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十龍奪嫡 作者︰鳳鳴岐山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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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neider 2009-2-25 19:19:2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08 429158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25 20:31
第三十章鹿鼎書苑

    京城的金秋十月是極美的,但更美的是香山的紅葉,風過處,掀起層層波瀾,如同夏日里的晚霞般絢麗,更兼有叢叢的秋菊四下里盛放,點綴出漫山的秋景。香山原本就是京城里附庸風雅之人踏秋的首選,自打兩年前鹿鼎書苑在此開山門之後,香山更是成了名士的必去之所,就算是外地來游學的才子來了京城怎麼地也得設法進鹿鼎書苑听堂課——沖著一代清官郭琇的面子是一個理由,但更重要的是書苑背景深厚,來此講學的都是北地的大儒,就連翰林院的大人們也時常來此客串一把。

  書苑外紅葉似火,書苑內誦聲陣陣,郭老爺子心里頭別提多愜意,眼瞅著這書苑由一個空殼子變成了北地讀書人的聖地,心里頭自豪啊。唔,手里的西湖龍井可也是好東西來著,胤祚這小貝勒爺還真是有心了。郭琇端起小茶壺就著嘴兒來了一口,可還沒咽下去,猛然瞅見一個熟悉的人兒正對著他笑呢,頓時一口氣沒喘過來,那茶猛地就噴了出來,好一頓狠咳,老半晌才消停,慌忙上前見禮︰“老朽給貝勒爺請安,今兒個是啥風將您給吹來了?”

  啥風?東風唄,咱可是借東風來了,呵,這郭老爺子兩年沒見,說起話來也風趣了,看樣子這兩年過得很舒坦嘛。胤祚呵呵一笑道︰“郭掌山好悠閑啊,今兒個本貝勒閑著沒事,就來轉轉,不歡迎?”

  “貝勒爺說那的話,這書苑原本就是您的,想啥時來就啥時來,頭前老朽還想著貝勒爺呢,趕巧貝勒爺就來了。”郭琇笑呵呵地回道。

  “西湖龍井?老爺子可真能享受啊。”胤祚原本就好茶,手里又有錢,喝的都是好茶,對茶可是個行家,隨手拿起桌子上的小茶壺,掀開蓋子一看便知曉這茶是極品。

  “呵呵,這是劉明川劉掌櫃派人專程送來的,說是貝勒爺賞的,老朽還沒謝過貝勒爺呢。”郭琇笑呵呵地一拈胡須道︰“貝勒爺可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有何事需用得著老朽的,盡管開口,老朽就是拼了這條老命也要辦到。”

  郭琇這話擺明了是打算向胤祚效忠,倒不是為了胤祚讓他當了個書苑的掌山,而是認定胤祚將來必定大有作為——郭琇雖掛了冠,可畢竟混了十幾年的官場,眼珠子毒著呢,消息也算得靈通,胤祚這兩年所作的事兒,郭琇心里頭有數兒,在他看來眾多的阿哥中胤祚的資質絕對是排在最前列的幾個,雖說指不定哪片雲會下雨,可他郭琇現在已經在胤祚的船上了,也只能跟著走下去。

  大家都是明白人,有些話就用不著明說,郭老爺子這麼一提,胤祚心里頭就有數了,不過在胤祚看來郭老爺子歲數大了,能幫著自己的時間也不會太長,再說書苑這也離不開郭琇的主持,胤祚略一沉吟道︰“本貝勒听說郭掌山的大公子郭璞已經來京,可是打算參加開春的會試?”

  “是啊,犬子現下也在書苑內就學,這孩子脾氣 ,不過文章倒還看得過去。”一提起自己的愛子,郭琇臉上滿是自豪的神采。

  “那好啊,會試後,本貝勒再見見他。”

  胤祚這話的潛台詞就是無論郭璞中與不中,出仕的事兒就包在自個兒身上了,郭琇一听便明白了,雖然他為人剛直,不屑為自己走門路,可事情關系到自己兒子的前途,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再說阿哥用自己人,原本就是大清朝的慣例,倒也沒違反大清律,郭琇自然是不反對的,笑呵呵地說道︰“如此,老朽就代犬子多謝貝勒爺了。”

  “唔。”胤祚也沒多客套,只是點了點頭,接著一副隨意的樣子問道︰“現如今書苑內有多少學子,明春參與會試的又有幾人?”

  胤祚的樣子雖隨意,可郭琇心里頭卻明白得很︰敢情這貝勒爺是打算拉大旗、立山頭了。嘴角一彎,含著笑道︰“書苑內共有學子三百多人,大體上都有春試的資格,其中頗有些人才,又以秦浩、施之皓、游曳、林軒毅力四人最為杰出,號稱鹿鼎四杰。貝勒爺可要見見?”

  見是要見的,不然咱大老遠跑來干啥子,不過見之前總得先看看他們的文章再說。胤祚擺了擺手道︰“此事再議,本貝勒想出個題,考考那些個學子,不知方便否?”

  “此小事耳,貝勒爺請出題吧。”

  “好,就以‘先之勞之’為題吧,時間為一個時辰。”胤祚所選的這個題目並不難,出自于《論語》,意思是做在老百姓之前,使老百姓勤勞,換句話說就是以身作則。

  胤祚一句話說得輕巧,可整個書苑卻是好一番雞飛狗跳地,正在講學的各個老夫子都停了課,又是忙著布置考題,又是忙著閱卷,忙活了老半天,總算是從四百多份卷子中篩選出二十來份佳作,送到了郭琇的辦公室內。

  唔,郭璞這文章還過得去,典用得不錯,言也有物,就是遣詞造句上還不夠老練,過于樸實了些,就文章而論,這一科要想進三甲怕是有些難度,看來自己還真有得忙了。胤祚首先查了一下郭璞的卷子,心里頭並不是很滿意,從文字間可以看得出郭璞為人方正有余變通不足,這一點跟郭琇掛冠前很有些類似,沒經歷一番歷練只怕難堪大用。

  胤祚又接連看了十幾份的卷子,可全都是些華麗詞藻的堆砌,空洞無物,心里頭著實有些生氣︰每年二十萬兩銀子砸下去,就得到這麼個結果,是個人都會生氣,還虧得郭老爺子夸耀了半天,這些狗屁文章實在是可笑之至。胤祚心里頭煩得很,隨手一撥那些卷子,原打算就此打住,突然一張卷子躍入了眼簾︰好字!這手顏體怕是比自己還要強上三分!仔細一看卷子,心里頭大為激動︰這主兒字不但寫得好,文章也堪稱上品,字里行間顯示出此子閱歷頗豐,文采飛揚間又不失樸實。“好!”胤祚忍不住拍了下桌子,擊節叫好。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25 20:33
第三十一章青衣林軒毅

     “山林朝市兩茫然,紅葉黃花自一川。野水趁人如有約,長松閱世不知年。”一青衣青年凝望著滿山的紅葉,口了一絕。

  “好,好詩!歷河兄這詩道盡了香山美色,卻讓我等面對美景無從吟起,眼前美景道不得,憾事,憾事!”

  “是啊,早知道就不該讓歷河兄起頭。”

  ……

  香山頂,一株數人合抱的大松樹下,四、五個學子隨意地坐在一起,談笑風生,指點江山,大有糞土當年萬戶侯的架勢。這幾個學子正是鹿鼎學院最出風頭的鹿鼎五杰,除了郭所說的秦、施、游、林之外,最後那個是郭璞,郭琇雖以自己的兒子為豪,可在胤祚面前卻沒好意思說得太過分,因此沒有提起自己的兒子也是五杰之一。

  大江南北數十書苑,歷史淵遠的不在少數,若是以歷史底蘊而論,鹿鼎書苑壓根兒就排不上號,可鹿鼎書苑卻有四大優勢是其他書苑所不能比的︰首先是掌山郭琇的名聲,雖說郭琇的學識水平可能比不上白鹿書苑的王士,也比不上桐城學派的方苞,但一代清官的名頭可是擺在那兒的,那可是半個包龍圖啊;其次,書苑不但束修(工資)極高,而且學術風氣開放,無論是哪派大儒均可以來就教,因此吸引了眾多大儒來此;第三,地處京師,趕考方便;最重要的是鹿鼎書苑完全免費,讀得好的還有一筆高額的獎學金可拿;如此一來自然是吸引了眾多學子的關注,可想要入學卻也不是件易事兒,得通過考試,凡能入學者還都得有兩下子才行。

  秦浩,字之戌,山西太原人;施之皓,字明義,山西太原府人;游曳,字明廉,京城人氏,其父在吏部任侍郎,算是官宦子弟;林軒毅,字歷河,金陵人;郭璞,山東即墨人;這五人來鹿鼎書苑雖時間不一,可卻一見如故,時常在一起品文論詩,恰巧筆頭上都算還行,就這麼著被稱為鹿鼎五杰。這不,今兒個胤祚下考題,課都停了,這五人又照老例上香山頂論文去了,正聊到開心處,半山腰里沖出個人來,氣喘吁吁地嚷道︰“林、林、林歷河,掌山有、有請。”

  鹿鼎書苑佔地極廣,足足有百畝方圓,四棟三層的樓房圍成了一圈,郭的辦公室恰恰好就在書苑的正中央一棟二層的小樓中。林軒毅來鹿鼎書苑雖不到一年,卻也沒少到郭琇的辦公室,光是領獎學金就來過兩次,更別說平日里郭還時不時地召見、面談,算得上是熟門熟路了,雖不知今兒個郭老爺子召喚究竟有何事,卻也絲毫不緊張,到了門口,整了衣衫便行了進去。

  “學生林軒毅見過掌山大人。”林軒毅恭敬地拱手為禮,待抬起頭來卻發現室內不止郭琇一人,其身邊還侍立著一個少年郎,衣著雖簡樸,可卻隱藏不住滿面的富貴氣,不由地好奇心起,暗自推演了一下少年郎的面相,卻發現自己根本推不出個合理的解釋︰從面相上看這少年前額寬且厚實理應是富貴之極,可額頭的正中卻有道極淺的霉紋,應是早夭之相,但人中卻又不短,眼中有神,又明示此人福壽非淺,實在是奇怪之極。正疑惑間,郭老爺子笑呵呵地說道︰“歷河,今日的文老夫看過了,寫的不錯,叫你來是有個問題要考考你。”

  林軒毅忙收回探尋的目光,恭敬地回答道︰“請掌山大人出題,學生勉力就是了。”

  “好,某地僅有甲、乙兩村,甲村之人總言真,乙村之人話皆假,一日,一旅者到訪,遇某丁,問曰︰‘爾是何村之人?’答曰︰‘甲村。’,後又有某丙路過,旅者令某丁問某丙是何村之人,某丁問後,回報旅者︰‘其曰是甲村之人’試問︰某丁是何村之人?為何?”郭琇一拈胡須笑呵呵地問出了問題。

  郭話音剛落,林軒毅立刻接口道︰“某丁是甲村之人。理由如下︰無論某丙是何村之人,其都會自陳是甲村之人,某丁若是乙村之人,其回旅者時應稱某丙是乙村之人,故此,某丁只能是甲村之人。”

  “好!”喝彩的卻不是郭琇,而是一直冒充侍從的胤祚,不用說,這道題是胤祚所出,雖不難,可要在短時間內找到問題的關鍵卻不是件容易的事兒,林軒毅能如此迅速地得出答案,足見其推理能力極強,胤祚心里頭對林軒毅的評價又高出了不少。

  “請教閣下尊姓大名?”林軒毅對胤祚十分好奇,不由地拿眼再三打量胤祚。

  “呵呵,先生大才,不妨猜猜看。”胤祚笑呵呵地回道。

  “學生林軒毅見過貝勒爺。”林軒毅一鞠到底,腰是彎了,人卻沒有跪下。

  呵,這小子猜出了咱是誰,居然還敢不下跪,嘿,該不會是蒙一下吧?胤祚笑呵呵地說道︰“何以見得在下是貝勒?”

  “理由有三︰其一,書苑是貝勒爺所開,貝勒爺出現在此原也不是什麼奇事;其二,貝勒爺雖一身平服,但面上的富貴氣卻是遮不住的;其三,能搶在掌山大人前頭說話的,其身份必然高于掌山大人;綜合上述原也不難猜出貝勒爺的身份。”林軒毅潺潺而談,絲毫沒有半分的拘束。

  靠!這小子還挺有傲氣的嘛,有意思。胤祚心里頭也知道像這種有才華之人,大多都是一身的傲骨,正所謂恃才傲物,要想收服這種人難度極大,不過正因為難度大,才有挑戰性,而這種人一旦歸心,那就能做到士為知己者死。

  收服之事並不急于一時,胤祚也沒打算今日就令其歸心,但給此人留下個深刻印象卻是必須的。胤祚略一沉吟道︰“林先生的字不錯,文也上佳,不過今日之文,卻有兩處疏漏。”

  自古文無第一,武無第二,說到文章的優劣自然是自個兒寫得好,若是旁人被一個十歲出頭的小兒當著面說自個兒的文章有疏漏定然是勃然大怒,可林軒毅卻沒有絲毫動氣,只是微笑著一拱手道︰“請指教。”

  “指教談不上,閣下之文如下︰‘聖人行藏之宜,俟能者而始微示之也……”胤祚張口就來,一口氣將全文都背了出來,接著笑呵呵地說道︰“其疏有一︰倦乎者無,‘無倦’(1)屬後句雖與本題相關但並不是題意所示,略有離題;其疏二︰先憂後樂者鮮乎(2),鮮字恐有不妥,本貝勒以為改為賢字更佳。”

  林軒毅愣了一下,這才再次行禮道︰“多謝貝勒爺指點,學生慚愧。”

  胤祚呵呵一笑道︰“不必客氣,今日得識先生實乃三生有幸,時辰不早了,本貝勒得先行一步,待先生金榜題名之時,本貝勒定邀先生一醉。告辭了。”話音一落,胤祚逍遙而去。

  注釋(1)無倦的意思是不懈怠,此語出于《論語》,是胤祚所出的題目《先之勞之》的下文,八股文講究的是緊扣題目,不得多言也不得少言,“無倦”一語雖是本題的下文,但在文中出現卻有離題的意味在內。

  (2)先憂後樂出自于範仲淹的名句——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25 20:35
第三十二章望月樓風波(一)

   胤祚走得倒是瀟灑了,卻把煩惱留給了林軒毅。林軒毅自幼游學天下,算得上見識多廣,加之又是個七巧玲瓏之人,哪會看不出胤祚的拉攏之意。按林軒毅的本心只想當個辦實事的清官兒,壓根兒就沒打算為哪個阿哥服務︰天子的家事不是那麼好參與的,一旦卷入其中那就身不由己了,搞得好,算是從龍之功,卻也得防著主子卸磨殺驢,搞得不好那就是身首異處的下場。

  胤祚雖是驚鴻一現,可表現出來的風采和學問卻是林軒毅平生僅見,說心中不佩服那是假話,可若說就此投靠了胤祚,卻又有違平生志願,再者,胤祚雖來去匆匆,卻絕不會就此消失不見了,想來還會另有謀劃。林軒毅心里頭既不願得罪了胤祚,又不願卷入其中,著實有些煩悶。林軒毅原本就是個慎言之人,如此一來,話就更少了,旁人或許看不出,可其余四杰卻都若有所覺,只是不方便追問究竟發生了何事。過了十數日,趁著立冬的日子,眾人提議到城中望月樓一樂,算是冬令進補,順便讓林軒毅開心一下。

  望月樓,那可是京城第一名樓,能踏入其中的非貴即富,沒消費個千兒八百的別想出門,到望月樓買醉對于其他學子來說是可望不可求的事兒,可卻難不倒秦浩與游曳,這兩位一個是山西巨賈之子,一個是吏部侍郎之子,手上有錢不說,門路也廣得可以,不但能進望月樓,還謀得了一個不小的包廂,一行五人在包廂中飲酒唱詩卻也頗為熱鬧。俗話說得好︰酒飽思淫欲,這伙子人雖非好色之輩,可叫個歌女來唱個曲兒卻也是佐酒的佳事兒,再說望月樓就靠著歌舞、姑娘出色,要不光酒水也用不了多少銀兩,這大節日的來一趟不容易,怎麼著也得瀟灑一回不是?這不,秦浩剛吩咐一聲,侍立在包廂外的小廝立刻請來了一位歌女。

  但听樓板輕響,一位二八佳人款款而入,一身青衫,手中一面琵琶遮住了半邊臉,低著頭對眾人福了一下,坐在一張小幾子上,手指輕拈琴鉉,朱唇微啟,一首曲兒響了起來︰“……恰便似桃片逐雪濤,柳絮兒隨風飄;袖掩春風面,黃昏出漢朝。蕭條,滿被塵無人掃;寂寥,花開了獨自瞧……”卻是一首昭君出塞,曲調幽怨纏綿,如痴如夢,讓人听了不免跟著有些神傷。

  望著歌女那張清純的小臉,听著這熟悉的曲調,林軒毅心里頭一陣迷茫,不由地想起了早逝的妻子︰這曲調,這神情實在是太像了,婉兒當年臨去前唱的正是這首曲兒,八年了,婉兒你在那邊還好嗎?林軒毅一口喝下了杯中的殘酒,拿起筷子輕輕地打著節拍,慢慢地跟著哼唱起來,眼中升起了一層的薄霧。

  “他娘的,嚎喪啊!”隨著喝罵聲,一個錦衣綢緞的漢子撞開了包廂的門,氣勢洶洶地打上門來了。這漢子身材高大,滿臉的橫肉都冒著紅光,渾身的酒氣,看樣子是喝高了,來撒酒瘋的。

  “徐懷義?今兒個又喝高了吧?”這貨游曳識得,是刑部尚書徐乾學的孫子,才學沒半分,為人差到極點,整日里跟索額圖的小兒子索薩、京城九門提督鄂倫的三兒子鄂昆泰混在一起,號稱京都三惡少,仗著父輩的庇佑盡干些沒屁眼的勾當。

  徐懷義眼一斜,認出了游曳,雖知其父是吏部侍郎,卻也沒多大在意,罵罵咧咧地道︰“娘的,爺們今兒個有貴客,爾等竟然在此唱這些子鳥歌。”“呃。”徐懷義打了個酒嗝,指著那個歌女道︰“小丫頭還挺俊的嘛,來,到爺房里唱個曲,讓爺們爽上一回,這事就算了,要不然,嘿嘿,就別怪爺不給面子。”

  “混帳!”林軒毅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喲 ,你是哪溝里冒出來的貨,敢跟爺拍桌子,不想活了嗎?”徐懷義一卷衣袖沖了過去,只是酒喝得多了,腳下卻不是太穩,一個不小心拌了一下,登時一頭栽倒在地,把鼻子都磕出血來,那副窘樣頓時惹來了滿屋子的笑聲。

  “好!好!好!爺今兒個跟你們沒完!”徐懷義摔了一跤,酒也醒了大半,自覺丟了面子,恨恨地放了句場面話掉頭出了包廂。

  “各位公子,都是小女子不好,惹出了禍事,小女子在此賠罪了。”歌女抱著琵琶福了一下,打算就此離開。

  “慢著。”林軒毅柔聲說道︰“此事怪不得姑娘,還沒請教姑娘如何稱呼?”

  “小女子姓喬,沒個名字,大伙都叫我喬姐兒。公子您要小心,那惡客不是個好東西,奴家告退了。”

  “喬姐兒,她也姓喬,太巧了些。”歌女早已走了,林軒毅卻還沒回過神來,嘴中兀自喃喃地念叨著。

  經徐懷義一鬧,眾人都沒了喝酒的興兒,收拾一下,會過賬便打算就此回書苑,剛出了望月樓,正打算叫輛馬車,突然看見徐懷義領著三、五個衙役圍了上來。徐懷義手指著林軒毅道︰“就是他,就是他酒後發瘋,打了本公子。”

  一個班頭模樣的衙役一抖手中的鎖鏈,冷著聲道︰“朋友,你犯事了,跟本班頭走一趟吧。”

  “慢著。”游曳忙攔在頭里,“我等是鹿鼎書苑的學生,家父是吏部侍郎游學英,本人可以作證林兄並未動手打人,是徐懷義自個兒摔倒的。”

  “鹿鼎書苑?”那班頭對游曳的父親是吏部侍郎根本沒反應,反倒是對鹿鼎書苑有些怵頭,拿眼看著徐懷義,臉上神色變幻不定。

  “鹿鼎書苑又怎地?鹿鼎書苑的人就可以隨意打人了嗎?劉班頭,還不將人拿下,別忘了索爺的交待。”

  劉班頭苦笑了一下道︰“各位,抱歉了,今兒個這位兄台只怕是得跟在下走了,事情究竟如何,到順天府大堂上自然見分曉。請吧。”

  游曳等人雖都有功名在身,可卻沒應付過這種場面,頓時都有些不知所措,林軒毅卻一臉的平靜,整了整衣冠道︰“清者自清,在下這就跟班頭走一趟。”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25 20:37
第三十三章望月樓風波(二)

  眼瞅著林軒毅被衙役帶走,游曳等人頓時急紅了眼,打算一塊兒到順天府去為林軒毅壯個氣勢,做個證人,倒是秦浩冷靜,止住了眾人的沖動,低聲吩咐了幾句,鹿鼎眾人立刻分開行動——郭璞雇了輛馬車趕回鹿鼎書苑找自家老爺子商議,游曳回自個兒家求父親出手相助,施之皓跟著衙役到順天府做個見證,秦浩自個兒去福源記找劉明川報信。

  游學英官不算太大,也就是從二品官餃,但位置顯要,那可是中央組織部副部長的干活,牛得很,為人倒也算廉正,一听說自家兒子的同窗出了事,也沒多說二話,立馬親自出門活動去了,然而沒過多久就轉了回來,也不解釋,只是下令將游曳軟禁在家,不許他再參與此事,也不許游曳再到鹿鼎書苑上學。

  郭琇一听林軒毅出了事,登時急得滿頭大汗——林軒毅可是胤祚看好的人選,真要是陷在順天府,三木之下焉有完人,在胤祚那兒可就交待不了了。郭老爺子立刻急急忙忙地領著郭璞趕往順天府,同時派人騎快馬向胤祚報信。

  秦浩的父親是山西巨賈,包下了福源記山西、陝北兩省的經銷權,身為少掌櫃的秦浩與劉明川也見過數次,算得上是熟人,到了福源記,沒費什麼口舌就見到了正忙得不可開交的劉明川,將事情的經過詳細地訴說了一番。劉明川是個老江湖了,一听事情牽涉到鹿鼎書苑的學生,立刻省得此事並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簡單,不敢怠慢,一面叫人拿自己的片子去順天府看著,不能讓林軒毅吃了虧,另一面自個兒立刻趕往劉雙成的家,讓劉雙成進宮去通知胤祚。

  順天府尹按官餃是正三品,若是在地方上算得上是大員了,蠻可以威風八面的,可在京城這天子腳下,壓根兒算不上什麼,京城里頭大官海了去了。順天府尹明面上是管理著京城的治安,實際上順天府能管的僅僅只是那些平頭老百姓,遇到稍硬一點的人物就不是順天府能撼得動的了。歷任順天府尹的很少有能熬過四年任期的,不是被人給擼了帽子,就是自個兒辭了官,要不就是尋門路調走,唯獨只有孟良這貨干滿了四年,靠的就是不管事,尤其是不管大事兒。

  眼瞅著任期將滿,升遷在即,卻出現了這麼檔事兒,真是令孟良頭皮發麻,心里頭煩得很︰頭前徐懷義等三人拿著索額圖的片子說是徐懷義在望月樓被幾個來京趕考的書生給打了,要順天府出面主持公道。孟良也沒多想,只道是外地來趕考的書生不知道京城三惡少的名頭,起了爭執,雙方動了手,徐懷義等人多半吃了點虧——徐懷義面上的青瘀和鼻頭的鮮血就是明證,這三惡少大約是想撈回面子,原也算不得什麼大事,就這麼地派出了衙役將人犯帶了回來。

  人倒是帶回來了,可麻煩也就跟著來了︰人剛帶到,孟良原本打算先給人犯個下馬威,驚堂木一拍,衙役們高聲呼威,那句“來啊,將人犯的功名革了。”的話將將出口之際,拿人的劉班頭一路小跑地上前,就著孟良的耳邊說明了人犯是鹿鼎學生一事,頓時驚得孟良背心里直冒冷汗,心知自己上了惡當,現下里成了風箱里的老鼠兩頭受氣的人物了︰一邊是索額圖,背後站著的是太子,另一邊是當紅的六阿哥胤祚,這兩邊可都不是好惹的主,得罪了誰都沒他孟良的好日子過。

  人都已經抓來了,不審是不行的,可真要審下去,就算給孟良兩個膽,他也不敢下判詞,人一急就容易犯病兒,這不,咱們孟大人臉色一變,當場“心髒病”犯了,捂著心口直喊疼,當然,臨“暈倒”前,沒忘了給自個兒的師爺打眼神使暗號。孟大人“病”了,這案子也就審不下去了,師爺一邊忙著指揮眾衙役扶持孟大人到後堂歇息,一邊下令將人犯暫且收押,過後再審,卻忘記了林軒毅是有舉人功名的,沒革了他舉人的身份是不能將之收監的。

  到了後堂,孟大人的“心髒病”倒是好了,可心病卻犯了,滿頭大汗地在堂中踱來踱去,愣是想不出個雙方都不得罪的準主意,倒是師爺想得明白,就說了一個字——拖。孟良于是徹底“病”了,告假文書直接發到中書省,宣稱自己重病在身,需要調養,請假月余。孟大人既然病了,當然就沒法子見客了,來訪的郭琇、索額圖派來的門人都見不到這位“病重”的孟大人,大伙都沒轍了,各自回去尋自己的主子忙活去了。

  後院都起火了,胤祚卻還蒙在鼓里,無論是劉雙成還是郭琇派的人都沒見著胤祚,此刻胤祚正忙著喝酒呢。今兒個是立冬,自然是進補的好時節,不但要補,還得大補,做人嘛,總不能虧了自個兒,難得胤這摳門請回客,總得將送的禮吃回來不是?就得可著勁地吃,憋足著勁喝。胤祚放開的肚皮猛吃猛灌,啥好吃的都不放過,熊掌、魚翅、海參啥的盡往自個兒那里撥拉,還不時地跟邊上的兄弟們嬉笑一番,忙得不亦樂乎。

  胤今兒個不知咋地心情特好,居然在毓慶宮擺下了宴席,招待幾個大阿哥,除了那些還沒進學的小屁孩,從老大胤到老十二胤都招呼來了,一伙子兄弟說說笑笑,吃吃喝喝,其樂融融,渾然一幅兄弟和睦的氣勢,嘴里頭兄弟來,兄弟去,親熱得不得了,若是不知道底細的人見了,保準被這伙子阿哥的兄弟情份感動得鼻涕眼淚直流,若是知道底細的,只怕心里頭只打鼓——一伙子鳥人湊一塊兒,沒事都能整出事來,更何況這伙子人都巴不得邊上的哥幾個出門被馬踏,睡覺被枕頭蒙,最好天上下場冰雹趕巧砸死其他人,就剩自己一個。

  酒也飽了,飯也足了,這天也眼見就要黑了,哥幾個都醉醺醺地各自回屋去了,胤祚酒一上頭,走起路來直晃,看啥都是旋轉的,累壞了一旁護持的小太監李達,好容易顛顛倒倒地回了阿哥所,還沒進門,就見劉雙成快步迎了上來,大聲道︰“貝勒爺,您可算是回來了,出大事了。”啥?出事了?還是大事?胤祚一個激靈,汗出了一身,酒立刻醒了不少,臉一沉道︰“慌什麼,進屋說去。”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25 20:39
第三十四章望月樓風波(三)

    好你個老二,這手背後捅刀子玩得狠啊!娘的,咱就說老二這摳門今兒個怎會大方了一把,果然是宴無好宴,這酒喝著就覺得不地道。胤祚喝了碗醒酒湯,再听劉雙成將事情說了個大概,心里頭的火噌地就冒了出來,在書房中踱了一陣,強自壓下心中的怒氣,對劉雙成仔細地叮囑了一番打發了出去,自個兒回房休息去了。

  說是休息,胤祚其實壓根兒就沒有多少睡意,和衣躺在床上不住地思考著︰今兒這事肯定是老二搞的鬼,是對聚寶行一事的反擊,這是毫無疑問的事兒,但問題的關鍵是老二為何要在這個節骨眼上動手,又為何沖著鹿鼎書苑而去,自己這些年來其實並沒有關心過鹿鼎書苑的事兒,也就是前些日子去過一趟而已,還有,今兒這事究竟是怎麼發生的,細節上有哪些問題,他娘的劉雙成,只知道個大概就跑來報信了,真是個混球。事情絕對不會僅僅是徐家小子狀告林軒毅那麼簡單,這背後肯定還有一篇大文章,只可惜眼下線索太少,實在是看不透問題的關鍵,娘的,不管了,先睡吧,明日還得上朝呢。

  胤祚是睡著了,可這夜里沒睡著的人那就多了,得了“重病”的順天府尹孟良就是一個,這會兒可憐的孟大人都急紅了眼,心里頭直懊惱不該沒查清楚那個學子的底細就去抓人,這回倒好,引出了天大的事兒,不但索額圖索大人派人來了,就連郭都殺上門來。索大人是權相不假,要擼了自個兒的烏紗帽就只是一句話的工夫,那個“郭一本”“郭大參”又豈是好惹的主,連明珠、高士奇都敢參的人,還會怕自己這麼個小知府?至于兩造背後的主兒就更不用說了,那都是金枝玉葉,動動嘴皮子,自己就得吃不了兜著走,別說烏紗帽,只怕性命都不見得保得住。拖得一時算一時,可也沒法子久拖,那兩邊都不會答應拖下去的,遺憾的是該怎麼辦孟良的心里頭一點底都沒有。

  林軒毅也是一夜沒睡,倒不是因為監牢里頭環境太差睡不著,相反,他所住的牢房可是一個單間,緊靠著監獄的門口,位置算是整個監牢中最好的了,被褥也全是新的——他剛到牢房,劉明川的伙計就來了,不但送來了嶄新的被褥甚至還有酒菜、銀兩,也給那些個牢頭看守塞了大把的銀子,那些個牢頭都像孝敬爹娘般將林軒毅供了起來,別說打罵,就連說個話都得陪著笑臉兒。

  林軒毅想了很多,最開始他以為是胤祚設套子,想讓自己屈服,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雖說只跟胤祚見過一面,但從印象上來看胤祚的氣魄不小,不會傻到玩出這種捉放曹的把戲。那麼唯一的可能就是自己被人陷害了,問題就出來了︰究竟為何要陷害自己,而不是旁人,陷害自己又有何益處?又是誰要陷害自己?問題一個接著一個,林軒毅怎麼也想不明白。

  其實這也情有可原——林軒毅雖說智商過人,可並不清楚宮中那些阿哥們之間的恩怨,當然是想不明白其中的關鍵所在,但有一條他是清楚的︰暗中的對手所要打擊的真正目標並不是自己,而是胤祚,之所以選中了自己,也一定與胤祚有關,從這一點就可以推斷出暗中的敵手在鹿鼎書苑中一定有埋伏,而且這個暗樁應該是與自己極為相熟之人。林軒毅將整件事情從頭過了一遍,突然間笑了起來,雖然他還是不知道為什麼有人要陷害自己,但卻已經大致知道那個暗樁是誰了。

  今兒個的早朝散得晚,早過了用午飯的時間,胤祚也沒啥子胃口,剛一散了朝立馬出了宮,直接向城西的小串子胡同奔去。早些年,胤祚為了出宮有個落腳的地方,特意在那兒買下了一個園子,不算大,也就是個三進院落外帶一個幽靜的後花園,地點倒也不錯,算是個鬧中取靜的地方兒,胤祚身邊的幾個侍衛都知道這園子,昨兒個胤祚就已經吩咐劉雙成將劉明川、郭父子都請到園子中,此刻眾人早已等得有些急了,一見著胤祚都迎了上去。

  郭璞畢竟年少,憋不住話,還沒等胤祚落座就著急著嚷道︰“貝勒爺,您可要要救救歷河兄啊,他真的是冤枉的。”

  哎,這傻小子還真是缺乏歷練,沉不住氣兒,林歷河冤不冤的,咱心里能沒數嗎?這事是沖著咱來的。胤祚心里頭雖然有火,可也不能當著郭的面發,只好苦笑著擺了擺手示意自己知道了。待胤祚一坐定,劉明川立刻上前匯報情況︰牢中的門路都打通了,酒菜、銀兩斷不了,不會讓林軒毅吃苦頭的,只是順天府尹那里別說遞不進銀子,連面都見不上,據說是病倒了,不過根據府內的家丁透露,孟良並沒有病,只是躲了起來,既不敢審案也不敢會客。再有就是今兒一早街面上就傳出了謠言︰六阿哥縱容門下弟子鬧事,在光天化日之下將許多人都給打了,據說連索額圖的公子都被打得吐血了。

  他媽的索老狐狸這主意出得損,跟老子玩起賊喊捉賊來了,娘的,眾口鑠金,得想個法子將謠言給滅了,要不咱的名聲可就臭大街了。胤祚眉頭皺了皺,沒有說話,想了想又看向了郭。郭老爺子拈了拈胡須道︰“今兒一早老朽就進監牢看過歷河了,一切都還好,他沒受啥苦,臨別之際,他托老朽給貝勒爺傳一句話︰‘說了也白說’”

  啥?說了也白說?我靠,還不說白不說呢,這小子究竟說的是啥東東,咋有頭沒尾的。胤祚皺著眉頭思索了半天也搞不明白這話究竟說的是啥,沒奈何,只好叫郭璞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詳細地述說一番。胤祚將事情的經過反復地掂量了一番,突然間心中一動,頓時明白了過來,飛快地下達了幾條指令︰第一、不惜一切代價保護好昨夜從望月樓贖出來的喬姐兒。第二,立刻發動商行和書苑的全部力量進行反宣傳,就稱京城三少作惡多端,公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調戲民女,被鹿鼎書苑學子制止後,竟然行凶傷人。第三,令劉雙成立刻到鹿鼎書苑將鹿鼎五杰中的其余三人控制起來,不讓他們有跟外界接觸的機會。第四,將京城中最有名的訟師找來,準備打官司。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25 20:41
第三十五章望月樓風波(四)

     胤祚這一頭忙得不亦樂乎,太子那頭也沒消停,于是乎京城上下謠言漫天飛揚,光望月樓事件就有了數十種版本,說啥的都有,沸沸揚揚,好生熱鬧,不過由于京城三惡少名聲實在是太臭了些,而郭琇頭頂上清官的大帽子又太亮了些,因此總的說來輿論導向還是偏向鹿鼎書苑這一邊,只是這塘子水都被謠言給攪混了,誰也看不清那里頭究竟暗藏著怎樣的殺機。

  天子腳下出了這麼件事,那些風聞奏事的御史們可就有事干了,這不,今兒剛一上朝,僉都御史蕭遙前就冒了出來了,一頭跪倒在大殿上,高聲道︰“臣僉都御史蕭遙前有本上奏︰茲有鹿鼎書苑生員行為不軌,當眾毆打官員……臣奏請聖上明察。”緊接著山東道御史賈隆也跟著上了一本,同樣是彈劾鹿鼎書苑,不過那罪名可就大了去了——謠言惑眾,聚眾圖謀不軌,請求封了鹿鼎書苑,追究有關人員的錯失。

  接連兩個御史彈劾鹿鼎書苑,這可不得了,大殿之中立刻嗡嗡聲大作,諸臣工紛紛或是相互打探事情的真相,或是講述自己听來的傳言,渾然忘了這兒是金鑾殿,簡直跟菜市場有得一比。康熙老爺子心中有氣,臉一板,冷哼了一下,聲不大,可諸臣工立馬安靜了下來。

  “胤祚。”老爺子的聲寒得緊。

  “兒臣在。”胤祚忙出列跪下。

  “你自己說說這是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不就是老二搞的名堂嗎,您老爺子自個兒還不清楚?娘的,老子早就知道事情不會那麼簡單,這回連御史台都用上了,他媽的,這是打算將咱往死里整,索額圖,老子跟你沒完。胤祚心里頭暗恨,臉上卻平靜得很,略一沉吟道︰“回稟皇阿瑪,鹿鼎書苑雖在兒臣名下,不過此書苑乃是兒臣奉旨承辦的,更兼有郭琇為掌山,兒臣以為鹿鼎書苑斷不至于聚眾圖謀不軌,更不會亂造謠言,兒臣以為那些罪名都是妄加之詞,置之一笑可也。至于所謂的當眾毆打官員,則更屬沒影之事,兒臣已調查過此事,事情的經過兒臣已寫在折子上,煩請皇阿瑪過目。”胤祚從袖中取出早已備好的折子高舉過頭頂。

  康熙接過司禮太監高英年遞上的折子,並沒有打開來看,只是隨手擱在桌上,雙眼閃過一道厲芒,隨即很是平和地說道︰“索額圖。”

  “臣在。”索額圖原本就站在文官的最前列,此刻听到康熙的召喚,立刻上前一大步,躬身回答。

  “朕听說你兒子索薩被人打了,可有這事?”

  “回皇上的話,微臣並不清楚這事。”索額圖推了個干淨。

  這話答得可真夠巧的,話里話外的意思就是可能是有這件事兒,但咱不知道,所有的事都跟咱沒關系。老滑頭!胤祚心里頭暗自感嘆︰這幫子官員個個都是人精兒,沒哪個是省油的燈,要跟他們斗還真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稍有個疏忽,只怕就是全軍覆沒的下場。

  索額圖推說不知道,康熙老爺子嘴角一勾,露出一個冷笑,突地喝了聲︰“徐乾學,你不會也不知道吧?”

  徐乾學被康熙這突如其來的喝聲嚇了一大跳,忙一頭跪倒在地,花白的胡子顫抖了老半天才回道︰“臣、臣略有所聞,老臣的三孫兒懷義前些日子渾身是傷地回家,曾向老臣提起過這事兒,說是被人給打了,具體是怎麼回事,老臣並不清楚。”

  這回倒好,一個是保和殿大學士,一個是刑部尚書,都宣稱自己不知道實情,全然一副無辜的樣子,就仿佛這場鬧劇是胤祚一個人在玩似的。眼看著康熙老爺子即將勃然大怒,大阿哥胤跳了出來,“皇阿瑪,兒臣以為茲事重大,須查個水落石出,若是有人打算蒙蔽聖听就當嚴懲不貸。”

  老大這貨自打參了回戰,立了點小功,這會兒可算是又抖起來了,這話說得有趣,查個水落石出,娘的,這蠢貨是打算坐山觀虎斗,打起了漁翁得利的算盤來了,全沒听出老爺子是打算和稀泥,將這事兒就此揭過去的意思,還真是蠢到家了。胤祚心里頭狠狠地鄙視了一把胤。

  康熙笑了,不過卻是被氣得笑了,以康熙老爺子的精明如何看不出今兒這事完全就是太子一黨在玩手段,可老爺子明白歸明白,卻也沒法子去追究太子的過失——太子是儲君,動太子容易傷國本,除非是打算換太子,否則根本不能追究太子的錯兒。康熙原本打算在大殿上將這事兒糊弄過去,不曾想胤卻跳出來插了一腿,這回好了,當著諸臣工的面,不徹查是不行了,怎麼著也得查出個名堂來了。康熙冷著聲道︰“傳旨︰順天府尹孟良年老多病,特準其回家養老,著翰林院學士朱天保接任順天府尹,限三日內查清此案。”話音一落起身向後宮而去,司禮太監高英年立刻高呼︰“退朝。”

  孟良不到四十五,正是年富力強之時,哪來的年老多病,只不過是抓人的時候太莽撞,人抓來了又稱病不審案,試圖拖延,這回好了,一道旨意下來,讓他回家吃自個兒去了,孟良成了此案的第一個犧牲品。

  朱天保,字右江,康熙24年進士,現任翰林院學士,正四品官餃,如今任順天府尹算是放了實缺,連升了兩級,不過他怎麼也樂不起來︰眼下這個案子看起來簡單,背後的牽扯實在是太大了些,一個不小心,前任的下場就在眼前擺著呢,只可惜聖命已下,也只能抖擻精神準備明日開庭了。

  京城里的百姓比不得別處,繞了幾個彎子都能和朝中的顯貴搭上個邊兒,個個都是消息靈通之輩,一早就知道今兒個順天府要審個大案子,天都還沒亮呢就早早地到衙門口排隊去了,就為了搶個靠門口的位子,也好听個明白。到了天亮時分,順天府衙早就被圍得個水泄不通了,不知道是誰喊了聲“來啦。”頓時整個人群都沸騰了起來……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25 20:44
第三十六章望月樓風波(五)

       來了,誰來了?當然不可能是胤祚來了,身為阿哥得避嫌,這會兒胤祚正悠哉地躲在阿哥所里喝著茶呢,反正所有的事情都已經安排好了,也不怕對方翻了天去,胤祚樂得自個兒在一旁逍遙。來的當然也不可能是索額圖,身為大學士,他同樣也得避嫌,這會兒正在毓慶宮內跟太子商議著事情呢。

  這會兒來的是兩伙人︰一伙子是郭琇打頭,領著鹿鼎書苑的幾個學生,後面跟著一個身著白衣,面白無須,手拿折扇的訟師,滿臉子的笑容,邊搖著扇子邊向圍觀的人眾笑呵呵地打著招呼,人群中頓時響起了一片“鐘大口,鐘訟師”的驚呼聲,這家伙就是京城兩大名嘴之一的鐘贏;另外一伙就是京城三惡少和他們的一些長隨跟班之類的人物,其中也有位訟師裝扮的人物,一身的黑衣,面色也是黝黑得像個老農,同樣拿著把折扇搖著,人群中的歡呼聲也不小“劉大嘴,劉訟師來了。”這黑炭團般的人正是京城另一位名嘴劉勝。

  “哇塞,鐘大口對劉大嘴,這回好看了。”圍觀的人群中爆發出一陣噪雜的喧囂聲,立馬有人開出了賭盤,賭的就是究竟是鐘大口吞了劉大嘴,還是劉大嘴吃下了鐘大口,賭注轉瞬之間就已經積累到數千兩銀子之多,開出的盤面是10賠12劉大嘴勝。鐘、劉兩位在京城打過的官司沒一百也有八十,其間兩人曾交鋒多次,互有勝負,不過此次的莊家看好劉大嘴勝,原因很簡單——三惡少的背後是索額圖,就勢力而言要遠強于鹿鼎書苑的郭琇。

  “升堂。”隨著一聲大吼,衙役們拄著殺威棒齊聲拉腔拉調底高呼“威武。”新任順天府尹從後堂轉了出來,剛一坐下,立刻一拍驚堂木道︰“帶人犯。”多半會,林軒毅帶著枷鎖被押了進來,不過可以明顯地看出那副枷鎖是臨入大堂前才加上去的。

  朱天保猛拍了一下驚堂木道︰“跪下,報上姓名,籍貫?”

  林軒毅還沒開口,鐘大口站了出來道︰“慢著,在下有事要請問朱大人。”

  “講。”

  鐘大口嘿嘿一笑道︰“請問大人可曾革除在下當事人的功名?”

  “不曾,不過……”朱天保原本想說這是上一任應該做的事,與己無關,可鐘大口根本不給他辯解的機會,大聲道︰“那就對了,前任府伊也不曾革除在下當事人的功名,按大清律法第三十條,凡有功名在身之人可以見官不跪,第三十一條又規定在未革除有功名之人的功名之時,不得將該人收監,也不得動刑,大人不會不知道這兩條吧?”

  “本官……”朱天保剛開了個口,鐘大口又接著說道︰“前任府伊草菅人命,罔顧大清律法,大人理應不會如此吧?”

  “去了枷鎖。”朱天保無可奈何地下了令。

  “慢著。”這回跳出來的可就是劉大嘴了,劉大嘴猛搖著手中的折扇道︰“大人,該嫌犯當眾無辜毆打朝廷命官,已經犯了大清律第一百四十七條,按律當處斬首之刑,如此凶惡之徒豈能輕縱,大人應該當即革除該犯之功名,並加以嚴詞追供,明證法典。”

  “大人,劉訟師此言乃是栽贓之詞,不可輕信,按大清律第一百五十八條,栽贓者應以原罪處罰。”鐘大口立刻反唇相譏。

  ……

  嘰嘰歪歪對歪歪唧唧,兩訟師各自背條文找依據,唇槍舌劍,大戰方酣,衙門外的百姓听得興高采烈,叫好聲不斷,可身為主審官的朱天保卻被攪得頭暈腦脹。若是讓這兩大嘴巴再這麼折騰下去,別說三天,哪怕是三年,這案子也沒法審完,可康熙老爺子下達的期限就只有三天,朱天保听得火起,猛地一拍驚堂木道︰“都給我住嘴!”趁著兩張大嘴巴發懵的片刻工夫,朱天保飛快地下令︰“來人,為受害人驗傷。”

  兩仵作領著徐懷義進後堂驗過傷勢,出來後大聲宣布︰“胸口青瘀兩處,呈圓形,疑是拳擊所致,背後青瘀一處,呈腳印狀,大腿處瘀傷一處,疑是倒地後翻滾的擦傷,鼻頭破損一處,疑是被重物擊打所致。”

  “大人。”這回是劉大嘴首先冒了出來,一臉子義憤填膺的樣子道︰“在下之當事人乃是七品候補知縣,身為朝廷命官,卻被人無辜毆打致傷,大人可得主持公道啊。”

  “大人,請允許在下盤問受害人。”鐘大口笑呵呵地搖著扇子,滿臉子的輕松。

  “準了。”朱天保點了點頭。

  “謝大人。”鐘大口對著朱天保拱了拱手,接著滿臉堆笑地走到徐懷義身邊道︰“徐大人,在下想請您復述一下當時的情景。”

  “好。”徐懷義一臉義憤地道︰“當時在下與幾個朋友在望月樓飲酒,突然听到隔壁傳來女子的哭叫聲,在下懷疑是有人圖謀不軌,就沖了進去,恰好看見犯人正打算對一名歌女動粗,在下就奮不顧身地上前阻攔,結果卻被該犯打成重傷。”

  “嘖嘖嘖,徐大人說得真是動听,鐘某都有些感動了,敢問徐大人事發之時,可有其他人在場?”

  “有,在下的兩個朋友也看到了此事。”

  “哦,那他們是跟你同時進的包廂?”徐懷義話音剛落,鐘大口立刻緊追不舍。

  “這個……”徐懷義遲疑了一下才接著說道︰“他們是听到在下的呼救聲才進入包廂的。”

  “嗯,很好。”鐘大口點著頭道︰“這也就是說事發當場貴友並沒有第一時間在場了,對吧?”

  “大人,我反對,鐘訟師這是在誘供。”劉大嘴一見形勢有些不利,立刻跳了出來。

  朱天保還沒來得及開口,鐘大口立刻說道︰“大人,我的話問完了。事發現場究竟如何除了當事人,就只有鹿鼎學子在場,其余人等的口供都不足為信,在下想請鹿鼎其余學子作證,不知可否?”

  朱天保點了點頭示意可以。秦浩、郭璞先後站了出來將徐懷義如何闖入包廂,如何尋釁鬧事,又是如何自己摔跤的事都敘述了一番,這兩人都是才子,口才都還不錯,說起徐懷義的慘樣來活靈活現地,引得圍觀的百姓爆笑如雷,就連朱天保自己都不禁莞爾。

  眼瞅著形勢不利,劉大口再次跳了出來大聲道︰“大人,在下有些問題想問一下對方證人。”

  “準。”

  “謝大人。”劉大口搖著折扇慢慢地踱到鹿鼎眾學子身前,突然回身面對著朱天保道︰“大人,這些鹿鼎學子都在事發現場,想來證言是有些可信度的了,那麼在下想請其中一位作證可成?”

  劉大口此言一出,堂下頓時一片大嘩——請對方的證人為自己一方作證,這還真是前所未有的事兒,那些押劉大口勝的百姓登時破口大罵起來……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25 20:46
第三十七章只審不判

      別說圍觀的百姓不知道劉大口在玩什麼把戲,就連主審官朱天保也滿臉的疑惑,愣是搞不明白鹿鼎一方的證人如何會做出對三惡少一方有利的證詞來,呆了好半會,看了看躊躇滿志的劉大口,又看了看滿臉子勝算在握的鐘大口,好容易才定了定神道︰“準。”

  “謝大人。”劉大嘴得意地笑了,手中的折扇搖得更是起勁,猛地轉過身去,啪地一合折扇,指著施之皓道︰“這位學子貴姓啊?”

  ……

  施之皓別說回答,面上連個表情都沒有,劉大嘴一連聲問了數次,施之皓連一點反應都沒有,劉大嘴的額頭上頓時冒出了一層的細汗。郭琇哈哈大笑著說道︰“劉訟師,小徒姓施,名之皓,字明義,陝西西安府人,原本是個伶俐人,不料天有不測風雲,這幾日突然得病,除了吃喝拉撒,其他的都忘記了,別說講話,就連別人的話他都听不懂了。”

  听聞此言,劉大嘴猛地一驚,手上的折扇都拿不穩,啪嗒一聲落了地,臉上的汗水如同瀑布般流淌下來。京城三惡少乃至于太子之所以敢冒著觸怒龍顏的風險挑起偌大的事端,所憑借的正是施之皓這麼張底牌——試想一下,如果施之皓作為鹿鼎一方的學子,在公堂之上突然做出對鹿鼎一方極為不利的證詞,鹿鼎書苑想贏這場官司只怕就難了,鹿鼎書苑輸了官司還是小事,胤祚可就得倒大霉了,一個縱容之罪就足以圈養的了。

  先前林軒毅所說的那句話——說了也白說,謎底就是個皓字,指的就是施之皓,此人正是太子一方埋伏在鹿鼎書苑中的暗樁。胤祚既然猜出了謎底,自然是不會讓施之皓能有發揮作用的機會,但為了迷惑太子一方,又不能不讓施之皓出庭,不過下藥讓施之皓變成個呆子卻也是件簡單的事情。手段是狠了些,可為了自保也就顧不上許多了,再說政治斗爭從來都是骯髒的,胤祚前世那會兒就明白這個道理了,更別提來這朝代多時,早已明了宮廷之爭的殘酷。

  劉大嘴說不出話來了,鐘大口可就得意了,樂呵呵地說道︰“大人,本案還有一個關鍵所在︰那就是歌女喬姐兒,該女子正是頭前徐大人所稱的被欺辱的女子,大人何不听听這女子本人是怎麼說的?”

  朱天保可是兩榜進士出身,康熙老爺子欽點的順天府尹,當然是有幾把刷子的,哪會不知道歌女喬姐兒才是本案的關鍵,自打朱天保一接任順天府,就已經派人去望月樓拘人了,只是派去的衙役到了地頭才知道喬姐兒已經被人早一步贖走了,具體是何人贖的,望月樓根本不知道。別說朱天保,就是太子那兒也曾派人去贖喬姐兒,不過都遲了一步。這會兒歌女總算要露面了,朱天保立刻明白事情的真相也到了水落石出的時候了,不由地一拍驚堂木高聲道︰“人呢?”

  “在這兒。”隨著堂下人叢中傳來一聲回應,人群里一陣涌動,三、五個大漢擁簇著一個戴著蒙面紗斗笠的女子進入了大堂。那些子大漢到了堂口就自覺地停了下來,蒙面女子獨自一人走上堂去,跪倒在地,揭開了頭上的斗笠,露出了一張清純的臉兒,來人正是喬姐兒。

  “小女子喬姐兒見過大人。”

  “慢著。”朱天保還沒發話,早已急紅了臉的劉大嘴趕緊插口道︰“大人,此女來歷不明,不見得就是那個在場的歌女,還請大人查明再審。”

  劉大嘴此言是打算拖延時間,由順天府派人去望月樓帶證人,這一來一回就得不少時間,今日的審訊也差不多進行不下去了,熬過了今日,回頭再做打算。劉大嘴的算盤是打得不錯,不過鐘大口卻沒給他這個機會,劉大嘴話音剛落,鐘大口立刻出言道︰“大人,望月樓事發那天當值的三掌櫃及幾個伙計都已在門口候著,這些人可以證實喬姐兒的身份。”

  “傳。”朱天保立刻同意傳證人入庭,人群中再次涌動起來,一個掌櫃模樣的人領著幾個小廝走入了大堂,證實了喬姐兒的身份。

  鐘大口樂了,劉大嘴的臉卻黑了,黑著臉的劉大嘴急急忙忙地說道︰“大人,今日天色已晚,不宜再審,在下請求休庭,擇日再審如何?”

  事到如今,以朱天保的智慧又如何不知道案情即將大白,太子一方敗局已定,只是再審下去必然得罪太子一黨,可就此停手不審不但要得罪六阿哥,而且在康熙面前也無法交待,三日的期限是欽定的,絕對無法拖延,況且在眾目睽睽之下偏向太子一方,名聲受損事小,郭琇這個“大參”可正在邊上看著呢,這會兒停了審,指不定回頭自個兒就被人給參了。審與不審都是件頭疼的事兒,朱天保舉棋不定,一直沉吟著不開口。

  郭琇樂呵呵地看著朱天保的窘樣,拈了拈胡須,招手叫過一個衙役,在其耳邊說了幾句話,那個衙役飛快地跑到朱天保身邊,就著耳朵說了四個字︰“只審不判。”

  只審不判?朱天保眼珠子轉了幾下,立刻明白了其中的真諦——審是奉旨行事,那是不得不審的,可判決嘛,這權力就交給康熙老爺子自己去玩得了,畢竟兩邊都不是他朱天保可以得罪得起的。一拿定了主意,朱天保立刻猛地一拍驚堂木喝道︰“本官奉旨查案,沒有什麼時間晚不晚之說,證人喬姐兒快快將事情經過講來。”

  “是,小女子遵命。”喬姐兒輕啟朱唇,將事情的經過娓娓道來,與秦浩、郭璞所言並無出入。這會兒不但劉大嘴臉黑了,那三個惡少的臉也全都煞白一片,堂下的百姓更是對三惡少破口大罵起來。朱天保再次猛拍了一下驚堂木,高聲道︰“本案事關重大,本官這就進宮請旨,兩造人等暫且收押。”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25 20:51
第三十八章輸贏難辨

    一只小蝴蝶煽動翅膀,到了末了卻可能引起一場大風暴,同樣,一場看起來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小案子卻引發了朝堂的大地震。朱天保剛進宮稟明案情沒多久,康熙的聖旨就下來了︰候補知縣徐懷義行為不軌,居心叵測,革去頂戴,永不敘用;鄂昆泰、索薩助紂為孽,削去世襲職位,罰銀千兩;刑部尚書徐乾學家教無方,削職為民;僉都御史蕭遙前、山東道御史賈隆蒙蔽聖听,著革去原職,發配烏甦里台軍前效力;九門提督鄂倫教子不嚴,罰俸一年,調任四川提督。這一道聖旨下來頓時將太子一系的人馬打得個落花流水,雖說索額圖沒有受到處分,但也被康熙老爺好生斥責了一番。

  太子一系的人倒了霉,胤祚那頭也沒佔到太大的便宜︰鹿鼎書苑收歸國子監掌管;鹿鼎學子林軒毅行為乖張,革除功名,永不敘用;鹿鼎書苑掌山郭琇曾有功于國,為吳江縣令時,政績顯著,且有膽識,復起用為湖廣總督;六阿哥胤祚御下不嚴,著罰俸三年。

  娘的,打贏了官司卻輸了結果,這板子挨得冤。胤祚心里頭明白老爺子這一手的用意——釜底抽薪,是再一次嚴厲警告他們兄弟倆不要鬧家務打橫炮。說實在的,鹿鼎書苑被收了也就收了,最多也就相當于每年多捐二十萬兩銀子給老爺子當零花錢,胤祚原本就沒打算指望著鹿鼎書苑成為自個兒的黃埔軍校——老爺子眼楮亮著呢,想在老爺子的眼皮底下玩蔣介石那一套根本行不通。至于罰俸三年,切,就那點子錢不過就是幾百塊香皂而已,更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兒。起復郭琇卻將之調出中央,說白了就是在斷胤祚的手腳,讓他沒了鬧家務的智囊,不過胤祚原本就沒打算將郭當成自己的智囊,這也算不上什麼大問題,反倒為郭得到重用而高興。真正讓胤祚鬧心的是林軒毅無辜受罰,還是永不敘用的處罰,這罰實在是太重了些,胤祚原本打算將林軒毅培養成朝中的嫡系,也計劃好了如何提攜林軒毅,如此一來,這算盤就落到了空處。

  老爺子這一頓亂棍下來,看起來是各打五十大板,但胤祚卻明白︰老爺子心里頭亮堂得很,對太子的所作所為已經是不滿意到極點了,若是太子再不加以收斂的話,只怕毓慶宮就要換主人了,老爺子這次之所以沒有在聖旨上提到太子,只不過是因為念舊罷了,是看在死去的孝誠仁皇後的情份上不忍心而已。至于自己嘛,雖說得寵,可也還沒到能超過太子的地步——這整件事情自己一方都是被迫應戰的,雖勝了可跟敗了也沒多大的區別。打今兒個起,跟太子之間就是勢不兩立,你死我活的廝殺了,眼下的麻煩是自己還真沒有做好長期作戰的準備——手頭無人,光靠當打一,哪天有個閃失就一切都得完蛋,而今之計還是夾起尾巴做人為妙。

  康熙二十九年十二月庚已,京城的第一場雪終于落了下來,這場雪來得遲,可卻來得凶,鵝毛般的大雪鋪天蓋地,僅僅半夜的工夫,京城上下就染成了白茫茫的一片。或許是落雪的緣故,清晨的街頭行人少了許多,但街頭玩雪人的孩子卻多了不少,倒也喧鬧成一片。在紛飛的雪花中,三輛馬車在一群兵丁的護衛下駛出了崇文門,直望南邊而去。

  “貝勒爺,天冷了,早些回吧。”郭琇低聲地勸了一句。自打郭升了湖廣總督的大任,光是領聖旨,吏部辦手續就花了近半個月的時間,再加上京中舊故的餞行又盤纏了半月,今兒個總算是啟程赴任了,胤祚不放心,硬是送郭老爺到了城外的十里坡。

  “嗯。”胤祚不置可否地應了聲,接著又說道︰“郭大人此去一路珍重,林歷河就托付給您了,望大人多加提攜。”

  這時代的讀書人大多以出仕為目的,哪怕是再清高的讀書人也是想當官的,雖說他們想當的是清官,可說到底還是要當官,若是滿腹才學卻不能為官那就叫懷才不遇,是一個讀書人最大的悲哀。林軒毅雖說是個闊達之人,可受了冤枉之罪,被康熙老爺子一棍子打死,心里頭的難受就可想而知的了,雖然胤祚百般挽留,又是將喬姐兒賜給他,又是令人送宅子,都無法減輕其內心的痛苦,無奈之下只好將他托付給郭琇,讓他暫時離開京城這傷心之地。

  別離總是痛苦的,胤祚來這朝代這麼久,交往最深的就是郭琇了,算得上是患難之交了罷,這會兒就要分手了,心里頭不免有些不舍,可惜就算是再難舍,也終有分手的時候,胤祚站在雪地里沉默了一陣,最終還是默默地上馬離開了。胤祚剛走不久,馬車隊中就冒出了個人來,這人正是躲著不見胤祚的林軒毅。

  “歷河,別怪老夫說你,六阿哥在所有的阿哥中是最出類拔萃的一個了,他敬重于你,可你連告別一下都不肯,這未免太過了些。”郭琇有些不悅地說道。

  林軒毅微微一笑道︰“老師,這是您的心里話嗎?以您老的智慧難道看不出現在並不是學生介入的最佳時機嗎?”

  “哈哈哈……”郭琇暴發出一陣大笑,手指著林軒毅道︰“你啊,就是個滑頭,不過,你那點小心思只怕瞞不過六阿哥,這位六阿哥別看年紀小,那心思深得連老夫都琢磨不透,後生可畏啊。好了,上路吧,到了任上可有你忙的時候。”

  一場官司下來,太子一系損失慘重,暫時不敢再次出手對付胤祚,而胤祚原本就沒打算跟太子較真,他早就知道太子成不了大氣候,也懶得跟他一般見識,當然最主要的是胤祚此刻也沒有足夠的能量去打擊太子,雙方都沉了下去,大面子上卻還都維持著兄弟和睦的假象,只是誰也不知道下一次的交手會是什麼時候,又會是怎樣一個結局,或許那就是一戰定生死的時刻。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25 20:53
第三十九章大風起兮雲飛

    四月的陽光熱辣辣地烘烤著沙漠,蔚藍的天空中連一絲雲都沒有,空氣在陽光下顫抖出陣陣水狀的波紋,八百里瀚海沙漠死一般的沉寂,就算是號稱沙漠之舟的野駱駝也不敢在這正午時分跑出來撒野。一群黃羊悠然地在胡楊林中憩息,除了幾只年幼的小羊不安生地跳躍著嬉戲之外,數百只成年黃羊安靜地趴在樹蔭下反芻,突然,擔當警戒的黃羊不安地鳴叫了起來,頭羊快速地立起身子,豎起耳朵,雙眼緊張地注視著遠處的一個大沙丘。

  一陣沙塵從沙丘背後揚起,緊接著數十名全副武裝的騎兵出現在沙丘頂上。是人類,還帶著武器。頭羊察覺到了危險的臨近,不再遲疑,發出一聲尖銳的鳴叫,率領著黃羊群轉身沖出了胡楊林,向著林邊草原的深處逃去。那群騎兵早已發現了亡命飛奔的黃羊群,但並沒有試圖追趕或是堵截,相反,這支騎兵中分出十余騎小心翼翼地進入了那片不大的胡楊林仔細地搜查了一番,接著,一個看起來像是長官的騎手低聲對身邊的一位騎士吩咐了一聲,那名騎手轉過馬頭向著來路狂奔而去。

  熱,真他媽的熱。胤祚一身的盔甲被陽光一烤,簡直就像呆在蒸籠里一般,雖說在這沙漠上已經行軍了一個半月,可胤祚依舊沒法子習慣這種酷熱,心里頭直感嘆︰當兵打仗這碗飯確實不太好吃。康熙三十五年二月,康熙發兵十萬,分東、中、西3路進擊︰由黑龍江將軍薩布素統兵九千組成東路軍,越興安嶺,出克魯倫河,側擊準噶爾軍;由撫遠大將軍費揚古統兵四萬六千人馬組成西路軍,由歸化(呼和浩特)、寧夏越過沙漠,沿翁金河北上,切斷噶爾丹退路;振武將軍孫思克率綠營兵一萬自陝西出發配合西路軍出征;康熙老爺子自率三萬四千人組成中路軍,出獨石口(今河北省赤城北),經克魯倫河上游地區北上,切斷噶爾丹退路,與東西兩路軍夾擊噶爾丹軍。

  胤祚作為成年阿哥中兩個知兵的阿哥,此次也奉命隨駕出征,跟著康熙老爺子的中軍一道討伐葛爾丹。老爺子之所以帶上胤祚,一來是擔心自己不在京中,胤祚又跟太子鬧家務,盡管胤祚這些年來夾起尾巴做人,表現得如同個五好青年似的,可老爺子還是放心不下,他算是看明白了︰每回小六和哥幾個鬧家務,到了頭來,總是別人吃虧,這回干脆把胤祚帶在身邊,也省些事兒;二來嘛,也是想給胤祚個出頭的機會,展示一下知兵阿哥的能耐。老爺子的心思胤祚心里卻是有數的,不過能出征倒也遂了胤祚的意,這貨前世那會兒就盼著天下大亂,也好玩個打仗之類的勾當,這會兒算是趁心了,只是從二月到四月,走了兩個多月的時間,仗沒打過一次,沙塵倒是吃了不少,卻讓胤祚有些開心不起來。

  “報。”一名游騎從大軍的前列快速沖來,到了康熙的馬車前甩鐙下馬單膝跪下,大聲道︰“稟皇上,我大軍前鋒已出瀚海,前面就是圖拉,前軍統帥圖海請皇上訓示。”

  一听大軍即將走出八百里瀚海沙漠,康熙登時來了興致,一掀馬車上的明黃色布簾,站了出來,面帶微笑地下令道︰“傳令圖海立刻拿下圖拉,不得放走一人一騎。”

  “皇阿瑪,兒臣未經歷過戰事,想借此機會到前軍觀摩一二,請皇阿瑪恩準。”胤祚在馬上抱拳行了個軍禮。

  “唔。”康熙微笑地看著自己這個六兒子,十六歲的胤祚身材高大,常年的習武更是令其顯得極為彪悍,除了嘴唇上的絨毛顯示出胤祚的年幼外,完全就像一位久經沙場的軍中大將。康熙老爺子一揮手道︰“好,去吧。”

  “得令。”胤祚心頭狂喜,放開馬蹄子,領著十余騎貼身衛士跟著前頭的傳令兵追了下去。

  不容易啊,咱到這朝代都熬了十年了,好不容易撈著回仗打,怎么著也得折騰一番。觀摩?毬!老子也得嘗嘗見血的滋味,那些個陣前斬將的把戲咱也耍耍,也不枉咱費了老大的勁穿越一回。胤祚心里頭甭提多得意了,馬沖得飛快,轉眼間就趕上了那個傳令兵,一路喜笑顏開地來到了前軍。


  “全軍出擊。”前軍統帥圖海眼一瞪,大聲下令。前軍將士立時按照預定部署分成數路向前方不遠處的一群蒙古包圍了過去,胤祚剛一拉韁繩也打算隨軍發起沖鋒,圖海發話了︰“六阿哥稍安勿躁,就隨老夫觀戰得了。”

  觀戰?觀個屁戰,老子是來打仗的,看別人玩刀片子,咱站一旁算個啥事兒?胤祚正打算不理會圖海的話,領著自己的親衛隊沖上前去,數十騎圖海的親衛就圍了上來。衛隊長大聲道︰“圖帥有令,貝勒爺乃千金之軀,不得犯險。”厄,這死老頭管得還真緊。胤祚瞅了瞅圍著自己的數十騎人馬,再看了看緊繃著臉的圖海,心中雖有氣可也無可奈何,雖說以他此時的武功,完全可以輕松擊敗這群騎兵,可違抗軍令的罪名卻不是他能擔得起的,再說圖海也是一番好意,胤祚也只能悻悻地收緊了韁繩,慢慢地踱到圖海身邊,看著前軍將士沖殺。

  圖拉與其說是個小鎮子,不如說是個牧民的聚集地,草原上的牧民都是游牧而生,很少在一個地方定居下來,圖拉之所以有這麼多牧民在,只是因為蜿蜒的克魯倫河支流流經此地,形成不少大小不一的海泡子(湖泊),水草肥美,吸引來了不少的牧民在此放牧,當然,這些牧民都是葛爾丹的手下。

  在圖拉定居的牧民本就不多,也就是千余出頭,其中成年能戰之士就更少,加之根本沒想到清軍竟然能穿過八百里瀚海沙漠這道天險,壓根兒就沒有采取任何的防範措施,等發現清軍騎兵已經發動攻勢時,再想逃走已經來不及了,但這些蒙古牧民著實勇悍,面對著四面八方如同潮水般涌來的清軍,沒有人跪地求饒,所有能拿起武器的牧民都奮起抵抗,就連婦孺也大聲吶喊著、廝殺著,只可惜人數太少不說,事起突然也沒能有效地組織起來,不過片刻工夫就在清軍大隊騎兵的圍攻下全軍覆沒了。

  戰爭,這就是戰爭?眼看著眾多的生命就這麼輕易地倒在自己眼前,胤祚心里頭一陣抽搐,耳听著戰場上傳來的陣陣慘叫聲,再看到清軍騎兵大隊揮刀砍殺,連孩童也不放過的場面,胤祚心中沉甸甸地,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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