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三章 肋生雙翅
退回縣衙,甘寧望著外面那隊士兵。
那不是他所瞭解的虎牙軍,虎牙軍多持刀牌,這位士兵卻是著甲持矛,虎牙軍去了岳陽,這顯然是另外的一支軍隊;那更不是他認定留守在江陵的郡國兵,郡國兵與他們相比,簡直不像是老虎面前的綿羊一樣。
那支軍隊,兵甲齊整,斗具齊全,每個士兵都是精神百倍,鬥志昂揚的樣子。只有久經戰陣的強兵才會有這種精氣神兒,他們個個看起來悍不懼死,一聲令下,前面哪怕是刀山也能衝上去。這樣的精兵,甘寧平生以來,未曾見過。想想適才的那一次交戰,那敵將力量之大,斧法之妙,已是世上難尋,甘寧自知單打獨鬥,並沒有戰勝他的把握,而且那人與周圍兵士,結成陣式,渾然一體,一攻俱攻,一退俱退,自己簡直好像與怪獸在作戰一樣。只是一個交鋒,甘寧就損失了七八個精銳的弟兄,可對方死傷不過三兩個。
以小見大,甘寧相信,這樣的一支軍隊,可以橫掃比他多幾倍的軍隊,可以成為一場大規模戰役中緊關鍵性的力量。
難不成?
甘寧心中忽然升起一個念頭,一個可怕的念頭,難不成,這是劉琦的親兵?是劉琦親自來了?!身為錦帆賊地甘寧不是沒有破過城池。不是沒有打過硬仗。但是如今天這樣地仗卻是很少遇到。他發現他的情報失靈了,對於對方的情形,瞭解的完全不對——這裡本應該是一座空城,可是突然冒出了一隊神秘地強軍。就好像是很有信心的去砸一個空核桃,拳頭落下才發覺,那核桃是鐵鑄的。
甘寧雖然以勇猛著稱於世,但是他大勇的外表之下,藏著的卻是大智,他從來不喜歡把自己的士兵白白送給人去殺。他知道,以水戰論,自己的這些親兵不輸於任何一支部隊,但是在敵人的城市與一支齊整的精兵打街巷戰,那簡直是讓自己的軍隊去送死。不到萬不得已地時候。甘寧是不會這樣做地。
眼下最重要的,是帶著自己的屬下們平安離開,所以必須瞭解對方有多少人,這場仗還有沒有得打。
表面上看起來,簡直是一點點的機會都沒有啊,外面徐晃直守得如鐵桶相似。
暗夜裡向外望去,縣衙前後兩條街讓,火把密密麻麻的,當真是風雨不透。退了,目前甘寧退回了縣衙。」文傑向我匯報道。
我點點頭,這在我的意料之中。陷陣營的威力是我親眼所見的,徐榮親手打造的這支軍隊,徐晃帶領他衝鋒在前。就算是對上呂布也有一戰之力。何況是離開了江水地甘某人。
此時我心中是又驚又喜。驚得是不知怎麼張羨與甘寧勾結上了,若不是我到這裡。我們南線肯定要徹底崩盤了。喜的是他不知道我的到來,一下子陷入我的包圍之中,這回想走可就難了。
我下令徐晃繼續加強對縣衙的包圍,千萬不能讓他逃走了。甘寧這個人,我是特別重視地,只論將才,他算得三國水戰第一人,水上作戰,幾乎是所向無敵。更兼著文武雙全,是少有地擁有戰略眼光的將領,若能得到他一個人,強似得到一縣一郡。我軍水軍還不算強大,若得甘寧,上益州,下揚州,整條長江都在我地手裡了。所以,我要的不是打退他,而是招降他,所以絕對不能放他走掉。
甘寧這次來襲雖然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但是也在情理之中,早就曾聽馮習父子說起過他們在大江上與錦帆賊交過手,那時我只以為甘寧是一支流寇,威脅不大,沒有起到今天他居然一舉攻破了江陵,並且連江陵令向朗都擒住了。甘寧甘興霸果然是名不虛傳,膽子之大,行動之果決,當真是世所少有。與我已是一個級數上的對手了。
眼下,我有陷陣營八百人,軍力比甘寧多一倍,全在縣衙之外的兩條街上,不過為了減少傷亡,同時也是還顧著向朗的生死,所以我們沒有硬往前衝。
只要我封死了四門,諒甘寧無法逃脫出去。
「加派人手,看好四門,安排人到縣衙去,對甘寧喊話,問他投降不投降。」
「另外派人安撫百姓,不得驚惶,凡有乘亂上街,造謠,異常舉動者,與賊同罪。派人看看李嚴,糧倉那裡是佯攻,讓他消滅佯攻的力量之後立即組織救火,安排郡國兵和民夫巡視四門,有一兵一卒出城,唯他是問!」
「甘寧啊甘寧,你自投羅網,我看你就算是插翅也飛不出江陵城了!」
此時,甘寧在縣衙中,他叫人帶來向朗,問道:「外面那將是誰?你讓他退開,不然的話,我可要殺人了。」
向朗冷笑:「賊寇,我荊州軍馬,只知報國家,報使君,為了江陵,豈會在意我小小的向朗,你要殺便殺,休想從我口中得到任何的情報,反正你們一個人也走不了。」
甘寧點點頭:「向朗,我知道你是讀書人,雖然讀得有些呆,但還算個好官。但你是官,我是賊,你罵我,我也不會生氣。不過,我手下的兄弟們脾氣不太好,你若是不老實,說不得可能你的家人們要受些苦頭。」
向朗怒罵:「賊寇,死則死爾,以婦孺相要協。非君子之所為!」
甘寧讓人打了向朗一頓鞭子。又讓人當面責打他地子侄,向朗和其子向宏、其侄向寵都不肯說出江陵部署,也不肯出面叫開城門。
甘寧冷笑一下,讓人把向朗父子收押。接著審查他地家人,終於從一個僕人口中得知了準確的消息。
「前兩天老爺去城外大營來著,聽說是來了大官。外面那軍隊,好像是北方來的,叫陷陣營!」
陷陣營,甘寧當然明白這三個字的含意。
「來地大官是誰?」
「老爺沒有說,而且要求嚴格保密,誰也不許說出那大官來的事情。不過,劉磐校尉和李嚴都尉他們都要聽從那大官的的命令的。」
甘寧大約知道是誰來了。
「這麼說,你應該不知道來了多少人了?」
「嗯。不知道。」
「你們的帳房在哪裡?」
不一會兒。一個帳房被提了進來。
甘寧二話沒說,先割下那帳房的耳朵,然後挑了在火上燒,接著問他這些日子的糧草支應情況。那帳房嚇得要死,看著自己的耳朵在火燒冒出青煙,痛得要死要活的,不由得就把實話說了出來。甘寧一邊聽一邊在心裡計算著,看樣子,對方不過只有千許人。這從糧草支應地數字變化上可以看出來,而虎虎軍和馮習水軍離開之後,僅憑這樣一支千把人地軍隊,當真能把自己困住麼?他們能守住這江陵城的每一處地點麼?
甘寧繼續下令,搜索縣衙中所有地圖。特別是城防圖。通過地圖。甘寧瞭解了江陵城的街巷部置。
「甘寧匹夫,以卵擊石。犯我江陵,今已被圍,還不投降,更待何時?」
「甘寧,有膽的來與我軍一戰!」
「甘寧投降,我家大人願意給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叫著甘寧投降。
甘寧怒道:「放箭,射退他們!把向朗押到大門口去,告訴他們,誰敢前進一步,就殺了向朗全家!前進兩步,就一把火燒了江陵縣衙,然後大家拚個魚死網破!」全家,讓我軍不得前進一步。」
徐晃沉著臉,藉著火光看向朗,親自上前兩步道:「甘寧,你也是江湖上的好漢,有本事的,與我單打獨鬥,挾人為質,算什麼能奈?」
只聽縣衙門內一人應道:「我就是要挾人為質,你能奈我何?」
徐晃一聲冷笑:「投降吧,除了投降,你無路可走!」
那人道:「投降,不是不成,談談條件吧,我還有人質,還有三百可戰之兵。」
徐晃心下冷笑了。
原來甘寧,也不過如此,如果是他的話,他絕不會這樣輕易投降,他會拚死一戰,就算最終失敗,也在所不辭。
這是陷陣營的精神,這也是他這個繼承了徐榮地陷陣營的新任主官所必須擁有的精神。
他驕傲,因為他擁有不屈的武魂!
「去對公子說,甘寧願意投降了,讓他派人來談判吧。」
徐晃並不知道,那答話的不是甘寧,只是他手下一個屯長。而甘寧此時已悄悄摸到城邊。
無論是我還是徐晃,最終還是小看了甘寧。我們沒有想到,甘寧居然就在縣衙地舊案卷之中,找出一道放廢棄地排污水道可通城外,甘寧讓人向朗等人為質,假意談判,吸引人的注意力,卻偷偷連拆三道牆,打通一條靠近城牆地通道,由於兵力問題,陷陣營和江陵兵都防守著縣衙的前後兩門和江陵城的四門,卻沒有想到初來江陵的甘寧會找到這條廢棄已久的水道,這條水道,是江陵本地都少有人知的。
「大人,小的們發現那條水道了,只是……」
「只是什麼?」
「那不是什麼水道,根本就是一個大糞池,池中滿是糞便,臭氣沖天,根本就沒有出路,我們受騙了。」
甘寧一愣,親自上前來看,又用棍子去捅,道:「沒有錯,這是活水,勾通城外,池下就是水道。」
「大人,這是糞池啊!兄弟們說,願意以死相拼,也不願意從這條水道過去。」
甘寧也愣住了,他緩緩四顧,目光冷冽,所有士兵都低下頭,不敢與他對視,只聽甘寧一聲冷笑:「我們死且不懼,還會怕什麼糞便不成?我先來!」
手下皆是大吃一驚。
甘寧平生最好奢華,非錦衣不穿,非美食不食,無論走到哪裡,都被人高看一眼,受不得半分閒氣。多少次只是因為他上司的一個白眼一句閒話他就勃然大怒憤而反擊,起兵造反,可是今天他卻居然引人從這裡出逃,當真是非常之人能行非常之事。
甘寧走到水道旁,可見這是一個大池子,雖然暗夜中看來,那上面黑糊糊起起伏伏的污物看不清楚,但是一股刺鼻的味道卻還是讓他禁不住後退一步。
他一咬牙,深吸一口氣,縱身就滑了下去,入水只覺刺骨冰寒,身周又是滑滑膩膩,難受之極。他潛入水底,向前摸去,果然在青磚的牆基下,發現一處鐵柵欄。甘寧雙臂用力,鐵柵欄雖然巨大,但多年污水腐蝕,已有松變,被拉得漸漸變形,終於給甘寧拉了下來,甘寧從水中露出頭來,輕聲叫道:「一個一個隨我來,誰也不准發出聲音!」
他順著水道,一下子就滑出城外,進入護城河中。他抬頭向城上望去,這一段城牆很是偏僻,目前還沒有人查覺,他當即下令,所有人都悄悄從此出城。
他向前游了一段距離,已從護城河游到長江之中,這才緩緩上岸,走得幾步,只覺腹中一陣翻滾,不由得大吐特吐,幾乎把膽汁都吐了出來。全身上下,惡臭難聞,他把錦衣脫下,赤條條一絲不掛站在江水之旁,看著他的弟兄們一個個游回長江,一個個同樣赤條條一絲不掛的站在他的身旁。
他在寒風之中,望著那夜幕中的江陵城,點一點自己的兄弟,卻只有一百八十人了。
這一次戰死的有幾十人,還有幾十人留作掩護,守在那江陵縣衙之中。
而成果呢?
雖然一度攻佔了江陵縣衙,卻還是最終損兵折將的逃了出來。
想到這裡,甘寧就想要縱聲狂嘯。
這一次,他只是運氣不好,非戰之過,他不服!
「劉琦,我不會這樣降你,我會打敗你,讓你輸得心服口服之後,再談歸降。我甘寧,縱橫長江,沒有人能輕易佔我的便宜!」
但是,甘寧並沒有吐出一個字,他只是從貼身的油布包裡,取出一個火折子,點燃了輕輕揮動三下。
不一時,暗夜裡一條大船悄然的浮現了。
甘寧帶著手下們無聲的上了船,悄悄離去,就如他們來時那樣靜無聲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