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焦尾枯桐 第二章 暗結羅網(三)
說到這裡,師冥露出憾然之色,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才繼續道:「正是因為這個緣故,在下雖然匆匆告訴了大哥,卻來不及和二弟細說了,畢竟這件事情太過匪夷所思。而且二弟若是一時不慎,在集珍大會上透漏出一些端倪,只怕就是拚個魚死網破,那位來自信都的鳳台閣主吳澄吳先生,也絕對不會放過這個幫助羅承玉討好燕王的絕好機會吧。」
其他三人聽了也覺得心有慼慼焉,要知道現在幽冀的局勢已經是一觸即發,而燕王正是其中的關鍵人物,如果燕王堅決反對,那麼縱然羅承玉繼承了王位,也會根基不穩,雖然以他的強勢和火鳳郡主留下的班底,可以讓他在很短時間內穩定幽冀的局勢,但是這段時間已經足以讓許多人趁隙而入了,反之,如果羅承玉能夠得到燕王的支持,幽冀易主則會一帆風順,如果能夠用一幅畫收攏燕王之心,縱然是耗資百萬,想必也是一件極為合算的買賣吧。
想到這幅可以當作敲門磚的《簪花美人圖》正在自己面前,楊影心裡那一點憂慮竟然也漸漸淡了,眉宇間漏出一抹欣然之色,開顏笑道:「本王那位素未蒙面的義兄據說是個梟雄人物,若是他知道這個消息,多半會重金爭購這幅畫,就是買不到多半也會動手爭搶,只可惜他棋差一著,不知其中隱秘,以致錯失良機。倒是本王有了這幅畫,正可以當作獻給外祖的壽禮,想來外祖就是再顧忌本王的皇室血統,也會念著外祖母和母妃的情面認下我這個外孫吧。」說到此處,楊影突然冷笑一聲,臉上露出森然之色,一字一句道:「不過有件事情不知道兩位表兄和表姐夫有沒有考慮過,就是本王得以認祖歸宗,那羅承玉也是我們的心腹大患,本王若想順利承繼燕王王位,恐怕還要先剪除他的左膀右臂才行。不知道在這上面三位對本王是否有所教誨?」
唐仲海聞言皺眉道:「殿下莫非是指如今正在江寧的那位吳先生麼?雖然都說此人是羅承玉的西席,才智高深,可是在下卻是不信,不過是一個有目難視的瞎子,難道還能有三頭六臂麼?而且這一次在下和那位吳先生也見了幾面,只覺得此人性情宛若清風明月,倒像是一個山林隱士,實在看不出有什麼厲害之處,說不定他只是火鳳郡主放在檯面上的傀儡,我總是疑心羅承玉身後另有一位才智高絕的軍師,說不定就是那位早已失蹤的清絕先生。退一萬步說,那吳澄果然是羅承玉的心腹股肱,他如今作為使者來到江寧,兩國相爭,尚且不斬來使,何況唐家和燕藩還是一殿之臣吧?」
師冥心中冷笑,他知道楊影心中忌憚的是另一個人,卻故意露出猶疑之色道:「想要對付吳澄,也未必沒有借口,只是總要等到求婚之後才能動手,要不然只怕還沒有得罪燕王和羅承玉,就已經先得罪了漢王。」
楊影皺眉道:「那吳澄不過是個文弱書生,又是個殘廢之人,本王縱然無能,也不會忌憚於他,實話實說,本王擔心的是魔帝許子靜,此人心狠手辣,行事百無禁忌,卻偏偏和羅承玉有著不清不楚的關係,私底下藕斷絲連。那羅承玉雖然出身低微,卻是心機深沉,最擅於收買人心,那魔帝多半已經為他所用,否則怎麼解釋他坐視行刺自己的敵人逍遙自在呢?以那魔帝的武功,若是投入羅承玉麾下,必定是羅承玉的左膀右臂,如果那魔帝有心效仿聶荊之行,替羅承玉排憂解難,只怕本王還沒有到范陽見過外祖,就死在他手上了。何況師侯既然是光明宗弟子,如果那魔帝有心一統魔門,那麼光明宗首當其衝。以在下之見,倒不如趁著魔帝身在江寧,我們聚集全部實力,行雷霆一擊,除去這莫大的禍患,不知道幾位意下如何?」
師冥雖然早有預料,可是仍然忍不住心中一顫,要知道歷代武道宗魔帝皆是魔門之主,只是有的能夠掌握實權,有的卻只是精神領袖,但無論如何,魔帝都是令出禁止,順我者昌,逆我者亡,這是武道宗歷代魔帝赫赫聲威所致。這一次他率眾在赤壁攔截西門凜和楊寧,並且和西門凜聯手陷害子靜,卻是尋了一個借口,就是子靜還沒有正式繼承武道宗宗主之位,算不上貨真價實的魔帝,否則只怕光明宗和素女宗的內部,就已經有弟子要陽奉陰違了。總之,不管是對於江寧唐家還是光明宗,楊寧都是一個最大的禍患。只是想要公開圍殺楊寧,師冥還沒有那樣的勇氣,在赤壁的那一次,還可以推托是別人做的,這一次如果得手,只怕也是福兮禍所倚。誰知道魔門還有多少隱世不出的弟子,如果他們因此對自己不滿,縱然光明宗可以一統魔門,自己也休想繼承宗主之位,總之他這個宗子絕不能親手沾染魔帝的鮮血。這還是說能夠得手的情況,誰不知道武道宗有一門超越了輕功範圍的絕世身法,若是楊寧一心脫身,千軍萬馬也未必能夠困住他。如果魔帝脫逃,那麼接下來會發生的慘烈報復絕對不是任何人可以承受的。想到此處師冥不由暗自冷笑,這個冒牌貨真是不知死活,居然想要利用唐家剷除他自己的心腹大患,別人不知道,自己還不明白麼?一旦楊影以信王九殿下的身份出現在人前,那麼處境最危險的就是楊影本人,魔帝楊寧縱然無心權勢富貴,難道還會不介意有人冒名頂替麼?
千言萬語在心中流過,最後師冥卻只是輕描淡寫地道:「殿下不必擔心,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那魔帝年少功高,性情又是桀驁不馴,毫無上下尊卑之念,不論是任何霸主都難以駕馭,羅承玉縱然頗有賢名,也不可能將魔帝收為己用。至於殿下的安全,自然有我等盡心保護,縱然魔帝親臨,也有一戰之力,殿下放心就是。」
楊影眼中閃過不虞之色,正要再說些什麼,一直沉默的唐伯山卻淡淡道:「魔帝固然要殺,我們卻不能自己動手,縱然得手也是得不償失,借刀殺人是個好主意,莫非你們還不知道翠湖的平仙子已經到了江寧麼?」
師冥微微一皺眉,看了唐伯山一眼,他掌握春水堂,按理說江東發生大小事情,他都會最先知道,自然已經知道平煙到了江寧的事情,可是他自認沒有把握說服平煙出手,也沒有勇氣直接去和平煙交涉,居重又行蹤不定,多日沒有返回春水堂述職,所以只能徒呼奈何,想不到唐伯山竟然主動提起平煙,以他的性子,除非是有了七成把握,否則是不會當眾說出此事的。莫非唐伯山已經有了和平煙交流的渠道麼?還是顏紫霜已經撇開了自己和唐伯山合作呢?心中疑慮重重,師冥靈機一動道:「雖然平仙子武功應該在魔帝之上,但是無色庵主都已經敗在魔帝手上,平仙子也未必能夠得手,以在下之見,倒不如別出蹊徑,不如令人去聯絡三大殺手的其他兩人--明月殺手和影子殺手,買通他們出手或可成功。這兩人武功或者不如刀魔練無痕高強,但是一個才智高絕,一個無孔不入,有他們一旁窺伺,一旦魔帝負傷遠遁,就可以趁機追殺,縱然魔帝武功再高,卻不過是個沒有經驗的少年人,未必能夠避開陰謀詭計的暗算。不知道殿下和大哥覺得我這個法子怎麼樣?」
唐伯山神色微動,輕輕頷首,卻沒有說話,唐仲海卻按捺不住地道:「我聽說三大殺手之中以練無痕名聲最響,明月和影子比起練無痕來怎麼樣?羅承玉在練無痕保護之下仍然險些被魔帝刺殺,這兩個殺手能夠得手麼?」
師冥目光一掃,除了唐伯山神色淡然之外,楊影也露出好奇之色,便笑道:「二弟有所不知,對於一個殺手來說,名聲未必代表著真正的實力,那練無痕除了刀魔之外,還有一個綽號叫作『白日刺客』,只因他殺人總是上門挑戰,托身白刃裡,殺人紅塵中,縱然是千軍萬馬之中,也可取目標首級,所以聲名赫赫,一時無兩。但是這等手段對於刺客來說卻不足取,其實三大殺手之中,練無痕應該是最弱的一個,或者說,練無痕根本算不上殺手。明月殺手縱橫天下已經有五六年了,可是世人都不知道此人形貌,只知道若是被明月盯上了的目標,都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據說是明月不願意被人發覺自己是如何出手,才會毀屍滅跡。明月的規矩極多,不像大多數殺手那樣事後再收取半數酬金,從來都是一次收清,得銀之後一月之內,目標必定消失無蹤,只在鬧市留下身份信物表明得手,而且足跡不離蜀中,一年最多接下三樁生意,這種種怪癖很是麻煩,所以若非十分棘手,很多人都不願去尋明月殺人。三大殺手中最厲害的其實是影子殺手,此人輕功絕塵,神出鬼沒,最擅長偷襲暗殺,被殺的目標多半是要害被匕首所傷,甚至有人在鬧市中無聲無息地死去,卻無人發覺殺手來去,所以有影子之稱,出道七年,殺人無數,只不過此人不喜歡張揚,許多被他殺死的人都沒有留下標誌,還是春水堂多方印證才判斷出來是他動的手,所以名聲反而最弱。可是在師某心目中,影子才是名符其實的第一殺手,若能收買他出手,縱然三年五載,他也絕不會放棄追殺,不是萬無一失,也是十拿九穩。至於明月殺手,就要看魔帝是否回到蜀中去了,否則縱然請到了,明月也未必有機會出手。」
聽到這裡,楊影心中一動,若能將這樣一個神秘莫測的影子殺手納入麾下,那麼自己就可以無聲無息地剷除異己了,不過這樣的心思只能暗藏在心底,除非繼承了燕王王位,否則一個傀儡替身,哪裡有可能招攬那樣的高手呢?他卻沒有發覺提到影子殺手的時候,師冥眼中隱隱閃過一抹古怪的神色。
整理了一下思緒,楊影狠狠道:「若是去請殺手,事若不成,難免會洩露出去,不如這樣吧,暗中將賞格發佈出去,若是有人能夠刺殺了魔帝,本王願以五十萬兩銀子作為酬謝。」
唐伯山目光一閃,似是十分欣賞楊影的想法,沉思片刻,意味深長地道:「信王殿下的確是英明果決,這實在是最好的法子,不過這賞格就不要用殿下的名義發佈了,萬寶齋天下各地都有分號,而且行蹤隱秘,不懼有人存心報復,不如派人到萬寶齋存上五十萬兩銀子,然後在江湖上發出賞格,若有人能拿著魔帝首級前去萬寶齋,就可以拿走賞銀,只要做的妥當,自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覺。」
師冥聞言低下頭去,眼中卻閃過一縷寒光,對唐伯山的深謀遠慮他覺得十分驚心,一旦楊寧遇刺身亡,那麼萬寶齋就和這件事脫不了關係,等到楊寧真正的身份昭示天下,萬寶齋就只有依附唐家這一條路好走了,對於早就想吞併萬寶齋的唐伯山來說可算是一石二鳥,不過唐伯山大概不知道,萬寶齋和魔門公輸宗似乎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如果萬寶齋當真被迫依附唐家,那麼自己就可以憑著先天的優勢將這股勢力收歸己用,讓唐伯山悔之莫及。
不過主意雖然不錯,還要看能否實現,師冥神色猶疑地道:「單憑刺客終究是難以成事,若想殺了楊寧,還需要平仙子親自出手才行,若是楊寧當場身亡,當然最好,若是楊寧逃走,那些刺客才能派上用場,卻不知道平仙子什麼時候可以出手呢?」
唐伯山聽到這裡淡淡一笑,目光透過琉璃窗向外望去,緩緩道:「這個我們就不用擔心了,只怕有人會更加著急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