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俠] 人間仙路 作者:何常在(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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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asygoing1 2009-4-4 19:54:23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77 3068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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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戴嬋兒-第一卷 少年游

    聽得靈空聲音,張翼軫不敢怠慢,縱馬朝聲音方向飛奔。疾馳片刻,但見前方一前一後兩匹馬正在狂奔。當前一匹黑馬,上面騎著一名黑衣人,正拚命策馬,而他的右肋之下,赫然夾著一人。張翼軫離得遠,看不真切,但依稀可以分辨衣裙飄飄間,卻是一名女子。

    靈空緊追其後,滿臉怒容,盛怒之下酒糟鼻更顯通紅,一看之下滑稽之中透露著威嚴,一時讓人不敢輕視。張翼軫被靈空這般模樣嚇了一跳,沒想到靈空義憤填膺之下,倒也有幾分正氣。

    黑衣人一馬兩人,漸漸吃力,被靈空越追越近。眼看就要追得首尾相顧之時,黑衣人將手中女子向後一拋,猛地砸向靈空。靈空將身一縱,竟一下跳躍到馬背之上,雙手平伸,道力運轉間,一股清風自雙袖之間浩浩蕩蕩飄出,形成旋風,巧妙無比將那女子身子一卷,便隔空穩穩接住。

    此時馬匹仍在狂奔,靈空站在馬背之上,如履平地,穩穩不動。正待施法將那女子放下,前面的黑衣人卻猛然回身,一道匹練的綠色光芒直朝靈空攔腰斬來。

    靈空人在馬上,雙手虛空托住女子,見綠色光芒一閃,縱身躍向半空,躲過攔腰一擊。雙手交錯之間,便要引動清風訣將女子放到地上,好放手一搏。

    黑衣人顯然也明白靈空意圖,一擊不中,也縱身上馬,面朝靈空,背對馬頭,右手持一把綠光閃耀的蛇形怪劍,一劍便朝靈空平伸的雙手斬去。

    張翼軫看得分明,這黑衣人不但一身黑衣,連臉上也蒙有一層黑紗,周身上下圍繞著一股似霧非霧的黑煙。手中那把綠色怪劍,也是黑綠相間,詭異無比。

    靈空雙手操控著清風裹著那女子,若放手躲避,疾馳之中女子落在地上,非死即傷。但若不撒手,這一劍下去,雙手斷然不保。這黑衣人果然狠辣,這一劍便是要逼得靈空必然放手!

    心思轉念間,靈空左手向右手上一搭,瞬間右手變幻了幾個手勢,一隻手便穩穩托住了女子。左手袖口猛然漲大數倍,呼呼風聲作響,竟是要以這乾坤袖硬抗黑衣人一劍。乾坤袖是以自身道力鼓蕩風力,將這柔軟的袖口變成軟如綿硬似鋼的一種防禦道術,練到大成時,便是千鈞巨石砸下也不為所傷。靈空這乾坤袖也有六七分火候,心道便是挨了黑衣人一劍也無大礙。

    黑衣人眼中訝色一閃而過,綠劍如毒蛇出洞,綠光一閃,瞬間便斬至靈空的衣袖之上。黑衣人感覺劍下一滯,如入泥淖,劍力被一股綿軟之力一擋,去勢頓緩,只砍在衣袖上三指之深再難寸進。黑衣人一愣,手下加力,卻不想綿軟之力消失不見,忽然一股剛強之力反彈過來,震得劍身嗡嗡直響。

    靈空見乾坤袖擋住了黑衣人的綠劍,心中暗喜,看來這必殺一劍算是躲過了。右手卻不敢停頓,加緊完成手訣,只要幾個呼吸之間,便可將手中女子穩穩放到地上。不料陡然之間,綠劍綠光閃動,便有一絲黑氣圍繞劍身流轉不停。黑氣甫一接觸靈空衣袖,靈空驀然感覺左手衣袖間的清風被一絲陰寒之力侵入,道力被此陰寒之力一激,竟生生退回體內,猶如雪見沸水一般。道力一退,清風立時消散,劍身一挺,眼看就要一劍斬下靈空左手。

    靈空暗叫不好,想撒手已然來不及,心道慘也,左手不保。正當靈空計無可施之際,耳邊卻聽「噹」的一聲,綠劍被震得反彈回去,餘勢不減,連帶黑衣人在馬上也晃了一晃,險些摔落馬上。

    正是張翼軫及時趕到,反手抽出無影棍,情急之下也未多想,迎著綠劍向上一挑,便將綠劍盪開。

    黑衣人本來在張翼軫出手之前便已發覺他近身向前,見他拿出一根不起眼的棍子便要挑開他的癸陰劍,心中不屑:癸陰劍乃是上古神兵,經由主上百年間的魔化和錘煉,如今更是威力無比,一經觸體便如附骨之蛆,勾魂奪魄消融道力,不死不休,任你天大的本領再高的修為,也會被噬魂而死。所以理也未理張翼軫的棍子,依舊催動劍身繼續斬下,便想將棍子和靈空的胳膊一道斬於劍下。

    孰料劍棍接觸之下,一股莫名的大力從棍身傳來,不但將劍身震開,還將附在劍中的噬魂之力震得險些潰散之下離劍而出。黑衣人一驚之下心中駭然萬分,這無名棍子是何寶物,在這一個道力低微的少年手中竟然有如斯威力,若是換作道力雄厚之人,怕是剛才一擊之下,癸陰劍便會被擊得脫手而飛。

    張翼軫也未料到全力施展之下,只將綠劍蕩到一邊,手中卻感覺一股大力傳來,無影棍差點脫手。更有一股陰寒之力竟沿棍而上,只一入手,頓覺渾身冰涼,如墜地窖。這還不算,陰寒之力中似乎夾雜著一絲奪人心魄的力量,令人直覺神思恍惚,神識幾欲脫體而出。張翼軫一時心神失守,差點跌落馬下,猛然間感到脖子之中黃光一亮,腦中靈光一閃,神思瞬間清明,所有不適全部消失不見。

    咦,恁的奇怪?張翼軫恢復清醒,不及多想,擔心黑衣人再下毒手,也不遲疑舉棍便朝黑衣人頭頂打去。黑衣人方才吃了一虧,哪裡還敢正面接下這一棍。便在呼吸間,靈空也完成手訣將那女子穩穩放在地上。黑衣人見大勢已去,也不戀戰,閃身躲過張翼軫的一棍,反身上馬,急急逃走。

    靈空攔住張翼軫,二人也不追趕,回轉馬頭去看被靈空放在地上的女子。那女子蜷縮靠在一株大樹上,頭髮散亂,緊閉雙目。

    走近一看,張翼軫不由得大吃一驚:這個被黑衣人掠走被靈空救下的女子,竟然是無煩居中相識的戴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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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銅鏡顯靈-第一卷 少年游

    靈空沒有留意張翼軫臉上的驚訝之色,一邊施展清心咒為女子療傷,一邊告訴張翼軫他在林中的這番經歷。

    先前靈空當前一步進入樹林,正要查看道力波動之處,忽然聽到一聲女子低低的求救之聲。靈空便下馬緩行,悄然走近一看,黑衣人已經將這女子制服,挾持在肋下正準備上馬。靈空剛一接近就被黑衣人發覺,他翻身上馬,便要逃走。靈空上馬大喝一聲便緊追其後,青天白日之下強搶女子,便是靈空這般懶散的道士也要管上一管。

    張翼軫一邊聽靈空絮叨先前經歷,一邊細心查看戴嬋兒傷勢。只見她蛾眉緊蹙,小口微抿,全身完好面色正常卻始終不醒。想到在無煩居中,這戴嬋兒雖說言談中透露著古怪,但後來也相談甚歡,也算是相識一場。見她昏迷不醒,心中著急。忽又想到約好相會的傾潁時至今日還未露面,不知何故,若是戴嬋兒和傾潁在一起,別是傾潁也有危險!

    這般一想,便催促靈空盡快救醒戴嬋兒。靈空全力催動道力,一道道柔和的光芒伴隨著清心咒的誦頌聲施加在戴嬋兒的額頭之上,這般救治,怕是重傷之下只餘一口氣的人也會醒來,但這戴嬋兒卻仍然緊閉雙眼,絲毫不見醒轉的跡象。

    靈空收功,擦了一把額頭的汗水說道:「想必是黑衣的人怪劍傷到了她的神識,若是她的靈智被那怪劍之中的陰寒之力所傷,只怕時間一長,就算醒來也會變成愚痴之人。方才我全力救治也不見起效,眼下我是無能為力了。」

    張翼軫聞言大驚,戴嬋兒是那千年杏仙,那陰寒之力是何等陰邪法術,端的如此厲害,這木石之精所化身軀怎的也會受陰寒之力的侵襲?不能眼睜睜看著戴嬋兒身陷絕境,怎麼辦?張翼軫一時心急如焚卻又無計可施。

    愁思片刻,忽的想起剛才與黑衣人鬥法時,棍劍相交之時他也被陰寒之力侵襲,險些跌落馬上,當時是脖子之間黃光一亮將讓他瞬間恢復清醒的,脖子之間掛著什麼?張翼軫用手一摸,觸手之處是一面圓形的物件。對了,原來是親生父母給他留的那一面小如銅錢的銅鏡,因上端有一個小孔正好可用來繫繩,臨行時爹娘便穿了一個紅繩掛在他脖子之上,沒想今日竟然救他一命。

    既然能救他清醒,應當也能幫戴嬋兒恢復神識。張翼軫從脖間取下銅鏡,將剛才的經歷告知了靈空,便試著看銅鏡能否幫戴嬋兒清醒過來。他拿銅鏡在戴嬋兒面前晃了幾晃,卻不見有絲毫動靜。莫非要將銅鏡掛在脖間才有作用?張翼軫也顧不上許多,伸手便要將銅鏡向戴嬋兒脖間套去。

    銅鏡搖晃之間,忽然光亮的一面迎上了陽光,閃亮之間,無巧不巧一道光線被銅鏡反射到戴嬋兒額頭之上。光線一照,戴嬋兒額頭之上忽的一股黑煙被光線擊散,消散於無形。只聽戴嬋兒一聲輕呼,竟緩慢地睜開了雙眼。

    張翼軫大喜,見戴嬋兒睜眼醒來,轉瞬之間便恢復神采,心知她並無其他傷害,果然是黑煙作怪。正想開口相問,卻見戴嬋兒眨了幾下眼睛,盈盈沖靈空和張翼軫一拜,說道:「小女子戴嬋兒多謝兩位道長救命之恩!」

    靈空雙手虛扶,忙道:「姑娘不必多禮,我和小徒路過此地,偶然遇到姑娘被擒,出手相助乃是修道之人本份。只是不知姑娘因何被賊人掠走?」

    「道長有所不知,小女子本是長安人氏,本是來此處省親,不料路遇劫匪,將我的下人和丫環全部殺害,還說要劫我去賣到青樓。如若不是兩位道長,小女子必定生死未卜,唔唔……」戴嬋兒說話間眼波流轉,神情間卻不見絲毫悲傷。

    靈空沉吟片刻,說道:「戴姑娘,我和徒兒護送你到前方城鎮,再為你雇一輛馬車送你回長安,可好?」

    戴嬋兒低頭啜泣道:「此地離長安何止千里之遙,萬一中途再遇到賊人,小女子將何以自保?不知二位道長前往何處,可否讓小女子同行?若能護送小女子到長安,定當重金酬謝。我家雖不是大富大貴之家,但百兩黃金還是不在話下。」

    此話正中靈空心意,他眼睛一亮,這女子之話不可全信,甦醒之後這般鎮靜,肯定不是什麼普通女子,而且劫持她的黑衣人顯然是那魔門中人。但既被魔門之人劫持,這女子即使不是正道人士,想來也不會是魔門中人。況且他和張翼軫也正是趕往華山,舉手之勞便得黃金百兩,這般便宜生意靈空自然不會放過,當下呵呵一笑。

    「不瞞戴姑娘,我和徒兒正是要前向華山。先前所說僱車送你回長安只是顧慮你身為女子,與我二人同行多有不便。但你剛才所言也是不差,這賊人肯定不會就此死心,若在中途再將你劫去,便是我師徒二人之過了。貧道權衡一番,就以你所言與我師徒二人同行。到了前方城鎮,便為你雇一輛馬車,你說可好?」

    戴嬋兒喜形於色,當下謝過靈空和張翼軫。張翼軫見戴嬋兒看他時的神色如同陌生人,心中疑惑不知是戴嬋兒假裝不識,還是神識並非完全恢復,不記得與他曾相會於無煩居?

    靈空又介紹了他和張翼軫,三人算是正式相識。張翼軫將馬讓給戴嬋兒,他與靈空同乘一騎。三人徐徐而行,戴嬋兒早已不見懨懨之色,滿眼堆笑,顧盼生姿間眼睛瞄向張翼軫,愈加的溫柔多情。張翼軫被她盯得不好意思,只好側過臉去。戴嬋兒見狀咯咯一笑:

    「翼軫,你脖間所掛是何物?方才我只覺黃光一閃,便頭腦清醒,神清氣爽,一股沖和中正之氣貫穿全身,你這寶物可否借我一看?」

    張翼軫從脖間摘下銅鏡,正要遞給戴嬋兒,卻被靈空一把接住,拿在手中沖戴嬋兒晃了一晃,說道:「此乃翼軫家傳之物,不便讓姑娘入手觀看,還請戴姑娘莫怪。此乃一個銅鏡,並非什麼寶物。」

    戴嬋兒也不惱,看了幾眼,搖頭說道:「看不出有什麼希奇之處,或許寶物都自晦其光,我等凡人哪裡識得寶物神奇。靈空道長,我只是有一事不明,還請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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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風聚術-第一卷 少年游

    「但說無妨,姑娘請講。」

    靈空將銅鏡還給張翼軫,向他施了個眼色,責怪他過於輕信他人。張翼軫只好笑笑,心道師傅也無非貪戴嬋兒所許下了百兩黃金,只是這戴嬋兒為何出現在此地,又為何被人劫持,一定要尋個機會問個明白,耳邊卻聽戴嬋兒問道:

    「那黑衣人手中綠劍不知是何物打造,怪異無比。我只見他綠劍揚起,綠光閃過一股若有若無的黑煙襲來,便人事不省了。」

    戴嬋兒此話倒是實情,她本來一路跟蹤傾潁至此,見傾潁小心翼翼的樣子,心知她肯定有事,就想暗中破壞傾潁的好事。不想到了此間樹林,傾潁似乎有所察覺,神色一變便隱去身形不見,戴嬋兒四處查尋一番一無所獲,正要離開之時,突然黑衣人出現,只一照面,也不答話舉劍便刺。

    戴嬋兒自恃法力高強,以為只是普通修道之士的飛劍,哪裡會放在眼裡,揮手之間便想將飛劍打飛。不料黑衣人的怪劍之上所附的陰寒之力無比怪異,雖然劍氣被她的風聚術擋在身外,但劍身上卻有一縷肉眼幾乎看不到的黑煙穿透周身聚集的天地元風,瞬間依附在神識之上,頓時封閉了神識。其實戴嬋兒倒也不至於如此不濟,只因大意之下,沒料到竟然會遇到這世間少有的可以穿透她以靈力操控的天地元風匯聚在全身上下形成一寸厚度的風聚術!

    要知這天地元風乃是天地間最為純淨也最為基本的風力,無形無質卻又堅不可摧,即使是傾潁操縱元水之力也一時半會兒奈何她不得,所以戴嬋兒大意之下敗得既快又莫名其妙。

    戴嬋兒醒後見是張翼軫和一老道,便已猜到他是靈空。再一思索,對於傾潁為何在此出現也猜到七七八八。她是何等聰明之人,自然明白傾潁正好要去渭水,在此地等候張翼軫,定是要假裝偶遇。既如此,她也便裝作不認識張翼軫。既然傾潁要假裝,她戴嬋兒自然也要不差於她,更何況這靈空剛剛救了她,若是他知道她是假冒杏仙,試探之下露出馬腳便會讓張翼軫心生懷疑,是故戴嬋兒也不說破,隨口編造了一個故事矇騙過去。

    只是那黑衣人是何來歷她心中疑惑,將她掠走又有何用意?莫非黑衣人知道她的真實身份?戴嬋兒倒沒有懷疑傾潁故意陷害她,因為這黑衣人顯然並非她們同類,應是人間修道之士。她心中恨恨地想,若是黑衣人膽敢再次出現,定叫他碎屍萬段,以報被他掠走之辱。那把怪劍雖然厲害,但也只是防不勝防之下被他控制,若是正面衝突,戴嬋兒自有手段讓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這個麼……」靈空聽戴嬋兒問到關鍵之處,一時猶豫,正在思索如何回答之時,張翼軫卻接話答道:

    「戴姑娘,我師徒二人聯手才將那賊人趕跑,多虧了我這手中的無影棍擋住了賊人的怪劍,才讓我師傅有時間將你平穩救下。」說話間,張翼軫便拿出棍子讓戴嬋兒查看,或是想彌補一下剛才未讓戴嬋兒觀看銅鏡的尷尬,他自認戴嬋兒是那千年杏仙,斷然不會貪圖這等凡人眼中的寶物。

    戴嬋兒卻臉露惶恐之色,閃到一邊,說道:「你的棍子好生厲害,我還是不看為好。」心中卻道,該死,竟然忘了張翼軫手中有一根恐怖的棍子。想到以前他用此棍傷她,害她休養半月有餘才恢復如初,不由心中大起怨恨,殺心又起。

    待又想起剛剛張翼軫救她一命,一時心中躊躇,忖道:他先打我一棍,眼下又救我一命,是殺是留?殺了他可以報一棍之仇,又讓傾潁傷心。但不殺他又可以讓傾潁時刻擔心,而且假裝杏仙一路跟隨於他,卻也好玩。再則萬一黑衣人再對我不利,倒也可以借助他的棍子一用。如此看來,先饒他一命,等他無用之時再殺不遲。

    張翼軫見戴嬋兒一臉驚恐不似假裝,好像對他手中無影棍甚是恐懼,心中不解。又見她臉上陰晴不定,片刻之間變幻了幾次神情,只道她驚魂未定,還沒有從先前被賊人劫持之中恢復過來,也未多慮,便收起棍子,專心趕路。對於戴嬋兒剛才所編的故事他自知是假,只是心中擔憂傾潁,見戴嬋兒神色之間也無憂色,只當是傾潁並未和她在一起,心中稍安。

    這樹林頗大,三人走了半晌一直未走出樹林。說也奇怪,戴嬋兒所到之處,眾鳥都紛紛遠遠避之,莫說近前,連林間清脆的鳥啼也消失不見,林中一片寂靜。靈空瞧出端倪,不時偷眼去瞧戴嬋兒。戴嬋兒似乎沒有發覺異狀,騎在馬上東張西望,一副興致勃勃的好奇模樣。

    又走不久,戴嬋兒竟自顧自唱起歌來。歌聲清遠動聽,宛若天籟,如黃鶯出谷,響遏行雲。

    「露接朝陽生,海波翻水晶。玉樓瞰寥廓,天地相照明。此時下棲止,投跡依舊楹。顧余復何忝,日侍群仙行。」

    日頭偏西,暑氣漸消,微風拂面,遍體生爽。張翼軫和靈空便在這遼遠的歌聲之中,一時沉醉不知歸路。馬蹄得得,和著戴嬋兒飄渺的嗓音,直讓人心生無限眷戀。遙望西天壯麗的彩雲,群鳥迎著夕陽踏上歸途,再看那天際之上紅藍交匯之處,更有一縷縷薄如輕紗的雲氣繚繞,不知不覺心靜如水,一片空靈。

    日暮時分,三人在一座小城隨意找了一家算是干淨的客棧落腳。靈空要去僱車,戴嬋兒卻說她自幼便會騎馬,只須買一匹馬即可。馬車笨重且行駛又慢,不如馬匹靈活。

    待靈空走後,張翼軫終於瞅得機會,急急問戴嬋兒:「戴姑娘,可知傾潁現在何處?」

    「叫我嬋兒……」戴嬋兒目光閃動,臉露委屈之相,說道,「翼軫,在你看來,嬋兒是比不上傾潁在你心中的份量了?」

    戴嬋兒的嬌態讓張翼軫為之一滯,心道杏仙果然不如竹仙行事端正,言談舉止間多有慵懶、憊懶之態,或是和那杏樹天生媚骨有關。他心中為戴嬋兒開脫一番,自然不知戴嬋兒行事喜怒隨心,莫看她此時一副小兒女的嬌豔之態,翻臉間便會奪人性命。

    「哪裡,戴……嬋兒多心了!只因先前傾潁與我約好在山下相會,同去華山的。這一路行來她始終未見露面,而你在林中又被賊人劫持,我便擔心是否傾潁也被賊人打了主意。翼軫還有一事不明,為何嬋兒在這林中出現,醒後又裝作與我不識?」

    戴嬋兒自然不會說她是追蹤傾潁至此的,只說她也是要陪傾潁去渭水,和傾潁約好在林中相會,不料沒有遇到傾潁卻遇到了賊人。傾潁或許有事未來,待她事畢自會趕來,而且傾潁素來謹慎,即使遇到黑衣人,若是不敵也會全身而退。

    戴嬋兒見張翼軫臉上疑色漸消,知他信以為真,放下心來。想到張翼軫的棍子雖是厲害,但好像與她天生相剋,怕是無緣得之,但他身上的銅鏡無比神奇,若是得手以後便不會懼怕黑衣人的古怪黑煙,不如想法據有已有,也算是一大收穫。

    「翼軫,你這銅鏡不知如何稱呼?我看它妙用非凡,似乎天生便能克制陰寒之力。」大凡寶物,都有其名和使用之法,並非拿來便可施用。戴嬋兒心知當面問人寶物開啟之法,便與直接告知對方要搶奪寶物無疑,任是她行事隨心,也不好意思開口相問這銅鏡如何施用,況且張翼軫剛剛救她一命。所以她想只要問得寶物之名,不怕找不到開啟之法。

    張翼軫不好意思地說:「實不相瞞,這個銅鏡乃是父母所留,我也不知其名。」

    戴嬋兒大失所望,卻見張翼軫言語誠懇,不似作假,卻又不甘心,又問:「那方才又如何將我救醒?」

    「當時我也一籌莫展,正不知該如何時,這銅鏡轉動之間忽然將光線映到你的額頭,一閃之間你便醒了……我想這便叫天不絕人,也是嬋兒你福澤渾厚,上天祐之……」張翼軫哪裡知道戴嬋兒的小心思,以為她心中好奇,所以如實相告。

    戴嬋兒哭笑不得,這張翼軫身懷奇寶卻一無所知,為人全無城府,而那靈空又貪財好騙,無甚本事,這師徒二人也能打跑黑衣人將她救下,也算是異數了。估計再問下去也不會有任何收穫,戴嬋兒更打定主意這一路緊跟張翼軫,或許靈空會施用之法,待探明之後再殺他不遲。眼下就先陪他四處轉轉,跟在張翼軫身邊,不愁傾潁不現身。

    二人又隨意說了幾句話,正好靈空返回,戴嬋兒便告辭回房。

    「這妖女怕是來路不正,翼軫,你要小心才是。」戴嬋兒剛一離開,靈空便關緊房門,小聲說道。

    張翼軫大吃一驚,莫非師傅看出了戴嬋兒是千年杏樹成精?
easygoing1 發表於 2009-4-4 20:21
第二十二章 投珠問路-第一卷 少年游

    先前張翼軫見靈空施展道法用清風將戴嬋兒裹起救下,心中羨慕不已。這道家法術果然精妙,那青丘的幻影術真假難分變幻莫測,這靈空的清風術也是浩蕩之間讓人心馳神往,端的是施展起來無比實用,觀看之時又無比受用,直讓張翼軫感慨不止,不知何時他才能有這番修為。

    靈空開口便說戴嬋兒是「妖女」,張翼軫以為師傅道法修為已然深厚到化境境界,可以堪破化身化形之術,識出妖怪鬼魅真身。正猶豫是不是要說出實情,卻聽靈空又說。

    「我看她眉目之間媚態畢露,眼波盈盈,笑容嫵媚,哪裡是大戶人家的端莊小姐,怕是來歷不明的逃犯或是與人私奔的女子,翼軫,你且多小心一些,莫要讓她騙去錢財。等到了長安,我們取了酬金便與她分手,管她是什麼身份,看在百兩黃金份上我們且護送她一程。一定仔細了我們身上的銀兩和物品,莫要偷雞不成反而蝕把米!」

    「原來這般……」張翼軫心中暗舒一口氣,原來靈空是如此「警覺」,擔心戴嬋兒妙手空空他們的銀兩。這次下山,靈空沒有向掌門領取路資,帶上了上次騙來的幾十兩銀子。張翼軫身上所餘銀兩不多,上次幾乎全部贈予成華瑞和紅枕了,加在一起,他和靈空全部銀子也不過三四十兩,一路節省一些也足夠用了。

    張翼軫忍住笑,點頭應允。靈空也不在意張翼軫的表情,只道是年輕人經歷少,不夠警惕也在所難免,又交待幾句,便將銀子全部綁在他的身上,這才安心睡下。

    第二日三人三馬各懷心思繼續趕路。靈空不放心,邊走邊找戴嬋兒說話,有意無意總是問起她的家境,比如良田千傾,家宅千間,戴嬋兒焉能不知靈空心思,也懶得再編造假話哄他,一伸手拿出一顆碩大無比的夜明珠,揚手扔給靈空,淡然一笑,說道。

    「靈空道長,我被賊人劫持,身上銀兩都已丟失,只餘這顆夜明珠。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就先以此珠略表嬋兒謝意。」

    這夜明珠足有雞蛋大小,便是在白日之下也散發出熒熒毫光,全珠渾圓無缺,靈空一眼看出絕非凡品,當下又驚又喜。恐怕只是這顆珠子也不下百兩黃金,這趟生意看來還真是做對了,靈空樂得喜不自禁,差點跳下馬背!一伸手接過夜明珠就放到懷中,口中卻說:

    「戴姑娘太客氣了,這路見不平乃是份內之事,怎可受此大禮?實在是受之有愧!不過此去千里迢迢,萬一再遇到不長眼的賊人見財起意,再對姑娘不利就得不償失了。我就先替姑娘保管,到了長安自會還你。」

    戴嬋兒「噗哧」一笑,說道:「區區一顆夜明珠,靈空道長無須在意。到了長安,嬋兒定當奉上百兩黃金,再加送三顆夜明珠。」

    張翼軫見靈空一臉的貪財之色,無奈地搖搖頭,同時對戴嬋兒出手如此大方也頗為不解。以她法力本是不用他們護送,為何又投靈空所好送他夜明珠和百兩黃金呢?這其中定有隱情!但張翼軫只是一個初出山村的少年,哪裡有這麼纏綿心思,只想了片刻便略過不想了。

    靈空聽了戴嬋兒的許諾自是高興萬分,若不是騎在馬上,只怕現在已經手舞足蹈了。戴嬋兒心中冷笑,沒想到下山時隨手拿了一顆夜明珠也有大用,這靈空如此貪戀錢財,從他嘴中得知銅鏡用法想來不難。這等珠子就是要上一千八百的,也是容易得很。

    此後一路無事,張翼軫閒來日夜運轉道力,便慢慢感覺呼吸之間,道力由生澀漸漸變得圓潤,由微不可察變成絹絹細流。此後又經過無數次的試練,終於在失敗了上百次之後,張翼軫第一次成功施展了他的第一個法術:清心咒。手中靈光一閃,一道霧濛濛的光芒籠罩在一隻驚惶失措的野兔身上,野兔眼中的恐懼之色漸去,伏在地上即便張翼軫放開雙手也不再逃脫。

    成了!這位十六歲的山村少年,在進入道門月餘之後,不但成功地在體內煉化出了道力,還將道力通過咒法施展出來,施放了道法中最簡單的清心咒。少年並不知道,常人大抵要化上一年時間的引氣入體他只用了月餘便已達到,實在是進展神速。

    而靈空絲毫沒有注意到張翼軫的道法修行,他除了時常拿出夜明珠獨自欣賞之外,便是被戴嬋兒纏著講解各種法寶的名稱和心法。戴嬋兒每次都會成功地將話題轉移到張翼軫的銅鏡之上,而靈空無一例外支吾一番答不上去。

    就在三人各懷心思地行進中,就在日夜交替天氣變幻中,不知不覺在行走了十幾日後,這一日三人便來到一座巍峨高大的城池面前。張翼軫遠遠地看到城門之上寫著兩個氣勢逼人的大字:

    長安!

    長安城可謂是中土第一繁華城池,方圓百里,人口數百萬,富商如雲,行人如織,當真是錦繡之地,榮華之都。長安城街道筆直分割,不像南方小城曲折小巷,頗是大氣而具美感,「百千家似圍棋局,十二街如種菜畦」。城中槐柳成蔭,花團錦簇,一到夜間,「萬家燈火鬧春橋,十里光相照」,端的是讓人歎為觀之。

    三人正要入城,忽然從城門出來一人,她約莫十五六歲年紀,一身青衫,頭挽公主髻,髻簪珠花簪,上垂流蘇,當真是雅緻清麗,秀美絕俗。

    笑意盈盈間款款來到三人面前,不是傾潁又能是誰?

    張翼軫乍見傾潁,心中大喜,正要躍馬向前,傾潁卻不看他,徑直走到戴嬋兒身前,一臉驚喜說道:「姐姐,你怎的現在才回,害得家人都為你擔心。這一路之上,還算平安吧?」

    戴嬋兒臉色不變,下馬拉住傾潁的手,一副親熱無比、久別重逢的神情。二人躲到一旁說了片刻,傾潁這才向前向靈空和張翼軫盈盈施了一禮,說道:「多謝兩位道長一路護得我姐姐周全,傾潁感激不已。請二位道長到城中客棧稍作歇息,傾潁待回家稟報父母,定當重謝。」

    靈空心下歡喜,看來百兩黃金馬上到手了,客套一番,又假意拿出夜明珠要還給戴嬋兒,戴嬋兒推脫不受,靈空正求之不得,又急忙收起。

    張翼軫想要向前問個明白,被傾潁暗中搖頭制止,見戴嬋兒在一旁暗笑,只好作罷。幾人來得城中,張翼軫和靈空住進了七喜客棧,打算歇腳一晚,明天再趕向華山。靈空是要拿那百兩黃金,張翼軫卻是要等機會向潁潁問個明白。

    安置好張翼軫二人,傾潁便和戴嬋兒從客棧出來。二人見左右無人,縱身飛上雲端。傾潁一揮手,周圍雲霧陡生將二人團團圍住,便是有高人路過也不會留意這半空之中的雲團之中,竟有兩位絕美少女正在爭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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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無喜公主-第一卷 少年游

    傾潁臉若冰霜,語氣中多有怒氣:「這麼說來,我還要感謝你一路保護張翼軫周全麼?若是那黑衣人多派人手,將你們全數抓去,如何是好?」

    「傾潁,你這般關心張翼軫要是讓我哥哥戴戠得知,不知會氣成什麼樣子?你們大婚在即,你假借到渭水探病,可否是要逃婚?」戴嬋兒絲毫不在意傾潁的怒氣,語帶調侃地說道。

    「傾渭妹妹有病,我來探望也是常情,哪裡是你想得這般不堪?不過你一說倒是提醒了我,這逃婚也未嘗不可。我想,便是你也不願意我嫁給戴戠吧?」

    戴嬋兒神色一黯,竟然嘆了一口氣,說:「我自是不願!你嫁給我哥,我便要嫁於你弟弟傾洛。也不知那些長輩是如何想的,為何非要我們女子嫁來嫁去,真的能平息我們之間的世代仇恨嗎?雖然我素來不喜歡你,但你若是逃婚,我第一個支持。」

    「此事稍後再說不遲,那黑衣人是何來歷?當時我在林中等張翼軫不至,忽然收到傾渭呼喚,說是病情加重,我只好先行返回。不料被你發現氣息,到林中找我,卻正好被黑衣人所擒獲!這黑衣人刻意隱藏於此,到底是要擒我還是擒你?」傾潁心思沉重,愁眉不展。

    「我和張翼軫同行之時,一路上用風聚術刻意隱藏行蹤,便是想暗中探查黑衣人的底細,只是他再也未曾出現,不知是懼怕張翼軫的棍子還是另有陰謀?」戴嬋兒也隱隱擔憂。

    傾潁沉思半晌,不清楚黑衣人是要對付她還是戴嬋兒,索性也不再費神去想,想必黑衣人也不會善罷干休。傾潁倒不畏懼黑衣人,她自信若是正面對抗,放眼中土,能傷到她和戴嬋兒的怕是寥寥無幾。即便有不世高人或是隱藏在世間的飛仙,若是知曉她和戴嬋兒真實身份,恐怕無人再敢傷她們分毫。

    「我還要在渭水逗留數日,戴嬋兒,你是否要回無天山,將黑衣人之事向無事宮稟告一番?」傾潁的言外之意便是告知戴嬋兒可以自行離去,不必再跟隨張翼軫左右了。

    戴嬋兒嬌笑一聲,目不轉睛地看著傾潁,一臉促狹。傾潁也不相讓,兩雙美目相對,不見眼波妙趣流轉,卻隱隱迸射電光閃動。

    「咯咯……」戴嬋兒笑完,臉色轉瞬陰冷異常,語氣寒氣逼人。

    「有仇不報可不是戴嬋兒的所作所為!那黑衣人圖謀不軌,我若不將他抽筋剝皮,豈不有損我無天山的無喜公主之名?傾潁,我知你意,怕我對張翼軫不利。一則張翼軫畢竟救我一命,況且現今我看他倒不那麼討厭,可以暫時不殺。二來,他身懷異寶,在我沒有得知他寶物的心法之前,也不會殺他。所以你且放心,張翼軫若是現在死了,肯定與我無關。」

    「再說,你不是還要陪那傾渭麼?這張翼軫,便由我來陪他好了。我和他這一路走來,日夜相伴,倒也相互之間心生好感。假以時日,等他道法精進之後,說不定我便會……」

    「你要怎樣?莫非也要吃了他不成?」傾潁對戴嬋兒的輕佻頗為不滿。

    「咯咯……我不吃凡人,你又不是不知?你這般緊張,莫非是喜歡上他不成?不要說你難逃和戴戠的婚約,便是你和他仙凡之別便不可踰越。傾潁,我勸你莫作此想,終究一場空。」

    傾潁臉頰飛紅,「啐」了戴嬋兒一口,說道:「恁的胡說!我只是報他救命之恩,護他周全而已,哪裡是你想得這般污濁?歸根結底,此事還不是因你而起。哼,你還有臉嘲笑於我。」

    戴嬋兒竟然反常地沒有反駁傾潁,螓首微低,竟是一臉凝重之色,沉吟半天才道:「其實我這一路之上和張翼軫同行,不急不慢,便是要讓那黑衣人主動現身,好將他抓個正著。雖說他一路跟蹤將行蹤隱藏得極好,就是我的控風之術感應異常靈敏,也只能模糊得知他一直暗中追隨,但無法察覺他的具體位置。黑衣人法力是否高強並不清楚,但他的隱匿之術卻能躲過我的天地元風的感應,端的是讓人不可小瞧。你道我千里相隨真的只是為了戲弄張翼軫,不過想是借此以身為餌讓黑衣人出現罷了。」

    傾潁暗暗點頭,這才是無喜公主的隨心所欲、行事乖張的性格,否則當時也不會因為一件小事,戴嬋兒追她萬里,還差點將她一口吞下,冷笑說道:

    「是了,若是戴嬋兒不想方設法將黑衣人碎屍萬段,豈不有損你這睚眥必報、令人生無樂趣卻又求死不能的無喜公主的威名?便是我只因被人誇獎比你相貌更勝一籌,你一路追殺我七天七夜,非要置我於死地而後快。無喜公主,那黑衣人劫持之辱如若不報,怎能心安?」

    戴嬋兒眉目間風情萬分,展顏一笑,說道:「傾潁莫說氣話,我一路追你只是逗你玩耍而已,哪裡真捨得殺你?況且你又是我即將過門的嫂子,咯咯……你也莫用這激將之法,我也感知這黑衣人正在長安城中,稍後便會四處搜尋他,定教他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得罪了我無喜公主,他還能活在世間這般逍遙,還有天理麼?我的美人,你且陪陪張翼軫,我去去就來。」

    說著,戴嬋兒一伸手,用手指急速地在傾潁臉上輕佻地一摸,然後也不等傾潁有所反應,轉身一縱就飛天而去。傾潁猝不及防之下被戴嬋兒得手,一時滿臉緋紅,狠狠地一跺腳,便降下雲頭,回到客棧。

    傾潁未進房間,便聽見張翼軫正和靈空說些什麼,爭執之下,這山村少年也頗有幾份理直氣壯。

    「師傅,戴姑娘既然已經贈予夜明珠,便無須再索要那百兩黃金了。我等修行慕道之人,何必貪戀這塵世之物?眼下我們離華山不過百里之遙,身上還有十幾兩銀子,即便回去所需費用節省一些,也夠用了。」

    靈空對少年言論不以為然,言語之間多有開導之意。

    「翼軫,我先前也是說過,這道門原是人間事,修道之人,也與金銀無冤無仇,為何不能得之?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們不偷不搶,憑啥不能身懷巨資?再說這道生天地,也生金銀,不要金銀如何將道法圓融,如何令道心堅固?」

    「話雖如此,但我等是修道,不是修財。若是一心貪戀這黃白之物,只怕到頭會修成富商,而非長生久視、巡遊四海的仙人。行走世間自然離不開金銀,但此物夠用即可,怎能貪之無厭?師傅,這百兩黃金帶在身上,重且不說,又給盜賊當成靶子,平白增加諸多不便。」張翼軫雖然自小家境一般,但向來對金銀之物並無太多在意,山間生活多自足自給,所以在他看來,錢財無須太多,夠用即可。

    靈空這邊依然苦口婆心勸導張翼軫要重視金銀的力量,這邊聽在耳中的傾潁不免又在心中高看了這少年一眼。世人多愛錢財,張翼軫出身貧困人家,百兩黃金可謂一筆巨財,竟然不為所動,天性之中少了貪這一念,於修道而言可謂去除一大阻礙。須知貪心最為害人,貪財貪色貪權貪勢,世人沉淪而不修道全因貪心難除。以貪心修道,道成便是成魔。

    二人正談論不休,張翼軫一抬頭,卻見傾潁正一臉淡笑站在門口。張翼軫見傾潁神情便知她已然聽到他和靈空的對話,不覺面上一熱,正想解釋,靈空卻搶先一步站到傾潁面前,雙手一伸,笑眯眯地說:「傾潁姑娘,戴姑娘先前答應有百兩黃金的酬謝,傾潁姑娘雙手空空,這百兩黃金又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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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靈空古怪-第一卷 少年游

    靈空臉色通紅,相映之下,倒顯不出酒糟鼻的出奇之處了。他神情尷尬,一時支吾半晌,憋了許久才說出一句:「真平道長,靈空奉掌門之令,前來極真觀論道,還請真平道長莫要藏私,共證大道。」

    這幾句話說得雖是符合禮儀,但不咸不淡,遠沒有真平話裡話外透露著熱切與期盼。真平聞言,一絲失望自眼中一閃而過,隨即恢復如初,淡淡一笑,說道:「靈空道長見笑了,真平豈會藏私,只怕真平的道法難入道長法眼。這位小道長是?」

    張翼軫聽出真平話語中的淡然,便連道兄也省去直呼道長了,言談間再無一絲熱切,只是平淡隨意的客套應承。他自是不知其中緣故,似乎靈空和真平之間曾有過嫌隙,見真平問起,便向前一步,施禮道:「靈空道長門下張翼軫,拜見真平師叔。」

    真平只是淡淡地看了他幾眼,說了一句「無須多禮」便當前一步飄然上山。真平腳步輕盈,看似不徐不疾,但猶如腳不點地,滑行前進。張翼軫跟在靈空身後,暗中對真平的身法讚歎不已,卻見靈空愁眉苦臉低著頭,便如前面一步就要邁入萬丈深淵一般,走路一步一挪,姿勢笨拙難堪。

    走不多時,便來到極真觀的正殿。賓客落座之後,真平依例寒暄一番,說是真明掌門已然趕向清虛宮,此番論道便由她來主持,禮數不周之處,還望靈空道長勿怪才是。靈空頭也不抬,喏喏應允,臉上的尷尬和緊張之色始終不褪,讓張翼軫咂舌不已:何曾見過靈空這般窩囊模樣,即便當街被人揭穿行騙之時,他還理直氣壯地自稱神仙,今日這是怎麼了?

    從真平口中張翼軫才得知,以往論道,一般都要派出二三十名弟子,不知為何此次靈動掌門只讓靈空前來?

    按下張翼軫這些疑惑不提,真平道長將張翼軫和靈空安置在客房之後,臨出門時,忽然回首說道:「靈空道兄,莫非你真的忘了十六年前的月下之約?」

    靈空緊跟真平身後,正要等真平一離開就關緊房門,不料真平忽然停身,靈空急忙止步,險些撞在真平身上。被真平一問,靈空稍稍恢復正常的臉色又瞬間冷汗直流,眼神閃爍不定,支吾半天,方說了一句。

    「年深日久,倒是真的忘記了。十六年前我做了燒火道士,好像許多事情都灰飛煙滅了。」

    靈空話一出口,真平身子一滯,面如死灰,呆立半晌才喃喃道:「如此也好,如此甚好!恭喜靈空道長堪破有為與無為界限,祝早日斬斷紅塵,功德圓滿位列仙班!」

    真平離去良久,靈空仍站立在門口,呆呆無語。張翼軫從未見過靈空這般呆愣出神,如此看來十六年前靈空突然轉性做了燒火道士,卻也有莫大的因緣!

    直到張翼軫見山風寒氣傷人,前去關閉窗戶,靈空這才驚醒,回身坐到椅子上,老臉一紅,說道:「翼軫,這真平道長當年曾被我騙了百兩銀子,所以我一見到她就頗有些尷尬,莫要多心。」

    見靈空一臉訕笑,張翼軫心道,百兩銀子如若掂記上十六年無法釋懷,這真平道長能修行到這般仙姿風影麼?師傅這個謊,撒得全然沒有水平。當下也不揭破,嘻哈一笑,便問起這論道是怎樣的一種情景。

    靈空這才慢慢活泛起來,將這論道之法一五一十告知了張翼軫。這天下三大道觀,不分高下,互相推崇。修道之人雖不爭強好勝,但道法修為自有高下之分,三大道觀明面上都客氣退讓,但暗中卻也都認為在參悟道法上更為高深,在感悟天道一途中走得更遠。所以便有了這論道之說,平常三大道觀可以每年間私下互派弟子論道,以十年之期三家相約齊聚一地,共同論道。

    這論道共分三步,第一步便是坐而論道。共坐一堂,各派弟子上台演說參悟道門典籍心得。第二步便是立而論道,便是論證道法修為,比試道力高深,以演示法術為主,輔以演示飛劍和法寶。第三步便是爭而論道,各派弟子上場比鬥,法術、法寶一齊上陣,不管手段,勝者為第一。三大道觀各有所長,清虛宮在坐而論道上歷來獨佔鰲頭,三元宮在立而論道上向來技高一籌,而極真觀注重技擊,爭而論道之上從未敗績。只是近些年來三大道觀取長補短,各自優勢不再如以前一般突出。

    張翼軫不知這論道居然還有如此多規則,這次三元宮只來了他和靈空,以他二人之力,怎可與極真觀無數弟子三番論道呢?

    「哼……」靈空猶自憤憤不平,「都是靈動師兄之意,他讓我前來哪裡是論道?分明是讓我來出醜。說什麼讓我坦然面對心劫?這劫數能坦然面對還叫劫數麼?說得倒也輕鬆,害得我左右不是,莫說度過心劫,恐怕心中又增加了不少惶恐和不安,怕是道心也有了裂痕。」

    「不過這論道倒無須擔心,我已和真平說好,我們二人只坐而論道,這打打殺殺的爭而論道就留給別人去做吧。」

    張翼軫聽得靈空絮叨一番,放下心來,在他看來,這論道一事只是靈空之事,與他這初入道門的少年斷然沒有半點關係,他只不過跟隨師傅前來長些見識罷了。

    第二日一早,便有極真觀一名自稱「吳沛」的三代弟子前來請安,並請靈空二人前去凝霞崖論道。這吳沛面黑體壯,五短身材,倒像這山間的農夫,不過舉止倒是彬彬有禮。張翼軫卻發現他眼神閃爍不定,幾次在靈空的鼻子上掃過,譏笑之色一閃而過。

    這凝霞崖號稱華山最東峰,初升朝霞最早照耀此處,故稱凝霞崖。張翼軫趕到時,但見凝霞崖中間一塊空地上坐滿了道士,足有百十之眾。道士們背東面西,正對著一處高台團團圍坐。他原以為三元宮只有他和靈空二人,這極真觀想來也不過派出三四人而已,不想這般聲勢浩大,倒讓張翼軫吃驚不小。

    靈空卻不見絲毫驚訝,笑容滿面走到台上。台上有兩張方桌,真平道長端坐一處,吳沛站立其後侍從。靈空也不客氣,沖真平一拱手,便自行坐到另一張方桌之後。張翼軫也只好上台,站在靈空身後。

    真平道長先是依照規則恭敬讀誦了一遍《道德經》,然後才宣佈論道正式開始,自然是由靈空破題先開口坐而論道。靈空卻全無得道高人風範,竟然將袖子一挽,端起桌上茶杯一飲而盡。

    這桌上只有一壺一杯,再無其他。此時,凝霞崖朝日初升,清風徐來,直讓人如臨仙境,心嚮往之。萬道霞光躍然從東方升起,全然映照在靈空臉上,清亮之下,正中紅通通的酒糟鼻更顯格外醒目,靈空還未開口,底下便已有了竊竊私語和低低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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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華山論道-第一卷 少年游

    張翼軫站在靈空身後,已然感覺台下百十人的目光如電如箭射向台上,頓時心潮澎湃,壓抑不住一股威壓撲面而來。他在身後尚且如此,前面的靈空所受壓力可想而知。但靈空卻渾然不覺,光著胳膊一杯接一杯喝茶,不消片刻便將壺中茶水喝光,便將茶壺一舉,笑著向真平示意。

    真平微笑點頭,對靈空的舉動無絲毫不滿,揮手讓吳沛為靈空續水。靈空待茶壺水滿,便繼續倒茶喝水。手下不停,一杯接上一杯,竟是又喝光了一壺水。

    吳沛再次將茶壺注滿,臉上沒有一絲不耐之色。靈空竟是連茶杯也懶得用,直接用茶壺一口氣將水喝完,這才站起,打了個隔,問道:「請問真平道長,此處可有茅廁?貧道喝得水飽,一時內急。」

    這靈空,也太不將極真觀放在眼裡!請他論道,竟是一言不發三喝三壺茶水,開口便找茅廁,恁的狂妄。台下極真觀的道士一陣嘩然,數人已然站起,就要發難。

    真平揮手制止台下的躁動,臉上平靜如水,道:「吳沛,帶靈空道長如廁。」

    吳沛應了一聲,眼中閃過一縷陰冷,臉上卻全是恭敬之色,來到靈空面前,說道:「請靈空道長隨我來。」

    靈空點點頭,大大咧咧跟在吳沛身後,搖搖晃晃向西走去。靈空一走,張翼軫便成了眾矢之的,眾人的目光便全部落在他的身上。他在極真觀道士們不滿和仇視的目光籠罩之下,感覺如芒在背,渾身不安。更有道力渾厚的二代弟子,目光之中精芒微現,張翼軫便覺幾道猶如實質的目光襲來,呯的一聲擊在胸口,頓覺氣血上湧,急忙運轉道力抵抗。

    底下幾名二代弟子被靈空的無禮激得火起,誠心要拿張翼軫出氣,有意讓他在台上跌個跟頭出醜,好出了心中那股濁氣。這幾人一點頭便心意一致,一起運轉道力,施展極真觀絕學目眩術,便要將這少年頭暈目眩之際暈倒在台上,也好挫挫三元宮的銳氣,尋尋靈空的晦氣。

    幾名二代弟子出手非同小可,便是靈空也要全力抵擋,便何況張翼軫這個初入道門的懵懂少年。感覺胸口如遭雷擊,張翼軫便忙運轉道力支撐,但胸口之力巨大超乎想像,須臾間他便感覺頭暈目眩,血氣翻滾間,便欲昏倒在地。

    便在這時,陡然間張翼軫懷中夾在書中的兩根金色羽毛被他的道力一激,猛然激盪出金色光芒。這金色光芒猶如有靈性一般,也不向外擴散,只在少年懷中迎著幾道目眩術的道力輕輕一碰……

    台下幾名二代弟子眼見張翼軫眼神迷離,正是要暈倒之前兆,心中暗喜之際,驀然感覺雙眼施放的目眩術如同碰到銅牆鐵壁一般,只覺腦中「轟」的一聲,雙眼巨痛之下,方才放出的道力被一股浩蕩充沛的力量全數擋回,幾人收勢不住,悶哼幾聲,體內道力一滯,全部吃了個不小的暗虧!

    張翼軫搖晃兩下,又站穩身形,心中的惡意已去,仍自奇怪不已:明明台下有人暗算於他,為何突然在即將得手之際收回?他也猜測到這是靈空先前的所作所為惹惱了極真觀的弟子,所以拿他出氣。只是對方為何又放過他,張翼軫也是莫名其妙,不得其解。一抬頭,靈空一臉心滿意足的樣子回來了。

    幾名二代弟子相視一眼,均是無比駭然。先前幾人的目眩術一觸及張翼軫的身體,不見多少反抗便擊中他的胸口,可知他的道力實在低微。但只陡然間卻被一股深不可測的力量擋回,還受了不小的內傷,前後反差巨大,令幾人一時摸不清頭腦。

    靈空笑意不減,重新坐回到桌前,輕咳一聲,目光向下面一掃,收斂笑容,一臉肅穆之色。

    「諸位道友,這道法若是坐而論之,便是長篇大論。若是說道道門典籍,在座各位又都比貧道參詳為深。但以道法至深之理,玄之又玄,又非貧道之資可以參悟。是故這坐而論道,貧道便是要獻醜,怕是連這『丑』也沒有。好在貧道十六年來燒火做飯,於燒火一事也頗有些心得,願與諸位道友共勉。」

    燒火做飯?眾人面面相覷,怎的三元宮派來一位燒火道士來論道?這般胡鬧,也太不將極真觀放在眼中。當即便有幾名三代弟子站起,就要當場發作。

    真平卻面色如常,不驚不喜,對台下幾名站起的弟子冷哼一聲,說道:「放肆!」

    幾名弟子臉色微窘,忙躬身坐下,不敢造次。張翼軫心道,這真平雖是女子,看來在極真觀中威望甚高,台下這百十名弟子,應是極真觀二三代弟子中的翹楚。真平穩坐不動,台下眾人整齊肅然,顯然素來敬重真平其人。

    靈空哈哈一笑,擺手道:「無妨,無妨!諸位道友也切莫急躁,修道便是講究修身養性,我這才三言兩語你便坐立不安,這般耐性,那無上大道何日才可證得?坐而論道,也並非全是玄之又玄的言論才可證道,尋常小事,若是暗合天道,又何必捨近求遠?」

    靈空此言一出,台下眾人皆暗暗點頭,那方才站起的幾名弟子也醒悟過來,意識到剛才確實行為不妥,臉色微紅,深深低下頭去。

    「十六年前,我於深夜悟道,久坐至天亮而一無所得。忽覺內急,便急急如廁。如廁之後,頓覺身心一時舒暢無比,忽然想到,這天道浩渺莫測,這道法玄之又玄,但我等修道之人,餓了要吃,渴了要喝,吃喝拉撒,全然不缺。天道與我等是否感應道交尚不可知,但我等**凡胎,日常呼吸行走,卻也均在道法之中,也全是道法所化。正是不修道已在道中,道生萬物,萬物生滅變化無一不是道法示化,是故道法不在玄之又玄中,只在我等這日常說話、行走或是燒火做飯之中。」

    真平本來微閉雙眼,不知是神遊何處還是細心聆聽。靈空此言一出,真平雙目陡然睜開,眼中隱有一絲光彩閉過,飛快地在靈空身上一瞄,便又恢復如初,微微頷首。

    靈空卻是沒有注意到真平的異樣,猶自滔滔不絕地講道。

    「這伐薪燒火、燒水煮飯,這般平常之事,卻也暗合五行變化,砍柴便是金克木,燒火便是木生火。世間萬事各有其理,切莫因其尋常而恍然不覺,只一心追求虛無飄渺的天道,這便如薪盡火滅,斷無領悟道法真諦之理。」

    靈空便由如何劈柴燒火講起,詳盡說道如何將柴劈得又直又方,這樣燃燒之時才爐火最旺。又說到煮飯之時水加幾分,火燒幾成,儼然便是一位深諳廚房之道的「得道」燒火道士。這般天馬行空、百無禁忌的論道一連講了兩個時辰,直讓台下這些平素聽慣了正統道法的弟子們個個張口結舌,平生第一次聽到這坐而論道竟也演變成了坐而燒火煮飯,例行的討論道法的嚴肅法會,被靈空一攪,竟成了他自說自話總結十多年來燒火做飯的「燒火」法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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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木石化形-第一卷 少年游

    靈空一直講到日上中天,見時候不早,便話題一轉,結束了一上午的演講。極真觀的弟子們被靈空新穎的觀點吸引,興致勃勃地互相爭論一番,倒也氣氛熱烈,效果不錯。靈空見狀,頗是洋洋自得。

    下午將是自由辯論,不再是由一人在台上泛泛而談,台下的弟子不明之處俱可提問,置疑台上之人的說法。不料午飯過後,靈空聲稱要去獨自故地重遊,到時自會去凝霞崖,讓張翼軫勿念。張翼軫見靈空一臉正式的樣子,心知他肯定不是去什麼故地重遊,說不得又要去做一些偷偷摸摸之事。

    時候已至,張翼軫一人趕到凝霞崖之時,眾人早已到齊,獨不見靈空。又等了小半會兒,靈空依然不見蹤影。張翼軫暗道不好,這靈空向來我行我素,怕是一時興奮躲在一處,早將這論道一事拋到九霄雲外了……慘也!

    吳沛見靈空久候不至,向真平請示過後,來到張翼軫面前,說道:「既然靈空道長沒有露面,想必此次論道,便由張道友登場演說!」

    張翼軫連連擺手,推辭道:「不可,萬萬不可。我才疏學淺,於道法之上更是所知甚少,哪裡敢開口演說?」

    吳沛哪裡肯放過張翼軫,這三元宮此次只派來二人,剛剛講了一上午的燒火做飯,靈空道長便不知遁到了哪裡。這張翼軫雖看上去道力低微,但畢竟也是三元宮來人,說不定於道法之上有些心得也未可知。便是沒有,被眾人辯駁得啞口無言,也算是三元宮鎩羽而極真觀得利。當下不由分說,連推帶讓地將張翼軫按在了座位上。

    張翼軫朝台下一望,黑壓壓的一片,聲勢驚人,讓他這個從未在人前有過演說經驗的少年一時口乾舌噪,強自壓抑住內心的緊張與不安,小心地偏坐在椅子一角,雙手互握,力求不讓眾人發現他的雙手在微微顫抖。

    他心中暗自咒罵靈空這般不負責任,將他推到了風口浪尖,一邊暗自思忖,既然被推到台前,若是不講些什麼斷然是無法下台。少年腦中飛快將自己所閱的道門經典想了一遍,但隨即又否決了搬弄典籍的念頭,他入門時日尚短,若是論經據典哪裡會是這些已入道門十多年的道友所知所學?

    正焦急萬分之時,驀地靈光一閃,想到靈空先前所講道生萬物,心中便有了主意。

    主意既定,心中稍安,便坐正身子,清了清嗓子,朝下面拱手施了一禮,道:「在下初入道門,誠不敢登台演說。只是今日眾人抬愛,而我那師傅又忽然不見,無奈之下只好勉為其難,還請各位方家寬宥則個。如有錯誤不妥之處,諸位道友切莫藏私,指摘無妨。」

    張翼軫此番被逼上台,實屬無奈,倉促之下,雖是心有想到應對之策,但畢竟初次登台,難免有誤,所以先將醜話說到前頭,以免被人指摘,自己丟了臉面事小,誤了三元宮的名聲卻是大事了。不料這番話說完,台下眾人都各自談論不休,竟無一人對他的話聽到耳中。顯然上午靈空的論道讓這些極真觀的弟子一時難以接受,是故仍爭論不休。對他這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登台,都渾不在意。

    張翼軫無比尷尬,不過這樣一來,倒讓他心情漸漸恢復平靜,既然眾人無視他,正好不用在眾目妁妁之下演說他心中並不成文的道法。稍一停頓,他便收心,目光平視,聲音微小開口說道。

    「道生萬物,萬物又以人為靈,鳥獸一類若有靈性或窺測一二天機,自行修練也有所成者,是為妖。但萬物均於道而生,理應平等,為何獨有人和鳥獸可秉天道而修行,木石之物便只能是無情無覺不能感應天道麼?」

    儘管張翼軫小聲說出,但卻猶如雷震,讓這些向來接受正統道門教學的道士們一時如聞雷聲。自古雖有正邪勢不相立之教誨,但正與邪的對立,是仙與魔的對立,或是修道之士與妖怪一類的對立,然則這位少年開口娓娓道來,第一句話便是為那無知無覺的木石打抱不平!

    誰人不知草木無情?這少年竟是替無情之物不能感應天道而抱屈!木石未有靈識,談何感應天道修行道法?莫非這少年一時驚慌之下,便開口胡說一通不成?

    眾人鴉雀無聲,所有人目光如箭,齊齊射向台上的張翼軫。

    張翼軫哪裡料到他小聲說出這幾句話,竟是引來這般巨大的反應,始料不及之下,不免又忐忑不安,一臉惶恐,只等台下眾人發難。誰知等了片刻,只見眾人均滿臉訝然,卻無一人開口說話。少年心中不知該如何是好,是進行下去還是就此打住?

    吳沛在一旁聽得張翼軫開口便拋出了一個驚世駭俗的話題,卻又呆坐當場,一言不發,心中冷笑,暗道到底年少無知,學那「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老套手法,卻不知故作驚人之語並不難,難的卻是如何將驚人之語自圓其說。吳沛有意讓張翼軫難堪,便向前一步說道:「張道友所說初聞之下倒也新奇,但細想之下並無奇處。這草木一類,或是石頭,本是沒有知覺,更非有情生命,沒有靈識,靈智未開何談感應天道一說。這等虛妄無用之語,萬萬不可用來論道誤了修行。」

    張翼軫臉上一紅,這吳沛譏諷之意明顯,顯然便要是將他剛才的說法一棍打死,斷絕辯論的可能。張翼軫少年心性,容不得吳沛這般否定他在道法上剛剛形成的認識,況且這木石成精化形,竹仙傾潁和杏仙戴嬋兒便是真實實例。少年自恃有理,性格中的韌性上來,當即反駁道。

    「吳道兄所言也是有理,不過只是據前人之理,依典籍所言。前輩高人雖有不世之才,也難免遺漏。我等生於世間,除去靈智高於鳥獸,吃喝睡覺與鳥獸無疑,甚至五欲六塵更是多過鳥獸,所以大凡鳥獸若是靈智開化,修道之心遠勝於我輩。這木石一類,雖說表面看來並無生命,但年深日久,下接地氣上承日月之精華,再有機緣巧合之下,也自會有靈識產生,聚精成魄,精魄即成,靈智開化,化形成人,便可上承天道,修行道法。」

    張翼軫侃侃而談,將先前傾潁與他所講的木石一類如何機緣巧合之下,得日蝕月蝕之精華,化形而出感悟天道而修行有成一一說出,其中又夾雜少年萬物平等道法公正的些許想法,說到激昂之處,一時忘記身處高台之上而台下有百十道友,只將這番演說當成他入得道門以來,從靈空之處所學,從典籍之中所得,從傾潁之口所知的種種道法歸納在一起,經過他的理順和理解,經由這個當眾演說的機緣,總結成他的個人心得體會。

    這般慷慨激昂之下,張翼軫竟一連不停說了一個時辰,仍然意猶未盡。

    台下眾人如聞天書,無不驚訝萬分之下又被其中的奇妙之處震驚,都沒想到,日蝕月蝕,日昇月落,甚至於那烏雲密佈之中,猶如天開眼一般裂開一縫,那一道匯聚精華的日光所照之處,不知是哪株樹木哪塊頑石得了這莫大的機緣,從而從混沌無知中醒來,第一次感受到這個世界的真實。

    或許是為了配合這少年的演說,方才還麗日當空的天氣,不知何時從遠處飄來幾片雲朵遮住了太陽。看似不大的幾片好像無意經過的雲朵竟在凝霞崖上空,慢慢地匯聚起來。不消多時,從遠處飛來的雲朵越聚越多,等眾人從少年的演說之中驚醒過來,猛然發現,頭頂上的天空已然被烏雲遮了個嚴嚴實實,再也沒有一絲光線。

    驀地,烏雲正中忽然裂開一個圓洞,就像有人故意用手將烏雲中間捅破一樣。一道強烈而刺眼的陽光從圓洞中激射而出,房間大小的光線正好照射在凝霞崖上一棵千年的柏樹之上。頓時這棵柏樹熠熠生輝,渾似一棵燃燒的火樹一般,光芒四溢,樹身、樹冠全部沐浴在無比璀璨的光輝之中,讓人不敢逼視。

    恰好一陣風吹過,樹枝在光芒之中搖曳,叮咚作響,宛如天樂。彷彿就在這光照之下,這株柏樹便要在眾人的目光直視之下,就如那少年所說,幾乎就要化形而出,變成一名笑容可掬的清瘦老者站立在眾人面前。

    饒是眾人修道多年,在這般天降異象的震憾之下,都張大了嘴巴,一時,都看得痴了……
easygoing1 發表於 2009-4-4 20:23
第二十八章 天人感應-第一卷 少年游

    莫說台下眾人心中的驚訝,便是真平也一時心中震驚不已,不僅是為少年那一番驚人的言論而心生敬佩,更為眼下這一天降異象而無比駭然。真平道法高深,道力渾厚,自是知道若是修為達到飛仙境界,便可一言一行合乎天心,若是論道到那微妙精微之處,自有人天感應,所謂天女散花、天樂齊鳴便是如此。這少年道力低微,便是修行不過剛剛入境且尚未鞏固,以這般道力論道如何感得這天象相助?

    台下的一眾弟子個個目瞪口呆,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先前這台上少年所講木石如何機緣巧合之下,汲取日蝕月蝕精華,其後化形而出,如是等等,這一眾弟子俱是姑且聽之,多數當作軼聞趣事來聽,便是半信半疑者也沒有幾人。便是那少年說得天花亂墜,卻與往常所學道門典籍有所出入,信奉典籍如圭皋的道門中人,哪裡會輕信這十五六歲少年的信口開河?誰知這少年方才講完,竟是人天感應,感得天降異象,那一道自天而降的光線也如同一擊重錘,生生將一眾弟子剛強牢固的內心信仰擊出無數道縫隙,由不得讓人頓時對少年所說心中生信。若是虛空之中再有那天樂齊鳴,怕是這一眾弟子會全部伏在地上,誠惶誠恐地拜謝天恩。

    即使那誠心要看張翼軫出醜的吳沛,也愣愣地呆立不動,心中波濤翻滾,被這天降異象驚駭得屏住了呼吸。他萬萬沒有料到這個年紀輕輕、道力低微的少年,演說這般虛妄之說,卻能感得風雲變色,一時竟不知心中作何感想!

    莫說他人驚詫萬分,身為當事人的張翼軫,也是痴痴地望著眼前所真切發生的一切,揉揉眼睛,還暗中在他的腿上狠狠掐了一把,痛得咧了咧嘴,仍然感覺恍如夢中。怎麼可能?真的這般機緣巧合,他剛剛講到這木石之物是如何借得天地靈力化形聚魄,這便烏雲密佈間,就有一道醒目的光芒從天而降。這還不算,又偏偏無巧不巧地正好照射在這千年柏樹上,這等難遇難逢之事,卻是片刻之間發生在凝霞崖上,發生在一眾弟子眾目睽睽之下,怎不讓這個心懷不安、底氣不足的少年心中無比駭然的同時,又激起萬丈驚濤駭浪!

    正當這一干人等被這般情景震驚之時,這天上烏雲忽然間風起雲湧,只眨眼間,這匆匆而至的烏雲竟四下消散,消失得一乾二淨,只餘幾朵棉花一般的雲朵散亂地飄在空中。碧空如洗,嬌陽當空,就如剛才的一幕絲毫未曾發生一般。這般風雲變幻,直讓場中台上台下一眾人等再無半分懷疑少年木石化形之說的念頭,齊齊將目光射向台上的少年。這目光充滿了敬佩、熱切、嚮往和一絲的妒嫉。

    就在眾人頭頂上的半空之中,在一朵房間大小的白雲上面,有一個絕美的少女正掩嘴暗笑,低頭瞧見雲朵之下凝霞崖上一眾痴呆的表情,尤其是台上那個一臉惶恐不知如何應對眼前一切的少年,她臉上笑意更盛,得意地說道:「哼,這般小小手段也讓你驚呆不已,若是你知道我是根本不是那竹仙,而是這普天之下四海內外所有水族的公主,倒不知你是何等驚訝的表情!今日聚雲助你一臂之力,也算是小小回報你當日仗棍救我之恩。」

    原來這雲中清風玉袖的女子不是別人,正是那「竹仙」傾潁。這傾潁仔細看著台上張翼軫在震驚之後,又強自恢復平靜,一臉謙和的笑容和台下一眾弟子相談甚歡,間或滿臉肅然地討論話題,又或是眉飛色舞地解釋什麼。傾潁那堪比雲霞的面容燦然生光,暗道:這呆子,這木石化形聚魄之言是我洩露天機告訴他的,這烏雲密佈的異象又是我吞雲吐霧所成,卻全當成了你的功勞,哼,不知你以後要如何謝我才好。

    說完,忽又想到這般想法倒與向他撒嬌無疑,不由得臉上緋紅,恨恨地一跺腳,便駕雲離開了此地。

    此後兩日的立而論道和爭而論道,便只由極真觀的幾名弟子上台表演一番而匆匆作罷。眾人對於那木石化形聚魄之說興趣頗高,畢竟是初聞之下,在震驚之下更多了猜測和想像!試想,這華山不知已有幾萬年歲月,這山間草木山石數不勝數,得那日蝕月蝕精華者也不知幾何,怕是華山之上便是這極真觀之內,或許就有那木石之精也未可知。

    眾人的討論不再是信不信木石之精可否修道,而是這木石之精化形而出,遊走世間,到底是正是邪,修仙修魔?眾人眾說紛紜,最後分成兩派觀點,一是既然這木石得天地之精華,秉承的乃是天地元氣,世間最沖和中正的力量,斷然是正氣凜然,生而為正道中人。另一派觀點則是,這木石之形得天地之造化,本無善惡觀念,便如它們本性一般,樹木既可蓋房建屋作棟樑之材,也可以引發大火為害人間。所以它們化形而出,若先遇到正道人士,從善入善,便是正道。若遇到魔道,種魔得魔,便入魔門。

    兩派觀點互相爭執,互不相讓,一連爭論了兩日,誰也無法說服對方,最後便一齊請張翼軫作出結論。

    張翼軫這兩日間成為焦點中心,一時還不適應。那靈空自從前日不見後,這兩日間也從未露面,除了真平淡淡問了一句之外,其他人都在熱衷於討論木石化形,早就忘記了靈空這個燒火道士。張翼軫沒想到他的一番言論引發了這般聲勢浩大的討論,頗有些意料不及。只想早早結束此事,回到小妙境中過那種參悟道法、清除雜草或是耕種農物的隨心自在的生活,

    見眾人問起,無數期待的目光交織成網向他網來,張翼軫經過這兩日的錘煉,雖說已然心境穩固了許多,但還是難免有些忐忑。好在他這兩日間也未曾閒著,和眾人一起爭論木石化形而出之後的善惡,將傾潁和戴嬋兒前後綜合對比,想了一想,便在心中有了結論。

    「我倒更傾向於那遇善為善,從魔入魔之說。但木石之物化形之前雖無生命,亦有陰陽屬性,比如說那竹子便有氣節,瘦而娉婷。而杏樹嬌豔多姿,花枝招展,豔有嫵媚。依我看來,這木石化形之後,也並非完全無善無惡,而是依據其本身特性,自有其天生的善惡取向。比如說松樹若是化形而出,其性格應是秉直高潔。而藤蔓若是成形,想必性格中會多一些陰暗、偏激。但若是其後松樹遇到邪魔外道,被他們誘惑引入歧途,便是那道貌岸然的魔人。藤蔓遇到正道人士,入我道門,雖然天性中的陰暗難以全部消除,便終究會是正人君子,哪怕是心狠手辣的正人君子。」

    張翼軫說完,眾人紛紛點頭,表示贊同。山風陣陣,吹得凝霞崖上那棵柏樹連連搖動,遠遠望去倒也像是隨聲附和少年所說。
easygoing1 發表於 2009-4-4 20:24
第二十九章 忽見仙女下凡塵-第一卷 少年游

    這兩日來吳沛心情複雜,難以言表。

    一來他也為張翼軫的木石之形的說法深感奇異,意動之下也用心參悟一番,夜間回到房中還查閱不少道門典籍,卻難以找到隻言片語的記載。二來此次論道,三元宮只派兩人出面讓他大為惱火,況且真明掌門有意讓他在這次論道中力壓三元宮一頭,如若成功,身為二代弟子的吳沛則有望接替真平道長執掌極真觀刑律。刑律一職至關重要,若是執掌得當,賞罰分明,或可成為下任掌門人選。而吳沛出身長安城中高門望族,自視甚高,道法修為也頗為渾厚,已然穩固在漸境境界,便是在三大道觀所有的二代弟子中,也是個中翹楚。所以吳沛有意要在此次論道之中大出風頭,贏得名聲。

    不料三元宮只派了兩人前來,雖然這二人輩分不低。靈空身為三元宮掌門靈動平輩師弟,與真平身份相當,而其弟子張翼軫年紀不大,道力低微,但因其師靈空的緣故,也是三元宮二代弟子。但此二人,一人是「燒火道士」,一人是初入道門連入境也尚未穩固,便是極真觀隨便一個三代弟子也比他道力深厚。如此二人前來,讓吳沛大失所望。

    更讓吳沛鬱悶難安的是,這燒火道士靈空,不講玄而又玄的道法,反而講起燒火做飯,竟也頗有幾份妙意。而那個道力低微的張翼軫更是讓人大吃一驚,開口便說出驚世駭俗的木石化形之說,在他認定為虛妄之言之後,卻引來天降異象,贏得滿堂喝彩。這還不算,便是連真平道長也似乎認同他的片面之說,這數千年來以來道門典籍未曾記載的木石化形,被一個十五六歲少年隨口說出,竟讓極真觀上下極為重視,一連討論兩天,便連立而論道和爭而論道也忽視不理,這傳將出來,豈不讓天下修道之士恥笑名滿天下的極真觀這般輕易被一個初入道門的少年戲耍一番?

    所以眼看三日論道行將結束,張翼軫在眾人面前再一次侃侃而談,將木石化形而出之後的善惡論證一番,吳沛眼見三日之間寸功未得,終於忍耐不住,上前一步,一臉沖淡的笑容,問道:「張道友,你這般言之鑿鑿說那木石化形之事,我遍翻道門典籍而沒有絲毫髮現,卻不知張道友從何得知這番渺渺天機?若是以張道友的道法和道力修為,怕是不足以感悟天道,上窺天機所得吧?」

    真平聽出了吳沛的言外之意,知道他是心中不服這三日來張翼軫風頭一時無兩,不由地微眯雙眼,不知心中想些什麼。一眾弟子自是知道吳沛為人高傲,向來自恃出身高貴,對多數出身貧寒之家的同門也多有輕視,所以對他言語之中的譏諷也習以為常,見多不怪了。但也有少許同情張翼軫的弟子,不知道這位語出驚人的少年會如何應對吳沛不懷好意的質問。

    張翼軫自講出這番駭人聽聞的言論之後,便知總會有人問起他是從何處得知,早就有意說出竹仙和杏仙之事,以正視聽。吳沛一問,他只當終於尋了一個由頭,便開口將他偶遇竹仙和杏仙之事和盤托出,當然其中尷尬之處都略過不提,絲毫未曾注意到吳沛語氣之中的輕視之意。

    台下眾人便又被這少年繪聲繪色地描述吸引,聽得如痴如醉。這般論道比起以前全是莫測高深的談玄說妙自是有趣得多,便是這些誠心向道的年輕道士們,也對那花下偶遇、月間邂逅一事頗嚮往之,更何況那曼妙之人又是世間難得的竹仙杏仙。

    眾人一時沉醉,卻聽得耳邊「哧」的一聲譏笑,正是吳沛在一旁掩飾不住得意的笑容。見笑聲引來眾人關注,吳沛又覺不妥,忙收斂了笑容,正容道。

    「似這般際遇,倒像是志怪小說中的場景。不知張道友是否看多了這些小說家之言,或又是修行道法之時恍然入夢,在夢中所見吧?」

    這般直截了當地否認他的說法,還無端指責為痴人說夢,張翼軫難免心中氣惱,反駁道:「吳道友此話差矣,我與那竹仙杏仙又不是只見一次,便是我來華山之時,一路之上杏仙一直與我同行,在長安城中還遇到了竹仙,她們二人俱在這長安城中。」

    「哦,這倒是讓我等大開眼界的大好機緣。長安城離此不遠,張道友可否請兩位仙子移步到華山,讓我等也一睹仙子容貌,也好令這木石化形之說落到實處,不只是空口無憑的虛幻之說。」

    「這……」張翼軫一時犯難,這傾潁和戴嬋兒行蹤不定,就算他知曉她們落腳之處,是否答應前來華山也是未知之數,況且二人都是木石化形,對於修道之士是否心有顧忌也不得而知。對吳沛這般要求,張翼軫一時不知如何作答,低頭不語。

    吳沛見終於問住了張翼軫,不禁心中大喜,便欲趁熱打鐵,好教他三日以來的風頭和言說全毀於此事之上,隨即不依不饒說道:「如此說來,張道友便是默認先前所說,只是一時胡亂猜測隨口說說而已,並無真憑實據,也無典籍出處,只是你夢中所感再妄加推斷而成,是也不是?」

    張翼軫心下明白,這吳沛看來是要處心積慮全部推翻他的木石化形之說,如此一來,這三日論道和爭論便全無意義,先前的一番用功便全都成就了吳沛的明辨之智以及維護正統道學的正義之舉,非但木石化形之說會被人恥笑為無稽之談,就是三元宮也會連帶折損了名聲。雖是清楚吳沛的用心,但偏偏一時沒有良策應對,如何是好?莫非真的就這般被吳沛佔了上風,讓這三日之功毀於一旦?

    驀然,他心念一動,想到傾潁先前贈他的玄龜珠。贈珠之時,傾潁囑託日後必有所用,何不拿出竹仙的寶物,或許也能令人信服。張翼軫當即從懷中取出玄龜珠,高高舉起,說道:「此乃竹仙所贈玄龜珠,諸位可以一觀,以作信物。」

    張翼軫心急之下,不免激發道力。道力催動之下,玄龜珠便生發出朦朦豪光,即便在日光之下,寶物之光也歷歷可見,絲毫不為日光之亮掩蓋,映得眾人俱是眼前一亮。

    吳沛心中一凜,這少年不知是何來歷,竟連玄龜珠這等寶物也有。

    玄龜珠為東海千年玄龜所孕育的寶珠,世間極為稀少,一是因為這千年玄龜本來數量奇少,二是玄龜能孕育出寶珠者更是百無其一,故這玄龜珠極為難得。若是依法煉化此珠,可避水、去毒、清心定神,如果服用,也可增百年功力,端的是一件至寶。他心中憤憤不平之際,不免隱隱有些嫉妒這個山村少年,以如此低微的出身,竟有這般際遇。如果他有此珠,服用之後,當即便可突破漸境,十年之內進入化境成為人仙。

    吳沛愣神片刻,又恢復如常,冷冷一笑,道:「玄龜珠乃是水族寶珠,與那竹仙並無任何關聯。雖是寶物,但並不能說明是竹仙所贈,更不能以此為憑便說世間有竹仙。」

    「咯咯咯咯……」

    吳沛話聲剛落,忽地一陣清朗、甜美的笑聲由遠及近飛速迫近!只聽一陣破空之聲響過,台上一片五彩光華閃動,眾人眼花繚亂間,一個風姿綽約、眉目如畫的絕色少女突兀地出現在台上。

    只見她十五六歲年紀,面如新月清暈,膚如花樹堆雪,飄飄然凌空離地三尺而立,當真猶如仙女下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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