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俠] 人間仙路 作者:何常在(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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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asygoing1 2009-4-4 19:54:23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77 306886
easygoing1 發表於 2009-4-4 20:13
第十四章 莫道美人顏如玉(上)-第一卷 少年游

    傾潁梳理一下散亂額前的幾縷秀髮,波瀾不驚地說:「戴嬋兒,你我之間的事情自有我們二人解決,不用牽扯無辜。在他眼中,我是竹仙,你是杏仙,我們一起煮茶論道,共悟天道,豈不很好?」

    「很好,確實很好。既然你假裝竹仙,為何又告知他真名?莫非其中另有隱情?」

    「只是一時口快脫口說出罷了,何況他是凡人,我們的姓名對他來說沒有意義。你不也是說出了真名,是何居心?」

    「傾潁,這少年我是必殺無疑,你攔不住我。不過不是現在,我看他傻呆呆的倒也可愛,不妨就讓他多活些時日,等何時我心煩氣悶之時,正好殺他解氣。」

    「戴嬋兒,你要殺他可以,不過你卻要先打敗我!」

    「別以為我不敢殺你……」

    「你且試試……」

    一時無煩居中劍拔弩張,充滿了殺戮的氣勢。這時張翼軫卻推門而入,雙手捧著火盆,胳膊下夾一根棍子。戴嬋兒一見此棍,心中一驚,身上的氣勢一滯,無煩居緊張對峙的氣氛頓時化為無形。

    「呵呵,無煩居有幸得兩位仙子大駕光臨,翼軫深感榮幸。這山間荒蕪,只有煮茶待客。」說著,張翼軫支上火盆,架起茶壺,又用棍子攪動柴火,鬆動了木柴之間的縫隙,輕輕一吹,柴火便旺旺地燒了起來。

    戴嬋兒一臉緊張地看著張翼軫手中的棍子,唯恐一不小心棍子便會衝她打來。傾潁卻滿心驚訝,沒想到這般「神兵利器」竟然是少年手中的燒火棍,是這少年故意示弱還是真的不知呢?傾潁一時心思起伏,難下判斷。

    這邊張翼軫用心煮茶,卻絲毫不知眼前兩位「仙子」各懷心思。對於這位山野少年而言,忽然間遇到兩位清麗出奇的仙子,恍然間如同做夢一般。只是奈何他這小妙境無煩居實在沒有水果可用來招待貴賓,只有一些靈空留下的粗茶。所以少年便誠惶誠恐地打來山泉水,洗手燒火,親自煮茶給兩位貴賓享用。

    待心神稍寧,戴嬋兒仔細觀察,便知張翼軫並非有意拿出棍子來嚇唬,不禁心中釋然。想來也是,他又怎會知曉自己身份?想必傾潁也不會對他明言,否則她又何必假冒竹仙示人。戴嬋兒便又恢復了自信,暗中責怪自己未免過於小心,怎會被一個凡間小子嚇成這樣。

    雖是粗茶,但經張翼軫溫水煮沸,三滾三開之後,沖泡之間,依然茶香四溢。張翼軫倒上兩杯,分別端與傾潁和戴嬋兒。

    「粗茶拙劣,二位仙子慢用!莫要見怪,山間之物雖然粗劣,但也勝在味道純正。」少年一臉誠懇,隱有幾份愧色,倒讓傾潁心生憐惜:張翼軫也恁的一副好心腸,他卻不知,戴嬋兒此番前來是要取他性命。先前在太平村前的樹林中,他挺身而出,憑一棍之力擊傷戴嬋兒救她一命。事後,她借咬他一口之際將她的氣息注入他的體內,本是想以此為記,方便日後尋找到他,卻不成想這少年竟然修行了道法,無意之間將她所留的氣息煉化。

    若只是單單如此,那戴嬋兒也沒法尋到他。誰知他又偏偏撿了那戴嬋兒的羽毛,她的氣息天生與戴嬋兒的羽毛相剋,想必是這少年煉化她的氣息之時,被那羽毛感應到其中的氣息,而這戴嬋兒又與她的羽毛之間有特殊的呼應,不管萬里之遙片刻間便能感知所在,所以在她剛剛尋得少年所在不久,戴嬋兒也尋跡而來。

    這少年一時氣盛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總是救她一命。眼下戴嬋兒想方設法要除去他,她就算拼了性命也要護他周全。只是這少年道力太弱,無力自保,卻也麻煩。不過凡人修道,終其畢生之力,又有幾人能鬥過戴嬋兒?傾潁暗中嘆息一聲,也罷,此後就一直守護在他身邊,能護一日便是一日。

    張翼軫卻不知道無意中惹上天大的麻煩,靜立一旁,不安地等待著兩位仙子對他的茶道的評價。戴嬋兒茶一入口,便「噗」的一口盡數吐出,一臉不屑地說:「這茶也太難入口了!張公子,不如品嚐一下我的無根茶,如何?」

    傾潁小抿一口,先是皺眉,卻又慢慢舒展,說道:「入口甚澀,但先苦後綿。不算是上品好茶,但也可供玩味。」

    總算得了傾潁的認可,被戴嬋兒噴茶弄得尷尬不已的張翼軫才稍稍放下心,聽到戴嬋兒的「無根茶」,好奇地問:「這無根茶是甚麼茶?」

    傾潁卻是一臉狡黠地笑道:「戴嬋兒,你這無根茶輕易不肯未人,怎的今日這般大方了?」

    戴嬋兒只是「哼」了一聲,不理傾潁,卻回答張翼軫說:「無根茶生長在雲層之上,上承長天之清氣,下接雲氣之精華,不沾地氣故名無根。此茶入水即化為汽,不留茶葉,端的是清香無比,提神清心,對於修行也有大大的好處。」

    說著,戴嬋兒右手憑空一抓,突然間右手中就多了一個翠綠欲透的玉瓶。玉瓶周邊雲氣圍繞,一看便知不是凡品。左手虛空一招,便從玉瓶中飛出三片青如碧玉的茶葉,一揮手,三片茶葉便飛入三人的茶杯。戴嬋兒右手一合,玉瓶又憑空消失。

    「這無根茶切莫沾染人氣,一沾人氣味道便大打折扣。」

    張翼軫提壺依次倒滿茶葉。這無根茶果然希奇,只在水中打了個旋便消失不見,清水翻滾間變成清綠之色,茶香四溢,端的是沁人心脾,只一聞便覺心曠神怡,心清氣爽。

    果然好茶!張翼軫舉起茶杯,敬向二位仙子:「翼軫就借花獻佛,多謝杏仙仙茶,多謝竹仙賞光。」

    茶一入口,如墜雲端,張翼軫感覺飄飄若仙,先前體內隱含不見的熱力忽然間再次出現,氣勢大漲,在體內迅速流轉七遍,又無聲地消失於無形。張翼軫不知何故,但覺身體一切正常,也不為然。一抬頭,卻見傾潁正一臉驚愕地看著他!
easygoing1 發表於 2009-4-4 20:14
第十四章 莫道美人顏如玉(下)-第一卷 少年游

    原來張翼軫體內熱力一出現,傾潁便有所感應。傾潁素知無根茶乃是戴嬋兒心愛之物,極少示人,今日如此大方已經出乎意外。而張翼軫茶一入口體內氣息大漲,呼吸間便增加不少道力,著實讓傾潁吃驚不小。無根茶雖有安神清心作用,於修行而言可以輔助提高心境而非道力,卻不知何故竟能助張翼軫道力大增。

    張翼軫連連稱讚無根茶的妙處,聽得戴嬋兒喜笑顏開,目光頻頻向傾潁示威。傾潁這才明白,戴嬋兒喜怒隨心,現在高興,拿出心愛之茶炫耀,便是想告知她,戴嬋兒讓張翼軫高興他便高興,下次讓他死他也只死路一條。

    張翼軫先由種茶說起,然後說起小時上山打獵、下河捕魚,田間勞作、樹上捉鳥,山村生活雖是清苦,卻也其樂無窮,聽得傾潁和戴嬋兒目瞪口呆又無限嚮往。對於從小生長在遠離塵世的宮殿之中的傾潁和戴嬋兒而言,哪裡知道在她們眼中實在不堪的山村生活,竟也有這般數不清的樂趣,不說那追趕一隻野兔誤入野豬的地盤險些讓張翼軫喪命,不說那一隻五彩的山雞被張翼軫射中卻被一隻路過的老虎順手牽羊叨走,氣得少年跺腳大罵老虎不勞而獲卻又無可奈何,但是那一次張翼軫和一隻偷雞的狼鬥智鬥勇一連纏鬥了半月有餘才將它捉拿歸案,這些精彩的故事經少年繪聲繪色地描述講來,聽者和講者一樣身臨其境,隨著少年的經歷忽而喜悅忽而沮喪,兩位少女一時掩口驚叫,一時又展顏輕笑,說不出的妙趣橫生,小小無煩居中談笑風生,其中妙處不足為外人道也。

    不覺日上中天,時候已到正午時分。張翼軫對兩位聽故事入迷的仙子抱歉道:「我這無煩居並無吃食,如今午飯到了,這般慢待仙子,實在抱歉得很。」

    傾潁調皮地一笑,眨眨眼說:「你卻忘了,翼軫,我和戴嬋兒乃是仙子,不用食用這凡間食物的!」

    戴嬋兒也是點頭稱是,忙催促道:「快快再講你最後如何捉得了那頭野豬?」

    張翼軫放下心來,說來也怪,喝了無根茶後,平常一到此時便覺飢餓,今日卻絲毫沒有感覺。一時也不多想,難得兩位仙子喜歡聽他山間野趣,便又細細講來。

    「那野豬怕是有三四百斤重,尋常三四個壯漢也奈何不得。這畜生也精明得很,總是趁夜間前來偷吃。我家院牆用上好的粘土再摻加稻草壘成,端的是結實無比,卻也被野豬的獠牙拱出一個大洞來。它偏愛吃苞谷,新打好的苞谷放到穀倉,不知怎的被這畜生找到了。晚間它偷偷溜來,拱破院牆,一次就偷吃了一二十斤。」

    「山村土地不如平原肥沃,打些糧食實屬不易。為了不讓這畜生找到,我們便將苞谷藏在房頂。不料過了幾日,這畜生又趁夜間偷溜進來,也不知用了什麼法子,竟然跑上了房頂,不但偷吃了一二十斤,還報復似地在剩下的苞谷中撒了一泡尿。野豬這畜生,心眼小又記仇,極難對付。」

    「我氣不過,便想了一個法子,說什麼也得捉住它。我將苞谷裝成口袋,掛在樑上,在下面掘出一個大坑,坑裡埋上尖頭朝上的木樁,又上坑上輔了一層薄席,席上灑上土,偽裝成平常的樣子。苞谷掛得不能太高,太高讓它夠不到它就不跳了。又不能太低,太低這畜生不會上當,它也曉得有圈套的。」

    「結果當天晚上三更半夜過後,忽然聽見一聲慘叫。我忙跑過去一看,這畜生果然跌到了坑裡,被木樁尖刺中動彈不得。我喊來鄉親,來了四五個壯漢才將它綁個結結實實,抬到了村中空地上。第二天一早裡正判決這畜生作惡多端,應當處死。也不知它吃了多少家的糧食,宰殺之後足足有三百斤肉,幾乎每家每戶都分了幾斤。全村一片歡騰,便如過節一般熱鬧。」

    少年一邊講,一邊回答兩位少女好奇的問題,諸如一些鄉村趣聞,婚喪嫁娶一類也是令她們聽得津津有味。傾潁聽道張翼軫講到村中迎娶新娘,吹吹打打好不熱鬧,眾人一起鬧洞房、羞得新娘抬不起頭來時,忽然間神情黯淡下來,想到自身的麻煩事情,不由地暗中嘆息:這人間婚娶還講究個兩情相悅,雖不過相處幾十年光陰,卻總好於她身不由已被迫嫁給一個並無半分好感的人。

    戴嬋兒聽得咯咯直笑,連道有趣:「想不到這人間也有這般趣味,苦是苦了一些,倒也有許多驚喜和意外。翼軫,你是否有了意中人,打算何時娶親?」不知不覺,戴嬋兒也和傾潁一起稱呼少年為翼軫了。

    張翼軫哈哈一笑,說道:「怕是一時半會我也不能娶親了,我入三元宮當道士,雖然還未正式出家,也沒有娶親之限,但眼下卻有一件大事未辦,此事事關重大,沒有完結之前,娶親一事是萬萬不可的。」說話間又想起遙不可及的方丈和親生父母,張翼軫心思一沉,神色間便有些黯淡。

    「哦?」傾潁好奇心起,便問張翼軫所為何事。張翼軫也不隱瞞,剛想將親生父母一事說給兩位仙子聽,忽然門外傳來急急的聲音。

    「翼軫,翼軫,你在哪裡?快快出來見我!」正是靈空來了。

    「二位仙子,師傅叫我有事,二位請稍候片刻,我去去就來。」

    戴嬋兒正想開口,卻被傾潁一把拉住,按壓住她的胳膊。

    「如此我們二人這就告退了,翼軫,後會有期!」也不等張翼軫說話,眨眼間二人消失不見。

    張翼軫以為靈空找他有何要事,原來只是靈空見他未吃午飯,以為他忘記,特來相告。二人絮叨一番暫切不提,卻說這小妙境上空的青天之中,卻有一片突兀的白雲停留在上面。有二人正站立在雲端,正不停地在爭執什麼。

    這二人正是傾潁與戴嬋兒。傾潁一臉決毅之色,語氣堅決地說:「我就是舍了性命也要保護張翼軫周全!」

    戴嬋兒眉宇之間一片殺氣,與方才在無煩居中托腮出神聽少年講故事的少女判若兩人,容貌美麗依舊,只是多了凶狠之色:「別道我不敢殺你,就是你嫁到我家做我的嫂子,惹惱了我,一樣殺你出氣!」
easygoing1 發表於 2009-4-4 20:14
第十五章 何來天書無一字(上)-第一卷 少年游

    往常靈空一聽張翼軫提及方丈之事,便藉故溜走,今日卻被少年再次問起,低頭半晌,猶豫一番,方才說道。

    「翼軫,並非是我不實言相告,確實也是這事太過詭異。這方丈傳說中為仙人所居,我等凡人如何去得?再說你現在道法低微,便是方丈現在你眼前,這仙家聖境,週遭的結界和禁制也是需要無上道法才能進去,你修為不夠也無法上得。眼下重中之重,你得盡快提高自身修為才是正途。先前我已經將道法傳授給你,可還記得?還有在臨海城中我送的那本天書,也須用心體會。」

    不提那本天書還罷,一提張翼軫便心中有氣,返身去找那本《金剛經》,卻意外發現原本夾在書中的兩根羽毛不知何時竟然飄落在外面。張翼軫也未多想,順手將羽毛放在身上,將書遞給靈空。

    「好歹你也是個道士,送我一本佛家的《金剛經》謊稱天書,這種手段也恁的下作。師傅,你且說說這是怎麼回事?」

    「哎呀!」靈空一臉訕訕之色,搓手跺腳,說道:「翼軫,這叫不打不相識,對吧?這也並非師傅騙術不精,只是當時身上其他天書全部賣光了,只餘這本了。話又說回來,這佛家和道家本有許多相通之處,你用心參悟就是了,能悟天道,哪怕無字也是天書。」

    靈空話音剛落,人便飛速溜走,唯恐張翼軫再糾纏他前塵往事。張翼軫聽得「無字」二字,便又想起親生父母留給他的無字天書,便又拿出參詳起來,試圖有所發現。

    端詳半天,從頭至尾翻看一遍,全書除了封皮上的「人間仙路」四個古篆大字之外,再無一字可尋。靜下心來,張翼軫又將竹屋中的藏書全部翻出,一一看過,全是道家的典籍,《道德經》、《陰符經》、《黃庭細》、《悟真篇》、《南華真經》等等。

    左右無事,張翼軫就安心參看起這些典籍,同時靜心引導吐納之法,以便早日閉氣生精,化精為道力。只有道力渾厚道法嫻熟之後,才有可能尋到那方丈所在之地,找到親生父母。只是以眼下的進展來看,卻不知要到何年何月了。

    張翼軫自是不知他體內的熱力如今已經轉化為自身道力,假以時日,自會於呼吸之間提純精煉,日益渾厚起來。

    且不提張翼軫一人獨自參悟道門典籍,卻說這三元宮中的主殿之上,掌門靈動道長正端坐在椅子上,對下首站立的一人說道。

    「師弟,本來我們師兄弟五人之中,若論資質和悟性,你當屬第一。十六年前你便晉入化境,卻忽然間性情大變,不專心閉關參悟天道,偏要去做燒火道士,莫非有說不出的苦衷?」

    「師兄說笑了,我哪裡有什麼勞什子苦衷?只是參悟天道久無進展,忽然一日聽得劈柴的咚咚聲和燒火的噼啪聲甚是動聽,猶如仙樂飄飄,令人身陷其中不可自拔。我便想,參悟天道所求無所長生久視,做個快活神仙,但畢竟天道浩渺遙不可察,眼下便有這劈柴燒火的樂趣可得,若是放過豈不可惜?我做了十三年的燒火道士,便如做了十三年的快活神仙。若不是三年前師兄你非得逼我下山,非要我入世歷練,還定下不收徒弟不得返回三元宮的規矩,我連下山行騙也是懶得去的!如今回得三元宮,重新劈柴燒火,師兄,我還是覺得這劈柴燒火比那閉關修煉要來得快活。」

    「說到你那弟子,師弟,這張姓少年可有道緣,是否已結道心?」

    「師兄呀,常言說得好:不修道已到道中。上合天道之人,並非只有這天下三大道觀的道士。下結道心之人,也不全是精讀道門典籍的道學家。我那弟子秉性自然隨意,行事方正又不失變化,接連遭遇重大變故而不生退心,師兄,你道如何?」

    「是了,我觀其言其行倒也符合道家大義……聽說他有一本無字天書,可有此事?」

    「天書傳說由來以久,但既然無字,是否真是天書我也不知。又或許只是我等肉眼凡胎,無法參透天書道機,也許不是天書無字,只是我等眼中無字而已。」

    「各有機緣造化,強求不得,暫切不提。前些日子清虛宮成華瑞親奉掌門清無書信,前來相邀三元宮助其壓制一天柱愈加肆虐的魔氣。相傳一天柱下承九幽之地,上接太清三天。一千年前,旱魃出世,赤地千里,萬物枯槁。幸得三大掌門聯手制服,將其禁制於一天柱下,讓九幽之陰火和地心之炎火煉化旱魃。本以為千年以來早已將它化為虛無,不料一天柱自今年起便頻頻從地底傳來震動,更有魔氣洩露,當年三大掌門以無上道法所下的禁制竟有鬆動跡象,所以清無掌門才派弟子前來邀我親赴王屋山,共商大計。」

    靈動眉間隱隱有一些憂色,卻見面前靈空一副坐臥不安的樣子,對他所言並無半點觸動,不由暗暗搖頭。沉吟片刻,又繼續說道。

    「好在一天柱雖震動頻繁,但仍然穩固,清無掌門書信中並不迫切,只說近期前來即可,是故他也未派二代弟子飛劍前來,只派三代弟子成華瑞步行前來,意在也借此事讓成華瑞入世歷練。如今成華瑞返回已然半月有餘,我看時機成熟,不日便會啟程前向王屋山清虛宮。我走之後,宮中事務自有靈靜主持,但有一事,卻要著落到你的身上。」

    靈空正被靈動的長篇大論說得昏昏欲睡,忽聽有事情要他辦,暗叫一聲「苦也」便支起了耳朵聚精會神傾聽靈動說什麼。

    「數年前我與華山極真觀的真明掌門和王屋山清虛宮的清無掌門曾有約在先,這天下道門原是一家,雖說三元宮、清虛宮和極真觀各有側重,但萬法歸宗,本應互相切磋以增進道法修行。去年清虛宮來人到我三元宮論道,今年該我三元宮派人前往極真觀了。師弟,我看眼下這前往極真觀一事,三元宮中再無比你更合適的人選了。」

    說完,靈動撚鬚含笑,一副老神在在的神情。
easygoing1 發表於 2009-4-4 20:14
第十五章 何來天書無一字(下)-第一卷 少年游

    靈空大驚失色,連連擺手:「使不得,萬萬使不得!掌門師兄,三元宮人才濟濟,怎會派一名燒火道士去切磋道法,豈不是讓極真觀小瞧三元宮無人麼?再說若是極真觀得知三元宮竟讓燒火道士前去論法談道,定會惱怒三元宮目中無人,不將極真觀放在眼裡!」

    靈動饒有興趣地看著靈空火燒火燎的表情,胸有成竹、不慌不忙地說:「無妨,我已告知真明掌門,他對你這三年來入世歷練甚是看重,聽聞我令你前往華山,很是欣喜。只可惜真明掌門不日也要起程前往清虛宮,怕是和你錯過了。不過他說他的師妹真平道長自會恭候你的到來。」

    「啊……」

    從三元殿出來,靈空垂頭喪氣猶如輸了銀子的賭徒,前思後想心知此番出行再難躲過,心思翻轉間,便心生一計。靈動老兒非要讓他去極真觀做什麼勞什子談法論道,而且還讓他見不想見之人,便是去華山又有什麼,帶上張翼軫一起去,到了極真觀他便躲去燒火,便讓張翼軫這小子去談法論道,切磋勞什子道法去吧。想到妙處,靈空不免放聲大笑,驚起林中憩鳥無數。

    當下靈空跑到小妙境告訴張翼軫前往華山一事,張翼軫點頭稱是,並無懷疑靈空的用心。張翼軫只以為自有靈空出面應承所有事情,他便只是跟隨而已,卻不成想暗中已經被靈空出賣,把他當成了擋箭牌。

    既然靈動沒有要求即日起程,靈空也不急,能拖一日便是一日。張翼軫倒是急急收拾好行李,只等說走便走。不料等了兩日又不見靈空有絲毫動靜,不禁失笑,暗忖這靈空還是這般性情,辦事沒個准信。

    這日午後,張翼軫飯後去竹林散步,照例對幾株紫竹說幾句問候的話,同時將他將來啟程前往華山一事也一併告知,說完正待轉身返回無煩居,驀地平地起風,眼前一亮,傾潁笑意盈盈地出現在面前。

    張翼軫又驚又喜,忙道:「傾潁,想必你已經聽到我剛才的話。不日我將去華山,估計一來一去兩月有餘,此間便不能和你煮茶聊天了。」

    傾潁此來本是要告知張翼軫她有事需前往渭水一趟,至少也要一月有餘,要他棍不離身,小心提防戴嬋兒,不料還未開口卻聽到張翼軫要去華山。渭水離華山不遠,便是那戴嬋兒來尋張翼軫麻煩,她也能即刻趕到。一路上的擔憂和想好的應對之策卻被發現全然無用,傾潁心生歡喜,嫣然一笑。

    「巧也,我也正好有事要前往渭水。不知翼軫何時起程,我們倒可一路同行。」

    張翼軫卻面露難色,說道:「能和傾潁同行自是幸事,只怕我那師傅不同意。他不信這木石之物可以得天地造化而化形為人,定會將你當作妖怪一類。」

    「無妨……」傾潁是何等聰明之人,當即心生一計,說道,「我在委羽山下等你!到時我們假裝偶遇相識,言談之下正好路程一致,便相約同行。依我所想,你那師傅的道法修為想必也看不出我本是竹仙。」

    張翼軫大喜,二人約定在委羽山下見面,不見不散。待傾潁化成一股輕煙消失半天,張翼軫才慢慢踱步邁出竹林,一抬頭,迎面靈空正急急趕來。

    「靈動老兒也是故意,你走便走了,非要急著催促我去極真觀。這切磋道法又不是什麼大事,早一日晚一日有何區別?倒是看他一副暗暗發笑的嘴臉,想必早就想讓我去極真觀出醜,半點兒掌門的威嚴和風度都沒有!」

    靈空一邊走一邊自言自語,見到張翼軫便告訴他,掌門有令,明日一早起程趕往華山。又發了幾句牢騷,便說他趕緊再去燒火做飯,明日一早在山門處等張翼軫,也不等張翼軫有所表示,飛快地跑得不見了人影兒。

    張翼軫一切早已收拾停當,只待明日一早背起行李啟程即可。眼下還有半日時間,便又回到無煩居中參悟道家真經。自從建成無煩居後,張翼軫便從竹屋搬出住進了無煩居,對此靈空視若無睹,竟連問都沒問一句。

    張翼軫這些日子參詳道門典籍,也虧了爹娘一直供他讀書,才看懂典籍中深奧難懂的字句。只是只知其意不解其義。意思看似一看便知,但其中深義卻是不在字面之上,非親身親證不可體悟。最讓他疑惑不解的是,他體內時刻運轉卻隱於無形的熱力按照典籍所說,各方面均與道力相符,但他目前修為僅在吐納階段,連引氣入體還未達到,怎能產生道力?翻遍手中典籍也無解釋,張翼軫一對霧水。

    好在他對道法修行階段也有了初步的認識。由吐納淨化身體,然後引氣入體,經過粹練,氣化為道心,道心轉化天地之氣為道力。道力即成,便可施法。道力渾厚圓融,初入門徑,稱為入境。入境日久,道力與外物感應,初窺天道,稱為漸境。漸境即成,便可御劍飛行。漸境穩固,上悟天機,便可幻化法術,此為化境。化境初入人仙境界,益壽延年,壽命少則兩甲子,多則數百年。化境再進一步,舉止言談合乎天道,晉身天人合一境界,可縮地成寸,可呼風喚雨,便是地仙境界。地仙壽命數千年,多居海內十洲。地仙以上為飛仙,可飛天升天,名列仙班。飛仙之上為天仙,常居天庭,壽比天地。

    典籍之中人仙以下敘述詳盡,人仙以上只聊聊數語,一點而過,只因修到人仙境界者已是少之又少,更何況地仙、飛仙及天仙,更是無人可及的境界,自然無從描述。張翼軫對各個境界的狀況也未加細看,只粗略一掃而過。

    張翼軫對比本身,發覺他雖只在吐納階段,但體內也有道力流動,是已身特殊還是典籍描述有誤?轉念一想,各人際遇不同,悟性也有高下之分,怎可一概論之。如此一想,忽有所得:道家的中正沖和之道乃是有心向道,無為修道。假若在修行中對各個境界照此一一對照,難免會落入前人知見之中而不敢跳出典籍籓籬,有違道家自然隨意的本質。

    這般一想,忽然覺得那無字天書原本並非無用,或許不著一字正合「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之道法本意,又或許只是境界不夠,看不到書中隱藏的至深的道法。張翼軫想通此節,哈哈一笑,便從包裹中取出此書再翻上一翻,不料書一入手便異象陡生,讓張翼軫大吃一驚!
easygoing1 發表於 2009-4-4 20:15
第十六章 勾魂奪魄是故人(上)-第一卷 少年游

    原來藍底封皮上只有四個大字「人間仙路」,此時無字天書拿在張翼軫手中,封皮卻如活物一般,分別從四個大字上流出四股輕煙。這四股輕煙也不飄散,浮在封皮上四處遊走,看似雜亂無章,過了片刻,竟然組合出一幅山水畫來。

    畫面是一個人的背影,負手而立,長衣飄飄。他站在一條曲曲折折的小路之上,仰首望天。小路穿山越嶺,路的盡頭扶搖之上,直指青天。此畫倒也正符合人間仙路四字的意境,而這畫中人的背影,竟與張翼軫有幾份神似。

    輕煙組成這幅山水畫不久,「噗」的一聲又順著原路返回四個大字之中,但畫面卻如工筆畫就一般留在了封面上。張翼軫用手撫摸,便如封皮原本如此一樣,渾然天成,看不出半點痕跡來。

    見此異象,張翼軫才知這無字天書看來的確不是凡品。打開書頁翻看一遍,裡面仍然空無一字。若是天書如此輕易示人只怕也不是天書了,張翼軫心中釋然,遂又將書收好放起。

    第二日一早,張翼軫便獨自下山。走到山門處卻沒有瞧見靈空,正疑惑時,卻見靈空從一塊大石後面一躍而出,笑道:「怎的,是不是又道我騙你不成?」

    「現在你總歸是我師傅,哪有師傅騙徒弟的?我不明白的是,為何師傅不和我一起下山,偏要在山門處等候?」

    靈空聳動幾下酒糟鼻,語帶不滿地說:「我偷偷下山,無須向他人辭行。你尚未正式入冊,也不必在意禮節。所以你我師徒二人在此相聚,總好過一起下山,平空生出許多問候和廢話來強上許多。」

    不多時走到山下的一個小樹林中,靈空打了個呼嘯,噠噠噠從林中跑出兩匹神駿的棗紅馬。張翼軫大喜,忙問靈空這馬怎的在林中放養。靈空一臉的得意之色,翻身上馬,說道:「這兩匹馬是我三年前偶然從虎口中救下的,本想帶上三元宮收養,你也知道我為人一向懶散,哪裡有時間照顧兩匹馬?索性就直接放養在林中。好在這兩匹馬甚通人性,我這三年沒有回來,只聽我一個呼哨竟然還記得我,難得,難得!」

    委羽山離華山路途遙遠,倒也確實需要腳力。看著靈空騎在馬上搖頭晃腦沒得正經的樣子,張翼軫不免失笑。這靈空看似一切都不放在心上,卻也總在無意之中做好有意之事,除了那個惹眼的酒糟鼻之外,張翼軫忽然間覺得靈空也並非那麼不堪。

    好歹也是他的師傅,不管靈空收他這個弟子是出於什麼目的,總算確立了師徒的名份。這般想著,二人已經策馬走出了委羽山地界,前面便到了紅光鎮。

    紅光鎮位於靈江西側,人口不多,不過大街上人來人往,倒也熱鬧非凡。街道不太寬廣,二人下馬緩行。靈空也不急躁,安步當車,東張西望,越是人多的地方他越感興趣,若不是牽著馬不太方便,怕是早就擠入人群之中尋熱鬧去了。

    靈空不徐不疾,張翼軫只好跟在他身後,看他一臉壞笑的樣子,心道莫非靈空又是手癢,又想重操舊業,行騙一番?他這個師傅對於傳授他道法還不如對燒火和行騙更加上心,看著靈空雙眼放光,一副蠢蠢欲動的神色,只得無奈地搖搖頭,哭笑不得。

    好在靈空四處探尋一番,最終忍了忍,放棄了「神仙下凡,濟世度人」的念頭,眼看日頭正午,靈空便牽馬尋得一處飯店,打算吃過午飯之後便躍馬揚鞭,再也不做那「入世歷練,廣結善緣」之事。

    隨便要了幾個包子、一碟小菜和兩碗粥,二人便埋頭吃飯,一時無話。張翼軫見靈空改了性子,心中納悶也沒有多問,心中掂記傾潁可否知曉他和靈空的行走路線,說是在委羽山下匯合,為何現在還不見她露面,難道出了什麼變故不成?

    二人各懷心思,誰也不說話,只顧悶頭吃飯。三下兩下吃飯完畢,正要結賬走人,卻聽旁邊的用餐的人說道:「那青丘道長果然法力無邊,竟將杜老三死去多年的母親的鬼魂勾來,正好圓了他臨死之前沒有見到母親的憾事。雖說這價錢高了些,一次竟要五兩銀子,但見那杜老三哭得跟個淚人一樣,見到死去多年的親人,想想也值了。」

    「怎的,你也動心了?想要花上五兩銀子見見死去的親人?」

    「想,怎麼不想?我那苦命的孩子死了五年了,現在想起還是痛心不已。只是這五兩銀子也恁的貴了一些,我手頭可不寬裕。」

    「說得也是。不過話說回來,這家家都有故去的親人,有錢人家自是不在意區區五兩銀子,所以那青丘道長的生意好得出奇,你這五兩銀子,他賺與不賺都是一樣的。」

    「此言不差,現在見上青丘道長一面都無可能,聽說他正在吳員外家做法。這吳員外財大氣粗,怕是五十兩銀子都不在話下……」

    半個時辰後,吳員外家門口來了一老一少二人。年老者身著道袍,遠遠一望倒也道風清骨,儼然高人。只是離得近了看到他那醒目的酒糟鼻,便讓人無端地生起疑心:這道士是真正的得道高人,還是那江湖騙子?

    那少年生得相貌清秀,俗家打扮,不過十五六歲年紀。見那道士急急要向吳員外家門闖,少年卻拉住道士,說道:「師傅,青丘道長施法勾魂,酌情收取費用也情有可原,此事與我們無關,為何非要見那青丘道長?」

    老道一臉氣憤,猶如遇到天大的不平事一般,氣呼呼地說道:「道門事自有道門中人來管!那青丘假借勾魂之名行騙錢之實,我身為下凡的神仙、三元宮的得道高人,豈能坐視不管,讓這般污濁之人欺世盜名,端的毀了我道門清譽!」

    這靈空說得正氣凜然,似乎他便真是那下凡的神仙、三元宮的高人一般無二,但張翼軫卻總覺得靈空不過是氣憤青丘道長生財有道,竟然做到了他三年入世歷練都未曾做到的事情:小騙騙錢,大騙騙心。靈空不過是自稱神仙,卻行騙手段單一低下,只能騙騙販夫走卒。而青丘道長手段高超,勾魂真假暫切不論,就是這般賺錢的手法便和靈空的手段不可同日而語,高下立判,難怪靈空會聽聞之下會不顧千里之遙的華山,非要氣勢洶洶地當面揭穿青丘的騙人手段。

    張翼軫自知攔不住靈空,也就跟在身後,且看靈空如何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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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勾魂奪魄是故人(下)-第一卷 少年游

    吳員外宅院不大,但朱紅大門寬大無比,門前一對獅子十分威望,一望便知是富貴人家。靈空也不客氣,上前咚咚敲門。片刻便有家丁開門,見是道士,不敢怠慢,忙問何事。

    靈空一臉正容,合掌答道:「貧道乃三元宮靈空,路過貴地,忽見此院中邪氣衝天,定是有妖人在此作怪,故來查看。」

    家丁一聽三元宮嚇了一跳,忙恭敬道:「原來是三元宮靈空道長,失禮,失禮!只是我家老爺請了青丘道長做法勾魂,靈空道長怎麼說是妖人呢?」

    張翼軫沒想到這三元宮在這民間竟頗有影響,連一個家丁也對三元宮恭敬三分。其實這天下雖然道門式微,但民間祈福除妖全是道士所為,雖說都是一些小道觀的遊方道士,但三大道觀盛名千年之久,民間見這些小道觀的道士便如此厲害,想那三大道觀的道長就更是神仙中人了。所以三大道觀並不常走動人間,但威名之下,影響倒是一直深遠。

    靈空哪裡會被一個小小的家丁問住,裝模作樣伸手一抓空氣,放到鼻下聞了一聞,道:「此處妖氣甚重,怕是那青丘道長也非善類。你且讓開,再晚一步,恐怕你家老爺也會遭遇毒手,你可擔待得起?」

    三元宮的名頭再加上靈空的氣勢,這家叮噹即嚇得後退一步,伸手請靈空進去,說道:「還請道長快快施法捉妖!我家老爺和青丘道長在後院。」

    靈空也不多言,揮手說道:「你等都退下,避免那妖怪情急之下胡亂傷人。」此言一出,周圍幾名家丁便遠遠地四散跑開。靈空沖張翼軫擠了一下眼睛,當前一步向後院奔去。張翼軫暗笑靈空這般到處搬出三元宮的名號,靈動掌門得知不知會氣成什麼樣子。

    吳家大院的後院之中一間偏房中,除了青丘道長之外,餘下的十餘人全是吳員外的三妻四妾和兒女們。眾人圍繞著中間的青丘道長,都睜大了眼睛看著青丘道長施法。

    青丘道長腳踏太極步,手持青鋼劍,圍著地上裝滿清水的木盆唸唸有詞。清水先是無風起波,慢慢又從盆底生起一個大大的氣泡,接著無數氣泡生起,盆中清水猶如沸騰的熱水一般不停地升騰出無數的水汽,場中一片霧氣氳氤,令人看不真切。

    驀然,這氳氤的霧氣收攏成形,竟慢慢地匯聚成一個老態龍鍾的人形。人形影影綽綽看不分明,但可以分辨出是一個老年男子。正看得目瞪口呆的吳員外一見眼前的人形,忽的一聲從椅子上站起,顫聲問道:「父親,我是你兒吳旭春呀,你可認得我?」

    人形開始是背對著吳員外,聽吳員外說話,緩緩轉過身來,身形顫抖不已,聲音沙啞地說:「旭春我兒,真的是你麼?我已死去多年,莫非你也不在人世,來這陰間與我相認?」

    吳員外有些遲疑地看著青丘道長,那青丘略一點頭,解釋道:「陰陽相隔,身形和聲音都有所變化,是為正常。」

    吳員外這才放下心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嚎啕大哭:「父親,孩兒不孝,未能在您死時守在身邊,這些年來孩兒一直愧疚難安,這才請來高人做法將您從陰間請來,孩子就是想親耳聽到父親的諒解。」

    人形微微點首,嘆了口氣道:「為父死去多年,哪裡還記恨於你,早就原諒你多時了。你還有何事未了,速速道來,此地為父不可久留。」

    吳員外一連跪了三個響頭,這才急急說道:「父親大人,孩兒記得您曾將八百兩黃金埋藏於家中,只是這十多年來,孩兒將家中每寸土地都掘地三尺也未發現,這黃金,到底埋藏於何處還望父親告知,孩兒定當多燒紙錢孝敬父親大人。」

    原來這吳員外一直掂記八百兩黃金才將請青丘施法勾魂,不過人形低頭想了片刻,卻搖了搖頭:「年深日久,為父確實記不得了。這八百兩黃金到底有沒有我也想不起來,時候到了,再不回去又要被牛頭馬面鞭打了……」說著,人形漸漸淡去,片刻就消失無影。

    吳員外一臉晦氣從地上起來,沖青丘一拱手,道:「青丘道長,可否再次施法將父親鬼魂勾來,如能得知藏金之處,我願以十兩黃金重酬。」

    青丘搖頭,臉露無奈之色,說道:「勾魂一法本屬逆天而行,人鬼殊途,本不該相見,如一再施法勾來同一鬼魂,萬一被地府察覺就會大禍臨頭。況且做鬼久了,人間事就會忘掉七七八八。吳員外,此事不可強求。」

    吳員外一臉沮喪,失望之極,倒也沒有忘記禮數,沖青丘施了一禮,便令人捧出十兩銀子酬謝青丘。青丘也不客氣,伸手就要接過銀子,忽然房門一響,兩個人衝了進來,為首一人高喊一聲:「且慢!這位道友以小小的障眼法假裝勾魂法騙人錢財,可知天理昭昭,今日遇到我靈空道長,定叫你騙術敗露,名聲掃地!」

    眾人大驚,吳員外更是驚惶失措,回頭一看是一個衣著邋遢、鼻子紅紅的老道正義憤填膺手指青丘道長,他身後還跟著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吳員外一把拉住靈空,厲聲道:「你這老道,如何私自闖入我家後院,不怕我告官抓你麼?這青丘道長乃是得道高人,哪容你胡亂指責,快快向青丘道長賠禮道歉!」

    青丘被靈空用手指著,巍然不動,眼睛卻看向靈空身後的張翼軫,一驚之後,眼中卻又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喜悅。

    張翼軫緊隨靈空身後,一入房門便心生警覺,似乎有一種異常的氣氛似曾相識。待他站穩看清眼前的青丘道長之時,不由地心中一驚:怎的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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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六道輪迴,一道為鬼(上)-第一卷 少年游

    靈空被吳員外拽著袖子,也不惱怒,沖吳員外嘻嘻一笑,道:「好教吳員外得知,貧道乃是三元宮靈空。」

    三元宮三個字實在響亮,驚得吳員外急忙鬆開靈空衣袖,忽地跳到一旁,忙向靈空施了一禮,一臉愧色道:「靈空道長,剛才多有得罪,恕罪,恕罪!」

    「無妨!」靈空還真幾份得道高人的形象,將吳員外讓到一旁,徑直走到青丘面前,質問道:「不知這位道友在何處得道?為何用這小小的障眼法騙人錢財?」

    青丘將目光從張翼軫身上收回,看了靈空一眼,心念一動間,感應不到靈空身上那種得道高人的沛然之氣,片刻便知靈空道力低微不足為懼,心中竊喜這番收穫不少,待稍後收拾了這老兒,便將那少年擒住,一了心願。

    這邊張翼軫心中也自是驚訝不已,這青丘不是別人,正是那日和成華瑞、紅枕一起在委羽山下小鎮中遇到的賣藝道士青城子!怎的改了名號又來到此處做這無本買賣?這青城子不但改了名號,而且氣質也是大變。原先青城子雖是賣藝,但倒也坦蕩磊落,渾身也自有一股修道之士的灑脫之意。但眼前這個青丘,相貌與青城子一般無異,只是神色之間多有陰鬱之色,眼神流轉間,時有陰寒流露。怎的數日不見,這青城子換了名字之後,竟也像是變了個人一般?

    按說靈空當日也是見過青城子的,就算他離得遠看不真切,但理應能認出青城子,卻為何靈空好像從未見過青丘一樣?張翼軫正疑惑不解之時,被靈空質問的青丘退後一步,沖靈空施了一禮,說道:「貧道青丘見過靈空道長。原來靈空道長乃是三元宮高人,失敬!只是靈空道長為何指責貧道騙人錢財,莫非懷疑貧道的勾魂法施展不夠純正麼?」

    靈空冷笑一聲,手指木盆說道:「這勾魂法乃是以無上道力打破陰陽界限,再以本身神識探入陰間尋找前人魂魄,非但要求施法之人道力渾厚堪破人鬼隔閡,而且施法之時神識探入陰間端的是凶險無比,陰風、陰火乃至陰間鬼差都可損傷神識,萬一被陰間鬼官發現,輕則減損陽壽,重則治你一個擾亂陰陽平衡之罪,即刻拘拿你的魂魄打入油鍋滾榨。這般凶險的事情哪裡是你但憑一個木盆幾句咒語就輕易勾來鬼魂的?」

    青丘也不答話,只是一臉淡然的笑容看著靈空侃侃而談。靈空一口氣說了不少,伸手從桌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又繼續說道。

    「更何況六道輪迴,一道為鬼。生人死後七七四十九天之內必定再入六道輪迴,或再生為人,或淪落為畜生,或升天,或為鬼,死後作鬼不過六中之一,不管做人還是淪為畜生,都有入胎之迷,再難與親人相識。所以這勾魂法不但難學且用處甚微,所以這天下並無幾人會這勾魂法,青丘道友,你可有話說?」

    一旁吳員外忽地撲向前去,一把揪住青丘的衣領,滿臉通紅,說道:「好你個江湖騙子,原來是用障眼法騙我錢財。快快還錢!怪不得他不記得黃金埋在哪裡,原來那根本不是我爹。」

    青丘也不慌張,左手一拂便將吳員外的手打落一邊,絲毫不理會吳員外因為沒有見他的真爹而沒有得到藏金之處的傷心,而是沖張翼軫桀桀一笑,道:「張家小哥,別來無恙否?」

    張翼軫渾身一振,原來是他!怪不得方才一進來便覺青城子面色有異,神情不似以前,原來此青丘果然不再是青城子。

    青丘對張翼軫的震驚很是滿意,眼中厲光一閃,聲音森然:「看來你我緣份不淺,既然你和靈空主動現身,今日便留在這裡吧。靈空老兒,你說得沒錯,我確實不會那勾魂法,不過也不是你所說的那些粗淺的障眼法,這是我獨創的幻影術。」

    「身為三元宮的靈字輩高人,你不會不知這障眼法雖可擬物擬形,卻是無聲無味,方才那人形口吐人言,如何又是障眼法所為?」

    「這……」靈空頓時語塞,酒糟鼻聳動幾下,竟沒想出反駁之詞。

    青丘哈哈一笑,也不糾纏靈空此處的破綻,話題一轉,便又說到鬼道之上。

    「靈空老兒所言,六道輪迴,一道為鬼,倒也不差。凡人神識微弱,一旦身死,神識便被業風牽引,直下地府,或轉生為人,或死而化鬼,天道、魔道、人道、畜生道、鬼道、地獄道,六道輪迴,誠然不虛。然天地造化,各人機緣變幻莫測,便有修行之人已到化境本可有數百年之壽,卻意外身死。但神識凝練,躲過業風牽引,逃過無常小鬼的索魂鏈,遊蕩於陰陽之間,非人非鬼,孤苦淒慘,靈空老兒,你且說說這是哪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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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六道輪迴,一道為鬼(下)-第一卷 少年游

    「六道輪迴,便是大多數情形下這般輪迴。你說的這般情形卻是少見,少見不足為一道。」靈空答道。

    「是了,嘿嘿,正是因為少見,是故我身死之後,神識不入輪迴,卻也無法復生,便在這不人不鬼之間遊蕩不知幾百年,終日神思恍惚,不知自己究竟是誰,來自何處,要去何方。所幸天地造化不絕一絲生路,忽有一日我遊蕩到一座山間,在後山發現一處隱蔽之處,感覺此處陰氣純正,沒有暴戾之氣,便在此處落腳,日日受那陰氣滋潤,漸漸地竟然恢復了記憶,想起了自己到底是誰!」

    「原來我生前竟然是一名道士,修為已臻化境,卻被人暗害猝不及防之下意外身死。死後巧合之後神識躲入自己煉製的法寶綠玉杖中僥倖躲過陰風和無常的索魂鏈,只是時間一久,綠玉杖沒有道力的滋潤便失去靈性,我的神識被日光一擊險些渙散,就此在恍惚之下四處飄蕩,一直到當時醒來,才發現身處括蒼山之中,便是一個叫太平村的村後。」

    「我恢復了前世記憶,便也記起了一些道法。也虧得我前世博覽群書,連一些鬼道的修行之法也有涉獵,也就得知了以我目前的狀況,只能以鬼道之法修行了,最高成就也只能到鬼仙境界,飛仙和天仙再無可能。我便依法修行,神識逐漸凝練,道力也慢慢恢復,便在此時,我再次從記憶中搜索到奪舍之法。奪活人之身體為爐鼎,便可再世重生,**修行可得純陽道力,飛仙和天仙也可修得。」

    「大喜之下,我便潛入太平村尋找合適之人,卻沒想到,這奪舍之法看似容易,實則凶險萬分,稍有不慎,便會魂飛魄散,真正地消散於天地之間化為虛無。只因這奪舍之法蓋有兩種,一種是奪嬰兒之舍,一種是奪常人之舍。這奪嬰兒之舍最為容易,便是在嬰兒即將出生的瞬間強行進入嬰兒身體,將嬰兒體內原本尚未站穩根機的魂魄震暈然後推出體內。此法易行但卻後患無窮,一是嬰兒體弱,十歲之前無法修行道法。二是成長期間變數太多,或許中途夭折也未可知。最終能完全恢復前世修行,恐是百無其一。」

    「二是奪常人之舍。常人要麼體質已然定型,要麼資質平平。便是有天姿甚高之人,如果對方修行道法,奪舍便更如飛蛾撲火,斷無成功之理。只因奪舍之法以陰力逼陽氣,光是常人的陽氣便可將陰力消融**,只餘一二殘餘的陰力對付常人穩固的神識,幾無倖存的機會。更遑論修道之人凝練精粹的神識,陰力更是一觸即潰。」

    「是故在我尋得機會強行進入太平村裡正的身體之後,這裡正的神識在意識薄弱時被我乘虛而入,但清醒之後卻頑強無比,即使是我恢復了一半的道力之下與之相比,竟然也花費了十幾日才完全奪舍成功。但奪舍之後道力大損,竟被這山間小子以莫名的熱力將我逼出裡正身體。若不是後來那個名叫成華瑞的小道士生性愚笨,鬥法之時被我借來少許道力,怕是我又要昏睡數年才會恢復。」

    「好在此番遭遇之下,卻讓我想通兩個道理,一是如此冒失奪舍,非但不能重生修行成天仙,怕是連鬼都沒得做了。二是奪舍之法的最難之處在於被奪舍之人是在心神失守或是心甘情願之下被奪舍,才能確保奪舍成功,沒有反撲之虞。但心神失守和心甘情願卻是難為之極,尤其是當我被張家小子逼出裡正身體之時,以道力探得他的身體便是極難遇到的上好爐鼎,自是不肯放過。我便一路跟隨你們幾人下山,一路跟在你們周圍卻沒有出手,是我一直在琢磨這萬全之策。」

    「那日我偶然得見這青城子在街頭賣藝,以障眼法演示水生水稻之術,心有所悟,如將這障眼法改進一二,就算比不上五行變易法這番大神通法術,但幻化之時有聲有色,形神俱備,令人真幻不分,防不勝防之下心神失守,再行奪舍豈不容易許多?我便躲在暗處精心改進這障眼法,不久便有所成。正好出外時再次遇到青城子,跟隨其左右數日尋得機會施展幻影術,青城子果然上當,心神失守之下被我一舉奪舍成功。」

    「青城子這具爐鼎雖也不錯,但並非上乘。我便四處行走,一邊用這幻影術賺些錢財,畢竟有了肉身便需要處處用錢,一邊等你下山,取你這具上乘的爐鼎。你在三元宮中,以我目前修為卻是敵不過靈動老兒,也不便上山尋你。卻沒想到你不但下山,而且還主動與我見面,如此好事怎可錯過?小子,上天有路你不走,今天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說著,青丘臉色一變,毫無徵兆間一臉猙獰右手屈指為爪朝張翼軫頭頂抓來。

    張翼軫時而感慨,時而惋惜,又不免為青城子遭遇不幸唏噓一番,正聽得入神心神激盪之下,青丘卻突然出手襲擊,驚慌之下體內道力流轉,左腳向前一跨,身體一側,堪堪躲過青丘的一擊。

    青丘轉身,變爪為刀,橫掃張翼軫脖頸。張翼軫自幼打獵,略懂一些粗淺防身之術,一彎腰,便又閃到一邊。身形站穩正好看到青丘後背,張翼軫也客氣,抬腳就朝青丘的屁股上狠狠踹去。

    張翼軫自然知道這青丘雖道力並未全部恢復,但其道法修為遠超於他,無論身法還是道力,他都無法與青丘相比。這一腳也只是就勢踢出,不救傷人,只求自保。

    不料青丘竟然沒有躲過,只聽「嗵」的一聲,張翼軫這一腳就結實地踢在了青丘的屁股上。張翼軫也並未施出全力,原本打算一踢不中迅速脫身躲到一邊,待靈空反應過來救急。誰知就是這未盡全力的一腳竟然將青丘踢得橫飛出去,一頭撞壞了房門,撲倒在院子裡。

    張翼軫自不怠慢,一個箭步躍到院中。靈空這時也緊隨其後從屋內趕出,二人對視一眼,正準備聯手將青丘拿上,這青丘從地上一個翻滾躍起,哈哈一笑說道:「倒是我小看了靈空老兒,竟然將我的道力束縛,便宜你這小子踢了我一腳。既然看來再下去也沒有便宜可得,不如這就退去,小子,後會有期了!」

    話音剛落,青丘將身一縱竟然躍到半空,一揮手一股黑煙直奔張翼軫和靈空撲來。待張翼軫和靈空躲過黑煙,半空之中的青丘早已蹤影全無。

    張翼軫暗道僥倖,剛才若非靈空暗中施法,他那一腳是斷斷踢不住青丘的,怕是還會被青丘所傷,想來這個便宜師傅還是有些本事的,正要開口相問靈空為何放青丘離開,卻見他一臉訝色若有所思,低頭沉默不語。

    吳員外也驚醒過來,急忙出來向靈空不住道謝,還令下人捧出紋銀五十兩酬謝,靈空卻推辭不受,拉上張翼軫急急離開了吳府。

    張翼軫見靈空一臉焦急之色,心想莫非靈空有所發現,這番著急離開,定有隱情。靈空不說話,張翼軫也未開口相問,只是任由他帶路,一路穿街走巷,來到一處無人居住的荒涼宅院。靈空這才站住,一臉嚴肅地說道。

    「翼軫,適才那青丘著實厲害,我本以為可將他束縛半日,不成想只是片刻他便逃脫。如此怕是你我師徒二人聯手也不是他的對手。如今他只想奪你之舍,並不想傷你身體,幸好有所顧忌讓我有法可想。我便教你清心咒,讓你神識清明,靈智不失,這般他便無法奪舍。此處想必他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我這就教你,你且牢牢記住,不可大意。我念一句,你便重複一句……」

    張翼軫先是一愣,然後看了靈空半晌,卻搖了搖頭。

    靈空心急如焚,罵道:「你小子,怎的如此不聽師傅的話,性命攸關豈可馬虎。快快跟我學這清心咒,切莫意氣用事!」

    張翼軫忽然笑了,退後一步,用手指著靈空的鼻子,說道:「你並不是我的師傅靈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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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幻影無形-第一卷 少年游

    那靈空一臉愕然,難以置信地看著張翼軫,急赤白臉地說道:「翼軫,你胡說什麼?我不是靈空又是哪個?莫非你剛才被那青丘嚇得呆傻了?」

    張翼軫背起手,上下打量靈空幾眼,欣然一笑。

    「原本開始我並未起心懷疑,直到聽到青丘說以幻影術奪了青城子之舍,我不免疑心為何青丘要將他的密法說出,何不藏私不露在施法時更能出奇不意。青丘說完之後即刻臉色一變就向我出手,而靈空在期間並未動手,只是在青丘被我一腳踢到外面之後聲稱用道法將他束縛,此時我也只是感覺事有蹊蹺,但究竟哪裡不對也一時抓不住頭緒。青丘逃走之後,吳員外以五十兩銀子酬謝,你竟推辭不受,反而拉我急急離開。此時我便疑心,其一,那吳員外是吝嗇貪財之人,今番勾魂,其父欲知埋金地點未果,斷然不會再大方出手五十兩銀子。其二,我那師傅靈空雖是方外之人,但對於錢財還是一向偏愛,哪裡會拒絕送到手中的五十兩銀子?」

    靈空哈哈一笑,鼻子聳動幾下,說道:「翼軫,你多慮了。師傅不要吳員外的銀子是擔心你的安危,所以將要速速離開,盡快教你清心咒。你怎的這般小瞧師傅,五十兩銀子就說師傅不是靈空,可笑之極。」

    張翼軫等靈空笑完,這才不慌不忙答道。

    「說得也是,我那靈空師傅雖說愛財,但事關徒弟性命,必定還要以大局為重,所以我便任由你拉至此處,看這般匆忙所為何事。這一開口便是要教我清心咒,乍聽之下倒也合乎情理,讓我清心定神,不受外物干擾,但細想之下卻疑點頗多。一來我那師傅靈空才教我吐納之法,知我體內未生道力,沒有道力維持,這清心咒也無大用。二來靈空向來懶散,即便教我道法,也不會專門跑到這偏僻之處,走路之間便會說出。這時我便想到了青丘所說的幻影術,便是在幻影之中讓人心神失守或是防不勝防,然後趁機奪舍。」

    「既然青丘言明他會幻影術,為何他又突然出手殺我,豈非前後矛盾?但細想之下,卻知青丘的高明之處,事先透露幻影術,只是迷惑對方,讓對方認為他當下不會施展幻影術,而是提防以後再遇到青丘不要被他的幻影術所迷。卻不知這正是青丘的聲東擊西之計,便是在青丘說出幻影術之時,實際上此時幻影便已然形成。而此前青丘詳盡說他種種際遇也只是拖延時間轉移對方注意力,以方便他暗中不動聲色催動幻影術發動。」

    「這幻影術真真假假,真中有假,假中有真,確實難以分辨真實。如我所料不假,青丘出手之時,便是幻影術全然成形之際。不得不說,這幻影術端的厲害,無形無際,隨意發動,真假結合,讓人身陷其中而不知,認假為真,無意之中便著了道。若不是百密總有一疏,我便真的被你騙到了,青丘道長,恐怕你要教我的清心咒便是迷惑心智的咒語吧,好讓我心神失守,你便乘機奪舍,是也不是?」

    靈空不怒反笑,伸出左腳在地上劃了一個圈,張翼軫頓覺眼前情景一變,眼前的靈空轉眼間變成了青丘。青丘與方才形象大不相同,氣質儒雅,神采飛揚,右手手持一根綠玉杖。這綠玉杖上端翠綠碧玉,在手握之處陡然彎曲向外伸出二尺長,頂尖之處竟然盛開著一朵金莖花,豔麗絕倫,生機盎然。下端卻猶如腐朽的枯木,隱隱流轉著死氣,全無生機。枯木和翠綠連接之處涇渭分明卻又並不讓人覺得生硬,彷彿天然生就一般,端的是詭異無比。

    眼前的青丘顯出身形,猶自疑惑,問道:「小子,我這幻影術雖未大成,但畢竟世所罕見,你小小年紀,如何識破其中破綻之處?」青丘自是不服氣張翼軫一個小小少年,竟然在如此短時間內點破他平生最得意的法術,不由心生挫敗之感。

    幻影術一收,眼前的情形還是讓張翼軫大吃一驚:靈空正一臉陶醉地蹲在地上,雙眼迷離,滿臉堆笑,兀自沉迷在幻象之中。吳員外和其家人東倒西歪昏迷在地,青丘和他仍然站在屋內,原來方才奔跑半晌,卻是未曾離開房間半步。張翼軫暗叫慚愧,他也只是識破其中一點破綻,若不是青丘收回法術,怕是他即便知道青丘不是靈空,也無法自行跳出幻象。

    這般一想,張翼軫自知青丘此次沒有得手,恐怕以後再遇到此人,必定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應付。只是眼下靈空和吳員外一家人仍然沉迷幻象之中,不知是否會有危險?當下衝青丘一拱手,說道:「惡鬼……若要知道我如何識破你這幻影術,你先放過我師傅和吳員外一家人!」

    青丘昂首冷笑:「小子,你當我是何人?若非奪舍,我自不會隨意取人性命,否則也不會以幻影術行走世間賺取錢財。這幻影術並不傷人,他們稍後自會醒來,無須多慮。青丘便是我的本名,我如今暫時佔據青城子這具爐鼎,已是生人,哪裡還是什麼惡鬼?快快說來你如何得知我這幻影術的破綻之處?」

    張翼軫見青丘一臉怒氣,想必是對惡鬼之稱極為厭惡,見他語氣泰然,料想也不會騙他,就老實回答說:「其實只憑先前幾處疑點我也不敢肯定眼前的靈空便是假冒,況且你這靈空也確實假扮得逼真之極,只是我那師傅獨一無二的酒糟鼻太難做假,想必你一時疏忽,沒有在他的鼻子上多下一些功夫,紅色不夠純正。先前幾點再加上這個鼻子,我便斷定眼前的靈空必是假冒。」

    「鼻子……」青丘一時哭笑不得,沒想到他精心推算用心設計的幻影術失敗的細節竟然是因為一個酒糟鼻!這般被人識破,倒還真讓人無法接受。好在青丘幾個呼吸之間便平復了心神,畢竟他這幻影術才運用不久,許多地方不夠凝練,尚有更待完美之處。假以時日,待這幻影術修至大成,幻化世間萬物,奪人心魄則易如反掌。這般想通,青丘心癢難耐,急欲尋一清靜之地完善幻影術,當下說道:

    「小子,你倒有趣,不理會你師傅對你的教誨,卻一心只盯著他的鼻子看。這次被你看破,下次便沒有這般走運了。小心看護好你的身體,切莫折損受傷,待我他日來取,哈哈……」

    青丘也不理會張翼軫,手持綠玉杖徑直揚長而去。

    青丘剛一離開,吳員外一家人便悠悠醒轉,蹲在地上一臉陶醉的靈空也忽地站起,一臉疑惑地說:「咦,怪事,方才我明明正在燒火,怎的一轉眼到了這裡……呀,大事不好,中了幻影術了。翼軫,你沒事吧?」
easygoing1 發表於 2009-4-4 20:19
第十八章 破妄之法-第一卷 少年游

    張翼軫搖頭,將剛才的事情詳盡說了一遍,聽得靈空連連搖頭,直叫僥倖。這邊吳員外也從張翼軫嘴中知曉了事情經過,一臉慚愧地謝過張翼軫,命下人奉上五兩銀子。張翼軫剛要推辭,靈空一把抓在手中,拉上張翼軫便走。

    二人牽回馬,一路向西北方面疾馳。一連行了半日,人困馬乏之時才到一家客棧落腳。靈空一路一直皺眉不語,直到第二日一早起來,靈空這才恍然大悟般大叫一聲,說道:「對呀,破這般無形無質的幻影術,佛家的空性之說最為上乘,以空制幻,如如不動。翼軫,你道我當日為何贈你《金剛經》?便是用那無上推演之法算出你有今日之難,所以贈書於你,讓你習得這可以以空破幻的佛法。」

    「哧……」一直隱隱擔心靈空是否被那幻象傷了心神的張翼軫,終於在聽得靈空開口說話便是這般大言不慚,這才認定靈空全然無事,心性一如以前一樣天馬行空。張翼軫緊繃的心情忽地放鬆下來,被靈空一開口便逗得大笑不已。

    靈空老臉微紅,兀自嘴硬:「我當時著了道是有意為之,只為考驗你的定力與心性。你這般笑容,莫非譏笑我當時的不堪?」

    張翼軫笑個不停:「那青丘你也曾見過他施法,為何當時你卻如同從未見過他一般?」

    靈空一怔,想了想,搖搖頭說:「怪事,說的也是,我怎地一點印象也沒有?莫非一上來就著了他的道?不管這些,反正師傅我才不在意這些許細枝末節,如我這般成就大事者,只有驚天大事才會有所感應!」

    張翼軫笑過便又後悔,靈空雖然口無遮攔,但這一天一夜的苦思冥想,顯然也確實為他殫思竭慮,憂慮他的安危,不由地心中暗暗感動,點頭道:「多謝師傅指點,這《金剛經》我正好帶在身上,這便修習一二。只是佛門與我道門理義多有不同之處,誰高誰下,如何取捨?」

    靈空對張翼軫的表現似乎頗為滿意,喜笑顏開,說道:「這燒火做飯也好,世間行騙也罷,於我而言都是一樣,此時有用便用,他時無用便忘。若沒有關乎性命攸關的衝突,何必在意一時短長。」

    張翼軫點頭記下,也未多想。他卻沒有料到,靈空這個不負責任的師傅隨意拿來即用的說法,竟在日後張翼軫道法修為突破大成之時,險些造成他無法彌補的傷害。

    師徒二人一邊趕路,一邊研習道法和佛法。張翼軫道法剛剛入門,卻又在靈空的授意下參悟道門典籍和研讀《金剛經》,時而「沌沌兮,如嬰兒之未孩;纍纍兮,若無所歸。」,時而「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師傅,這『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該如何理解?這世間萬物歷歷在目,有聲有色,怎可說是虛妄?」

    「這個麼……便如那青丘的幻影術,入目雖也真實不虛,但卻只是幻化而成,這句便是要教你認識實境與幻境的區別,在那幻境之中凡所有相,皆是虛妄。」

    「那『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畋獵,令人心發狂;難得之貨,令人行妨。是以聖人為腹不為目,故去彼取此。』又作何解?色彩絢麗多姿,樂曲如鳴珮環,美食五味雜陳,本是世間最美好事物,為何偏說令人發狂?」

    「世間萬物,最美好的便最讓人痴迷,而修道之人上應天道,講究自然無為,事過即忘,清淨之心便是不可以馳騁於五色、五音和五味之上,迷且沉淪,沉淪便會下墜而不上升,如何羽化登天?」

    「似乎也是這般道理……」張翼軫一時心中迷惑,感覺眾多不明之處經靈空似是而非解釋一番,更加疑惑叢生,左思右想半晌,不得要領。

    「師傅,那你這般喜愛燒火,不也是痴迷不悟麼?」

    「唔,這燒火不在五音五色五味之中,不算痴迷,更不會令人發狂!」靈空急急辯解。

    「也不對,師傅你並未做到事不即忘,一有機會便去燒火,如此沉迷其中,怕是於道法修行有所妨礙!」

    「你懂什麼?我這燒火便是修行,修行就是燒火,火越旺,修行則更加精進。」靈空臉色一沉,指責張翼軫幾句,然後又嘿嘿一笑,一提韁繩。

    「前面這片樹林之中似有道力波動,我先查看一番,翼軫,你且慢行。」

    也不等張翼軫說話,靈空一馬當先便衝了過去。

    眼前是一片茂密的樹林,生長的都是常見的樹木,遮天蔽日,一眼望不到邊際。張翼軫定睛一看,樹林鬱鬱蔥蔥間更顯寧靜幽遠,炎炎夏日中,一眼望去心生涼意,倒是那避暑的好地方。靈空偏說有道力波動,不知真假,或是他只是先前一步前去納涼。

    張翼軫也提韁縱馬,緊追其後。靈空跑得飛快,轉眼便進入樹林之中,隱沒在樹影之後。

    追了一小會兒,始終不見靈空身影,林中幽靜,不知何時,竟連前面靈空噠噠的馬蹄聲也消失不見。張翼軫心生警覺,放慢了前行,側耳傾聽,除了鳥鳴蟲啾之外,更無異常。環顧四周,林間一切如常,風動,水響,光影斑駁,一切再平常不過。心中不免疑惑,為何靈空憑空不見,莫非又中了青丘的幻影術不成?

    張翼軫朝林中喊了幾聲,不見應答。心念一動,忽然想起以前在太平村和眾鳥嬉戲、聽百靈呱噪,便將手指放在嘴間,打了個呼哨。哨聲剛落,便聽到林間簌簌作響,數隻百靈從樹後露出頭來,探頭探腦地向他張望。

    張翼軫吹響口哨,奏起他獨創的「百鳥朝鳳」。奇怪的是,這些百靈鳥只是探頭探腦張望了一番,絲毫不理會他的口哨,又全部藏到了樹後。張翼軫大奇,他的口哨向來呼鳥喚獸無不靈驗,怎的現在這些鳥兒似乎在懼怕什麼,躲在樹後不敢出來。

    「賊人哪裡走?」猛地前面傳來一聲斷喝,聲音既急又響,正是靈空的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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