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官商 作者:上元燈火(連載中)

ivyyahui 2009-4-21 12:41:0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0 41558
ivyyahui 發表於 2009-5-5 15:10
正文-第八十章再赴漳州


  馮虞與錢萬才並肩子出了工坊,拱手告別。今日這錢萬才知道馮虞好騎馬出外,故而也是一路騎馬,方便並轡敍談。作別後,馮虞看著錢萬才上馬,心中突然一動。此人上馬的動作著實嫺熟,看控馬、執鞭的動作,與民間騎手完全不同。左腕掛鞭,是為了右手揮舞兵刃時不礙事;控馬時多用腳加口哨發令,這也是為了騰出雙手搏殺放箭。看來這錢萬才還是軍旅出身,只是這身形與日常舉止,實在是看不出端倪來。此人的身份,越來越令人好奇了。
  回府的路上,馮虞滿腦子轉的依然是這些。快到家門口的時候,馮虞突然生出個想法,甯王一心縱橫勾連培植勢力,我也不能死守這一畝三分地,京師也得搭上幾個說得上話通得了消息的。
  回到書房,馮虞轉來轉去,又坐到椅子上反復琢磨,最後發現一個問題,做這種事,須有人常駐京師經營此事,自己在福建事務繁多,可是翻來覆去地想,卻又實在找不出一個既忠心無二、又熟稔官場內情、還能長袖善舞的人選來。班底,沒個班底,哪怕是寒酸點的,有時候還真是不行啊。只是這事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急出來的。也不是沒人投效,只是多是些雞零狗碎的,還有些壓根便是地痞無賴。難道錦衣衛在世人眼裏便是如此不堪。或許自己還不夠分量吧。
  此事一時無解,馮虞也只能將它先在心底擱著,眼前事務還有不少要費心的,例如漳州那邊。如今在馮虞眼中,福州府的產業若是比作前臺,那麼楊家便算是後路了,同樣的用心。更何況如今兩家還是姻親。采妍與楊雲日後能否相安,也是個時時讓人費心之事。
  到了四月初,馮虞安頓好福州事務,如約帶了采妍南下漳州同行的除了岳海一旗親兵,還有妞妞。
  上路沒兩天,馮虞、采妍便後悔了。這小東西一路上實在鬧騰,想來是難得出門,看見花花草草便上去嗅個不停,還喜歡撲蝴蝶追刺蝟,害得一大幫親兵滿山得攆。給抓回來之後,這小東西似乎也知道自己幹了壞事,縮到車廂角落裏,瞪大眼睛很無辜地看著大家,好像之前的調皮不聽話都與它無干。看這模樣,采妍又好笑又好氣,舉起的手便再打不下去了。馮虞在一旁直搖頭:“太寵了,不管教以後就野了。”
  “那你打。”
  “為什麼我打?平日都跟你的。”馮虞自己個也溜到一邊去了。留下采妍摟著妞妞竊笑。
  一路無話,到了月港地界,楊家早得到消息,楊雨與管家大老遠地接了出來。“哈哈,妹夫來啦,可是想著阿雲了?”楊雨原本比馮虞要小,如今一個“妹夫”出口,一時是眉飛色舞,頓覺揚眉吐氣。
  馮虞看著好笑,“瞎鬧什麼呢?誒,阿風呢?”
  “哥前兩日到澎湖辦事,想來今日也該回來了。咱們先回家去。”
  到了楊府,楊萬榮樂呵呵接出府門,姑爺的待遇就是不一樣。馮虞趕忙上前請安:“岳父大人,小婿這廂有禮了。看您這身子,走了沒一個月,這回過來怎麼越發結實了?”
  楊萬榮仰天大笑。馮虞又將跟隨在身後的采妍引到面前,“岳父,這就是采妍,專門看您老來了。”采妍上前施禮:“給您老請安。”
  楊萬榮收住笑,仔細打量一眼,趕忙伸手相攙。“哎呀,你便是采妍哪,依虞可不只一回在老夫面前說你的好。今日一見,果然是端莊俏麗,日後我們便是一家人了。來來來,這一路風塵,趕快進屋歇息。”
  待眾人進屋,楊雲也從閨房出來,與采妍見過,兩人拉了手坐在一處,姐姐妹妹地叫著,似乎頗為相得。坐了一會兒,楊雲說道:“爹爹,依虞,你們聊你們的,我與采妍姐姐去我屋裏坐,說體己話去。”兩個丫頭便跑進裏屋,不管外頭這攤子了。妞妞也給根錦繩牽著,吭哧吭哧跟在後頭。
  這倆一走,外頭立時便不再客套轉入正題。楊萬榮說道:“一個女婿半個兒。依虞,老夫也不拿你當外人。去年秋冬,我楊家的船在南洋與東瀛生意很是紅火。今年手頭上寬裕許多。如今,首要的便是全力經營澎湖,楊風最近便全心忙這個。哦,想來今日他便該回來了。”
  看馮虞聽得認真,楊萬榮又說道:“經營澎湖,錢的事不說,眼下要務,一個是工坊,早一日開工,到入秋放船,便多一件貨品。第二件是招募流民,否則荒島一座,總是無根之木,難成基業。這個畢竟是違禁之事,不好大張旗鼓,只能私底下動作。只是,做得多了,難免會走漏風聲,為你們錦衣衛那些耳目偵知。到那時候,便要靠你周旋,千萬壓下此事。”
  馮虞點了點頭,“只要梁裕、楊雄二人在位,此事想來不難。不過……”
  “什麼?”
  “若是能拿下福建錦衣千戶的位置,那就更萬無一失了。”
  楊萬榮瞇著眼想了一會兒,一拍大腿:“正是這道理。只是要獨鎮一省,不說能力,論資歷、聲望、功績,恐怕都不容易啊。”
  馮虞邊想邊說:“一個,小婿打算擇日赴京,與當今萬歲拉拉關係。再一個,便是走‘立皇帝’的門路。他那邊若是能點頭,這事便成了大半。嗯……還得弄出個功勞來,要升賞,總得服眾才是。……那楊雄,也需幫著謀個新位子。畢竟這兩年待我不薄,若是隨便打發個閒散位子,總有些對不住。”
  楊萬榮點了點頭,“能幫著楊雄再往上走一步,日後也多個奧援。嗯,此議不錯。只是前頭那幾條不好辦。聽說當今皇上好玩,老夫弄些個外番的稀奇物事,想來便能糊弄了。只是劉瑾那邊,需下大手筆用銀子硬砸了。賢婿方才立家,正是要做大事業的時候,若是使錢,便由老夫來出好了。若不然,這‘岳父’豈不是白叫了。”
  馮虞正要出言反對,楊萬榮伸手止住。“至於功勞麼……怎麼才算是大功?”
  馮虞想了想:“錦衣衛本職,破獲逆案算一個,剪滅巨寇也算一個。別的,就不好說了。”
  楊萬榮手指扣著桌面,口中喃喃:“這個,破獲逆案可遇不可求,除非是栽贓陷害,這個,想來依虞你是不願為的。”
  “是。”
  “剪滅巨寇麼……既然是巨寇,那便不是那麼好剪的了。除非……依虞。”
  “啊?”
  “若是剿除倭寇,可算大功麼?”
  “自然算大功。自洪武年間,倭寇便竄犯不斷,雖不是什麼心腹之患,總歸是個大麻煩。倭寇素來彪悍,打死幾個便不錯了。若是真能剷除團夥,自然是難得的大功。只是那倭寇哪是那麼容易滅的,如若不然,當初洪武想來也不至輕易禁海了。再說了,就算是布下天羅地網守株待兔,也得兔子肯來啊。”
  “哈哈哈哈……”楊萬榮撚須大笑:“他們不來,便想法子引他們來。只是來了之後如何設計剿殺,還需費一番心力,設下好局,還得讓這大功盡歸賢婿……這樣吧。依虞,你只管安排時間上京,這頭,便由老夫來安排。”
ivyyahui 發表於 2009-5-5 15:15
正文-第八十一章點撥


  這個話題說得差不多了,楊萬榮又問:“賢婿,你那莊院如何了?”
  “噢,如今正在修葺進山道路,想來不久便能好。待平整山內地面之後,便可打根基了。這一塊工程浩大,完工之後,整個莊院的格局變出來了。”
  “依虞——”兩人正說著,只聽外頭一聲喊,楊風急匆匆奔了進來。
  “爹爹好,澎湖那邊事了,一帆風順。”與老爹打了個招呼,楊風又轉向馮虞。“依虞,幾時到的?前幾日聽你傳信,我便算著日程,澎湖事情一了,便急急趕回了。”
  馮虞也很是興奮,這大舅哥與他還是很對味的。“也剛到不久。沒想到你回來得如此之快。對了,上回你說那些工匠技藝未熟,如今怎樣?若是要我授業,乾脆抓緊著些,下午便開始吧。早一日出師,便早一日開工。這也是岳父大人的意思。”說著馮虞看向楊萬榮,老頭子微微頷首。
  “也好。那我這就安排。對了,不是說采妍妹妹要來,怎的不見人?”
  “呵呵,在阿雲屋裏呢,不知道這會子在做些什麼。”
  這會兒,楊雲與采妍正在院子裏逗妞妞呢。兩人之前說了些各自眼中的馮虞,還有些便是女兒家的私房話了。這麼聊了一陣,原本趴在一旁的妞妞有些不安分起來,開始扯采妍的裙角,看來是想玩兒了。兩個女孩乾脆放下話頭,解開牽繩。妞妞一下子興奮起來,“嗚嚕”,眨眼間便躥出房門。楊雲與采妍兩人“妞妞、妞妞”地喊著,跟了出去。
  沖進院子,妞妞在花草叢中跑來跑去,往日沒見識過的植物總是要上上下下聞上一番。不過妞妞最喜歡的玩具還是自己的小尾巴。跑了一陣,便扭頭不斷撲向自己的尾巴尖,看那肥嘟嘟的小身子一扭一扭,鍥而不捨地兜著圈子,楊雲與采妍的眼淚都快笑出來了。看主人很開心的模樣,妞妞又掉頭回來,直立著抱住采妍的腿腳撒嬌,非要給它摸腦袋、揉肚子。
  楊雲看妞妞仰面躺著讓采妍揉肚子時兩眼瞇著一副很享受的模樣,忍不住蹲下撥弄妞妞搖個不停的小尾巴,連聲誇讚:“妞妞真乖哦,很聽話呢。”
  采妍啐了一口,笑駡道:“乖個鬼,調皮搗亂的時候你是沒看見。方才進你家府門的時候,看見那只拴著的大狗,便往我身後躲。發覺它沖不過來,便站在我腿中間沖人家亂叫喚挑釁,小小年紀便學了狗仗人勢。”一邊罵著,一邊卻摸得更起勁了。
  這時候,一個小丫鬟跑了進來。“小姐小姐,前頭傳飯了,在正廳。”
  這一頓飯,以海味居多。這年頭也沒冰櫃什麼的,福州府雖說離海不遠,想要吃著地道海鮮也不容易,需將活物用大通海水盛著,自漁港裝上大車運上七八十裏地才到,要不便要自閩江口逆流而上用船運到南門外碼頭。這一番折騰,運費且不論,鮮味便大打折扣了。縱然馮家是做飯食生意的,一年也難得吃上幾回活的。此番到了海邊,采妍自然是甩開腮幫子猛吃一氣,連聲稱好。
  用罷午餐,馮虞讓采妍到客房歇息,自與楊風去給工匠開課了。這撥工匠都在鎮外一處大宅子裏安置著,磨漆、摺扇兩邊加在一起共百十號人。楊風先領馮虞驗看近日習作,一邊說道:“這些個多是老手藝了。摺扇那邊還行,我取來幾件樣品,與他們照貓畫虎,如今也還算是有模有樣了。”
  馮虞拿起這些工匠做的象牙骨扇、鏤雕竹扇翻來倒去地細看。“嗯,工不錯,與朝陽坊出產的相差無幾。只是不可一味以繁複取勝。摺扇是雅物,須得繁簡相合,顯出‘雅逸清新’四字境界方是好的。”邊上圍的那些個扇工連連點頭,面有喜色。
  再看邊上的磨漆具,馮虞便忍不住搖頭了。“這磨漆畫倒是磨漆畫,只是漆層太少,又沒磨透,顯不出前後來。還有,赭石、石青、石綠、鉛粉作畫尚可,調漆則漆色過暗,不中看了。”
  給馮虞這一說,漆匠們個個耷拉了腦袋,如霜打過一般。有個人小聲問了一句:“那紅綠諸色又該如何調出?”
  “少用顏料。若是非用不可,須將顏料加入少許廣油,用石杵分批研磨,不時翻動清理,務必研細,如此方能鮮亮些。研細之後,再調入無色漆或紅推光漆。一般來說,入漆量不得少於五成。入漆太少,彩漆不夠堅牢,入漆過多,色便暗了。顏料與漆調合的彩漆,乾後一般較原來的暗。不過,擱上幾個月,又會恢復到原先的色彩。”
  馮虞往周邊看了一圈,看眾人再無疑議,接著說道:“磨漆畫,可用之材甚多,金、銀、汞、銅、鐵、鉛、螺鈿、蛋殼、角骨、木石等等,效用大不同。日後爾等想著什麼,儘管試來。便是用壞了,頂多重做一個便是,管事萬不可輕易責罰。”這最後一句,卻是說給楊風聽的。
  又就著幾個器具逐一點評了一番,馮虞便讓眾人開工,自己來回巡視,看著不對的再加點撥。
  兩日之後,馮虞方才離開大院,回到楊府。楊萬榮見面就問:“依虞,這兩日辛苦。阿風找來的那些匠人可合用?”
  “甚好。手藝原本便是有的,這兩日我再傳些心得、竅門,已是大有起色。再做幾回練練手,便可開工了。只是需將一干人等儘早運往澎湖,早些安頓下來,也免得走漏風聲。”
  “不錯,原本要早發運的,就等你來指點這一遭。另有一事,昨日,東瀛越前國敦賀郡司朝倉教景遣家臣來此聯絡通商事宜。我便想起前兩日所議之事。問過得知,去年,朝倉教景敉平當地一宗宗教教徒叛亂,又于九頭龍川合戰,擊破加賀、越中、越前一向一揆三十萬大軍,俘虜甚多。那使節答應,從中挑出些本地叛俘,許以寬待家人,讓他們於五月間假扮倭寇襲擾漳州。到時候,賢婿便召集人手圍住,這些人引頸就戮。如此,平倭大功唾手可得,也給阿風捎帶個功名。此計如何?”
ivyyahui 發表於 2009-5-5 16:38
正文-第八十二章出岔子了


  馮虞頭尾琢磨了一番,點頭稱善:“此計可行。只是不可讓太多人知曉,否則傳揚出去便是笑柄。哦,東瀛那邊可靠嗎?”
  “越前國朝倉家與老夫往來多年啦,從未失信。說起來,要不是從這邊輸入大量糧輜軍資,他們能扛住本願寺三十萬大軍?對他們來說,這不過是一艘船再加上幾十號人的小生意而已。”
  “這便好。”
  此事議定,在月港再無事務,又過了一日,馮虞、采妍便告辭回返。回到福州,將密道中寶物分批入庫,再往壽山工地上巡視一番,轉眼便是下旬。這一日,月港楊家差人送信,東瀛的船快到了。
  馮虞與楊雄告假之後,點了三十名親兵,加上十來個護院,全副武裝開赴月港。雖說是做戲,扮相還是得講究的。
  約定日期到了月港。楊家由楊風帶隊,也有百十名莊丁出場。出乎馮虞意料的是,在場的還有五百來號衛所軍,衣甲鮮明,跟新姑爺似的。看到馮虞發愣,楊風趕忙拉著一員滿臉絡腮胡的壯年將官過來:“這位是鎮海衛指揮毛邦化毛大人,與我爹是老交情了,此次由他坐鎮,萬無一失。”
  這毛指揮想來已聽過馮虞之事,先行拱手:“馮大人,久聞大名,老毛有禮了。”
  按官階,指揮還比千戶高上一級,只是誰都不敢跟廠衛較這個真。馮虞看這人相貌像是個爽直漢子,倒也有些親切,連忙還禮:“不敢不敢,看毛大人儀表堂堂,想來必是個軍中宿將。”
  聽馮虞這麼說,毛邦化眉開眼笑。“哪里話,老毛也就是個粗人,打小從軍,滅過些個毛賊草寇。這倭寇嘛,之前也見識過,不過是一個鼻子兩個眼,老毛一把合扇板門刀一舞,不也殺個唏哩嘩啦,仗著船快跑他娘的,哈哈哈哈。”他還來勁了。
  待這毛邦化到前頭吆喝兵丁,馮虞拉住楊風,低聲問道:“怎麼又多出這麼一號人?人多嘴雜,露出口風去怎辦?”
  楊風笑著回道:“這毛邦化世代軍戶,也是我家世交,當初他能當上指揮,我爹也出過力的。這幾年我家船隊卸貨都在他的營區,自然萬無一失。這回也想著給他勻點兒小功,不說升賞,至少也做穩了現下這個位子。再一個,這位別看嘴上硬,怕事得很,給他十個膽也不敢漏一句。”
  “來都來了,就這麼著吧。”
  約定的“交易”地點在鎮海衛轄區港尾鎮深澳村附近海岸邊上。七百來號人黑壓壓站了一大片,都伸著脖子往海上看呢。閑來無事,馮虞便與並馬而立的嶽海聊上了。
  “誒,我說,嶽海,你今年也二十二了,怎的還不娶媳婦啊。”
  “嘿嘿,從前家裏窮,置辦不得嫁妝,說媒也沒人搭理。這回出來吃糧當兵,爹說了,自己個混個人模狗樣出來,到時候還怕沒個好女子。”
  “嗯。如今你也是小旗了,有些個餉銀,別亂花了。”
  “哪能呢。”
  “有喜歡的沒有?”
  嶽海眼神黯淡下來。“原先有個,人家爹媽看不上,嫁給鎮裏有錢的做小了。”
  馮虞拍拍嶽海的肩頭:“是我不該說這個。既是如此也別再老擱在心裏了。好好當差,立些功勞,找機會再升個總旗什麼的。我再給你些銀錢,風風光光取一門好媳婦,也就是這一年半載的事。到時候你也算是衣錦還鄉了,再買些好田,蓋起個房子,小日子紅紅火火便過起來。”
  嶽海大為感動:“多謝大人,我岳海這條命就算交給您了。”
  “廢話,我要你的命做什麼?好好享福才對。”
  約莫等了小半個時辰,大傢伙漸漸心焦起來。馮虞心裏也犯嘀咕,悄聲問楊風:“今日能來麼?不會有什麼耽誤了吧?”
  楊風笑道:“海上行船,哪能有那麼准時辰的?風大點兒小點兒,就是半日之差呢。今日能到就不錯了。要不,讓各路弟兄們先四下歇會兒,等見著船再召人不遲。”
  “原來如此。那也成。”
  馮虞正要與那毛邦化商量,就聽著有人一聲高喊,“來船啦!來船啦!”馮虞手搭涼棚往遠處眺望,果然,遠處有一艘海船駛來。那頭毛邦化已經吆喝起來:“站好嘍,站好嘍。都給老子精神點。讓倭人見識見識我大明天兵的威風!”
  馮虞與楊風相視一笑,催馬向前。
  那船漸漸近了,楊風對馮虞說道:“妹夫,你看,那船便是倭寇常用的小早船,這船行得快,一船百八十人。倭寇用船,十有八九都是這個。船上飄的那白旗,便是倭寇八幡大菩薩旗幡。”
  馮虞頭回聽說這些,看得津津有味。倭寇這名詞後世可是盡人皆知。元初以來,倭寇便肆虐於朝鮮半島及中國大陸沿岸。及至明代中後期,由於日本國內政治形勢轉變,加上官府管制(室町幕府將軍足利義滿曾因討伐倭寇,受明廷冊封為“日本國王”),日本人出海搶掠船隻的事件日漸減少。取而代之的是來自中國和朝鮮的海商與海盜,他們依從過去倭寇搶掠的方式繼續為禍東亞,也被歸於倭寇之列。《明史•日本傳》記載:“大抵真倭十之三”。朝鮮正史《世宗實錄》也記載“然其間倭人不過一二,而本國民假著倭服成黨作亂”。
  而福建一地,對倭寇更是刻骨銘心。史書載:“推其禍始,乃由閩、浙沿海奸民與倭為市;而閩浙大姓沒其利,陰為主持,牽連以成俗。當時撫臣朱紈欲絕禍本,嚴海禁;大家不利,連為蜚語中之,而紈驚死矣。紈死而海禁益弛,於是宋素卿、王直、陳東、徐海、曾一本、許恩之流爭挾倭為難。自淮揚以南至廣海萬餘裏,無地不被其殘滅,而閩禍始慘矣”。
  待倭船離岸數十丈遠,船上人等眉目隱約可見,馮虞隱隱覺得不對。按著原先約定,那些個假倭應是徒手上岸引頸就戮,可是船上那些人卻是個個手執倭刀,挺立船頭。莫非是押運兵丁?待船行得近了,只聽得船上有人哇啦哇啦大呼小叫,不知在呼喝什麼。聽到最後一句,馮虞臉色大變。這一句,後世國人是再熟悉不過的:“諾茲給給!殺給給!”
ivyyahui 發表於 2009-5-5 16:41
正文-第八十三章是爺們的隨我來


  “倭寇!他們是真倭!”馮虞猛然間大呼起來,一邊撥轉馬頭急退。岸上眾人這會兒也覺著不對勁了,原本齊整的隊形當時就亂了。
  馮虞奔回本隊,沖著毛邦化大呼:“毛指揮,速速列陣迎敵。”卻見這毛邦化已是亂了方寸,伸手要拔腰刀,卻忘了按繃簧,死活抽不出來,只知大叫著:“迎敵!迎敵!”兩手卻死死拽住韁繩,勒得胯下馬連連倒退。
  此時倭船已放下跳板,數十名倭寇揮舞倭刀猛衝下來,直殺入衛所軍群中。數百衛所軍一個照面便給放倒十來個,別個一看見血了,發一聲喊,竟是四散奔逃。直將馮虞看傻了眼。早聽說衛所軍無能,沒想到竟如此不濟,好歹比劃幾下呀。
  看著幾十個倭寇攆著數百明軍滿沙灘亂跑,楊風都急眼了。主意是老爹出的,倭寇是老爹引來的,這要是讓倭寇殺進腹地,楊家可就是駡名千載了。想到這兒,楊風抽刀在手率領莊丁一聲呐喊迎了上去。這些個莊丁都是水上的好漢子,陸戰也有兩手。可惜這些個倭寇畢竟是兵荒馬亂歷練出來的,久經戰陣,刀法精熟,加上倭刀鋒銳,往往手起刀落,便將莊丁連人帶兵刃劈翻在地。楊風掌中刀是精鋼打造,沒給削斷,卻給兩個倭寇逼住,左支右絀險象環生。
  馮虞在後頭看得是血氣上湧,前生也看過不少抗戰文學,早對日寇恨得牙癢癢,今日親眼見著倭寇肆虐於前,哪還能按捺得住。從鞍橋上抽出倭刀,怒吼一聲:“是爺們的隨我來!”一馬當先殺入戰團。馮虞這三十人都是騎兵,借著馬勢揮刀劈殺,那些倭寇猝不及防,轉眼便給砍翻十來個。只是亂軍之中戰馬沖不起來,幾個親兵轉眼便被倭寇從馬上拽下,刀刃相加立即喪命。
  馮虞憑著刀快馬疾,已是沖了個對穿,親手砍翻兩個。這會兒乾脆也跳下馬揮舞寶刀加入戰團,尋常倭刀一磕即斷。岳海張弓搭箭,看著有湊近的抬手便是一箭,這一對配合默契,一會兒功夫便結果了七八個。只是出頭的椽子先爛,
  馮虞這一對如此驍勇,自然給人盯上,三個倭寇一對眼色,舞刀迎了上來。兩個對上馮虞,一個直奔嶽海。嶽海見勢不妙,拋了弓箭,抽出鋼刀接架相迎。那倭寇又是拿手一招,一蹦三尺高,倭刀帶著風聲直劈嶽海腦門。若是尋常兵丁,必定是習慣性地用兵器封擋,結果必定是兵器被砍斷,人也難逃一刀。岳海卻是獵戶出身,從不與猛獸正面硬扛,擰腰一閃,避過刀鋒,反手一撩,掌中繡春刀輕易便劃開那倭寇肚腹,眼見是活不成了。
  收拾完這個對手,岳海抬眼一看,馮虞那邊卻陷入險情。這一年多,馮虞倒是沒少練刀法拳術,只是臨敵經驗太少,一下子給兩人逼住,自然是手忙腳亂。要不是兵刃上占點便宜,只怕這會兒已經遇險了。嶽海正要上前幫忙,哪知道就這一眨眼工夫,馮虞已經是頂不住了。
  原本馮虞還能逼一個躲一個勉強應付著,哪知邊上突然飛來一隻斷臂,劃過馮虞面前,就一愣神的工夫,兩個倭寇一個攻胸腹,一個劈下盤,馮虞擋住上頭的攻勢,下頭的可就來不及應付了。千鈞一髮之際,突見人影閃動,生生將那攻下盤的撞出老遠。正是嶽海!只見嶽海與那倭寇就在地上扭作一團,互掐脖子。
  馮虞頓時精神大振,原本使不出的招數這會兒全出來了,將對手刀刃一引化去力道,緊接著趟泥步左肩一靠,將對手震得跌出兩步之外,馮虞緊跟一步,手起刀落結果此人。馮虞再回頭找嶽海,卻正好目睹揪心一幕。岳海將方才那對手生生掐死,方起身,邊上卻沖來一個倭寇,當頭一刀,嶽海赤手空拳趕忙躲閃,腳下卻給屍體一絆失去平衡,身子是躲過了,伸出的左手卻給一刀斬落。嶽海慘叫一聲,坐倒在地。
  馮虞頓時血貫瞳仁,兩步沖到近前,那偷襲的倭寇正打算給嶽海補上一刀,卻見馮虞已飛速殺到,一個力劈華山,將那猝不及防的倭寇斜肩帶背劈作兩段。馮虞彎下腰環住嶽海血肉模糊的身軀:“岳海,嶽海!挺住了!我這就找人包紮!”
  說著,馮虞一把夾住岳海,單手揮刀亂劈亂砍沖出戰團。到了清淨之處,馮虞趕忙扶嶽海坐好,扯下一塊衣襟替嶽海紮緊傷口。到了這時候,嶽海方才緩過氣來。豆大的汗珠嘩嘩地直往下趟,嶽海卻咬緊牙關一聲不吭。馮虞回頭再看戰場,六十多號倭寇已剩下不足十人,被逼到灘岸一隅,小腿肚已經泡在海水裏了。先前四處逃散的衛所兵看戰場形勢逆轉,紛紛反身再戰,痛打落水狗。那毛邦化毛指揮知道方才自己太過孬種,這會兒好歹往前湊了一些,在軍兵背後指手畫腳,頗有些指揮若定的架勢。
  馮虞再找楊風,發現這位大舅哥肩上也已掛花,被幾個莊丁擁著退了下來,馮虞趕忙招呼他們過來,讓那幾個莊丁即刻擁著兩個傷號就近趕到鎮上裹傷。安頓好這頭,馮虞提刀在手,殺氣騰騰地重回戰團。
  這時候幾個殘寇擁作一團,倭刀亂舞。本方三家人馬無人居中協調,你進我退,亂哄哄一時卻也近身不得。馮虞看得火起,呼哨一聲,招呼大雪過來,飛身上馬,居高臨下大喝一聲:“都別亂,聽我號令!”
  眾人回頭一看,見是馮虞,自然乖乖聽令。
  “刀牌手,靠前結陣。長矛手,架矛上盾。”馮虞一聲令下,衛所軍中刀牌手紛紛考前,挨成一排連成盾牆,將戰場隔作涇渭分明的兩群。長矛手將矛頭由長矛縫隙中伸出亂刺,幾個想趁亂突圍的倭寇立時又被逼回。
  看倭寇已被圍死,馮虞又發軍令,“弓箭手,於長矛手身後列隊。”衛所軍中弓箭手與錦衣衛、莊丁中攜弓箭的依令在刀牌手、長矛手身後聚集,彎弓搭箭待命。
  看弓箭手俱已到位,馮虞發出第三道軍令:“長矛手退後,弓箭手上位。”那些個長矛手隨即撤身後退,弓箭手往前一擁,透過盾牌只見的縫隙瞄準了面前的倭寇。
  那些個重圍中的倭寇見勢不妙,怪叫著揮舞倭刀便要決死衝殺。馮虞揮刀直指前方,大喝一聲:“瞄著腿,給我射。”
ivyyahui 發表於 2009-5-5 16:44
正文-第八十四章慘勝


  一聲令下,亂箭齊發,頃刻間那些倭寇雙腿中箭,紛紛撇了刀栽倒在地,鬼哭狼嚎。軍兵見狀,不用馮虞吩咐,一擁而上,將這些倭寇按住,捆了個結結實實,拖到馮虞馬前。
  馮虞不看這些俘虜,只對眾兵丁大聲發問:“可有會倭話的?”
  兩個莊丁分開眾人站了出來,“小的略通一二。”
  “好,你們仔細審著,問明這些倭寇來自何處,為何來此襲擾。”馮虞又轉頭吩咐重聚到身邊的親兵,“隨我來。”說著便向依然擱淺在淺水處的倭船走去,身後傳來倭寇的慘叫聲,看來那邊已經開始拷問了。
  走上倭船,迎面撲來一股濃濃的血腥味。馮虞在船艙內外走了一遭,不時便可見滲入木料的灘灘血跡。看來此間也經歷過一番慘烈廝殺。看到此情此景,馮虞已能大致推斷出來龍去脈。想來這幫倭寇便是當日朝倉家答應送來的戰俘。這些人大約初行時尚屬恭順,使得守衛放鬆了警惕。待到船隻將近,這些人暴起發難,奪取了船隻與兵刃,將守衛斬盡殺絕拋屍大海,而後……
  下了船,那兩個莊丁已經取了口供過來繳令,與馮虞的判斷大致相當。這幫傢伙曾聽來過中原的倭寇說起,大明軍兵不堪一擊,登陸劫掠屢屢得手,便想著如法炮製撈一把再做打算,哪知卻在此地碰上了硬茬。
  馮虞點了點頭,道聲辛苦,找來毛邦化,讓他著人打掃戰場,收拾倭寇首級,盛殮陣亡將士遺骸。此刻這位毛指揮如孫子一般唯唯諾諾,但聽馮虞吩咐。他轉身剛要走,又回身問道:“那些個俘虜怎辦?”
  “這些人留不得,免得露了口風。剮了,祭奠陣亡將士。”
  這一役,明軍共斬殺倭寇六十七名,自身卻戰死、傷殘近百人。其中馮虞親兵亡七人,傷四人;楊家莊丁亡三十人,連上楊風傷十九人;衛所兵亡三十二人,傷五人。衛所軍到場人馬最多,傷亡比例卻是最小,而且陣亡之人七成都是背後挨刀。看著這個數字,馮虞忍不住搖頭歎息。邊上的毛指揮滿面羞赧。“馮大人。我是再無臉面要什麼功勞了。若不是馮大人身先士卒指揮若定,今日我老毛的臉可丟大了。”
  馮虞苦笑一聲,掉過頭來還得安慰毛邦化。“毛大人也不必過於自責。衛所軍戰力低下天下皆同,也不是大人一人之力所能扭轉。今日全殲倭寇,鎮海衛還是有功績的,本官上奏時不會漏了大人的戰功。只是日後將兵還得再加精訓,日後若是再有倭寇竄犯,只能靠大人一力應對了。”
  “那是。那是。多謝馮大人肯為老……肯為邦化美言,感激不盡!感激不盡!”
  看看戰場上沒什麼事了,馮虞讓毛邦化傳醫官收治傷患,收拾善後,又叫個莊丁往楊家送信,自己帶上親兵與楊家莊丁拍馬直奔港尾鎮。到了鎮上醫館一看,楊風、嶽海都已經重新包紮完畢。這大夫對處置刃傷還有些心得,活兒做得俐落,馮虞當即拋給他一錠足足三兩的紋銀。掉過頭來看,楊風已經緩過來了,只是面色有些蒼白,畢竟傷不算重。嶽海可就慘了,汗如雨下,面如金紙,閉著眼睛直哼哼,不時還抽搐一下。
  那大夫湊過來說道:“大人,這位軍爺傷得重,草民這邊沒有好傷藥,只能想法稍稍止住血。若是這軍爺還撐得住,最好還是送漳州府就醫。大地方才有好醫好藥。”
  馮虞想了想,轉頭吩咐親兵出去尋輛大車來,回頭湊近嶽海耳邊說道:“兄弟,還好吧。撐著點兒,過會子便送你到漳州,尋最好的醫師,必能治好。”
  嶽海睜開眼,勉強應道:“大人,莫擔心我。如今嶽海已是廢人一個,治不治的也沒什麼關礙了。”
  “糊塗!”馮虞心如刀絞,大喝一聲。“嶽海你聽好了!我馮虞的命是你救的,日後你我便是異性兄弟,你家人便是我家人,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你只管安心養傷,早些好了,我再為你尋一門好親事,風光大辦。還有,這一戰咱們斬獲首級我都報與你,雖不能再任實職,總還能討個封賞功名。日後你便跟在我身邊,還有許多事能幫兄弟我分擔。莫想歪了,一心治傷,明白麼?”
  嶽海僅存的右手緊緊握住馮虞的小臂,雙目緊閉,兩行熱淚流過面頰。
  此時外面車已備好,馮虞親手抬起擔架一腳,將嶽海抬到車上,一路還招呼著:“腳步穩當些,擔架放平。”放好擔架,馮虞翻身上馬,親自護送。莊丁也將楊風扶上馬,在後牽行。行到半道上,楊萬榮心急火燎地帶了人飛馬趕來。見著大隊人馬,楊萬榮飛身下馬,幾個健步奔到兒子身邊,看情形還好,又問過傷勢,方才長出一口氣。
  回頭找著馮虞,楊萬榮一臉愧色,“依虞啊,老夫無能,老夫失算,險些惹出大禍端來。”
  馮虞趕緊安慰:“這與岳父有何干係,全是東瀛那邊行事輕忽,方才讓那些個賊囚鑽了空子,岳父大人千萬莫要無端自責。”
  楊萬榮搖了搖頭,“老了,老了,不中用了……”他又低頭看了看嶽海,問道:“這位弟兄傷重,這是要往哪里送?”
  “小婿打算送漳州,尋好醫好藥。方才一仗,他可是小婿的救命恩人。”
  “這麼重的傷,一路顛簸到漳州,半條命折騰沒了。這樣吧,就近送月港我家中,我這就派快馬到漳州將名醫接來。漳州府,我楊萬榮的面子還沒人敢駁。”
  “這樣也好,拜託您了。”
  之後幾天,馮虞便呆在楊府一心照看嶽海,要不就是尋楊雲說會兒話。晚間,便一個人對著燭火發呆。這一戰,給馮虞的震撼實在是太大了。現在他才明白什麼叫血肉橫飛,前生看的那些戰爭片實在是兒戲一般。
  正常情況下,兩軍征戰,傷患一般是要多於陣亡者。此役,彼方陣亡人數卻是傷兵的兩倍有餘,可見倭寇之彪悍兇殘。想來那些個衛所軍雖說是廢物一堆,卻未必毫無用處。若不是這些人擋住第一陣,馮虞親兵與楊家莊丁措手不及之下,傷亡必定更加慘重。同樣,若不是衛所兵最後回返戰場,也沒那麼輕易解決戰鬥。說起來,能拿下這一戰還是有些僥倖。
  再想遠些,自己穿越而來,一路順風順水,也未嘗沒有僥倖成分。宦海浮沉,難免有起起落落,好運氣總有用完的一天。之前,自己借著宦官、廠衛勢力扶搖直上,雖說沒用這身份做過什麼虧心事,可是總難免被人視為閹宦一黨,哪天劉瑾垮臺,縱然之前有些佈置,也難免受池魚之殃。若是再有些個失算之處,只怕還不只是“池魚”這麼簡單的事了。
  一夜無眠。第二天一早,馮虞剛想躺會兒,有楊府家人來報,外頭鎮海衛毛指揮求見。
ivyyahui 發表於 2009-5-5 16:50
正文-第八十五章再次入京


 毛邦化一見著馮虞,大老遠便拱手作禮:“馮大人,有禮了。那日你去得急,沒顧上交待。回去我便讓文書擬了一份軍報,請過目。”
  馮虞請毛邦化落座,自己展開文書細看。明中葉,雖說軍隊日漸腐敗,衛所軍不堪一戰,不過,虛報戰功的勾當還沒多少人敢做。文飾之詞難免有些,殲敵數目卻不敢作假,畢竟是要以首級為證。同樣的,戰損也不敢瞞報,否則便領不來撫恤補給。
  手上的這份戰報也是如此,斬獲戰損與實數不差分毫,作戰經過卻是面目全非。此戰起因是倭寇竄犯地方,福建錦衣副千戶馮虞公幹路過,急召鎮海衛出兵保境安民。當地義民楊風率精壯鄉民助陣報國。至於雙方的交戰過程更是如說書一般,總之就是馮虞身先士卒指揮若定,不但全殲來寇,且手刃十餘賊。鎮海衛指揮毛邦化率隊衝殺,參戰軍民感上官忠義,無不奮身擊賊,某某人斬獲幾何,等等等等。最後是請功名錄與撫恤名單
  馮虞上下看了兩回,又將文書遞回毛邦化,“別的倒沒什麼,我麾下親兵嶽海,這一戰救了我性命,自家卻丟了一隻胳膊。將我的斬級數如數算到他頭上吧,也好換些厚賞。”
  毛邦化想了想,說道:“這岳海倒是個忠心護主的,不過全給了他倒也不必。原本他名下便記了他三顆首級,大人只需再讓與他三顆,也就是一人一半,功勞簿上便穩穩排行第四,封賞便不愁了。大人意下如何?”
  “嗯,就按毛大人只見更動吧。”
  “好,回去我便讓文書再擬一份,到時還請馮大人領銜,之後便以六百里加急奏報兵部。”
  “不可,品秩高低亂不得。還是毛大人領銜好了,我連署即可。”
  軍報一發,馮虞便與楊萬榮商議,即刻赴京。趁著這軍報走程式的當口入京活動一番,多討點好處回來。楊萬榮點頭稱善,當即取了大把會票珍玩,讓馮虞帶到京師花用。馮虞趕忙擺手推卻:“怎好讓岳父大人如此破費,小婿家中也有些個積蓄可用。”
  楊萬榮正色道,“賢婿莫再爭執。此次險些弄巧成拙,原該老夫全力挽回,否則心頭難安呐。”
  馮虞推卻不過,囑咐岳海在楊府好生養傷,隨即趕回福州,又帶了些東西,點齊十名親兵隨扈,快馬加鞭晝夜兼程趕赴京師。臨行前,馮虞給楊萬榮捎去一封書信,請他選撥四五十號通拳腳、老實可靠的手下派來福州聽用。這回親兵折損甚多,得補些可靠得力的進來了。
  待馮虞到了京師,這份軍報已經是轟動朝堂。多年來,倭寇屢屢竄犯沿海,各地衛所每每一敗塗地,近幾年來更是從無勝績,往往官兵死傷慘重,倭寇卻幾無折損。深澳一戰,不但盡殲來犯真倭,傷亡數字還如此接近,簡直是空前大捷。正德也喜出望外,正責成兵部研議封賞。馮虞來得可算恰是時候。
  這些日子,劉瑾可說是春風得意。扳倒前任內閣之後,劉瑾大權獨攬。這還不夠,他又別出心裁想了個歪招,挑著正德玩得最起勁的時候呈上奏摺,結果給當場訓了一頓:“朕要卿掌司禮監何用?如何還來煩朕?”就這一句話,劉瑾當即恭領聖旨,從此乾脆將奏章全家批去了。
  如今劉瑾在朝中可謂勢焰薰天。內閣擬寫諭旨時,總需先派人探聽他的意思,之後再下筆。官員的奏章要先送給劉瑾過目,叫作“紅本”,而後方才上通政司轉內閣,叫“白本”。軍國大事,皆出劉瑾之口。
  再有一樁,前些時日,都察院左都禦史屠進不知可是多灌了幾碗黃湯,在所上題本中,居然寫了“劉瑾傳奉”四字,劉瑾看後勃然大怒,大罵屠進膽大包天,有逆反之心。屠進聞知後,急忙帶著十三道御史前往請罪,跪在劉瑾膝下,任他責駡,也不爭辯,更不敢抬頭仰視。劉瑾罵累了,便甩手而去。那些御史依然齊齊跪在當地,半日工夫方有那小太監出來傳話免罪。此後,文武百官無人敢直呼其名,皆尊稱劉太監。宦官有太監之別稱自今日始。
  不過話說回來,劉瑾掌權之後倒也不是一意胡鬧,至少對國事還是認真的。劉謹將奏章帶回私第之後,先與妹婿禮部司務孫聰及張文冕等人商量議決,再由大學士焦芳潤色,內閣李東陽審核之後頒行。當權時,劉瑾還針對時弊,推行過一些新法。後世稱為“劉謹變法”,計有“吏部二十四事,戶部三十餘事,兵部十八事,工部十三事。”只是後來劉瑾垮臺,人亡政息。
  如今已是六月出頭,劉瑾喝著酸梅湯,一邊盤算一件要務——如何再討正德歡心。年初那會兒,劉瑾自戶部要了大筆銀子,修起太素殿、天鵝房船塢。在天鵝房船塢造了許多龍舸鳳船,選些清俊的小內侍撐篙,又選民間二八美女,唱吳歌於舟上,一時大得正德歡心。可是這些時日,似乎正德已透出些許膩味的意思了。劉瑾能掌大權,全靠將正德哄得樂不思蜀,無心朝政。這點看家本事哪天要事玩不轉了,正德改了寵信他人,還有他劉瑾劉公公置身之地麼?
  正思量這事呢。一個小宦官進來稟報:“公公,外頭有錦衣衛福建副千戶馮虞求見。”
  一聽這話,劉瑾猛然坐直,嘴角露出一絲笑意。來得好,最近聽說這小子風生水起,想來是有大票銀錢上貢。再則,這也是個有主意的,與內廷似乎還算親厚。待會子聽聽他的主意,說不定又是一條路子。想到這兒,劉瑾吩咐:“快帶進來。”
  沒一會兒工夫,只聽門外“噔噔噔”腳步聲響,轉眼間,一個身著飛魚服拎著個包袱的小夥子進得房來,納頭便拜。來的正是馮虞,一邊拜一邊心裏不甘不願:“轉世過來還沒拜過幾個,反正你來日無多,今日只當人死為大了。”
  劉瑾在座上伸手虛扶。“哈哈,多日不見,越發的是精幹了。”
  禮畢,馮虞一邊起身一邊客氣:“公公過獎,要不是公公一力提攜,哪有馮虞今日。這個,一點土產,還請公公笑納。”說著馮虞將那大包袱往劉瑾面前一遞。
  劉瑾也是個極好財的,而且是明目張膽伸手要錢,不給不行,否則就乖乖等著丟官罷職回家抱孩子吧。此外,各地官員進京朝拜述職都得給劉瑾呈上黃白之物,叫做“拜見禮”。少的要上千兩,多的則五千兩,手筆最大的此時已有二萬兩之多。這還只是見個面,若想辦事還需加碼,尤其是升了官,即刻便要重金相謝,叫做“謝禮”。送少了還不行,否則印把子還沒捂熱便會馬上撤職。不過呢,如果吸取教訓趕緊追加銀子,官職又能馬上恢復,如同變戲法一般。
  當然,他自家貪錢不遺餘力,別人貪墨若是被其查獲,那便沒有好果子吃了。對於打擊官員失職和貪污腐敗不遺餘力,劉瑾獨創“罰米例”,對失職、貪墨官吏按俸罰米,遭罰者往往傾家蕩產。劉瑾當朝五年,嚴峻刑法,打擊官員失職和貪污腐敗不遺餘力,執法之嚴,倒是頗有洪武遺風。只是,劉瑾自家索賄甚急,百官若是不貪墨,又上哪兒弄錢孝敬他去?如此“只許自家放火不許百官點燈”,不免令人啼笑皆非。
  這兩年,給劉瑾塞錢送禮的多了,這麼大個頭的倒也不多見。劉瑾好奇地接過緞子包袱,顛了顛,挺沉。解開包袱皮,裏頭是個長條楠木錦盒,再開了錦盒,裏頭這件物事大出劉瑾意料之外。
ivyyahui 發表於 2009-5-5 16:55
正文-第八十六章大忽悠


  原來這件禮物非金非玉,赫然便是馮虞在地道中尋獲的青銅古劍!按著之前楊萬榮的意思,便是用會票硬砸。馮虞思前想後,吃不准到底該送多少銀子,畢竟這回想辦的事牽扯較廣,楊雄與自己兩個人的升遷,還有一批保舉名錄。送得少了,怕是直接哄出門去,送多了又覺著虧,思來想去,乾脆弄些個別致的。
  地道裏那些東西已零敲碎打弄進庫房,馮虞一頭紮進去翻檢了半日,最後還是挑了這件。蛇形玉最是古舊,馮虞是萬萬捨不得的。玉如意與玉馬,相對的又差了些。只有這銅劍,個頭大分量足,年代也久遠,只是與越王勾踐劍比較起來,似乎又略有不及。便是它了。
  劉瑾知道這是古物,只是肚子裏頭墨水有限,奏摺還得人幫著批呢,這些上古物事如何能識貨,只得抬眼望向馮虞。馮虞趕忙湊過來解釋:“故老相傳,春秋時名匠歐冶子曾在福州府鑄劍,因而福州城內至今仍有地名冶山,相傳便是這歐冶子鑄劍所在。這柄古劍便是在冶山出土,據名家賞鑒,至今只怕有兩千來年了。如此形制的古劍,放眼大明,還不曾尋出第二柄呢。”
  再看劉瑾,嘴巴已是張得老大,兩眼放光。儘管此公這會子還是鬧不清這劍到底是好在何處,但聽聽那年頭,還是獨一份,必是極稀罕、極值錢的。銀子送的再多,如今劉瑾庫裏紋銀會票有的是,這等古物卻是難得,比那銀子可有意思多了。
  看神色,劉瑾似乎對這份禮物很是滿意,翻過來掉過去看了好一陣,方才將銅劍裝入錦盒,回屋收好。出來時,劉瑾已是笑意盈盈。“馮虞啊,有心了。近日你那份捷報咱家看了,朝中閣臣也頗讚歎此番戰績。如今你也算是小有善戰之名了。說罷,此番入京可是為這封賞來的。”
  “公公英明。對著您老不敢說假話,下官還真是有這番心思。不過也不全為這個。下官能有今日,全賴公公前番一力提攜,這回只怕又需勞動公公大駕,這不再給您送些孝敬過來。”說著又是一張會票送上。“嗯……之外呢,若是能求見萬歲龍顏,請皇上給我那民坊也賞個名號,那就更圓滿了。”
  劉瑾接過會票一看,兩萬。點了點頭,臉上笑紋又濃了幾分。“這些個皆是小事,只在咱家一句話。唔,倒是說到萬歲,有個事你也給咱家參詳參詳。”
  “請公公示下。”
  劉瑾琢磨了一下,說道:“伺候萬歲,便要讓萬歲開心。那個什麼笑一笑十年少,萬歲順心了,咱們臣工方才算是盡了職了。對吧?”
  “公公說得是。”
  “可是當今這位喜好的就是個新鮮。原先請萬歲泛舟聽曲行風雅事。可如今萬歲有些膩了,咱家正琢磨著怎的方能讓萬歲再開心開心。”
  “原來如此。”馮虞想了想,問道:“不知當今萬歲平日裏喜歡些什麼?”
  “新鮮的,這第一條。來勁的,對,萬歲爺不怎麼喜歡軟塌塌的,什麼跑馬射箭的,還有喜歡行獵,喜歡養個什麼豺狼虎豹的,也不知那些個惡獸有什麼可……”想來是覺著非議皇上的興趣愛好著實不妥,劉瑾硬生生將下半節咽了下去。
  “養豺狼虎豹,那不是豹房麼?”馮虞脫口而出。歷史上,提到正德必說豹房,皇城動物園加成人娛樂場所,上下五千年可是獨一無二。史書上說,這豹房建在皇城東北,宮殿廊巷,庭樓密室,錯綜間雜,修得如迷宮一般,還有校場、佛寺等等。豹房裏頭充溢的是各地征選來的美女、倡優、猛獸。豹房不許外臣踏入,正德在此發號施令,為所欲為,再無祖宗家法管束。
  聽到馮虞自語,劉瑾卻是眼中一亮:“方才你說什麼?豹房是什麼?名字倒也別開生面,對皇上胃口。”
  聽劉瑾如此發問,馮虞腦子“嗡”的一聲,完了,說錯話了。這一句話出來,日後史書上修豹房的始作俑者可就是落在自己名下了,什麼“奸佞”、“閹黨”之類的汙名可是跳進黃河洗不清了。更遭的是,本來想著和劉瑾保持距離,假若明日豹房一起,自己劉黨的標籤可算是貼定了。
  有心搪塞遮掩,可是看劉瑾那一臉寄予厚望的神色,若是給他覺察出自己是在敷衍,只怕立時便要翻臉。這當如何是好?
  急切間,馮虞的心思連轉了十幾個彎。不管了,想到哪兒說哪兒,反正是決不能如史書中那般離譜,讓千萬人戳脊樑骨罵。
  想到這兒,馮虞開口說道:“稟公公,這豹房是什麼先放下不說。依下官想來,皇上喜歡騎射行闈,便要尋一寬廣所在,任皇上馳騁。皇上喜歡猛獸,便要四下搜羅,養在一處,供皇上玩樂。皇上喜好出行透風,這處所在便決不能設在城內。不知下官所言是否合公公心意?”
  劉瑾思索了一陣,一拍大腿,連連點頭:“這話說到根上了。接著說,接著說。”
  “這個,豹房啊,正要對上皇上這兩大喜好。一個是好行獵演兵,我們便在京郊燕山腳下尋一處有山地、林子、平原的所在,調他個三兩萬的精兵,皇上要騎射便騎射,要演兵便演兵,總之盡著他折騰便是。”
  劉瑾聽了頻頻點頭,這主意正對他胃口。工程做大,正好上下其手,要用兵,自己個本就兼著提督團營,要是那豹房盡用團營兵馬,自個兒這分量就更足了。
  馮虞這會兒已是腳踩西瓜皮,滑到哪里算哪里了。“其次,豹房內可多建籠舍,去往各地搜羅猛獸,尤其是各類豹子,皇上想獵殺馴養便方便許多了。此外,在這豹房內在仿著外頭建各類商鋪,再多尋些個耍百戲的進來,看了熱鬧。這建築呢,也不可全如皇宮一般形制,塞外的氈篷、京城的四合院、江南的民居、嶺南的腳樓都來些,一日看盡南北風情。嗯……各地的名廚都召來幾個,南北風味,一桌子便齊了。”
  “好,好!這主意好!”劉瑾聽到這裏,忍不住拊掌大笑。“這豹房一建,皇上可有得玩了!”
  馮虞又補上一句:“下官斗膽揣度皇上之意,怕是倦了宮中朝堂的繁文縟節祖宗法度,故而才屢屢私下出宮行樂。豹房建起後,如皇上駐蹕,不如令內閣將奏章呈文盡數送往此地批復。如此一來,不耽誤政事,皇上還玩得安心。不知這主意可使得?”
  劉瑾大喜。“好個馮虞,出得好主意!你這腦瓜果然好使,怪不得這兩年如此能耐。今日即便沒那些個,”說著他拍了拍桌案上的會票,“單憑這個主意,你所求之事便無不允之理。直說吧,想要些什麼封賞?”
  話說開了,馮虞也就不再客氣:“下官想求個福建錦衣千戶的職位,同時請給楊雄大人也給個體面去處。還有滅倭一戰,有些出生入死的弟兄,也想請公公賞些恩澤。”
  “這個容易,你住哪里?”
  “下官在錦衣衛館驛落腳。”
  “好。等會兒將建功將士名錄與求賞留下一份與我,這兩天,你莫要亂走,待在館驛候消息吧。”
  “多謝公公栽培!下官不敢打攪過甚,告辭了。”
  看著馮虞離去,劉瑾依然是喜不自禁,這個主意可是值萬金呐。這馮虞果然是個人才,又知道如何自處,不敢留在京師邀寵,嗯,是個可用的。嘿嘿,既然要給恩典,那便給個大的。想到這兒,劉瑾大聲吩咐:“來人,喚焦芳、張彩、石文義……強尼過來議事。”
ivyyahui 發表於 2009-5-5 17:00
正文-第八十七章位高權重
  

       不用等兩天,第二天早上,馮虞在館驛中呆得無聊,正盤算著要不要往北鎮撫司去拜山頭,只聽外邊一陣紛亂,有人扯著嗓子大叫:“馮虞何在,速來接旨——”
  馮虞趕忙出了屋子,一個著緋紅公服的中官帶著幾個隨從已候在外頭,邊上滿是看熱鬧的錦衣衛同仁。擺香案面北而跪,那中官運丹田氣朗聲宣旨,馮虞從頭到尾聽下來,文縐縐的,不過那意思還能明白,便是誇獎馮虞為能員良將,深澳一戰攝賊膽揚國威,朕心甚慰。當破格簡拔,顯浩蕩皇恩,以勵來者云云。
  接下來就是實在貨色了:超擢馮虞為正四品錦衣衛都指揮僉事領福建錦衣千戶,世襲百戶。另加提督整飭福建海防邊備軍務職事,恩賞從三品定遠將軍銜,兵部即日行文福建都指揮使司及各衛所,凡剿匪備倭事宜,馮虞憑提督關防令箭,得提調福建境內各處兵馬便宜行事。
  在此之外,賞馮虞鬥牛服、玉帶,銀五千兩,宮緞百匹。母馮陳氏授四品誥命。
  這個恩典遠超所求,馮虞連忙領旨謝恩,又將那傳旨中官請入客房,百兩會票一遞,這才問道:“請教公公大名?”
  “不敢,毛自卿,劉公公駕前長隨。劉公公向來對馮大人是讚不絕口。咱家對大人也是心慕已久。今日過來,另有消息通傳。”毛自卿笑嘻嘻收了會票,一邊說著一邊遞了張雲箋過來。
  馮虞接過一看,原來是一份升賞名錄。楊雄升任正四品錦衣衛南京指揮僉事領南直隸千戶所千戶,楊風授正六品漳州府通判,嶽海授錦衣百戶,無實職。其餘人等皆就所請各有封賞。
  待馮虞收起箋紙,毛自卿笑吟吟地說道:“出宮傳旨前,萬歲爺還有吩咐。”看馮虞撩袍子又要下跪,趕忙伸手攔著。“這個不算聖諭,大人不必行大禮。萬歲爺說了,著您下午入宮覲見。聽聽前方滅倭故事。”
  馮虞朝宮城方向抱拳拱手,“微臣遵旨。”
  又攀談幾句,毛自卿這才告辭。“馮大人,咱家這就告辭了。如今馮大人可是一方大員了,日後可要多多照拂。”
  馮虞忙應道:“毛公公可是萬歲身邊人,劉公公臂膀,日後還需仰賴公公關照。”
  送走毛自卿,周遭人等紛紛圍攏過來道賀。錦衣衛內部等級森嚴,且是一個蘿蔔一個坑,晉升極難。受封指揮僉事的多了去了,千戶一級的實職,十四省連帶南北鎮撫司統共就十六個。眼前這位,正是手眼通天的實權人物,哪有不趁早巴結的道理。
  馮虞謝過眾人,一琢磨,下午才需進宮,這會兒離午餐時候尚早,乾脆去拜見都指揮使石文義,反正新任千戶按規矩是必要由頂頭上司面授機宜的,趁早過去,還能賺個印象分呢。
  錦衣衛都指揮使石文義是劉瑾心腹,與張彩同稱為劉瑾左右翼,馮虞升職的來龍去脈早已心中有數。聽說馮虞來拜,石文義親迎到門口,拉著手引入內堂,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樣,倒是大出馮虞意料。石文義平日常侍奉劉瑾左右,執掌錦衣衛常務的是指揮副使高得林。石文義又差人將高得林喚來,將馮虞引薦一番。
  三人落座之後,石文義支開旁人,對高、馮二人說道:“在座的不是外人,老高是老交情了,馮虞賢弟雖說是頭回進這個門,卻也是劉公公信重的,楊雄那邊也沒少提過你的事。今日要說的,卻為一件大事。劉公公那邊計議已定,不幾日便要在燕山腳下擇地方修建……馮虞,叫什麼來著?”
  “豹房。”
  “噢,豹房。這是討皇上歡心的大事,咱們錦衣衛不能落了人後。這邊呢,只有強尼那小子給劉公公挑去監工搭手,沒咱們哥幾個什麼事了。這個不成,日後皇上論功行賞咱們擱哪塊。是不是這個道理?”
  那高得林聽了連連點頭。“石大人所言極是,不知可有什麼定計?”
  “沒呢。聽說這主意是馮賢弟給起的頭,你可有何見地?”
  馮虞心內抱怨,這等拍馬屁的事也來問我,嘴上卻要小心應答。“想來這堪輿蓋房,實在不是咱們錦衣衛所長,這一節也就算了。要說錦衣衛本行,要麼弄錢,要麼便是四出搜羅些稀罕物事裝點這豹房,尤其是那些番邦珍奇,大堆的往上一貢,哪個看了都忘不了。”
  “這主意成,我看便如此行事。各省的都得動起來,哪個搜羅到好的都有升賞。”
  馮虞湊上前追問一句:“若是有商民孝敬,能否發些出身、閒職褒獎?”
  “這有何難?”那石文義想都不想,一口應承下來。“若是總旗以下,各省千戶自行做主。若是上貢的東西確是好,百戶什麼的也好商量。反正宮裏那些畫師、樂師授千戶百戶的多了去了。”
  高得林這會兒也琢磨出些道道來了:“聽說咱們這萬歲爺不喜歡黃毛丫頭,卻愛與婦人廝混,咱們不如去各處尋些個倡優美婦充入豹房,不費氣力又好討歡心,如何?”
  石文義“嘿嘿”怪笑幾聲,正待答言,邊上馮虞急呼“不可”!石、高二人給嚇了一跳,齊齊望向馮虞。
  馮虞心中暗罵這高得林,史書上沒見這小子留下什麼惡名,感情全在背後出這等餿主意。要真幹出這等情事,日後穢亂宮廷的罪名難逃不說,其間要害得多少好人家妻離子散家破人亡,今日說什麼也需攔下。
  “兩位大人,今日咱們關起門來說些體己話。為萬歲大興土木搜羅珍奇,這是咱們為臣子的孝心,為劉公公分憂的本分。可是這網羅美婦一事,卻萬萬碰不得。畢竟這牽扯到後宮,老太后如何想?皇后娘娘如何想?一大幫子皇親國戚如何想?滿朝文武如何想?”
  看石、高二人面色凝重,馮虞趕忙地趁熱打鐵:“再有,這網羅美婦與選秀女又不同。那些個秀女都是正經人家出身,未曾婚配,不易出事。而那些倡優婦人,出身三教九流,難免有些醃貨色。尤其是婦人,生生拆散人家恩愛夫妻,哪個不會有些抱怨。咱們不說混進來一兩個居心叵測的惹出大禍端,就算有一兩個含恨的,萬一在萬歲跟前得寵,到時候說上咱們幾句不中聽的,那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腳麼?兩位大人,可是這個道理?”
ivyyahui 發表於 2009-5-5 17:04
正文-第八十八章馮虞說書


  三個人的密議直到午餐後方休。若不是下午還要進宮面聖,石、高二人都不願放馮虞走了,今日一席話,讓兩人頭回明白,原來邀寵獻媚還需如此瞻前顧後,做佞臣也是有這許多講究的。臨別時石文義說道:“馮賢弟,那個什麼,聽你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依我看,別在福建那鳥不拉屎的小地方呆了,留在京城吧,老哥幫你謀個指揮同知實職,沒事兒便與咱們說道說道,遇事也有個好商量的。”
  馮虞拱手道:“兩位大人,馮虞也想常伴左右聆聽教誨,只是福建那邊事務尚多,兩位也是知道的。話說回來,馮虞在京外,兩位有什麼京師不好辦的情事,福建山高皇帝遠,更好料理些。到時候,快馬通遞也誤不了事。”
  離了都司衙門,馮虞心中暗笑,看來今日這兩位已是給忽悠得不行了。呵呵,升官本是好事。不過,京師水渾,還是離遠些為妙。
  回到館驛,馮虞稍歇了一陣,換上新賜的鬥牛服,收拾停當,入宮覲見。
  這兩年,正德的小日子過得不錯。吃得開心,玩得過癮,沒事兒還離宮玩樂一回,再無朝臣言官如蒼蠅一般跟在後頭嗡嗡不停。國事自有劉瑾與內閣打發,似乎也沒見有什麼不對勁的。於今看來,當初謝遷一幫人果然是危言聳聽,其心可誅。
  可就是過得太舒坦了,沒什麼刺激的花活。正德心底有個小秘密,就是巴望著哪日能如先祖一般馳騁沙場,橫掃千軍如卷席,那是何等的風光何等的暢快。昨日聽劉瑾說起去年見過的那個馮虞,與自己同歲,竟在福建掃滅大夥倭寇,立下赫赫戰功,心裏頭不禁癢癢起來,立時命人按著劉瑾擬定的賞格頒旨升賞,同時將馮虞喚進宮來,聽聽沙場故事,過把乾癮也好。
  此時馮虞已來到外皇城承天門外,憑著出入宮禁牙牌大搖大擺往裏走,到了內皇城(正統以後宮城稱內皇城,外禁垣稱外皇城;嘉靖以後,宮城改稱紫禁城,外禁垣稱皇城)午門外便不能自行溜達了。之前宮裏有旨,馮虞報明身份後,便由羽林前衛值守侍衛親軍陪護繞過奉天、華蓋、謹身三殿,再由內廷值守中官並錦衣衛大漢將軍接手引領,直入內廷。
  正德這會兒正在御苑散心。值守中官令馮虞在苑外等候,自去通稟。一會兒工夫,這位氣喘吁吁奔了出來:“快隨咱家來,皇上立時召見。”
  進了御苑,七拐八繞,前方一座涼亭裏,遠遠的便望見正德正靠在躺椅上聽宮女唱曲呢,手中慢條斯理搖著的,正是馮虞上回貢的那柄摺扇。六月天,正管用呢。
  看見馮虞進來,正德將手中扇子一收,站起身來,揮手斥退宮女,竟是下階迎了過來。馮虞趕忙跪下行禮,卻給正德一把拽住。“又不是在外頭,整這個作甚。”
  待馮虞起身,正德湊近了低聲說道:“上回見識了你的拍賣會,回頭我便又召人玩過幾回,別說,這招果然好用,賺大發了。”說著伸出五個手指頭晃了晃,“五十萬!哈哈哈哈~”
  回到涼亭裏,正德往躺椅上一倚,那扇子指著邊上的石凳。“你也坐,說說,收拾倭寇那一仗是如何打的?”
  馮虞知道正德必是愛聽這個方才傳召,謝坐之後,清了清嗓子,便擺開了說書人的架勢了。“稟皇上,當初微臣帶兵巡視漳州,本是要訪查地方民生,稽查幹禁海商,可沒想著更多。那一日,本隊行至漳州府港尾鎮深澳村附近,突見海上劃來兩條民船,船上水手驚恐萬狀。微臣連忙截住,問是何事。那船老大,連聲嚷嚷,禍事來了,禍事來了,我等行船出海,原想討些生活,不料行出不到幾裏,迎頭正遇著兩艘掛八幡大菩薩旗的倭船,船上倭寇窮兇極惡,一路尾追,幸得我等船快,逃得一條生路。軍爺也早早避了吧,倭寇轉眼便到。”
  聽馮虞說得有鼻子有眼,正德的興致一下子便給提了起來,挺身坐起,那扇子也不搖了。
  馮虞接著說:“微臣既然身為陛下親軍,自有為國守土之責,當下什麼念頭都起了,唯獨不曾想過溜號。當時微臣一面遣親兵騎快馬赴鎮海衛催討援兵,一面領人佔據海邊高坡,居高臨下嚴陣以待。”說到這兒,馮虞頓了頓,眼睛看向桌面。正德會意,立命邊上宮女:“去,打壺酸梅湯來,再拿個碗。馮虞,你接著說。”
  “是。微臣方才佈置完畢,那艘倭船便已現身地平線上……”
  “等等!”這回是正德出言打岔。“什麼叫地平線?”
  “這個……皇上,你可見過海麼?”
  “啊?不曾。”
  “見過大漠、草原、平原……”
  “不曾。朕倒是巴望著能如先皇一般馳騁大漠,追亡逐北……”正德的聲音低落下來。這可憐孩子。
  “那麼,皇上,你可曾登過皇城門樓遠眺?”
  “有啊。”
  “皇上在門樓上極目遠眺,能看見什麼?”
  “京城的無數房屋、外城牆,一直連到天邊。”
  一番話下來,馮虞總算明白為什麼正德老想著微服出宮,為什麼在史書上留下脫崗潛逃塞外的記錄了。這偌大的皇城,對正德來說,又何嘗不是一所牢獄,牢牢網住一顆叛逆不羈的心!
  “皇上富有四海,但您可知曉,那海卻是無際無涯。在微臣家鄉福建,乘船一路往東,遠行萬里依然是不著邊際。立于岸邊,看水天交接之處,那便是地平線了。每當日落時分,漫天紅霞,海水碧藍,那水天相接處卻是一條紫色的彩帶,那等瑰麗壯觀,實在是無以言表。”
  聽著馮虞的言述,正德癡癡望向東方,那神色顯是嚮往以及。“馮虞,照你所說,這大海如此寬廣如此壯美,可惜卻有倭寇肆虐,他們為什麼如此恣意縱橫,我大明水師為何便降他們不住?”
  馮虞想了想,方回道:“俱臣所知,這倭寇出自東瀛島國。該國土地貧瘠,四面環海,故而島民多謀海為生。這海洋固然寬廣,海產不盡,卻也不免波詭浪獗,危機四伏。以海為家者,生性彪悍,素好弄險,視死如歸,輕農耕,重商掠。為寇者自然源源不絕。我中土本非不習海戰,唐宋之間,中土水師無敵于四海,永樂朝三寶太監下西洋,無人敢逆兵鋒。我大明將士也非無尚武之輩,塞外韃子雖蠻,還不是屢戰屢勝。只是前朝重臣無人知曉興海之利,故寧棄海而不思進取。”
  正德聽罷只是默默點頭。祖宗成法,他還不敢輕易否之。
ivyyahui 發表於 2009-5-5 17:08
正文-第八十九章朕要強兵


  馮虞今日的主業畢竟是說書,便又將話題扯回到深澳之戰。“當時臣率親兵靜觀倭船靠岸,待倭寇棄舟登岸立足未穩之際,臣等三十騎全力衝擊,遠則馳射,近則刀劈,倭寇登時潰亂,死傷十餘人。不待倭寇集結,我軍已馳回高處,幾無傷亡。賊見我居高臨下無隙可乘,一時也不敢妄動。我軍人少,見敵有備,也無法再沖,雙方就此僵持住了。”
  馮虞說著,偷眼一看正德,正聽得入神,雙手緊攥著。
  “這時,鎮海衛官兵疾馳來源。方才逃散的一撥水手深恨倭寇,也喚來大批本地丁壯來援。”正德聽到這兒拍掌叫好,連稱“軍民一體,民心可用”。
  馮虞卻一拍大腿,“哪知那些倭寇見我大隊雲集,狗急跳牆,竟分作兩隊,朝我新至人馬決死衝鋒。鎮海衛官兵與民壯皆是長途疾奔而來,立足未穩,氣力不繼,遭倭寇這一沖,登時便招架不住,傷亡慘重。雖隊形已亂,兵刃又不如賊,我軍民卻捨死忘生,死戰不退。”聽到這兒,正德呼吸急促,眼瞼中竟隱隱泛起淚光。
  “臣見戰場亂作一團,不便縱馬衝殺,便領了親衛將士棄馬殺入戰團……”接下來的故事就比較靠譜了些,將士們如何浴血拼殺,嶽海如何捨身救主,三軍如何合力圍殺倭寇,當時場景一一浮現在馮虞眼前,說來自然更是驚心動魄,繪聲繪色。正德也聽得血脈賁張,不住擊節。
  待馮虞說完這段戰事,正德半晌無言。過了許久,正德方才開口:“之前朕總覺沙場鏖兵,便是三軍用命摧枯拉朽,誰知這小小一戰便如此慘烈。今日方知曉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此言果然不需。馮虞,依你所說,倭寇六十余人固然全軍盡墨,我方傷亡卻近百人。這一戰,到底算是勝了,還是算負?”
  馮虞想了想,反問道:“依皇上看,如何算勝?如何算負?”
  “這個……將敵擊潰便算是勝了吧?若是全殲,自然是大勝。只是……”
  “皇上說對了。兩軍交戰,我軍戰前意圖若是全盤達成,自然便是不折不扣地勝了。若能全殲賊寇,更是不折不扣地完勝。此一條毋庸置疑。只是,若是我軍戰損大於賊寇,雖勝,也只是慘勝。話說回來,還得看對手是強軍或是弱旅。若是之前百戰百勝的強軍,縱然我軍傷亡大些,但能擊敗對手,便是大勝了。若對手只是烏合之眾,我軍縱然能勝,若是折損過多,也算不得高明。”
  “言之有理。倭寇素稱彪悍,朕也聽聞江南衛所武備荒疏,能打成這樣已是極難得了。滿朝文武皆有此議。只是朕就不明白了。為何倭寇便能如此兇悍,我大明軍兵為何便如此不堪?當年先皇不也是將著這等兵馬掃滅群雄定鼎中原麼?”
  “這個……”
  正德抬眼直視馮虞:“馮愛卿,但只放膽直言,此處便是你我二人,無需顧忌。即便是指摘先皇,朕一概赦你無罪。”
  看馮虞還有些躊躇,正德笑道:“不若如此,朕給你立個免罪文書如何,省得信不過朕。”說著正德便站起身,看架勢還真要叫人取來紙筆。
  馮虞趕忙攔住:“皇上說笑了,微臣哪敢讓您給立字據啊。先說倭寇這邊吧。皇上,您可知這倭寇可是冒頭的?”
  “太祖年間?”
  “早多了。‘倭寇’這名頭最早還是朝鮮叫起來的。咱們這兒的東晉年間,朝鮮人立了個‘高句麗廣開土王碑’,上頭便有了這倭寇二字。咱們漢人與倭人交戰最早是在唐初,高宗興兵滅百濟,倭王遣數萬大軍來援。雙方水師會戰白江口,倭人屢戰屢敗,戰船被焚400餘艘,數萬軍或斬或俘,全軍盡墨,一時間“海水盡赤”。白江口戰後,百濟王逃往高句麗,餘部全部歸降,百濟國滅。這一戰大漲我國威,數百年來倭國再不敢正視中土。”
  “嘭”只見正德一拍桌案,大叫“打得好!”只是轉念一想,又問:“既然倭國懾服,這幫倭寇又是從何而來?”
  “這個就要追溯前朝忽必烈征倭了。高麗軍隨蒙元征倭,攻略對馬、壹岐、平戶、松浦諸島,殺掠極慘,這幾島殘餘青壯便反掠朝鮮復仇,倭寇就此而生。”
  “原來如此,也算是事出有因。只是他打他的朝鮮好了,如何又來犯我大明?”
  “這個,倭寇掠朝鮮,屢屢得手,嘗了甜頭。我大明物產豐饒,彼等宵小如何不動心。加之元末倭國內亂,殘兵敗將、海匪奸民紛紛避亂入海,趁中原酣戰剽掠濱海州縣。本朝永樂十七年六月望海堝之戰,遼東總兵劉江率師全殲數千來犯之倭後,倭寇稍稍斂跡。正統以後,海防廢弛,倭亂又起。雖說只是小股竄犯,卻是揮之不去,實是惱人。”
  “官軍便剿不得麼?”
  “我大明禁海日久,水師早不堪用,自然不能禦敵於國門之外。這些倭寇又是行蹤不定,萬里海疆亦無法處處設防。各地衛所只能是聞警馳援。往往趕到時,倭寇早已逃之夭夭。唉,話說回來,即便是攆上了,官軍也未必便對付得了那些小股倭寇。”
  “這又是為何?”
  “皇上,這可就說來話長了。兩軍交戰,無不講究知己知彼。先說這‘己’。盡點我大明諸軍,能戰之兵不過邊軍、狼軍,京師三大營自土木堡一戰後已難稱驍銳。至於東南衛所,百年來未經陣仗,早已是文恬武嬉,兵力之孱弱,只怕天下無出其右了。再一條,我軍慣於結陣會戰,進退舉止皆由調度,平日所習武藝皆是戰陣之法。倭寇飄忽,又好沖入我軍陣中混戰,如此貼身搏殺正是我軍之短,屢屢吃虧也就難免了。”
  此時,正德面目凝重,雙眉緊鎖,再無一絲往日嬉鬧懶憊神情,馮虞偷眼看了也不禁暗自稱奇。
  “再說倭寇。多是內戰中百戰餘生的老兵油子,貼身搏殺、沖陣,個個皆是一把好手。加之倭人性蠻,彪悍殘忍,視死如歸。倭寇行伍嚴密,十數人為一隊,每隊有隊頭,手持摺扇,以開闔指向為號,進退如一,與其對陣很是棘手。還有一條,倭人用刀確是做工精良,鋒利無比。倭人雙手持刀,刀法詭異,又慣用暗器,加之倭人身形矮小,善於跳躍,異常兇狠,我軍刀矛往往是一削即斷,也不用再打了。”
  正德看馮虞停下,看樣子是說得差不多了,奮身而起,在涼亭裏開始轉圈。轉到馮虞隱隱覺著有些頭昏眼花之時,正德猛然立住腳步,“朕要強兵!”話音未落,正德身子一晃,“咕咚”一屁股做到地上,想來是方才圈子轉多了,將自己繞得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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