雪停後,汾河水竟在一夜之間就結了冰……

    ******

    事實上楊翼和李宏偉一隊,最早一個出發,興匆匆的向吳王渡進發,楊翼第一次帶兵行進,當然想拔得頭彩給自己樹立點威信,一路上不斷的催促,要求加快速度,連午飯都省了,還多次下令全隊換馬。

    「一人雙騎是為了好在衝鋒時使用體力較好的馬。」李宏偉對楊翼多次換馬加快速度的命令相當不以為然:「大人剛開始行軍時就交替馬力,恐怕很快所有的馬都會體力不支。」

    楊翼不干:「可是這樣可以加快速度啊!中途休息被趕上,錢是你出還是我出?」

    結果跑了大半天,人困馬乏,包括楊翼在內,誰都不願意繼續趕路,便找了一處丘陵中的平地紮營。

    「大人!此處紮營甚是不妥,四周都是高坡,防衛不力啊!」王有勝好歹也在殿前司混過,基本常識還是有的。

    楊翼冷笑:「咱們最先出發,中途沒有休息,誰會這麼快跟得上來?再說,現在你還有勁頭挪地方嗎?咱們造好晚飯,休息夠了,天黑前再換地方也來得及。」

    誰知道這一停下來,疲倦的士兵們就再也無力幹活,磨磨蹭蹭的造飯,一直搞到天黑了才基本上弄好,楊翼對此也是無可奈何。

    現在是剛入夜,雪後的天空中明月高照,映得山坡下的雪地裡一片亮堂。

    「就在前面了,通知弟兄們,換馬!準備衝鋒!」陸定北到了一個高高的土坡上面,望著雪地裡的營地冷笑:「嘿!楊大人,令可是您下的,您就等著交錢吧!」

    陸定北的第四指揮是最後一個出發的,但也許是選擇了不同的道路,他沒有看見二、三兩個指揮,反而驚喜的發現頭一個出發的楊翼大營。雪地反射著月光,楊翼的第一指揮正準備使用晚飯,到處是散亂在地上的武器和裝備,居然連崗哨也沒有,絕對是天賜良機啊!

    「衝啊!」陸定北高舉纏著厚厚棉布的馬刀,高聲大喊:「打垮他們,留山原的親人們糧食多吃一個月啊!」

    五百騎兵排成人字形,立時狂呼著從山坡上急衝而下。

    楊翼正和李宏偉幾個軍官啃著肉呢,忽然聽得喊殺聲大作,心中頓時明白過來,慌忙大叫:「襲營啊!快操傢伙上馬!」

    只是已經太遲了,第一指揮先是不停趕路,歇下來後基本上都是沒人願意再動,東西全部散亂的扔在地上,此時突然被襲,完全亂作一團,一時間到處是敵人在馬上呼喝叫喚,別說上馬,連武器都一時間找不著。

    第四指揮如神兵天降落般衝入營地,直把營地攪了個天翻地覆,遊牧民族的悍勇大大的發揮出來,他們舉著纏布馬刀,見人就打,第一指揮的士兵則紛紛抱頭亂竄,不時被馬踢倒或者被擊中,營地裡的篝火堆還有造飯的大鍋被打散了一地。

    「嘩啦」一聲,陸定北縱馬踏翻了一塊烤肉架,大笑著望住目瞪口呆站立著的楊翼:「大人!下官先行一步啦!哈哈哈!」隨後呼嘯一聲,那些胡人以前在大草原上就是來去如風的主,聽到號令立即策馬狂奔而去,只留下一地狼藉……

    「陸定北你個混球!」楊翼鐵青著臉,望著遠去的那團黑影在月光下的雪地裡消失。營地裡則完全是一片慘象,士兵們亂轟轟的尋找被衝亂的馬匹,不少人還受了點傷,個別人甚至腿被馬踢到,導致需要人攙扶。楊翼怒叫:「上馬,給我追!」

    「大人!」李宏偉剛才左右躲閃,現在衣發紛亂,甚是狼狽:「現在食物散落地上。恐怕還是要重新擇地紮營,累了一天,很多人晚飯又沒吃,晚上是行不了軍的。」心中則大罵楊翼好端端的下了個什麼相互干擾襲擊的命令,現在好了,第一個到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還不如好好休息。

    楊翼此時後悔無比:「悔不聽宏偉和有勝之言啊!我真是無知,兼又剛愎自用,莫非我根本就不是帶兵的料?」

    「大人不必妄自菲薄!」李宏偉現在有點同情這個上司,怎麼說也是文人嘛:「陸定北是最後出發的,現在居然跟上了我們,說明二、三指揮很有可能走了其他的路,不然他們不會如此輕鬆的出現。然而如果我們繼續往前走,難免不被前面的陸定北再伏擊一次,到時就更加慢了,說不定會落到最後一名。」

    「你的意思是?」楊翼痛定思痛,想來所謂良將,在自己決斷之時也不可不聽他人的意見。

    「大人請看。」李宏偉命人擺好地圖:「從晉州到吳王渡還有另外兩條路,我猜想二、三指揮在其中一條路上,我們要休息他們必定也要休息,他們比我們晚出發,假設我們是先休息,並且縮短休息的時間,則我們可以從趙家村岔過去,避開前面的陸定北,轉而把二和三指揮打個埋伏。」

    楊翼有點拿不定主意:「要是我們岔過去發現二三指揮已經走掉了,我們豈不是大大失策?」

    李宏偉苦笑:「若他們真那麼快,那我們沿路繼續走,也還是最後一名啊!」

    接下來楊翼重新下令安營造飯搭帳篷,這回學了聰明,選了一個四周平坦開闊的地方,並且把游動哨安排出了兩里外。士兵們也開始緊張和積極起來,畢竟一個月的糧餉被輸掉不是什麼好玩的事情,雖然這是楊翼自作主張決定的事,但是胡人們還沒有去告他的能耐,因為聽說這位楊大人是朝廷的寵臣啊!

    休息了大半夜,離天亮還早,楊翼的隊伍就往趙家村行進,然而他們沒想到的是,另外一條道路上,張全柱也被李實劫了營。而且張全拄認為自己很有可能落在最後,所以破罐子破摔,決定在趙家村設伏,候著這邊兩個隊伍中的一個,候到了如果能打散對方的隊伍,最好再搶了馬,那麼自己還有可能混個第三,如果候不著,就自認倒霉。

    *******

    「大人!」腦袋上纏著繃帶的姚碩昊低聲對張全拄說道:「幹才斥候報告,說五里外似乎有動靜,大隊的馬蹄聲。」

    雖然姚碩昊的官話很不標準,但張全拄卻是聽明白了,壓抑住興奮道:「不知道那邊誰被趕過來了,想來是陸定北怕被楊大人埋伏,不敢全力行軍,所以溜到這邊來。兄弟們的弓箭都纏好棉布了嗎?」

    姚碩昊笑道:「絕無問題,纏了好多層,有些人連箭頭都去掉了,兩邊都是族人,傷了兄弟可不行。」

    「哦,坑挖好了嗎?」

    「早準備好了,挖了五個大坑,絕對能摔他個幾十人!」

    「叫大家準備,箭射完等他們一亂,就衝上去,把他們人打下馬。我們要多搶點馬知道嗎?」張全柱冷笑。

    ******

    今天事忙,同事結婚。剛看了大家的投票,慚愧啊,爭取半夜再發一章上來。對各位的幫助和厚愛真是很感激。
mk2257 發表於 2008-12-2 20:59
第二卷 金明池爭標圖 第七章大練兵(三)
    也許黎明前的天永遠是最黑暗的,月亮已經下去了,四周的雪地裡沒有太多的亮光。賜胡軍第一指揮的士兵們拿著火把,騎著馬,快速行進在道路上。昨夜被人給襲了大營,使第一指揮的每個人都覺得窩囊,不過現在不是發牢騷的時候,休息了幾個時辰,體力上有所恢復,必須盡快趕路了。

    「到哪了?」楊翼問李宏偉。

    「前面應該就是趙家村了。」李宏偉在火光中核對地圖:「我們一直沿著這條路走,不會有錯的。」

    「快點吧,我知道大家都辛苦。」楊翼心裡面覺得自己對不起這幫人:「傳我的令,只要在別人前趕到預定地點,回頭我出錢買年貨,送上留山原,連帶放假給大伙團聚。」

    儘管每個人心裡都窩著火,但是楊翼如此人性化的許諾還是讓士兵們振奮了些許精神,前進的速度也有所加快。

    再走了一段,楊翼忽然在馬上大笑起來,笑聲在黑夜裡來回振蕩,搞得周圍的親衛一陣莫名其妙。「大人!您沒事吧?」王有勝覺得自從被劫了營後這位上司就有點神神叨叨的。

    「你們看!」楊翼揚起馬鞭指著周圍在夜色中顯得黑黝黝的小山坡:「此地是個谷地,周圍山坡林立,又有樹木雜草,真是個埋伏的好地方,若是有人先一步到了這裡,恐怕我們就全軍覆沒了,哈哈,想來我們運氣甚好,那邊路上的兩隊人,都料不到我們會岔過來喲!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啊!」

    「那是那是!」王有勝幾天來終於找到了拍馬屁的機會:「大人神機妙算,堪比諸葛武候,咱們這一過去,定讓他們措手不及。」

    話音未落,只聽一聲號響,周圍的空氣似乎忽然振蕩起來,強勁的撕裂著空氣的聲音匯聚在一起,發出嗡嗡的聲響,剎那間彷彿有無數飛蝗在周圍飛舞。還沒等有人反應過來,就見無數箭矢就如狂風暴雨般呼嘯著落下,那箭矢雖然纏了許多層布,卻由於射箭的胡人們射術精良兼臂力極大,射出來後又密又急,打在人身上還是非常有力量,一時間就聽見慘叫聲連片響起,許多士兵從馬上摔下,火把四下亂甩,馬匹也多有中箭,吃起疼來瘋狂嘶鳴,不受控制的亂竄,混亂再一次來到這個倒霉的隊伍。

    楊翼心中大叫完了,分明是中埋伏了,狂嘯一聲:「衝過去,跟我衝啊!」

    縱馬才奔出兩步,就覺天旋地轉,連人帶馬掉到一處大坑中,那坑雖然不算深,但楊翼被倒地的馬往前甩出,一個五體投地的狗啃屎撲在泥地上,兩邊接連有人落下,一時間大坑周圍的沙石雪土被連帶著落入了坑中。

    「衝啊!」張全柱一馬當先帶隊衝下山坡,五百騎兵停止了射擊,揮舞武器殺進混亂的隊列裡。

    第一指揮的部隊徹底的被打垮了。在第三指揮強有力的衝擊下完全失去了還手之力,之前已經被射下馬的人四處躲避著打擊,之前部分伏低身子躲過箭雨的士兵現在也無法反擊,因為他們舉著的火把不但給敵人照明了目標,連帶自己也看不清周圍的形勢,彷彿到處都是打來的武器。還有一些人遭遇了楊翼一樣的命運掉進了坑中,最幸運的少數幾個人則潰散到了戰場之外。

    看著對方紛紛落馬,張全拄高興極了,帶頭往外衝了出去,而早已在事前得到指示的士兵一邊撤退一邊在混亂中招呼著那些失去主人的馬匹一同奔跑開,他們都是草原上生長的兒女,趕馬對他們來說沒什麼技術含量,多趕點馬一點問題都沒有。

    天亮了,敵人早已呼嘯而去,趙家村外的谷地裡一片狼藉,士兵們或多或少都受了點傷,輕點的破皮,重點的連路也難走,當然,全部都是無關性命的外傷,本來對於軍旅中的男兒們來說也算不上什麼大事,只是整個隊伍都是這種狀況,就實在是太狼狽了。

    楊翼也許是最狼狽的一個,他被兩匹馬壓著手腳和身體動彈不得,最後被士兵們從大坑裡拖了出來,傷倒是沒有,只是全身都是泥土和雪,衣服也破破爛爛。

    「馬也沒了隊伍也崩潰了!」楊翼呆呆的望著這伙殘兵敗將,有一種想放聲大哭的衝動,就這麼一夜之間又被劫營又中埋伏,真是沒臉見人啊!

    當然生活還是要繼續的。

    趙員外昨晚壓根沒睡著,外面的喊殺聲把他全家都嚇得魂不附體,今早上好像聲息平息了下來,才打開門想出去看看,就見到村子裡來了許多衣衫襤褸的胡人,這讓他心裡打鼓,難道胡人打過來了嗎?可是怎麼穿著禁軍的衣服啊?

    直到他見到了一個看起來垂頭喪氣的、自稱是朝廷命官的年輕人,才把心放回肚子裡,雖然那年輕人身上的衣服有點破爛,外面還披著輕甲,但畢竟是大宋朝官員的服飾並且是漢人啊。

    「這位大人請裡邊用茶!」趙員外好歹也是有功名的,這點禮節少不得。

    「不麻煩了!」楊翼現在都不願意和人廢話:「是這樣,不知道誰在外面挖了坑,我的二十多匹馬掉裡面,傷了,想先放你村子裡養著你看怎樣?」

    趙員外躊躇起來:「可是朝廷有規定,不讓民間私自養馬啊?馬匹都要報本地官府備案造冊的。」

    「我能不知道嗎?」楊翼一肚子火:「這是軍馬你懂嗎?我只是暫時存放在這裡,你記清楚了,我是河東經略司曾大人的手下,回頭還要派人來拿的。」楊翼現在羞於提起自己的名字和樞密院的名號。

    楊翼走前還想起一事:「另外,錢我會送過來,馬你要給我養好了,這可是河套馬!咱大宋朝可難找到的好馬啊!」

    ******

    吳王渡跟赫赫有名的吳王夫差沒有關係,因旁邊有吳姓和王姓的村莊而得名,其實它是一個很普通可又很出名的渡口,說它普通是因為它規模也不大,說它出名一是因為這裡臨近舉世聞名的壺口瀑布,附近除了這裡,都是黃河的急流,也只有它才合適渡船,歷來為兵家必爭之地,二是因為公元二零六年,韓信在此全殲了魏王豹的主力,所以它相當的有名氣。

    陸定北部和李實部幾乎同時到達了吳王渡,本著不傷兄弟感情的原則兩人宣佈並列第一。

    「平武兄!」李實對陸定北笑道:「你我都劫了營,不知道全拄和楊大人誰會先到呢?」

    陸定北想了想,答道:「必是楊大人無疑,楊大人行軍根本不考慮環境和人、馬的因素,絲毫不作防備,想來速度更快。」

    「未必,你可敢和我打賭?我料張全柱先到。」李實瞇著眼算計:「你劫營後直奔此處,我劫營後還在路上埋伏花了點時間,可是你我同到,說明我那邊路況或許好些,速度更快,並且我埋伏沒等到張全柱,說明張全柱已搶先轉道趙家村,若張全柱先一步去了你們那邊設伏,你說楊大人還能過得來嗎?」

    等了幾個時辰,這個問題有了答案。

    「不會吧?平武兄!」匆匆趕到的張全柱驚訝得嘴都合不攏:「怎麼會是你在這裡?難道我昨晚伏擊的竟然是楊大人?」

    陸定北狂笑:「楊大人這回可是自作自受,你們說,那錢我要還是不要?」

    話分兩頭。楊翼的第一指揮現在正垂頭喪氣的往吳王渡走,沒錯!是走,馬匹大半被張全柱弄走了,剩下的馬還要拉著幾十個傷兵,根本就是在步行了。更慘的是本來一些服裝和乾糧等都在空馬上,現在也被張全柱弄掉了,破衣服換不了也就罷了,飯都快沒得吃。好在楊翼厚著臉皮在趙家村以經略司的名義打了白條,弄到些糧食,才避免了餓著肚子走路的結局。

    「大人!再歇會吧!就快到了。」李宏偉不是沒力氣,他是對繼續趕路完全失去了興趣,反正這回是輸到家了,沒必要這麼急。

    「好!」楊翼有氣無力的回答,本來騎馬只要一天的路,結果現在步行,走了兩天了離吳王渡還有五十里,他決定讓陸定北那伙混球等上一等,著急一下也好平衡自己的心理。

    士兵們相當沮喪,對損失一個月的糧餉極為不滿,一路上牢騷滿腹,這使得楊翼意識到必須盡快的平復這種不良情緒。

    「王有勝!你去告訴他們,就說大人我別的沒有,就是有錢,輸掉的我一人掏就是了,大家受了那麼多苦都怨我,我絕不會讓大家受苦還要出錢的。」楊翼心裡琢磨著輸給第一名五百號人,怎麼著也就幾百貫錢罷了,回頭寫信讓楊傳香把自己那份錢拿點出來就是了。

    這個決定還是取得了一定的效果,起碼現在士兵們都認為只要不餓肚子,目前的窘況還是可以忍受,再說楊大人自己也遭著罪,還一人掏錢就算是有個交待了,所以牢騷就少了很多。

    ******

    本來張全柱等人是興高采烈的,誰知一等就是兩天,搞得大家都變得揣揣不安起來,要是楊翼有個什麼閃失,禍就闖大了。

    所以當這伙殘兵敗將出現在視野中的時候,張全柱等人還是非常的激動,一顆心也放回肚子裡。儘管楊翼的狼狽樣使得每個人都在竭力的忍拄笑。

    楊翼見到他們時則面紅耳赤,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這種狀況一直持續到他換好了衣服,重新恢復威武的儀態為止。只不過由於有兩個第一名使他輸掉的錢翻了一倍,為此他又肉疼了一回。

    一天後的吳王渡邊。

    「從哪裡跌倒就從哪裡爬起來!」楊翼的心理素質曾經歷過由現代回到古代的考驗,用了不算長的時間,心情就開始有所好轉。望著也結了冰的黃河對自己打著氣說道:「我的軍事生涯沒有這麼快就會完結的,我不相信一個好的將領就從來沒有經歷過失敗的痛苦。」

    「王有勝!去告訴他們。」楊翼沒有回頭:「準備好繩索,立刻越過黃河冰面,奔赴延安府。」

    然而事實上,楊翼這時候沒想到,就在一天以後,自己威信掃地的狀況因為一個不期的遭遇得到了改變……
mk2257 發表於 2008-12-2 21:00
第二卷 金明池爭標圖 第七章大練兵(四)
    新年就要到了,對於不久前才經歷過興龍節的人們來說,新年更是一個了不得的節日,家家戶戶都在忙碌著打掃庭院,或是採辦年貨,富裕的人家自不必說,就算家境貧寒,這個時候也把成扎的臘肉和麥穗掛滿了房簷,在外謀生或是遊學的人們也都衣錦光鮮的回到了家鄉,在歡樂祥和中悠閒的等待新年的來臨,期盼著來年有更美好的光景。

    此時的延安府,和整個宋帝國的其他地方沒有什麼區別,都在為新年的到來而喧囂,只是城外忽然來了兩支軍隊,其中一支居然還是胡人,這讓百姓們一開始有些不安,但其後聽說這些胡人竟然是禁軍,好奇心馬上壓倒了恐慌,連日來,除了新年,街頭巷議的主角非這奇怪的軍隊莫屬。

    「胡鬧!」延安府巡檢使、路分都監林武德臉色不愉的望著自己的兒子破口大罵:「你說到了任上你好好幹就是了,你卻三天兩頭的出風頭搞事,悶聲發大財你懂嗎?上次帶著隊伍到西寧晃蕩了一趟卻淪為滿朝文武的笑柄,那也罷了,年輕人好大喜功是常有的事。可這次回家過年,你居然把千多人的隊伍帶到延安府,你這次向朝廷報准了嗎?調動軍隊是你能決定的嗎?好在你爹我跟章樞密交情深,不然誰能給你擦屁股?」

    林武德今年虛歲47了,膝下一兒一女,女兒剛托了媒人向韓家提親,且不說韓家在整個帝國有多大的勢力,因為聽說現任中書侍郎的韓縝將要出知永興軍,那可是自己的頂頭上司啊!關係到自己這個小小巡檢使的仕途。可是這個兒子就太不爭氣了,雖然說制舉倒是考了上去,但那多半是因為自己跟章淳交好的緣故,而且不知道招惹了誰,居然沒能當上文官,混了個武將,以正七品致果副尉,出任蘭州馬軍總管(注意,低級的州的總管只是負責訓練軍隊的官員,不大),居然這麼不安分,真是家門不幸啊!

    「父親大人!」林東有點委屈:「那個楊翼不也來了嗎,憑什麼我就來不得,我絕不會牽連父親大人便是。」

    林武德怒道:「楊大人是朝廷心腹,是你能比的嗎?人家奉了上喻督訓,小小的延安府能比河東路?他想去哪裡能由你我過問?你自己想想清楚,老老實實待到新年就給我滾回蘭州,韓縝韓大人要知永興軍了。要是你搞出了什麼漏子讓韓大人知道,壞了你妹妹的大事,我就讓你好看。」

    ******

    楊翼這兩天心情還算過得去,雖然在到達吳王渡前被幾個手下大大侮辱了一番,顏面掃地,不過吃一塹長一智,楊翼開始真正的虛心起來,他首先承認了自己在戰術經驗上的幼稚,向幾位指揮使虛心求教,然後又對士兵們問寒問暖多加撫慰,雖然士兵們依然覺得這位大人即軟弱又無能,可是畢竟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這笑臉人是全軍最高長官,所以牢騷和敵意減少了很多。值得一提的是,在過黃河冰面的時候,楊翼要求所有人都纏上繩索,初時沒有經歷過這種狀況的兀聲延征士兵們還不太理解,待見到一匹馬摔進冰窟淹沒在水中的時候,卻開始有點佩服起這位大人的細心來。

    現在楊翼正在延安府的大街上瞎逛。因為在吳王渡前第一指揮的延誤,這次來到延安府,只能修整兩天,就要急速趕回,且多半是要在路上過新年了。與他一起進城的還有百多名解除了武裝的士兵,這些士兵在太原府時都表現不是太好,沒機會進城見識繁華的都市,所以就要求跟隨前來。楊翼當然是多加關照的,要豎立良好的愛兵如子的形象嘛!所以不但同意他們跟來,還特地允許他們在城內自由行動。

    「有勝!」楊翼身邊只剩下這個傢伙,其他人都走散掉了,延安府雖然不大,但好歹也是邊境重鎮,繁華不下太原,這些沒見識的胡人早都看花了眼,不知跑哪去了:「唉,延安府城裡頭真沒什麼意思,咱們是沒時間啊!我告訴你,出城往北去百多里有個鐘山石窟,那可是開鑿於幾百年前的寶貝,現在還在雕刻,我估計要一直弄到幾百年後才算完工,那裡規模宏大美輪美奐,雕像群流光溢彩,金碧輝煌……」

    「屬下不知!俺是青州人,離這裡實在相差太遠。」王有勝就一直認為這位大人很古怪,特別喜歡囉嗦石刻什麼的,逛街你就好好逛唄,還北去百里?

    「本官真是對牛彈琴!」楊翼不屑道:「離林大人安排的晚宴還早,先隨我吃東西去吧,聽說這裡的油糕和蕎面饸饹可是盛名遠播啊!」

    ******

    林東剛被訓斥完,心情極度不爽,家裡也不想待,憋著一肚子火,便匆匆帶著幾個手下要出城回營。

    「慢著!」林東忽然勒住馬,用馬鞭指著前方對手下說道:「前面那兩個人不太像漢人啊!你看他們的鬍子和配飾。」

    莫日根和姚碩昊今天是和楊翼一起進的城,走著走著就和大家分散開勒。莫日根是去過遼國南京和西京的,那兩個城市的繁華,絕對比得過小小的延安府。所以莫日根對延安府倒也沒有什麼驚訝。而姚碩昊還是第一次離開草原,在太原的時候也沒什麼機會進城,現在在大街上看到這般景色,實在是合不攏嘴,興奮的拉著莫日根問這問那。而延安的老百姓對待他們這些胡人雖然有好奇心,但畢竟因為延安府曾經多次被夏國蹂躪掠奪,所以好奇歸好奇,卻還是經常給予這些胡人白眼。

    「莫日根,我總覺得這裡的漢人並不友善啊!」姚碩昊的興奮勁已經過去,現在開始有點沮喪了。

    莫日根正要答話,忽然覺得耳邊風聲響起,當下駭然轉頭,只見一根鞭子從天而降,「啪」的一聲,抽在自己臉上,頓時火辣的痛感從臉上傳遍全身。

    「你!……」莫日根大怒,操著生疏的漢語道:「要做什麼?」

    林東高高的騎在馬上,灑笑道:「果然是個胡人,我且問你,你們是不是楊大人的手下,嗯?」

    莫日根哪裡願答他,竟要上前伸手去扯林東的韁繩,林東大笑,策馬往邊上一閃,又是一頓披頭蓋臉的鞭子落下,只把莫日根打翻在地,哇哇慘叫。

    「大人,請住手!」姚碩昊注意到林東的官服,連忙出語請求。

    林東的鞭子竟然又往姚碩昊打去:「你們好好的胡人不做,跑到宋國來作什麼?跟著楊翼那個窩囊廢,想來他沒教訓過你們,不知道見了長官要下跪行禮嗎?」

    姚碩昊多少有點功夫,脾氣也不是那麼好相與,初時還想勸阻,此時無端端吃了幾鞭,頓時火氣上衝,一頭朝馬撞過去,那馬受驚,高高揚起前蹄,差點讓林東摔了下來。

    林東大怒:「兀那蠻夷,要造反嗎?給我圍起來,打!」

    一眾手下高聲應喏,立即策馬將兩人圍在中間,馬鞭到處,把二人打得滿地亂滾、皮開肉綻。

    此時圍觀得百姓甚多,大家雖然覺得林東飛揚跋扈,可畢竟打的是胡人,所以就當熱鬧好看,倒也沒有忿忿不平。

    待在附近的十幾名賜胡軍士兵聽到了消息匆匆趕到,姚碩昊和莫日根已經被打得不成人形,本來厚厚的衣服已經破破爛爛,身上頭臉滿是血污。

    見到賜胡軍的人多了起來,林東叫停手下,指著一眾賜胡軍狂笑道:「什麼兀聲延征部族,分明就是蒙古人和西羌的雜種,楊翼倒是喜歡跟你們混一塊,難道物以類聚,他也是雜種嗎?哈哈!」一幫手下也跟著大笑起來。賜胡軍的士兵們未帶兵器馬匹進城,此時受辱,雖然郁忿難平,卻也無可奈何。

    林東突然策馬,任由那馬揚蹄踢倒一名賜胡軍士兵,帶著一幫手下,揚長而去……

    ******

    「什麼?再把他說的話講一遍?」楊翼一拍帥案,霍然起身。大帳中間的地上,躺著滿身傷痕血污的姚碩昊和莫日根,周圍是抬著他們回來的十幾個士兵,而大帳外面,聽到了傳聞的大批士兵們早已群情激昂。

    「大人!他說我們和您都是雜種!」一名士兵大聲叫道:「欺負人啊!我們兀聲延徵人,不是雜種,我們是草原上的雄鷹,沒有那麼好欺負。」

    「對!」士兵們紛紛叫罵起來,一些人已經開始往帳外跑,就要操著傢伙去找林東算帳。

    「哼!都給我站住!」楊翼大喝一聲:「此事自有本帥處理,必會幫你們找一個公道,今天若是有人敢不聽號令魯莽出營,我就砍下他的腦袋餵狗!」說罷呼的一聲拔出佩刀,扔在士兵們面前。他生來就長相粗曠,此時發起怒來,臉上更顯猙獰:「王有勝!出去對他們講,本帥一定會要那姓林的好看,叫他們且等本帥決斷,若有違令,罪及留山原。」

    士兵們還從未見過這位平時看來自大且軟弱的上司如此疾言厲色,一時當真不敢亂來。

    揮手讓眾士兵抬著傷者出去治療,楊翼負著手在帳內踱步。

    「大人不可魯莽行事!」李宏偉出身侍衛親軍馬軍(中央保衛部隊之一),久在京中為官,卻是對各路官員的事情有所耳聞:「那林東是林武德的兒子,林武德好像和章樞密頗有點來往啊!而且聽說有可能會與韓家聯姻,惹他不得。」

    李實則是來自殿前司,也道:「不過打了幾個士兵,咱們多加撫慰,厚賞其親族,便可平息下去,這延安府不歸河東路管轄,咱們真要找他們的不是,卻還要向樞密院又或者兵部稟告,這樣雞毛蒜皮的事,朝廷有誰會管?」

    陸定北和張全柱卻不以為然,都道一事還一事,打人是小事,可是若說到侮辱朝廷命官卻是可大可小,這件事樞密院管得,兵部也管得,就算章樞密和林東的老子有交情,難道不可以告到兵部去嗎?

    聽著幾個指揮使爭論,楊翼卻活動起了心思:自己被罵兩句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這些日子自己被人背後罵得還少嗎?只是這事若處理不好,依著這伙胡人的性格,恐怕難以壓服。可自己的河東路管不到延安府,若自己找上門去,小事就變成大事了。等等!這幾個指揮使出身不同,跟京中的關係說不明白,立場見解當然不一致。楊翼忽然想到他們說的兵部,這兵部尚書王存可是歷史上出了大名的中間派,歷北宋仁宗、英宗、神宗、哲宗四朝,為官潔身自重,忠於皇室,司馬光曾贊其曰:「並馳萬馬中,能駐足者,其王存乎?」,這個人最忌諱朋黨,且與歷代不倒的韓家交好,現在不是風聞韓縝要知永興軍了嗎?

    「嘿嘿!」楊翼忽然冷冷笑起來,一旁幾個指揮使立馬收聲,看楊翼如何決斷。

    「諸位,叫大家去找木棒,今天晚上我也要玩一回劫營!」楊翼得意道:「論打仗也許我還經驗不夠,若論起朝中的政治,嘿,諸位恐怕未必有我的見識哦?」

    *****

    爭取今晚半夜再傳一章。
mk2257 發表於 2008-12-2 21:01
第二卷 金明池爭標圖 第七章大練兵(五)
    註:當時延安還沒有為府,元佑四年方為府,正確的應該是延州,歸鄜延路,永興軍節度,不過為避免複雜化,我打算略過,另外沈括在元佑元年的任職歷史未有定論,故採用。特此聲明。

    ******

    傍晚的林府,一派鶯歌燕舞歡樂承平,一派熱鬧的景象。因為林武德今天設宴,一來是歡迎來自河東路的新貴楊翼,二來是為沈括而慶賀。沈括在元豐五年曾經因為對西夏戰事不利而從知延州貶為均州團練副使,如今重獲任用,當然是件大喜事,所以這個宴會吸引了延安府大大大小小的官員前來赴宴,誰都不想失去一個拍馬屁的好機會。

    楊翼當然和林武德、沈括等坐在一桌,林東因為是林武德的兒子,所以也在此桌的下首。

    「沈大人,本官真是久仰大名啊!」楊翼發自真心的讚歎,這個沈括大名鼎鼎,這次居然能夠有機會見到,實在是高興:「天下間還有比沈大人更有學問的嗎?」

    沈括卻覺得這是客套話:「哪裡!楊大人才是年輕有為,存中不敢當此讚譽。」

    林武德大笑:「二位俱是人中翹楚,難得惺惺相惜,來,飲盡此杯,聽說這傳香美酒,子脫可是創製之人啊!」

    眾人一飲而盡,沈括歎道:「這酒香醇濃烈,我西北邊民當然愛甚,子脫好本事,竟得如此佳釀。」

    楊翼打蛇隨棍上:「不如沈大人為此酒題字如何?我定裝裱,日夜膜拜!」楊翼其實也就是想弄個簽名留念什麼的,不過旁人聽來,卻覺得這人實在是厚顏無恥,那沈括的字雖然不醜,但說是名家也談不上,更何況楊翼來自朝中,又權河東路的軍訓事宜,比之剛剛復用的沈括,用得著如此拍馬屁嗎?

    林東甚是不屑,冷笑一聲:「楊大人對字敢興趣,想來自己也多加磨練,不若也寫下幾筆,讓大家鑒賞如何?」

    楊翼當然不幹,溫和的笑道:「觀玉兄,你我當日共試制舉,便是同年之交,我的字寫得不好,想來你早有耳聞,何必取笑於我呢?」

    林東今天打了楊翼的人,卻見楊翼好像沒什麼反應,此時只覺此人甚是軟弱,笑道:「子脫兄何必自謙,當日可是制科狀元,竟不敢示字於人嗎?」

    楊翼淡淡一笑:「我那制科三等,其實是觀玉兄等承讓罷了,哪裡敢出來獻醜。」

    兩人都是笑容滿臉,林武德看著高興,覺得林東這孩子也不是沒有可取之處,起碼和官員打交道,還是很能拉關係嘛,幾句話就引得同年關係也出來了,大笑道:「子脫和觀玉是同年,如今都負責軍訓事宜,真是有緣啊!當同飲一杯,日後楊大人還要多多關照犬子才是。」

    楊翼笑笑:「不敢不敢,觀玉兄風流倜儻,文武雙全,非池中物,將來說不定提攜我也未可知。來,觀玉,我敬你一杯,當述同年之誼」

    林東雖然討厭他,但見他如此客氣,在眾人面前長了自己臉,便也有點高興,順著林武德的意,喝了楊翼敬的酒。

    沈括忽然道:「字我是不敢題的,不過楊大人既然有心,我倒有一奇墨送上,此墨名為延川石液,乃是取自石油之中,哦,石油也是我命名的一種世間少有之物。以後楊大人找人題字,不妨可以用用。」

    楊翼驚得酒杯差點掉地上,延川石液?石油?沈括用石油制墨自己當然知道,但『石油『這一被後世所公認的名稱,居然是沈括提出來的?佩服道:「想必石油定是班固記載的肥膩可燃之物,沈大人真是形容得貼切。「

    沈括訝異道:「想不到楊大人如此博聞強記,班固的《漢書.地理志》中說,[高奴縣有洧水,肥可燃。]這洧水便是延河,肥可燃,就是說水面上有一層像肉汁一樣肥膩的可燃物,我便是根據他的記載前去訪得的,子脫讀書真是仔細,一般人哪裡會注意這些。」……

    這個美麗的夜晚,延安林府裡充滿了友善和諧的氣氛,隨著歌舞節目的開始,各位官員不斷的交杯換盞、吟詩作對,宴會的氣氛也逐漸走向高潮……

    ******

    夜深了,延安府城北面的蘭州馬軍營中,除了少少的幾個衛兵,大多數人都進入了夢鄉,林東今天仍然打算睡在大營裡,身先士卒嘛,他傍晚時在宴會上喝了一些酒,醉倒是說不上,不過還是很能促進睡眠的。

    大營的外邊有一大片密林。如果有細心觀察的人,定會發現今晚的這個密林有點古怪,平時的夜裡,由於一些小獸類的走動,密林偶爾會呼啦拉的飛出受驚的鳥兒,但今晚的密林,卻是非常的安靜,毫無聲息。

    楊翼帶著皆手執大木棒的賜胡軍眾人,此時正潛伏在密林之中。

    「大人,今天我打聽清楚了,他們一共只有千餘人。」王有勝壓抑住亢奮低聲道。

    「好!定北,你們幾個分別帶隊伍繞過去,別出聲響,等我這邊號響,從四個方向上衝進去,記住,一個也不放過,但不要搞出人命,善後的事情我有辦法處理,放手玩吧!」

    夜愈深了,月亮被烏雲遮蓋,除了營中有一些微弱的燈火,到處一片漆黑,就在這萬籟俱靜的時候。忽然密林處傳來一聲淒厲詭異的號角,接著巨大的喊殺聲響起,無數賜胡軍士兵手執大棒朝大營蜂擁衝去。

    大營中的蘭州馬軍都在熟睡當中,少少幾個衛兵都還沒搞清狀況,此時賜胡軍砸開營門衝進來,根本就沒有防備。

    炸鍋了!

    一時間哭叫聲和喊殺聲混成一團,響徹天地。一些蘭州軍還在被子中就挨了一頓悶棍昏了過去,更多的是搞不清敵人是誰,穿著睡衣不辨方向的亂竄,而賜胡軍的人數本來就佔優,現在更是因為白日的族人受辱而凶悍異常,人人提著棒子死命追打著從夢中被驚醒的蘭州軍,多半是兩個追一個,追上了就大棒招呼,直打得蘭州軍的士兵們哭爹叫娘,大營內亂成一團。一名尉官正高聲大叫:「怎麼回事?亂什麼?」衝出帳外,就被斜刺裡衝過來的幾個人狂毆,一名士兵還沒找到褲子,下體上就被人踹了一腳,痛得眼淚泉湧。到處是一面倒的慘象。

    林東早被驚醒,聽得帳門外亂轟轟的,呆了片刻,就知道怎麼回事了,大叫一聲,提起佩刀就往外衝,才出門,就見到楊翼在燈火中顯得異常猙獰的面孔。

    進了營後,楊翼不管其他,直奔中軍大帳而來,見到林東從內而出,立即狂喝一聲,大棒當頭擊下。林東本能的舉刀格擋,可楊翼這一下勢大力沉,那木棒也忒堅硬,一下就將林東的刀給打落地上。

    棒落下後,楊翼順勢急衝,低腰用肩膀撞到林東胸口,林東一聲慘呼,往後便倒。楊翼哪裡肯饒,大棒又一次隨身猛擊。林東好在自幼習武,根基扎實,用力側滾,方避開這一下,才彈身立起,就見到木棒刺到腹部,再也避之不及,硬受了一下,頓覺得腹部痛楚難當,酸水湧上喉嚨。

    林東硬撐著轉身逃跑,自己手無寸鐵,不跑看來是打不過啊!楊翼在後邊提著棒子窮追不放。

    「天殺的楊翼,你個混蛋!你就不怕朝廷降罪嗎?」林東邊跑邊喊,不時避過左右亂竄的兩方士兵。

    楊翼目標就是他,一面揮舞棒子狂追,一面大笑:「你不是罵我雜種嗎?你有種別跑啊!」

    「啊喲!」饒過一處營帳,林東和迎面衝來的一個蘭州軍士兵撞個滿懷,倒地時心中大叫我命休矣!

    楊翼大叫:「正主在這啊!」一腳將欲翻身而起的林東再度踢倒,旁邊立即擁上幾名賜胡軍士兵,那些士兵一腔怒火,手中的棒子毫不留情打在倒地的林東身上,一會功夫,就把林東打得昏死過去……

    *******

    明天就是除夕,朝廷考慮到年末諸位大臣應酬多睡得晚,所以這幾天不用上早朝,改為下午議事,但兵部尚書王存卻早早起了床,在書房裡喝著茶。在滿朝文武非新即舊的狀況中,王存的存在絕對是個異類,這個人為官的宗旨是絕不結黨,雖然與韓縝、韓維、韓絳等人私交甚好,卻也從不授他人以柄,任何事都公事公辦,並且在政見上不偏袒新舊任何一方,而且這樣居然讓他得到歷代皇帝的喜歡,四朝元老的身份讓王存為各方所敬重。

    不過今天天剛亮,他就收到了兩封通過加急驛傳的信件,信是兩天前從延安府送出的,值得一提的是,寫信的人一個是林武德,一個是楊翼。對於林武德,王存是知道的,他老王家與當朝權勢最重的韓家交好,林武德向韓家提親的事情自然也是知道幾分。

    兩封信雖然論述的角度不同,不過都清楚的說明了一件事,那就是楊翼帶人把林東的大營給抄了,並且還把包括林東在內千多人打傷。

    「可是楊翼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呢?」王存對發生這樣駭人聽聞的內鬥本該立即決斷,照理楊翼帶兵毆打其他軍隊不是個小罪名,而林東私自帶軍離開駐地也和造反都差不遠了,直接上報朝廷處理就是,只不過兩封信的後半段所說的內容讓他產生了疑慮。

    林武德的大致意思是自己和章淳交好,又和韓縝頗有點干係,言下之意無非是請王存和章淳一起幫忙解決這個問題,在不追究林東的基礎上治楊翼的罪。

    而楊翼的意思卻極其耐人尋味,其中有兩句話,一句是這樣的「尚書大人與韓家交好世人所知,然世人亦知大人忠心體國,向來無所偏倚,今朝中黨爭激烈,太后欲行何事?君不見蔡確乎?林武德與章樞密干係甚深,下官歐其子,非為意氣之爭,實為自保之道啊!」另外一句是「人臣朋黨,誠不可長,然不察則濫及善人。」

    王存能夠四朝為官,心思當然慎密異常,前後想來,自蔡確被貶以後,新黨連遭太后打擊,人人自危,那些忠於變法的倒也罷了,大部分人卻是急急忙忙的與新黨撇清關係。照楊翼的意思是林武德與章淳關係這麼深,現在公然毆打他的兒子,無非也是表明政治立場罷了,只不過手段激烈到了犯法的地步。可是這麼一來,這事情找到自己頭上,自己與韓家交好,韓家又與林家有瓜葛,那麼如果自己為林武德說話是不是會被扣上與章淳一派的帽子呢?韓縝這次要被罷出朝廷知永興軍啊!莫非也是因為由於林家的緣故與章淳這樣的變法派扯上關係呢?要不為什麼彈劾韓縝的是舊黨的代表人物蘇撤,想來有可能因為韓縝跟章淳扯上了關係的緣故。

    「人臣朋黨,誠不可長啊!」王存歎道,自己怎麼能夠讓人找到機會侮蔑成新黨呢?中庸,只有中庸才是永遠的保存之法:「章淳必定會為林武德說話,我若與他同氣連枝,難免因為和韓家交好的緣故被人構陷成章淳一黨。蔡確才完蛋不久,下一個會是誰呢?嘿!楊翼倒是想得明白啊!」

    ******

    章淳今天也起得很早,最近樞密院因為遼夏兩國的局勢忙得不可開交,不過他起得早不是因為這個原因,和兵部尚書王存一樣,他也收到了兩封信。

    林武德的內容是請求章淳作主,幫忙彈劾楊翼的罪過。而楊翼的內容則非常讓人玩味,信中有這麼兩句話,一句是這樣的:「下官之任太原府,太原府轄地甚小左右制肘,下官行事艱難,幸得大人一力舉薦,方權河東路,從此調配運籌無不輕鬆自如,大人待下官如此,世人皆知下官與大人干係至深,如今黨爭愈烈,大人變法之心拳拳,下官自亦跟隨,然朝中局勢每況愈下,大人保蔡相不得,不自危乎?大人與林武德交好,可林武德與韓家有親家之誼,韓縝罷相,所為何事?蘇撤彈劾之言尤在耳邊!大人不可參與其間授人以柄,下官豈會為些許小事自毀前程?下官歐打林東整營,蓋為大人故。」

    楊翼的意思說得很明白,章淳現在首先要解決的事就是不要出岔子讓人抓住,那韓縝剛剛被蘇撤彈劾,蘇撤的彈劾是這樣說的「去歲北使入朝,見縝在位,相顧反臂微笑。縝舉祖宗七百里之地,無故與之。聞契丹地界之謀,出於耶律用正,今以為相。彼以辟國七百里而相用正,朝廷以蹙國七百里而相縝,臣愚所未諭也。」

    蘇撤說韓縝割地給遼國,結果為相,而遼國的耶律用正因為獲得土地也當了宰相,那麼朝廷用韓縝為相豈不是讓人恥笑?所以韓縝現在才被貶出京。自己與這麼一個人扯上關係,好像是有點不太妙啊!

    「子脫想得真遠!」章淳歎道:「我的情況已不太妙,怪就怪林武德在這個時候去招惹韓家吧!不過子脫也動手太狠了。我要找個什麼說詞,才能讓這件事合情合理呢?」
mk2257 發表於 2008-12-2 21:02
第二卷 金明池爭標圖 第八章年的不同過法
    高太后望著殿內已經分列好的群臣,心中有些感慨,在即將過去的一年裡,王安石死了,司馬光也死了,但新舊之間的爭鬥,遠未平歇,有人倒下去,就會有人站出來,但無論如何,新年總算就要來臨,而新年也必然會有新的開始。「又是一年到來,哀家年紀大了,要抓緊時間,為趙家的江山做好萬全的準備啊!」高太后這樣想。

    這是元佑元年帝國的最後一次朝會,在討論完新年慶祝事宜後,高太后決定討論一下剛剛收到的兩份彈劾奏報。

    「楊翼告林武德教子無方,有失人臣體統,其子林東,無故帶軍擅離駐地,經楊翼訓斥不服遂毆打賜胡軍士卒於前,侮辱朝中大臣於後。然林武德亦告楊翼,雲其子帶兵而出,乃是得樞密院令,且人不滿千,未有所逾越,楊翼驕橫跋扈,竟漏夜抄營,毆傷蘭州馬軍全營兵士。」高太后覺得非常荒唐,什麼時候見過這麼離奇的事情?相隔千里的兩支宋軍跑一起鬥毆?眼睛望向章淳:「章卿身為院使,王存掌管兵部,二位對此事有何看法。「

    章淳早已拿定主意,這事情可大可小,若章淳幫助林武德,說不定步韓縝後塵,定會讓人大做文章。待見到太后問起,而此時對面的蘇撤更是目光凌厲的望過來,更是痛下決心,出列道:「林東帶兵而出,樞密院完全不知,楊翼權河東軍訓事宜,雖然不可管永興軍之事,但其長途拉練,既然遇上,也是為朝廷著想方才訓斥於林東,想來乃是忠心耿耿。林武德教子不嚴,林東更是居心叵測,定要從重治罪。」

    滿朝文武當即嘩然,想當日討論制舉結果的時候,大家一開始強烈反對林東考上,結果就是這個章淳首先跳出來為林東說話,由此可見其與林武德的關係,現在居然說出「完全不知」這樣的話,那麼軍隊無故行動可是死罪,難不成竟要陷林東於死地?

    蘇撤等人有點失望,本想借韓縝倒台順便牽扯上章淳,看來有點失算啊!這章淳真是心黑手辣,多年老友都可以翻臉不認啊!

    王存則是另外一番想法,本來他也預計章淳會幫著林武德,自己與韓家交好,韓家又與林家有親事,那麼自己出來唱反調,當然可以更一步的彰顯自己的無私公正,絕不會結黨營私甚至和新黨掛鉤,誰料章淳一出來就和林武德劃清界限,那麼自己還按原來想的去做,是否就要變成與章淳一個調子了呢?

    王存心中左右權衡,終於躊躇道:「林東此次帶兵離開駐地,固然沒有朝廷的命令,可是照兵部的檔案籍錄,該部人馬不過數百,未有所逾越,當然,楊翼訓斥於他,也無不可,至於帶兵毆打全營,想來也是為有所警示於林東,只是手段稍微激烈。當然,林武德護犢之心太過,只說他人的不是,卻沒想到自己教子不嚴的原由,且此事終究是林東擅自帶軍離開駐地而起的,如何處理,這個….全憑太皇太后決斷。」

    滿朝文武議論紛紛,大部分人都心中暗笑:王存看來還真是個能和稀泥的,一句「人馬不過數百」把林東的罪減輕了不知多少,給韓林兩家一個交待,但又幫著楊翼說了話,事情皆因林東而起。真是會作人啊!

    歷來皇室對軍隊的動向最為敏感,在高太后看來,一支沒有朝廷命令便隨意行動的軍隊是非常危險的,雖然人少,楊翼只不過打了他們,算起來當然忠心可嘉,於是道:「傳詔!林武德純屬構陷,罷官、斥責、罰俸一年,除延安團練。林東擅離駐地,雖人不滿千,亦過百人,削品秩、罷官職差、命知蘭州事鞭打其三十,以為訓誡,並以從九品陪戎校尉任馬軍指揮。楊翼忠心雖善,然舉止魯莽,予斥責。」

    這事就算完了,下面沒人反對,反正這事情遠在千里之外甚是古怪,而且裡邊看起來錯綜複雜,牽扯到兵部、樞密院、永興軍、新舊…。所以既然太皇太后有了定論,誰也不想趟這混水。

    ******

    「老曾這人還挺夠意思。」大雪紛飛,新年到了,晉州附近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中,楊翼正在一處營帳裡和王有勝等人烤肉飲酒,酒肉都是曾布要求晉州官員送過來的。

    賜胡軍在延安府停留了幾天,不可能按原來計劃的時間返回太原了,所以一路上賜胡軍增加了很多訓練科目,結果用了七天,才行到晉州,新年已經到了好幾天了。當然,雖然沒有見到正式的旨意,但朝廷的決斷也通過晉州官員的口中傳到了楊翼耳裡。

    「斥責?那就是罵我一頓了!」楊翼對這個結果基本上可以接受,不過自己一直玩弄兩面派的手段,遲早有一天會玩出火來啊!「不過那天林東這個混球被打得那麼重,現在又要加三十鞭,嘿,活該!我這樣冒險好像還是賺到了,不過以後不可一而再的這樣干了。」

    其實楊翼的收穫遠不止收拾了林東這麼簡單,這件事情過後,賜胡軍對這位主帥的態度發生了明顯的改變,一是幾個指揮使覺得這麼大一件事情楊翼居然毫髮無損,想來在朝中定是有強硬後台,所以對楊翼加倍奉承,不敢有絲毫忤逆,二是士兵們對楊翼幫他們出了頭心懷感激,襲營那天楊翼威武的表現也讓人佩服,佈置得非常妥當不算,打鬥起來也是悍勇無比,三五個蘭州軍都不是他幾個回合的對手,所以胡人們居然開始擁護起楊翼的領導地位,甚至信任起這個曾經在傳說中連女人也打不贏的文官來。

    汾水此時依然結凍,賜胡軍從晉州北上太原還是走了陸路,這次楊翼繼續提出競賽,還是要求各部可以相互襲擾。幾個指揮使心中當然大喜,新年一到就發財好兆頭啊!

    不過楊翼這次長了經驗,行軍的節奏忽快忽慢,偵騎四出,好幾次都從幾個指揮的合力包圍中跑了出去,安營紮寨也考慮周詳,基本上沒留下什麼隱患讓人抓住。當然,幾個指揮使也不是吃素的,相互襲擾之餘,利用豐富的經驗佈置行軍痕跡讓楊翼多次產生了錯覺,不過楊翼也從中學到了東西。

    最後到了太原府,楊翼混了個第二,多少贏回點錢,陸定北第一,那是笑得嘴都合不攏。李實和張全柱位列三四。對此,兩次都不太有面子的張全柱頗不服氣。

    「我其實擅長防守和佈陣,行軍當然就差一點。」張全柱這樣解釋。

    「哦?」楊翼斜著眼睛瞄他:「吹牛吧?不想給錢可沒門,你家大人我都輸了不少,昨天我叔叔楊傳香還來信罵我,說是沒見過當官的還往外扔錢的。」想起楊承福送錢來的樣子,楊翼就覺得好笑,用的是自己分成那份錢,楊傳香還專門來信抱怨一番,真是摳門啊。

    「我吹牛?大人!我是馬軍出身不錯,可是以前京中禁軍教閱的時候,負責防守馬軍衝擊的就是我。」

    「是嗎?」楊翼來了興趣:「明天我去西北三州巡示教閱軍隊,你和我一塊去,也好給我解說解說陣法,另外,你說上頭撥下來的那些攻城器具,能不能改造一下,用來對付騎兵呢?」

    「攻城工具用於野戰以前不是沒人想過,只是如此笨重的東西會拖累行軍速度,並且實戰中那些石炮打在野外沒有太大的殺傷力啊!通常如果是動作緩慢的步軍,可以攜帶點戰車加強下防禦陣勢,其他的就沒什麼用了。」張全柱覺得楊翼有點異想天開。

    楊翼思索了一下,有點猶豫:「我倒是有幾個想法,不知可行不可行,算了,到從麟州等地回來再試試吧!」

    *******

    遼國南京城。

    耶律洪基望著飄飛的雪花,興致高昂,想來雪後行獵也是別有一番滋味的。

    宰相梁穎來到他的身邊,行禮道:「陛下!蕭雅哥將軍奏報,目前各地糧草已經備運齊全,只待春暖花開,駐奉聖州的大軍便可全軍西進。」

    「好極了!蕭雅哥動作很快啊!」耶律洪基心情很好:「朕在南京也有大半年了,也該盡快北還,這場雪後便同時出兵,朕要親征西京叛逆,才好凱旋回上京啊。」

    梁穎笑道:「陛下選擇的時機正好,西京本就儲備不多,靠著搶掠牧民或者能撐過這個冬天,想來春暖花開卻正是糧盡之時,陛下大軍到處,恐怕耶律那也等賊,只有望風而逃的份啊!」

    兩人相視大笑後,梁穎忽然又說:「夏國主幼,此時政局紛亂,梁氏怕是又要興兵對付宋國轉移國內矛盾,陛下若大軍順利攻克西京,何不趁勢繼續西進或者南下?說不定更有斬獲呢?」

    耶律洪基眉毛跳動:「師出何名?夏國向來尊我大遼為上國,每年修表上貢未有斷竭,宋國更是與大遼有顫淵之盟,我等行此突擊之事,恐為天下人恥笑。」

    「不然!」梁穎沉吟道:「若我等對耶律那也擊潰而不全殲,陛下說他會往哪逃?北上草原荒漠沒有補給,想來他只能往南或往西,無論他去到哪裡,我們就說追剿叛逆就是了,此時無論攻夏或是攻宋,皆是大好的良機啊!」

    ******

    夏國夏州。

    梁乙逋今天有點煩躁,這雪下得真不是時候,自己來到夏州已經好幾天了,太后下旨催了好幾次,要自己盡快定下攻宋的方案,可是約了吐番的使者過來,也不知是不是被大雪困在路上,怎麼還不到呢?

    「天都山那邊現在是什麼情況?」梁乙逋問手下。

    一名軍官回答道:「據報,卓羅監軍司都統仁多保忠大人已經匯合了其他的九監軍司,只有西平監軍司和黑水鎮燕監軍司因為雪大難行,加之路途遙遠,沒能到達,且據說還要半個月才能集合好軍隊。」

    梁乙逋皺眉道:「讓他們別去了,轉道夏州,糧草輜重不要帶太多,夏州這儲備極多,不必顧慮!」

    「遵命,大人!」

    望著匆匆而去的下屬,梁乙逋歎一口氣,自言自語道:「三路齊出啊!就看吐番的阿里骨願不願一起來搭這條船。春天,春天就要來了,或許又是一個美麗的季節。」

    *******

    儘管是大過年的,涇源知軍張之諫卻有個大心事,他正急急忙忙往涇源總管劉昌祚的府上去,因為劉昌祚病了,病得還不輕,這可是件大事。

    張之柬從一生下來就有算命先生說他若從軍必須有貴人相助,才能得享榮華富貴,否則必然橫死軍中。在現在的張之柬看來,這個貴人就是劉昌祚,要不是劉昌祚上次帶兵把偷襲涇源的仁多保忠給打了一記悶棍,也許他張之柬的腦袋早就保不住了。可是現在劉昌祚居然病得起不了床,又聽說夏國正在天都山方向集合大軍,「這可怎麼辦啊?」張之柬在搖搖晃晃得轎子中苦歎……
mk2257 發表於 2008-12-2 21:03
第二卷 金明池爭標圖 第九章 教閱三州
    元佑二年的元宵佳節剛過了幾天,天氣就有了轉暖的跡象,雪開始融化了。儘管如此,立刻就企盼春暖花開是不現實的,二月就要來臨,正所謂「二月天亂穿衣」,哪年的二月又會沒有寒流來襲呢?

    此時的知豐州事張構卻已經提前感受到了二月寒流的來臨。本來豐、麟、府這三個州地處整個河東路的西北角,是宋國在遼夏兩國中伸出的一塊突出部,地位非比尋常,而豐州偏偏又位於這塊突出部的最北端,所以身為豐州軍政最高長官的張構這段時間比任何人都要緊張。

    只不過令他緊張的原因卻不是日益複雜的遼夏局勢。由於前段時間的寒冷,遼國大同府的分裂勢力明顯收斂了四出搶掠的行動,雖然隨著天氣的轉暖這種收斂也許會很快消失,但畢竟還沒有構成現實的威脅。至於夏國就更不必說了,據目前朝廷的報文顯示夏國的主力正在天都山集中,說明其主攻的方向不是秦鳳路就是永興軍路,就算現在夏州地區有部分夏軍集結,估計也只是佯攻,並且夏州的部隊要與天都山的部隊相互協同照應的話,進攻路線就不能離那邊太遠,得往南靠攏,所以佯攻的首選必是麟州無疑。

    「估計沒我什麼事,嚴加防範把地方守好就成了!」張構現在帶著一幫官員站在豐州城外,望著道路的遠方。其實真正讓張構心煩甚至寒冷的原因,是楊翼就要來教閱三州了,而且居然首站就是豐州。

    「這煞星可不好惹,要小心伺候啊!聽說拉練的時候他把秦鳳路的一支騎兵全營都揍了一頓。」張構對著身邊的翊麾副尉王景說道:「楊大人不是簡單人物,你說誰有他那麼大膽,中間還隔著永興軍就敢去收拾秦鳳路的人?而且只被斥責了事,這樣的能耐就算經略司曾大人也沒有啊!」

    王景陪笑道:「那是!那是!屬下早已準備妥當,現下城中軍營掛滿了橫幅,我等一定全面領會楊督訓的談話要點,貫徹三從一大的訓練原則!」

    *****

    五百多人的馬隊行進在官道上。事實上楊翼之所以帶著張全柱的第四指揮先到最遠的豐州視察,是因為天氣轉暖,汾水也解了凍,可以在搶在二月的寒流到來前乘船沿汾河北上,先後經過樓煩和靜樂,到達寧化軍,再往西走,這樣可以又順路看看岢嵐軍和火山軍。不過楊翼對這幾個地方都不是太在意,因為他認為重點還是西北三州,所以也就走馬觀花,用了十幾天功夫就來到了豐州境內。

    「大人!前面就是豐州城了。」儘管一路騎馬奔波了十幾天,王有勝的興致還是很高昂,因為他是跟隨河東路的督訓大人出來教閱各地軍隊的啊!一路上的官員必恭必敬的招呼,那是何等的威風……

    「楊大人一路舟馬勞頓,下官失之遠迎,構大過也!」張構帶著一眾官員行禮道。

    「不必客氣嘛!」楊翼笑容滿臉,下馬與張構攜手入城:「張大人為國家戎邊,那才叫辛苦,怎還敢勞煩大人親迎?」

    隨著眾官員一路進了城,喜歡研究古建築的楊翼發現豐州小歸小,可是城牆卻足有八九丈高,牆面上斑斑駁駁的有不少修補的痕跡。

    「張大人!修城牆歸哪個衙門管?怎麼損壞得這麼厲害,豆腐渣工程?」楊翼很納悶,腐敗無處不在啊!

    張構愣了一下,待明白楊翼的意思後卻傲然一笑:「這個可是我們的功績,豐州地處要衝,歷年戰事不斷,這些損壞的地方,都是被西夏石炮所擊中。」

    楊翼大驚:「怎麼西夏也有石炮嗎?想我大宋亦裝備不多,西夏又從哪裡得來?」

    張構苦笑:「當年顫淵之盟後,遼國派人向朝廷索要了這石炮的建造圖紙,得手後遼國又把此技賜給了夏人。」接著又歎道:「當年兵部也不知是怎麼想的,我大宋歷來作戰皆倚堅城而守,那夏人自從有了石炮,每戰愈強,巨石飛來之處,城牆便會有部分坍塌,守城再不是那麼輕鬆的事了!」

    楊翼默然不語,如此說來宋軍的武器也沒有領先別人多少,連投石機這樣領先時代的武器都不做好保密,輕易予人。看來自己回去後確實要在武器上下番功夫。

    參加完了張構安排的歡迎宴會,緊接著楊翼就要教閱軍隊,畢竟自己是第一次出門巡視,總要體現一下不辭勞苦的優良作風。

    首先是參觀城防和軍營,可是參觀的結果卻讓楊翼哭笑不得。只見各處彩旗飄揚,橫幅標語鋪天蓋地,比如這一幅「城防之重,厲害之所,因三從一大而固若金湯!」又比如另一幅「城之高、池之深,不如三從一大之利也!」

    「楊大人,自從張大人聽了您的太原府講話,立刻傳達全軍,屬下等枕戈待旦,不敢有所鬆懈!」王景一路陪同,自然好話說盡,誰知道這楊大人沒一句讚揚,實在搞不明白什麼意思。

    楊翼無奈:「去校場,讓一個指揮的士兵過來演練,我看看你們究竟搞了些什麼名堂出來。」

    校場上。

    望著呈一字長蛇陣的五百多士兵們,一人拿著一個石盤上下揮舞,楊翼幾乎昏厥:「這是什麼意思?王副尉,不會你們訓練就搞這些玩意吧!」楊翼心說兩個月的冬訓你們要是就練習力氣,老子扒了你們的皮。

    王景奇怪道:「我們正是依照大人的意思,強化兵士們的素質啊!」

    楊翼火冒三丈,沉下臉色:「你給我說清楚,這樣個搞法究竟有何用!」

    王景著實被他的語氣嚇了一跳,怎麼這楊大人居然不明白嗎?朝廷怎會用了這麼個不學無術的人來作督訓,連忙解釋:「我豐州百年來戰事不斷,練習力量誠為經驗之總結啊!」

    看看楊翼的臉色,王景接著解釋:「屬下等的任務就是守城,城牆之上,如何防守?其一射箭,其二往下扔東西,這兩樣只需要力氣,就算敵人架好攻城車輛和雲梯,我等也要用木樁將其撞離城牆,所需者何?力氣啊!且如果敵人衝上城樓,扔完了東西的我軍要持續戰鬥,所需者何?不也還是力氣嗎?」

    楊翼猶疑起來,好像他說的是實情啊!說不定是自己又一次無知了。

    王景指著兵士道:「大人的三從一大屬下甚感敬佩,所謂從實戰出發,絕不能去練那些花花架子,目下就是要狂練力氣,往城下扔石頭,普通人扔上個十塊八塊就氣喘不定,現在經過一個冬天的苦練,我軍平均每人皆可一個時辰內扔下上百塊大石或者滾木,大人的訓練要點真是思慮周詳啊!還請大人教閱完畢訓示一二。」

    楊翼無比的鬱悶,非常的無語,訓示?訓什麼?鼓勵大家多扔幾塊石頭?數一數誰扔得多?怎麼你們就這麼消極呢?看來這種思維的改變不是三兩天就能成的。得,去府州好了。

    ******

    楊翼連夜去了府州,府州的情況也差不多,折克行唯一別出心裁的地方就是增加了燒火演練。

    「這樣的天氣,怎麼在寒風中將火點燃是有學問的。」折克行這樣解釋:「您想啊!如果將油琳在柴火上,雖然著火迅速,可缺點也很明顯,一是浪費,二是不能持久,所以我們特意打造了這麼一個爐子,可以隨時調整進風口的方向,讓進風口始終對準吹來的風,不用搬動笨重的爐子,不管南風北風皆為我所用,燒起滾水來是奇快無比,從城牆上往下倒,敵人來一個死一個。就算他躲在攻城車裡防弓箭和滾木,一樣可以通過縫隙將滾水潑進去。」

    「難道你就沒想到要出城襲擊之類的?」楊翼就是想不通,防守好這樣的要地固然沒錯,可不能老這麼消極啊!只挨打不反擊是絕對不行的嘛!

    「想是想過,可是夏人的騎兵厲害啊!」折克行一副感慨敬佩的樣子:「大人真是厲害,這次帶來的這一指揮騎兵,一看就不遜於鐵鷂子,只是人數就實在少了點。」

    ******

    鬱悶的楊翼在表揚完折克行的科研精神後就離開了府州,他幾乎就要放棄再去麟州直接回太原了。只是聯想到訾虎曾經在野外擊敗過夏國騎兵,況且始終不甘心自己的督訓是這麼失敗,終於還是去到了麟州。

    麟州無疑是三州中最險要之處,南接永興軍路的軍事重鎮米脂,北連黃河的重要渡口合河津,背後是廣闊的、適合騎兵奔馳的平原和丘陵,而穿過這塊丘陵地帶就可以到汾河的樓煩,然後直下太原府。地理上的重要直接決定了麟州完全是一個軍事城市,不但有兩萬軍隊聚集在這小小的城池裡,更可從歷代知州都由朝廷議定任命,並加封為左侍禁上可見一斑。

    事實上,不抱什麼希望的楊翼,直到上了設在城外一處寬闊野地的教閱台帥座後,才開始覺得不虛此行。

    訾虎洪亮豪邁的聲音響起:「楊大人,可曾見過如此雄兵?」

    如雲般的上萬大軍聚集呼號,震耳欲聾,教閱場上佈滿了殺伐之氣。楊翼終於來了興趣,這是在城外啊,難道竟要野戰嗎?不過在前面兩州受到的打擊讓他加了小心:「訾大人軍容果然令人震撼,只是不知演練的是力氣還是燒火?」

    訾虎大笑:「定是張構和折克行兩個傢伙誤導了大人,河東路禁廂精銳盡集我麟州,他們那裡又哪有強兵悍卒?大人請教閱便是。」

    接下來的教閱實在是讓楊翼大開眼界,首先是教閱開始前要按照規矩舉行儀式,宋代的規矩大軍行動前要先祭牙,牙指的是軍中大旗,先用青色繩索將軍旗的四周環成一圈,作為祭壇,然後宰殺牲畜祭祀神靈。

    「祭祀的是什麼神靈?」這時的楊翼來了考古學家的興致。

    「是蚩尤!(已考證過,有記載)等下還要用香、柳枝、燈油、乳粥、果,祭祀北方天王!」王有勝回答道。

    當然楊翼很好奇為什麼祭祀蚩尤,卻不祭祀黃帝,畢竟最後打贏的是黃帝啊?但是這個問題沒人能回答得上來。「全國軍隊都是這樣幹的。」王有勝就知道楊翼要這樣問,這位上司就喜歡問些奇怪的問題。

    忙活了半個時辰終於祭祀完畢,只見中軍一面黃旗豎立,演練開始,楊翼興奮的離座而起,上萬人的演練啊!何其壯觀。

    教閱場中的軍隊一共三個方塊,只聽一聲號角響起,左右兩軍開始隨著軍鼓聲整齊的迅速後撤,以中軍成前鋒形成箭簇形狀。接著散鼓聲息,訾虎在教閱台邊脫掉上裝赤裸出壯碩的身體,手執大錘敲擊大鼓。

    連三鼓,馬軍同時上馬,步軍撮起旗槍,然後號角聲鳴,全軍猛的向前狂衝,喊聲震天動地。楊翼只看得心跳加快,熱血沸騰。

    訾虎第四度擊連鼓,中軍有人舉起白旗,前後兩軍鼓聲旗應,衝鋒的大隊立即停止,中軍一分為二,與前後軍一起變成四方陣為備敵之形。

    忽然訾虎的鼓聲又起了變化,在原來的聲調中別高一鼓,步軍四向作禦敵之勢,且戰且前,馬軍出陳作戰鬥之勢。再高一鼓,馬軍從步軍身後躍出砍殺。接著五鼓舉黃旗,變圓陣為自環內固之形。步軍以長槍成林刺出。

    訾虎停鼓,片刻後又三鼓,此時中軍有人舉赤旗,整個陣型變成銳陣,馬步各軍分別回到自己的統屬,然後魚貫斜列,前利後張,有若鷹撲雁啄,為沖敵之形再度前衝。

    然後訾虎鼓聲再變,前軍有人舉起青旗,鳴金聲響起,全軍止步。訾虎重新擊三鼓,於是馬軍下馬,步軍放低旗槍,演練結束。

    「好!好!好!」楊翼望著渾身是汗的訾虎大笑:「訾大人練的好兵,叫我大開眼界啊!如此強橫,怪不得當日將夏國騎兵殺得片甲不留啊!」

    訾虎得了誇獎當然高興,但謙虛還是要的,他穿上衣服便下令收隊:「大人,雖說如此,但前次聽大人說要以收復靈武為志,我回來後仔細思量,這樣的陣勢會戰於野外尚可,但是缺乏快速迂迴機動之力,恐怕若是進攻夏國還是不足夠的。」

    「不錯啊!訾大人,只有你才明白我那天說的意思。」楊翼對訾虎的謙虛非常欣賞:「但陣勢之利也不要輕易失去,我對這些不是太懂,訾大人待會可要好好跟我解說解說,多多指教啊!」

    ******

    二月來了,實際上寒流還沒有這麼快到來。楊翼回到了太原府,他在三州之行中學到了很多東西,起碼來說他對各地宋軍的作戰模式有了相當程度的瞭解,並且自己還增加了很多具體指揮細節上的知識。他現在明白了,自己之前制定的幾個要點要想充分貫徹下去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當務之急,恐怕還是要依靠現有的軍隊來應對。

    當然,在學習完訾虎的陣勢之後,楊翼還是有點得意,因為他發現自己的賜胡軍可以作為騎兵的訓練範本,在將來影響到宋軍的馬軍作戰樣式。畢竟像訾虎那樣在陣型中運用馬軍,是發揮不出騎兵的長途迂迴和快速衝刺的優勢的。

    「蒙古人運用騎兵的方式才是最好的方式!」楊翼這樣認為:「我大宋軍隊目前如此依賴陣勢說明還沒有意識到騎兵的威力在哪裡!唉,可惜賜胡軍人數少啊。」

    整個二月楊翼都沒有閒下來,他讓王有勝又去了一趟延安府,找沈括要了幾十輛馬車的石油。當然這之中沈括花了很大力氣才弄出來給他,畢竟延河附近的這種石油是浮在水面上的,收集幾十架馬車的量卻是耗力。

    「大人要這些東西作什麼呢?」王有勝這樣問。

    「過幾天你就知道了,你再辛苦一趟,進城找曾大人把撥給我們的那些石炮火炮全部弄回來……」楊翼說。
mk2257 發表於 2008-12-2 21:04
第二卷 金明池爭標圖 第十章 山雨欲來
    三月,春天來了。當溫暖的陽光靜靜的鋪灑滿整個大地,當帶著泥土芬芳的微風緩緩的吹拂過面龐,陽春三月本就應該是一個非常令人愜意的好時節。

    但是,在元佑二年的三月中的這一天,每個關心著天下大勢的人都感到了一種莫名的悸動,本該晴空萬里的天氣忽然變得陰霾起來,也許一場春天少有的大雨就要來臨了。

    梁乙逋背負著雙手,站在夏州高高的城樓之上,向城外眺望,遠處夾裹著烏雲的天空與暗青色的山巒交織,像一條搓捲過的草繩,無邊無際的環繞著四野。

    「會有一場大雨啊!「梁乙逋低聲歎道:「雨後我們能順利出征嗎?」

    在半月之前,西平監軍司和黑水鎮燕監軍司的四萬五千部族士兵到達了夏州,加上夏州原有的軍隊四萬人,夏國的精銳部隊鐵林軍(俗稱鐵鷂子)三千多人和潑喜軍(石炮兵)兩百人,梁乙逋手中的兵力達到了九萬人。隨著軍事力量的集結完畢和春天的到來,梁乙逋認為已經基本完成了攻宋的準備。

    「宰相大人!」大將李緩的聲音在背後響起:「我們必須盡快展開行動了,大軍人數眾多,每日耗糧甚巨啊!」

    梁乙逋沒有回頭,只是輕輕的皺起了眉頭。他心裡何嘗不知道軍隊的狀況呢?不只是人要吃飯,隨軍的馬匹和上萬頭駱駝也要吃東西啊,好在夏州經過幾年來的儲備和經營,還能支持上一段時間。

    「天都山那邊的情況現在怎樣?他們不動,我們絕不能動!」梁乙逋咬牙道。事實上這次進攻宋國是一次政治上的妥協,整個夏國的軍隊共有五十萬人,劃分為左右兩廂,共十二監軍司。其中左廂下轄五大監軍司,由仁多保忠掌握,右廂則下轄七大監軍司,由梁乙逋掌握。歷來夏國內部就一直存在著仁多家族和後黨梁氏集團之間的鬥爭,如今隨著國主秉常的駕崩,新主乾順年紀幼小,兩邊的主要代表仁多保忠與梁乙逋之間的矛盾激化,雙方爭鬥的結果是引起了夏國幾乎所有部族的不滿,為了轉移視線,梁乙逋和仁多保忠最後默契的推動了全面進攻宋國的戰爭計劃,要知道,夏宋之間的戰爭歷來都是夏國大獲其利啊,多少能平息國內的不滿。

    行動的計劃是這樣的,十大監軍司在天都山集中,由仁多保忠統一協調指揮,當然這種協調是有限度的,畢竟其中有五個監軍司是梁乙逋的人馬,不可能任由仁多保忠拿去拼光。

    其中,右廂五個監軍司主攻秦鳳路,左廂五個監軍司則在本部大人仁多保忠的親自帶領下進攻永興軍。然後梁乙逋率領剩下的兩個監軍司連同部分地方部隊和中央的侍衛軍隊,進攻河東路。如此這般舉國主力三路齊出,定能讓宋國措不及防。

    當然,梁乙逋這樣做有他的好處,因為秦鳳路同時挨著吐番,這次吐番的阿里骨同意一起攻宋,無疑將降低右廂五軍的壓力和損失。相比之下,獨自進攻永興軍的仁多保忠就會困難得多。另外梁乙逋自己帶人攻河東路,河東路跟其他地方不同,只要把邊境三州攻克,在其他地區的宋軍被仁多保忠牽制的情況下,梁乙逋就可以一馬平川直抵黃河西岸,乃至於渡過黃河攻擊太原,如果真有那麼順利的話那麼梁乙逋就一定能在這次戰爭中大放光芒,能全面壓倒仁多不算,光是想想若是宋國君臣知道太原府出了事,必將惶恐不安的送上大筆的賠款,就足夠令他梁乙逋炫耀開懷了。

    不過這個計劃對仁多保忠也是有利的,因為永興軍路夾在秦鳳路和河東路的中間,由於兩翼的宋軍會被牽制,他在中間作戰相對來說更加從容一些,若是一不小心攻克了環、慶兩州,兵鋒可以直指延安府不說,甚至能威懾到宋國重地京兆府。就算戰事不利要撤退,宋國軍隊也會因為兩翼的牽制無法窮追,仁多保忠何樂而不為呢?

    「但我們還是要加緊下發軍需物品,做好出發的準備。我估計天都山那邊也很吃緊,這場大雨之後,說不定仁多就要坐不住了。」梁乙逋忽然轉過身來對李緩笑道:「他以為我會這麼大方的把五個監軍司一起扔過去給他?呵呵,十軍加起來有二十五萬人啊!他仁多去哪變那麼多糧草出來?等他先進攻,我們這邊就主動了。」

    ******

    遼國西京道大同府。

    耶律那也坐在床上,在丫鬟的服侍下喝著參湯,他面色蒼白,深陷的眼窩四周有一圈淡淡的黑影。

    這段時間以來,耶律那也一直處於一種徹底放縱和墮落的頹廢狀態,每天花天酒地玩弄女人、或者是鬥雞斗鳥溜狗溜貓,除了每天睡上兩三個時辰,基本上是能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因為他覺得自己的日子不多了,耶律洪基和蕭雅哥正在那邊磨刀霍霍,自己這裡缺糧缺兵,怎麼看都是一副即將玩完的景象,此時不及時行樂,難道還要等到地府裡再行樂嗎?當然放縱的結果使他的身體接近了崩潰的邊緣,昨晚行樂到深夜,今天就覺得眩暈和難受。

    「大哥!」耶律那齊走了進來,他對耶律那也的頹廢和虛弱極其不滿,敵人還沒來呢你就先放棄了,這不是坐以待斃嗎?

    「大哥一定要振作!」耶律那齊把丫鬟趕走,自己端了參湯喂耶律那也:「其實我們也未必無計可施,只要我們做好準備,收攏附近的軍隊,耶律洪基那個老賊哪就這麼容易攻下大同府?就算我們打不過還可以跑嘛!」

    耶律那也對他這番話已經聽得耳朵起繭,於是有氣無力的道:「跑?往哪跑?北去是大草原,那些蒙古人在我大遼治下一直心有不服,現在我等落魄前往,不會有好果子吃。往西?夏國什麼時候敢惹遼國?定會砍下我們的腦袋獻給天祐老賊。南去宋國?你傻了吧?沒聽說那個什麼楊光屁股正在河東路整頓軍隊呼風喚雨嗎?他跟咱們有仇啊!」

    一聽說楊翼,耶律那齊就上火,想當年只差一步就成功了啊,要不是楊翼射死了耶律勇昌,說不定自己已經手刃耶律洪基了。只不過現在不是生氣的時候:「大哥,其實我們未必沒有出路,南人懦弱,當日我等西撤之時,逐州軍的一支殘兵途徑河間府,隨隨便便就把蔡京的兩萬多人打得落花流水。不如這樣,咱們收攏軍隊,耶律洪基一來我們即刻南下,打下府州,府州離大同府如此之近,以我等萬均之力,必能一鼓而下!」

    耶律那也搖頭:「就算打下府州又待如何?此後必將遭到遼宋兩國前後圍剿,一樣是個死啊!」

    耶律那齊把手中的碗放道旁邊的桌子,看著耶律那也無神的眼睛,詭笑道:「那府豐三州地處要衝,位置何等重要,天祐老賊以追剿之名進入宋境,宋人焉能不疑懼?若雙方聯合圍剿,卻被遼國先佔了三州,遼國還會歸還出去嗎?故宋人未必肯真心與遼國合作。」

    「你的意思是?」耶律那也還是想不明白。

    「我的意思是咱們只要一拿下府州,立刻可以威脅宋人,說是若不協助我等抗敵,我們就把城池獻給遼國,宋人必定懼怕三州一旦落入遼國手中便永遠無法取回,心中必定打的是先把遼國趕回去的主意,畢竟我們的實力最弱嘛!宋國將來從我們手中搶回三州總要容易過從遼國手中搶回三州啊!」

    耶律那齊整理一下思路繼續說道:「若宋人妥協,協助或者聯合我等一起對付耶律洪基,我等雖不敢言必勝,但也有了一線生機,這是唯一有可能保命之法。至於將來遼國退出去後宋國興兵來找我們的麻煩,卻暫時也管不得了,對我們來說打宋軍總比打靜江軍要好些吧?」

    耶律那也思索良久,遲疑道:「你肯定宋國敢為了三州,去對付耶律洪基嗎?」

    耶律那齊大笑:「宋人雖然懦弱,可卻是寧願賠上無數的錢,也不願失去一塊土地的。不然何來當年的顫淵之盟?一面往遼國送錢,一面還在幻想著收復燕幽,且對夏國連年用兵意圖收復靈武?歲幣這種事是年年有,割地就沒聽說過。」說罷還不忘嘲笑一把:「送錢給別人買好刀子,再找上門和人打鬥,宋人也忒愚蠢了吧?」

    耶律那也低頭沉思,漸漸的眼中開始煥發出神采,忽然自語道:「其實照這個計劃,恐怕最緊要之處,就是確保能迅速奪取府州,否則我等必將被裡外夾擊的遼宋兩軍全殲於城下。」

    ******

    「速命林師傅依照圖紙製作兩千罐!錢取自我的那份分成!」楊傳香念完信,啪的一下拍在桌子上,滿臉不爽的說道:「承福,你這兄弟是當官當出毛病來了,有這麼花錢的嗎?哦,酒是他釀出來的沒錯,可是之後是我在辛辛苦苦的經營嘛!今天他一封信,就要花掉上千貫錢,這還沒有算我燒酒瓶子的陶場停工的損失和運費,他叔叔我都沒這麼奢侈過。」

    楊承福倒不是很同意他爹的看法,小聲說道:「其實…其實楊翼也就是用他自己的錢罷了,爹你何必緊張呢?」

    楊傳香盯著楊承福看了好一會,才大聲吼道:「我緊張!我是他叔你知道嗎?虧你還是讀書人,子不教父之過,你當我沒聽人說過這是什麼意思?他一沒爹沒娘的我不緊張他我緊張誰?有他這麼當官的嗎,盡把錢扔出去不見把錢撿回來,我告訴你承福,你要是將來當了官敢學他那樣,看我不打斷你的腿。還有,他這官不但不掙錢,前段時間還被朝廷下旨教訓,哼,別以為我不知道,這是在丟咱們京城首富老楊家的臉啊!」

    楊傳香來回踱著步,想了半天,才回頭對楊承福說道:「去!去!把那圖紙交給老林,讓他把酒場的工停一停,先把這兩千個陶罐燒出來給我那賢侄送過去,唉!真是的,搞什麼呢?也不和我商量一下。」

    ******

    轟隆隆的雷聲中,烏雲蓋滿了整個天空,

    儘管是在白天,陰霾的天氣還是要使崇政殿上燈火通明,從殿外吹進來的風甚大,讓靠近殿門處的太監手忙腳亂的收拾起被吹倒的燈台。

    望著鴉雀無聲的群臣,高太后的臉色也像這天氣一樣難看:「如此說來,黨項軍隊已經在天都山集結了嗎?」

    「不單如此!」平章軍國重事文彥博憂心忡忡:「據報夏州方向近來也有異動,只是規模上卻遠不如天都山那邊。」

    劉摯出列道:「夏人每逢內部紛爭,必寇我邊關,此時夏主新立,當是我危機之時,據知涇源事張之柬上報,此次夏軍集結兵力之多,甚是罕見,初步估計有二十萬以上,此次形勢明顯與以往不同啊!」

    章淳卻有不同意見:「夏軍逢春夏時對我邊境騷擾,是常有的事,自五路攻夏敗兵,雖我大宋損失慘重,夏國也是元氣大傷,這才過了幾年,為何就能突然集結大軍與我宋國交戰?二十萬不是小數目,幾乎佔了夏軍的主力大半啊!夏人上次若不是襲擾了我大軍後路,焉能是我軍對手,竟有膽量舉主力入侵嗎?據秦鳳路報,吐番阿里骨近來頗有異常,阿里骨素來對臣服夏人不服,會不會夏人針對的是吐番,非我宋國?」

    王巖叟譏諷道:「區區吐番,用得著夏人如此緊張?你又如何解釋夏州軍異動的事?」

    章淳冷笑道:「這正好印證了我的想法,夏人若要征討吐番,焉能不防範我大宋襲擾?我樞密院得到相關訊息,天都山的兵力一分為二,想來一部分去征討吐番,一部分則威懾我軍,夏州更是作出佯動干擾我等視線。」

    高太后對軍事雖然不熟,但幾十年的政治生涯仍然使她對形勢的判斷非常準確和敏感,聽了下面各方的辯論,斷然道:「吐番和夏人之爭只是一時,那蠻夷之人最終窺視的便是我天朝地大物博,之前我等早已判斷夏國內亂必生事端,令各路嚴加防範,此時更不可掉以輕心。」

    頓了一下後,高太后朗聲說道:「詔!秦鳳、永興軍、河東諸路備戰,重點在涇源、綏德、環州、慶州一線,河東路主力重心南移,集結於晉州為延安府後援,特除知永興軍韓縝為諸路總經略,協調各路佈防和調動事宜。」想了一想又道:「命蔡京待遼國一有異動,則立即進駐河間府,防備遼國,可便宜行事。」

    文彥博張了張嘴沒出聲,其實經驗老到的他想的是如此佈置,西北三路的軍隊主要向西南靠攏,那麼夏州方向怎麼辦?不過畢竟夏國的主力集結在天都山,所以他也不是很肯定。

    「但願夏州方面,只是牽制騷擾而已!」文彥博這樣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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