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集 天下第一侯 第九章 風雨欲來風滿樓
大宋時代的東京城是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大都會,金水河畔則是天下第一等的貴族住宅區。金水橋畔的富貴人家,排名第一的當屬滿門忠烈的天波府楊家。
今兒個一早,楊家便迎來一位特殊的訪客。
「小子陳保羅叩見老太君,祝老太君福泰安康。」
老老實實的磕了三個響頭,保羅笑嘻嘻的抬起頭,目光四下一掃,只見堂上端坐著鶴髮童顏的佘老太君,兩眼微闔,臉色平靜如水。在她身後,佇立著楊門地位僅次於老太君的柴郡主和穆元帥婆媳,臉色更是冷若冰霜殺氣騰騰,這架勢哪裡像相親,分明是三堂會審。
「桂英,給侯爺看座。」
穆佳英冷哼一聲,給他搬來一個繡花錦墩。
保羅滿臉堆笑欠身施禮,側身半個屁股坐在上頭,真真是如坐針氈。
大廳一角,屏風後頭有兩雙眸子在閃動,緊張的注視著保羅,不用看也知道,準是大楊將軍和小楊將軍在偷看未來的夫婿呢!
「侯爺請用茶。」
佘老太君端起茶杯向保羅微微一敬,同時朝屏風那邊嗔怪的掃了一眼。
兩位浴血疆場、殺人如麻的女將軍登時嚇得大氣也不敢喘一口,怦怦的心跳在寂靜的房間裡顯得格外清晰。
「侯爺此番登門拜訪,不知所為何事?」
保羅心說你這是明知故問啊,但也不急著提親,先送上一份禮單,「前日老太君壽辰,小侯身在襄陽不得親至慶賀,特補上一份薄禮,不成敬意。 」
佘太君掃了一眼禮單,隨手放在桌上。穆元帥與柴郡主耐不住好奇偷眼一瞧,不由得相顧失色,皇莊銀票八十萬貫、金珠玉器古董字畫不計其數,折算下來亦有百萬之巨!
別看天波府家大業大,號稱「天下第一家」,那都是表面光鮮,一家子寡婦,既不能外放做官撈油水,也不好做生意辱沒門楣,只靠官家賞賜的幾處田莊收租勉強維持個體面,日子過得清苦。乍見保羅拿出這麼一份厚禮,心情分外複雜。
忠臣也是人,也要吃喝花用,也要人情往來維持體面,這筆銀子對楊家而言正是雪中送炭,怎麼能夠不動心?但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這陳保羅的名聲可不太好,天知道他這筆巨款怎麼來的?萬一來路不正,楊門的清譽可就全毀了。
「侯爺此番巡檢襄陽,清勦賊黨,著實勞苦功高,想那趙賊身為天潢貴冑,卻不知珍惜羽毛,放縱奢欲終至滅亡,可悲可嘆,天下為官者,當以此為鑑。」
早羅何等聰明,立刻聽出老太君的弦外之音。
「這些東西別是貪污來的吧,這事不說清楚我可不敢收。」
保羅微微一笑,不卑不亢的解釋,古董字畫購自白駝山莊,票據俱全絕非賊贓,至於銀子,那是在西夏臥底時李元昊所賜,老楊家遠征西夏,犧牲了鄒蘭英和楊八妹兩位女將。
「陳某不能在疆場上為楊家報仇雪恨,便拿李賊的銀子來撫卹英烈後人,亦是情理之中,此事早有專折禀奏官家,蒙主隆恩,準臣便宜行事。」
聽了這一席話,三位夫人露出笑容,對保羅的態度也溫和多了。世道就是這麼現實,金錢開道再送上一座牌坊,保羅爺順利敲開天波府的大門,提親自是水到渠成。
「我與排鳳、金花兩位將軍在西夏並肩作戰患難與共,情投意合之下私結鴛盟,老太君若能成全,擇日便請官家賜婚。」
保羅話裡隱含兩層意思,首先,大楊、小楊已經被我煮成熟飯了,你要是不把她們嫁給我,兩丫頭估計就得上吊;其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一套規矩我懂,明兒個就請官家做媒提親,裡子、面子都給足了,您老人家就行行好吧!
佘太君端起茶杯啜飲一口,再抬頭時嘴角便掛著古怪的笑容,「老身聽說侯爺有言在先,『要嫁女兒的,陪嫁十萬貫一個,全部做妾,八賢王家的、包黑子家的、天波府楊家的,陪嫁非百萬不能』,可有此事?」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保羅暗叫一聲「Shit」,硬著頭皮答道:「確有此事!」
此言一出,屏風後頭便傳來氣苦的嘆息,大楊、小楊急得直跺腳,暗罵保羅太沒眼色,這當口你怎麼能承認呢?說一句「此乃戲言不可當真」,然後服個軟哄哄老太君不就好了。老人家就是愛面子,也不會真拿這事為難你,何苦自找麻煩呢!柴郡主與穆桂英也是相顧苦笑,暗自替保羅可惜,眼看一門親事就要告吹。
果不其然,老太君冷笑一聲,徐徐道:「侯爺既出此言,老身也無話可說,楊家出不起這兩百萬陪嫁,怎好意思送姑娘過門兒!」
保羅揚眉一笑,手捧一把上好的高麗紙扇送到老太君跟前,「聽說老夫人文武雙全,尤精書法,請給小子題個扇面吧!」
佘太君一愣,沉吟數息,笑道:「恭敬不如從命,獻醜了。」
她使人取來筆墨紙硯,在素白扇面上題寫「無欲則剛」四字,雖是婦人手筆,卻有金戈鐵馬風骨凜然的意境。
「變化縱橫出新意,眼看一字千金貴。」保羅手捧折扇贊不絕口,「老太君的教誨小子銘記在心,這番心意何止一字千金,便是一字百萬也值,足抵兩位將軍的嫁妝了。」
這馬屁拍得出神入化,立刻扭轉尷尬局面,大楊、小楊鬆了口氣,柴郡主和穆元帥婆媳也是相視微笑,暗讚保羅的機智。
佘太君心中好笑,老太婆眼睛裡揉不進沙子,哪能讓你這小狐狸如此容易過關。她故意落下臉子,奪過折扇,冷冷道:「既然一字足抵百萬,四個字便是四百萬,減去金花和排鳳嫁妝兩百萬,你還得找補老身兩百萬哩!」
保羅頓時就汗顏了,心想老太君你可真夠黑啊,你哪裡是太君,分明是皇軍。他身上的銀票剛才都已經獻出去當聘禮了,哪裡還能拿得出來兩百萬,要說以他在洞庭湖以及一路上搜刮來的身家,砸兩百萬出去買兩媳婦倒也不算肉疼,可是現在老太君給他將了一軍,目的可不是真的想要錢,而是出一口氣,誰讓他之前對楊家恁般不恭敬呢!
換成別人,這忽兒難免尷尬,甚至自尊心比較敏感點的男人就要惱羞成怒拂袖而去,且不說如此一來毀了一段美好的姻緣,就是這點氣量也不算個男子漢大丈夫,保羅不但要把這個難關給過去,而且還要應對的漂漂亮亮,讓老太君心眼口服。
於是,保羅唱一個肥諾,笑咪咪的說:「何必為這區區兩百萬大費周折,天波府裡還有沒有待字閨中的姑娘,再補一對陪嫁給小侯,就算兩清了。」
老太君一琢磨,是啊,陪嫁兩丫頭,我又得出兩百萬嫁妝,可不就抵上多寫的兩個字了!
登時,她哭笑不得,指著他的鼻子笑罵道:「好個陳保羅,真不知道該罵你缺德還是夸你機靈!真正一個混世魔星,得了便宜賣乖的小無賴!」
罵歸罵,老太君著實喜歡保羅的狡猾,這世道她早就看透了,越老實耿直的人越吃虧上當,你瞧楊家一門忠烈,出了多少忠臣英烈,可結局怎樣?
老楊家為大宋流的血已經夠多了,她對保羅這個重孫女婿的要求不高,犯不著效仿七郎八虎去做為國捐軀的烈士,只要他安分守己做一個富貴逍遙侯,排鳳和金花兩丫頭別再重蹈寡婦的宿命,安安穩穩過一輩子比什麼都強。因此,她題字是無欲則剛,而不是精忠報國。
「宣——陳保羅進殿——」小黃門尖著嗓子一聲吆喝。
保羅手捧朝闕走進紫宸殿,跪拜叩頭,「臣,賜進士出身、直秘閣侍講、江東轉運副使、廣陵縣侯陳保羅,叩見我主萬歲。」
趙禎咳嗽兩聲,道了一聲「平身」。
保羅慢慢站起身來,偷眼一瞄,心裡咯登一下。一年不見,官家遠不復當初的神采,臉色青灰,嘴唇發紫,分明是病入膏肓之相。
朝堂之上他也不便表露心事,站在那裡照本誦讀奏章,講述西夏、襄陽一行的經歷。其實這份奏章官家一早就看過了,今次命他當眾宣讀,是懷著一種與有榮焉的情感,讓滿朝文武,特別是一直對保羅看不上眼的龐太師和御史台等人聽聽他立下的汗馬功勞。
保羅誦讀已畢,官家針對幾處細節加以垂詢,不過三五句話,便數次被咳嗽打斷,一旁伺候的太監連忙遞來痰桶。
保羅眼尖,分明看見官家嘔出帶血絲的粘痰,更添三分憂心。
趙禎的確病了,而且病的不輕,連日來臥床不起,今天是特別為了陳保羅進京述職,才勉強支撐著上朝。
要說君臣二人的感情,用「知己」二字來形容毫不過分,看到他平安歸來,趙禎的精神也顯得比平日更為振奮,朗聲笑道:「愛卿真乃大宋之福將也,此番兵不血刃平定西夏,出生入死剿滅趙衍逆黨,可謂勞苦功高,若有所求儘管提來,朕無一不允!」
此言一出,滿朝文武紛紛色變,帝眷之隆,莫過於此。所謂君無戲言,趙禎既然把話撂下,陳保羅便是要求裂土封王他也得答應!
保羅心裡暗讚一聲「夠意思」,連忙跪拜謝恩,先說一通套話,把功勞全部歸為官家的賞識,為國盡忠是他的義務,哪裡還敢要什麼賞賜呢,要說心願嘛,倒是有一個,「只願聖上龍體安康,保黎民千秋有慶,安社稷萬壽無疆」。
這話說得趙禎笑容滿面,包黑子為首的忠臣言官卻面露鄙夷之色,暗罵陳保羅阿諛奉承,奸詐似鬼。
皇帝也是人,是人都有虛榮心,都喜歡聽奉承話,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嘛!趙禎是個聰明皇帝,愛聽奉承話不錯,卻不會信以為真。
「命由天定,豈遂人願,秦皇漢武尚且難免一死,朕又如何能夠例外,少保愛卿啊,你這第一個願望朕恐怕無能為力,還是換一個容易些的吧!」他近來怪病纏身,太醫院連下數帖湯藥卻不見起色,自知大限將至,聽了保羅的話,不免有些傷懷。
「臣此番遠涉虎狼之域,江湖險惡,迭起風波,全賴數位俠骨柔腸的紅粉知己仗義相救才免於遭難,人生百年,榮華富貴不過是過眼煙雲,臣不奉高官厚祿,只願與紅顏知己永結同心,特冒死斗膽,請官家替微臣做個媒人!」
趙禎哈哈大笑,拍案道:「好個陳少保,朕等你這句話已經很久了!說吧,你要娶誰?」
保羅訕笑一聲,徐徐道:「臣對碩華殿下、玉卓殿下傾慕已久……」
「準!」
「左千牛衛上將軍楊排鳳、西夏招討先鋒官楊金花與臣亦是情投意合……」
「準!」
「龐氏少夫人水修眉,新寡喪居,孤苦伶仃著實可憐,尚請陛下念在上柱國老將軍呼延讚的情份上,下旨特許龐夫人改嫁……」
趙禎噗嗤笑了,支撐著從龍椅上站起來,「好個風流陳少保,你到底有多少紅顏知己?怕是朕坐擁三宮六院也比不得你艷福齊天,罷了,朕統統賜婚便是!」
這下可好,零售改批發,一鍋燴了。
保羅喜出望外,連忙叩頭謝恩。這廂君臣倆心滿意足,兩班文武大臣可炸了營!那嫉恨憤怒的目光宛如千萬把利刃,恨不得把保羅戳成篩子。
古板的包黑子打響聲討「淫賊陳保羅」的第一炮,手捧朝闕出班奏道:「臣為官數十載,未見此等荒唐事!如陳保羅這般輕浮浪子,陛下怎可助長他的囂張氣焰,寒了天下君子的心……」
趙禎沉下臉子,冷冷道:「詩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誰說好色便不是君子?少保與皇姐等人兩廂情願,憑什麼不能結成連理?包愛卿豈不聞清官難斷家務事,這事不歸開封府衙門管,你就省省心吧!」
聞言,老包臉色發青,默不作聲的退下去。
權御史中丞孔道輔義憤填膺,出班聲色俱厲道:「楊家滿門忠烈,為我大宋江山立下汗馬功勞,楊排鳳、楊金花兩位將軍亦是戰功赫赫,乃國家之棟樑也,陛下不問青紅皂白便把兩位巾幗英雄賜婚給陳保羅這等無行浪子,未免有欺辱忠良之嫌,便教楊家孤兒寡母情何以堪?此事萬萬不可!」
趙禎拿起一份奏摺,冷笑道:「朕這裡有佘老太君與柴娘娘懇請賜婚的折子作證,可見楊家早已把少保視為女婿,朕不過是順水推舟成人之美罷了,孔愛卿又何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孔道輔滿臉冷汗,期期艾艾無話可說,只得退下,一時間朝堂陷入冷場。
龐太師見勢不妙,大叫一聲撲將出來,跪在大殿上老淚縱橫,哭天搶地,「蒼天吶!我兒屍骨未寒,竟有賊子公然奪其遺孀,毀我龐家名節,是可忍,孰不可忍,老夫便不活了!」說著便一頭朝庭柱撞去。
五都按察使韋復又眼捷手快,一把拖住,與龐籍抱頭痛哭。龐系親信段少連、孫祖德等人出班痛哭死諫,懇請聖上收回成命。
御史台的言官們見此情景,激動的那叫一個獸血沸騰,哭喊著跪了一地,言辭聲討陳保羅的無恥行為。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你陳保羅想把天下美人盡收房中,身為男人誰不眼紅?眾人都是一個心思:我們得不到的東西,你也別想得到!
孟子曰「不患寡而患不均」,保羅爺倒霉就倒霉在這句至理名言上頭了。
趙禎眼看大殿之上亂作一團,有心替保羅做主卻辯不過眾位言官,這幫人就是靠耍嘴皮子、扣大帽子吃飯的,他說一句,下面幾十張嘴等著呢,什麼「有礙國體」、「傷風敗俗」、「背棄教化」……嗡嗡嚶嚶好似一群蒼蠅。
趙禎怒火攻心,一口痰噎住嗓子眼,只覺得胸中發悶、眼前發黑,便從龍椅上栽倒下來。侍從、太監等失聲驚呼,衝上來一瞧,官家已是面如死灰不省人事。
大殿里頓時鴉雀無聲,群臣盡皆呆若木雞。
保羅一步竄上前去把官家攬在懷裡,左手掐住人中,右手扣住脈門,送入一股內力。
數息過後,趙禎幽幽醒來,猛地咳出一口帶血的粘痰,衝保羅苦澀一笑,氣若游絲道:「少保……朕但有三寸氣在,絕不負你……」
保羅鼻子一酸,便忍不住兩行英雄淚,他這輩子還從來沒有如此這般為一個男人流過淚,傷過心。
趙禎咳嗽數聲,呼吸又一次變得微弱,緊握住保羅的手,神誌漸漸陷入昏迷。
這忽兒群臣已經成了沒頭的蒼蠅,一個個噤若寒蟬面無人色,不知哪個倒霉催的大喊一聲「聖上駕崩了」,宛如油鍋裡澆下一瓢水,文武百官頓時亂作一團,哭號奔走,不知所以。
保羅強忍怒火,運足內力使出獅子吼吶喊一聲,「快請太醫來!」
他話音甫落,寇準引著四位太醫博士匆匆進殿,這老西兒是唯一保持冷靜的人,早在趙禎昏倒的時候就跑出去喊太醫了。
太醫連下數針,催得趙禎吐出一口粘痰,恢復了神誌,便由侍從護送回寢宮。
臨行前,趙禎虛弱的拍了拍保羅的手,臉色陰沉的說:「今日之事,便勞愛卿替朕做個清算!」
保羅點了一下頭,待到官家出了大殿,他便攔在門口,目光從殿下群臣臉上一掠過,唇角上翹,露出一抹充滿殺氣的冷笑。
恰逢殿前龍衛指揮副使楊文廣率隊趕來,見狀滿頭霧水,低聲問保羅:「少保,這是怎麼回事?」
保羅也不答話,順手從他腰間抽出寶劍,提著三尺青鋒朝群臣走去,指著龐黨一人喝道:「老匹夫,方才可是你喊的『駕崩』?」
他不待答話,揮劍斬落頭顱!
正是:紫宸殿上人頭落,白玉階前血橫飛。
保羅面無表情的站在血泊裡,冰冷的目光從染血的劍鋒轉到龐籍臉上。龐太師兩腳一軟坐在地上,褲襠裡濕冷一片。
「少保不可!」八賢王跟包拯同時回過神來,一左一右抓住他的胳膊。
保羅深深吸了一口氣,彷彿要把滿腔怒火強壓下去。
寇準睜開他那雙似乎永遠睡不醒的眼睛,衝保羅微微一笑,「侯爺好手段。」
這話裡的意思可就深了,不過嘉許的成份總歸是多於責備的。
紫宸殿上的血案,迅速傳遍東京城大街小巷,陳保羅仗劍殺人的形象宛如修羅惡鬼,深深烙印在每一個當事人的心中。
龐太師回家後便害了一場大病,不知多少次於夢中憶起陳保羅那冷酷的一瞥,嚇得尖叫驚醒,從此再不敢跟他作對。
有那不明真相的言官,上書要求嚴懲「暴徒」陳保羅,卻被官家兩句話打發回去,「陳愛卿奉朕口諭斬除奸佞,何罪之有?此事到此為止,汝等不得非議!」
其實那個死鬼也不算大奸之徒,招此橫禍著實有些冤枉,然而成年人總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即便今天保羅不出手,日後官家追查依舊難逃一死,而且禍滅九族,受牽連者何止千百?所以說禍從口出,一時的衝動足以毀掉一生的謹慎。
官方的緘默激發了百姓的想像力,坊間對這宗發生在紫宸殿上的血案的傳聞層出不窮,有人說,陳保羅是權勢熏天獨攬朝綱的大奸臣,當著官家的面斬殺反對他的大臣,官家懾於他的淫威,竟不敢有一字怨言;也有人說,他是大大的忠臣,於千鈞一發之際單人獨劍保護官家,誅滅圖謀刺駕的逆臣。
年關將至,陳少保按劍而立的形象竟然被繪成年畫出售,取代秦瓊、尉遲恭,成了新一代的門神,兇名之甚可止小兒夜啼。
走出紫宸殿,涼風一吹,保羅漸漸冷靜下來,想到官家病危,心情不免有些沉重,忽聽有人尖著嗓子喊道:「侯爺且留步。」
保羅回頭一瞧,正是司禮大太監趙風。這位可是官家跟前最得寵得勢的公公,斯文一點的說法叫做「內相」。
保羅跟他交情不錯,卻也不敢有絲毫的怠慢,拋開滿腹心事,擠出笑臉道:「風公有何指教?」
趙風朝左右瞄了兩眼,低聲道:「侯爺隨我來。」
保羅見他神情嚴肅,心里便明白了三分,不再多話。
兩人腳步匆忙,穿堂越殿,拐了幾道彎,來到御書房。
保羅一跨進門坎,趙風便關上房門,插上門閂,這架勢……也說不上是防賊還是做賊。
「風公,這是為何?」
「噓——跟我來。」
趙風領著保羅繞過一道屏風,在牆上按兩下,轟然敞開一條密道,走不多遠,前面有些微的光亮,竟是一個狹長的出口,以保羅的身材得低頭側身才能擠出去。
兩人先後出來,趙風回頭在牆上按了一下,那道出口便合攏了,上頭掛著一幅畫軸,落下畫來恰遮住出口,設計堪稱精妙。
保羅一抬頭,便看見官家趙禎半躺在御榻上沖他微笑,連忙叩頭施禮。
趙禎擺手道:「少保快快請起,朕有要事相商。」接著便吩咐趙風看座。
保羅也不客氣,官家用這種隱秘的方式把他找來,肯定有非常棘手的事要他辦。男子漢什麼時候都不能丟了義氣,趙禎待他恩重如山,輪到他陳保羅兩肋插刀的時候那也是絕對沒二話,一進門就做好下刀山過火海的心理準備。
饒是如此,聽了趙禎接下來的話,保羅還是不免大吃了一驚。
「少保可知,大宋江山危在旦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