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官商 作者:上元燈火(連載中)

ivyyahui 2009-4-21 12:41:0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0 41215
zabico 發表於 2009-5-15 16:54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年會

    朱潛一聽,來了精神。卻見馮虞慢條斯理地喝了口茶,方才道來:“還在這提督邊備上做文章。衛所建制不能動,我每處抽他幾號人巡邊鎮撫總行吧?堂堂提督,弄些個衛隊標兵也不為過吧?”

    “大人的意思是反客為主?”

    “不錯。我還專找那些缺員多的衛所征調,派不出合用的兵員,那就把員額弄過來,人我自己尋去。別站著茅坑不拉屎。餉銀他還自個留著,想來也沒什麽可抱怨的。”

    朱潛一拍大腿,“此計甚妙!”

    馮虞又道:“自明,我若是向朝廷上道奏章,在福建募軍設鎮,一邊是防倭,一邊是震攝畬僚山民。如何?”

    朱潛搖搖頭:“凡事過猶不及。且不說朝廷批不批,就算是準了,按本朝制度,鎮戍總兵官,先用勛戚,後皆由五軍都督府官佐中選任。可不管是哪一頭,大人都不挨邊啊。這不是平白給他人做嫁衣裳?再說了,各地營兵多從衛所抽調,衛所官調任營官也是慣例。募兵只是補衛所之不足。如此一來,營兵比起衛所旗軍也強不到哪去,何必呢?”

    馮虞想了想,笑著點點頭:“這話果然是持重之言。我太操切了。行,宜早不宜遲,明日我便去都司衙門找郭喬,將這事敲定。算著日子,過幾日,各地百戶便要到了,這事便由你張羅。”

    十月下旬,各地秋收大忙,局勢比平日里安定許多,下派八府一州的錦衣百戶匯聚福州千戶所,正廳里比往日熱鬧了許多。

    馮虞這幾日正在興頭上。那天與朱潛商議之後,馮虞轉頭便去了都指揮使司,找著指揮郭喬將事由一說,順手給了一份初擬的選調兵員所涉衛所清單。郭喬一看就咧嘴了。“馮大人,這個……這個按理說,大人這些要求絲毫是不為過。只是……唉,馮大人也不是外人,我也不怕丟人,說實話吧,如今這衛所可不比開國初那會子了。兵惰將驕,吃空餉的,賣軍資的,走鏢壓船的,什麽花樣都有。這也不只我們福建一家,各處都是這德行。現下也就是邊軍算是強軍。京營嘛,也還馬馬虎虎。”

    說著郭喬點指桌上那單子,說道:“也不知是哪個開的這單子,誠心誤大人的事。不瞞大人說,上頭這些千戶所、百戶所,都是最不成氣的。空額最多,軍械最爛,兵卒一年到頭都沒正經練過兩天。真要按著這個召人,能生生將大人氣死過去。要不……大人幹脆從福州三衛、漳州衛、汀州衛、邵武衛幾處調人?福州三衛好歹在我眼皮底下,場面工夫還是要做的。另三衛,這十來年多少見過仗出過血,還象那麽回事。”

    馮虞笑著搖了搖頭:“正因如此,我才不敢打這幾處的主意。漳州、汀州、邵武三府,山民歷來不穩,需得有精兵幹將彈壓著,不能動。福州三衛,說實話,老哥你也就那麽些家底,我要全兜了去,你怎辦?要不這樣,人呢,我手上有些個家兵親族什麽的,我嶽父那邊也有些。只要單上這些衛所給個員額就得了。至於餉銀嘛,那點銀錢我還看不上,讓他們自家留著,就算是我這提督的恩典了。老哥你的面子我也不好都駁了。這六衛多少也抽點子官兵與我,如何?”

    郭喬長出一口氣:“還是馮大人體諒人。多少員額多少人,說個數吧。”

    “八百員額,再給我兩百兵,不算多吧?”

    “嗨!這點人濟個什麽事?這麽著,沿海幾個千戶所,我給大人你騰個一千五的空額出來,我福州中衛駐北門外的羅永祥千戶,離大人衙署近些,麾下七百多號人,平日里還算是勤練的,我再從各地調些個精兵,補齊建制,隨時聽大人調用,如何?”

    與郭喬說定之後,馮虞當即修書一封,將此事通告楊萬榮,讓他將手下數百勇悍充入,再幫著到民風彪悍之地招募一千勇壯。閩南自古以來民風尚武,好勇鬥狠,械鬥成風,瓜果樹下處處可見習武之人,自成風景。泉州府有“溫陵棍棒手撲妙絕天下”之稱。據後世史書記載,明中葉海寇肆虐,其中半數竟是出自閩南。福建本地招兵,閩南也算是個理想的募兵之所了。至於練兵的花費,自然大半也要賴在老丈人身上了。

    料理完此事,馮虞自然是神清氣爽,見著九位百戶,也是笑容可掬,逐一寒暄。有幾個是頭回見著這位少年發跡的新任頂頭上司,看著馮虞一臉人畜無害的笑容,心中不免松了幾分。

    落座之後,馮虞首先開腔,客套幾句之後,直入正題:“諸位,咱們錦衣衛,這兩年是越發吃重。各處地面上全靠著在座諸位維持。本官想著,今後咱們每年到這會子,是不是都來這聚上一聚,互通聲氣,再吃頓好的,也算是個年會吧。如何?”

    眾人自然是紛紛叫好。待場面上安靜下來,馮虞接著說道:“不過吃喝之前,還是先談公事。如今朝廷政令下得頻,聽說北邊不少地方都有些不穩當,這情勢本官就不多說了。咱們福建目下是不曾生事,不過,諸位萬萬不可麻痹大意。倭寇就不說了,西北兩處自洪武年間畬僚山民就沒安分過,前些時又有邪教作亂。其他地方大事不曾出,小亂子不斷。誰讓咱們福建山多,想跑反、落草的隨便找個山坳石洞一藏,上千人都搜他不著。今日請諸位過來,真正說的就是兩件。”

    馮虞拿目光巡了一圈,接茬往下說:“一個就是往各處多布細作,尤其是汀州、建寧兩府,都是中原入閩要沖。福寧州也是如此。吃咱們這碗飯的,沒事都沒事,一旦出事,必定是第一個問罪的。水陸要沖都得把住。有什麽生面孔露頭的都得盯著點。山民匯集之處,也要想著法子收買眼線。再一條,你們手下那些人,尤其是緹騎、戰兵,務須嚴訓。本官這邊也可以代訓。噢,食宿自理啊,不管飯。”

    下頭幾個聽著全樂了。馮虞也忍不住咧了咧嘴。“別光顧笑,有什麽想法念頭,都說說。”
zabico 發表於 2009-5-15 17:02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自掏腰包

    底下眾人聽馮虞說得鄭重,一時間俱都停下說笑,思索起來,屋中只聽見眾人呼吸之聲。半晌,兩鬢斑白的延平所陳百戶率先開口:“大人,下官有一言。說實話,這兩年地方綏氛大不如弘治年間。大人這番布置可說是未雨綢繆,要緊得很。想那正統十三年,鄉紳催逼田租過急,巨寇鄧茂七趁機蠱惑佃農反亂,一度擁眾數萬,叠破二十余縣,八閩震動。那一回,掉腦袋丟印子的官員數以百計。雖說鄧茂七於次年授首,余匪卻是到了景泰元年方才剿清。呵呵,下官上了年紀,便愛翻這老黃歷了。”

    馮虞搖頭道:“這可是持重之言,怕的就是當下之人好了傷疤忘了疼。”

    “既然如此,下官便再往下說了。如今別的州府下官是不知道。可是延平、建寧治下縣鎮,依稀又見正統年間情形。稅糧租賦是越發多了、重了,官紳催索日急,收成卻不比往年。京師還時不時下旨索求特貢。全賴當年平亂時殺得狠,地方百姓見著官軍公差腿肚子哆嗦,現在還不敢有什麽異動。再往後可就難說了。”

    這時汀州所高百戶也忍不住插了進來。“陳大人說的極是。汀州治下山僻人頑、地險民悍,天順六年白眉匪亂、成化十三年鐘三反亂,之後才辟出永定縣治。從那時起,我汀州所便廣布耳目,多置緹騎。只是地方上有地方上的難處。雖說咱們錦衣衛沒什麽定編,擴員容易。可上頭撥下的餉銀、度支是死的。再招人,大家夥腰包可就癟了。怎辦呢?手下弟兄自己出外摟錢,這些小子又不會正當營生,只能是收坐地錢、打樁……”

    馮虞聽了一楞,“什麽叫打樁?”

    “就是拿著人犯,先不忙往衙門送,找一僻靜之處,先揍一頓敲竹杠,榨出來銀錢私底下分了。如果錢財不多,帶回衙門還得挨打,非招個什麽名目出來,辦案的才好領賞。這一起案子來回便能賺兩頭。”

    馮虞一聽臉色就變了。“咱們辛辛苦苦四下偵緝打探,為的就是綏靖地方。這麽一搞,敗壞名聲不說,不是惹出民怨沸騰,反逼著人家上梁山麽?”

    高百戶苦笑一聲,回道:“道理弟兄們不是不明白。可是收買眼線要銀子,養兵添甲仗要銀子,結案打賞還得要銀子。咱們也只能睜只眼閉只眼,要不誰幹活呢。”

    旁邊立時有人附和:“大人,確是這情形。永樂年間,咱們一個百戶所實打實百來號人。到了正統年間,在冊的便有兩百來人,下頭眼線數百。如今又過五十年,我這一個所,緹騎旗兵三百多,眼線耳目以千計。可除俸銀糧餉按在冊人頭實撥,其余一應用度還是初時那個數,不撈偏門怎的也不夠用啊。”

    眾人七嘴八舌議論紛紛,馮虞卻皺著眉頭一言不發,指頭不停地叩著座椅扶手。半日工夫,馮虞突然發問:“陳百戶,養耳目等一幹用度,每年耗銀多少?”

    “少說也得兩三千兩銀子吧。”

    “還有何等用度?”

    “這個便不好說了。事多則用多,事少用度也少。若是地方上有些不靖的苗頭,收買打賞,那就更是用銀子砸了。”

    “好!”馮虞一拍扶手,立起身來。“想來你們是知道的。當初楊大人在時,與本官在興化、泉州、漳州三府開了馮錦記分店,一面是打探消息,一面也收些銀子。方才你們所說情形,千戶所這邊也都是有的。這筆銀子就用在這上頭了。如今這幾家分店每年進項約在七八千兩。原本是二一添作五,千戶所收一半。如今你們其余的四府一州,回去也將這分店辦起來,本官自派人協理。明年起,每年收益千戶所拿四成,你們地方六成,專為補貼公事用度。本官那份就不要了。如此算來,你們每處一年可多個四五千兩。如有大案,千戶所還會酌情撥付。”

    “啊!”聽馮虞這麽說,在座的全都大吃一驚。所謂千里求官只為財,這年頭,使勁摟銀子的官吏遍地都是,還從沒見著自掏腰包補貼公用的。手下辦案還要上官掏錢補貼,這還了得!眾人趕忙推辭,馮虞笑著擺擺手:“你們不用推,也不用心下不安。本官做事只求心安,再說了,這些個銀子也還承受得起。你們呢,也不用隨份子。一個家境不如我,不好讓眾位為難。二來也不好做得太惹眼,免得別個衙門的心生忌恨,反生出麻煩來。只有一條,回去之後務必給我約束部屬,平日里吃拿卡要什麽的也就算了。禍害百姓之事決不許再做。否則,一旦惹出禍端,軍法從事!”

    眾人凜然起身,齊聲應道:“得令!”

    “再一條,還是方才說的。你們回去之後,立時著手用心操練緹騎戰兵。這上頭沒心得的,便將兵馬分批送上省城輪訓。地方上各負其責,盯牢了。不但是盜匪奸猾,若是有搜刮太過火的官員吏紳,也給我報上來。肅貪本就是錦衣衛職權所在,總得動一兩個張張民氣才好。大家夥莫叉著了,都落座吧。下午自行安排,想訪友的訪友,想去哪一處耍的便自去玩耍,晚間本官在聚福樓設宴,好吃好喝。若是無事,先散了吧。”

    二賴子賴時亨今日正在轅門值守,眾人告辭後不久,他便興沖沖地來找馮虞。

    “賴子,你不在門口站班,找我做什麽?”

    “嘿嘿,大人。方才幾位百戶出門,我聽著他們一路議論您吶。”

    “嗯?議論些什麽?”
zabico 發表於 2009-5-15 17:04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忠叔算賬

    看馮虞提起精神,賴時亨更是來勁。“都誇您呢。公忠體國,體恤下情,不惜財,說您可是難得一見的官長呢。還說是一年三四萬兩銀子,聽得我一激靈。”

    馮虞“噗嗤”一笑,擺擺手說道:“你也不是外人,跟我之後也做了不少事了。實話與你說,我為官立身只求個安心,還有就是好名聲。再說了,坐穩這個位置,一年賺的可遠不止這個數。這個聽聽就算了,不得私下亂嚼舌根。沒得讓人笑話。記住了,該幹嘛幹嘛去吧。”

    “噢。”賴時亨答應一聲,轉身便出去了,邊走邊咂舌,“三四萬吶!”

    晚上酒足飯飽之後,馮虞與麾下眾百戶揮手作別,樂呵呵地回到自家府上,迎面正遇著忠叔,後頭還跟著馮有理。“少爺,你可回來了,聽親兵說,上午你一揮手就將咱們分店全年收益都送人了?”

    準是二賴子那大喇叭。馮虞笑了笑:“三四萬一年,數目不小。可只要能將這位子做安生了。收益可比這大多了。哪還賺不到這三四萬哪。”

    忠叔急得直搓手。“少爺,這話是不錯。可如今咱們府上也不寬裕,這三四萬可是能派大用場,少爺你倒好,上嘴唇一碰下嘴唇,這就打水漂了。”

    馮虞聽著一楞,“忠叔,這話從何說起?咱們有朝陽坊的大頭,還有大食堂補著,家里頭就那麽些人,錢能不夠花銷?進屋說去”

    進了屋子坐定,丫鬟沏了茶水,忠叔迫不及待地扳著手指頭開始算賬:“少爺,是,工坊那邊生意越發紅火,今年眼瞅著能落袋二十萬,加上咱們大食堂近萬兩,還有大人俸祿、各處孝敬之類雜七雜八攏起來,一年進項也就是四五萬。之外呢,咱們庫房里現存金銀統共折合紋銀,約略是十六萬兩。”

    馮虞點點頭,看了一眼邊上的馮有理,面色波瀾不驚,想來對這數目是心中有數的。看來這位多少還出息些了。

    再聽忠叔說道:“可如今咱們是家大業大。這園子一年人頭、用度便是兩千兩。大人麾下人馬開銷雖然不少是掛在錦衣衛公賬上,可家兵人數更多,七七八八的也得是兩千兩上下。加上壽山村工地上開銷,工錢、運費,還有一部分料錢,今年是近萬。這些合到一塊,約莫是一萬五。大人官場上開銷,京師那邊沒個定數,算得著的也得萬把兩銀子。聽說少爺還要擴軍,不知道這筆錢,咱們自個兒要墊多少進去。再有,聽說楊家要開店,不知道少爺有沒有合股的意思,這筆錢也得先備下。夫人那邊還說要再買地,這也是錢呢。後頭這幾項都是大頭,一撒手可就沒邊了。就說合股開店,咱們馮家怎麽也得占個三四成吧,要不面上不好看,這一項弄不好二十萬都打不住。我說咱們府上錢袋吃緊就這個意思。少爺那三四萬,至少能把買地的錢給頂了去。”

    馮虞一聽松了口氣,最近還真沒留心財務,聽忠叔一說吃緊,方才真嚇了一跳,再怎麽說家里少說還有二十來萬家底呢,怎麽就吃緊了呢?原來他是這麽算賬的。

    “忠叔,別急。這事我也給你細算算。養兵這一項,我粗粗估算過,這一千五百人一年糧餉約兩萬兩,加上上好兵器甲仗等輜重,共約五萬兩。這其中,想著法子讓官賬核銷一部分,楊家擔去一部分,咱們自掏個兩萬頂天了。明年工地上估計是近兩萬兩銀子。官場開銷三五萬倒是少不得的。楊家開店,至今沒什麽動靜,想來是十月這會子出貨急,年前當能定下。咱們就算十萬入股,二十萬是用不了的。買地麽,暫且不急著,看好了再說。這麽一攏……明年開銷在二十萬上下,對吧?”

    “嗯。”

    “好,明年我估算,單單工坊一項,便在二十萬以上。收支便抵了。大食堂近萬的數差不離。楊家外洋貨鋪開起來,也是個賺錢買賣,估計咱們收益一年絕不少於十萬,能頂半個工坊呢。這麽算,馮錦記分店那三四萬還不算是大頭,對不?”

    忠叔、馮有理齊齊點頭。馮虞卻嘆了一聲:“不過忠叔說的也沒錯。銀錢不嫌少,萬一明年生出什麽大項開銷來……可也難說的緊。這事我再琢磨琢磨,看還有什麽開源的方子沒有。家底總要攢個五六十萬方才萬全。噗嗤……”馮虞說到一半突然便笑出聲來。“忠叔,你說我這算不算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嘿嘿,老奴我也是跟少爺一般的心思。”

    馮虞與忠叔相視大笑。停歇之後,馮虞問起馮有理:“有理,近日跟著忠叔做些什麽?”

    “小侄這些日子學著打理些日常營生。跟著忠叔,小侄方知這經濟學問大有文章,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如今小侄方知聖人所言‘義以生利、利以平民’,實是大有深意。無財貨則無生民,君子之財、取之有道,先義後利、見利思義、以義求利,便合聖人之意了。”

    忠叔也笑著說道:“有理如今著實是長進了。畢竟是讀書人,見事自有一套,加上肯看肯問,倒是真有些主意呢。只是這掉書袋的習慣是一點沒變的,說的人一楞一楞的。”

    馮虞大笑:“掉書袋就掉書袋好了,也未必便是壞事。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千鐘黍,老祖宗那麽多年積攢的見地,其實也是大有道理的。只是需學以致用、活學活用,方能點石成金。有理,如今府中事務日重,你幫著忠叔打理好來。日常無事,聖人書倒也不必拋下,趙普半部論語治天下,你也治家看看。經濟學問的書也看著,甚至農書、醫術、歷書、前人筆記,都有益處。”

    “是。”

    待忠叔、馮有理離去,馮虞往床上一靠,便琢磨起生財之道了。大明朝可不必漢唐,百業皆興,後世有的營生,如今許多都已成形。技術方面,又非馮虞之長。一般的手工藝,到了明代都已相當發達。再要往前進一步,像是造車床、吹玻璃、高爐煉鋼什麽的,據說能賺大錢,只是馮虞一個文科生,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幹瞪眼還真沒咒念。早知道有今日這一出,當初怎麽也得改念理科去了。如今自己能做什麽?也就是初中勞動課上學過使用縫紉機、照相機,組裝航模,拆裝收音機、腳踏車……

    腳踏車!那東西部件就那麽些個,做起來應該是不難吧?就是滾珠和鏈條坐起來精細一些,還有坐墊彈簧,那個比較粗,現下應該能弄出來吧。細想想,純手工打造一輛腳踏車未必便是難事,難的卻是如何量產,還得發展大工業,要不一年能產多少輛?馮虞幹脆起身,在屋中轉來轉去,用他極其有限的理科學識,思索著如何一手締造出一場工業革命。想著想著,馮虞頭腦中隱隱覺著有什麽不對路,猛拍腦袋還是抓不住那一綹思緒。到底錯在哪兒了?
zabico 發表於 2009-5-15 17:08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說幹就幹

    這時,馮謹端了個托盤進來。“爺,夫人特給您備的夜宵。”

    馮虞看看一時半會也悟不了道,幹脆先滿足口腹得了。“今晚做得什麽?”

    “小半只的清蒸童子雞。就加了丁點姜、料酒,還有些鹽,略調調味。”四個小廝里頭,馮謹別的長處沒有,就是對飲食之道有些個無師自通,這點是最讓馮虞中意的。接過碗來喝了口湯,馮虞不禁叫了聲好,“要的便是這般原味。依妍如今手藝越發精致了。”

    “嘿嘿,夫人日日用心炮制,爺又是最講究口味的,手藝哪能不進益。小的便只能弄些大路貨了。”馮謹正待往下說,擡眼一看,馮虞眼睛直勾勾地望著他,嚇了一跳,當時自己哪句失言了,趕忙跪下討饒。

    馮虞擺擺手,“起來吧。不幹你事,我自想心事呢。”馮謹趕忙退得遠遠的,大氣都不敢出。只見馮虞仰頭望著房頂,口中念念有詞,突然一拍大腿,“對呀!何必非做出大路貨來!”原來馮虞剛才聽了馮謹說的“用心炮制”、“大路貨”這一句,陡然開竅。產量少又如何,正是物以稀為貴。腳踏車一旦是打造出來,物以稀為貴,只怕獲利比量產還要豐厚許多。再推而廣之,許多東西何必非要自己會造呢?只要把形制和大致所知與那些能工巧匠說來,讓他們自行試去,能成是最好,不能成拉倒,說不定還有無心插柳柳成蔭的橋段呢。

    想通這一節,馮虞一時間只覺滿天雲彩盡散,喜笑顏開,瞥見縮在一邊的馮謹,笑道:“好小子,今日立功了,回頭到賬房領一吊賞錢。”直將馮謹聽得是莫名其妙,什麽就立功了?算了,反正有賞,管他那麽多呢。

    馮虞這會兒已陷入亢奮狀態,取來紙筆立時開工。方才琢磨的收音機、照相機難度太大,現世只怕是拿不下的。航模嘛,估計是賣不出什麽好價錢。縫紉機結構貌似簡單,也合用,只可惜課上只學了操作,沒分解過。憑著記憶畫個外形,也不知道那個皮帶輪能不能弄出來,看工匠的本事了。

    腳踏車是親手拆裝過多回了,後來自家的腳踏車除了破胎,一般的小毛病都是自己拾掇,這也是馮虞少年時頗為自豪之處。結構圖、各工件詳圖,那是一揮而就,唯一讓馮虞擔心的,還是滾珠、鏈條、彈簧這三件,還有就是輪胎了。這個是工匠的事,這會兒還犯不著為這個傷腦筋。畫完之後,馮虞將圖紙舉在面前左看右看,沒尋出不妥之處。

    正待收拾東西歇息了,突然靈機一動。既然能弄出兩輪腳踏車,為什麽不搞個三輪車,加個後鬥運貨最是合用。再有,弄兩個小邊輪,不就是童車了麽?

    將這些想法一一作圖之後,馮虞方才上床歇息,可是一時間如何能入睡,只覺得奇思妙想如泉湧。這腳踏車就如馬匹一般,既能做軍馬,也能為豪門坐騎。腳踏車又何嘗不能如此?裝飾華貴、造型靈動的,賣與豪奢,簡樸結實的裝備步軍,騎腳踏車沖鋒陷陣是難了點,至少比步行機動強上百倍。記得後世的瑞士便有腳踏車部隊。如此一來,若是全國數十萬步軍人手一輛,那得是多少銀子。於是……馮虞便在這滿眼金山銀海的幻影中酣然入睡,全然忘了之前不量產的那番計較。

    第二天一大早,馮虞便翻身下床,匆匆吃過早飯,使人叫上朱潛,收拾停當,打馬直奔壽山工坊。

    到地方,急急召來黃工首與鐵匠匠頭,將兩輪腳踏車工圖交與兩人觀看。“這東西做得出來麽?”

    兩人頭挨著頭看了一陣,異口同聲答道:“能!”

    馮虞聽二人答得如此斬釘截鐵,大感詫異。這指著工圖說道:“這滾珠可得是一般大小!,還有這彈簧,哦,這鐵圈,可是全身份量壓在上頭,得不變形還得能緩沖才成。”

    那黃工首笑道:“大人只管放寬心。這珠子想來是省力之用,就如搬運巨石需在石下墊圓木一般。可是這個道理?”

    馮虞奇道:“老黃頭,好眼力啊,一語中的。”

    “嘿嘿,大人過獎啦,這可不是小人的能耐。大人想來是不知道,前朝太史局同知郭守敬發明的。郭守敬制天文儀時便在軸間安放圓滾棒,與大人這滾珠是異曲同工。這珠子要做得一般大小也不難,只是模要精致。之後,須專做石磨相仿的研磨機子,反複精磨拋光。做完數百個再精選尺寸合一的。難倒是不難,只是費工時。再說這彈簧是吧,不知大人可曾見過貴婦頭上的珠冠,那小珠子便用彎折的細銅絲鑲上,人一動彈,便突突亂顫。與這彈簧頗似,只是這是一圈一圈的。至於用料麽……大人想來是見過那束腰軟劍的,彎可做腰帶,一松勁便彈回原狀,只是造價不低。”

    馮虞一聽,懸著的心便落回肚里。“造價不必管它,先造出一輛來看看。一般生鐵易生銹,你看看是用精鋼好還是用銅,總之要結實耐用才是。”

    “小的明白。還有一事……”

    “怎麽?”

    “我看大人在鐵輪面上刻花,想來是防滑用,莫非是在鄉下田地騎用?”

    “城內鄉下都用。”

    那黃工首想了片刻,說道:“若是城內騎著,只怕在石板路上咯得厲害。反正大人說不必管造價,不如做個光面,蒙上老牛皮,舒坦得多呢。”

    馮虞大喜,腳踏車若是分平路、野地兩種,不是翻著倍賣了。“妙啊!就照你說的做!”

    說完此事,兩人收起工圖便要告辭退下。馮虞點手將二人喚住,“還有一事。那火銃如今產量多少?如要擴產,能增多少?”

    黃工首面帶愧色,回道:“大人還是上回那個數,實在是增不了。”

    馮虞點點頭,“這個不怪你。自明?”

    “在。”

    “能不能再多尋些人手來?民間選調也成。火銃是一塊,這腳踏車若是投產,還得不少人手。”

    “要多少人手?”

    “呵呵,韓信帶兵多多益善。不過手藝至少需說得過去。”

    朱潛想了想,回道:“這個一時卻不好說,下官盡力去辦。想來人手增一倍還不難。其實……若是一些粗淺活計,尋些學徒來未必不能對付,還能邊做邊學著。依學生看,日後只怕還得擴產,總上外頭去尋,一個急切間未必能尋著,二來也怕找來不牢靠的,萬一還有外人遣來的探子,可就麻煩了。”

    馮虞一想,果然是這個道理。“行,這事你看著辦。多弄些人來學著也好。哦,你再拿個章程出來,我這邊的工匠,年限越久工錢越高,手藝好的加工錢,徒弟帶得好也加工錢。還有,但凡為我做事的,工錢一直領到咽氣為止,只升不降。讓他們不必擔心養老,不必藏私,悉心帶徒。眼前麽,火銃一月產量需盡早提到五百枝,越多越好。子彈至少也要翻兩番。還有一事,自明你也得操心了。”
zabico 發表於 2009-5-15 17:12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楊風拜師

    朱潛一聽還有事情,臉色有些個發白了。“大人,還有事啊?”

    馮虞想想,似乎方才那兩單已經是夠棘手了,抱歉一笑:“嘿嘿,能者多勞,能著多勞。說來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擴建城西大營,還得再裝進去上千號人吧。”

    一聽是這事,朱潛長出一口氣。“這事卻不勞大人吩咐,我已讓人著手去做了。還有兵甲糧輜,臘月前一並備齊。只等大人招兵了。”

    馮虞拍了拍朱潛的肩頭:“自明兄辦事果然是是靠得住。行,這事你斟酌著辦,一時半會人還聚不攏,快,也得到年前。稍有個拖宕,便是要年後了。當下還是盯著這邊。過些時日,指不定我還會拿圖樣過來,又得加碼。”

    朱潛只覺得耳中“嗡”的一聲,沖著馮虞一揖到地,“大人,您老高擡貴手饒了我吧。”眾人見狀哄笑。馮虞手指朱潛直搖頭,說不出話來……

    楊家的動作卻比馮虞想的利索許多,五天之後,楊風便領著頭一撥三百名應募青壯來到福州府。見面交割之後,楊風沒好氣地沖馮虞說道:“剛下船屁股還沒坐熱,便給我爹抓差令人過來,你這是整得哪出?還讓不讓人活了。”

    馮虞趕忙賠笑答道:“我哪知道嶽父大人如此迅疾,還想著怎麽也得再過他十天半個月吧。你辛苦,辛苦,來,喝口熱茶。”說著捧茶遞了過來。楊風也不客氣,接了一仰脖,一飲而盡。“哎,還是你這茶好。”

    “好什麽,也就解渴罷了。”

    楊風立馬瞪大了雙眼。“什麽什麽,‘解渴罷了’?這可是上好的武夷北苑靈芽,天下聞名。外頭想弄都未必能弄著,到了你這方就只作解渴牛飲之用,暴殄天物、暴殄天物!罷了,罷了,你還有多少,統統給我吧。”

    馮虞淡淡一笑,自己前生上萬一斤的鐵觀音品過,特供紅茶金駿眉品過,正品大紅袍品過,數百年生的野山茶也品過,這算什麽。只說道:“好茶麽,你是沒機緣品嘗了。這些個,都是崇安縣令捎來的,在我口中,也就是清冽些。其他茶更不好下咽,便喝它了。你若要,分你一半,也有四五斤了,夠你喝的。”

    楊風一聽認真了。“還有好茶?哪兒呢,今日也讓我長長見識。”

    馮虞這人愛好茶,卻也不是那種求茶若渴的。雖說前生自己也動手做過一回巖茶,什麽采青、萎雕、做青、炒青、揉撚、烘焙、揀剔、毛茶,鐵觀音那八步工藝也知道是怎麽回事。可真要做出上等好茶來,每道工序都是極講究的,其中奧妙便遠不是馮虞所能領會的了。愛吃雞蛋,沒必要非弄清是哪只雞生的。再說了,這等傳家絕技人家也不會告訴他。來到這個世上,團茶已是罷造多年,市上盡是炒青、烘青綠茶。雖然喝來口味單了點,也還入得了馮虞口,原本還真沒動過自行制茶的腦筋,今日給楊風一逼,馮虞還真就來勁了。

    “這好茶,眼下是沒有。最好的茶,那得是明前茶精制而成。明年吧,明年清明過後我給你弄些來。不過喝好茶有喝好茶的講究,如這大壺沖泡是不成的。想喝著正味好茶,你還得跑我這來。”

    “行,一言既出……”

    “駟馬難追!”兩人伸掌相擊,相視一笑。

    一番打岔之後,方引入正題。馮虞看著滿院子的青壯,沖楊風問道:“上回發信與嶽父大人,這路上來回再快也需七八日,之間滿打滿算也就是三兩日的空余。莫非你們楊家早備下這大批人手不成?”

    楊風一撇嘴,“我們楊家錢再多,也不至養這大撥吃閑飯的。這三百號人,有些個是我楊家伴當中選出的,多數還是月港佐近民壯。你是知道的,咱們閩南人生性便好闖蕩打拼。放船闖南洋那是一呼百應。從軍麽,本來是沒人稀罕的,可我爹號召那又不同。一來咱們楊家在漳州府素有盛名,我爹又是極照顧鄉里鄉親的,從不曾給他們虧吃。再一個,你馮虞的名號如今在咱們那一片也頗響亮,哪個不知楊府姑爺是福建錦衣衛的總頭目,自然也算半個鄉黨。來你麾下聽用,自然也是好事一樁。一天工夫便聚起五百來人。我還幫著你挑了挑,揀好的湊個整三百,加上我家二十來個長隨,一並給你送來了。”

    馮虞恍然大悟,“沒想到楊家在漳州府威望如此之高,不容易啊。”

    “別忙說這個,人送來可是有講頭的。”

    “嗯?”

    “我爹說了,你讓楊家將伴當水手編入官軍,其中用心他已盡知。不過,既然要做便做出番正經模樣來。一個,我爹已尋門路替我捐個守備之職。回頭你可得行個文書,讓我實領這五百號人,這叫名正言順。”

    “這個容易……”

    “還有噢,回頭這三百人帶出來,得分我一百,做個榜樣,回頭我就照著操練起來。那二十來個長隨,我也得帶回一半去。這些人你可得當做帶兵官來訓。爹說了,也不能讓姑爺你吃虧,下一撥年後一氣給你弄一千三百精壯來,加上這回剩下二百,這可就是一千五了。其中一千人的糧餉用度由我楊家支應。這麽一弄,依虞你手下可就是兩千號人了。”

    馮虞聽著好笑,所謂兩千人,五百還不是幫你們楊家跑船出海,真要用時我上哪兒找人去。再說了,有這五百人做種子,澎湖那邊指不定還能擴充多少精兵呢。不過,如今兩家是一根繩上的螞蚱,用不著計較這些個。“行,就這麽說定了。還有嗎?”

    “還有。我爹讓我在這邊跟你練兵,說你是個知兵能戰的大才,要我跟你仔細學著,幾時出師幾時方回。”

    “啊——”馮虞大吃一驚,“你們家不做生意啦?”

    “沒啊。我爹重又出山擔起諸項事務。再說了,還有阿雲、阿雨幫襯著。這兩個也老大不小,好歹該學著些了。嘿嘿,如今我爹可是手把手地教著阿雲做事呢。他可說了,要給你調教個好幫手出來。”

    馮虞笑道:“這是好事啊。只是阿雲願學這個?”

    “嘿嘿,之前可沒看出來,阿雲還真有些女中英豪的味道。殺伐決斷,頗合我爹心意。”

    馮虞笑著點點頭,“那便好。不過,要學領兵作戰……至少得有半年工夫。家中脫得開?”

    楊風大笑:“才半年啊。我爹還打算我一年不著家呢。”

    “這半年學的是軍中規矩,還有些行軍作戰的一般工夫。打仗,五分堅毅五分天分,沒這兩條,在軍中泡久了也就是個老兵痞。還得自家回頭領悟,再多看兵書多摔打。既然在我軍中,大舅哥,醜話可說在前頭,軍中只有軍法,無有親情。白日你便是普通軍卒,人家怎麽練,你也怎麽練。晚間我再另傳你些東西,有何不明白的,晚間只管問。”

    “成!”楊風鄭重回答。
zabico 發表於 2009-5-15 17:19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大練兵

    當夜無話。第二日,這三百來人整隊開至西門外營盤,按著旗軍編制分撥隊伍。楊風與那些楊府長隨及幾個年歲稍長的兵丁暫領百戶、總旗、小旗軍職。領換軍裝之後,便由範長安統領著開練隊列。一個早上下來,狼狽情形與馮虞親兵、家丁當日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至於馮虞,則開始教練親隨兵丁列陣放槍。

    如今操練軍兵多了數倍,馮虞又將操練安排做了調整。自家親隨改作上下午兩班輪訓,新兵則由範長安領著苦練隊列,盡力追上教程。每日午休、晚飯後,則召集官佐由馮虞講解軍規、戰法。

    馮虞已決心要練出一支與裝備水準相配的近代化軍隊。軍中條令參照解放軍,當然,什麽官兵平等、嚴禁體罰之類的超前內容須得如數剔除。反正馮虞如今是酷愛踢人屁股。所余的便是那鐵血軍紀與視死如歸的軍人作風養成。陣法,則需學著後世西洋陣法,方陣行進、橫隊三列式射擊法、白刃沖鋒隊形等等。連軍中號誌也改用西式鼓號調度法。至於戰術,除了陣戰法,馮虞還是更重視運動戰、遊擊戰法的講解。沒辦法,現下手上人少,日後想來還將長期如此,打仗便只能是精打細算,多用奇兵了。加上馮虞這性子便不是那種一根筋的硬幹之人,遇事更喜歡以迂為直,自然對史上那些個智將的絕妙戰法戰例更為傾心。

    大半個月下來,新兵操練進度已追上前一撥受訓親隨,營中氣象也是煥然一新。連帶那些個原駐營中的錦衣緹騎也不自覺地學起了新軍做派,如拳捶左胸立正的新軍禮,領受軍令後不喊“得令”而喊“是”,列隊報數等等。

    這些日子,楊風可謂是癡迷其中。原本他也是帶過隊伍出海的,每想到統帥人馬原來還有這般講究。看看馮虞調教的兵,個個悍猛幹練,殺氣騰騰。全軍令行禁止,如指臂使。果然其中大有學問,難怪老爹非要自己跟死馮虞學些個真本事。

    每日上下午與將兵們給操得一身臭汗,對練時甚至是青一塊紫一塊,兵士休息時這幫官佐卻給拉到邊上再學兵法陣勢,不過眾人卻聽得是津津有味。馮虞不僅分說兵法,還講解大堆的西洋戰例。天知道他是那方聽來的這許多東西。只是許多戰例戰法名字怎麽都是中土的叫法,什麽麻雀戰、掀簾戰、蛙跳戰術、四渡赤水、有些個名字卻極是怪異,什麽狙擊戰、閃擊戰、總體戰還有什麽薩爾滸之戰、滑鐵盧之戰、凡爾登之戰。想來是馮虞打算深入淺出,只是有些叫法過於怪異了。楊風也沒敢問。不過有些歷代戰例楊風倒是聽過的,如昆陽之戰、巨鹿之戰等等。卻也講出了不少新道道來。

    要說楊風此番著實是下了苦功,如此一番折騰下來。一般官佐晚間半個時辰的授課之後,他與範長安還要鉆進馮虞營帳再開小竈,不將馮虞肚里的東西榨幹凈是不算完了。按著馮虞的心思。這支部隊應以火器與白刃突擊作為戰鬥力的主要構成。在持續的火槍攢射下,敵軍的任何陣型都會發生混亂乃至崩潰。這時,應以步軍堅決的正面白刃突擊與騎兵兩翼卷擊,迫使敵軍由崩潰而至潰散、潰逃,從而獲得完勝。這種戰術理念,莫說是楊風覺著新鮮,便是久經戰陣的範長安也是大開眼界。不明就里之處自然也是伏地皆是,問起來就沒個完了。

    夜里有時輾轉反側之際,楊風細細思量一番,總是大惑不解。我這妹夫也就是十來歲年紀,還從沒出過遠洋,這一套東西是從何處習得,還源源不絕往外冒?若說是書中所見,怎的這些從不見旁人提起。若說是無師自通,那些古怪稱謂、西洋戰例總不成是瞎編的吧,聽著也不象啊。真真是奇也怪哉。算了,不想了,趕緊著睡吧。夜里別又搞什麽緊急集合,黑燈瞎火的拉出去跑個五里地才讓回頭睡覺。這都誰想的缺德主意。

    第二天早晨起來,楊風方知原來還有更缺德的。眾人奔出營帳,卻見馮虞騎在他那匹高頭大馬上,沖著眾人笑意盈盈,楊風當時便是一激靈。半個月下來,眾人對馮虞這皮笑肉不笑的模樣早就刻骨銘心了,一擺出這幅嘴臉,準沒好事。

    果然的,馮虞待眾人列隊完畢,說道:“以往咱們隊列練得勤,每日一早便是立正一炷香,太過枯燥乏味。看你等如今站得有些模樣了。從今日起,每日晨起先跑十里地,回來就用飯,之後再出操。不過呢,近日營中乏糧,故此,每日早餐吃食有限,先回先吃,後頭那三十位,只好在一旁委屈一頓了。也不好閑著,就練練立正吧,溫故而知新。本官在折返處等著諸位,每人需領一面小旗回去,方準用飯。如有無旗冒領吃喝或搶奪他人旗幟的,重責一百軍棍……跑!”

    說著說著,馮虞突然下令,緊接著一馬當先馳出轅門。腦子轉得快的只一楞神便撒丫子狂奔,有些腦子轉不過彎的還在原地發呆呢。

    於是乎,這一路上是煙塵滾滾,起早的路人只見大隊兵丁玩命狂奔,莫不是來倭寇了?不對啊,這些軍兵手上都沒帶家夥,投胎都沒見跑這麽急的。清早出門便遇怪事了。

    待軍兵三三兩兩奔回大營,只見夥房外已排起長桌,米粥、紅薯、肉菜香氣撲鼻。眾人“嗷”的一聲撲將上去,甩開腮幫子便如餓鬼投胎般大吃大嚼起來。待大半人馬歸營後,馮虞也騎著馬奔至轅門,笑嘻嘻地看著一個個兵士上氣不接下氣地從面前奔過。最後那三十個倒黴蛋已尋不著座位,只得在眾人哄笑聲中遵從馮虞口令,肅立一旁,沮喪之極。哪知過了一陣子,忽聽馮虞下令:“稍息,解散,到夥房里撈點粥去。”

    看著這些人狂奔向夥房的背影。馮虞高聲說道:“本官是菩薩心腸。念在今日是頭回立這規矩,網開一面,還給點粥喝。明日起,再無寬待之事。你等可要善自珍重。”

    用過午飯,各隊紛紛帶開操練隊列,馮虞看了一陣,準備回帳處理些公務。這些日子,他已打過招呼,公文函件一概送至大營。千戶所那頭這些日子別想找著他馮虞。剛批了兩件呈文,外頭進來一名壽山工坊守兵,帶來朱潛口信,請他盡早過去一趟。
zabico 發表於 2009-5-15 18:13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妙不可言

    馮虞聽了這話,略一盤算,頓時喜不自禁,急急卷起幾張近日新畫的工圖,出帳尋著楊風:“楊風,這便跟我去壽山一趟。其余的,如常操練。”

    馮虞領著楊風與一幹親衛快馬加鞭直奔壽山。路上楊風追上馬頭,問道:“妹夫,咱們這般急急趕忙壽山所為何事?可是工地上有事?”

    馮虞作神秘狀:“不是工地。到地方你便明白了,那處所在外人可是插翅也近不得的。”楊風聽得心頭癢癢,還要再問,看看馮虞沒有作答的意思,分明是要撩撥於他,恨恨地“呸”了一聲,快馬加鞭緊隨其後。

    自從修起大道,從府城到壽山騎快馬不到兩個時辰便到,半日便是一個來回。一路上不時可見運木石料進山的民夫。馮虞心里琢磨,難怪說是要想富先修路,路一通,單單工料運費這一項便省卻了許多。

    正午時分,過兩道關卡,進了一處谷地,壽山火器工坊的外墻豁然呈現。這工坊修得不象一般院落,卻似一座營盤。朱潛與黃工首已在轅門處候著了。來到近前,馮虞一邊翻身下馬,一邊急急問道:“可是腳踏車有眉目了?”

    朱潛與那黃工首卻不答話,互相拱了拱,最終還是那黃工首轉身進了轅門,轉眼間變戲法一般從墻里擡出一物,正是一部馮虞再熟悉不過的二十六吋腳踏車!黃工首吭哧吭哧扛到馮虞面前,輕手輕腳往地上一放,靠著腳架立穩了。“大人,您看這個成嗎?”

    馮虞接過手把,晃了晃,可比前生自己用過的沈多了。“我說老黃頭,這麽沈的分量,你這麽扶著推過來不好麽,為何還要硬扛?閃著腰不麻煩了。”

    “嘿嘿,回大人。這腳踏車沒人會使,又是大人親定的,生怕不留神弄壞了。想想就用扛的了。”

    朱潛也在一旁說道:“這幾日眾位工匠都是分外呵護。早上便是叫個壯漢由工房里直扛到轅門口來。”

    馮虞大笑:“各位用心細得很吶,甚好。不過這東西造來便是給人用的,又是銅鐵所制,沒那麽嬌貴。楊風,過來看看這個。”

    楊風早就湊到一旁,看著這個奇形怪狀的東西直發楞。“妹夫,這個……這個是車子麽?”

    “廢話。你看著。”馮虞讓圍觀的眾人閃開一個口子,一片腿跨上車,左腳蹬地,右腳猛踩腳踏,“嗖”的一聲,便直沖出去。踩了幾腳,別說,車子沈些倒也穩當,只是操作起來有些生澀,想來是沒用潤滑油。再就是路面稍有不平,車便震得厲害,沒胎的輪子就是這般德性。幸好座椅還舒坦,牛皮蒙的棉墊,加上彈簧緩沖,比馮虞想象的要好上許多了。騎了一陣,對這車子摸得熟了,馮虞一時性起,在場上繞起了8字,時不時還來個前後環腿。只是這車子震得厲害了些,馮虞猶豫再三,還是沒敢嘗試雙手撒把。

    幾圈下來,馮虞騎回眾人面前,穩穩剎住,擡頭一看,只見一個個早已是目瞪口呆。

    好一會兒工夫,楊風喃喃說道:“這車子……”

    黃工首的花白胡子直抽抽:“這腳踏車竟是如此靈便,大人真天人也,魯班再生不過如此。”

    朱潛搖頭晃腦了一陣,問道:“大人可是想將這腳踏車用在軍中?不需畜力,便可如此迅捷。無論山地平川,幾無不可去之處。後座還能搭人載物,大妙啊!”

    馮虞哈哈大笑:“自明兄說得過了。路太險,這腳踏車也上不去。不過,以之行軍載貨,倒是比步行要快上許多。老黃頭,可有菜油?在接縫處抹上一些,還能活泛許多。如今太澀了些。”

    黃工首答應一聲,一路小跑著去夥房取菜油。楊風這會兒湊到跟前,眼巴巴望著馮虞,笑嘻嘻地搭訕:“妹夫,這個,這個腳踏車讓我也試試,可好?”

    “請。”馮虞將車把塞給楊風,成心要看笑話。

    楊風看方才馮虞騎得輕松自在,不疑有他,握住車把,有樣學樣地跨上腳踏車,左腳猛一蹬地。就見車輛歪歪扭扭沖了出去。楊風手中的握把忽左忽右,全身也跟著扭動。沒出三丈,只聽楊風一聲怪叫,連人帶車側翻在地,摔了個四腳朝天。眾人頓時笑作一團,馮虞一手捂著肚子,一手直抹眼淚。朱潛卻心疼得不行,搶步上前扶起車子,上看下看,生怕有哪處摔壞了。卻將楊風拋在一旁。還是兩個親兵過去,將楊風從地上扶起,幫著拍打身上塵土。

    楊風好半天才回過氣來,一邊齜牙咧嘴揉著屁股,一邊責問馮虞:“你這做的什麽車?如何只摔我,不摔你?”

    馮虞一撇嘴:“騎過馬吧?”

    “廢話。”

    “當初學騎馬時也摔過吧?”

    一句話說得楊風啞口無言。半晌才冒出一句:“難道之前你便學過騎這腳踏車不成?我怎的沒見過你家有這東西?”

    馮虞“嘿嘿”一笑,說了句話,頓時讓楊風氣絕。“人比人氣死人,資質懸殊,怎可同日而語?”

    待黃工首拿來菜油,往關節處抹了一些,馮虞再試過,果然順暢了許多。騎過幾圈,馮虞又回到眾人面前,“行,就按這個來做。不過,似乎重了些個,老黃頭,能減些分量,車子還得牢靠依舊麽?”

    只見黃工首抱著膀子,圍著腳踏車轉了幾圈,這頭敲敲那邊打打,一會兒工夫搖了搖頭:“回大人,說句實話,小老兒也是心中無數。這車壓根沒人用過,也不知哪處承重多些,哪處耐磨。大人若是要減重,小老兒只敢將後座板用木頭替鐵件,旁的實實是不敢動的。最好是給人用個百十天回頭再看,便有數了。”

    “這也行吧。”馮虞轉頭又問朱潛,“打造這麽一輛車需多少人力、物力、工時?”

    朱潛早有準備,“若是多用鑄件,倒也花不了多少氣力。老黃頭他們試做時,已經是改了幾處做工,改鍛為鑄。雖粗糲些,卻大為省事。只是拼合調教費些工夫,不過這些個學徒也做得。一月一兩百輛盡可做得。”

    馮虞盤算了一番:“好,先按這個數做。不過,每月還需另產五輛不一般的。要用精鋼替換銅鐵做料,外頭刷金銀漆。其次,手把、坐墊都用上好皮料包裹。做工務必需細,別個裝飾也群策群力多想想,比方說,手把頭上是不是紮些彩綢什麽的。這五輛,是給達官顯貴備下的,越是華貴高雅越好。”

    朱潛也早想著這一節,“大人,依我看,還可做些大異平常的。如做些粗壯的虎紋車,多鑲嵌金玉等等。”

    馮虞大喜,“正是如此!只管放手來做。有些部件,還可拿到朝陽坊那邊,看看能否裝飾些漆面來。這事需得快些。哦,腳踏車所需用度全記在我家賬上。算是我馮家出產,這一節莫要含糊。我這邊另有幾種圖樣,老黃頭,你也試著做做看。”
zabico 發表於 2009-5-15 18:16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布局

    黃工首接過馮虞掏出的工圖一看,與先前的腳踏車相差不大,只是略做改動。一種是將後輪撤去,改作一個可坐下四人的木鬥,另安了兩個輪子。第二種是腳踏車的小型化,後輪兩邊再安上兩個小輪支撐。“大人,這第一個想必是載貨用的。第二個麽,可是童子的玩物?”

    馮虞大笑:“老黃頭,你可是火眼金睛一看便知啊。正是如此。可好做麽?”

    “有前頭這腳踏車打底,小菜一碟。”

    楊風這時忘了疼痛又湊了過來,一看,連聲叫好。“這腳踏鬥車運貨果然是妙啊。與驢馬比,所載貨量只多不少,還不用吃草。嗯——妹夫,這邊來,商量個事。”

    馮虞給楊風扯到一邊,瞥了他一眼,問道:“大舅哥,你是要說,這些東西分你些個?”

    “啊?嘿嘿,知我者妹夫也!”

    “我就知道,今日叫你來本就沒打算瞞你。說吧,是只要鬥車,還是哪樣都要些個?”

    “嘿嘿。鬥車是定要的。那兩輪的腳踏車也是要的。還有,方才你說那精制車子,也不多要,我爹,我兄妹三個各一部。如何?”

    馮虞“嘿嘿”一笑,“我看,嶽父大人就免了,老胳膊老腿,摔一跤,我可吃罪不起。你們哥三個自然是少不了的。至於腳踏車與鬥車,明年起,產得多了便給你們些個,錢也莫算了。今日,還有個東西要帶你看的。”說著,馮虞拉著楊風,招呼眾人進了工房。

    走過幾間屋子,全是產火銃、彈藥的。楊風看了果然是羨慕不已。那些工匠見有人進來,只擡頭看了一眼,又埋頭做事。楊風看著奇怪:“妹夫,此間工匠如何不懂規矩,上官視察怎不起身相迎?”

    馮虞回道:“這是我吩咐的。做工時,不必出迎,不必行禮。外人入內,無事不得相擾。否則……”馮虞指著墻角肅立的兵丁,“這些守兵可是六親不認。阿風,這些個火銃你在營中也摸過使過了。如何?”

    楊風又是一番贊嘆:“生如雷霆,勢如霹靂!火繩槍我也是見識過的。打起來慢不說,也不能及遠,你這火銃可是強上數倍不只,還能風雨無阻,著實是難得的利器。”

    馮虞哈哈大笑:“我弄的東西,自然沒個不好的。這邊產的火銃,明年每月能出五百枝。等著我的軍兵換裝之後,便給你月港的人馬裝備起來。明年,我這邊還要產幾樣好東西,到時候也有你的份子。”

    楊風聽了大喜:“果然是一家人。如此一來,我楊家在月港,哦不,在整個南洋也是天字一號了。嘿嘿,妹夫,再跟你商量個事。”

    “嗯?”

    “依我看,不如在澎湖也起這麽個火銃作坊。那邊如今已是我楊家的天下,不必藏著掖著,有了這火銃,再多召壯丁,南洋、東洋,便是我一家的天下。如今東瀛戰亂,那邊金銀、硝石、硫磺都有出產,咱們將這火銃發往東瀛,必是極搶手的。一枝便可換他……”

    “萬萬不可!”馮虞猛地一聲斷喝,將正做著清秋大夢的楊風嚇得一激靈。“國之利器,不可示人。咱們是要仗著這火銃做下大事業的,如何能執迷於那等蠅頭小利。這火銃,你往東瀛賣得少了,於戰陣上不濟事。賣得多了,萬一流入他人手里,反與咱們為敵,那該如何是好?再說了,這火銃咱們能早,旁人便也能造,若是有一日,天下皆是這等利器,咱們還靠什麽來逞威風?阿風你記住了,這火銃,只能嚴控在自家手中,一枝不得外流。平日領取繳還,都得有一定之規。還得事先言明,手下哪個要敢盜賣與他人,禍滅九族!此事你回去務必向嶽父大人說明,想必他老人家也是這個看法。”

    緩了緩語氣,馮虞又說道:“至於在澎湖設工坊,那是遲早的事。但如今時機尚早。本朝對火器管制極嚴。你們在澎湖劃地為王,若只是行商,朝廷也懶得搭理。若是開造火器,萬一給朝廷知曉,那是立時便要發重兵痛剿的。我這里卻不同,開工坊的是錦衣衛,配火銃的是官軍,工料也是公門調撥,在在有據可查有法可依。誰也說不得什麽。”

    “原來如此。那澎湖那邊到何時方能開設工坊?”

    “嘿嘿,”馮虞湊在楊風耳旁密語,“哪天能將澎湖牢牢握在手中,便可成了。”

    “怎麽幹?”

    “按著禁海令,大明疆界不出遠海,澎湖、臺灣,本在有司管轄之外。你家船隊落腳澎湖,不是犯禁私商是什麽?扣個海匪的屎盆子也不為過。咱們只能是打起大明旗號。你看,重設澎湖巡檢司如何?我是提督邊備。只需上奏倭寇麋集澎湖,討令進剿,而後奏請朝廷重設澎湖巡檢司即可。名正則言順,有了這份詔旨,萬事好辦。”

    “這倒不是不行。可話說回來,日後咱們經營得順風順水,若是有人眼紅,前來謀奪又如何?朝廷要調動個巡檢可是名正言順。”

    “那又如何?回頭你問問嶽父大人,他有辦法。”再看馮虞,冷冷一笑,再不肯多說一句,卻拉著朱潛說起旁的事來:“當初起這工坊,我便說要尋臨水處往大了修。如今這地方空余之處是夠多了。只是再要進人添工房,需幾時工料能齊備?輜重夠支使麽?防軍人手夠麽,可要再添?”

    朱潛笑道:“大人可是又有什麽奇物要來打造?這處山谷極大,如今只用了小小一處。添人再容易不過。輜重工料卻不好說,得看大人要進多少人,做什麽事了。”

    馮虞拉著朱潛尋了兩張凳子來坐下,說道:“我有個計較。如今這工坊產能是要到頂了。再想尋工匠進來,福建這麽個地方,想必也搜羅不了多少了。那日說的招學徒之事,回頭我又細想想,既然要做,便做得爽利些。幹脆在此設個百工學堂,盡招各地破落家室子弟,專學土、木、鐵、石,還有做漆手藝。三兩年間便可堪用。師傅也是現成的。這些少年,無依無靠,在此處有吃有穿還有本事學,自然是一心歸附的。我還想著在此處再設一密營,專挑些孤兒來,學些東西,日後好為我所用。你看這些事可成麽?”

    朱潛一笑:“既是大人吩咐,不成也得成。這是長久之計,正該未雨綢繆。嘿嘿,看來屬下這個年是過不踏實了。”

    “這就好。還有,那精制車務必抓緊了。我方才一想,臘月里產五輛不夠,少說得弄個十輛。明年開春還要再多產些。一般的少產些個也行。我想到陽春三月,帶個三五十輛與你一道上京,再弄些個南洋奇貨,便將京里的鋪面做起來。不過派何人駐京卻是個費思量的事,再說吧,你也留心看著。”
zabico 發表於 2009-5-15 18:19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官場詭譎

    商議定了,馮虞囑咐朱潛,中午就在營中與幾個匠頭一道用餐。那些匠人見馮虞如此高官卻與他們同桌用飯,自然是大為感動,只是也不免的有些個拘束。倒是馮虞、楊風幾個胃口大開,吃得風生水起。席上,馮虞又將楊風跌跤之事打趣了一番,眾人大笑,不知不覺便松了下來。只有楊風垂頭喪氣,逼著馮虞飯後便要教他騎車。

    從壽山工坊回來,諸事如常。馮虞每日督訓部署,晚間與楊風、範長安講授軍略,偶爾回城內看看家人,不覺間已到了臘月。這一日,馮虞正看著軍兵操演如何由橫隊攢射轉換為白刃突擊陣型,邊上親兵來報,“梁鎮守差人過來,請大人過府議事。”

    馮虞來到鎮守府,進了正廳,梁裕劈頭就是一句:“馮大人,如今做的好大事!”

    馮虞嚇了一跳,心道:這家夥莫不是察知了什麽?“公公說的哪里話來?這些日子下官也沒做什麽呀?”

    “沒做什麽?聽說你貓在營中練兵都練上癮了?怎的,上回那一仗還沒夠,來勁了?工坊那邊多少天沒去了,你還要不要吃飯啦?”

    原來是說的這事,馮虞笑嘻嘻地撓了撓頭。“那不是,如今工坊是運作如常。下官又新掛了個提督邊備,也得用心做些事來不是。”

    梁裕哈哈大笑:“你啊,你啊。做事就是太過認真。不過也虧的如此,要不也難有今日局面。找你來,沒旁的事,多日不見了,一道吃個飯,順便議議工坊之事。年終了,得給宮里弄些新奇物事,明年方好說話。這事你可得多費些心思。早些整出來,開春就送進京里去。年底給劉公公的年例咱家已派人送京了,你小子想來是忘了還有這事了吧?別笑,咱家已把你那份兜進去了。劉公公一萬,你們錦衣衛都司衙門那邊上下也得一萬。我在你工坊分紅里扣了。”

    “多謝公公。若非公公照應提點,這事還真忘了呢。”

    “嘿嘿,什麽事都能忘,這個要忘了,你這官位也到頭了。劉公公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馮虞啊,不是我說你,這兩年你起得太快。官場上很多東西你還沒悟透呢。聽說前陣子你自掏腰包給屬下發養廉金?糊塗!這事是能做的嗎?不錯,你馮虞高風亮節,做事盡心。我梁裕與你深交兩年,明白這個。可是你如此做,置各地同僚於何地?別人跟著你學,卻沒你那賺錢能耐,非要破家不可。不跟你學,那該如何交待?不肯盡心?不肯公而忘私?”

    馮虞聽著冷汗涔涔,當初竟沒想到此節。如此說來,還真將同僚得罪光了。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的道理他還是明白的。可這還沒算完,梁裕又說道:“還有一節你可想過,皇上當初為何設錦衣衛?皇上要養的就是一群惡狗,替他鎮宅子,嚇唬不聽話的、收拾不老實的。而不是要養一撥正人君子,那是禦史臺都察院做的事。說白了,你進了錦衣衛,註定便是要當惡人讓人怕讓人恨,這才是大忠,這才能保住這碗飯,明白了?”

    馮虞楞楞地聽著,腦子里如開鍋一般。錦衣衛,註定便是要做惡人的麽?註定便是要飛揚跋扈的麽?註定便是要惡名昭彰的麽?皇上要的,便是一條惡犬麽?半晌,馮虞突覺有只手在面前晃悠,擡眼一看,卻是梁裕。“小子,這幾句便沒魂啦?嘿嘿,若說腦子,你比咱家好使。若說這些官場上的勾當,咱家卻見得比你多得多。這年頭,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做個惡人也不是什麽壞事。嘿嘿,說起來,這看家狗也分好幾種。”

    “怎麽講?”

    “一種是見誰要誰,瘋狗一只,初時好用,最終主子還是要撲殺了事。一種是主人讓要誰便要誰,這是最吃香了。只是萬一咬了有來頭的難纏的不好收場,還得殺了了事。一種是狗仗人勢,見誰都呲牙,就是不下口。這種呢,當不得大用,卻也沒性命之虞。最厲害的便是那種當面不動彈背後下口的,這才是真正的惡犬。還有一種,卻是投機取巧的,一般人是不咬的,只幹些狗拿耗子的輕巧活計,卻也頗有的炫耀。至於盡忠職守抓奸捕盜的好狗,自然也是有的。只是平日里若是無賊,便不招人待見了。”說著,梁裕看著馮虞,不再做聲。

    馮虞細細聽完,又想了一陣,臉上浮起笑容:“多謝公公提點。馮虞知道當如何做了。”

    “嘿嘿,咱家可不曾提點你什麽。只是信口說上幾句。說正事好了。工坊那邊有什麽主意?”

    “這個麽……下官一時也尋不出什麽主意來。若是形制、用料出些新意來,料也不難。只怕看多了也難令人耳目一新。若是要新奇,恐怕得生出個投機取巧的法子來。”

    “怎麽個投機取巧法?”

    “這個倒不曾想得切實,總歸是偷梁換柱吧,比方說,漆器作殼,里頭卻是旁的貨色。要不就做出個功用與往日不同的磨漆具。”

    “怎個不同法?”

    “這個……”看梁裕不依不饒,非得立時討個主意出來,給逼得沒法子,馮虞只能是想到哪兒說哪兒了。“平日咱們所產磨漆具,無非是擺件、盛具,若是能弄出旁的功用來,不就是舊瓶裝新酒了麽。至於什麽新功用,就得是投其所好了。當今萬歲喜歡什麽東西呢?”

    梁裕想了想,“喜歡玩樂,廢話。”說著自己也樂了。“這個不算,喜歡騎馬、喜歡歌舞、喜歡遊樂、喜歡打打殺殺……”

    “不錯,就是它了!”馮虞猛拍大腿,有主意了。“咱們便用磨漆之法,精心打造一副儀甲呈與皇上,定會討得皇上歡喜!”

    “妙啊!哈哈,有你的。只是,這儀甲該如何來打造?”

    馮虞一聽也犯難了。龍袍是見過的,可皇帝的儀甲之前還真沒見正德穿過,不知道該是個什麽形制,若是瞎造一氣,只怕違制。按著正德的脾氣,或許還一笑了之,可若給哪個言官盯上,只怕是要搬起石頭砸自己腳了。兩人大眼望小眼,楞在當場。最後還是梁裕想了個招,“要不咱們就甭以禦甲的名義上貢了,只說是做了一副精致甲胄,供皇上賞鑒好了。他愛穿不穿,看著喜歡便好。”

    “還是公公高明!呃,那劉公公那頭該怎麽辦?”

    “他啊,只要是值錢便好,沒那麽多講究。你便是多用金玉珠寶來鑲嵌,畫樣麽,討個口彩便好。什麽富貴吉祥,百花齊放,錦上添花。誒,便扣他的名諱瑾,弄個錦上添花的花色來。劉公公見了必然喜歡。”

    “行,我這就去工坊一趟,著人開工打造。”

    到了工坊,找來管事、匠頭,幾人一商議,那“錦上添花”好辦,弄一大號耳瓶,漆成紅底,嵌進纖細金絲,仿織金錦的質地,上頭盡用珠翠拼嵌作各色牡丹、蝴蝶圖樣即可。可這盔甲,這撥人還真沒做過。
zabico 發表於 2009-5-15 18:23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創意無極

    幾個人抓耳撓腮,不得要領。馮虞琢磨許久,想出個主意來。“要不這麽著,千戶所那邊有套配發的千戶戰甲,我也不曾用過。這便叫人取來,試試大小。本官見過皇上,身量與本官倒是相差不大,只略小些。若是能穿,便依著那套甲的形制,只往華貴處去做。”

    約摸過了一頓飯的工夫,親兵從千戶所取來了馮虞的千戶配甲。生鐵鍛的抹金鳳翅盔,對襟山紋乘騎甲,另有內襯鎖子甲,穿不穿卻由著個人喜好了。這一身配齊了,總有四十斤上下。頂著這一身堅甲,還要在馬上舞刀弄槍開弓放箭,馮虞想想便咂舌不已。自己這身板算不錯了,只怕久了也是消受不起。難怪從未見楊雄穿用,如今南軍中也只興用綿甲、鎖甲。倒是那些個工匠圍著這套鎧甲看得是津津有味,還不時地指指戳戳。

    想了一會兒,馮虞說道:“這甲未免太重了。我等只可仿其形制,用料務必輕薄,那內襯鎖甲我看也不用了。只穿曳撒襯里足矣。你們看看,如何做工才好?”

    眾人圍觀商議了一陣,一名匠頭方說道:“大人,別個先不說它,這甲葉子做來太過瑣細,如何紮縫成一體我等也是心中無數。依小人淺見,還需請個軍中制甲胄的師傅過來,他定形制尺寸,咱們再依著做來。”

    “這有何難?我這便差人去尋。你等只說要做成什麽個樣色來便是。”

    “如今咱們這工坊沒什麽樣貌做不得的。只是不知皇上喜歡什麽顏色,什麽用料,金銀?還是磨漆?”

    “這麽嘛,皇上用具,按說都用明黃、純金。不過,本官發覺,皇上更好紅底器具。再則,方才本官也說過,不拘皇家形制,不如……”馮虞的腦海中忽然冒出一個想來便讓人半是好笑半是驚艷的名詞:“鮮花盔甲”。不錯,就是它了!論造型之奔放,用色之奔放,想來必合正德這外向型小青年的口味。

    “取紙筆來!”馮虞捋胳膊挽袖子,將眾人召到身邊。“不必用銅鐵甲葉,只用牛皮硝制,甲面上做紅漆面,鎏金雲紋,嵌金瓣蓮花,金線束邊。護頸、肩甲、披膊、護腕、裲襠、圓護,均作如此形制。胸、背甲則用金片、玉片、金絲、螺鈿嵌作繁花獸面。居中用銀盆護心鏡。”一邊說,馮虞一邊信手勾出丹青圖樣。

    “看懂了。這是鎧甲。盔形呢,便用這抹金鳳翅盔來裝飾。全盔刷金漆,盔額上嵌金蓮花,就這般拳頭大小。盔面上用金銀錯出花朵雲紋。盔梁挫去柱管。盔後由後腦伸出十六只……十六只,怎麽說呢,就如章魚須子一般。嗯,再加個遮眉上去便全了。如何,可有看不懂的?”

    鴉雀無聲。馮虞看看周圍,一個個已是目瞪口呆,失語了。

    “餵,餵。醒醒。”馮虞伸手在眾人面前亂晃,“發什麽呆?倒是說句話來。”

    眾人這才回過神來,一個匠頭面色訝異,回道:“按著大人吩咐,這甲胄自然是做得出來。只是這形制,未免怪異了些。歷代中,我大明盔甲制式算是最多的,也不曾見過如此樣貌。這個……皇上真能喜歡?”

    馮虞將墨跡吹幹,交與管事。“你等只照這圖樣做來便是。”

    交待了這事,馮虞頗有些洋洋自得。至於給劉瑾的禮物,卻不勞他費心思,上等用料往上堆便是。想想在工坊一時無事,馮虞便打馬回府。多日不著家,母親那邊要去問安,采妍那邊得去磨上一陣。進了臘月,臘祭、年節事務也得過問一番,好歹是一家之主,不能太過名不副實了。

    回到沁園,只見府中下人進進出出,已是忙著打掃庭院、采買臘祭用度。到了滴翠園一看,采妍也在這邊,正與馮母商議何事。一見馮虞進來,馮母趕忙招手讓他坐到身邊。“這幾日練兵,瘦了許多。你們公門的事,我這家婦也不好多嘴,只是身體要緊,莫要太累了。回頭叫個家中廚子跟去,好好滋補些個。”

    馮虞笑著搖搖頭:“軍中不比自家,講個身先士卒同甘共苦,士卒方能傾心,為你賣命的。如今雖說瘦了些,卻結實許多,一頓能吃一大海碗精米呢。您瞧瞧。”說著,馮虞做了個展示肱二頭肌的動作,只可惜冬日里衣服穿得厚,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馮母笑著拍了一下馮虞的腦勺,“你這猴子,總有的說。”

    “依媽,你與依妍正說什麽呢?”

    “噢,如今咱們家中倉稟殷實,咱們娘倆正商議著再往城外買些良田。之外呢,便是該籌備著過年了。方才依妍說,年節里在四門開粥場,接濟貧病。開元寺那邊也去許些香火錢。說句不好聽的,你這職位難免刀兵水火,也該積德做些善事才好。”

    馮虞本有些不以為然,轉念一想,也是家人一番美意,便由著她們去吧。“行。這般事便由依媽與依妍做主便好。田地麽,你們只管去看,定下之後我出頭著福州府操辦。否則,若是自行買地,須請托中人,先問親房原業,三方議價,書立賣地文契,交納田價,付給畫字銀、喜禮銀、脫業錢,丈量地畝,報官投稅,更寫檔冊,過割銀糧,再找價、回贖、絕賣,才算完事,太過繁瑣了。依妍若是再想做些營生,如店面、酒肆、客棧等等,也自可去做,不要鋪得太開就好。嗯,只有一條,不可放貸。對了,如今忠叔兒子還在做那小食店麽?”

    “是啊。”一旁采妍應道,“忠叔那兒子人老實,做這本分生意倒也有些模樣,養家之外還能有些節余。嶽海老父能炮制些野味,也摻和進去,如今做得倒是有聲有色了。”

    “這便好。說起嶽海,倒有一事總在我心頭壓著,便是他那終身大事。嶽海說來是為我廢了,總該盡心操辦此事。上回他爹說要回鄉尋個實誠的鄉下姑娘,不知有著落了沒?”

    馮母喝了口茶水,說道:“正要說這事。昨日嶽海老爹來說,在鄉里尋了個姑娘,嶽海也認得的。模樣周正,心地好,又能操持家務。他家不嫌棄嶽海身殘,正是個好姻緣。只有一條,女方家里窮困,出不得嫁妝。嶽老爹的意思呢,不在乎這個,小轎一迎就好。我說呢,嶽海這孩子也不能委屈了,總得風光操辦一回才好。過兩日讓那丫頭過來,我認個幹女兒,嫁妝便由這邊置辦,便在年末好好來一場大喜事。你看如此安排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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